穿成山村悍夫郎 作者:稼禾 文案: 叶白柚穿成了大泉村人人厌恶的老哥儿。 二十岁的老哥儿不可怕,可怕的是开局即是地狱模式。 灾荒三年,大泉村的人逃的逃,跑的跑,留下一堆老弱病残苟延残喘。 没粮食,没树皮,饿起来只能吃白泥。 叶白柚:上辈子累死,这辈子不能饿死! 粗布勒紧肚子,涣散的瞳孔凝望着还有点绿的大山。 叶白柚抓着拐杖疾驰。 爷就算吃土也要吃得比别人快! [攻视角] 沈无璟,京城世家之首沈家大公子。弱冠之年,云容月貌,才动京都。 本该在朝堂施展才绝,却被陷害,落得个流放千里的地步。 他半路逃走,赖上一面黄肌瘦的哥儿。 沈无璟以扇抵嘴:救命之恩……这哥儿忒丑! 可当初怎么龟毛,后面就有多么不要脸。 看着哥儿卖吃食、开酒楼,沈无璟死皮赖脸将自己一手培养的杀手组织拉来当工人。明塞暗扔,比谁都会献殷勤。 叶白柚腰身被禁锢,趴在宛若谪仙的男人怀里失神喃喃:“臭狐狸,放开我!” 沈无璟顶着明晰的巴掌印,笑得一脸骚气:“夫郎啊,门儿拆了,这手他放不了。” ps: 1.小甜文,种田文。慢热。 2.后期生子,有男、女、哥儿三性别。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白柚、沈无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烤个泥鳅却被狐狸赖上了 立意:积少成多,细水长流 第1章 穿越 知了齐鸣,嘲哳的声音带着炽热的光破窗而入,落在床上之人的脸上。 枯黄的头发如稻草一般挂在脸上,遮住了他的面容。身上的布衣不知穿了多久,已经起了不少汗水蒸发后的白痕。味道有些难闻。 床上的人呼吸浅淡,不细看还以为是没气儿了呢。 灼热的光像是把皮肤烫得皱了,叶白柚才迟缓地睁开眼。 皲裂的唇动一下就又扯出了些血痕,刺痛唤醒了意识。叶白柚恍惚地想: 他不是…… 死了吗? 日头高照,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叶白柚艰难地撑着身体往里一滚,脑门撞在睡的木板上。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晕了一晚,原身的记忆趁机而入。 叶白柚捂住肚子呆滞望着茅屋上的横梁。 他自己确实是已经死了。搞研究搞得废寝忘食,猝死的。可是现在,他又死而复生了。 还是在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上醒了过来。 原身叶白柚,大周朝人士。家有父母双亲,上头有个亲哥哥。家住靖安府下南山县的一个名为大泉村的地方。 家境在大泉村还算富裕,被全家娇生惯养了十几年。 可在两年前,天气生变。灾害接踵而至。 不到三年的时间,大泉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就连前些时候,生活还算可以的叶家人也过不下去了,扔下了当时还生病的原身离开了。 而原来的叶白柚靠着留下来的余粮苟延残喘,最后还是去了。 “咕咕咕……” 肚子拉长声音反抗,叶白柚脸色灰白地动了下眼珠。 窗外天色朦胧,将亮未亮。到底是黎明的前夕还是毒日的前戏,反正都与现在的叶白柚无关。 “再不吃,就要饿死了啊!” 他长叹一声,扛过脑中袭来的昏沉,软着胳膊腿儿爬起来找吃的。脚一落地,胳膊连带着腿直接一软。 哐当一声! 叶白柚滚下床,他大喘着看着床沿,心中庆幸。 得亏是手快了点,不然脑袋又要开一个口子。他还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就地躺了会儿,待恢复些力气。叶白柚才更为小心地撑坐起来。行动迟缓,身心疲软,头童齿豁的老者都没他抖得厉害。 茅屋三两座,光是卧房就三个。可惜叶白柚翻箱倒柜,连厨房的老鼠洞都拿棍子掏了掏。硬生生一颗米粒儿都没见着。 叶白柚坐在厨房门槛双眼望天。 嘴唇抿了抿,艰涩的嗓子不容许他说那么多话。他干脆在心中呼喊:苍天啊,干嘛要我穿过来!就为了让我再饿死一次吗! 我好饿啊! 肚子应景儿,也跟着咕噜打鸣。 叶白柚脸上微变,扬长一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头晕眼花,找不到吃的也得找。乌漆嘛黑的爪子撑在窗台摇摇晃晃站起,余光一闪,入目是个白棕色的东西。 定睛一看。 “观音土!” 叶白柚扒拉了下记忆,发现这玩意儿是原身不愿意吃扔在这儿的。他咽了下干涩的喉咙,神情郑重地将窗台上的东西拿起来。 腹中如鼓,叶白柚没忍住掰了一点放进嘴里。 咂吧咂吧…… “呸呸呸!呸!” 一股泥腥味伴随着干燥的土碎散开在舌尖。像抓了一把沙子直接塞嘴里,四处乱窜。 作为一个搞农业的且家住美丽乡村的。叶白柚深深地知道观音土不能多吃!他还记得曾经他奶奶说过,她们那时候穷,没吃的就吃这个东西。还吃死了不少人。 叶白柚面无表情。 然后……他又捏了一点放进嘴里。 吃一点点,就一点点!不吃真坚持不到找到其他吃的的时候。 牙齿粗粗磨着土,叶白柚找了个趁手的木棍,脚步虚浮杵着往外。 三座茅屋拱卫着院子,前面用篱笆围起来,留下一个正对着山的门。 院子里的地也都是泥地,被阳光晒得干燥。走路的时候裤脚轻易带起尘土,出来片刻鼻腔里都是灰。 叶白柚站在干涸的田坎上无声呐喊。全身上下像个叫花子一样没有干净的地方。 家里没有,田地也找了,连田鼠洞也被搬空了! 他拨开眼前凌乱遮眼的枯草头发丝儿,干瘪的肚子又是一声嘶吼。 叶白柚望向正对着的巍峨还冒着一点绿色儿的大山,抓过腰带往肚子上一勒。小木棍往前一拐,再次动得飞快。 上辈子累死,这辈子怎么也不能饿死! 白捡了一条命,多划算不是。周遭找了一遍,能吃的恐怕只有在山里才能找到了。 饥饿催促着叶白柚往前赶。 但无奈身体支撑不住,沿着小路往山上走了约莫一半,叶白柚已是大气难喘。 田两边是干枯的草。 细看,叶片长而细,边缘是锯子状的倒钩。 茅草! 他家里那个小老太太可是最喜欢用茅草根掺着竹叶芯泡水喝。能泡水嘛就能吃。 叶白柚棍子一松,一个屁股坐在田坎上。 双手抓着茅草的叶子,接着身体的重量往后一仰。 哗啦一声,泥土四散。茅草的根系脱落。而叶白柚则如预料般地双眼紧闭,砰的一声,顺着惯性倒在田坎之上。 “呸呸呸!”全是灰尘。 顶着个烈日不得不休息了会儿。叶白柚才抬手眯眼去看。 茅草的白根已经变成了枯黄的颜色,想也知道干了好久。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个应该比观音土好些。 叶白柚将上面的泥甩了甩,屁股缓缓升起一股热意。 他脸一皱,加快了些速度将根系掐下来。 一截儿一截儿的,塞进嘴里,嚼吧嚼吧,还带着一股茅草的清香。要是来点水分,在现在就已经算得上美味了。 多扯了几根塞进衣服里,叶白柚继续往山上赶去。 大泉村外的山是巍峨连绵的群山,因为南山县有一截,有的就把他叫做南山。而村里边的人喜欢叫虎山或大虫山。 山中生长着许多动植物,或许是因为常年有狼啸虎声传出来。所以原主到头来也没有进山去谋生。 不过这山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叶白柚在摔了四五次之后,堪堪抱住一根儿枯树暂时停了下来。 起码半小时了,才爬了一个小斜坡。 从斜坡上望下去,不远处就是成片的茅屋。显眼的大青砖瓦房可能只有两座。 这些年大泉村人的日子过得很难,连山下的草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扯得一干二净。甚至于叶白柚抱着的这根树干,上面的皮已经被剥落下来,光秃秃的。 人活着要粮食,粮食的收成又要看天色。这灾荒一来,死的人可就是成片成片的。 叶白柚叹了口气,喘匀了,嚼着茅草根继续往上走。 或许是越靠近山里面来的人越少,干枯的草愈发的多了。 叶白柚拨开上面一层厚厚的草垫,偶尔能在下面找到几点零星的,冒着绿色的叶子。 只要不是有毒的,他都往嘴里面塞。吃到苦的,再不愿意也要咽下去。 说实话,他平平无奇二十五年的人生,到头来活的像一只羊。 也是一大奇事儿! 苦中作乐,是他娘曾经对他的深刻影响。 山中分不清时间,叶白柚觉得脑袋上像被烤熟了的栗子壳儿,快要炸开的时候。已经前后左右全是树了。 一路补给虽少,但也是肉。叶白柚肚子稍安。 山林子里。 脚下尽是碎了的石块,隔着布鞋有些硌脚。 七八月份的山林本该枝叶葳蕤,郁郁葱葱。但丛生的树木却是衰败枯黄。不过树木之多,也不难想象他曾经的模样。 周围寂静,即便是在凌晨狂躁的风也夹杂着亟待喷薄的热度,将所有生物尽数包裹。像是想要将其营养完全蒸发反哺自己。 容不得停留。叶白柚鼓足劲儿再次往前。 日头渐渐出来了。腿也快走不动。 叶白柚嘴上的草种类换了又换,也没有找到一滴水。 忽然,隔着交错的树干,一块深灰色的东西尤其的扎眼。 叶白柚脚下一滞。 山里哪里来的布? 他迟疑着,撑着已经换了的木棍走近。待看清,他瞳孔骤缩。 是个老人! 老老人靠在树干上,脑袋半垂。黑白夹杂的头发从鬓角垂下。脸皮皱巴巴的,像那田里被烤得龟裂的纹路。沟壑深深。 衣服鞋底都沾着泥土,看样子像是自己爬上来的。 视线往上看到老人的那一张脸,灵光一闪,脑中蹦出老人的身份——大泉村的里正,李登科。 在原身叶白柚的记忆当中,这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倔老头儿。且尤其不喜欢他。 当然,很大部分是原身不招喜欢。 可别去了…… 叶白柚重新提步。 可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停留了几分,才走了几步,腿上一软,人就顺势跪在了老人家的边上。 膝盖相抵,他大气都不敢喘。 老人家被惊动。像一条干涸的鱼半张着嘴巴,缓慢掀开了眼皮。 “叶家哥儿。”气声儿,像拉锯子一般粗粝。 “李老……李爷爷。”险些跟着原身出口叫李老头了。 看了他一眼,李登科又垂下了眼睛。 叶白柚脸色难看,见老人灰白的脸色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身上的草早没了。 “别围着我老头子了,进山去看看吧,能找到一点是一点……” 老人的话沉重,不像是曾经杵着拐杖要打自己那样子。 烈日好像远去,周身泛起一股寒凉。 头一次,叶白柚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真的穿越到一个灾荒三年的地方。人命在天灾面前脆弱不堪,宛若蝼蚁。 他喉间哽了哽,眼睛不知怎么进了沙子,涩得很。 即便是想帮助,但全身上下也拿不出任何能够帮助他的东西。 他自身难保,但他也见不得一个老者等死的模样。 “老人家,你等着我!” 叶白柚只挤出这么几个字,迅速抓着木棍往山里走去。 呼吸急喘,土腥味、血腥味,还有甘草的香,齐齐漫上喉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山林之中的日光没了茂盛树叶的遮盖,在山中肆意畅游。 忽然脚上踢到了一块石头,叶白柚的腿一弯,直接滚进了边上被杂草掩盖的深沟之中。 他抱着脚趾痛呼。指甲盖差点掀翻了。 额头沁出细汗,疼痛忍受过去。其余地方好好的,所幸身体没受什么伤。 仰躺着,眼前是巴掌大的叶片蜷缩起来。枯燥如藤的手轻轻一捏,竟然没有碎! 沟壑之中,光线稍微暗淡。但…… “苦杖?” 双眼含喜。可在触及到已经干枯的茎干时,叶白柚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苦杖又叫虎杖、九龙根,四五月生,根茎上有红色的斑点,一般是笔直地往上长。在野外没水的时候可以将它的茎干折断,里面会有清水可以直接喝。 “现在都过了季节了啊!”叶白柚抓狂。 可是灵光一闪。 叶白柚撑坐起来沿着沟壑往前。石头密布,绿色也多了起来。 他眼睛微亮。一般在山上,沟壑中容易积水。且苦杖生长的地方就是潮湿阴凉的。 “可算找到了!” 离刚刚的摔倒的地有十几米的距离,碎石所包围的水潭中央里的水已经干涸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中间不到一平米的地方,还有些反射着的亮光。 是水! 作者有话说: 温馨种田,求收藏呀—— 第2章 生吃 叶白柚踉跄的甩着棍子,顺带薅了一把蒲扇一样干枯的叶子。 可能水面距离下面的淤泥只有五毫米不到的距离。不过有就不错了,叶白柚没得嫌弃。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放出栅栏奔向田里的鸭子,两只脚快得能直接甩出残影。 不过,残影也只是想想而已。 咕唧! 叶白柚一条腿儿直接陷进淤泥,身体随着惯性猛地摔进水坑。 眼见着爪子就要落如那浅薄的一层水中,叶白柚双手张开往水坑两边按去。 “呼……好险……” 黑泥从指缝中挤出,湿漉与滑腻的触感显示着这地儿下面可能还有些好东西。不过望着就在面前的水坑,叶白柚咽了咽口水。 “可以,完美的距离。” 索性叶子不用了,就着撑着泥的姿势手肘放下来趴着,直接张嘴去喝。 带着泥腥味的山泉水,纯天然不刺激。 润泽的水流抵到唇边,划过舌尖流进喉咙,宛若久旱逢甘霖,直接缓解了胃里的烧灼。 一口、两口…… 喝够了,叶白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脚底抽筋,手臂酸疼。但肚子里装了水,他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顾不得身上的难受,叶白柚想到进山遇到的老头。坐起来后挪几步。 “泥下的东西好着呢,应该还不少。” 木棍再次换了一种用法。 斜着往下一戳,肥力十足的淤泥开始冒出一个个黑色的大泡泡。叶白柚顺着泡泡往下,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底下棕黄色的生物。 “泥鳅!” 眼疾手快,填饱肚子的意志战胜了身体的疲累。手指前刺,食指中指一掐。瞬间拉着往泥土表面一摔。 拇指粗细的泥鳅砸在边缘的碎石上,尾巴弯了几下沉寂下去。 “好肥啊……” 叶白柚咽了下口水,扯开视线专心致志继续跟泥鳅作战。 深山里的泥鳅肥,很少有人来抓。慢慢繁殖,已经到了一个可观的数量。 天无绝人之路。 叶白柚在淤泥里捣成了泥人,终于是徒手抓到了四五条。巴掌长,两个手指宽的都有。要是做个干煸泥鳅,肯定有一小碗了。 没有容器,叶白柚只有将泥鳅裹进衣服里。至于水潭里面的水,他弄了几个大叶子也才将将装上这么几口。 “老人家,再坚持坚持吧。” 肚子饿着,好在走之前又喝了几口水缓解了下。随后叶白柚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往进山的地方赶去。 但即便是再快,也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回到原地,叶白柚像失去方向的蜜蜂。空荡荡的树干边将他心中的惶恐勾勒出来。 东西拎着,被他的手攥得死紧。可是找了周围一圈,脚底磨破了,也没见着人。 “不是等我吗……” 生长在种花家,他们这一代自出生就没有受过饥饿的苦。可是现在,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挨饿是什么样子,饿死人又是什么样子。 心中的最后一抹希望在日头照耀下沉寂,叶白柚有些颓然。 没得选,他坐下来靠在老爷子靠过的地方,身体已经是动弹不得。 泥鳅…… 泥鳅。 手软趴趴的,手心是被木棍磨出来的泡。已经破皮了,抓着泥鳅有些疼。 叶白柚将衣服摊开。里边是一条比一条肥硕的棕黄色大泥鳅。顺着衣服往腿上滑下。 泥鳅已经死了,拧在手上也不会动弹。 叶白柚双眼无神,疲劳后只想睡一觉。但肚子不饱,他担心自己明天早上又是凌晨的时候被饿醒。 鼻尖对着大泥鳅的尾巴嗅了嗅,一股子泥腥味。 他试探着凑近唇边咬了一口。 “嘎吱……” “呸呸呸!” 生的,腥味儿更重。 没有火,也没有那个力气钻木取火。本来带回去的,现在是走都走不动了。 他心一狠,捏着鼻子直接用牙咬。 生撕—— 内脏扔了,然后直接放进嘴里。手紧紧捏着鼻子,拧紧了眉头咀嚼。 咯吱咯吱…… 别说,不考虑味道还是挺有嚼劲的。 可能某种程度上就跟吃活章鱼跟生鱼片有异曲同工之处。 担心拉肚子,叶白柚只吃了两条。接着一只手捏着鼻子,模样怪异地四处观察。 这个地方是山的外围,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草地树木都是被薅秃了的,加上温度过高,蛇虫鼠蚁几乎看不见。 很安全。 就这样呆坐着,后脑勺抵着树干思考后面的人生。渐渐的,也就睡了过去。 —— 南山县,山脚下的官道上,一行带刀的解差押送着要往南边蛮荒之地流放的犯人歇着脚。 “沈无璟,吃饭了!” 一个巴掌大的干饼子被扔进中间的穿着囚服的男人身上。 男人背脊挺直,但头微垂着看不清神色。曲着的腿很长,看着身量不低。 “我们走了得有一半的路了吧。”官差围坐,吃的东西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是手中多了一壶水罢了。 “他奶奶的,谁他妈这时候送犯人过去!到处都是灾害,要不是咱们人多,你信不信也会被这些个流民给抢了。” “朝廷不是拨了赈灾银的吗?”说话的是个今年才进来的小年轻,模样稚嫩,还带着天真气。 “哼哼,谁知道什么时候到这边,到了这边又剩下多少呢?” “妈的!那些给老爷们牵马的都比咱们捞的油水多。”满脸胡渣的官差灌下一大口水,尽是凶意。 一边的沈无璟听见这话被长发遮住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唇苍白而干裂,但唇形匀称,看着极好。 “不说了,下一个驿站要什么时候。” “约莫还要七八天吧。” “……” “一、二、三,倒!” “好了好了,老头子我的任务是完成了!钱货两讫!”在队伍的末尾忽然跑过来一个老头,腰上系着酒葫芦,即便是头发花白,但脸上的红润看着比沈无璟这个病人还要好。 “给钱!” 沈无璟轻笑,容颜俊逸,有霞姿月韵。 他看向老头伸在自己面前的手道:“神医,你去京城三水巷门前有杏花树的那家自取就是了。” 白胡子老头瞪他: “还要回去!” “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沈无璟慢条斯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揣着饼子跟不多的水壶直接往旁边的山中走去。 他沈无璟自认做人端方守礼,做事光明磊落,没曾想及冠之时竟会被继母暗算,落得个流放千里的地步。 这仇,他记下了。 眼中闪过阴鸷,眨眼的瞬间又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当然,要不是他脚下用跑的,或许跟登高望远差不多。 他与老头儿的交易只是因为当年老者欠了他娘的人情。后来娘去世,父亲再娶,等老头回来报恩,却已经是发现他被下了毒。 毒是苗疆的毒,解毒之法异常复杂。且所需的药物,老头走了两年才勉强凑齐。 本来只需用了药后,他静养一番就行,但谁知道会出了这么个事儿。 为了捡回一条命,他让老头直接下了猛药。 一路昏昏沉沉,竟然也是到了靖宁府了。 流放是不可能流放的,现下皇帝昏庸,世道混乱。要真的顺了那老匹夫的意思,没准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自己弄死。 不过,救人的神医老头固执。要他再帮忙让自己逃走,只能以他积攒了几年的金银交换。 这样一来,本钱少了一大半。 身体只是暂时被老头用药物提升了,他需要快一些,走得更远一些。 只要挺过了这一阵,东山再起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日夜兼程,沈无璟翻过了两座山头。最后因为用了内力,药物提前失效,直接倒在了一个深沟之中。 昏迷前,他看着天上的星光。 还好,找不到了。 —— 山里,最热闹的不是林鸟的叫唤,而是蝉鸣。 叶白柚被吵醒的时候,太阳还在东方斜倚着。漫天的云彩交织,像以前常在村口聚在一起闲侃的那群阿姨。 尽数看下面人的热闹了。 炎热的一天,从饿肚子开始。 昨晚他捏着鼻子很久,用吗口水将嘴里的残余冲下去。即便是捏了很久的鼻子,但松开那一瞬间,还是不可控制地干呕了几下。 那味道,属实不好闻。 所以今早上再面对这么几条表皮已经干了的泥鳅,叶白柚有些下不去口。 “哎,怎么就忘了带上打火石呢。”他叹。 烤泥鳅怎么也比生的好吃百倍。 趁着手上有力气,叶白柚直接抓着放在身侧的棍子扒拉周围的树叶。干燥的树叶是黄色的,一拨弄就会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听着就很容易燃起来。 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叶白柚划拉出一个没有叶子的包围圈,自己踏入圈圈内。然后用专门找的木棍开始钻木取火。 索性小时候玩儿过这游戏,手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经验残留。 二十分钟后,看着已经冒气白烟的小树枝,叶白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止都止不住。 好在,火苗舔舐着木棍周围的叶片,顷刻间冉冉升起。 叶白柚乌漆嘛黑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将泥鳅往木棍上一戳,接着放在火堆上烤。 虽然表皮沾着泥土,但是等着油析出来的时候,肉的香气也随之发散开来。 焦香,肉香,要是来点佐料就是最好的户外烧烤。 这泥鳅这么肥,指定味道不错! 翻来覆去烤了几下,泥鳅肉少,烤糊就没得吃的了。掌握着火候,叶白柚将木棍举起,双眼放着饿狼一般的绿光紧盯着焦黄的肉。 棍子伸到跟前,轻轻将外面那一层有点黑色的皮扒了,露出里边白色的肉。 轻轻一拨弄,肉成了一缕又一缕的。 放进嘴里。 “唔……人间至味!” 肉香,鲜香,最原始的烤肉香气! 那一刻,就像是半个月没吃过肉的人忽然在嘴里放了一块红烧肉,那滋味犹如三月放桃,心花怒放。 泥鳅串,一连三条整整齐齐一家进了叶白柚的肚子。 不过也最多垫个底。 抿了抿嘴,回味着与昨晚截然不同的香味,叶白柚将灰烬掩埋。在见不到半点的火星后,才杵着木棍继续往水潭边去。 “泥鳅啊泥鳅,等着我……” 作者有话说: 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不要学小说里的虚构情节知道吗! 第3章 救我 下山容易上山难。 回来花了半个时辰,回去的时候却是接近小一个时辰。 山沟里,叶白柚佝偻着身躯穿过倒在沟壑上面的树干,跨过碎石。手上拿着没有烧尽的木棍。 拨开草丛到达水洼时,叶白柚甩着木棍直接踩进淤泥里。 头发凌乱夹杂着草叶灰尘,身上的泥结成块。风风火火的。他与野人的距离就差了几声呜啦啦的吼叫。 木棍狠狠往泥里一插,叶白柚撸起袖子挖泥。 淤泥被一层层抬起,越往底下,蓄积的水越多。 叶白柚以最开始的小水洼为中心,将泥往外搬。待刨出一个横截面,肚皮黄橙橙的泥鳅露出半截。 单单是肉眼可见的,就有四五条。 叶白柚欣喜万分,托着泥土轻轻将其带到石板上。 泥鳅很滑,若是直接用手抓是很费劲儿的。但只要带着泥土,不做大动作,它们就像睡着了一样不会动弹。 一连积攒了五六条。中心已经蓄积了半个巴掌深的泥浆,叶白柚才重新在水塘边的石板,钻木取火。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黄色的火焰重新跳动。 叶白柚拎着叶片放在火上轻吹着,忽然听见旁边一身细微的动静。 他陡然回头,像林间警惕的鹿。 “要是敢来我就吃了你……”他嘀咕着威胁。 竖耳警惕,叶白柚时不时拨动火堆底下的叶片。 肉皮卷曲,白色的泥鳅肉在火舌中慢慢变得焦黄。泥鳅很快就能烤好。 吃得半饱了,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 解决完一餐,叶白柚拎着衣襟皱着鼻子嗅了嗅,凝目蹙眉。 衣服上都是馊味儿! 来的时候只顾着果腹,现在吃饱了感官倒是开始注意其他的东西了。 —— 在山上待了两日,找食物也找了两日。 第三日的时候,叶白柚抓着藤蔓和半截外衣绑在身上的“粮食”,手上拿着用来盛水的果壳,缓缓靠近水坑。 忽然,侧面的沟中忽然伸出一只白色的东西逮住了叶白柚的脚踝。 力道极紧。 蛇! 叶白柚鸡皮疙瘩立马起了满身,四肢僵硬,欲哭无泪。 脚踝力道加大,宛若一只大手瞬间给他扯进了沟壑之中。 躲藏在下面的东西忽然转身,阴影一暗—— 匕首直接怼在他的脖子上! “你吓死我!” 失重的感觉让他瞳孔骤缩,目之所及是个男人。叶白柚想都没想狠狠控诉回去,脸色白得吓人。 “别动!” 叶白柚紧盯着眼前的人,腰腹绷紧,双腿悄悄抬起狠狠一击! 发力一半,身上的人像是有所察觉。腿上一重,膝盖跟脚踝处横过来一条腿,紧紧压住了他。 反抗无果,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谁?”叶白柚垂眸扫了眼脖子间的匕首,“我没财没色没米,你想干嘛?” 匕首巴掌长,薄薄的一片,切泥鳅指定利索。不过刀锋上银色的冷光有些闪眼,是开了刃的! 沈无璟自从醒过来一直在观察附近活动着的叶白柚。在确定他无害的时候,沈无璟就决定好了。 “救我!” “什么?” 开什么时空玩笑! 这家伙现在压着自己,还拿着匕首抵着他脖子。即便是长得像个谪仙,也挡不住那煞神的气息。 求人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啊! 何况…… “大哥,您瞅瞅看,我自己都养不活何况是救你?” 沈无璟寒眸骤冷:“救与不救!” 脖间刺痛,叶白柚双眼瞪大。你他妈¥#¥@#%…… “你骂我?”沈无璟声音极低,如深沟里的毒蛇。 “怎么会呢……”叶白柚笑容真挚,像自愿撞树桩给蛇吃的大傻兔子。 “那走吧。”沈无璟侧开头道。 “这位大哥,您趴在我身上,我怎么走?” 眼前的人是个哥儿,但是又不像个哥儿。灰头土脸的,只能看得清发下极为清亮的眼睛。没有算计,只有小聪明。威胁不大。 “我动不了了。”沈无璟如实说道。 “呵呵,咱们这个……我这么个损样儿,也用不着您趴着这么久占我便宜吧?” 沈无璟屏气,脸上冷然。 他堂堂沈家的大公子,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这丑哥儿,谁想占他便宜! 到底谁占便宜! “快点!”他厉声催促。 得了,饿死也就算了,现在还可能被杀。这是什么神奇的世道。 叶白柚翻了个白眼儿,咬着牙推开身上的人爬起来。刚想跑,脚踝就是一紧。 “行了大爷,我不跑!” “扶我起来。” 叶白柚悄悄打量他,再次思考逃跑的可能性。 这人长得漂亮但是个毒夫,穿的衣服还是囚服。大奸大恶之人,救了他那自己就得死。而现在,这个人好像是不怎么动得了的样子。 他先若无其事地挪了挪身上裹了好多层叶子的“粮食”,接着脚下一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叶白柚缓缓看向脚踝,有些心虚。 他刚刚想踩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的。可这老爷们的速度极快,他没踩到!可惜了! 沈无璟掀开眼皮,锐利的丹凤眼半眯。 “走。” 叶白柚愤怒:“你他妈当老子是驴啊!” 沈无璟别开眼:“粗鄙。” “哦,你拿刀对着我脖子就是好的了?”叶白柚气势更盛,“恶劣!” “你!” “我!” “怎么!大不了同归于尽!”叶白柚死鸭子不怕开水烫,反正他想闭个眼睛回地狱投胎去。 沈无璟轻轻叹了一口气。绸缎般的长发落在肩侧,如墨色瀑布散开。话也低了几分: “我跟你换。” “换什么!”叶白柚盘坐下来,理直气壮面对着躺在地上的人。 “你救我,我给你粮食。” “真的?”叶白柚双眼涌动着兴奋的光芒,“看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先把我带下山,我就给。” “切!” 俗话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当他傻啊! 于是,沈无璟抓着叶白柚的脚踝躺着,叶白柚抱着自己的家当坐着。 两人僵持—— “咕噜噜……” 肚子怎么又饿了。 叶白柚脏着一双爪子捂住肚子,脸儿漆黑。 诶! 不是我! 沈无璟被澄澜的双眼注视着,微微别开了脑袋。他走的时候只有两个剩下来的干饼,现在就剩下半个了。 叶白柚看着他红了的耳朵,一时新奇。 大奸大恶的人会脸红?良心被狗吃了的人脸皮绝对够厚! 看着看着。 唔……侧脸也好看。 “走吧,带你回去。”叶白柚拍拍手起身。 沈无璟眼中闪过诧异,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你先松手。” 沈无璟不确定,有些迟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又不像你。”这人长得忒好看,闹个肚子也会害羞。叶白柚也不是没跟人打过交道,还是能辨认几分的。 他看得出来这人只是想活命。 他也绝不承认他是看中人家的美色! “不松手我俩就同归于尽。”叶白柚挥舞下爪子,低声威胁。 反正深山里面,没了他,看这爷们儿的架势绝对走不出去。 “多谢。” 沈无璟垂眸,纤长如羽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光影,看着竟然有些美人自带的破碎感。 深度颜控叶白柚甩了甩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脑子想这些。 将人推着后背坐起来。叶白柚察觉到他绷得极紧。 “放松。”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叶白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沈无璟以为他要站起来的时候,叶白柚转头面对着他。“事先声明,我也走不动,要是摔倒了肯定不是我故意的。” 沈无璟对上那双除了眼睛就看不清的脸,轻点了头。“劳烦。” “早点好声好气不就行了,请人帮忙还要威胁人,这叫请人吗?”叶白柚小声嘀咕,抓过边上的拐杖嘿咻一声。 像川江上喊号子的纤夫。 一下!没起来得了! 叶白柚屁股被自己的骨头硌着了。他问:“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重!” 沈无璟看着他脖子间凸起的青筋微赧:“抱歉,有些重。” “不是有些,是好重。” “按照肉价,能买上一千多块钱了。” 沈无璟终于被人扶着站起来,心道:一千多块钱是几钱?人肉不好吃。 —— 太阳就在头顶,树林下的两人蹒跚,一个支撑着一个。 叶白柚手上的小木棍颤颤巍巍,给两人借了个力。 “你这是什么破身子,看着不是好好的,怎么会挪不动。” 沈无璟视线从哥儿头上的汗珠掠过。 “中毒。” “中毒!” “什么毒,这么厉害,还能直接让人丧失行动力?” 说实话,要不是受限于现在的条件,他绝对会去研究研究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过现在好像有个现成的。 叶白柚苦中作乐: “大哥,问问?” “山外面是个什么样子的啊?” 沈无璟面色苍白,脑袋渐渐无力地随着叶白柚一瘸一拐的动作偏转。 “外面?” “嗯,外面。”叶白柚咬牙,因为撑着人,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他妈的,太重了! 不不不,一点都不重,不能想不能想…… “你说靖安府吗?” “反正随便,你说!”叶白柚声音急促。 “靖安府,南边的第一大府城。所辖州县上千。”沈无璟回想起过来时一路所见到的景象,语气愈发地飘忽。 “一路走来,饿殍千里,路旁随处可见的死尸……” “府城也是这、样吗?”叶白柚停下,拧着一股劲儿将人放在树桩子边靠着。 “不行了,歇会儿。”叶白柚抹掉额头上的汗,大喘气儿。 身上的布衣已经被他撕了一大半下来装吃的,中衣露出一半,分外惹眼。 沈无璟视线刚好与他的腰身齐平,他抿了唇,挪开了视线。 脑袋靠在树桩,沈无璟眼皮愈发耷拉。 “百姓难,但钟鸣鼎食之家、商贾之流并不难。” “囤积居奇为多,钟鼓馔玉为常。” 叶白柚蹲在他边上,看着人缓缓睡了过去。然后他将自己烤了的泥鳅拿出来啃了两个…… 门牙叼住肉,抬头就见着人看着自己,眼中疑惑。 叶白柚迅速藏进嘴里,犹豫着问: “你吃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该死的分享习惯! 作者有话说: 森林禁火!不能烧烤!不能烧烤! 小说为虚构内容…… 第4章 大哥 沈无璟看着他的黑爪子,默默将眼睛闭上。 沈无璟吧生来富贵,即便是家中父亲待他冷漠了些,但母亲出身商贾。家中吃穿,只要是钱买来的东西,一应是最好的。 他生平二十年,吃过最差的,也就是路上啃了将近半个月的干饼子。 “不吃啊?”叶白柚脸上尽是笑意,“不吃我吃了!” 没反应。 可以,这人懂得看脸色! 恢复了一些力气,叶白柚重新将人扶起来。继续下山。 山路不好走,他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还多了一个人。所以再见到住的地方的时候,叶白柚几乎是喜极而泣。 “到了到了,我是不是给你放山脚下就行了啊?” 没声儿。 叶白柚侧着脖子看。“喂,大哥?” “大哥,天亮了,睡醒了没?”山上还好一点点,下了山就是被太阳直晒。站了一会儿就像蹲在烤炉里一样。 “晕了吗?”叶白柚咬咬牙,本来打算直接将人放山脚就行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从山脚下的田间走过,脚底踩着干枯的草叶,嘎吱的声音在几乎能化为实质的热流中乱窜。 村子里寂静,见不到一个人影。 叶白柚拉开茅屋院子的栅栏,将人搬进自己隔壁的屋子。 人往床上一扔,支撑了许久的腿骤软。叶白柚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地上。 “太难了太难了。”嘴巴里面都冒泡了。 手指哆嗦,叶白柚脑晕眼花。又是晒的又是虚的。 肚子里敲着锣鼓,他迅速将自己的小泥鳅包袱打开。叶子包着的烤熟了的都拿出来吃掉。 剩下的约莫一斤重的泥鳅要拿出去晒干。做成干儿,不然会坏。 吃的暂时就这么一点儿,现在饿不死就是一种胜利。嘴里嚼着嚼着,叶白柚昏昏沉沉也睡了过去。 知了的叫声渐渐弱了一些。 日头从东边走到西边,叶白柚脖子一动。 砰的一声! “我去!”痛呼声从口中传出。 沈无璟半睁开眼,双手搭在肚子上,睡得端正。闻声侧头,就见到这哥儿像倒豆子似的吐出一股子的怨气。 “你醒了?”叶白柚捂着脑袋,看着床上的木头人。 沈无璟别开眼:“醒了,多谢。” “不谢。”叶白柚站起来,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舒展开来后冲着沈无璟伸手,“匕首借我剖个泥鳅。” 沈无璟诧异,不过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还是将自己外祖父送给他的及冠礼物给他。 叶白柚兴奋接过,指尖弹了弹:“嗯,好刀!” “哦,不对,家里有刀来着。”叶白柚又重新还给他。 沈无璟刚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道:“可惜了,要是有果子用你那匕首绝对好用。” 防身的东西被他说着用来切果子,沈无璟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现在什么时间……时辰了?” “约莫申时。” 叶白柚脑中转化了下。申时,那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 “等会儿我还要去山上,我给你带下来了,你自己要走要留随意。反正房间多。” “但是!吃的你自己负责。” 沈无璟敛眉,看着虚弱不堪:“可否借一身衣服?” “等着,我给你拿。”衣服家里多,大哥还有些旧衣服,应该可以给他穿。 “多谢。” 叶白柚抱着东西出门,乐呵呵的,像个讨着好东西的小乞丐。 眼中的暗芒一闪,沈无璟缓缓抱住双臂,嘴角带着狐狸般的笑。“那就……叨扰了。” 叶白柚穿着露了两个脚指头的破鞋子匆匆跑过院子里的太阳。 先进厨房将家里的盐罐子拿出来。抓一点点裹住泥鳅,放碗里腌制一会儿。然后又匆匆跑过院子,进到沈无璟所在的房间。 床的侧边放着一个木柜子,里面的旧衣服被翻得很乱。 叶白柚随手抓了一套出来。“给,我大哥的。” 沈无璟眨眼:“多谢。” 叶白柚白眼一翻,将衣服放他床边。“多谢你倒是接呀。” 沈无璟:“抬不起手。” 叶白柚将衣服放床上。“我现在是仁至义尽,我要去干我的事儿了。” 肚子咕咕叫,找吃的一刻也不能停下。 叶白柚将瘫了的美人帅哥扔家里随他折腾,然后在日落西斜时抓着家里的木桶背篓进山。 小水坑上面他走得时候盖了一层叶子,还扔了些小石头进去,现在应该静置得差不多了。 一点点水也是水,叶白柚要去把它背回来。顺带再多找一些吃的。 颠了颠手上的小锄头,杵着树枝继续爬山。间或翻开一些身后的草丛或者石头,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到一点绿草。 认识的扔背篓,不认识的……也先扔进背篓再说。 一路磕磕绊绊,即便是换了一双鞋子,也走得异常艰难。 到水潭边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地方。 叶白柚将最后两根儿烤泥鳅抓出来凭着感觉吃完,然后抱着背篓靠着树干沉沉睡去。忙于生计,他根本没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至于屋子里的那个人…… 匕首都能使,那肯定饿不死。 夜晚,山村的天空尤其的漂亮。银河铺散,坠落的星光装点了白日里了无生机的山村。 晚间,藏在地里的动物开始出来活动。 窸窣的声音在身边掠过,叶白柚惊醒,抓着手边的木棍以自己为中心往周边敲打。每一下都用了力气。 打完了,心里有了安慰。靠着树干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 晚上星光好,白天人就不好。 才清晨,太阳还没出来,单单穿着一身外衣的叶白柚热得躁。 睁开眼就是找水,却猛然发现水潭边盖着的树叶塌了。 叶白柚傻眼,迅速爬了起来凑进去看。 “还好还好。” 隔着树枝陷落下去留出的洞口,能看见下面的水清澈透亮。小心翼翼地将树叶挪开,这一汪水在淤泥中宛若宝石一般的存在,夺目不已。 叶白柚迅速将小水桶还有葫芦瓢拿过来,轻轻地将里面的水舀出来倒进木桶。带着虔诚的心态,一滴都不舍得洒了。 干净的水舀完,叶白柚迅速喝了几口解渴。双眼却是盯着水潭不放。 小水坑里,还剩下浑浊一层。 叶白柚将木桶移开重新放进背篓,并用专门带出来的盖子盖上。接着开始用小锄头刨坑。 铁比木头好用多了,挖两三下就能遇到从泥里蹦跳而起的泥鳅。逮住边上背篓一扔,再是一挖,接二连三。 一个四五平方米的水潭被叶白柚挖成了一个半米深浅的小池塘。 抓出来的肥泥鳅少说也有两三斤。 叶白柚沾着泥的脸都遮不住那灿烂的笑。幸好换的还是那早上满是泥的衣服,不然又糟蹋了一件没得水洗。 坑中的水逐渐蓄积而起。两个木桶重叠着,这会儿另一个就有了用处。 一旁,隔开了干燥草叶的火堆边,又是泥鳅的香气。 一连吃了五条,有个六七分饱,叶白柚才探身去看水坑里的水。水沉淀了一下,比刚才好了不少。 现在还早,外面热。 叶白柚不急着回去,而是抓着锄头沿着水潭往上走。 能在下面积水,那上面或许有更大的水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越往上,树木藤蔓越多。相比于下面枯黄的状态,这会儿的林木要好很多。叶白柚看着跟前半人高的杂草有些踟蹰。 他怕蛇。 小时候被咬过,看到都能吓得跳起来。 视线沿着巨大的树干往上,树冠宛若撑开的大伞。还带着绿色的叶片的藤蔓攀在树间,高垂而下,犹如盘蛇。 怪说不得没人敢去深山。 这个样子,随便藏一头狼一条蛇,有来无回不是说说而已。 叶白柚止步。 他抓着锄头往回走。东锄一下,西挖一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咔嚓。”很脆的响声。有点像红薯被挖断了的那种感觉。 叶白柚拎起锄头,将刚刚挖过那地儿的泥土刮开。 “野山药啊!” 抓过一边枯萎的藤蔓,上边的叶子依稀能辨认出是掌状心形的。再弄开一点泥土看根,麻麻赖赖的小须,笔直而下。 “山药啊……山药!!”叶白柚如获至宝。 拎着锄头从上往下,小心地将泥土挪开。跟泥土一个色的野山药从小拇指大小一直长到鸡蛋粗细。 “天无绝人之路!” 叶白柚像个掏洞的鼹鼠一样,沿着山药打了一个坑出来。最后将这一根儿山药下半段完完整整取出来。 “完美!” “省着吃能吃三天。” 叶白柚清亮的眼睛往周围扫。这里有,那么附近肯定有。 山药收好,叶白柚有了目标,专门盯着那些藤蔓看。结果眼睛看得都快花了,却没见到一株。 回到水潭,里面的水差不多可以喝了。叶白柚将两个桶各装了一半。照旧在上面放上树枝枯叶。 背着提着,再杵着拐杖下山。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白柚找到些吃的腿儿都来了劲儿。 到家里天已经黑透。 叶白柚将东西放下,随意往他沈无璟躺着的房间里一瞅。 “还在?” 借着月光,床边有个身形。但安安静静的,也不到人还有没有呼吸。 叶白柚进厨房点了灯出来,试探着进屋。 “大哥!有气儿吱个声?” 作者有话说: 森林禁火!森林禁火! 第5章 成交 床上的人没动静,叶白柚在床边坐下,手护着灯凑近床上的人。 蓦地,暗处一双眼珠子极亮,瞳孔中橙黄色的小火苗跳动。 “卧槽!” “你他娘的死没死就不知道吱个声!” 叶白柚吓得个后仰,手里的灯险些直接扔道这人身上给他来个当场火化。 沈无璟早在他回来的时候就惊醒了。他现在身体虚弱,翻个身都略显困难。本来想看看他会做什么,然后他就被吓了一跳。 哥儿粗鄙又胆小。 沈无璟敛了眸子:“抱歉。” “嗓子哑了?” 他有些怜悯:“你不会是躺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啥也没吃吧!” 沈无璟脸色微变。“吃了。” “哦。那就好,我还说给你烤几根儿泥鳅呢。” 拿回来的泥鳅多了,他也大方。但是人家既然都吃了,那肯定用不着再浪费他那么几根辛辛苦苦挖出来的肉。 沈无璟一噎。 “可否……” 话刚出口,叶白柚已经将他抛之脑后,欢快地出门了。 这么个大热天,泥鳅死了容易坏。正好晚上凉快一点点,趁着有空,先把泥鳅干儿给做出来。 一般来说,做泥鳅干儿需要先把他们放水里吐沙。但条件有限,泥都能吃,沾了泥的泥鳅,那就没什么问题。 叶白柚将那个借住在家里的病患暂时遗忘。 油灯闪烁,豆大的火苗将叶白柚手上的动作投射在泥糊的墙面。 指缝中,盐粒时落时歇。那斤斤计较的劲儿,搞得油灯索性在风中晃动。搅浑了这影子去。 吝啬的半瓢水沾着一小把盐,搅匀了倒进盆里。保证每一只巴掌长的大泥鳅能够在盐水里滚一圈。 雨露均沾。 腌制二十分钟,叶白柚将厨房灶台边的大缸收拾出来。用最干净的帕子将里面擦了擦,然后将静置过后的清水缓缓倒进去。 哗啦叮咚的水流声悦耳。 不过两个半桶进去,大缸里刚刚铺了一个底。 叶白柚撑着缸外沿,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像解了馋,再将盖子重新盖好,开始处理泥鳅。 腌制过的泥鳅要用水洗干净。 叶白柚同样用了半瓢水,一条一条滑溜溜的往水里揉搓个几下。洗个大概再用干净的布裹去水分,然后放进找来的筛子里。 就这么摊开摆在灶台,明早太阳一出直接放外面暴晒。 这天气,晒他个三两天指定就好了。 刚收拾完,瞌睡立马来了。 伸个懒腰锁了厨房的门免得猫那些进来,叶白柚换了衣服往床上一倒,立马睡着。 而听着外面动静,等着叶白柚再进来的沈无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搭在腹部的手轻轻按压下去。 半个饼,他今天早上就已经吃完了。 着实,有些饿。 —— 清晨,习惯了在凌晨就起来干活的叶白柚翻个身,将遮住眼睛的头发无奈地拧巴拧巴弄成一个坨坨并用布条固定。 叶白柚走出房门,而屋内的木床上,则留下一个清晰的侧躺的人影。 是睡出来的。 “泥鳅啊,泥鳅。”叶白柚叨咕着推开厨房的门。 很好,依旧是整整齐齐一家人瘫在筛子上。现在外面有些微风,叶白柚把两两一组的凳子重起来,然后将筛子放上去。 高一点,灰少一点。 泥鳅铺满整个竹筛,挤挤挨挨的。 想着等会儿要出去,万一进来个野猫什么的,这功夫岂不是白费? 他脑袋一转,在沈无璟的房门口敲了敲:“大哥?” 一秒、两秒…… 里面没有说话声,但是哐当一声,像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叶白柚连忙把门一推,就看见地上倒着的小木雕。 “这位大哥,打扰了,是这么个事儿……” 叶白柚说着看了看沈无璟。结果人嘴巴干得起皮,本来就白得发光的脸现在是白得发灰! “大哥啊,您这是!!” “水……”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只半启唇轻轻低喃。要是只是这么看脸,那就是活赛一个天仙。 但是现在天仙需要水…… 叶白柚拍拍脑壳,匆匆出门,只不过步伐有些沉重。 水啊!他也没什么水啊! 快速回来将水递过去,结果人家已经接不住了。 无奈,他只能先把碗放下。 “得罪。”说着将人扶起来,碗一挨到人唇边,人就开始喝。 喝水也斯文。 指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不过现在混成这样,看着实惨。 大哥喝完了水,人也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叶白柚呼吸一滞。若说闭着眼睛的大哥内敛而温雅,那么睁开眼的大哥则给人莫名的压迫。 叶白柚心肝儿一颤,失神片刻。只看到他的唇动了几下。 待人停下,叶白柚懵然回神。 “你说什么?”叶白柚不好意思给人放下,“我没听到。” 沈无璟眼底暗色一闪而过。“没什么。” 叶白柚点头:“那感情好,我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就是我要去山里,怕猫吃我外面晒着的泥鳅。所以想请你听到动静出来看看。”说着他停了下,见沈无璟听着,又继续道,“作为报酬……” 叶白柚心疼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空了的碗。 “作为报酬,我愿意给你两根泥鳅。” 沈无璟心中无波。 “那……三条?” 沈无璟别开视线,搭在腹部的手又轻轻摁了下。他堂堂沈无璟,十八岁独立于家,两年时间将母亲的铺子经营得全京都都说得上名头。 手中流过的经营上万两,如今怎会为了区区两三条泥鳅折腰。 笑话! 叶白柚见他隐隐又狮子大开口的感觉,外面太阳要出来了,耽搁不起。他一跺脚,心疼得滴血。 “五条泥鳅一碗水!” 沈无璟慢慢将头转过来,眼底的精光比狐狸还狐狸。 “成交!” “哼!” “我数了的,要是少了一根!那就减半!”叶白柚气鼓鼓。 “嗯。” 沈无璟见哥儿气得跑出去的背影,心情好了不少。 本以为还要去求得点吃食,但是现在人家送上门来了,不多榨点,对不起他自个儿饿了两三天的肚子。 “修晏在此谢过了。”他对着已经无人的茅草屋道。 —— 今天首要任务依旧是打水。 有了昨天的经历,叶白柚边走边观察垂挂下来的藤蔓。不过外围来的人多,走走停停也没看见能吃的。 收敛了心思,叶白柚直接往水潭走。 昨天挖那么大的水潭,今天肯定能装满满的两桶水。 可想的有多好,现实就有多么的不美妙! 层层树木中,叶白柚拨开沟里的杂草。半个身子露出沟壑,看到的却是被踩得凹陷进去的树枝。 水潭边,散乱着野兽的脚印。 爪印,蹄印依稀能辨认。叶白柚一慌,爬上沟踩着淤泥飞快到了水潭边。 “苍天啊!” 窝在手里的珍宝破碎了! 里面的水浑浊不堪,预想的巴掌高的清水没有,反而又是一个近乎一厘米的水洼。 他脚步后错,陷进类似于脚印的大泥坑,踩空了往后一坐。 “脚印?” 他伸出手比了比,大得惊人。 叶白柚撑着边上的石头将自己的腿扯出来。也就是说……除了动物,还有人来过。 他蹲在石板上,绕着小水坑四处望了望。 看枯草的倒伏还有脚印,是从与自己相对的方向过来的。 那边……不是大泉村。 这么大的脚一定是个男人,叶白柚对比了自己一七五的瘦小身体,跟这脚印相称的起码一米九往上的大个子。 不行,打不过! 绝境之中,人性是难以预料的。 叶白柚心中愈沉。 要是这块地放被强制占了去,他就没有水源了。 这样想着,叶白柚将水坑中最后一层浅浅的水舀出来。有一点是一点。又抓了泥鳅,叶白柚看着这零星的食物,忽然开始怀疑。 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一直待在这个没有水没有粮食的地方,等这天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会下一点点雨来解救。 太被动了,叶白柚不喜欢。 既然原身的父母能北上,家里那大哥也说靖安府还是有一些生路的。 那他要不要也试试北上呢? 叶白柚将这个想法在心中反复斟酌,但手上的动作没停。无论怎么样,先储存足够多的食物,才能有条件选择。 他顺着沟继续往上,寻找着能吃的植物根茎。 背篓里已经有一根山药了,除此之外就是被其他人新翻出来的泥土。 叶白柚目光落在属于深山的范畴那边。 植物茂密,藤蔓交错。人进去,能直接被草丛淹没。叶白柚的目光愈发深邃。“或者更往里,或者北上。” 在边缘站了一会儿,叶白柚砍了些藤蔓拖到水潭边。 先试试吧。做个简易的陷阱出来,没准还能抓到小型的动物,也是多了一个食物来源。 这一次,收获不多。 叶白柚又盛了一次水后,往山下走。到了家里,天难得的还没有黑。 先检查了一下泥鳅,翻了个面。然后再将今天的报酬——五个烤泥鳅跟一碗水,放在沈无璟的身边。叶白柚才心事重重出门。 沈无璟听见动静,微微眯眼。 又去哪儿呢? 第6章 躺好 来这里几天,叶白柚第一次进村子。 他住的地方在村口,从侧边的大路走,一直能走到村子里。关于现在大泉村还有多少人在,叶白柚没有相关的记忆。 只是看着空了一座又一座的房子,心中不免凄凉。 上一次,他看到的老者李登科就是住在村子中央。这会儿进村,叶白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看能不能找到知事的老者问问北上的事儿。 一路蜿蜒往里,走了大概四五分钟。叶白柚停在了一家茅屋前。 这茅屋大,跟他住的差不多的格局。几座茅屋并排着,院子用栅栏围起来。 里面的门半开,叶白柚没报多大希望对着门口敲了敲。 “谁?” 很稚嫩,是个小孩的声音。 “你是……李长安?” 脑中过了一遍,发现小孩是里正的孙子李长安。今年十三,记忆中的人应该是长得壮实,但现在看着双颊凹陷,眼睛凸起。 瘦得跟自己差不多。 “叶白柚!你来干什么!” 小孩很警惕,双手撑着门不让叶白柚进来。 “你家里……” “我家没粮食!”小孩高声呵斥,看他像看着要抢家里粮食的强盗。 “不是!我是想问问你阿爷。”叶白柚声音略低,“我前几天上山,在山上看到你阿爷了。” “我阿爷好着呢!”说着,李长安顷刻红了眼眶,大声强调,“他好着呢!” “是是是,好着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叶白柚没想到村里人对原身有这么大的防备,看来要无功而返了。 “你等等!”李长安开了门追出来,眸光却是不敢看他,“你等、等一下。” 叶白柚转身,还没看清呢,地上的泥土飞溅,小孩直直跪地。 “叶白柚,我、我能跟你借一点,借一点吃的吗?”小孩眼泪不要命地流,却死死咬住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你起来啊,地上这么脏。”叶白柚托着他的手,可自己的劲儿还没小孩大。 “叶白、叶哥哥!我能不能跟你借一点吃的,就一点点!!” 李长安抹掉眼泪:“爷爷他饿着了。他不吃,他不吃……呜……” 叶白柚扶着人的手一顿,随即诧异:“你爷爷在家?” “在!他为了省粮食,找到的吃的自己不吃全留给我。”李长安手肘横过眼睛,“叶哥哥,我看到你在山上找吃的。我没去抢,那是你先找到的。” “我就希望,借一点……借一点点,我明天继续去山上找,找到了就还给你。” “好不好……”小孩唇止不住颤抖,像抓住了最后一条救命稻草。 叶白柚看着心酸。这个年纪,放在上辈子还是个刚读初中的孩子呢。 “我能去看看吗?” 李长安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叶白柚,就像阿爷说的,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跟以前很不一样。 阿爷说过,鬼门关过来的人都不一样的。他知道,他被阿爷叫去看过。叶白柚是没气了的。可是他回家告诉爷爷后再回去,他又好了。 少年害怕,但是阿爷让他放心。 因为叶白柚变好了。是真的变好了! 他忐忑地带着人进屋。 同样的篱笆墙,茅草房。干瘦的老头躺在床上,又是缺水又是饥饿,浑身散发着朽木般的死气。 叶白柚心中一紧:“你快跟我来!” 说着他开始飞快往家里走,李长安看了下床上的老人跟着往外跑。看着叶白柚单薄的背影,跑着跑着泪水又下来了。 家里人都走了,阿爷老了,不愿意走也走不远。而他只想留下来陪着阿爷。到现在,他已经跟着阿爷帮村子里收了四五个老人了。 里面都是他以前见着就打招呼的长辈。可是现在,他不想!丝毫不想送走的是自己的阿爷。 少年只是个读书郎,但一朝旱灾,读书当不了饭。也就短短两年,他迅速成了家里,或者说村里的顶梁柱。 因为除了有病的叶白柚,留下来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年轻人。 叶白柚迅速盛了碗水塞进少年手中:“给,水,拿回去喂给他。” 小孩走了,叶白柚想了想转身进了青壮年的屋子。 果然,床头的水没了,但泥鳅还有。 叶白柚匆匆解释了几句端着就跑。 半响,床上的人动了。 沈无璟望着天,眼睫低垂。双手缓缓捂住腹部。“说好的,我的呢?” 声音极浅,微不可闻。 除了还没晒好的泥鳅干,家里能吃的就是那烤好的五条给沈无璟的泥鳅。既然他现在不吃,那就先解个急,回来后再还给他。 等跑到小孩家里的时候,他已经把水喂了老人一半。剩下的,说什么老人都不喝。 小孩急得直冒泪花。 “爷爷,您再喝点吧。” “再喝点吧!”小孩直接往地上一跪,膝盖磕在地上的响声听得耳朵发麻。 叶白柚看了下老人的脸色,轻叹口气。 “你喝,然后给你爷爷喂一点泥鳅肉。” “没吃的,这样下去也不行。” 李登科眼睛转动,像一个提线木偶。他打量着叶白柚。 叶白柚坦坦荡荡。 都是熟悉的人,他变了,很容易能察觉出来。 古代人多迷信,放在以前没准还要烧了他。 “坐。”李登科这才接过孙子给的肉,缓缓点了点一边的矮凳子。 叶白柚坐下,等着老爷子吃完。 五条吃了两条,剩下的就闭口不吃。 李长安看着碗里的咽了咽口水,安安静静端着碗待在一边。 “长安你吃。”李登科声音干哑。 “阿爷,留着阿爷下次吃。”李长安目光坚定。 老人重重叹了一口气。 “柚哥儿啊,有什么事?” 叶白柚也不拐弯抹角。“我想问问北上的事儿。” 当初,村里人陆陆续续走的时候,都要来问过李登科。因为老爷子是童生,是出过村子里的人。知道的自然会多些。 所以往北走,走去哪儿?能多知道一点,能多一点。 “你也要北上啊。”老爷子有气无力,掀开眼皮儿都是缓缓的。 叶白柚也没有隐瞒,他苦笑:“嗯。大泉村不下雨,山里也越来越干。长此以往,没人活得下去。” 老爷子听着这话心中悲怆,浑浊的眼珠颤动得厉害:“对啊,没人活得下去。” 经他手的老伙计,都有好多个到土里睡觉去了。 “可咱们这大旱,北边却是水涝你可知?” “不知。”叶白柚道。 “要往北,那就去靖安府前面的中明府看看吧。”老爷子说一句话要停很久,他看着叶白柚的眸光不明。 “中明府,就在京都边。依山傍水,不行还有海。往后若是要是种庄稼,也比我们这里好不少。” “要是过不下去,那里商户也多,跟着商队走也算有另一个出路。” 老爷子越说声音越小,全身的力气仿佛连眼皮都支撑不住。 叶白柚给李长安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泥鳅继续喂一点。然后道:“北上我还没想好,但若是半个月后依旧如此,那我会走。” “嗯。” “如若那时,可否带着我的孙子一起?”担心叶白柚不愿,他说话力气多了些,“你一个哥儿,路上指定会不便的。” 知道叶白柚想说什么,他眼中有了几分疲累的笑意。 李登科对自己的生死他早已经看淡了。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也足够了。 他缓缓道:“这世道,乱啊……柚哥儿还是考虑清楚吧。” 叶白柚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又敛了眉思忖: “知道了,谢谢。” “该是我谢谢你的。”老人家摆手,落在半空中犹如飘零的枯树叶。“不过不认识的男人还是不要往家里带。” 叶白柚知道他说的谁,他轻笑摇头:“不会。” 那男人要是想害他,那就同归于尽。 —— 日子按部就班,第十天的时候,床上的人借着每天一碗水五条泥鳅竟然也能慢慢起得来床了。 叶白柚站在屋檐下,眯眼看着满天的星辰。 明儿又是一个艳阳天。 山上已经被他地毯式搜了个遍。山药,泥鳅干已经存得差不多了。只等着选个时间,直接离开。 走的这一天。 是叶白柚过来的第二十天。身体每天吃个六七分饱,相比之前在地上爬的那股劲儿,现在也养着能走些路了。 他将所有东西打包好,天还没亮。 叶白柚拉开了门。 可出门前,想到躺在床上的人。叶白柚脚一顿。 他叹了口气,拿着干净的帕子沾了一点点水到了他的屋子里。 这几天,男人在沉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毒素已经深入骨髓。 背篓放下,轻轻推开门。干净的白绵帕覆盖在掌心。借着微光,叶白柚给人轻轻擦拭,先是脸,接着是手,然后是脚…… 沈无璟睫羽颤动,被折腾得醒了。 他低低一声:“你净面呢?” “哎呀我去!” 吓了一跳,叶白柚巴掌打在他腿上:“睡好,闭眼!” 半个月,两人有那么一点点熟悉了。叶白柚给他做个死前收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沈无璟快速收回自己被他弄得有些痒痒的脚。 “不要动!”叶白柚觉得酝酿了这么久,回光返照不就来了。 他担心等会儿人下床没气儿了自己抬不了,只能摁住他。 “叶白柚!” “哟呵,知道我的名字了。”叶白柚抓着扑腾人的手,擦了脚的帕子又擦上去。 严重爱洁的沈无璟忍无可忍:“叶白柚!你搞什么!” “大哥!躺好行吗!”叶白柚帕子往床上一甩。 “也好,知道我的名字,下去了记得保佑我。还有,这辈子也就算了,下辈子记得报恩知道吗!” 给人收拾好,又是个清俊的大帅哥。叶白柚依依不舍多看了几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无璟简直气笑了。 “你才入土!” 他好好的身体在排除毒素,却被他说得要死了。 真是…… 真是! “等等!你说你去哪儿?”沈无璟穿上鞋子追出去。 叶白柚被这个比他还大两倍的背篓。“诶,我说你这人,想死在外面是吧!” 沈无璟跟他沟通不了,深深的无力。 算了。 他去哪儿,他跟着走不就知道了。反正好久没下过床,是该走动走动。 叶白柚不再管跟在身边的男人。 院子的门拉开,但出乎意料的,门外还站了一个人。 第7章 送你 “李爷爷?” 李登科杵着拐杖,看着路都走不稳。“柚哥儿。” “您这是?” 这段时间,李长安那小子跟着他往山上跑,也找到了一些吃的。现在老爷子能下地,看来长安是把老爷子照顾得还算好。 “柚哥儿,我送你去县上。”李登科道。 “不用了。”叶白柚看着老人,“您这把老骨头我担心还没到,人就给散架了。” “您还是先回去吧。” 李登科却是坚持:“我去县上也有点事儿,正好跟你一起。  有事? “有事叫长安跟我们去就行,费不着您。” 不过老人家执拗,叶白柚也没问什么事儿。点了点头,领着人往外走。 沿着村里的大路一直往前,绕过半截拦路的山,接着汇入官道。剩下的路好走多了。 叶白柚回头,见老爷子跟家里那个病秧子紧紧跟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什么。 没管,继续往前。 官道好走,但走上一个时辰再怎么样也是累。 走走停停,路上还遇到一些依旧在逃难的人。蓬头垢面的,眼中尽是麻木。 叶白柚此刻看了,颇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哀。 大泉村属于南山县,县域很大,大泉村人所说的虎山只是其中一截儿。而包括虎山在内的这一片山脉,则称之为南山。 从寅时出发,到县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叶白柚颠了颠即便是做宽了绳子依旧勒人的背篓,疲惫地望向空荡的县里。 街道两旁房屋渐颓,门上的招牌早已蒙尘。宽敞的大路鲜少见到人。 “你来县上作何?” 宽阔的泥土路中间,一阵细微的风吹过,阳光底下尘埃被卷着打起了旋儿,有了点点碎光。 叶白柚追逐着,匆匆越过,赶到一处阴凉底下。 “我要去北边。” 沈无璟单手托了一把依旧是那副样子的李登科。 “北边?” “怎么去?” “走着去,还能怎么去。”叶白柚看他脸红气不喘的样子,知道这人现在是没什么问题了。“怎么,你也要去?” “不。”他摇头,“你也去不了的,靖安府的城门早就关了。” “你怎么知道?”叶白柚不信,将背上的东西放下来,一屁股坐在背篓边缘。手在脸颊边扇着风。 沈无璟嘴角抬了抬,眼色沉冷:“我是从府城那边过来的。” “南边呢?” “南边是蛮荒之地,迷障丛生,蛇虫鼠蚁数不胜数。也是……流放之地。” “去了,多半是死。”那不就是他那好父亲给他安排的好地方吗? 叶白柚锁紧眉头,没经思考的话冲出口。“你不早说?” “我哪儿知?”沈无璟嗤笑。 “再不行,东边西边。” 沈无璟的手习惯性一捏。但手中并没有他那把玉骨扇子。他改捏手指:“据我所知,东边依旧旱灾严重,而西边……” “西边儿,老爷子你说,去不去得?” 李登科抱着自己的拐杖坐在人家屋檐底下。“去不得。” “有什么?” “西边为南山主峰,你爬不上去。”沈无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若是你想爬上去试试,没准儿可以找到不少能吃的东西。” “前提是,你爬得上去!” 修长的手指在手心点点,沈无璟摇头长叹:“所以啊,你就死心吧。” “你!”叶白柚嗖地站起来。 沈无璟眉间含笑,不知怎么异常愉悦:“我怎么了?” “柚哥儿,是我欠考虑。这一恍啊,我知道的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儿了。”李登科哀叹。 “所以,我要原路返回了!” “回不回,什么时候回,在你而已。”沈无璟穿着叶家老大的衣服。粗布短打,腰带一勒,身高腿长看着有点侠士的意味。但却没有侠士助人为乐的风骨。 叶白柚眼神从这大老爷们儿的身上撕开。“不行,我不信。” “那你就试试?”沈无璟无所谓,顺着他的话道。 笨哥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那我先走一步。”叶白柚歇够了,不想再浪费时间。背篓抓起来就走。 李登科依旧是抱着拐杖,眯着眼睛看着哥儿跟男子远去的背影。 “试试也好,试试也好啊……” —— 去北边,首先要过南山县。 日头高了,叶白柚手往后直接将竹帽往脑门上一扣。舒服了一点! “还有没?给我一个?” 叶白柚听他理智气壮的声音,微恼。 他心里乱得很。说是去看看,也是想走着让自己想清楚。这大老爷们儿身体都好了,还赖着他身边。 图什么? 难道是…… 叶白柚看沈无璟的眼神带着警惕。“你,别跟着我!” 沈无璟摇头,话语沉重:“不行,为了活命。” “哟呵,现在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出来了!”叶白柚很气愤,双眼瞪得像发怒的山猫。 “你就是看我能找到吃的,赖着我!” “忒不要脸!” 沈无璟面不改色:“敢问阁下,这路是你家的?” “不是。” “那我走这条路怎么就扯到不要脸上了?”沈无璟双手抱臂,“做人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呵呵。”叶白柚气笑了。 “看那儿?” “这里可不兴有会飞的鸡。”他嘀咕,还是将自己高贵的头颅往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什么?” “官府要开始开仓放粮了。” 原来两人说着已经是走到县衙门口了。 “什么时候?” 叶白柚即便是视力再好也跟这家伙没得比。 “今天。” “几点?” “不是,什么时辰?” 算了,自己看!叶白柚近乎飞奔而去。 县衙外面,还围着两层蹲墙角的百姓。一个个双眼含光,也期盼着。 “马上。”沈无璟看他那猴急样子,缓缓摇头,“沉不住气。” 铜锣一响,叶白柚只觉得从耳朵到脚底,整个人清明了。刚刚还蔫不拉几像根儿枯草的百姓瞬间有了活力。 左右夹攻,叶白柚被直接被挤了出去。 “朝廷的赈灾粮又到了一批,排队排队!” 肥头大耳的衙役提着锣,腰上带刀。只吼了一嗓子,顷刻间,队伍已经排了起来。 叶白柚站在中间,沈无璟在他身后。 “所以还有上一批?” 沈无璟:“按理说是。” “所以官府一直在发粮?”叶白柚激动地捏手指。 “也不一定,你看看那肥胖的衙役就知道这粮里有多少水分了。”层层贪污下来,到百姓手里的,十不存二。 甚至沈无璟猜测,或许发了眼前的这么几十个人,应当就没有多余的了。 “是啊。”叶白柚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被摁了下去。 “你可以再等等,会有活路的。”沈无璟看在哥儿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好意提醒。 “什么活路?” “接近京都的地方,有大量流民汇聚。应当是……” “如若朝廷镇压,一为安抚,二为震慑。但现在南边的旱灾,北边的涝灾夹击。用强的,两边反扑,势必会对京都造成一定的威胁。” “所以那群怕死的,一定会推出个清正的出来,安抚。” 低头瞧见哥儿眼中的茫然,他嫌弃地说清楚。 “也就是送粮。” “可是还有那么多粮吗?” “大周的那一位虽然有些昏,但脑袋还是能转个几分的。” “你这样当众议论不会被割脑袋吗?”叶白柚头一次见他这么运筹帷幄的样子。但是在古代,说上面的好像被逮到了是会砍头的。 “我说了什么吗?”沈无璟微笑,一张清朗的脸皮潋滟生光。 叶白柚眨了眨眼。这男人皮相是真的好啊。要是放在上辈子,他遇到了指不定会直接动手追。 “到你了。”男人提醒。 叶白柚忽然想起这人遇到他是穿着囚服。他压低声音忙道:“你不会被抓?” “不会,我只会“死了”。”敢把脸漏出来,沈无璟当然有他的准备。 “对了!老爷子也能过来领啊!” “我后头呢。”沈无璟摇摇头,这是有多笨。人都在后头这么久了还没注意。 县衙逃难的有多少,叶白柚不知道。但看过来领粮的,约莫仅有百来户。 这县里住的大**太贪婪。给出的粟米按照一户一斗这么分下来,完全不管家中还有多少的人口。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一斗,大概一个正常大西瓜的重量。叶白柚将其放进背篓里瞬间重了不少。 有了粮食,百姓们很快散去。有尝试领取第二次的,直接被推攘开了去。 “还走吗?” 叶白柚一行三人到了无人的地方。 “明天还有吗?”叶白柚反问。他颠了颠自己的背篓,重的很。 “你在做梦?”他偏头,侧脸直接对着叶白柚。 高鼻梁,卷翘的长睫与流畅的下颚…… 叶白柚猛地低头。 不行……看不得,这就是个妖精。 “那明天没有,什么时候才会有?” 一斗米,成年人一天算半斤,可吃半个月。再省着点,没准儿一个月也行。 “你等着看老皇帝什么时候想通吧。” “柚哥儿,你回吗?”老爷子抱着自己的粟米。 袋子是叶白柚给的,他小心翼翼抱着,眼中竟然是有些泪花。 叶白柚下意识看向沈无璟,接着恶狠狠瞪他一眼立马收回。 沈无璟:他招谁惹谁了? 这哥儿脾性不是一般的大。怪说不得二十了都还没嫁出去。以后嫁不嫁得出去也是个问题。 李登科看着沈无璟,回过头来对叶白柚道: “若说你一个哥儿走,我还是不赞同的。” “但是有个伴儿,那就随你去。” 李登科是看出来了他身边会有这个男人,才没有叫自己的孙子跟他一起。 本来…… 本来他来县里是拼了最后一口气…… 死在这儿,孙子找不到,也就不会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再拿出本就不够的粮食。 可谁曾想,竟是遇到了放粮。 遥想上一次,是半年前了吧。 “不过要是走不了,大泉村还有几个老身子骨的,也守着的。” “想回来,就回来。” 世人安土重迁,大多不愿远离家乡。叶白柚即便是在大泉村没呆多久,但此刻听老爷子的话,也会有种莫名的迷茫与无依感。 但如若不去北边再试试,那就只有往更深的山里走了。 怎么办呢…… 第8章 翻墙 “阿爷!” 一声哭嚎破空而来,小炮仗似的小孩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将李登科抱住了。 “阿爷!你又丢下我!” “呜呜……你又想丢下我!” 连连两声,道出了少年失而复得的委屈与后怕。 叶白柚看老人慈爱的神色,骤然惊醒。“您这是想跟上次去山上一样?” 李登科惭愧一笑,一双老手盖在孙子的头上轻拍。他看着孙子已经瘦得不成人样的脸,酸苦难安。 他叹:“我终究是个拖累。” “不是!不是!阿爷不是!”李长安哭得涕泗横流,他赌咒似的哭喊道,“我要是再找不到你,我就从崖子上跳下去!” 小少年被气狠了,说出的话不管不顾的。 李登科一巴掌拍了过去,脸色愈苦,手更颤:“竟说些这话!” “阿爷,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李长安哽咽,泪眼潺潺,“你要是不在了,我怎么办啊……” “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嘛!” 叶白柚看着爷孙俩,鼻尖一酸,也沉默了。 他走了,爷爷也不知道会伤心成个什么样子。 沈无璟手指点了点掌心。眸光微闪。 怕是…… “好,不走了。回去。”叶白柚干脆地捞起背篓,眸光坚定。“长安背你爷爷,咱们回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回吧,回去还有个住的地方。要死了,也是死在床上。去北边照这男人说的也过不去。顷刻间,叶白柚就做好了决定。 沈无璟摇摇头:“果然。” 还是心软了啊。 叶白柚刚出了屋檐走进阳光底下,炽热的阳光将头皮烤得难受。他后退,重新回到阴凉处。 李长安搀扶着老爷子,见他返回问:“不回了?” “这会儿热,走回去怕是不行。咱们晚些时候再回。” 跟了叶白柚半个月,李长安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找了个早已经无人的茶棚坐下,叶白柚将准备的泥鳅干儿拿出来。 “这地方有灶台,我蒸个泥鳅。” “我帮忙生火。”李长安看了下他爷爷,对边上吃了叶家哥哥白饭吃了半个月的软饭男人没有什么好感。 也就是一张脸能看看了。 李长安迅速跑到叶白柚的身边。 老爷子坐在凳子上,沉着智慧的眸光看向沈无璟。“公子与其跟着我大泉村的哥儿,不如趁着世道险存的机遇,早早实现一身的抱负啊。” 沈无璟哪里还看不出来老者是想让他离叶白柚远点。 “老人家,我对他并无恶意。” 李登科摇摇头: “若是公子愿意,可来我家暂歇。” “柚哥儿毕竟是个哥儿。” 沈无璟碾着衣角的手微僵。这哥儿半点不像哥儿,处着处着,他倒是忘了。 “我与他有约定,此为借住,以后会加倍偿还。” 李登科点头,知道现在的柚哥儿是个有主见的,也不再横插一手。 “既然有约,那我一个外人也不多说。” 桌边的交谈声渐落,李长安收回注意着那边的耳朵,眸光中却忽然倒映出一搁微鼓的袋子。 “叶哥哥,那是什么?” “粟米。”叶白柚将自己专门找出来的小铁锅拿出来,放在应该是温茶的炉子上。 底下还有些比较新鲜的烟灰,应当是也有行人用过的。 这茶铺的老板没将这地方关了去,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个。 叶白柚倒水的手倾斜,心中有股暖意升腾。 “阿爷,哪里来的粮食啊?”李长安因为瘦,澄澈的眼珠子显得有些异样的大。此时眼中尽是忐忑与惊喜。 “县衙发的。” “县衙发的!” “那咱们村里的那些人家……” “阿爷问了,要他们自个儿来才行。” “可是……他们都饿得走不动了,怎么来!”李长安只觉得荒唐,他从小读圣贤书,立志做南山县县令。带领南山县成为靖安府的第一大县。 这会儿又听县衙的一件做面子的事儿,垂丧着脑袋深深叹息。 “阿爷,那他们怎么办?”少年毕竟是少年,不知道还得是经验足够的老者拿主意。 叶白柚将泥鳅干儿放在锅上蒸。闻言道:“村里还有多少人?” 李长安对这个熟,掰着手指头数来。 “赵全阿爷,白关山阿爷,李二阿爷,王爷爷俩夫夫,还有大丫二丫,福子。” 李长安抬头看着叶白柚:“还有八个。” “算起来七户人家。”李长安有些落寞。“要不然,我回去将大丫二丫背过来,福子能、能自己走应该。” 这三个小孩都是被留在村子里的,他们本来还有阿爹阿娘的,但是后来阿爹阿娘走了。家里就剩下走不动的老人带着他们。 后来那些老人又受不住暑热,或者饿死,或者病死了。所以现在二丫他们被其他几个老人接过去养着。 现在最大的是福子,不过也才五岁。长得都是脑袋大,身子小。很瘦很瘦。 要真说这么大的天气走一个时辰过来,可能还没到半路就已经晕倒了。 “不行,他们经不起折腾。” “那怎么办……”李长安眼眶红红,“阿爷,你是里正,帮他们带回去都不行吗?” 李登科苦笑。“长安,阿爷跟你说过咱南山县衙的情况。要不是这群吃不饱的**,咱们南山县也不至于是靖安府最落后的一个县。” “不能带啊。” 大泉村剩下的老人都是身上有疾或者是已经走不太动的。即便是能走几步的王爷爷俩夫夫却也是主动带着那几个小孩子。 给不了吃的,至少能看着点不摔着。 沈无璟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微僵。翻手弹了弹灰,他捻了指腹收回。 单手握拳抵在唇下轻咳。 “你有办法?”叶白柚看向沈无璟。 “没有。” 叶白柚拉开李长安,自己蹲在灶前烧火。“长安去看看,县衙关门了没有。” “好!” 李长安问都没问,一溜烟地跑出去。也就是一息的时间,喘着粗气跑回来。 “叶哥哥,关门了。” “门上的告示还有吗?” 李长安回忆了一下,失望地摇头。“没了。” “看来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叶白柚嘀咕,“怎么就没人去把里面给抢了。” “那不可,会被砍头的!”李登科背脊佝偻,手撑在桌子上给自己支撑住。是叶白柚这想法给吓的。 叶白柚笑笑:“只是说说而已。” 沈无璟:倒不见的。 说话间,泥鳅咸香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叶白柚揭开锅盖。“好了。” 泥鳅蒸了十条。一人两条,多的给老爷子。 叶白柚迅速将自己的那份吃完,然后拍了拍衣服起身。“我去外面看看。” 沈无璟紧随其后。 “阿爷,我不饿,吃一条就够了。”李长安将叶子上的泥鳅抓了一条,剩下的推给李登科。“阿爷吃。” “长安,你不吃饱待会怎么带着爷爷回去?”李登科黄土浸染出的脸上纵横着沟壑,此时他面上严肃了几分,沟壑被带得更为险峻。 推着让着,好歹将肉分了。 而锅里剩下的水,也喝了自己的那一份。 外面的太阳大得吓人,像滚滚火球在空中翻腾。空旷的县道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行走其间。 “去哪儿?”沈无璟问。 叶白柚举着个伞在头顶,挡住了半张脸。眼冒星光。“去看看。” 沈无璟看着视线下的伞面,身子微弯,躬身进到了伞下。 “看什么?” “与你无关。” 沈无璟:“撑高一点,站不直。” 叶白柚停下,黑白分明的双眼直勾勾瞧着他。“男子与哥儿授受不亲。” 沈无璟半分不退:“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叶白柚翻个白眼,索性不再管他。脚步匆匆,很快到了一处高高的建筑之外。 巷子中,叶白柚垫着脚尝试着往围墙之内。无奈身量最多只有一七五,太矮了根本看不见。 “找找,粮仓在哪儿?” “不是与我无关吗?干嘛要帮你找。”沈无璟抱臂倚在墙壁,斜飞的丹凤眼中疏离。 叶白柚几步走进,手高高扬起。 “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连命都是我救的……” “好,看!”沈无璟脸一变,又成了那个带着温润笑意的翩翩君子。 “典型的欠揍。”叶白柚磨磨牙。 沈无璟站在县衙外观察了一下,接着往巷子里面走。 “去哪儿?”叶白柚压低声音。 “不是说找粮仓?跟上就行。” 大周的县衙都是统一的装修风格跟布局,由专门的工匠负责。只要知道一座县衙的布局,那么其余的也就知道了。 粮仓他不一定能进去,但是厨房他或许可以。 都这个年景了,里面当差的都能吃那么胖,那厨房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好。 哥儿打什么主意,他不是不知道。 正好他这些天从来没吃饱过,先打打牙祭也不为过吧。找准位置,沈无璟手掌贴了贴腹部,接着一飞而起跳进了围墙。 留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叶白柚。 “我去!传说中的轻功啊……” 结果刚感慨完,叶白柚撑着墙幽幽望向面前的厚厚一堵围墙。“你翻得过去,可是我不行啊。” 叶白柚换了几个位置,尝试着爬上去。但因为脚底下没有借力的地方,始终攀不上。 也不知道县衙里的人是不是被养惰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出来说话。 良久,叶白柚背靠墙角蹲下。 果然还是天真了。 刚沮丧完,脑门上出现一道阴影。 叶白柚下意识起身,仰头看去。 “麻袋?”双眼微睁,含着惊慌,“要绑架!” 第9章 泛酸 墙头上。 正打算跳墙的沈无璟脑门喉咙一哽。 他有些搞不明白这哥儿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接一下!”他道。 麻袋下面有了支撑,沈无璟直接往下一跳。呼吸之间重新撑住了麻袋。 “走。” 袋子里摸着细碎,像米。叶白柚眼中一喜,紧跟在沈无璟的身后帮忙抬着。“大哥,谢谢了啊。” 两人悄悄摸摸宛如做贼,七拐八绕将东西藏在一处枯草林子中。 “大哥,你真厉害。” 刚刚他专门打开看了看,大麻袋子里,全是粟米。大概估计五十斤是有的。 沈无璟生平第一次做贼,全当是看在叶白柚当初救了自己的份儿上。 “不过大哥,你这么大,目标不会被发现吗?” 两人藏好了东西,开始往茶馆走。 沈无璟一噎,本就因为动了内力再次气血逆行。他咽下喉间的鲜血,轻飘飘地瞥过叶白柚一眼。 他觉得他白给自己折腾出毛病。 蠢哥儿。 叶白柚没注意到沈无璟略微苍白的脸。 “叶哥哥,你们去哪儿了。”李长安见到人直接跑了出来,身上的粗布短打被热风灌入,给他鼓成了个小胖子。 他停下,身上的衣服顷刻落下。宽松地挂在身上,又成了小孩套了大人的衣服。 他仰头道:“我都准备出去找你们了。” “没去哪儿,好久没来县上,到处看看。” “吃饱了吗?”叶白柚拍了拍他的肩膀,瘦得硌人。 “吃饱了的。” “行,太阳一弱,咱们就回去吧。” 下午,几人各自分散坐着。叶白柚跟李老爷子说着话,李长安时不时搭上两句。 沈无璟手肘撑着桌子,像画中侧倚在床榻上,赏流水戏树的温雅名士。带着一股散漫又风流的气质。 黑发被完全束上头顶,叶白柚能清晰地看都这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嗯,休息休息,等会儿才有力气。 天色逐渐暗淡,慢慢的,几个人都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晚间来临,吃了些东西的四人重新收拾好东西。披星戴月往回走。 路过藏着东西的树林,叶白柚跟沈无璟一起进去,将东西拎了出来。爷孙俩以为是他们在县里找着的,没细问,而是间或帮着他俩抬着。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 “辛苦了。” 叶白柚抹掉头上的汗,拉着绳将肩上的背篓拿下来。而沈无璟就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仿若实质的视线,冰冰凉凉的,看得他不自在极了。 叶白柚轻咳两声,试探着问:“你饿了吗?我也有点饿了。” 话音刚落,沈无璟直接向着自己砸过来。 叶白柚心中一凛,以为他要谋财害命。脚步急急往后一退。 咚的一声! 这人倒在了地上。 叶白柚刚想跑的脚步骤停,回身急忙去拉地上的人。 捏着衣角还没怎么用劲儿,那手就这么直直地砸在地上。 “哎呀!” “大哥!” “不是吧,又晕了!”叶白柚错愕。 这下啥也顾不上,赶紧将人扶起来。 手指擦过人的脸,手上湿漉漉还有些粘稠。叶白柚心底不知怎么一慌,急急忙忙将人放回床铺之上。 点了灯,叶白柚捏着凑近人细看。 是血! 红艳艳的血沾满了嘴角,加上被他的手抹了,男人整个下颚上全是。 “大哥,不是吧大哥。你是不是毒又发了!” 叶白柚探了探他的鼻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大哥中的是毒,村里又没有郎中,县里药铺同样也关了门。 许久,叶白柚终是想明白了,可惜地摇头。 “算了!” “我这又没有草,又没有药的。只能给你做一顿好的,吃了好好上路吧。”叶白柚手握拳,沉重地打在自己另个掌心。 “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名字都没告诉我,以后给你烧纸也不知道烧给谁。” 叶白柚嘀咕着拿着等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拧紧的眉头。尽数是对他的嫌弃。 天光暗淡,沈无璟极其不舒服地顶着半张脸的血重新晕了过去。 神医的药一共五个疗程。 也就是说,解药一次性下完,并潜伏在他体内。一共要反反复复将毒素排除五次,沈无璟这身体才算彻底变好。 若是以前锦衣玉食养着,那指定能行。 但现在这个贫苦的样子,每天还填不饱肚子。解毒的过程就是消耗自身的过程,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叶白柚难得大方地弄了十条泥鳅,一般熬出个粟米粥,一半做汤。 奶白色的泥鳅汤粥鲜香,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再也没有尝过的味道。他咽了咽口水,秉承着病人为上的原则,将米粥跟泥鳅汤端了过去。 “大哥,最后吃点吧。” 叫人没应,叶白柚又伸出食指横在沈无璟的鼻前。黑爪爪跟他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男人竟然是比哥儿看着还嫩。 “算了,我等着。最后一次伺候你,也当是对你给我们大泉村找出点粮食的报答了。” 叶白柚就在床边踏板上坐下来。 单手撑着床,可是这一天又累又饿的。慢慢自己也睡了过去。 床头桌子上的泥鳅汤的味道往叶白柚的鼻子里钻。 梦中,他提着裤脚,衣兜里放的全是鲜活的泥鳅,正对着他的妈妈白女士道:“妈妈,给我做泥鳅汤——” 然后,白女士抄起竹篾就往他脚丫子打过来。 一击正中。 叶白柚脚一疼,然后就醒了过来…… 低头一看,哟呵,那么大一只蚊子。 “啪!”一声脆响,鲜血四溢。叶白柚擦了擦手,后知后觉直起身子。 床上的人还没醒,桌上的东西也没动。 叶白柚看着并排着的两个粗瓷碗,有些失神。 即便是相处了才半个月的人。这要走了,他心里就空落落的。也不知道陪了家人二十五年的他走了,家里人现在怎么样…… “哎……” 长长的轻叹化为虚无,桌上豆大的火苗散发着半个屋子的光。光芒中,投向墙面的影子晃了晃,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烦心事儿往脑后一甩,叶白柚又成了没心没肺的模样。 没有烦恼,人才活得快乐一些,久一些。 干瘪的手摸了下碗沿,温热传递到皮肤。不烫了,这时候吃刚刚好。 好歹是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二十天的人。虽然也就是早上见一次,晚上见一次,但人都是有感情的。 叶白柚将床上的人扶起来,重新用帕子沾了一点点的水给他擦掉下巴上的血迹。像今早出发前给他清理的那样,细细擦拭了干净。 跪坐在人身后以身体支撑着,然后端了泥鳅汤舀了一勺子凑近嘴边。 微白的唇张开,喝了。 叶白柚一喜,粥跟泥鳅汤各喂了一半,然后将人重新放下。 灯光照在室内,叶白柚关门出去,只留下一声轻微的叹息。 —— 清晨,凉风习习。远处的山林摇曳,叶片掉落,山中的绿色好像又削减了少许。 叶白柚吸了吸鼻子,吸进了一腔带着尘土的空气。 站在隔壁卧房门前,叶白柚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 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床边,光线投射进来。几缕交织,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长睫低垂,双眼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白色,衣领上还沾着黑色的血迹。 叶白柚垂眸。 “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像喝了大半瓶的醋,叶白柚心中泛酸。他慢慢走近,没抱什么希望地将手往沈沈无璟的鼻下一探。 “你干嘛?”突兀的声音乍响。 “哎哟我去!” 叶白柚就像那直接被吓得跳起的雪豹。五指开花,后退了一大步。 “你你你、你没死啊!”叶白柚眼中含着惊恐,看着床上的人背脊生寒。 是不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就比如说存在于第三种状态的生物! 沈无璟头一次见到这丑哥儿这么个受惊的模样。视线流转,落在已经炸起来的头发上。 唔……挺好玩儿。 他眼中闪过兴趣。“你想我死了?” 叶白柚瞬间变个脸,骂骂咧咧: “你说说你这大老爷们儿,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什么叫我想你死了!你死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挪出去,是不是还得给你埋了!” “我给我自己找事儿嘛不是!” “亏我还想着给你最后一顿做点好的。” “好心当做驴肝肺!白做了!” 沈无璟注意到边上的瓷碗,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抱歉。”即便他只是调侃,但不该胡乱将哥儿的心思想得太坏。毕竟哥儿都是脆弱又心思敏感的。 虽然沈无璟自己都不信叶白柚脆弱敏感。 “算了。”叶白柚松手,几步走进。俯身对他:“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我问问你,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你这动不动吐血,真的不会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第10章 喂我 沈无璟看着哥儿小巧的鼻头下,嘴角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他眼中含着疏离:“恕在下不能告知。” “行吧,那你说说,你到底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叶白柚双手握拳,本就黑瘦的脸上牵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沈无璟看出那双清润眼中的不安,声音略低:“不会死。” 叶白柚不信:“你都吐血了!” 沈无璟闭嘴,那双丹凤眼凌厉又冷漠。“既然不信,那你问我干吗?” “行行行,这可是你说的啊。也省了我每次遇到这事儿还要给你准备好断气儿饭。” 沈无璟呼吸不畅,但无奈身体不好挪动。 哥儿的嘴也毒。 “可否,帮个忙?” 沈无璟眼中闪着细碎的微光,是窗中落下来的,坠入那双极为深邃的眸子里的。 叶白柚细品了几分,在受不住这张脸冲击的边缘撤回了眼。 “说,什么事儿?” 沈无璟目光放在桌面儿上:“喂我。” “这会儿都凉了,我给你热一下吧。” 看他那状态,就是又挪不动了。这是什么毒,还挺奇怪。 “谢谢。”沈无璟敛了眼中的光华,平静注视着叶白柚离去的背影。 哥儿高了些,寻常的小哥儿最多也只有他额前那么高,更多的到他耳边就差不多了。应当是灾荒之前被养得好了,自然也就高一些。 但是瘦,瘦得骨头突出。 没有肉就支撑不起这一副身量,走着衣服还漏风,像细瘦的竹竿。 沈无璟轻笑。 手吃力地抬起,然后落下横在自己的眼前。 他收回之前的话。 哥儿不蠢,很能干。以后谁能娶到他,也算是有福气。 待他身体好了回去,再多给哥儿准备些金银钱财作为报答。保他后半辈子也能顺遂些。 至于自己…… 这寻常的日子,过得久了就容易生出安逸的感觉。心中的斗志、仇恨,犹如被磨平了。他怕,自己会沉溺进去。 门轻轻被推开,侧边的桌上响起瓷器与木头相接的声音。闷嘟的一声,沈无璟缓缓将手从眼睛上下挪。 “还没睡,那就吃完再睡。” 刚刚轻手轻脚的,就怕给人吵醒了。这会儿见人一醒,立马露了原形。 风风火火的,像要上战场。 叶白柚将人扶起来靠着床头,嘴里抱怨:“你这毛病就像是用了麻沸散一样。” “麻沸散是什么?” “一种受伤之后用了不会疼的药。但会使人没有知觉,动弹不得。” “从何可知?”沈无璟燃起兴趣。 “话本上。”叶白柚随口一诌。“张嘴。” 沈无璟启唇咽下粥饭,脑中却是在细细思忖。咀嚼完咽下了,趁着叶白柚喂饭的空隙他才道:“若是真有这么个东西,必定有大用。” 叶白柚假笑,勺子给他怼过去:“你要找,还是先把自己的病养好了再说吧。” 喂饭看着粗鲁,但唇上的力道并不重。 沈无璟翘了翘嘴角。 哥儿还会骗人。 一个喂,一个吃。叶白柚的速度极快。待他吃完,叶白柚将碗筷收了,给自己蒸了两条泥鳅。 叶白柚对着院子里吼了一声:“我把东西给老爷子那边送过去。” 沈无璟手撑着床板,手背青筋狰狞着才勉强翻个身。“好。” 五十多斤,叶白柚在家里还找了一大袋子分了一半出来。他现在身子虚弱,扛着那么大麻袋走一会儿,保不齐今天把腰闪了,明天就得躺在床上等死。 早上,喜欢招惹蝉鸣的太阳还没出来。 天边白中偏灰的云层之中裹挟着一点点淡金色的光芒。长长的拉出几条绸带一般的痕迹,点缀在空中。 叶白柚拍了拍抱着的一大袋粟米,眉梢扬起。 “长安!”站在只有及腰高的棕色篱笆外,叶白柚直接开口喊。 “叶哥哥,马上!” 花猫脸李长安从厨房里钻出来,见到叶白柚脸上立马扬起乖巧的笑。“叶哥哥。” “不着急,我找你阿爷有事儿。” 十三岁的小孩,差不过到自己的肩膀。此时慌慌张张的,指定是担心错过了跟着自己上山的时间。 “那叶哥哥你进来,爷爷就在屋里。” 李长安没注意他抱着什么,直接将人带进自家阿爷的卧房后又继续回去弄朝食。 “柚哥儿来了?” “老爷子,我送点东西过来。”叶白柚将手中的粟米放在屋里的桌子上。 “还有一点,我再回去一趟。” “这可使不得!”老爷子一看袋子,就知道是昨天的粟米。 “给我们了,你吃什么!快点拿回去!” 干瘦的小老头眉头紧皱,双目自带威严。连日来虽没什么吃的,但每天也装了一点点进胃里。这会儿有了一丝精神气儿,能在床上挣扎着翻个身。 有点像他自己爷爷,严肃的时候只会板着个脸吓唬人。 叶白柚失笑。 “不是我的那份。” 他将昨天的事儿解释了一下,然后见老爷子又是惊喜又是不赞同。 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在小老头脸上见到这么多表情。 “你们帮的忙,你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剩下的就给自己留着点,我们这些个老头子吃的不多。” “放心,我有手有脚,暂时还饿不死。” 叶白柚说着匆匆回去,又将另一袋提着过来的时候,李长安已经把煮好的粥放在桌上了。 他将东西放下,看向泥鳅粟米粥。当即就夸:“长安这手艺不错。” 逗得小孩不好意思抿嘴笑。 长安听他爷爷的话,将这些米分成等分。有小孩那一家多分一点,各自给他们送去。 叶白柚在他家等了一会儿打算他回来一起走,就看到小孩双眼绯红从外面跑进来。话声急促,带着哭腔。 “阿爷,赵全阿爷家的粮食放他家隔壁,让白阿爷给他做了。” 老爷子听了手一颤,迟缓地将碗放在桌上。声音像坠了千斤石,沉得干哑: “不行了?” 李长安抹了抹眼泪,一张脸憋得通红:“昨晚带过去的粥没喝,刚刚去看已经是长不了嘴了。” 李登科失神片刻,拍拍孙子的头。像寻常那般,是长安最是慈爱的阿爷。“没事,要进山就跟你叶哥哥进山,阿爷去守着去。” 说着,闪烁的泪光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伙计啊,可得撑着点。好日子啊,在后头呐…… 叶白柚见状,靠在门框怔愣地望着地面。 大暑天,老人日子难过。 “老爷子,要是用水直接去我家厨房的水缸里打。没了我还可以去山上再弄回来。” 李登科笑着摆手,但拧紧的眉头就像是解不开的结。“知道知道,你们小孩做自己的事儿去吧。” 老人强撑着,叶白柚看了心纠。 长安几口将自己的那份吃完,然后背着背篓跟上叶白柚。 走在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忽然,长安出声:“叶哥哥,你说我们最后是不是都要死了啊?” 叶白柚回头。 小孩大大的脑袋垂着,像有一个无形的秤砣绑在他的脖颈上。将他的脑袋压得要落在地面上。 叶白柚手托着他的下巴,将小孩的脑袋撑起来。注视着他的眼。 “长安,人这一辈子,最后都是要埋入黄土的。” “只不过是早死跟晚死的区别。” 见小孩眼中并无害怕,只有迷茫。叶白柚弯了下眼睛,自我调侃。“我不就是死了一次的,地狱啊,我见过。” 这话瞬间勾起了李长安的好奇,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是什么样子的?” 叶白柚松了手,慢悠悠背在身后。“先进山,进山之后我再告诉你。” —— 照例进山,先收集水。 叶白柚站在水潭边。上次看到的大脚印又出现了。树枝倒是还在上面好好盖着,水也没有搅浑。看来可能只是来喝了两口而已。 李长安看到那脚印都惊了。 “叶哥哥,谁来过啊!” “嘘……”叶白柚食指竖起放在唇边,四下看了看,他低声快语,“咱们先快点装水。” 李长安见状立马警惕,跟着叶白柚用葫芦瓢小心翼翼将水舀出来倒在木桶里。 这么一点点水,是叶哥哥的。 他们村子里其他人用的水不在这里,是在山的另一边。还是他自己找到的。 弄好两个桶,盖子盖上之后迅速撤离。 待他们俩一走,树冠之上,忽然发出树枝不堪重负的枝丫声。接着,一截儿树枝再次落了下来,砸到了水坑边。 “这边咱们得少来了,这次换个地方找找。”叶白柚担忧道。 最近的这一片山以前村里的人经常来,除了偶尔遇到一些落单的葛根、土茯苓之类的,找不到其他的吃的了。 今天又看到这个脚印。比他的脚还长大半,与上次看见那个相比,短短二十几天内长了五厘米。 不是怪物,就是巨人。 听说有些没吃的了还会吃人。叶白柚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还不怎么熟悉。 没出过大泉村,县里就去了两三次。没准真的遇到野人巨人什么的,那不是送上门给人吃。 叶白柚拉着李长安顺着山的另一面往下,到了山峰之间的山谷处。 而他们走后的地方,树上忽然落下来两个干瘪的果子。 皱巴巴的,滚了两圈,最后被水坑边的树枝给挡住了去路。 “沈大,要跟上去看看吗?” “上次我跟了,是下面村子里的人。” “沈大,我好饿啊……” “深山有大虫,要不要去抓一只?” “要去你去,我不去!” “大蟒蛇也行?” “要吃你吃!” “嘿!给你出主意你还不乐意,不是你饿了嘛……” 第11章 脆弱 除了手上有点水,这次叶白柚几乎是空手而归。 囤积的泥鳅干还有五十多条,用一个大大的白棉布的口袋装着,放在厨房房梁上挂着的篮子里。 加上那点粟米,换做他一个人,撑一个半月应该是可以的。但现在捡了个拖油瓶,还是个病秧子。怕是半个月都难。 “哎!” 当初怎么就心软了呢。 “叶哥哥,你叹什么气呀?”长安背着的大背篓里也打了水,不过比叶白柚的少些。里面还有一些绿叶子的野草和叶白柚让他弄的茅草根之类的。 林林总总应该有一把。 放在以前,喂鸡鸡都不一定得吃。 叶白柚瘦成瓜子的脸扯着笑:“走累了而已。” “那我们歇会儿再走?”长安停下来,身后坠着的背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瘤子,将他的肩膀压得塌陷。 不过小孩的脸上尽是笑意,眼中多了与以往不同的生动。 叶白柚很欣慰,不枉费他费了那么多的口舌给他将阎王殿的故事。 今天出来得早,外面还是火烧般的太阳。 两人站在树下,总比外面那全无遮掩的地方舒服些。 “不用,今天这点累还比不过昨天。”叶白柚一咬牙,一步踏入光线底下。眼皮子被烫得一抖,叶白柚加快脚步。 “你先回家,咱们刚刚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看看赵阿爷?” “嗯嗯。”李长安眼中的光芒骤然暗淡。 快速到家,叶白柚照例先检查一下家中那个病秧子。见人熟睡着,叶白柚关了门就往村子里走。 脚落在满是黄泥灰的路上,走个几步半个鞋子就像是重新染了色。尘土带起,叶白柚蒙住口鼻,走得飞快。 “叶哥哥!你来了,我们快走吧。” 李长安放了东西后,一直站在他家院子门前等着。这会儿叶白柚一来,直接跑了过去。 叶白柚将手中的伞微倾。“也不打个伞,热着了又要喝更多的水。” “阿爷没在家,我着急。” “行,下次记得。” 叶白柚将这小孩当自己弟弟一样。 人凑齐了也不耽搁,沿着村中的宽敞泥路又走了大半,赵全阿爷家就住在这个泥路的拐弯儿处。 叶白柚看向他家对面,那一排排种在河岸边的果树都干枯得已经没了叶子。 也是可惜得很。 “哥哥,快进来!”李长安熟门熟路地将院子的围栏拉开。 李登科坐在堂屋,手搭在桌上,垂着个脑袋像是睡着的模样。 李长安最看不得这种无声无息的模样,心中一惊,急忙出声。“阿爷!” 老爷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见是自己孙子,他如老牛般的声音慢悠悠道:“吼什么呢!你阿爷我还没死呢。” “那赵阿爷呢?” 老爷子摸了把自己稀稀拉拉的白胡子: “喂了些吃的进去,现在已经睡着了。”言罢又瞪着长安,心有余悸,“你这小子,早上的话可是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李长安挠了挠头。“阿爷,我没撒谎的。” 李登科拍了拍自个儿孙子的脑瓜子,像拍瓜一样。完了对叶白柚连忙招手:“柚哥儿,站在外面不热。” “我来看看有什么用得着我帮忙的。” “不用,有你们带回来的粮食,我们这些个老头子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没啥吃的都能活,何况是现在还多了一份粮食。” 叶白柚想到还在家里躺着的人,嫌弃又感激。 “老爷子,是家里那个人拿出来的。” “我这个身板儿,可是带不走的。” “是是是,是要好好感谢他。”李登科将站在自己跟前的李长安拨弄开,“去看你赵阿爷去,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掺和。” 李长安转身嘀嘀咕咕:“明明你还说了叶哥哥也是小孩子的。” 叶白柚不多留,家中还有事情等着他。“既然暂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长安也回去,我守着这儿就行。” 从并排的两座茅屋出来,隔壁茅屋已经升起了炊烟。 “那就是白关山阿爷家。”李长安对着隔壁指了指。 白关山,一个满脸胡子,长得很凶的老头儿。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猎户,后来有了儿孙之后从山上搬下来。即便是年纪大了,身体也还算硬朗。 叶白柚穿过来以后,不是在山上就是在上山的路上。这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 “回家了,叶哥哥。” 茅屋外,叶白柚跟李长安一高一矮并排立在伞下。 他俩都瘦,头发枯黄,皮肤黑黝。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明天咱们得换一座山了。”叶白柚跟长安商量着明天的计划。 “那不如去我打水的那座山?” 李长安打水的山是夹在在两座大山间的小山包,就像大菌子边脚依傍而生的小菌子。 “那边也靠近山的外围,你以前去过那么多次了,应该也找不出什么。” “那……叶哥哥,你想去深山里面吗?” 虎山绵延千里,最高的山峰直插云霄。 常年被浓雾水汽笼罩的地方,有大虫、有狼群还有黑熊。早年间还没有旱灾,李长安经常被山中的虎啸狼吟吓得睡不着。 大人最喜欢说的是,要是小孩不听话,山上的大虫就会下山来将小孩抓进山里。 但好在那些东西只在深山里活动。村脚除了会有野猪破坏农田,其余的时候都安静怡然的。 曾经不是没有去深山里的人,但是那些在当时来说还是青壮年的人,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就比如说,白关山阿爷的大儿子——当时村里最厉害的猎户。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进深山里去。 “旱灾年,外面没有多少食物,它们会往山里面走。” “原本我们是从北面上山的,这次我们换成西面。” 李长安握紧双拳,眸光坚定:“好,我知道了。” —— 回到家后,靠近堂屋的那一间卧房之中依旧没有动静。 叶白柚推门看了眼,也不知道人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 条件不好,一天吃两顿。叶白柚也不像之前那么吝啬,还是给他煮了一点泥鳅粟米粥。他自己则吃三根儿蒸好的泥鳅加一点涮锅水就行了。 饭碗端进屋里,叶白柚坐在桌边,面前摆着自己那份儿。 巴掌大的粗瓷盘子里,三天泥鳅整齐横放在其中。上面的肉稀烂,中断还有细细的小骨头露出。 卖相不怎么好,但能吃就行。 旁边瓷碗中,涮了给沈无璟煮了粥的开水,带着朦胧的白。依稀可见碗底有着十几粒的粟米。 累了一天,再不好吃的东西放在嘴里,总添了那么一点独特的滋味。 叶白柚慢慢吃着,眸光又被床上的人给攫取住。 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嘛。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天的苦日子,这人依旧是肤如温玉,人如松月。要对比一下自己,就是大白鹤跟小瘦猴。 上辈子,他好歹也是有腰细腿长,帅气俊逸的系草。 叶白柚思绪飘着飘着,又回到了现在的处境上。 “哎!”他重重一叹。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注意这些有个什么用呢。 叶白柚撑着脸,啃着泥鳅,清亮的眼睛就没从床上的人身上挪开。 无法,这人是真的好看。好看得能下饭。 自己吃完,又伺候大爷。 叶白柚这一天才算这么结束。 —— 寅时,天将亮。 林雾缥缈,飘零的落叶堆积。山雾弥漫,空气中涌动着久违的湿意。 叶白柚站在自家院门前远远望去。云雾在云层下方凝聚,成片成团的,一端牵连着底下的密林,一端又在半空散了去。 越往远处,就愈发只能看出一点清灰色的影子。那边是更高的山。 这还是来了这么久,叶白柚第一次在远山上看见宛若实质的云雾。 “多好的水啊,怎么就是不挪到这边来呢。” 等待李长安的间歇,忽然听见屋里一声哐当的声音。 叶白柚一惊,起初以为是厨房来了东西,结果辨别出是在沈无璟的房间。脚步一转,匆匆忙忙进去。 “没事吧!” 推门一看,人躺在地上! “哎哟喂!大哥,你不疼啊?”叶白柚忙上前给人扶起来。 结果人紧闭双眼,看着是没知觉的。 “这么大人了,怎么睡个觉都能摔在地上!”叶白柚说着,吃力地将他扶起来放在床上。 直起身后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的位置,随后躬身下去又抵着人的腰将他往里面推了推。 完了撑着腰大喘气儿,虚弱得额头冒虚汗。 “好了,这下总不会掉下去了。” 人给伺候好,叶白柚重新出门。 室内昏暗,他丝毫没注意到沈无璟红润的耳垂跟颤抖的睫毛。 羞的! “叶哥哥!” 还没走出院子,淋篱笆外就传出李长安小伙子的声音。很激动,像刚被捕捞起来的在筛子里弹跳的鱼。 叶白柚站在路边等他。 小伙子身上什么都没有,甩着腿儿踉跄着几乎摔倒。 “你慢点!东西怎么不带上?”叶白柚忙上去。 “叶哥哥……”小孩急速停在叶白柚的面前,止不住的眼泪宣泄而出。 “出什么事了?”叶白柚心中咯噔一下。 “赵、赵阿爷去了……呜……”小孩哽咽着说完,忍了好久的哭声再也止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听着叶白柚心中不是滋味。 “去看看。”叶白柚直接将背篓放门口,随着小孩去赵全老爷子家里。 叶白柚在跟前走着,小孩坠在后面抹眼泪。 爷爷看见了也会伤心,他是村里的男子汉,要立起来。 不能哭……呜…… 不能哭! 眼睛被粗布磨得通红,李长安像没有知觉一般,摁住眼睛要将眼泪压下去。 叶白柚步子迈得极快,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 尘土在脚下飞扬,心里也如浮萍般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好脆弱啊…… 人命,真他娘的脆弱啊! 第12章 西山 可以这么说,上辈子叶白柚没经历什么生死。他家里人都在,走得最早的反而是他自己。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 虽然只是村子里的人,且他只来了不到一个月。但他亲眼见到了灾荒;见到了为了给孙子多留一口吃的三番五次走远等死的老爷子;也见到了还是十三岁小孩的李长安跟着他进山。从早到晚,没听过他抱怨一句苦累。 还有老王夫夫俩,白关山老爷子…… 没有谁放弃过,都为的是能有人活下来。 可是眼看着有了一点点的起色,刚到手的粮食还么捂热乎,老人又去了一个。 可惜么?可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对天灾的无措,对人即便是那么努力了也依旧是蝼蚁的无措。 叶白柚心中泛酸。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的脑中如洪水般冲撞,乱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就这么如行尸走肉的,走到了村路转弯处的茅屋之中。见到了脸色灰白的人,见到了即便是去世也只有草席一张的匆匆葬礼。 随后用板车带着,往后山去。吱呀吱呀的老木发出哀嚎,这是唯一的乐礼。 关爷子跟李登科老爷子一起,在连绵的新坟包边重新挖了一个坑,将人放了进去。 叶白柚这才发现原来从村路再往里走,山下成片的,都是在这场灾难中去世的人。 村里的所有人都出来了。 颤颤巍巍的一个搀扶着一个,眼中除了悲怆,还有麻木。对人生的麻木,对天灾的麻木。就连其中的小孩,也是睁着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安静的待着。 是习惯了。 或许,下一个,也就是他们自己了。 叶白柚看着泥土在树皮一样的老手中一点点将破旧的草席掩埋。他接过手,机械地帮着。 像旁观一场默片,无声又死寂。 泥土重新拍打严实,一场无声的埋葬就此完成。 老人家们该背回去的背回去。该搀扶的搀扶。 这一次,叶白柚进的山,换成了西边的山。 出发有些晚了,叶白柚跟李长安两人还是同握一根木棍,坚定地往西山深处去。 西山的坡很陡,往上走一段之后,斜坡的弧度直接往上抬升。 爬了一段,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有了山风。轻飘飘的,带着轻薄的凉意贴在皮肤上。 “叶哥哥,这里好凉快。” “如果绕道南边,应该更凉快。”叶白柚拨开人高的枯草,小心盯着周围,“这里吃的应该比那边多,不过要注意脚下别踩到东西。” 这边山坡石块大,没有北边的那么细碎。刚上来,就能看见两个巨大的石头相抱,从中间的石缝中伸着不少的栎树松树。 路被堵住,叶白柚两人只能绕过这两块巨石。所以这一路又花了些时间。 过了巨石,犹如过了西山的围栏。 围栏之后,百年树木直耸入云,藤蔓交织,树根盘虬。杂草多得下不了脚。人入其中,犹如步入了迷障深处,几欲窒息。 后方的地儿叶白柚跟李长安又各自拿了一根儿木棍。走的时候,时不时在草丛中拍打划拉。 越往里走,越是凉快。 “这里肯定有水。”李长安压低了声音,心里有些发毛。 西山多树,且都是几百年的老树。换做以前,西山外面还是郁郁葱葱的时候,他是靠近都不敢靠近这里的。 这会儿爬到了半山腰,跟着叶白柚继续往里绕。 又走了小一个时辰,一直到山的南面,两个人齐齐愣住。 “这是……” 一条被无数水流冲刷而出的大坝在横亘在这密林之中。宽数十米,若是有水的时候,几乎能想象急促的水流宛若一条白练,奔腾着流往南面。 而那边,是重峦叠嶂的深山,还有无数动物栖息的地方。 “那边的树好绿啊……”长安满眼的惊叹。 叶白柚带着小孩爬上瀑布冲刷出来的石台下望。几座山峰交汇,在底下形成了一条纵横千里的山谷。葱林茂密,几乎看不清楚它一直延伸到了哪里。 “下面一定有水!” 从进山到现在,他俩一共走了一个时辰,而再接着往下,要走到最接近他们的那片绿色的地方,起码还有半个时辰。 两人都没有回去的念头。 因为外围的山,早已经没有了能吃的东西。 小心地用木棍拍打着两侧,叶白柚在前,李长安在后。两人就沿着瀑布冲刷出来的水道往下走。 山谷里去。 随着越走越远,水道中的杂草越来越茂密。脚底下是奇形怪状的石头。也不知道在河滩中被冲刷了多少年,圆润平滑。 越往里,石头上攀附的青苔就越多。 叶白柚用木棍隔开岸边的草,眼睛越来越亮。 “小心点,别踩滑了。” “我知道的,叶哥哥。” 走着走着,脚底忽然来了一股凉意,接着踩着水花的滋滋声。 “叶哥哥!有水!” 叶白柚也是一惊! “有水!” 叶白柚止步,怔怔地看着碎石之上,清澈的水。 此时,他们俩已经是置身于比他们还高的草木之中。前后的视线被遮挡了去,除了脚底下的山泉水,剩下的一概不知。 叶白柚将前面的草用木棍使劲往下压了压,接着半蹲下去,凝视着还在流动的水面。 水中有正在游动的小泥鳅,小鱼虾。它们只被叶白柚两人落脚时吓了下,随后便优哉游哉甩着尾巴。像是对这两个闯进来的人没有半分顾忌。 叶白柚二人是从上面下来的。水的源头已经断了,可这里的水仍在流动。这地下,没准儿还有泉眼。 “咱们再往前走一走。”叶白柚即便是再镇定,此刻也是兴奋又期待。 只要确定有泉眼,他们以后就不用担心没有水喝了。 李长安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叶哥哥,我们等会儿要打很多很多水。” “嗯。” 这会儿,外面是正晒的时候,但山谷中却清凉异常。脚底的布鞋早就被打湿了,但也不妨碍两人继续往前。 木棍拍打草丛的声音渐渐连成一片。而在密林找食吃的两个,也注意到了下方。 “他们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就不怕遇到野兽毒蛇?” “沈二!快来!在磨叽什么!”一方清澈而幽深的水潭边,沈大正将手上的蟒蛇剥皮。腰粗的蛇,七寸的位置是笔直的血痕。 要不是下半截还有皮连着,这脖子早就断了。 树上的沈二听到了传音,几个飞蹿从跑了过去。 “沈大,你叫我干嘛!” “妈的!你这是什么!”刚一落脚,他大退几步。 沈大切下一截白色的蛇肉。“蛇啊?你不是要吃吗?” “沈大!我说了!我不吃蛇!” 刚蹿下树的人飞快又爬上树。沈二心里发麻。 哪有这么当人哥哥的。 “别怕呀,这玩意儿好着呢!我不也是看着你饿瘦了,这才给你打的吗?”百斤的蛇肉,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沈大拎着上了树。 “你滚!” “来嘛,试试!” 沈二脚下一点,踩着树枝飞快换了另一棵树。“你再来,你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你这样,还怎么执行公子的任务!” “今天你是不吃也得吃!” “你娘的!我给你拼了!” “嘭!” “咚……” 两个穿着黑衣的人腿勾在十几米高的树顶,身子探着下望去。 “下面有人?” “你想伤害无辜!”沈大捂住心脏一脸苦涩,“我要告诉公子去!” “当我怕你。” 叶白柚本来走得好好的,正当他目光所及有一汪潭泉时,脑门风声一紧。 他下意识抓着身后的李长安急急后退。 下一秒,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 如水桶粗细,半白半黑。那纹路…… “蛇、蛇啊!!”叶白柚的惊叫直接惊起了整片地方的鸟雀。 小哥儿吓得一脸苍白,白眼一翻,直接后倒。 李长安被叶白柚挡住没有看清。但听着这声叫,他站直了身子将人撑住。“什么蛇!叶哥哥!叶哥哥!你怎么了!” 长安急得脸色发白。 “好了,你犯事儿了!”沈大瞪了一眼沈二,直接下树。 晕是不可能晕的。 但是怕啊…… 叶白柚心脏几乎跳了出来。那么粗!那么粗!! 一口一个他! “这位小哥,对不住,对不住……” 李长安就见了个蛇尾巴,然后从树下跑出来的陌生人挡住了。他面露警惕,紧紧抓住叶白柚。 前面草丛没动静,叶白柚这才发现,那是死了的蛇! 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自己。然后牙齿打颤,将李长安藏在自己的身后。 “你们是谁?” “我叫……白大,他叫白二。我俩是兄弟,路过这地儿在山中寻些吃的。” “不给办兄弟挑食,我给他找了条大蛇治一治。嘿嘿,抱歉。” 两个汉子,一米八几接近一米九的个子。站在叶白柚两个矮墩墩的萝卜面前就是妥妥的强者。 叶白柚喉结轻轻滚动,说出的话干涩:“高空抛物,万一打着下面的人怎么办!” 还好两人此刻挡着那玩意儿,不然叶白柚真能拔腿就跑。 沈大狠狠拍了自己兄弟一下:“对不住对不住!兄弟不懂事儿。” 他笑呵呵的,脸上带着猎户那般的憨厚。但叶白柚也不是个傻的,他怀疑这两人没准是专门做人命生意的。 他不愿意与他们多打交道,干脆抓着李长安道:“算了,我不计较。我要打水,先走一步。” 叶白柚拉着李长安快速撤退。 先保命要紧。 “诶!!你水不是还没打嘛!这里有水潭,比你那个小水坑的水好多了!” 第13章 蛇肉 “你们?” 沈大抽出身上的剑将蛇肉一份为三。一手抓一截往叶白柚跟前一松:“给,赔礼。” 叶白柚大步后退,黑脸上都能看得出几分白。是吓的。 “远些!远些!”他忙摆手。 沈二憨厚的脸上一喜: “啊……你也怕蛇啊……” “那我们是同道中人!” “不过我看外面都没什么吃的,你们还是拿着的好。”沈二看了下他后边好奇望着自己的小孩,扯着脸皮笑了笑,看得李长安一个激灵。 好吓人! 叶白柚咽了咽口水,声音虚浮,有那么些不真实。“真的……给我们?” 这年头,给吃的没谁会拒绝。即便他怕这玩意儿。 “当然。”沈大又将蛇肉往前递了点。 “你、你放地上,我们等会儿拿。”叶白柚这辈子的胆子都栽在蛇上面了。 “算了,我们给你送回去得了。”沈大看他俩一个哥儿一个小孩。换做是好的年头,谁家会把人放进深山里。 “不!不用!”叶白柚想都没想就拒绝。 沈大扯出一个憨实的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发寒。“别怕,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哪儿。” 叶白柚一噎。 行吧,反正这下想要他的命知道在哪儿去取了。而且看两个人的身手,自己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破罐子破摔,叶白柚护着小孩到水潭边喝了几口水。 打了水,叶白柚跟李长安落在了两个男人的身后。看着他们一人肩上扛着处理过的肉。 腰粗,肩膀宽。加起来三四十斤是有的。 而叶白柚跟李长安就背着水,小心翼翼跟在他俩身后。 叶白柚一直警惕着,殊不知前面两个人根本没见他俩当回事儿。嘴上还说着等会儿是回来该吃什么了。 “你俩走得太慢了。” 没反应过来呢,后背的背篓一空。 “哎哟,看这水都洒了。”说话的是沈二。 “你们以后也要天天过来打水啊?”他摇头,觉得忒麻烦,“这山路几十里,时间全折在路上了。” 沈大也点点头。“南边的百姓太苦,那老东西还使劲儿攥紧了钱袋子不放。” “就是就是。” 叶白柚两人插不了嘴,就听着他俩从户部尚书讨论到皇帝。反正是有什么话就说什么,丝毫不顾及后面还有两个人。 李长安听得认真。原来朝廷现在这么乱的吗? “那考科举有何意义?” 沈二嘿嘿一笑,后退几步走到李长安的边上。 “考科举就是有朝一日给他们拱下去。” “小孩,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李长安没想到自己刚刚没忍住的话被他听到了,这会儿有些怕地靠近了叶白柚一点。 “我、我只想做我们南山县的县令。” 沈二手肘撞了他一下,给长安整得个趔趄。沈二嘿嘿笑道:“也是,你们南山县的县令也是个肥头大耳的。吃的烤鸡、蒸鱼、猪肉……” 叶白柚听他俩的意思,竟还跑到县衙里去吃了东西的。 厉害! 跟家里那位差不多。 前面的人脚程快,叶白柚起初还跟在他俩后头。结果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 不过也急不来,等到了山外面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两个人往回走着。 “东西给你放厨房里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谢谢。” 叶白柚这会儿是真看出来他俩没什么恶意了。且也不是追着房间里的人来的。 “叶哥哥,他们真厉害。” 叶白柚点点头,眼中也有些羡慕:“是啊,他们真厉害。” “等我一下,我放了东西给你送回去。” 到屋里,叶白柚放下背篓。里面有一些能吃的山莴苣之类的野菜叶子。叶白柚放好后将蛇肉再次分成了四分。 这东西剥了皮,看着就还好。 叶白柚半闭半睁眼给剩下的三份装进背篓之中。 长安还背着野菜,还有一点点水。叶白柚将屋子里的两大桶水又提了一桶出来。 “走吧。” “哥哥,你拿这么多出来干嘛呀!” “这东西放久了会坏,家里剩下的足够了。” 叶白柚实话实说。这东西要久放,需要用盐腌制。但是盐本来就贵,家里剩下的要省着用。县上现在也找不到卖的,更何况,他也没钱。 倒不如多给那边分一点,吃进了肚子总比坏在外面强。 李长安捏紧了拳头,红了眼眶:“哥哥……谢谢你。” “谢什么,你跟我一起出去的。必须有你一份啊。” 身上东西重,叶白柚走得很快。 长安稳住背篓,跟上去给他开门。 “阿爷,我回来了。” “长安回来了啊。” “阿爷!你看!” 见到了亲人,小孩才像一个小孩。 老爷子坐在堂屋,见叶白柚背着抱着东西,他杵着拐出来接。“作何拿这么多东西?” “蛇肉!还有水!” 老爷子知道他们进西山,坐在门口担忧了一整天。现在见到人完完整整回来,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儿。 但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东西,还是有些傻眼了。 “蛇肉!你们遇到蛇了!” 这么大,蟒蛇吃人的! 他又气又急,严肃对着两个人道:“以后不许去西山了。” “不是,爷爷,不是我们抓的。”李长安急着解释。 西山有水,不能不去。 “哪还有谁?” “是两个大哥哥,他们在山里。他们很厉害,会武功。”小孩说着,眼里尽数是崇拜。 叶白柚也附和: “是这样的,蛇肉是他们吃不完分给我们的。” “东西也是他们帮我们提回来的。” 老爷子一听,这才缓和了脸色:“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谢过了。以后有缘,再重谢。”叶白柚说着,帮着长安将东西放进厨房。 完了将背篓木桶腾出来,跟老爷子打声招呼就匆匆回家。 现在有肉,水也有了点。可以熬了蛇肉粥。也好让他早点恢复了。 他现在发现了,要是他能多一个像那两个大个子一样的帮手,那得是多好啊。 可惜啊,只能想想而已。毕竟家里睡着的那个可是比他都弱。 叶白柚怕蛇,所以蛇肉他是肯定没有吃过的。怎么做,他只能根据生活经验摸索。 嫩白的肉用菜刀切下一块。剩下的有个十几斤重的放在盆子里盖上。水烧开后方粟米,煮得快要软烂时就放蛇肉。最后混着,煮至粘稠。加几滴油,再撒上几颗盐即可。 没什么佐料,但也鲜香。 就连叶白柚这个怕的,问着味儿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时值昏黄,最后的一抹彩色落了山。天也跟着暗了。 掌了灯,叶白柚将沈无璟那一份端进屋子里。 推开卧房的门,被太阳正对着晒了一下午的门还残留着暑气。 不知什么时候夜风起了,从门外灌入。站在门口竟然也有几分流动的凉意。一丝儿一丝儿的。 “醒了没?” 家里的什么东西用完就没有了,即便是油灯,叶白柚每天晚上也只会点这么一盏。搁置在桌上,乌黑的室内立马泛起柔光。 “大哥?” 叶白柚放了碗筷凑床边细看。 这人也是,占了自己这么久的便宜,叫了许多声的大哥。也不知道说说自己的名字。不说真名,来个假的方便他称呼也是。 “醒了。”床上的人声线低沉。 叶白柚这才坐了回去。“来,今晚吃蛇肉羹。” 沈无璟长睫下微漾着暗影,灯光中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你遇到蛇了?” 叶白柚回想了那场景,脸色不怎么好看。“也算是遇到了。” “仔细着被咬。” 沈无璟侧头,将床边随意坐着的身影收入视线。 以往哥儿没这么多话,总是忙忙碌碌地例行惯例来了他这儿,然后又匆匆出去干自己的事儿。 今天倒是差别挺大。 叶白柚将那场景从脑子里甩出去,嘴上道:“就是天上掉馅饼,纯粹是捡来的肉。” 沈无璟也上道:“等我好了,我跟你一起。” 可这话说完,他就看着哥儿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儿。 沈无璟心里一堵。 “你还是把你自己养好了再说吧。我可等着你说的回报呢。” 有个人说话,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从门口吹来几股热风,叶白柚将自己的那一份先吃了。 “可还要喂?”叶白柚道。 “不用。”沈无璟已经能动上半身了。“劳烦,扶我靠坐。” 叶白柚诧异,嘴上没忍住:“坐不起来怎么吃?” “双手能动不就行?” “行,你行。”叶白柚起身,任劳任怨。 叶白柚站起,沈无璟眼前的光被遮了大半。他本欲伸手,结果哥儿直接像抱小孩一下掐住自己的腋下。 “这样不行,你力气不够。” 叶白柚居高临下,阴影之下双目晶亮。“我觉得我力气有了进步。” 沈无璟缓缓闭眼,不欲与他拉扯:“行,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憋着一口气使劲儿,无奈胳膊抓着的人重得像头牛。叶白柚一个不稳。 “哎哟!”人没起来,自己却栽了下去。 胸口被重重砸了一下,沈无璟双眼蓦地张开。就那么盯着叶白柚,像深山里的水潭,凉幽幽的。 叶白柚捂着额头起来,怀疑地看着沈无璟。 良久,像仔细观察完了,他吐出一句:“你胖了!” 沈无璟轻笑,眼中尽数是嫌弃。“叫你莫要逞强。” 叶白柚颓然放弃,伸出两只手摊开。“手给我。” 沈无璟看着他一双粗糙的黑皮爪子。磨拭下指尖,明晃晃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觉。 不想放…… 叶白柚半眯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人。 “你嫌弃我?” 作者有话说: 沈无璟:夫郎-牵手手; 叶白柚:滚! 第14章 来粮 “你嫌弃我?” 沈无璟眸光闪烁:“你是哥儿。” 叶白柚哼笑一声。“哦,我是哥儿你怎么还要我给你喂饭,你咋不自己吃呢?” 沈无璟垂眸,细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道剪影。“形势所迫。” “那现在呢?”叶白柚一屁股坐下来跟他掰扯。 沈无璟有理有据:“情况不一,不可混为一谈。” “感情什么都是你对,是吧?” “是矣!” “是个屁是!”叶白柚一巴掌打在沈无璟的手臂上。他瞪了沈无璟一眼,托着他的肩膀费了老大的劲儿将人抬起来。 “现在你怎么不躲开了?”叶白柚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尤其是看到沈无璟的耳朵,暗暗磨牙。 沈无璟眸中闪过微光。“为了你的名声,还是隔着衣服好。” “迂腐。” 叶白柚拍了拍手,不过对于某人间歇性发病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宽容心态。“你怎么就不说住在我家已经是坏了我的名声。” 沈无璟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吃个饭像坐在茶室里喝茶。“形势所迫。” 粥热,沈无璟喝了几口唇开始变得殷红。加上羊脂般的皮肤,整个人像藏在暗夜里的妖精。 还是最勾人的男妖精那种! “你去深山了?” 男妖精手执汤匙,长纤的睫毛如蝶翼展翅,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漾起幽光。他侧身倾靠床头,短打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士人风流的味道。 又妖又雅,有种摄魂夺魄的朦胧美感。 叶白柚看得呆了。 “嗯?”沈无璟眼光流转,如月下寒潭。 “嗯什么嗯?” 叶白柚沉浸着,一个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瞬间激灵。 蛇蝎毒夫,看多了就容易陷进去。看不得看不得! “你去深山了?”沈无璟心平气和再问,像是没有看到叶白柚刚刚的反应。 “不去深山哪里来的大蟒蛇?” “蛇是别人给你的?”沈无璟声音放低,缓缓的像等着猎物落入坑洞的猎手。 “不然你以为我能活着回来?” “他们不是还进来家里了,你就没有看见?” 沈无璟:“睡着了。” “哦。” “叫你看家,你这警惕性也太差了。”叶白柚看了看灯油。“行了,不跟你说了。灯我拿走了,早些睡。” 风风火火,让人抓不住哥儿的尾巴。 灯光从一个窗户跃入另一个窗户。可睡了一天的沈无璟现在没有丝毫睡意。 而另一边,茅屋的灯光骤然吹灭。叶白柚翻了几个身,呼吸绵长。 夜里燥热,耐不住的鸣蝉也会叫几声。与此之间,还伴随着蛙叫、虫鸣与一声不知为何的鸟鸣…… 几晚之中,总会如此。 —— 又过了小半个月。若不是每日叶白柚往山里走,家中的存粮早已告捷。 勉强维持着每日半饱的状态过着,眼看到了八月末。 一日清晨。 田间小路上,叶白柚踩着荒草碎末快步走着。等了这么些天,看到山间的雾气越来越大了。 叶白柚本以为会等来下雨,但那雾像捉弄着玩儿似的,就是飘不过来。 等雨的心思也就淡了。 “咚!咚!咚!” 忽然,山脚下的官道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叶白柚飞快迈上平坦开阔的石台细看。 “那是什么?” “县衙的皂隶。”长安踮着脚尖,支棱着脖子。 长安以前会跟着自家阿爷去县里办事。见的次数多了,自然也一眼认了出来。 隔着树,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看不完整。但仔细瞧着,后头还跟着什么东西。 “他们来干什么?” 照着县衙的那个德行,总不能是来征老百姓的粮食吧? 亦或者,因为上次爬了县衙的墙? 再者……家里那人? 隔着些树林子,叶白柚看不清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是敲锣打鼓的样子肯定不是来抓人的。 “叶哥哥,要回去看看吗?” 那些人走的方向,是往村子里的。 而村子里只有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唯一的年轻人也就是叶哥哥家的,可惜还是个躺床上起来不来的。 他有些担心。 “走,回去。”叶白柚捏紧肩上的背篓绳子转身。 于是,才刚上了山的两人又急着奔回村子里。 两人到村子里时,全村的老人小孩都被叫到了里正家的房子。 “不是说还有两个人,人呢?”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篱笆里面的人声。叶白柚脚下一滞,不知道该进还是该躲着。 “那儿呢,回来了。”李登科冲着叶白柚招手,脸上还带着对眼前人的恭敬。 叶白柚背着背篓进去,身边是李长安。而院子当中,因着还未出太阳。白关山、李二、王荣昌和其夫郎王桐月俩,几个都在。 老爷子们坐着或靠在躺椅上,小孩就站在几个老爷子的身边,等人清点完人数。 “总共是十人,八户。”三个小孩各是各家的,算为三户。 叶白柚被叫着站在老爷子的身后,他看着皂隶在书上用毛笔写了几笔,然后手往后一招。 “按照咱们县太爷的吩咐,一户一旬可来县衙领一斗米。若来不了的,可由同村人代为取之。” “县太爷仁慈,这次先谴我们送来一旬的,剩余的你们今后自寻去取。” 米是从粮车上取下来的,粮车用木板搭成。前面套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马儿,毛光水华,膘肥体壮的。 “谢谢县太爷!” “谢谢县太爷!”叶白柚跟着弯腰。 拿了东西接了粮食,皂隶的活儿算完了。人还要去往下一个村落。赶着日出,很快离开。 叶白柚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那一份。 也是粟米,手往里一伸,抓一把起来。粟米的清香立马冲入鼻尖。 都是新的,没有霉味儿。 叶白柚狐疑。 难道是县太爷转性了? “能吃吗?”几个老爷子看向李登科,小孩也双眼放光地围住了他们跟前的粮食。 “能吃。朝廷的钦差大臣到了,咱们今后有粮食吃了!”李登科热泪盈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忍得嘴唇发颤。 “一旬一斗,够了,够了。”李登科催促着,“快回去煮了吃,以后就松快了。” 这半个月以来,上次带回来的粮食这么多人一分,即便是再省着,也已经见了底儿。 就在大泉村的人在感慨总算等来了朝廷的赈灾粮之时。整个南山县,以县衙为中心,周边的村落被不同的皂隶带去了可以取粮的消息。 断了快三年的粮,终于能再次吃饱了。 叶白柚将自家的米袋子搬回家倒进米缸,哗啦的脆声持续不断,粮食将空了已久的米缸装了个半满。 他拍拍手,眉间飞扬。 “可以,总算是等来了。” 只要有足够的吃的,那么他以后去山里就不用担心找的草是不是够吃,也不用担心吃的草能不能吃。 屋子里叮铃哐啷的,要不是听脚步声还算熟悉,沈无璟还以为是进贼了。 上半身恢复了知觉,他撑着坐起。 卧房的门是开着的,一眼能看到斜对面的篱笆围栏。斑驳的,红色的泥土掺杂着稻草碎末。坑坑洼洼的,外层已经泛白。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口的光被挡了一半去。 沈无璟眼中疑惑微闪:“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白柚风风火火迈着大步子,坐在床沿边的凳子上。“没去。” “咱后面有粮食吃了,你猜猜是怎么着?” “县衙。” “你怎么知道?” “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得到粮食。”沈无璟没多惊讶,不过见到哥儿脸上止不住的笑,心里也好受了些。 “这些天,村子里可否有其他人来过?” “没有。”叶白柚回答干脆。 这还是头一次叶白柚听他谈起其他人。“是会有人来找你吗?” “不知。” “那你怕被抓?” 沈无璟抬眸,即便是知道哥儿只是好奇,但心中也浮现过一丝冷意。“你想我被抓?” “这有什么想不想的,咱俩又不熟。”叶白柚可还记得他说的报酬。 “咱们俩是交易关系,知道不?” “嗯,但愿你分得清。” 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是谁,老百姓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以后不会再饿肚子了。 但是以防万一,可能除了第一顿会煮多些,后面依旧是省着吃。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赈灾粮他会什么时候停。 叶白柚蹲在屋檐下望着外面的太阳。 “还是靠自己好啊。” “天也靠不住,别人也靠不住。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诶,昨晚你听见田鸡叫了吗?” 今天不打算再出去,叶白柚索性待在家里发呆。偶尔跟屋里的人说说话,解解闷儿。 “听到了。” “以前是不是没有?” “没注意。” “那我今晚试试能不能逮得到。” “你要吃?” “不可以吗?”叶白柚忘了,这里是在古代。处处都存在忌讳的封建社会。 “可以。” 在京都的时候,因皇贵妃不喜欢田鸡。皇帝还差点下令不许其上桌。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在民间,除了贫苦的人家,几乎没有人会吃田鸡。 “你吃吗?” 沈无璟想到最开始他看见的,叶白柚黑乎乎的爪子上一条长条形的黑乎乎的泥鳅。 “不吃。” “尝一尝也是好的。” “你先抓住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叶白柚:田鸡吃吗? 沈无璟:你抓不到。 叶白柚:这男人不能要了!(抱摔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混吃等死 10瓶;33946770 2瓶;45995160 1瓶; 非常感谢! 第15章 跳井 夜半,从山间吹过来的风凉幽幽的。但抬头就是漫天星光,不用想,明儿还是个艳阳天。 真是…… 要下雨就下,何故遛着人玩儿呢! 是夜,外面又响起了零星的田鸡叫声。叶白柚抓着自己新制好的长线弯钩跟小泥鳅,腰上挎着个篓子出门。 院中,尘土被吹起来。一股子的泥腥味。 叶白柚站了半响,最后也没听明白田鸡的叫声是哪儿发出来的。他只好护住手上的油灯再次敲开沈无璟的门。 “大哥?睡了没?”叶白柚斜着半个身子贴着门,从旁探出身去。 “说。” “帮我听一下,田鸡在哪儿?” 沈无璟扫过他一身泥巴衣服,腰间竹篓手上油灯。 “你就这样去?” “不然呢?快点听。”这家伙耳朵跟山猫似的,灵敏得狠。 “房子后头,往村子里面走。” 叶白柚下意识反驳:“不是在田里吗?” “不信你还问我?”沈无璟睨他一眼,面露怀疑,“你确定你能抓到?” 风吹来,油灯闪烁。叶白柚下意识手成掌护住。“可别小看我。” 小时候他可是他们那一片的孩子王,什么他没玩儿过! 护着灯出去,叶白柚走着走着到了自家的房子后面。他看着要灭不灭的油灯,忽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傻。 这灯走几步就怕灭了,保不齐他刚钓上来还没伸手去拿,这玩意儿就灭了。 滑稽不是。 叶白柚咬了下唇,又转身回去。 这下换了个干草包裹着木头的大火把,明亮多了。 听着声音,叶白柚追逐着。一会儿走一会儿听,随后就到了村子中央的大水井边。 “呱!” “呱呱!”叶白柚将火把放低,水井下黑洞洞的像吞人的深渊。 呱呱声立体环绕,从底部一直传上来。 篓子打开,把线钩往下面一扔。 接着就是—— 等! 村口的井位于村子中央,据说里面有一汪泉眼。前任里正举全村青壮年之力,才将水井修好。 如今几十年过去,现在的里正有多大,这水井就有多少年头。 大泉村人本想依靠着这一口井度过这场旱灾,但谁也没想到,井水却也有一天枯竭。 水位从人高,一直跌落,最后只剩下浅浅一层。 直到半年前,完全干涸。最后一批大泉村人能走的也走了。 夜风轻轻吹拂,叶白柚蹲在水井边时不时扯一下手中的线。 忽然线一端绷紧,叶白柚双眼骤亮。 正要抬手—— “柚哥儿!使不得啊!” 急促的呼喊伴随着紧张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柚哥儿,使不得使不得啊!” “里正,还没睡啊?”叶白柚挥手打招呼,“什么使不得?不能吃?” 李登科满脸焦急,站在原地双手如护着鸡崽子一般摊开。 “你退后,退后!” 叶白柚只能抓着自己的线后退,心里想的却是难道村里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忌讳? 后边不知何时藏了一个人,叶白柚被猛地一抓! 屁股直接坐在地上。 叶白柚懵了一瞬,看着井边插着的火庆幸。 “得亏是早放在那儿了。” “叶哥哥,你在干嘛啊?” 叶白柚肩膀上被重重一拍,老者的声音颤抖:“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叶白柚轻嘶了声,迷糊:他怎么就想不开了? 看了看井,又见两人的紧张的样子。叶白柚这才反应过来。 他捂住肩膀龇牙咧嘴:“老爷子,我钓田鸡呢!” “粮食现在也有了,做什么还寻短见……” “什么!你钓田鸡?” 李登科一张老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几经变换,最后看向他家孙子。 李长安默默往叶白柚身后挪了挪。 “叶哥哥,大晚上的你跑井边蹲着,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要跳井?” “嗯嗯。” “我傻嘛我。”叶白柚收了手上的线,“找点肉吃,打打牙祭。” “田鸡没肉,也不好吃的。”李长安蹲下,开始跟他讨论了起来。 李登科见是小孩有了吃的,有精力闹着玩儿了。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背着双手回家。 有粮食,人的精气神儿都回来了。 别说是这些年轻的孩子,就是他们这几个老东西都有点劲儿了。 老人走了,一大一小两个顿在一起嘀嘀咕咕。伴随着有些清透的鸟叫声,颇有几分闲适。 叶白柚一边收绳,一边对身边的李长安道:“田鸡做好了好吃。” 李长安却是失望摇头: “好吃也没肉,还不如这乱叫的鸟呢。” 绳子收上来,叶白柚看着线的另一端—— 一直瘦得只剩皮的小田鸡。 通身绿色。嘴巴被钩子勾住,四只脚丫子无力摊开,即便是挣扎一下都不愿意。 “就这?”叶白柚用手比了比,“两个手指大?” 李长安点点头: “你看他肚子瘪瘪的,都没吃饱过。” “要是在以前,巴掌大的都有。” “算了,放了吧。”叶白柚失望地取下又给放水井上,“会摔死不?” “里面没水。” 叶白柚后退几步,给它往地上一放。“好,就这样,继续抓鸟去!” “鸟没叫了。”李长安又道。 “那算了,收工回家睡觉去。” “明天还上山吗?叶哥哥?” 叶白柚背着空空的篓子问:“你家还有水吗?” “还有,但是不多。” “那还是得去。现在咱们不花那么多的时间找吃的。直接提水回来,也省了一些时间。” “好。” 原路返回,叶白柚推开家门那一瞬间,两道黑影蹲在了沈无璟的床前。 那边的门一关上,房间里的谈话继续。 “上次来送蛇肉的是你们两个?” “是!” 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跪在沈无璟的床前,双双把脑袋压得极低。 头顶的视线如冰凌般砸过来,即便是大热的天气,两个人也着实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无璟垂眸:“家中一切可好?” “公子,白老爷知道您的消息之后病了一场。后来神医来来咱们这里,又说了您的消息,我们这才过来找的。” “那外祖……现在呢?” “等着您回去。” 沈无璟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沈大,你回去一趟报个平安。沈二留在这里帮忙。” “是!” 沈无璟摆摆手。 出门后,沈二立马抓着自家哥哥嘀咕:“帮什么忙,公子怎的不说明白呢?” “你要问明白自己去问,我先回去了。” “哥!” “闭嘴!”沈大看了下叶白柚的屋子,一把拧住沈二的耳朵出院子。 沈二贼兮兮: “哥,为什么我们上次来就没看见公子啊?” “为什么公子在人家哥儿屋里呀?” “为什么……” “大哥?你在说话吗?” 作者有话说: 种田的作者:亲爱的柚子呀,你是要田鸡呢,还是要会连着叫了半个月的鸟呢? 柚子:哪个胖? 沈无璟/鸟举手:我! 第16章 暴雨 翌日。 晨风涌动,比以往大了不少。远山云雾重重,依旧是看得见摸不着。 这雨怎么就不下下来呢! 叶白柚看着那边,大早上的心里憋屈得不行。 端着粟米揭开水缸的盖子,手一抖,险些将粟米撒了去。 “这!” “家里还进田螺姑娘了?!” 叶白柚将水瓢往灶台上一放,翻箱倒柜在整个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向沈无璟所在的那间卧房。 “起床啦,吃饭了!” “进来。” 叶白柚克制着激动,轻轻推开门。 他看向床头已经坐起来的人,状似不经意道:“水缸里的水昨晚满了,今儿的粥熬稠一点还是稀一点?” 沈无璟眼中的暗色一闪,嘴角翘了翘。 试探我? “沈二。” “你说什……”话音没落,眼前阴影一闪蹦出个人来。 “是你!”叶白柚惊愕。 “水是他弄的。” 叶白柚给他们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变脸。刚刚还震惊着,顷刻间嘴角一弯,笑得像朵牡丹花似的。 “是你呀,多谢多谢!”叶白柚下意识去握人家的手。也没计较当初沈二默认自己叫他白二的事。 叶白柚这样子,活脱脱一个青楼里的老鸨见到漂亮人儿的欣喜。看得沈二头皮发麻。 他疾步后退,往后一蹦,像只猴儿迅速蹿上房梁。 叶白柚睁大了眼睛:“哇哦……” 末了,他回头求助般看向沈无璟。他真的很可怕吗?怎么好像把人吓到了! 沈无璟眸光划过他的手,轻咳两声道:“他暂时先跟着你。有事尽管吩咐。就当做是叨扰了这么久的报酬之一。” 叶白柚双手重重一拍,毫不客气:“那感情好,以后麻烦大兄弟了!” 沈二站在房梁上,下望着。像是确定了下面的人无害,又重新跳了下去。 “公子的吩咐理当遵从,何况你是我们公子的救命恩人。”这句话是昨晚上沈大跟他说的,说了那么多,他就记住了这么一句。 “不过我需要管你的饭吗?”叶白柚嘿嘿一笑,忙问。 要管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这么大的个子,一看就是能吃的。即便是家里有存粮也经不起折腾。 真不是他抠! “不用,他自己解决。” 沈二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我自己解决。” 要是跟着主子吃,指不定得没力气帮着主子的救命恩人干活。 叶白柚听了,嘴角几乎咧到太阳穴。“那!我就不客气了。” 煮了朝食,叶白柚让沈二把沈无璟的那份端过去。自己就坐在食堂灶头边的凳子上,几下将早饭解决。 “叶公子。我们家公子想用一下你家的厨房。” 乍听这一称呼,叶白柚还有些不习惯。他大方道:“用吧,用吧。” “还有这水……公子也想用一点。” 叶白柚看一下那水缸,心疼的点了点头:“你打的水,你自己随便用。” “多谢。”随后,沈二闷着个头开始在灶台忙活。 —— “叶哥哥,走了!”最后一口饭吃完,门外响起长安的声音。 叶白柚本想叫沈二一起,但这会儿他忙着,只能出去跟长安会合。 “叶哥哥,你家的灶火是不是还没有熄?”李长安侧身望向叶白柚家的屋顶,“上面还冒着烟呢。” “不是。家里有人在烧火。” 李长安点点头,心中了然。看来是那个哥哥已经醒了。 半个时辰后。 叶白柚两人正好爬了一半的山。本想着先去把水打好,结果走了一半,忽然听到头上轰隆一声巨响。 “叶哥哥!”长安猛地哆嗦,立马抓住了边上的树紧紧闭住双眼。 想象中的地动山摇并没有来,而是铺天盖地的哗啦啦的声音,瞬间将人笼罩。 叶白柚恍惚:“这是……” 脸上被砸得生疼,面对着天空仰望的脸顷刻被濡湿。 长安惊呼:“叶哥哥下雨了!下雨了啊!” 雷声刺破了半空,咆哮喧腾着。白光猛地闪过几下,闪电犹如被束缚已久的银龙,牵引着天河倒灌,如瀑布争流。 “快!别待在树下。”叶白柚心中一紧,抓住李长安的手就跑,“咱们往山洞里去!” 走几步,硕大的雨水砸在身上,像要把那股子在泥里打滚了三年的灰尘劲儿给冲刷个干净。 两人狼狈的跑着,终于见到枯草遮掩的山洞。 雷声轰鸣,闪电炸响,撼动天地! 进了山洞的两人却丝毫不顾及身上还在滴水,全然被外面的雨水吸引了心神。 呆滞望着,谁都舍不得转下眼睛。 干旱了三年,滴水未下!如今这架势,久旱逢甘霖,往后就好了! 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 李长安吸了吸鼻子,用袖口重重地抹掉了自己的泪。 “叶哥哥,我们是不是有救了?”声音含着哭腔,但却带着希望。 叶白柚牵起嘴角,安抚小孩的情绪:“放心,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嗯!”长安重重的点头。 雨水奔腾不息,浇灌着这一方疲软了的土地。 大泉村里,南山县上,靖安府城……南方的百姓迎来了这一场久违的雨。 —— 平复了心情,叶白柚两人盘坐在山洞里捏着自己的衣角拧干水。 “等着雷声停了,咱们就下山。”别的倒是不担心,就是怕村里面的老人会怕。 大泉村。 白关山跟李登科两个老爷子正坐在茅屋里面,望着天色,久久不能平静。 活了一辈子,没想到是到了最后又是灾又是难的。 刚刚雷声一响,两个老头齐齐吓了一跳。 雨水倾泻而来,没有预兆的直接将眼前的景象晕在了水中。两个来人来不及高兴,脸色大变。 “糟了!长安跟柚哥儿还在山上!”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老爷子顿时急得脸色都白了。 白关山就站在旁边,闻言面色凝重的看着外面。“照这个架势,只怕是困在山里了。” “我上山去看看。”说罢,就要往外走。 “看什么看,你给我回来!”李登科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你看看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能不能爬上山都是个问题。” “我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柚哥儿他们要去打水,长安说过是在西山。”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绕圈,边走边念叨,“柚哥儿……柚哥儿!” “我先去柚哥儿家问一问。”说着老爷子就往外冲。 “打伞打伞!你这老骨头!” “要是长安好好回来,你又病了,你要长安怎么办?” 叶白柚家。 在雨下来的那一刹那,沈无璟就坐直了身体。 沈二追出去没有多久,有他在,叶白柚的安危也能有所保证。 “有人在家吗!”门外有人喊,是村里的里正。 沈无璟动了动脚踝,勉强挪步到门口。正对着外面大门。 两个老爷子见到他,齐齐愣然。 青年一身月白色长袍,光风霁月。长发披散,还带着未干的湿气。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那大家公子的贵气。 大泉村的人何曾见过这般俊朗的人。 “两位老人家若是为了山中之人来,大可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过去找了,雨小了就能回来。” 云淡风轻的话吹到老爷子的耳朵里,却仿若带着千金一般的重量,听着让人信服。 “那就先谢过公子。” 沈无璟微侧身,没有接受两个老人的大礼,而是先让他们回去等着。人回来了,自会通知。 沈无璟捏着手上的玉扇半转,听着外面的瓢泼雨声心中不宁。 他察觉心中的情绪,微哂。 头一次,倒是对除了亲人之外的人有了关心之情。 世人皆道自己冷心冷情。这一瞧,不也有失偏颇。 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终,沈无璟摇摇头,轻叹一声: “到底是不该的。” 作者有话说: 下雨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聂宝宝 2瓶; 非常感谢—— 第17章 好看 雷声环绕山间,连连打了接近小半个时辰,才稍稍作罢。 沈二找到两人的时候,山洞里面已经升起了火堆。 他这会儿来,全身湿的比洞里两人还要严重。头发、衣服淌着水,进山洞的时候给叶白柚两人吓得够呛。 雷声停了,但雨声依旧。 山上的泥土受炙烤眼中,雨又大,容易滑坡。在山上容不得多呆。 沈二在前面带路,将两个人从山上带下去。 到村子里,各回各家。 叶白柚踩着门槛进屋的时候,厨房已经亮起微微火光。 从雨中进入房间,仿佛从一个朦胧的画境到达了真实的烟火人间。 灶孔里的火光闪烁,锅盖盖得严实。依稀能看见缓缓升腾的白气。 那是沈二之前烧的水? 有水可不能浪费,叶白柚先将家里面的盆放在屋檐外接雨水,随后忙进屋将衣服换下。 周身粘腻,汗水和着雨水。两个月没洗澡的难受顿时袭上心头。即便是偶尔用水擦着,但确实没有洗澡来的舒服。 “大哥,你在吗?”叶白柚敲门。 “进来吧。”沈无璟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斜倚在床头。清冷的双目望着门外。 叶白柚一进来就看到美人卧枕的模样。 男人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及腰的长发散开,搭在月白色绣着几处竹纹的锦衣上。 衣袍看着很华贵。领口绣着云纹,即便是身处室内,也有细微的流光婉转。袖口很大,垂落下来直接盖住了半个膝盖。 松月君子,如珪如珩。 “怎么?”男人投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来。 “厨房那水?” “余下的,你用。”声音清朗,惹得耳朵微痒。 “哦,好,知道了。”叶白柚啪的一下关上门,红着个耳垂疾步走向厨房。 沈无璟看着室内黯淡下来的光,眼中无波。 “爷。”沈二推开门,湿哒哒伫立在门外。 “没你什么事,退下吧。” 房内。 也不知道沈二是从哪儿将沈无璟的东西拿出来的,单单是衣服箱笼就是檀木做的。连加上书箱,三个大箱子整齐码在床的内侧。 茅屋的主人回来,房子开始喧腾。 房间的蜡烛闪动,若是细看,男人手上的书卷已经许久未翻一页。 堂屋西侧,专门搭建起来洗澡的茅屋之中。 叶白柚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透。 身上的泥垢冲刷了一遍又一遍,他身上的皮肤也不见白。黑爪子还是那个黑爪子。但看着,也是清爽了许多。 头发用帕子包裹,叶白柚回到自己的房间。 头发糙,待擦得半干出来,散在身后已经用一根布带子绑好。 刚踩出门槛。暴雨在地上鼓了一个泡泡,随后飞溅至屋檐下。院子当中,和着灰尘的雨水沿着外面的沟壑流去。一直倾注到田野之中。 这场雨下的极大。 已经快到午间,但天色却是灰沉沉的。 叶白柚推门进了厨房,重新洗锅烧水,准备做饭。 现在家中最多的是粟米,黄橙橙的,细细密密的堆积在米缸之内。 看在今天人家帮了自己的份上,叶白柚在原先的一碗中又多添了半碗。做好了吃与不吃在个人。 家里的食材有限。除了粟米,泥鳅干儿、山药、野菜根儿还有蛇肉尽数都吃完了。唯一还剩的,也就只有快要见底的水了。 “叶公子在吗?” “在。” “这是我们公子让送来的。” 沈二手上抓着一只野鸡。 “鸡?哪儿来的?”沈二是跟着他们进山的,也没看到他去深山找猎物。 “抓的。”沈二不多言,交给他就走。 叶白柚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鸡是处理好的,想着家里的佐料,只能简单的炖煮。 鸡肉煮出血水,水倒进潲水桶。虽然只有小碗多,但看着也是心疼。 油热了,把鸡肉倒进去翻炒。炒出皮肉金黄色,空气中弥散着鸡肉的鲜香味儿的时候,直接加入山泉水。 就这么煮一个时辰,即便是没有放什么佐料,味道依旧香得扑鼻。 配上满满的粟米饭,开胃又管饱。 叶白柚不免想到之前的泥鳅跟蛇肉。受于条件的限制,做出来的简直不能谈味道。 一个时辰之后。 砂锅里的鸡肉已经炖得软烂。用筷子一挑,肉骨分离。 而汤的上层浮着薄薄的金黄色鸡油,多的时候会觉得腻。但此刻缺了油水,反而馋得紧。 用大海碗盛上,直接招呼沈二过来帮忙。 待人出去,叶白柚忽然想到:好像沈二一来,他与房里那人之间就鲜少能见到了。 叶白柚看着眼前的鸡汤泡饭深深的吸了吸鼻子。 管他呢,吃饱了再说! 而房间之中,沈无璟看着眼前几乎快要冒出来的鸡肉,也发现少了点什么。 —— 厨房门口。 叶白柚拿着灶前的小凳子轻轻吹了吹,放在门边。 雨下得极大,在屋顶汇聚沿着檐下的稻草往下流。少些还会飞溅至室内。 叶白柚脚勾着凳子离门口远了一点才端着碗坐下。 一口肉一口饭,细嚼慢咽。扑面而来的热气在雨水的追逃之下拼尽全力地挣扎。叶白柚吃着吃着就被闷出了一身的汗。 一碗毕,再蓄一碗。 将周身的暑气吃了下去,犹如暴雨彻底带走了暑热,送来了凉风。沁人心脾。 “叶公子。” 沈二端着空了的碗出来,见到门边发愣的叶白柚招呼一声。 “锅里还有。” 叶白柚知道沈二不习惯自己呆在这里,但看在一只鸡的份儿上,他还是出了厨房。 雨一直没有减小的架势,眼看着院子里排水的水沟已经快堵满了。叶白柚进屋找了一身蓑衣草帽带上,抓着锄头踏进雨中。 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院子表面的泥层被冲刷走了一部分。剩下的踩上去,表面是稀泥,下面是干硬的土。 他穿着自己回来打湿了的那双布鞋,在已经有脚踝高的水中拿着锄头排水。 在走几步滑几下之后,叶白柚也不管那劳什子哥儿不露脚的保守观念,踩在水里双脚一蹬。 沈无璟房中,门大开。坐在床头的人稍稍抬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起身消食。 躺了几天,现在又能走了。 门外院中有动静,沈无璟干脆走到离门槛两步之远,看着外面。 君子如珩,长身玉立。 要不是身处茅屋,又对的是那院中通水沟的人。那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赏景呢。 哥儿不娇贵,瘦削的肩膀扛着蓑衣,戴着帽子。整个人除了手、脚几乎看不见人。 沈无璟指节间的骨哨在掌中打转,瓷器碰撞的声音让他又缓缓将骨哨捏住。 忽然,哥儿停了下来。 “叶白柚。” “叫我干嘛?”叶白柚利索地踩掉了自己的鞋子,躬身下去将布鞋拎在手上。 脚背那抹白在泥泞的混水中尤其的显眼。 沈无璟眼睫一颤,视线从雨中的哥儿身上侧开。 叶白柚见他没回答,又大着声音问:“大哥!叫我干嘛!” 沈无璟:“鞋穿上,进屋,让沈二来。” 哥儿的身体本就弱,在外面淋了雨要是发热,他那报恩的粮食跟钱财怕是就省了去。 叶白柚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不用,很快就好。”言罢,他毫不在意地转身继续。 沈无璟轻声一叹,慢慢跨过门槛,在屋檐下绕了一圈到了厨房门口。 “公子?”沈二将厨房收拾完,正擦着手打算出去。 “烧点热水。” 沈二难言地扫过水缸:“公子,没那么多水了。” 今儿烧了两锅水,又炖鸡煮饭的。水缸已经见底了。最多还能倒出来一小碗。 沈无璟点了点手中的骨哨。 “姜汤呢?” “应当……应当是没有姜的。”沈二不知道自个儿家的主子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烟火气了。 “罢了。” 想着他屋里还有些热茶,沈无璟转身出去。 见着沈二要跟上来,他顿步:“在厨房待一刻钟再出来。” “是!” 松风朗月的主子走了,留下沈二。他挠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厨房待一刻钟,不过他最好的品德就是听话。 沈二转身对着厨房的泥巴墙,为今天没有来得及填满水缸而面壁思过。 找准水沟的位置,把里面的干草、泥沙用锄头勾着带出来。刚刚还缓慢流动的浑水一下子从院中冲出去,顺着前面平坦开阔的地儿一直往田间涌去。 隔着十几米远,隐约能看见田里已经蓄积了一点雨水。 干裂得发白的土痕被重新被水粘连。 单单是这样,叶白柚已经可以预见雨停之后的盛况了。 迈着步子,脚底的泥沙全往指缝中钻。索性没有什么硌脚的,叶白柚走得也顺畅。 踩在屋檐下高一点的石台,他抖了抖脚丫子。 叶白柚看还杵在门口的人,欣赏够了才出言劝道:“进屋去啊,你这衣服等会打湿了。” 沈无璟不动,反而是对着叶白柚轻轻牵了牵嘴角。 “就这么好看?” “确实好看。”叶白柚点点头,没有半分羞赧。 逗人不成反被调戏,沈无璟微愣。匆匆抛下一句“哥儿理应矜持”转身进门。 叶白柚无语望天。 万恶的封建社会! 这边还没进屋,沈无璟又出来:“换了衣服过来。” 叶白柚眨眨眼:“怎么?你要**?” 第18章 商讨 “怎么?你要**?” 沈无璟瞥过叶白柚一眼,无声地走得比刚才更快。 叶白柚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回到自己屋里。 沈无璟靠在床头,双目盯着门口发怔。哥儿刚刚的话始终在他脑子里转悠。翻来覆去的想…… 按理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行。 但…… 玉扇一展,沈无璟以扇抵嘴。耳垂却悄然红了个透。 哥儿忒丑。作何要糟蹋自己! 叶白柚利索地换了衣服出来,然后转个弯进了沈无璟的门。 “叫我过来干嘛?”也有两天没进隔壁的屋子,叶白柚抓着床边的凳子往上一坐,没半点生疏。 沈无璟点了点桌子,神色早已收敛:“喝茶。” “就为了喝茶?”叶白柚正好渴了。 壶嘴随着倾斜,水流如柱。还带着不少的热气儿。叶白柚也不客气,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度正好。 唇舌尽是茶的清香,即便是他这个不会喝茶的也觉得好喝。 摩挲着杯壁,叶白柚忽然道:“我不记得家里什么时候有茶叶了?” “他们带过来的。”沈无璟执书翻页,眼皮子都没抬。 “哦。”叶白柚又咂吧一口,“还挺好喝。” “那你拿一点去。”沈无璟不重口腹之欲,这些东西都是外祖知道他在外面受了苦,连夜让人装上让沈大他们带过来的。 叶白柚摆摆手,没多大兴趣:“不用,我不会品,喝着也是浪费。” “茶而已,进了口何谈浪费。” 沈无璟放下书,瞥过哥儿的穿着。 还是颜色灰扑扑的棉衣。袖口领口皆有磨损,像很多年前的。挂在哥儿的身上,要不是那腰带勒住了,风一吹怕是就得鼓起来将人带着跑。 看来回去之后还是要多给些。 沈无璟不喜欢欠人情,等叶白柚喝完自己出去,他已经想好了要准备什么东西当做报酬。 不过现在怕还是得叨扰一段时间。 —— 大雨下了两天,将整个山村浇透了,才如杵着杖的老者般退了去。 雨过天晴。 持续三年的旱灾像是开闸了的洪流,一泻千里。日头再不复往日里的凶恶。 一大早,各家各户的房门被推开。 天色澄澜,彩彻分明。白云成了软和的团儿,顺着凉风卷舒。 叶白柚对着院子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爽!” 毛毛躁躁的长发被布条绑紧,像麻花一样堆积在脑后。往常里从来都是灰头土脸的人,如今也难得露出了一张清爽的面皮。 叶白柚探着半个身子对着屋檐外的水盆。 波光掩映,倒映着跟前人的相貌。圆杏眼,眼皮褶皱很深。左眼下一颗小泪痣。鼻梁高挺笔直往下,鼻翼小巧。带着南方特有的精致秀丽。 看着竟与自己上辈子有个六七分相似。只不过是更黑了点,瘦了点,皮肤差了点。 叶白柚瘪瘪嘴,水中倒影也跟着瘪嘴。 刚踏出房门的沈无璟眸色一转,又在单子上添了一笔。镜子。 叶白柚注意到动静,侧过头去。清亮的眼中划过惊艳。 这男人皮相也忒好。长发束起,头戴玉冠。跟昨天长发披散的感觉相比,多了一点端正,少了一丝风流。 叶白柚浅笑着对沈无璟招了招手:“公子早上好呀。” 沈无璟头微点:“早上好。” 打完招呼,各干各的。 水流走了,院子里都是泥泞,完全下不了脚。叶白柚蹲下,双手抓着木盆边缘轻轻往屋檐下拉。 “这水是?” “没水了,现在又不好去山里打水。所以暂时将就一下。” 泥水都喝过了,这点无根水不算什么。 沈无璟想到自己屋里房梁上的鼾声。他道:“应当是有的,你可以看看。” “真的?” 叶白柚与沈无璟相对而立,远远冲着他做了个男子间的礼。不伦不类的。 沈无璟扬眉,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哇塞!” 叶白柚揭开盖子,圆肚子的大水缸已经是慢慢的一水缸的水。“从哪儿打的?不会是进山里吧?” “谢谢!” 沈无璟刚好踏进厨房。“应该的。” “回去好好奖励他。” 沈无璟拎起衣摆,施施然在灶前落座。“嗯,可以烧火了吗?” 叶白柚:“你?烧火?” 沈无璟挑眉:“有什么不可?” 哥儿杏眼中全是怀疑,他犹豫道:“你会吗?” 沈无璟不答,反而是抓着一旁的干草有模有样地发火。 叶白柚怕他把厨房烧了,保持警惕走到他身边。 火骤燃,沈无璟将其塞进灶孔。然后身子微侧,斜睨着叶白柚。 那样子又傲娇又自信。像在说:你瞧? 叶白柚噗嗤一笑。 “大哥厉害!”他竖了个大拇指。 沈无璟点点头,波澜不惊。木柴在他的手上就像沾了墨的毛笔,不损其色。 人好看,连烧火也好看。 沈无璟察觉到哥儿的态度,眸光流转。不免想到自己昨天烧的那锅热水…… 如此简单。 —— 少爷“屈尊降贵”来烧火,但叶白柚做的还是那除了水就是粟米的粥。 不过粟米放得多了一小把,粥也煮得粘稠了些。 晨起食欲不强,一人一碗粟米粥就带过去了。 解决了早餐,叶白柚踩着自己那双破洞布鞋杵着木棍儿出去。 这下雨了,里正把全村的人聚在一起,要说说后面的安排。 薄雾笼着群山,凉风习习。若不是脚下的泥泞,走在其中会舒服很多。 下雨之后,地活了,庄稼也就能活了。 现在九月初,正好可以秋播。相信只要再来一场雨,这地里就能种下粮食。 叶白柚跟长安走在路上。 “叶哥哥,你家还有种子吗?” 叶白柚听他一说,轻叹:“哪里还有什么种子。” 到了李长安家里。 院子围住的空地跟外面的泥路没什么区别。黏糊糊的,还落着长安的脚印。 “李阿爷。” 李登科就坐在屋檐下,身边是白关山老爷子。这会儿几个老爷子已经讨论起来了。 见叶白柚来了,慈爱笑道:“柚哥儿来了。” 前些时候,这些个老人对叶白柚的感官都不怎么好。就担心他吃饱了又开始作妖。寻常见了面也是能避开就避开,免得招惹上。 这会儿倒是白关山老爷子先对叶白柚点头。粗声粗气道:“还不快进来,鞋子湿了。” 叶白柚动了动脚,笑着在一旁的空位坐下。 他一边是长安,另一边是大丫、二丫还有福子三个小孩。见了他,纷纷站起来往李长安身后躲。 王阿爷和蔼地对他几个招手:“得叫叶哥哥。” “叶哥哥。”三人害怕,但也听话。细声细气叫了人,依旧站在李长安身后不走。 叶白柚见王阿爷对他歉意一笑,自个儿回以一笑。 “开始吧,李阿爷。” 李登科这才清了请嗓子,开始说村中的事儿。 从未来的生计说到现在的田地庄稼,最后还是落到了种子。 村中不是小孩就是老人,打猎不成,进县里找活儿也不成。他们都是庄稼人,种了一辈子的地。这会儿要他们活下去,除了种庄稼,再没其他的路可走。 归结来,归结去。迫在眼前的,就是这种子。 “所以明天等路好走了些,叶哥儿、长安就跟着我去一趟县里。咱们去县衙问问种子的事儿。” “正好,九月上旬的粮食也该去领了。能走的老骨头也跟着去,将粮食带回来,也好心里有个底。” “明早卯时,要是没下雨,咱们就在村子口集合。” 事情暂时就这么安排好了,叶白柚又踩着稀泥回去。正好进门的时候顺路看了看田里。水田中,已经有蓄积的雨水了。 趁着这会儿田间缺口全是流动的水,叶白柚打算将屋子收拾了。 该换的换了,该擦的擦了。 院子的门没关,叶白柚还没进门就瞧见沈无璟端坐在厨房门口,手里抓着本儿书。 “怎么不去卧房看?” 沈无璟抬头,白玉般的手搁置在书上。“你听。” 叶白柚闭嘴。 听?听什么? 第19章 种子 听?听什么? 叶白柚竖着耳朵捕捉院子中的声音。 “呼……噗……呼……噗噗……” 跟打雷似的,叶白柚听得眼睛微张:“什么声儿?” 沈无璟无奈:“房里,沈二睡着了。” 叶白柚一脸新奇地走到沈无璟的房门口细听。 “呼噜噜……噗!呼呼……噗!” 叶白柚一下子笑出声来,他同情地看了沈无璟一眼。“是我忘了,该给他重新安排一间屋子。” “劳烦。”沈无璟冲他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推拒一下的。” 叶白柚拿着钥匙将最后一间卧房打开。 叶家爹娘的房间是最大的,东西又多。叶白柚除了当初醒过来找吃的进过这屋,其余的时候都关着。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好好看着这屋子。 里面的东西也乱,像被洗劫过。凳子柜子半倒在地上,好些看着脏乱的衣服堆在凳子上。 一看就是原身父母换下来没洗的。 放了小半年,衣服散发着一股臭味,肯定是不能穿了。 叶白柚出去拿了个篓子进来,给这些不要的都装上。 衣服有粗布,有棉布。前些时候说叶家在村子里算小富人家,看这些衣服的料子就知道了。 寻常的棉布衣服,哪怕是有一两套就算不错了。但是这不要的衣服里,粗布才一两套,剩下的都是棉衣。 衣柜已经空了,叶家爹娘带走的衣服都是最好的。这剩下的,等有空了就背到外面的的破窑洞去扔了。 仔细打扫了一遍,叶白柚搜罗出整整一背篓的垃圾。 他端着出去,沈无璟正好从厨房那边走过来。男人那拿着书卷的手就这么一搭,背篓顿时轻了不少。 “放哪儿?” “先放屋檐下。” 沈无璟单手拎着,慢步后退。即便是这样,叶白柚也需要在前大步跟紧。 这会儿近了,叶白柚才发现自己需要半仰着头才能看见沈无璟的脸。 “是我矮了还是你太高了?” 沈无璟眼光流转,倾身放下背篓。“你不矮。” 确实如此,叶白柚一七五。按照时人的眼光,他已经跟较娇小沾不上边儿了。甚至于,有的汉子大多也才他这般高。 “那就是你高。” “不行,这身高还不够。”叶白柚想着,自己起码长个一米八才行。 “再高,嫁不出去了。”沈无璟盯着哥儿糟乱的头发,好意提醒。 叶白柚瞪他:“你才嫁!” “孤独终老吗?”沈无璟想敲开哥儿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娶!” 沈无璟失笑。低缓的笑声如山泉倾泄,悠然悦耳。 叶白柚跟他相隔最多两步,听得清清楚楚。他用手背揉了揉耳朵。 真是,一个大男人声音这么好听干嘛! “但愿你能娶到吧。” 离经叛道的哥儿。 叶白柚轻哼一声,仰着下巴。“可别小看我。” “从未小看。”沈无璟从他的侧脸滑下。 还是个小瘦猴儿。 从他见到哥儿刨水坑开始,他就知道叶白柚跟其他的哥儿不同。他身上有一股很坚韧的劲儿,像轻易扯不断的麻草。也有不同于世俗的很多想法,若为男子…… 沈无璟摇摇头。男子如何,哥儿又如何,端看个人。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山村之中竟也会这样的人。 是他短浅了。 叶白柚拍拍手,将房门的钥匙收好。“这屋就给沈二睡。” “麻烦。” “互惠互利。”叶白柚说得坦荡。 “我明天要去县里,你去吗?” 沈无璟举目眺望,山间的雾气缭绕、翻滚。最后定睛落在西山之中,眼中是叶白柚看不清的狠辣。 “不用了。” —— 第二日。 吃过朝食,叶白柚在村口与其他人汇合。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县里。与头一次去县里不同的是,路上所见到的人越来越多。三两聚集,从各条岔路汇聚在这一条官道之上。 走着走着,李登科领着自己村的人跟隔壁村的人走到了一起。 “孙柏,你这糟老头子还没死啊。” “李登科!你也没死啊!” “哈哈哈,托你的福,我好着呢。” “这是去领这一旬的米吧。”李登科拍着这个叫孙柏的老爷子。国字脸,手上抓着棍子,看着还算健朗。 寒暄着,很快就到了县衙。 到这的时候才发现,领粮食的人早已经排了十几米。 叶白柚顺着队伍站在后面,打眼望去。多是头发发白的老人,还有十一二岁或者三四岁的小孩。 细细观察,也才见到一两个青壮年。 “县里的年轻人都走了啊。” 李长安站在叶白柚的身后,听见了他的话。“是呀,能走的都走了。” “那还会回来吗?” 一下子说到这个,连长安也沉默了。 出去的人都是谋求一条生路,但谁又晓得在谋生的这一条路上到底有没有发生意外,亦或者找到了一条生路。 大泉村的人,是这样;整个南山县,都是这样。 叶白柚摸摸小孩的脑袋:“别想那么多,没准儿他们明天就回来了呢。” “嗯!”长安重重点头,“没准就回来了呢。” “诸位父老乡亲,咱们县太爷说了。每家每户,除了一旬的粮食外,还有后半年的种子能领就暂且领走。 人群哗然。 叶白柚跟李长安对视,眼中双双是惊喜。 叶白柚勉强忍住激动,问:“长安,怎么下完雨这边就说有种子了?” “咱县太爷……” “叶哥哥,应当是钦差老爷还没走。” “也就是说粮食是朝廷运过来的?” 南边大旱,北边大涝。哪里有那么多的粮食? “肯定是。”李长安就是这么觉得的。 可叶白柚对比了一下沈无璟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朝廷按理说已经藏着祸根了,那么即便是往年的囤货,也撑不了一直发放粮食。 还是这么财大气粗的,一月三次。 但是看这些不同于以往的衙役的面貌,叶白柚又觉得不一定会不够。 这些事儿不是他能操心的,叶白柚甩了甩头,将自己那一份领走。 现在能下地的粮食就那么几种,叶白柚看着手里还没捂热乎的冬麦种子。 正好,是现在可以种的。 未等离开,人群之中忽然出现一阵骚动。陆续的,有叫“钦差大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钦差大人?” 原来还真的在他们南山县停留了。 叶白柚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两侧的袖子忽然一紧。接着被李登科爷孙俩拉着就地一跪。 “嘶!” 叶白柚紧紧盯着自己膝盖。磕麻了! 作者有话说: 沈无璟:嫁给我,或者……你娶我也行。(矜持jpg) 柚子数银票数得飞快:钱啊钱啊钱啊钱! 第20章 独食 没等叶白柚缓过神来。玄色的衣摆掀起弧度,极富有韵律从身前掠过。 再抬头,那被叫着钦差大人的男子已经站在了县衙门口。 揉着波棱盖起来,叶白柚在一群老幼之中借着那微妙的身高优势,看清了钦差大人的模样。 乍一眼。 只觉尤其的年轻。脸皮很嫩,要说他十八九岁或许都有人相信。 说不定是京都某个家族派下来历练的世家子弟。在这里镀金,回去的官途也能走得顺畅些。 叶白柚处在后面,听不清那钦差大人说的是什么。不过看那侃侃而谈的姿态,倒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俗话说,看人不可只看脸。 不过与他无关之人,看一看脸也就罢了。 这当官的没说几句,随后让人群自个儿散了。 叶白柚感慨:“这膝盖,真疼。”放上辈子,他也就跪过他叶家的祖宗。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李登科捏了捏胡子,背上依旧挂着个背篓。 七十多的老头放在现在是高寿了,可在在全是老人、小孩的南山县,也能算得半个劳动力。 一行人,或背或扛。提着自家的米,背着邻家的种子,慢慢往家里挪去。 —— 一场雨唤醒了南山县的生机。 宽敞的街道两旁,肉眼可见地开了几扇大门。若是听得仔细,还能听见巷子里低低的说话声、小孩的嬉闹声。 都嚷着笑着说又有了粮食了。 童音稚嫩,拉扯着老人暮暮余晖的沙哑声,倒也温馨。这般景象,整个县的街道走下来,有个五六处。 “阿爷,县里面的人是不是多了?”李长安走在叶白柚的身侧,时不时顺着声音看去。 如今的县里,仿佛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李登科手上的拐杖戳进泥地,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印。 “现在还早着呢。外面儿的都是那些藏在家里苟延残喘的人,这会儿有了精神气儿才走到了室外。” 关老爷子接过话,声音爽朗:“拢共下来,这灾后,南山县剩下的人不过五百户。” “若是放在以前,那人多得,来县里几乎下不了脚。” 叶白柚回想了一下,不论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即便是人再多,南山县好像也是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 低矮的房子一簇一簇,最气派的,还要数县衙。 说着说着,话匣子就打开了。只听前边儿的王荣昌老爷子勒了下背上的绳子,脸上带着回忆的笑: “咱们南山县虽然穷,但地儿最大,人也是最多的。约莫万人了。” “等我们安定了,外边的人再一回来。后边可就热闹了。” 叶白柚听着几个老者念着以前的事儿,在一边儿安静听着。 说话的时间总是快,好像就那么一会儿,一行人走到了村子里。 “我们先去放一下,再把东西背过来。”言罢,他推开茅屋的门。 王阿爷看着已经进屋的小哥儿,有些欣慰感慨:“柚哥儿现在这样挺好的。” “懂事儿了,也长大了。”李登科接了这么一句,继续往前。 刚进入家门,叶白柚刻意发出点动静。但没见到人出来。 他放下自家的米粮,提着背篓将剩下的东西送过去。 待回来的时候,叶白柚敲了敲隔壁的门:“大哥,你在吗?” 敲三下,没见人来开。而另一边卧房也依旧关得严实。 人不在家? 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胡思乱想一通,他也没有推开门去看。 从村子到县里,来回两个时辰,叶白柚早就饿了。以往习惯了一天吃两顿,可今儿看到这米粮就有些忍不住想换换口味儿。 既然人没在,那他就给自己单独做一个。 这次的粮食是糙米。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一天不吃米没什么。但连续下来一两个月不吃。那就比馋肉还馋。 即便是最简单的米粥,熬出米浆之后,米所具备的清香味儿尽数释放。浅浅抿一口,甜、糯,只觉身心都满足了。 吃到一半,外面俩人回来了。 脚上沾着泥泞,衣摆也是脏污。出门之前所见的齐整发丝稍稍凌乱。若是细看,上面还掺杂着细微的叶片断枝。 叶白柚正对座门口,双手捧着碗喝得正高兴。糙米有点拉嗓子,但无伤大雅。 腮帮子鼓鼓的,刚刚喝了一大口。此时嚼动着,远望着两人竟有几分傻态。 沈无璟眸光一闪,哥儿的样子映入眼帘。 “饿了?”他道。 叶白柚囫囵咽下。想到锅里就剩半口,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请人吃。只道:“要不您要自己煮。” “嗯。”沈无璟可有可无地点下头。 大哥出去过,但去哪儿也不好问。他俩现在就像合租室友似的,各不相干,但又有点关系。 刨干净饭,叶白柚飞块收拾残骸。 然后……他就发现厨房的光亮被挡住了。偏身一看,是沈无璟拿着东西进来。 “这个晚上弄着吃。” “什么?”叶白柚后撤一步,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带毛的,也没有多肥。 “去山里打的。” “辛苦辛苦!晚上就给你弄!!”搭着大哥吃好吃的,付出点劳动力是应该的。 叶白柚双眼放光将他手中的东西接过。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妥妥的就是野鸡呀。“你们是进西山了吗?” 沈无璟手指摩梭,看着哥儿傻兮兮的脸,眸中暗光一闪。 “嗯。”他声音轻缓。 “辛苦了,辛苦了。” 正好这几天下了雨,他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老百姓进不了深山,也找不了其他的吃的。这会儿送来的鸡,简直就是拌饭的及时雨。 鸡汤泡饭、辣子鸡、烤鸡、荷叶鸡…… 短短数秒,鸡肉的各种吃法在眼前掠过。但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那就是炖鸡! 说白了家里没什么材料,辣子鸡拿不出辣椒,烤鸡拿不出调料。就只有炖鸡。 再穷,油跟盐的还是有一点的。 “那我现在烧水开始弄。”叶白柚提着鸡翅,拎着鸡头往后一拉露出脖子,没伤口。 在这只幸运的鸡身上观察,他半天没看出来这鸡是怎么死的。 “劳烦。” 沈无璟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沈二已经恭敬地站在桌前。 “传消息回去,让那边的人趁乱过来。” “是!” 房间的门关上,只余沈无璟一人。长指勾着腰带,将泥泞的外衫脱落。 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听着厨房哥儿的轻哼,提笔写信。 “昨日之事,孙儿莫敢不忘。今略有想法,恐怕要在此地长留。” “孙儿已安,望外祖莫念。” —— 厨房。 叶白柚拎着两个木桶出来。掠过紧闭的门,脸上的笑容放大,哼着歌往外面去。 吃鸡要拔毛。 拔毛要用水。 家里水不够。 田间地头凑。 这会儿,田中的缺口处流水的速度减缓。颜色也由原来污浊的棕色缓缓沉淀,变得泛着银白。 桶放在边上,接了半桶,又提着往家里走。 水入锅,烧大火。 木头柴噼里啪啦,被松针迅速引燃。没一会儿,锅盖里的水开始冒着白烟。 掀开盖子一瞧,水底沉积着细微的砂石。 接近两斤的鸡放进盆中,用快要烧开的水反复浇淋。给它从头到脚来个温泉浴。 紧接着,叶白柚端着小马扎放在厨房门口。借着外面的光亮开始拔毛。 开水一烫,拔毛就迅速多了。 再到整只鸡脱了衣服。叶白柚才清清楚楚地看到野鸡的脑袋上有一个坑。上面的骨头碎了,摸着还有些硌手。 果然,这里的人会武功,也会暗器。 叶白柚暗戳戳的想学。但听说习武年龄都要小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师父教他。 暂且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心思摁下去,生计都还没解决,谈何其他。 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拎着一手的鸡肠,鸡心,叶白柚想了想,还是没有扔。 内脏是好东西,只不过处理麻烦了些。虽然不能用盐,但草木灰也行。 于是。沈无璟刚打开门,就看到叶白柚端着内脏和灰扑扑的草木灰出门。 他转了转手腕,提步跟上。 第21章 鸡肠 山村安静,适合伤后静养,但呆得久了又会生出几分无聊。倒不如跟着哥儿,找些乐趣。 清澈的水田如镜,倒映着天空的蓝色画卷。以一层叠着一层的田坎为界,画镜又被分割成小块,各自囊括了好看的景去。 田坎上,穿着青色短打的人误入画中。 素手撩动了田水,波澜四起,诱得人不自禁地看去。 叶白柚将内脏放好,就这么肆意往田坎一蹲。掏出了盆里的鸡肠子,理一理就利索地用剪刀剪开。 本以为他是来将内脏埋了的沈无璟赏景的兴致一下子被掐灭。 他拧眉出声:“这是要吃?” 叶白柚猛地一颤,手上的东西尽数落尽田里。他一边用手捞起,一边盯着沈无璟散发出深深怨气。“你想吓死我!” “抱歉。” 叶白柚闷哼,继续剪他手上的鸡肠子。“不吃浪费,何况这玩意儿做好了很好吃的。” 泡椒鸡杂,鸡杂的神! 叶白柚咽了咽口水,有些馋了。 时人不吃内脏,因为那是装污秽的地方。 沈无璟看他犹如魔怔的兴奋,心蓦然一酸。他别开眼,声音发涩:“若你想吃再抓就是,用不着……” “抓也不好抓,山上哪来这么多?”叶白柚扔下剪子数落他,“你看你们出去那么久,不也才抓到一只。” 沈无璟默默无言。 他能说那只是顺带打的吗? 不过容不得他细想,那鸡肠子破了,即便是站着隔了几步,也能闻到那股子腥味儿。 沈无璟悄然后退一步。 叶白柚瞥见他的动作,嘴角微翘,好言相劝:“这也是肉,到时候大哥你就多吃点儿,身体才能好。” 沈无璟木然:“沈某无福消受。” 他剑眉蹙起,斜飞的丹凤眼中尽是嫌弃。尤其是那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仿佛是受了人强迫,硬要给他塞进嘴里。 叶白柚嘴角翘得更高,抓了把草木灰撒在剪好的鸡肠上开始揉搓。 “满是泥沙的泥鳅你都不嫌弃了,这个又有什么不能吃的?” 沈无璟狡辩:“先前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吃。” 手肘宽的缺口处水流带着冲击,叶白柚手上一团黑的鸡肠放过去,迅速被冲刷干净。 洗了五六次,差不多洗净了。 叶白柚见立在岸边像个雕像的男人,逗弄的心思又起。 “麻雀虽小,但也有肉。” “虽做不了炒的,但放鸡肉里面一块炖,味道也是不差的。” 沈无璟看叶白柚是一脸难言:“还是分开的好。” 叶白柚笑意闪烁:“还是合在一起炖的好。” 沈无璟闷咳一声! “怎么?又病了?”叶白柚面上担忧,实际上内心笑得打滚。 “病了就更应该多吃一点。” “你看看我洗得多干净。”叶白柚抓着手上的肉凑过去,“或者你检查检查?” “无碍,不用。”沈无璟屏气,袖子一甩,飞快离去。 叶白柚闷笑出声,这才悠哉悠哉端起东西回厨房。 卧房。 “公子消息已经发了。”屋内,沈二站在沈无璟的身后。 沈无璟还皱着眉,但神色并不如刚才一般放松。他只道:“山中尽早派人过来。” “是!”沈二抱拳。 “屋里面那大哥吃饭了。”叶白柚敲着门没进去。 想着自己大哥大哥地叫了这么久,人家就跟习惯了一样,连自己的名字都舍不得告诉。 他嘴上嘀咕着这事儿,又喊了一声。 门打开,沈二从中间走出来。 见他双手端着饭菜,魁梧的汉子躬身想接过,但叶白柚身子微侧让开了去。 “你的那份在厨房。”说着他跨进门槛儿。 沈无璟坐在桌前,现在难得看到哥儿亲自端着饭菜过来。 他给沈二打了个眼色,守在门边的大汉自行离开。 “新出炉的鸡汤!” 叶白柚笑得灿烂,给沈无璟盛上递到他的身前。“喝吧,尝尝味儿怎么样?” 这脸笑得,像推销姑娘哥儿的老鸨。 沈无璟不动,那双清冷的眼睛垂着。 碗中黄灿灿的鸡汤打着旋儿,最后鼓了几个泡泡平静下来。 鸡汤的色泽金黄,香气浓而不腻,口感料想也是不错的。 但一想到哥儿今天弄的那些肠子,沈无璟顿时没了胃口。 “我不饿,留着你吃。” 他别开头,用半个后脑勺对着叶白柚。又像觉得这样不自在,手往身侧一摸,拿了一本书出来。 书页翻开,双目凝视。无形之中散发着赶客的气息。 “咕——” 话刚落,肚子叫唤的声音在房间清晰可闻。 叶白柚眨巴下眼,藏住了笑意。 他尾音拖长了调调,听着有些讨打:“真不饿,那谁的肚子在叫呀?” 沈无璟冷瞧他一眼,背过身去不与他搭话。 “哈哈哈!!”叶白柚终是没忍住,笑得前合后仰。 他还未见过男人有这般模样,看着竟是跟他那五岁大的小表弟生闷气时是一个样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叶白柚深吸口气,将那笑意平复下去。 见人不能再逗了,叶白柚恢复正经:“里面没放那些东西,只是鸡肉。” 沈无璟脊背如松,不动如山。 “真的,我没骗你,不然你可以去锅里看看?” 沈无璟捻着书页翻了一篇,依旧不动。 叶白柚看他是真生气了,鼓了鼓腮帮子。半响,他敛了心思,默不作声地离开。 到底是他放肆了。 回到厨房重新盛了一大碗肉,端进房里。叶白柚站在沈无璟的身后,作了个大揖。 “大哥是我错了,还请大哥谅解。” 沈无璟搭在书上的手指微蜷,又捏着一角翻了页。 叶白柚躬身,等了半响就等来翻书的声音。他有些无措地挠挠头。 好像是真把人给惹到了。 消气儿要时间,叶白柚这点儿还是知道的。他干脆直起身,打算明日再来。 “沈无璟。” “什么?”叶白柚已经一脚迈出了门槛儿,听声儿又迅速回来。 “名字。” 沈无璟放下书,垂眸整理着自己的宽袖。 “沈无璟。那个吴哪个景?”叶白柚顺口找话,脸上不自觉带起明媚的笑意。 很好,愿意搭理人就是已经消气儿了。 结果听他一问,男人周身的气息如冰封万里,骤然沉冷。 叶白柚就被请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居居的小信徒; 抱住转圈圈—— 第22章 疏离 又生气了? 叶白柚憋屈,又没有头绪。 “难不成这么问还犯了什么忌讳?” 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叶白柚果断放弃。 自己的饭再不吃要冷了,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 —— 其后几天接续几场大雨,再而是绵绵细雨半个月。 这一下,彻底由夏天转成了秋天。 房屋边上的水田之中已经攒满了水,但是这会儿已经种不了稻子。田间地头,顽强的野草开始冒出新绿,就连叶白柚家的茅屋顶上也有植物生根发芽。 村边,从山上下来的溪流重新淌了起来。水回来了。 这天,天色终于放晴。 大山之前,澄澈碧蓝的天空中居然架了一座虹桥。叶白柚对着天空比划了下,心情美妙地哼着小曲儿出去。 余光瞥见的那扇已经不常进去的门。 一道白色的身影探出,又立马收了回去。 叶白柚不开心了。 他一手抓着镰刀,一手捏着背篓的肩绳。踩着轻缓又迅疾的步子走向沈无璟的门前。 刚扬起笑打算招呼一声,坐在凳子上端着茶杯的男人瞥过来一眼又漠然收回。 活像不认识他似的! 叶白柚那灿烂的笑瞬间牵强了,脸上只剩勉强弯着的嘴角。 “沈无璟,我出门一趟。” “叶公子请便。”男人低声,像一尊白玉,冷冰冰的立在远处。 疏离又客气,看得叶白柚没了兴趣。 “再见!”他咬牙,转身就走。 你要说他错了,他不就是问了个名字是咋写的。 好嘛,这要是戳了人家的痛楚,他认错,他也可以道歉!但是错不得让他错个明白!道歉也不接受! 他活了几十年,除了他小表弟那五岁小孩儿,他就没见过气性儿这么大的人。 小气吧啦的! 有本事别吃他做的饭!换个地儿住去! 狗男人! 叶白柚踢着地上的石子儿,气冲冲往村子里去。 人一走,小茅屋彻底安静下来。 沈二不知从哪儿出来,站到沈无璟的身后。他欲言又止,但最后到底是憋不住话。 “公子,您这是何必呢……” 就连沈二也知道,公子是想拉开与叶公子的距离。 明明公子挺喜欢叶公子的,甚至他们几个兄弟都想好了,若是公子真的愿意让叶公子当他们的主子夫人也不是不行。 虽然丑了点,瘦了点,身形也差了那么一点……但总归是公子愿意说说话的人。 现在可好,公子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来隔开两人。也就叶公子还真信了。 何必呢! 他都不知道听到多少次叶公子念叨自家的主子小气了。 沈无璟眼中看不明情绪。他声音如往常:“本就是注定的陌生人,何必牵扯得更深。” 他不欲多言,话锋一转,问:“人过来了没有?” 说到正事儿,沈二立马收敛其他心思:“最多五日,可全部到达南山县。” 沈无璟眸中寒光凝聚,周身冷冽。 “房子如何?” “修建过半,还需半月有余。” —— 自从上次的鸡肉事件之后,叶白柚个沈无璟已经大半个月没怎么说过话了。 叶白柚锄着自己家的旱地,分神地看着来帮着干活儿的沈二。 “你家主子半个月不说话,也不怕被憋出病了?” 沈二不敢在沈无璟的背后议论,但又不想两人有嫌隙。只道:“公子只是寡言少语。” “是吗?”叶白柚憋着气儿一锄头挖进地里,“寡言少语得这么厉害?” “公子习惯一人,除了吩咐我们做事儿,经常就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门内。有时候三两天也不见得人出来。” 这怕不是自闭…… 早说嘛,不然就不逗他了。“行吧,回去我再试试道个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挖地的速度也快。 这块旱地就在大路边上,要是有个什么人过来,必定是要过来这边的。 忽然,沈二捏紧锄头看向路口。“有人。” 从路口传来的声音愈发响烈,闻声看去。 由远及近,是一群互相搀扶着的人。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打了好些个补丁。脸色蜡黄,身板儿瘦削。看着像逃难过来的。 走得近了,估摸着有十几人。 叶白柚双手握住锄头,放在自己的跟前。眼底防备。 “小哥儿……” 领头的人走近了,一张黑漆漆的脸露在叶白柚眼皮子底下。要不是看他干裂的嘴巴在动,叶白柚还以为他没说话呢。 “我问问……” 叶白柚绷紧:“问什么?” 男人涣散的目光凝聚,倒映出叶白柚的身影。 叶白柚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陡然出现的惊恐,接着耳边一道干哑的吼叫响起: “你你你!!你是!叶白柚!快跑啊!” 人群一哄而散。 明明看起来瘦不拉几的一群人,现在也能跑得跟兔子似的。 沈二站在一旁看着瘦弱的叶白柚,双目呆滞。 原来叶公子还有吓人的作用? “刚刚发生了什么?” 叶白柚看着远去的人,对自己的威名竟有如此效果而不可置信。 “他们好像认识你。”沈二干巴巴道。 “不是回来的人就是逃难来的人。”叶白柚打了个哈哈过去,原身在村子里的名声极差,有人怕他是正常的。 使完了锄头,叶白柚搓着手心的茧子将杂草捡起来扔进背篓。 “走了,回家做饭!”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 凉风习习,从山间吹来。 叶白柚的头发微扬,毛毛躁躁地随风飘荡。像一颗炸开的蒲公英。 村子里已经升起炊烟。就连自己家那烟囱上,也冒着烟气儿。 叶白柚满意点点头。 这人虽然小气了一点,但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良心的。 “你家公子以前在家里会做饭吗?” 话音刚落,沈二就跑了出去。不用想,肯定是去帮沈无璟干活的。 踩着泥路,叶白柚发现前面有一条长长的脚印,七拐八弯,从自家经过往村子里面去了。 看来刚刚那群人是进了村子。 他把东西往院子里放,往村中走去。 村中所剩的都是些又老又小的人。现在忽然来了一批青壮年,该是去看看的。 叶白柚当散步一样到了李长安家门外。 手举着还未敲开门,里面就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中年男人。他还没问呢,这男人就气势汹汹抄了一把棍子扔过来。 “叶白柚你来干什么!” 第23章 嫌弃 “叶白柚你来干什么!” 叶白柚吓得往后一跳,险险避开。“长安!” 本就不怎么高兴,这下愈发暴躁。 “阿爹!这是叶哥哥!”李长安吓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把逮住男人的手往自己的身后拉。 “长安你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跟这老哥儿这么好了!” “老哥儿,你才老哥儿!”叶白柚弯腰将地上的木棍捡起来立在手中,垮着张脸。 “李端阳!你干什么呢!”老头子愤怒的声音传出来。 “爹!你说我干什么?这不是叶白柚又来咱家讨食吃来了吗?” 叶白柚脸色更黑,回口道:“你才讨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讨食吃了!” “李端阳,你给我进屋!” “爹!” “爹个屁的爹,要不是有柚哥儿在,你爹我早死了!你看看你那叫花子的样,还不去洗了。” 这边说着,从屋里又出来一个人。是李长安的小爹。 他手上还牵着两个小娃娃,看着七八岁大。叶白柚回忆了一下,他俩是李长安的弟弟妹妹。 “柚哥儿,快进来。” “大坏蛋。叶柚子来了,快跑啊!!”小女娃睁着一双大得不正常的眼睛,像只外强中干的小鸡崽子。 小男娃瘪嘴告状:“阿爹他抢我糖!!” 女孩紧接着:“小爹我糖葫芦没了!” 两个人见了叶白柚,立马一左一右拉着何沁的衣服往他身后藏。 叶白柚看着还在门口防备似的盯着自己的男人,缓声摇头。 “不用了,李阿爷。” “我就是来问问,今天进咱们村子里面的那些人……” 李登科脸上满是喜气,连走路都不需要拐杖。“是咱们大泉村的人回来了。后面还有人在路上,过不久咱村里又热闹了。” 叶白柚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李登科忙道。 “不用,家里正煮着呢。” 既然是村子里面的人回来了。那自己现在往村子里面一走,说不定又要吓到多少人。 不过这样也好,没谁来烦他,他乐得自在。 回到家,饭菜已经煮好了。 叶白柚看着理着衣袖从厨房出来的沈无璟,视线从他沾满水珠的手上划过。 “晚上好啊。” 沈无璟直接从他身边掠过。 叶白柚心中郁郁,脚往凳子上一踩,吼道:“你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这么小气!” 沈无璟呼吸一滞。 然后当做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 沈二端着饭碗紧随其后,好声道:“叶公子,你的饭在锅里。” 叶白柚看着男人清朗而又模糊的背影,气得咬咬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男人进屋,门啪地关上。 沈二急急后退,险些被撞了脸。他一脸苦相地看向叶白柚:“叶公子早些吃饭吧,快凉了。” 对于自己的话殃及无辜,叶白柚很是抱歉冲沈二点了点头。 随后大步进了厨房,砰的一下关了门。 你会撞门!你了不起嘛! 被夹在其中的沈二仰天长叹:大哥你什么时候来呀?我快坚持不住了! 是夜,墨色的雾气将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笼住。山中厚实的腐殖地上生出无数的植物嫩苗。 青山环抱,虎啸狼吟。声音交缠着,让大山脚下的大泉村人既害怕又回味。 这是生长了几十年的地方啊。在外流浪那么久,回来后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这会儿,回来的人正围坐在里正家的院子中,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说的伤感了,还用袖子沾着眼角抹抹泪花。 李登科就坐在院子里,就着油灯执笔,将回来的人登记。 听到有同伴在路上去世,李登科的笔尖也缓了几分。 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问下一个人。 这些人刚回来,晚上吃了一顿饱的。这会儿身体虽然疲惫,但也闲不住。 有什么苦,一见到里正,倒豆子似的往外面倒。 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这一聊就聊了半夜。最后还是李登科赶才赶走的。 虽如此,但李家的灯光却亮了一夜。 李登科有三子二女。小儿子就是这李长安的爹,李端阳。 前些时候,家里人逃难。 儿子跟女儿几家子想着结伴走安全些。结果小儿子回来说,人出了靖安府就走散了。剩下的几个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 次日,天色放晴。 村子里面叮叮咚咚响起了修补房子的声音。声音从早听到晚,持续了两三天才作罢。 而早先回来的这一批人就像洪流的浪头一般,在此之后,陆陆续续又回来几批。 登记,修补房子,大泉村很快热闹了起来。仿佛夏日那萧瑟的景象恍然若梦。 但不管回来的人是谁,最重要的还是种地的事儿。 雨一下,万物生。 叶白柚抓着镰刀走在路上,呼吸间都是清爽的空气。冬麦已经种下去,这会儿他打算进山去找找新发的野菜吃。 过了水田,连着的是斜坡上的土地。 这个点儿还早,但是山坡上早有不少佝偻的身影。是村里人领着了种子之后,在地里忙活。 叶白柚嘴角轻翘,颠了颠自己的空背篓。 “那是谁?” “柚哥儿吧。” “哎哟!你小声点!小心把人招来!” 叶白柚抿了下唇,他听见了。 “里正不是说柚哥儿已经变好了吗?咱还怕什么?” 叶白柚在大泉村的名声那就跟阴沟里的老鼠差不多。又懒又馋,还泼。一旦是被他盯上了,那可是要吵得天翻地覆才罢休。 村子里的人哪个见了不怕。 “我不信,他爹娘哪个不是这种人。从根子里就坏了的,一旦日子好了,立马会暴露出来。你信不信?” “可是里正说……” 叶白柚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的土走过。这么大声,他不是聋子。 过了两个人,身后还有声音。 “算了算了,别说了,小心他缠上你。” “可是我觉得他倒是和从前……” “闭嘴吧!你信我可不信。” 叶白柚:爱信不信! 连续下了很久的雨,山里踩着湿乎乎的。 没走几步,布鞋前头就变了个色。 叶白柚随手抓了个木棍在草叶中划拉,见到嫩生生的野菜就拔起来扔背篓。走着走着,倒是因为现在村里人还没进山,看到了不少能吃的木耳跟菌子。 边走边捡。不知不觉便走到当初看到老爷子那棵大树下。 忽的,叶白柚清亮的目光一凝。 草叶掩盖之下,有个麻不溜秋的东西一动一动的。 像发毛的菌子。 第24章 小猫 叶白柚站在原地不动,前倾着身子用木棍戳了戳。软弹软弹的。 叶片抖落,露出圆润的像球一样的东西。麻糊糊的,才巴掌大,是个动物幼崽。 叶白柚小心地蹲下身,将其余的枯叶扒开。 离得近了,才看清叶片上还沾着点点红色的血迹。红得发黑,已经干了。 “要是死了,还新鲜着就拿回家加餐。”叶白柚念叨着。 这时,麻团子抽动了下,发出轻微的喵呜叫。也就巴掌大那么一团儿,脑袋无助地缩在毛毛里。 它腹部毛毛打结,挂着黑红的血迹。除了刚刚露在叶子外的背脊,其余地方都沾了露水,软趴趴地倒伏着。 瘦骨嶙峋,一只丑兮兮的小梨花猫。 这还是叶白柚第一次在山上见到活着的动物,他带着试探捏着小猫脑袋抬起。 小猫掀开眼皮看了他又无力闭上。 见它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叶白柚轻轻拨着它的腿儿。摊开了,才看到它肚子上吊着一层带肉的皮儿。 叶白柚指尖发麻,眉间拧成川字。“这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啊。” 纤长的手指转而戳了戳猫猫头,毛乎乎的。 小猫又是喵呜一声,还带着十足的奶味儿。 扔在这儿不管,他又不忍心。叶白柚轻叹:“我只能把你带回家,活不活得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下山,进山不容易,何况他还没找到吃的。 叶白柚将周围的草叶轻轻归拢了一些。想了想,又将草扒开,掏出自己放在背篓布袋子里的米饭团儿。 只有拳头那么大,叶白柚捏了一点放在它的嘴边。 指腹擦过干燥的鼻尖,能细微地感觉到小猫浅微的呼吸。 “我先去找找吃的,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重新归拢叶子,将它半遮住。叶白柚盯着这树根下的小鼓包,不抱什么希望地摇了摇头。 没有药,没有吃的。这猫还那么小,多半是活不下去。 指腹还残留着毛毛的绵软,温热的体温仿佛扔残留在手上。他轻声道:“你要是能活下来,以后肯定能好吃好喝一辈子。” 叶白柚起身离开。 家里没有菜,光吃那粮食肯定没多久就吃完了。所以叶白柚尽可能将目标放在那些新出的嫩叶、菌子上。 在山间搜罗一个上午后,背篓里已经铺了浅浅的一个底。里边有几朵小木耳,不同种类的菌子,还有些野苋菜叶子。 时候不早了,叶白柚回到发现小猫的地方。扒开它周围的草叶,小猫依旧轻轻喵呜了声。 眼皮抬起,眼睛是深蓝色的,像被大雨冲刷过后的天空。澄澈漂亮。 扫了一圈,叶白柚没见到那米饭。与猫相似的圆眼微睁,微微惊喜:“饭团儿你吃了!” 虽然激动,但声音很柔。像怕吓到它。 小猫没再出声,像是确定了来人又闭了眼睛重新将脑袋埋进毛毛里。 叶白柚看得心都化了。 本来就半个巴掌大的饭团儿,叶白柚又掰了一点点放在它的跟前。“再吃点。” 小猫蜷缩着的树很大,它只占了巴掌大的地方。叶白柚坐靠在它旁边,一会儿看看它,一会儿咬一口糙米团。吃得有滋有味的。 啃完一个,叶白柚扯了片较大的树叶,从自己的水壶里倒了一点点水上去。 他小心托着,放在小猫的嘴边。“喝点水。” 叶白柚手保持着没动,那黑豆般的小鼻子耸动几下。随后颤颤巍巍地伸了舌头。 粉粉的小舌头探进水中,舔了几下还把下巴的毛毛沾湿了。 叶白柚小心托着它脑袋,用袖子给它擦了擦。“我现在带你回家。” 说完,叶白柚在尽量不碰到它腹部的情况下将猫抱起来放进背篓。 里边的东西被他装进袋子,再垫着干草。摸着松软的,睡着应该还可以。 不过顾忌着他腹部的伤口不能颠簸,叶白柚将背篓背在身前。走路的时候不时看着。 索性它小,没什么重量。 下山的速度快,叶白柚尽量脚下踩平稳了。 此时已经未时,山脚下干活的人应该回家吃饭了。叶白柚放心地从林中出去,怎料人直接坐在了路边吃饭。 “哎哟!快快躲着点!柚哥儿来了!” “小声点!他听见了!” 叶白柚顾着背篓里的猫崽崽,没那个闲心跟他们解释自己是个好人的事儿。迅速从坐在土坎边护着饭食的人旁边掠过,叶白柚眼珠子都没转。 “诶?他走了?” “应该是大家吃的都一样,他看不上。” “是这个理儿。” 后背投来各种各样的视线,叶白柚在心底长叹一声。在村里,他现在就像个外来物种,人家见着就要议论几句。 他手戳了戳猫猫头。“你说说,他们是不是吃饱了?” 不过毕竟占了人家的身体,算起来是他赚了的。叶白柚自己开解着,很快到了家里。 院子的门关着,他推开门的时候,沈二正好从沈无璟那屋出来。 “叶公子。” “要出门?” 沈二飞快摇头。 叶白柚打了招呼,抱着背篓往厨房去。可走了一半,想到自己家屋子里能给小猫处理伤口的就那一把菜刀跟另一把柴刀。 至于剪刀……他才剪过鸡肠,一点不好使。 “沈二。” 沈二手臂一紧,蓦地转身:“叶公子有什么事儿吗?” 叶白柚道:“是这样,我带了一只受伤的猫回来,你有没有锋利一点的刀具,我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沈二踟蹰,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想到自家公子这些天愈发冷言,像要回到原来那个样子似的。又见眼前与自家公子截然相反,透着一股子活泼劲儿的哥儿,他脑子一抽。 “公子或许有。” 这一提,叶白柚就想到了沈无璟当初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他抿了唇,还是道:“好,我找他问问。” 沈二当即走也不走了,撒着欢儿地往叶白柚跟前凑。“猫崽?我看看。” 说着却是直接抱着背篓。 叶白柚担心他颠到小猫,松了绳子。 沈二顺势抱着篓子转身:“那我先给他带进厨房。” “公子现在有空,叶公子只管问去。”给了叶白柚一个鼓励又憨实的笑,沈二麻溜地藏进厨房。 沈大曾经说过,对待公子就要像对待老爷家的白狮子猫一样。当他不搭理人的时候,要找准他喜欢的东西放在他跟前,才能讨得他欢心。 即便是以后要走,但总归是走不多远。当朋友处着为什么不行,也不是非得要断得那么干净嘛。 真就搞不明白公子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又不是夫郎,还会怕犯相思吗? 门敲响。 沈二竖着耳朵听。 “可以进来吗?”几天不见,好像又生疏了一些。见里面坐在窗前的俊雅大少爷,叶白柚真想把喂他嘴里的泥鳅抠出来。 浪费了他的表情! “何事?”沈无璟偏头。 他长发散开,像是才洗完。窗外有光落入,发梢融入金芒,朦胧的像给他披了一身的华光。衬得他冷然的面皮儿都软化不少。 这男人不是一般的绝色。 叶白柚这厢才感慨完,转头对上他漠然的眼睛,闷气又涌上头。 “讨债!”冲动的话脱口而出。 沈无璟一僵,敛了眸子。“快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 叶白柚心一沉,嘴角绷得极紧。想到他的猫猫,他忍了气快速开口:“请问沈大少爷能不能借一下您的匕首,其他锋利的东西也行。” “作何?” “割皮,救猫。” 叶白柚说完,明显能感觉到这大少爷往自己的手臂看了一下。眼中似乎还带着诧异。 他心中闷哼。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拿去。”一道银光抛过来,叶白柚接得手忙脚乱。 谋杀还是! 好不容易抓在手中,叶白柚看着外表稍显朴实的匕首。真诚感激:“谢了。” “嗯。” 叶白柚得了东西迅速出去,男人什么的,影响他抓匕首的速度! “来了!” “水我已经烧好了。”沈二见他进来,那张脸上是止不住的开心。 叶白柚不自觉就想到了烧水拔毛。忙甩了下头,那猫哪里是能吃的。 “你动作快,你来。”叶白柚将手中的匕首递给沈二。 沈二看清是个什么样子的,接过的手一哆嗦,险些给东西掉地上去。 叶白柚见状有些质疑,只能重新将匕首抓在手上。 “你手抖?这可不行。” 刀刃过火,叶白柚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分割猪肉般迅速将猫身上的烂肉割了去。 小猫知道疼了,使劲儿翻动。叶白柚看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心脏发麻。他最是看不得这种血肉模糊的景儿。 不过理智在,他抬手迅速捏着小猫的后脖颈。“你发什么呆,帮个忙!” 说话的声音稍显急促,脸上不做任何表情,乍看是有些唬人的。 沈二忙帮着控制住小猫崽,比猫大的手松了又紧,就怕力气大了给它捏死。 不过好在猫身上被咬了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就连着皮的那点伤口有些发脓。面积大,但是不深。 受限于条件,叶白柚只能用细棉布沾着水给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周边。 正打算裹了一层布时,沈二从怀中拿出个瓷瓶子给他。“这个撒一点点,没准有用。” “这是什么?”叶白柚接过,抽了红色塞子,里面是白色的粉粉。 “金疮药。” “多谢!”叶白柚感激。 “应当的。”沈二抓着猫猫的两个爪爪,将它身子捏成长条。 叶白柚细细密密洒了一层在它的伤口上,确保没有一丝遗漏。 小猫疼得直哆嗦,喵呜的声音断续得不成样子。叶白柚听得心焦,迅速用白棉布给它腹部裹了几圈,才好好松了口气。 猫的小肚子稍微欺负着,瘫在沈二的手中一动不动。 叶白柚捏着而它的脑袋看了下,用棉布一角将它眼中的泪花沾掉。“就看你的造化了。” 这么一番折腾,叶白柚额头沁除了汗。他抹了把额头,这才撑着膝盖站起来去清洗匕首。 沈二的见着他手上泛着寒光的匕首,欲言又止。 叶白柚疑惑:“有什么事儿?” “这匕首……” 叶白柚抬起手,银亮的匕首上还有血迹。“匕首怎么了?” 沈二直接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声音艰涩:“这是公子外祖送他的及冠礼……” 叶白柚:“什么?” 第25章 和好 “及冠礼?” 叶白柚看着还沾着污迹的匕首心中难言…… 他还说这男人是个小气的,可小气怎么又会把自己这么重的礼拿出来给他。 叶白柚一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干什么。 你说他小气,他就那么利索地将东西给出来了。你说他不小气吧,这么久的冷脸又算什么? 叶白柚愤懑:“你家公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沈二面色严肃,坚定反驳。“不可能!” 叶白柚也不管他有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他握住匕首眼神不明:“用之前怎么就不说呢?” 沈二挠挠头,瞬间又成了那个憨实忠厚的模样。“嘿嘿,主子都愿意给你了。” 主子都不介意,为什么他还要违背主子的意思。 说了叶公子肯定就不会用了。那不用,他又怎么让叶公子心里产生那么一点点其他的情绪。更甚者,和好也不是不可能啊。 毕竟主子护着那匕首护得跟眼睛似的。 沈二憨厚的脸上尽是真诚与无辜,看得叶白柚险些喷出一口血。 “算了,是我自己没有问清楚的。” “你帮我看着下猫,我洗了给他还回去。” 这不止用清水简单冲洗擦干,叶白柚还抠搜地拿着家仅剩的一点儿皂角。仔仔细细又小心翼翼洗了又冲。 直到上面泛起一股清香,叶白柚才甩甩手。那不高兴的劲儿,跟猫甩沾了水的爪子颇为相似。 擦干,套上壳子。双手捧着,叶白柚站到了沈无璟的门外。 “沈公子,多谢您的匕首。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无璟食指轻敲桌子。没明白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哥儿怎么又换了一张脸。 叶白柚背脊挺直,抓着匕首走到沈无璟侧边。他眼睛透彻,紧盯着沈无璟。 沈无璟稍微绷紧了手臂,待他动作。 “你……”叶白柚启唇。 沈无璟眼睫忽眨。 哥儿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气钻入鼻尖,将脑中的疲惫冲散了不少。沈无璟身子微偏,再掀开眼皮,瞳孔中却像是被碾碎了的冰渣子,冷冰冰的。 “我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还请……” “请什么?” 叶白柚快速截了他的话。闷哼一声,将窗边的小矮凳子一脚勾过,径直坐了下去。 叶白柚有多大,这凳子的年岁就有多大。本是小时候家里给做的,最适合小孩不过。这会儿他坐上去,抱着膝盖。像一朵暴躁的菌子。 “你说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 叶白柚视线大概在他的膝盖往上一点,双目直直盯着他的膝盖数落: “你这匕首既然是你的及冠礼,还这么宝贝,就这么拿出来随我折腾了?” “我又不是非它不可!再不齐,家里的菜刀磨一磨,将就着用也是可以的。” 叶白柚气得食指在沈无璟的膝盖上指指点点,一字一顿:“表里不一,是为“伪君子”。” 沈无璟垂眸,凝着戳了自己膝盖的爪子,如翠竹一般依旧不动。 哥儿还在念叨,那嘴巴像吐瓜子壳似的说个不停。安静了许久的房间里像是猛地灌入了穿堂风,风大,带着其中所有东西一起应和着他。 又像像煮沸了的水,咕噜咕噜个不停。 沈无璟等他念叨完。 “之前问你的事儿,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有恶意!你也不至于记仇记了这么久吧!” “再说你又不是小孩子!连我那五岁的小表弟都比你消气得快……” 叶白柚将心中积攒的怨气尽数发泄出来。 厨房的沈二双手抱臂,盯着面前的小猫赞同似的点头。 公子就是不想牵扯太多,反而将自己一个人困在了原地。 这么多年了,朋友没几个,敌人倒是一大堆。活得一点也不开心。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看着就心疼。 叶白柚从进来开始嘴就没停过。现在咽了咽口水,喉咙涩,嘴巴早说干了。 他毫不客气地伸着黑爪子在沈无璟面前摊开。“水。” 沈无璟微愣,随即轻叹一声。还是将茶壶拎起来,浅浅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叶白柚接过,一股子灌下去。 “咳咳咳!!咳咳!!人倒霉了,河水都能被呛到!”叶白柚咳得撕心裂肺,嘴巴就是没停下,脸上满是不忿。 “再来一点。”杯子递过去就被人接住了。 叶白柚就这么端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沈家公子给他倒茶。 看看,这不是行动是一套,话又是一套嘛。 叶白柚翻了个白眼,再次接过,看着男人清润的眼眸还存着憋屈: “口是心非的男人!” 沈无璟的手一抖,徐徐收回。将眸光转了去。 “不看我,你做什么心虚事儿了,还不敢看人的?” 沈无璟手指轻点了下凳子,找不到什么话解释。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哥儿来得正是时候,一股酸麻猛地从下肢袭来。 接着他对身体失了控制,直直后倒。 “我去!”叶白柚一惊,脚步后错,凳子翻倒的声音炸开。 怕磕着这人脑袋更加不聪明,叶白柚角度刁钻地一把撑住沈无璟后背,不料后脚却踢在了床沿,自己倒成了人肉垫子。 砰的一声,两人跟叠萝卜似的,就这么躺在了床上。 听闻惊呼赶来的沈二将将走到门口,待看清里面。立马捂眼,拉门。 “啪!”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屋内光线暗淡,周遭寂静。落入光线中的灰尘轻轻扬扬,仿若时间都迟滞了。 唯有外面沈二的声音与耳旁稍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叶白柚清咳几声,被男人压得心脏发闷。 他吸了吸鼻子,这人身上的香气便争先恐后涌入鼻腔。浅浅淡淡的,像清晨沾了露珠的松木,带着冷冽的香。 “还不起来?”叶白柚双手撑了下他的肩膀,整张脸被他的头发盖住。 等了几秒,身上的人没动。 叶白柚诧异,艰难地扯出手拨开面上的黑发。发下,沈无璟的耳垂已是红得滴血。 “我……动不了了。” 叶白柚也顾不上什么耳垂不耳垂的,心中一慌:“发病了?中毒了?” 知道他这个一发病就动不了的德行,叶白柚憋足一口气。像抬磨盘一样撑着人,自己从他身后挪出来。 “为什么我俩吃的是一样的,但是我却没有长得像你这么结实。”别说,手下的触感硬邦邦的,摸着还挺好。 将人挪到床上,叶白柚撑着腰站在床沿。 沈无璟被他这么一打岔,面上也装不下去了。 “你是哥儿。”他这话夹着对叶白柚毫无办法的无奈,话里带着轻叹将憋了许久的郁气抒发出来。 哥儿本来体型跟男人不一样,何谈跟他一样重呢。 叶白柚吹了下已经凌乱的头发,学着沈无璟的姿态: 眸子冷漠,抱臂而立。 但是眼睛圆圆的,眼角微微下耷。像涉世未深的鹿,哪有什么冷与凶。最多是只长了两颗小米牙的幼猫,反倒是更乖了。 “你下次再这样,我直接给你从家里轰出去!”撂下狠话,叶白柚背着手气势汹汹地离去。 走到门口,又猛地转身。 沈无璟眼皮一颤。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开启他的长篇大论。 “那匕首,谢谢啊。”叶白柚招手。 沈无璟别开眼:“不用。” 说完,叶白柚猛地拉开门。 “啊呀!”沈二趴在门上没收住,直直往里跌。 叶白柚迅疾闪开,伸着爪子在沈二的肩膀上拍了拍:“照顾好你家公子。” 随后背着个手,大摇大摆出去了。 男人就是欠收拾! 沈二站在门里,在那双冷眸看过来的时候一下子紧了皮。身体站得笔直,但眼睛却是看着地上四处乱飘。 “你说的?”房间里稍暗,从角落里传来的声音泛着寒。 沈二一个激灵,正要认错…… “沈无璟!晚上喝粥还是吃干饭!”叶白柚突然从门边探进来一个脑袋。双眼直接掠过门边的沈二,盯着里面躺着的人。 他横插一脚,沈无璟的气势犹如被大风刮过的蒲公英,顿时散了。 沈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决定。” “哦,那就粥吧。”家里没存粮,现在只能靠着官府。万一哪天要是没了,那岂不是直接断粮。 “我!我去帮他。”沈二忙道。 沈无璟收回目光,缓缓闭眼。 沈二如蒙大赦,甩着腿儿跑得飞快。 经此一事,沈无璟既受制于身体,又说不动那嘴皮子利索的哥儿。索性就这么躺着,暂且不考虑以后的事儿吧。 —— 炊烟袅袅,盘旋着缓缓升入高空。与西边的云层交叠,像洗了笔的池水,透着清灰的蓝。 鸟归巢,家家户户关了门。 到大泉村的山路上,却咯吱咯吱走着一辆破旧的马车。 马儿很瘦,肩脊的骨头高高凸起。走个两三步,就要被后头的人甩一鞭子。 “爹,怎么还没有到家!” 年轻男人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来,带着些虚弱的喘气声儿,乍听还算斯文。 颧骨突出,瘦得厉害的中年男人看着竟比白关山老爷子看着都老。他如马儿般迟缓道:“快了,快了。” 担忧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马儿,男人斟酌着道:“文才啊,要不咱们让马儿停下来歇一歇。” 那灰布帘子一下子被扯开,带着重重的力道搭在中年人的后脑勺。 “歇什么歇,我可不想在外面过夜!” “快点走!” 破风的鞭子声划过,马儿一声惨烈的嘶吼,重重倒了下去。 人仰马翻,驾车的中年男人一看不对立马跳车。 黑暗中,马车落地翻滚与木头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痛呼,顷刻间又沉寂下去。 此时,一队长长的黑影在树中穿梭。 “头儿,有人!” 窸窣声不断,转眼队伍已经靠近车马边。 “马还是好的!” “人救了,马留下,就当是诊金。”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简短的声音交替,顷刻决定了这场交易。 动静起了又停,不一会儿消散在密林之中。 —— 天色曈昽,朝霞铺满了整个东边。带着橙红的绚烂色泽,在大泉村的上方点染成画。 “来人啊!!” 一声尖锐又粗哑的嗓音嚎破了正徐徐升起的炊烟,烟雾像是一滞,又继续溢散。 叶白柚家在最外面,听声音抓着锅铲就跑了出去。 门一打开,村口处,一人甩着胳膊腿儿往村子里跑,神情惊恐又激动。 “啥事儿啊!” “叶白柚啊啊!!”人家看了他一眼,见手上拿着个铲子,立马往边上一冲。用比刚刚还快的速度掠过了他。 叶白柚磨牙。 正好沈二追了出来了,清清楚楚看见村里人对叶白柚的嫌弃。 叶白柚尴尬地笑几声,抓着锅铲气冲冲进屋。 “从村外跑回来的,要我去看看吗?”沈二手上还拿着火钳,往地上一杵,从黄泥灰的地里缓缓升起青烟。 “烧火!”叶白柚甩头。 厨房就落在这村大路边,不一会儿,外面就传赖急促的说话声跟脚步声。 “我去县上嘞!路上躺着人!死了活了不知道!” “真的有那么多的血!” “是啊是啊,满身都是……” 话声渐低,叶白柚听了个大概。手里搅拌着米粥,有些心不在焉的。 人群匆匆去,这一锅的粥还没熬好的时候,边上又起了声音。 叶白柚刚想出去看,但见别人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他又迟疑地收回脚。 还是不要出去讨嫌的好。 朝食端上桌,叶白柚再一次坐在了沈无璟的那张桌子上。 沈二自己就在厨房吃。 “村路上好像有人出事儿了。”叶白柚小口吹着粥,慢慢送进自己的嘴里。 沈无璟只能躺着,等着他细说。 “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叶白柚说着话里带了怨气,像讨不到食物的猫崽子,“我一出去人家就跑,想去帮个忙都没人领情。” 沈无璟不认识之前的叶白柚,所以也不知道他跟村子里的人有什么纠葛。但既然哥儿想知道,看在粥饭的份儿上,他可以让人帮他打听一下。 “算了,早晚都会知道的。” “你吃饭,要我喂还是你家大个子喂?” 这话出口,沈无璟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接。总觉得怪怪的。 “难不成你不饿,不吃?”叶白柚想着这人还生病,不能任性,好心肠地劝着,“今儿这粥熬得好啊,又软又糯。” “还放了我出去找的蕈子,鲜得很。” 沈无璟别开眼,不看那怪模怪样的哥儿。 哥儿恶劣。 “看来是真的不饿。” 自己的吃完,叶白柚将人从床上扶起来靠着。“你家沈二说了,公子金贵,他粗手粗脚的怕伤到你。” “所以,大金元宝诶,我不喂你吃,你就得饿肚子了!” 叶白柚老成地手背在身后学着李家那老爷子,眼里对沈无璟多了一点嫌弃。 “看看,我对你多好。还忘恩负义,跟我搞冷战。” 叶白柚叨叨叨,沈无璟启唇接住温热的香蕈粥,脑子被念得嗡嗡的。 “还要吗?” 喂完了一碗,叶白柚估量着沈无璟的胃口。没等他回,又去盛了半碗。 “多吃点,吃完了我再去山上看看。” 卷翘的蝶翼般的长睫微垂,像丛丛叠生的草禾。看着竟有几分乖巧。 叶白柚手指敲了下碗沿,清脆的一声让长睫抖动,立马掀开了来。 唔……蝴蝶展翅,真漂亮。 对上沈无璟微微疑惑的眼神,叶白柚给了他一个难得和善的笑。 “吃完了?吃完了歇会儿。我喂猫去了。” “哎!我这是养了两个祖宗啊……”哥儿咕哝着离开。 祖宗吗? 沈无璟眼中泛起一丝涟漪。 —— 厨房。 叶白柚将灶台靠墙角的背篓端出来。 “麻球球,让我看看你吃饭没?”大背篓中垫着干草,上面是一层不要的衣服。 叶白柚先将手指伸进去放在小猫的鼻尖,看着小黑鼻子耸动。 知道它是确认了人,叶白柚才将它嘴边的小碗拿出来。 浅浅一层的米浆在碗底,若不是看下巴上湿润,还以为它没吃呢。 叶白柚点了点小脑瓜子,弄得他轻轻动了下耳朵。 听着小小的喵呜声,叶白柚眼中含着柔和的笑意,轻轻捏着小爪子跟屁股蹲儿将他托抱出来。 “咱们换药。” 将猫身上的布揭开,腹部烂肉的伤口看着好像已经要结痂了。 “这药的效果真好。” 沈二在一边默默点头。能不好嘛,他们专门给公子带的最好的那一种。 换药的时候,小猫就乖乖趴在凳子上。爪爪并拢,圆圆的像山竹肉。只不过身上的毛毛还是脏兮兮的,叶白柚现在也不敢给它洗。 换好药,捧着小猫放回背篓。 叶白柚摸了摸它的眉心。严肃道:“好好养伤,若是你最后坚持住了,那我就送你个大礼。” 回应他的,是浅浅的猫声。 家里的事儿收拾完,叶白柚还要进山找吃的。等到外面长安一喊,他就背着背篓出去了。 “叶哥哥,咱们今天去哪座山?” “西山。” “山上现在有虎啸。”李长安有些担忧。 “咱们不进去,只在外面找些能吃的。” 最近村子里的人回来也多了,自然很多也往山里走。东边的山跟北边的都捡得差不多了,不如去他们熟悉的西山外围。 沿着小路往山上走,路上的青草挂着露珠,沾湿了布鞋。叶白柚用木棍敲着草叶,时不时蹲下来扯一下。 李长安见他捡什么,自己也跟着捡。 “叶哥哥,你知道村子里谁回来了吗?” 李长安一路心事重重,叶白柚甚至以为回来的是他家的人。 “不知道。” 他都没跟过去看,其他人又不愿意跟他唠嗑几句,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不知道啊……”李长安黑漆漆的脸上忽然扬起笑,“不知道那就不知道。” “男人,还没咱们捡了菌子吃来得好。” “什么男人?”叶白柚茫然。 “啊!”李长安拉长声音,硬是将惊讶拉成了疑问的调调。 “不知道。我随口一说。” 叶白柚不在意:“嗯,我随口一问。” 进了山,树上冒出了不少绿叶子。看着比另一边要繁茂不少。 一小一大手上各自拿着小木棍在草叶中扒拉。走几步,拍几下。就防着西山的蛇虫鼠蚁。 这边人来得少,才进来没几步,叶白柚就看到有好些已经败了的菌子。 “叶哥哥!你看!” 侧面,李长安指着侧边匍匐在地的藤条。上面挂着红艳艳儿的果子,已经烂了许多。 “这会儿还有地瓜蛋子?”叶白柚只觉神奇。 掐了一个往嘴里一扔,拇指大小,非常甜。 叶白柚看着几乎一大片的藤条。“可惜了。” 能吃的就那么几个,其余的都腐烂了。中间还掺杂着好些已经枯萎的藤条。 叶白柚摘了片大叶子递给李长安。 小孩喜欢吃,也是难得的零食。“小心摘,别摔着了。” “好嘞!” 这边走摘着,叶白柚用木棍往堆积的草丛里面戳。这倒是又给他找出来好些已经坏了菌子。 这山放在上辈子,就是妥妥的原始森林。没有经过人的开发,只要保证了水源。物产就不是一般的丰富。 在山里走了接近半个时辰,叶白柚的背篓里,全是各色各样的菌子。 “回了,不能再往里走了。” 叶白柚走得时候带着李长安走外围,绕了半圈不到,已经能远远听见溪流的声音。 “叶哥哥,里面肯定有大虫!还有熊瞎子!”李长安兴奋又害怕。 他曾经一直在读书,除了帮着阿爷干点活儿,剩余的时间也放在书里。后面这几年,才像寻常的孩子一样,漫山遍野地跑。 对于这些潜藏在深山里的庞然大物,有天然的好奇,也有深深的敬畏。 “嗯,会有。”叶白柚认真回他,也专心致志不放过地上的草笼子。 长安说着眉飞色舞,声音一低,带着揣测的顿声: “还有……马?” “叶哥哥,你看这里!”长安停下步子,将自己的脚挪开。 “这个蹄子印,是不是马的啊?” 叶白柚看去:“像。” “诶?还有人的脚印。”长安挠头,“谁会把马儿牵上山?” “可能是谁路过。”叶白柚解释得干巴巴,一点也带不起小孩子的兴趣。 谁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里,不过半个时辰找够了东西,又快速下了山。 还没走完缓坡,远瞧着从田坎儿上走来两个人。 在见到叶白柚那一刹那,纷纷加快了步子。 冲着他来的? “柚哥儿!” 来的是最早回来那一批人,对现在的叶白柚稍稍有点信任的。但即便是这样,也不敢靠得太近。 小路狭窄,那两人在上面直接就将叶白柚前面的路给堵了。 无奈,只得停下来等他们说。 “两位叔好。” “正找你呢。”两个人兴奋。 叶白柚跟他们平时没有半点交际,他们又怎么会主动找自己。 看他们的眼神儿就不对劲,叶白柚索性道:“先回去再说。” “好好好,回去说。” 两人立马转头,走得飞快。还时不时回头道:“叶哥儿快点,是急事儿!” 叶白柚皱眉。 衣摆被扯了扯,他垂眸看着长安。小孩一脸担忧。 “你知道是什么事儿?” 长安摇头:“不知道,但能猜测几分。” 叶白柚随手扯了根儿草甩了甩:“说说?” 长安瞅了眼前面离得还算远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道:“叶哥哥,你难道没有认出他俩?” 叶白柚脸不红心不跳:“这不是时间太久,人又变了几分模样。我都还没看清楚呢,人就走了。” “也是。” “他俩是娄大叔跟娄二叔,娄秀才家的呀。” “娄秀才?”叶白柚像被棒击了后脑,某部分记忆泄闸而出。 长安见他停住步子,也跟着停下仰头看他。“对啊,叶哥哥,你记起来了?” 一股黏腻的恶心感从心头浮上来,叶白柚的眼睛跟着一酸。这身体反应不对劲儿! 叶白柚手握拳捶打自己的心口。 “叶哥哥!你干嘛啊!” “我就知道不该跟你说的!就算是娄秀才伤了但是跟你也没关系!你就这么喜欢他,用得找还自责地打自己嘛!” 李长安气极,又是来拉他的手,话也不自觉大了。 前面两人一听,齐齐大笑。 “哎呀,柚哥儿,我们就知道你还是喜欢他的。那我们也就说了,我们家文才在回村的路上跟他阿爹马车侧翻,伤了腿儿卧床。” “这不是你刚好喜欢他,我们一商量,为了你俩培养感情就主动让出这照顾的位置。” 前头人黝黑的脸上带出褶子,欣喜不已:“既然这样,我们家那侄子就拜托给你了。” 叶白柚轻拍自己胸口的力道不大,但是隔着泪花看到前头两个人不要脸地笑着说出这话,他险些抓起石头冲上去拍两下。 胸中情绪翻腾,关于娄文才与原主的事儿像凌乱的麻,被他强制压下。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一低头,就看见长安不赞同的眼神。 “叶哥哥!你!哎!”长安背手摇头,像个小古板。 叶白柚轻咳一声,那边的两个人已经脚步轻巧地走远。 他嗤笑,想让他去照顾人,还是心甘情愿地照顾…… 门儿都没有! 他抬手呼噜了一把长安头上的毛,顺顺滑滑的。 “小伙子,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啊!” 长安试图劝说,小脸板着:“叶哥哥,娄秀才他、他……” “他他他个半天,又说不出个什么话。我说了我要去了?你听见了?” “可是你刚刚不是听了话,还心痛嘛!” “我那时一时岔气,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长安不可置信,眼睛盛满了欣喜。“叶哥哥!你不去就好!” 叶白柚弹了下他的脑门儿。“我又不傻,干嘛要去。” 原身与娄文才,也就是那个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上童生的娄秀才。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舔狗跟一个渣男的故事。 娄文才,村里娄家举全家之力也没供出来的读书人,在家那就是跟祖宗一个样。 偏偏原身在家里人的洗脑下,以后就是要当秀才夫郎的。这么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村里的娄文才。 说他斯文,说他风度翩翩。这一头栽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一天天的只要有空就往娄文才家里凑,又是送手帕又是要洗衣的。若说两情相悦那也不是不行,但娄文才不喜欢他,偏偏还不拒绝。 东西他是接受了,但就是这么吊着原身。 几句甜言蜜语,原身那是被哄得五迷三道的。甚至还把自己家里给的钱尽数给了那男人。 啧啧啧,叶白柚现在回想一下他送的那些个东西。 衣服、书、鞋子、还有吃的用的不计其数……简直就是冤大头。 那哥们就一个小白脸,按照他这看男人的眼光。那是半点也比不上家里那位的。 这也就罢了。但是按照原身的行事风格,看上的男人那就是他的。 但凡是村子里只要是哥儿或者姑娘靠近了娄文才一点点,哪怕是说上那么一句打招呼的话。他都要将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当然,这名声,可不就更差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叶白柚不是当事人,但他妈的现在占了当事人的身体! 这事儿还真就落在他的头上了! “叶哥哥,你……”李长安仰着头,头上帮着的发带往后飘。 “我什么?”叶白柚重新提了背篓,脸上木木的。 长安双手一握,鼓起勇气:“你还喜欢娄秀才吗?” “喜欢个屁!”叶白柚根本就不用想。 李长安脸上笑出花儿。“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 看来叶哥哥是真的变了! 长安心情就像这云团儿飘荡的晴空,爽朗又舒畅。“叶哥哥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娄文才被抬回来的时候,特别奇怪。” 叶白柚没看到,但是他有一颗想吃瓜的心。 “怎么个奇怪法?” “他跟他阿爹是倒在路边的沟里的。他俩腿都断了,只不过村子里的人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腿上却已经被包扎好了。” “除了马儿不在了,身上的东西一分没丢。” “你说,是谁这么好心呀?” “马儿?”叶白柚两个刚好在山中看见了蹄子印,“会不会是咱们在山里看见脚印的那个?” “也可能哦。” 聊着,很快到了家。 叶白柚将背篓刚放下,天空突然下起了绵绵小雨。 今儿菌子捡得多,要早点清理出来才好。 叶白柚先是看了下小麻团儿,然后将早晨还剩下的小半碗粥倒了一点点给他。随后才坐在一旁拿着木盆清理。 道削着,没一会儿就听见隔壁叮叮当当的响声。 叶白柚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正巧就看到沈二跟沈大抬着东西从沈无璟的房间里出来。 “回来了?” 沈大对叶白柚点头一笑:“多谢这些天对我家公子的照料。” 叶白柚听这话不对劲儿,擦干净手站了起来:“这是……要走了?” “等公子这次好了,这病也就彻底好了。也是该出去了。” 叶白柚沉默点头,坐回了小凳子上。 也是,一直待在这小山村,一看就不是沈大少爷的作风。他只知道他的名字,至于他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一概不知。 或许走了也就走了,该是过客的,始终就是过客。 叶白柚只是心中多了一份畅然。不上不下的,憋得人难受。 他继续弄着满是泥的腿儿,但弄着弄着,神就飞了。 手指一疼,叶白柚嘴间溢出痛呼。 他放下手中的刀,举起顷刻间流出一道血路的手。 “大意了。” 一道光影挡在了叶白柚的跟前,视线骤然暗淡,他抬眸看去。 “受伤了?”男人清润的话像月下松间的风,轻轻一吹,就抚平了不知为什么有些躁意的心。 叶白柚收了手,对着门边的人翘了下嘴角。 “只是不小心划到了。” 沈无璟背对着光线,脸上的表情叶白柚有些看不清楚。只觉得两人不说话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你要走了?”叶白柚率先打破僵局。 他知道要是不跟他说话,这人是半天憋不出一句。 “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叶白柚猝不及防,圆眼睛睁得像猫眼一般,傻兮兮的。 “嗯,明天走得早,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下。” 叶白柚举手:“等等,我先包扎一下。” 说着匆匆起身,背对着沈无璟。 怎么早点不说,害得他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人这一走,他一个人住着怕是一天在家里也说不出几句话。 憋久了,憋出个病怎么办。 “你可以用金疮药。” 即便是这么小的伤口根本用不上。沈无璟想。 “好了,你说吧。”叶白柚抓过凳子放在边上,前面就是才处理了一点点的菌子。 沈无璟走过去,提着衣摆坐下来。 叶白柚只觉得身旁起了一道风,徐徐轻漾。这人不说话的时候,更有大家公子的风度了。 沈无璟似乎难以启齿,唇开了又和。 叶白柚菌子都处理好多了,这人还没说。他干脆道:“不说,行,趁着还没走,帮着我一起弄。” 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终于,两人配合着将所有的东西弄完,这人开口了。 “前面说的报酬,恐怕暂时还给不了你了。” “怎么,前面不是说的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吗?你想赖账?”叶白柚眼中藏着揶揄,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 沈无璟陡然噎住。 他就知道,哥儿这嘴是得理不饶人的。 不过错在自己,也是应该的。沈无璟头一次失了诺,脸皮再厚也有些过不去。 他道:“不会赖账的。” “只是暂时遇到了些问题,等之后有了立马给你。” 叶白柚诧异:“你不都是要走了?还会回来?” 他想的是,这人离开肯定就是离开靖安府的。现在交通不方便,来回没一个月,是肯定到不了的。 这人难道会有这么个闲心? 沈无璟抬眸看向叶白柚,霎时间,幽深若寒潭的眸子将叶白柚凉得一哆嗦。 “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啊!我没钱没人没粮食,不值得被你盯上。” 看猎物的眼神儿,是个人见了就怵。 沈无璟敛眉,拿起一朵菌子缓缓道:“我在这里,对你不方便。” “这么体贴?” 这么体贴还住了这么久。 叶白柚眉梢弯动,表情极其多样。 哥儿现在养得好了些,脸上不像以前那样只有骨头撑着。这么瞧着又有不一般的灵动。 现在他也好了,要搬去的地方也好了。 村子里人多口杂,哥儿或许不在意,但是他再怎么也是男子。 该走了。 “在没有筹集好钱财金银之前,我会尽可能地给你我所有的东西。” 叶白柚随意点点头。“行行行,你愿意给什么就给什么。” 沈无璟见他不信,也没办法强迫他。要不是被当前的形式所迫,他哪里用得着这么窘迫。 “事儿说完了?”叶白柚侧头。 “说完了。”沈无璟以为他要提要求,眸子里平静一片。 “那说完了就给我烧火吧。” “在山里爬上爬下的,我肚子饿了。”叶白柚说着将木盆端起来,“今晚喝汤,再炒一个,吃香喷喷的糙米饭。” 他眼里含着笑意,仿佛没有将沈无璟刚刚的话放在心里。 男人嘛,空头支票多了去了。不能轻易相信。 不过按照沈大公子的气度,叶白柚不贪,就稍稍存了那么一点的期待。没准儿这朋友,还能发展成长期伙伴呢。 哼着不怎么在调子上的曲子,叶白柚端着木盆出去清洗。 人生苦短,管那么多干嘛! 拉开门,叶白柚被门后冲来的人吓得后退几步,险些将盆子里的东西撒洒出来。 “柚哥儿,不是叫你去看着我们家文才,你这人说话不算话啊!” 叶白柚白眼一翻,施施然地端好他的盆儿:“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刚才。”娄家人理直气壮。 叶白柚不想跟他们争:“你去问问长安,看看我答应没?” “哎哟,我说呢。原来是新找了个相好啊。”娄大叔往屋里一瞅。 厨房门大开,坐在灶前的沈无璟被看见了。 叶白柚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今儿沈大少爷换了一身玄色的长衫,就这么往灶前一坐。看那端正对着灶孔的样儿,跟喝茶似的。 叶白柚收回目光,看到娄大叔脸上的惊愕与愤怒还有心思想: 这男人哪儿点比不娄文才好? 作者有话说: 入v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我努力更更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就是我 10瓶;44199100 1瓶; 非常感谢! 第26章 绑人 不过男人再好也不是他的。 叶白柚收回了那冒出一个小尖尖的心思,将想要冲进门里的娄大跟娄二挡在门外。 “家里没什么吃的招待二位,还请回。” “叶白柚,你别给脸不要脸!”娄家的人都不高,加上逃荒了三年,这两个大叔弯腰驼背的,倒是跟叶白柚差不多。 他半点不怵。 “麻烦你们看清楚,这是在我家门口。” “我现在已经好声好气地跟你俩说话,要再不走,我直接动手了!”叶白柚声音骤高,说着就要去拿立在一旁的锄头。 “你敢!”两人惊叫。 叶白柚因着喜欢娄文才,向来对他们娄家的人好言好色。这头一回见到叶白柚换了个态度,两人不免想到了村子里曾经那些他们当做好戏看的鸡飞狗跳的事儿。 “你!你你等着!” “呵,还想进我们娄家的门,你这辈子甭想!” 叶白柚嗤笑一声。“进你们娄家?我还没叫你们娄家把东西还回来就是好的了!” 他锄头往地上一扔,娄家两个被震得齐齐后退。 “走啊,还东西!”叶白柚做势要出门。 娄家两个双双对视,转身就跑。 这泼夫发起疯来是会打砸东西的,当初周家的哥儿就因为跟娄文才说了几句话,这人一声不吭走到人家里。当即将能砸的砸了个稀烂。 叶白柚撒泼,只有里正才勉强压得住。后来还磨了好久才给赔了那么几十文银子。 叶白柚闷哼一声,将地上的锄头抓起来重新靠在墙角。 村子里的相处之道,就是越横的人家越不敢惹。之前当他是小钱袋子,现在又想让他出人。天底下的美事儿都给娄家占尽了不是。 厨房。 沈无璟在叶白柚回身之时别开头。嘴角微翘,眼中闪着戏谑的光。 还挺泼辣。 奇怪的小调重新哼唱,哥儿这才出门去了。 —— 因着逃荒之前,娄家的两个老人都在,所以娄家没有分家。 现在娄家兄弟虽然还住在一个屋檐,但没有了老人压着,没谁愿意去照顾东边的两个病秧子。 娄家三房,老太太老头儿最疼的就是娄老三,娄长善。什么好的都给了这个小儿子。而娄老大娄长达和老二娄长贵就只能捡些那三房不要的。 说不服气,那是肯定的。 现在好了,三房的人走不动了。上头两个兄弟都想着分家。但是好东西全在娄长善那儿,两人又不敢轻易闹坏了关系怕最后谁都没得分的。 思来想去,一边要照顾那父子二人,还要哄着老三把东西拿出来。那这最好的就是直接叫喜欢娄文才的叶白柚来。 这样人是他们帮着找的,到时候谈条件,还可以拿这事儿压他们一头。 可谁知道,这哥儿竟然转性了。 娄长达跟娄长贵坐在屋里谋划。 “要我说,这哥儿本就水性杨花!男人都勾到屋里来了,不知检点。叶哥儿蠢,我看那人定是哄着他交出了家产。倒不如……” 平日里没谁敢靠近叶家,如今倒是被他们发现叶白柚还藏着人。 “倒不如让他嫁过来!” “反正娄文才现在行动不便。哄着他娶了哥儿伺候着他,完了休了就是。这样咱们既做了好人,又省事儿不用去照顾,能分的东西只会更多!” “那男人怎么办?”娄老二娄长贵有些不敢,他没老大胆子大。 “没名没分在一起,那是奸夫才干的事儿。咱们悄悄绑了直接扔山里去,也是为那叶哥儿着想。” “不然等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叶白柚坏了咱们村里的名声,其他未婚的岂不是要跟着遭殃。” 娄长达眼里闪着精光,仿佛预见了自己今后的美好生活。 娄长贵搓手,驼着背压低声音:“那这……什么时候去?” “去文才屋,先跟他商量。” “可是大哥。”娄长贵面带犹豫,嘴巴张了又合。 娄长达踹了他一脚,看他这宋怂样就来气儿。“有屁事儿快说!别磨磨唧唧。” 娄长贵被踹到地上,揉着屁股也不恼。只忐忑道:“这要是出了人命……” “想什么呢!咱这是做的好事儿。”娄长达阴恻恻看着地上的人,眼中只有兴奋,“再说了,只是将人弄进山里。又不一定会死。” “可是……可是文才把叶哥儿休了,他寻短见怎么办!” “那可就不关我们的事儿了。”娄长达双手往后一背,敛了神色,像一头老黄牛慢悠悠地出去。 娄家两人打的算盘,叶白柚并不知道。 明天沈无璟就要走了。 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的人,处着还是有些情谊。 叶白柚打算今晚多做一点吃食,让他们吃饱了,才好赶路。所以这菌子就这么被他全部洗了出来。 “这么多,你吃得完?”沈无璟看着他往锅里倒了整盆的菌子。 叶白柚手掌扒拉着盆子边缘贴着的菌帽,黑瘦的手指比在这一锅菌子上。“怎么吃不完,不是还有沈大吗?你们多吃点,明天好上路。” 沈无璟:“上路?” 叶白柚没理他,搅拌着锅里。他难得这么大方,纠他话里的毛病有吃饱肚子舒服吗? —— 这一晚,吃的是菌子宴。 虽然都是同样的食材,但是有炒的,煮的,炖的…… 叶白柚抱着自己的碗埋头干饭。 他以前赶项目的时候都来不及吃饭,后来硬生生给自己折腾出了胃病。后来逼不得已,才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 与他一桌的沈无璟右手执箸,慢条斯理地将才送入最终。仿佛吃的是需要细品的龙胆凤髓,山珍海味。 最后一顿饭吃完,叶白柚收了碗筷安静离开。 沈无璟捏着自己的扇子,轻敲了下掌心。 他见着哥儿走远的背影,神色惘然。不过只一瞬,又被沉黑的利光压了下去。 哥儿还是呆在这里好,以后安稳顺遂,没有勾心斗角的事儿烦心。长命百岁。 当晚,茅屋的灯很早就灭了。而娄家的灯,却亮了许久。 次日一早,细雨朦胧将大泉村遮住。 天未亮,隔壁的门开了。 叶白柚一晚上翻来覆去,才睡下没一个时辰。那边的门一响,他陡然惊醒。 起床开门,走了几步脚底冰凉,才发现自己是没有穿鞋。 走到门后,手刚贴着门要打开。 可门前传来了低语。 “走了,别叫他,免得晚了。” 沈无璟站在院中,撑着一把油纸伞长身玉立。墨发散开,被细雨沾湿微许。 他最后对着叶白柚门看了几眼。眼中的优柔寡断被他斩断,双目凌厉,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大跟沈二立在他的身后,视线最后在门上划过。 公子跟叶公子…… 哎!他俩看得都心焦。 沈二最郁闷。明明才和好,这就要走了。 连招呼都不打,小心以后后悔! —— 自从大泉村的人回来之后,他们经常会避开人走动。这次离开也是一样。 越少的人知道他们越好。 沿着小路,在夜色最后掀开之前。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阡陌之上。 良久,安静的院子中响起一道开门的低哑声。 卧房门口,叶白柚只著一身中衣,瘦削的背脊靠着门框怔然看着院子外。 “走了啊……”叹息随风而去,怅然却从心底升起。 细雨被风吹得飘荡,落在他的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叶白柚用指尖沾了一点,手指轻颤。也不知道到底是这天儿愈渐冷了,还是因为这人走了。 他来这异世,相处最多的就是这个人。此时的不舍,最多是雏鸟情节而已。 可是,这就走了吗? 门重新关上,雨声渐大。 水珠敲击着窗棂扰人清静。 床上的人蜷缩着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安静无声。 —— 沈无璟一走,叶白柚的生活像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照旧是早上出门,晚上归家。 夜间,厨房留着火。叶白柚借着火光,将已经拆了布的小猫放在自己膝头轻摸。 “麻球球,喵一声?” “喵唔——”小毛团子会自己清理毛毛,现在瞧着干干净净的。在火光的烘烤下,像发着黄色光晕的灰棉花团儿。 叶白柚点点它尖尖的耳朵,一双杏眼盛着水。他皮肤像是白了几分,眼角下的泪痣愈发明显。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等你好了要送你一个礼物?” “还记得吗?” 小麻团儿用脑袋拱了下叶白柚的手,睁着一双猫眼专注看着他。 “还记得啊……”火光映着叶白柚的脸,眸光越发柔和。 他轻触下小猫的鼻尖。“那就送你一个名字。” 小猫歪头,前爪抬起凑在嘴边舔了舔。眼睛依旧没有从叶白柚的身上离开。 叶白柚点点他湿漉漉的鼻尖。“就叫小璟,好不好啊。” “喵呜……”小猫爪子放下,在叶白柚腿上踩了踩。忽然像找见了好玩儿,两只前爪一前一后开始踩奶。 呼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叶白柚笑道:“好,那就当你答应了。” 叶白柚摸了摸他的小肚子。鼓鼓的,上面细软的毛毛柔滑。 “吃饱了那就睡觉,咱们明天见。” 将它放入自己的专属小背篓,熄了灶火,叶白柚端着油灯进了卧房。 哥儿的剪影投在床上,只一瞬,灯灭了。 院子外,娄家兄弟俩拿着麻袋蹲在篱笆外。 娄长贵哭丧着脸,到地儿了又心生害怕。“大哥,咱真的要抓人吗?” “废话!”娄长达一锤子打在他的脑袋,黑暗中咬牙切齿。 “都跟你说了好多遍了,文才也是同意了的。咱们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个小白脸弄走,后面的事儿就好说!” “再等一个时辰就动手。”不容他反驳,娄长达将事情决定下来。 黑暗中,娄二扣紧了手。绑人要是被抓住了,那是要没命的。 他还有……还有夫郎!还有孩子! 这要是真的有个万一…… 可是,可是夫郎跟孩子现在过得肯定不好。若是这么办,夫郎肯定、肯定能过好日子! 对对!对!要给夫郎过好日子。 娄长贵握紧双手,看着娄大的身影眼神坚定。 他只是想过好日子而已,不怪他! 夜间静谧,将人心中的贪婪放大。 早就摸好了地方的娄家二兄弟轻松翻过了篱笆,冲着沈无璟住的屋子去。 作者有话说: 柚子:男人是要跑的,看看,你们来晚了吧。 后面一般晚上12:00更新哟。(握拳) 第27章 八卦 叶白柚这几天失眠,要在床上躺很久才会睡着。 这会儿熄了灯已经半个多时辰了,他睁开眼睛,脑中一片清明。 黑暗一圈儿一圈儿将他裹得严实,什么东西都没放大了。包括隔壁老鼠的声音…… 隔壁的人才走,你窸窸窣窣也就罢了。还张狂地搞出一声脆响! 叶白柚眉头一拧,当他不存在嘛! 小璟都还在呢,这是瞧不起人家? 叶白柚干脆起身,给小璟找场子去。 茅屋根本不隔音,叶白柚走几步,那边的窸窣声更大。仔细听,还有压低了的人声。 进贼了! 叶白柚一惊,迅速进了厨房。视线一扫,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帮他定了位。 很好,生病的小璟也有巨大作用。 灶头上一摸,绕过灶头再一矮身。叶白柚左手菜刀、右手烧火棍儿躲在了沈无璟那卧房门前。 “大哥!怎么没人!” 还是两个! 叶白柚憋了一股气儿,抓着木棍猛地对着里面敲打。 “啊!!” 哟呵,打中了。 “大哥!”娄长贵痛呼。 “你他娘的!叫你娘的魂啊!” “跑啊!被、被发现了!” 叶白柚咬紧牙关,全身用力。抓着棍子乱扫。 他娘的赶来我家偷东西,还敢跑! “抓小偷啊!抓小偷!进贼了!!”叶白柚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能叫醒周围的邻居就叫醒。 在确定他们没有刀后,一把棍子甩得极为利索。几棍子下去,也不知道是打在哪儿了,只听见人彻底躺在地上哀嚎。 粮食就那么多,哥俩省吃俭用力气也不比以前。现在更是连个哥儿都打不过。 眼见着就要被看清脸,娄长贵憋足了气往叶白柚身上一撞。 与此同时,棍子破风而来。 他痛呼,却仍旧捂住痛得抽搐的腰杆儿往门外冲。徒留里面已经被打得昏迷的娄长达。 天黑,谁也看不见。 娄长贵踉跄着撞了好几下才跑出院子。 叶白柚抓着木棍追去,正好有人举着油灯跟锄头过来。叶白柚见人要跑远,抓着木棍对准了影子一掷! “哎哟——” “哪里有小偷?什么小偷!”暗处,隔壁邻居杜鹃婶子满脸焦急跑了出来,手上端着油灯。 叶白柚指着远处被扔了一棍子的人后爬不起来的人。 “这里一个,屋里还有一个。” 杜鹃想上前,他的丈夫赵尚牛抓着她。不善地瞧了眼叶白柚,沉声道:“我去看。” 人已经走不动了,赵尚牛用了力气掰开他遮住脸的手。 围观的人将油灯递过去。 “这不是娄二嘛!” 陆续又有村民过来。 “叶哥哥!你没事儿吧!”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长安这小孩怎么跑了过来。叶白柚摸他的头轻拍两下。 “我能有什么事儿。” “长安帮我个忙,咱把屋里那人拖出来。” “好。” “你个哥儿拖得动什么!老幺,你去。”李登科黑着脸,看着地上蜷缩得人。 长安他爹李端阳不情不愿地松开他夫郎的手,进屋时还随手将赵尚牛拉着一起。杜鹃婶子抓着灯跟了上去。 待两兄弟凑一块,李登科就这么盯了半响。 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烛光,身后是无尽的幽暗。大晚上的,这不是吓人嘛。 反正唯一睁眼的娄长贵被吓得哆嗦不已。 “李叔……李叔我错了!是大哥说的!是大哥强迫我来的!” 李登科眼里失望不已。 “出去一遭,倒是坏了不少啊。” 他摆手:“两人绑着送柴房,明天我倒要来好好问问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阿爹,没有致命伤,残了瘸了不碍事儿。”李端阳适时出声。 他就喜欢看戏! 叶白柚站在一边,目光所及,好几个人都是侧着对着自己。视线只敢往自己这边瞥,却不敢转过来正对着他。 叶白柚:他有这么可怕吗? “散了,回去睡觉吧。”李登科看了眼叶白柚,见他好好的。这才招呼着一众人回去。 而房顶…… 沈二眨巴眨巴眼,像一只大田鸡立在上面。 “叶公子威武啊……” —— 翌日,炊烟升腾。 村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早早吃完了饭,随后齐齐涌入里李登科家里。 回来这么久,一直忙乱着。现在难得有好戏看,坚决不能放过。 唯有当事人叶白柚,慢悠悠收拾完,再吃完了饭才过去。 刚巧,他前一步到,长安家里也将将收了碗筷。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往后一退,让出一大段的路。这个看天,那个看地,还有胆子小的直接往人群背后挤。 叶白柚扯了扯嘴角,装作没看见。 “柚哥儿来了,快点进屋。”李登科从堂屋走出来,身边跟着李长安。而离家另外两个小孩则一左一右拉着长安的衣摆往他身后藏。 “叶哥哥,进来坐。”说着他还转头对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道,“不怕,叶哥哥是好人。” 说着,叶白柚看向那两个小萝卜友好一笑。结果人家更往李长安身后躲了躲。 叶白柚脸上的笑就这么彻底没了。 人群安静如鸡,整整齐齐一哆嗦。 叶哥儿好像更可怕了! 里正……救命! 李登科没管人群投来的视线,对着自家老幺道:“去,将人带出来。” 院子里,李长安身后一直拉着小尾巴。他将屋里的凳子拿出来放在院子,老爷子往上一坐,人正好也出来了。 娄家两兄弟醒了,看见周围全村的人差不多都来了,一时臊得脸着地。 “说说吧,为何要去叶哥儿家。”李登科见着他俩这怂样,气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娄长贵趴伏在地,装死不说话。 娄长达看着旁边的叶白柚,眼中划过一丝恨意。“老子好心帮你,你这么对我!” 叶白柚嗤笑:“帮我,大半夜摸进我家门,你媳妇儿知道这是帮我吗?” “哎哟!”有人拍腿,“啧啧啧,这哥儿还是这么悍!” 李登科跟李长安不赞同地看了下叶白柚。而叶白柚瞄过去嘀嘀咕咕的人群中一眼…… 顷刻静声。 眼皮子一挪,那八卦之火重新冉冉升起。 “竟是比以前更厉害了,嘴皮子溜了!!” “果然士别三日,当舌木相看。” 李端阳站在自己夫郎身后,下巴放在他的肩膀。闻言哈哈大笑:“是刮目相看!” 他夫郎何沁怕他站不住,双手向后想要拉住他。结果被他反手一圈,直接搂进了怀里抱了抱后又悄无声息地松开。 何沁红了脖子,僵直不动。 下一瞬,只觉得肩颈忽然被柔柔的挨了一下。脸色直接红透。 众人没注意到这边,而是继续看李登科怎么审问。 “还不速速交代!”李登科当了几十年的里正,在村子里谁都怕。 娄老大瑟缩了下脖子,紧闭嘴。反正他就是不说,能耐他何。 但娄老二承受不住,要是不听话,就是里正一句话的事儿都能将他们赶出村子里去。他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的,再出去,他会死的。 “我说!我说!”他跪着几步往前。 “娄长贵!”娄长达不可置信看着他,“我是你哥哥!别忘了,你是跟我一起的!” 娄长贵泪流满面:“你、你要我怎么办!你难道想被赶出村子吗!” “李叔!里正啊!我们都是为了叶哥儿好啊。我们又不是偷东西,怎么会害他呢!” 娄长贵哭喊着,眼泪鼻涕直接糊了满脸。加上趴着又沾了泥土,脸上一片脏污。 “咦惹——” 众人后退一步,嫌弃得很。 娄长贵一僵,落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 “那你说说,不是偷东西是干嘛?” 娄长达见他真的不闭嘴,直接偏了身子冲着娄长贵撞去。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他如愤怒的公牛,粗喘着气。“我是给你谋划的!” “你放屁!你就是馋叶家的家产,还不想照顾文才,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让叶哥儿嫁给文才的馊主意!” “你怕他不愿,才打算将他男人给绑了去!!”这一声高喊,直接将周围的人震住了。 好半响,人们回味过来。 “叶哥儿什么时候有男人了?” “不是喜欢娄秀才吗?这就变心了?” “不过娄秀才考了那么多次,还没考上,确实也一般。” “……” “没办喜酒吧。” “准是咱逃荒的时候,他捡来的呢?不然谁能看得上他。” “也是,强迫人家也有可能……” 叶白柚听着他们的议论,一头的黑线。这是个什么八卦村儿。 “安静!”老爷子看着跪在前面的两人。 “娄长达,娄长贵!娄文才一家是你家弟弟那一房,这会儿还没分家就容不下了,怎的你老子娘在的时候就不说!” “你家的事儿,非得着还要牵着一个无辜的哥儿进来吗?” 婚姻大事,轻松就被外人安排了去。 要父母何用!要媒人何用!白是当了爹的人! 三言两语就给娄家人这么定下来,不要脸的玩意儿。 李登科积压的怒意要化为实质,生生在两个不懂事儿的身上凌迟。 “那娄文才怎么想的?” 娄长贵抹了把脸,立马道: “他答应了的,他还说他不喜……”说着,小心瞧了抱臂站在一旁的叶白柚。 “只……只照料好了他,他就休了!” 娄长贵破罐子破摔,反正人多牵扯几个进来,没准儿他们的惩罚还会轻一些。 “哈哈哈,好啊,好啊!”李登科声如闷钟撞在娄家人心里。他直接给气笑了。 “原来咱们村的读书人是这么个读书的法子。” “去,把娄文才带过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是不是这么说的!” 李端阳趴在自家夫郎背上,假装没听到。 何沁眼中闪过无奈与纵容,轻轻用手肘推了推后面的男人。“快去。” 李端阳郁闷:“单单我一个人,挪不动。” “我去我去!”  ”我也去!“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李端阳磨磨蹭蹭离开夫郎,甩着胳膊腿儿哪哪儿不爽地出门。 何沁笑着摇头。都是三个孩子的阿爹了,怎的还是这个缠人的样子。 老爹一走,两个小孩走到何沁身边,一人牵过一只手乖乖站着。 等着那边的人,老爷子看向娄长贵。 “谁出的主意?” “我大哥!” “你!”娄长达要不是被绑着,准是一脚给他送过去。“别忘了,你是跟我一起的!” “娄文才没来,他的事儿咱不说,那你们这进屋绑人,绑了打算作何啊?” “只是绑着,我们没想伤他性命。”娄长贵有问有答,根本不需要逼迫。 娄长达阴鸷地扫过这个怂货,飞快思忖要怎么办。 “是吗?”老爷子身子前倾,“那要是只绑着,岂不是达不到效果?” 娄长贵脖子一缩,心虚简直明摆出来。 娄长达抬了眸子看老爷子,猛地被那股气势压得屁股后坐。思绪顷刻乱成一片。 看来,老爷子是想动真格的了。 第28章 矜持 “人来了,让让。”李端阳在人群外吼了一声,接着跟另一个人将娄文才抬进来。 人就这么往地上一放,李端阳喘了个大气。随即像没骨头一样拨开自己一双儿女,重新趴在自己夫郎背上。 气喘吁吁,累得不轻。 “我去给你端些水。”何沁侧头,轻言细语。 “不。”李端阳不动,就这么安静地趴着。 娄文才是被强行带来的,李端阳直接将他往凳子上一塞,跟另一个人端着凳子就走。半点没告诉他是要干什么,也没问他愿不愿意来。 这会儿一见到里正院子里的人,娄文才心中一咯噔。 “里正。” “娄文才,听说你愿意娶叶哥儿为夫郎?可有这回事儿?” 娄文才心思急转,嘴上直接否决:“绝无此事。” 他答得如此干脆,弄得李登科下意识看了眼叶白柚。叶哥儿对他情根深种,可别…… 叶白柚对他笑了笑,眼中没有任何伤心。 笑话,谁会为了一个渣男伤心。那不纯粹是恶心自己嘛。 李登科见状,满意地收回目光,将心放回了胸窝子。 娄长达听他这话,脸上的讥讽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大侄子,明明是你说的要娶夫郎,现在又是不认了。” “大伯,我何时说过。”娄文才端坐凳子,即便两条腿都缠着布,也不妨碍他挺直了脊背在乡亲们面前装读书人的样子。 娄长达轻蔑一笑,话声笃定:“若你不愿,我又怎会听了你的安排去做这事儿。” 他面色严肃,对着李登科坦诚:“一切都是娄文才所指,有这因才有我的果!” “你别血口喷人!”娄文才对着屁股下的凳子重重一拍。 叶白柚眨眨眼。 哟,这手抖的,是打疼了吧。 “我这身子,如何做你所说的事儿。读书人重名声,我怎么会为了找人照顾自己而罔顾自己的声名!” “是啊。” “也对,娄秀才是读书人。虽然屡次考不上,但这名声差了,肯定更加考不上了。” 围观乡亲指指点点。 娄文才听了一耳朵,脸有些臊,但更多的是恼羞成怒。他落在凳子上的双手紧握,手背青筋乍现。 叶白柚捂嘴掩了笑意。 作死的,道貌岸然。 “文才,你要什么名声。逗着叶哥儿跟逗狗一样。”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以前你吃穿哪样没有叶哥儿给你添补。可你倒好,勾着人家为你散财,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不娶。” “呵,名声!” “你以为你在村里还有什么名声。乡亲们看看他这嘴脸。”娄长达粗糙的手指指向娄文才,那狂躁的样子像是要往他眼睛里戳。 “反正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要不是娄文才,我会去做吗!” “全责在他!” 娄长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完往后一摊,顺带踹了一脚刚刚背刺自己的亲弟弟。 “他原话是能让叶哥儿进娄家的门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气。能照顾他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还说照顾完他,直接休了就是。” 水浑了,娄长贵像个大王八探出头,又再拿个木棍帮它搅和几下。 “不过都是娄老大跟娄文才谋划的,我没脑子,被他俩牵着走的!” 李端阳听他们一席话,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下巴尖儿挨着了自家夫郎的软肉,又舒舒服服地半阖着眼轻轻蹭了两下。 “夫郎,这小子坏得很。别以为只要是读书人就是好人,读了书的更是会骗人的。” 何沁:“相公你不也是读书人?” “我是你相公,肯定是不一样的!”李端阳毫不要脸。 李登科摸着自己的胡子,眸光掠过三人。 “娄文才扬言以娶了叶哥儿是为真,要哥儿伺候为真,伺候完了休去也为真!”他一声比一声凌厉,“对吗?” 话声沉,像鼓点闷声垂在心头。三人皆是一惧。 娄文才外强中干不做声,另两人头点得飞快。 叶白柚眼中划过讽刺。看看,家里宠着护着,作甚还要围着个渣男转悠。 李登科失望至极,继续问: “娄长贵,你刚刚说是娄长达指使你,而你哥又说是娄文才。那我问你,除了前事,娄文才与这翻墙绑人之事儿又有何干系?” 娄长贵赶忙点头:“是他!” “我们看到哥儿有男人了,他俩怕叶家哥儿不答应,才合计出这么个馊主意。” “二伯你不要血口喷人!” 娄老大这次倒是欣慰,这弟弟不算特别蠢,晓得把人拉下水。 他反正是知道老头子不会放过他们,破罐子破摔:“确实如此。” “李阿爷!绝无此事!”娄文才言辞激动,险些从凳子上站起来,“我没那个胆子拿人命当畜生!我全然不知道叶白柚家还有男人!” 说着,他一脸牵谴责的看向叶白柚,活脱脱像看一个负心人。 叶白柚白眼一翻,只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你他娘的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了!” 他说话的时候眸光太狠,宛若已经抓着刀子了,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哥儿,真真是无法无天的。 “好凶啊!” “这哥儿更厉害了,以后可不得避远了去。” “嘶……听着我眼睛都疼。” “废话,你眼睛上有条红痕!” 李登科跟李长安也是一脸不赞同地看来。都二十岁了,还这样说话不知轻重,怕不是想要孤独终老。 叶白柚冲他俩又笑了笑,但周身阴恻恻的补了句:“挖了喂鸡吃。” 娄文才望着哥儿宛若实质的眼神,背脊生寒。 他陡然回过神,对着李登科道:“我没有做过,我也并非知道叶白柚还有其他男人。我是当真不知道此事!” 这话是真是假,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闷咳两声,一双精明的老眼紧紧盯着地上跪着的两兄弟。 “娄长达,娄长贵,一旦我发现你们说话不属实,那就只有驱逐出村。你们连带着你们的家人,永世不得再踏入一步大泉村。” 李登科压低了声音,甩着寒刀扔进兄弟俩的耳朵。 叶白柚看着老爷子的给予的心理压力手段,心中愈发舒畅。姜还是老的辣,就这一身的气势,老爷子就不是好相与的。 众人噤若寒蝉。 李登科年轻的时候,村里还有许多刺儿头经常捣乱不听他的话。他直接给村里的青壮年组织起来,抓着人直接往山中一扔。 不给吃的不给喝的,在蛇虫鼠蚁弥漫的山中困了半个月。还让几条猎狗专门看着。里边的人活得跟个野人似的,出来的时候,人都快疯了。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可比谁都狠辣。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子的光辉事迹依旧在流传着。夜啼的小孩不听话,村里人甚至直接用他来吓人。 娄大娄二这一辈,心理阴影从小就建立起来了。 因为里正这么说的时候,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逐出村,是很严重的惩罚。 叶白柚看着娄长达垂在身侧的后从镇定到轻微抖动,最后直接带着身体跟着颤动。 一报还一报,不值得同情。叶白柚别开眼。 李登科见他们不言,叹声。 “一家人和睦为上,何必还翻人家墙头作乱。” “主因在你兄弟二人不愿照顾娄文才一家。次因在娄文才贪心纵容。你娄老二也不是个好的,若非心中不正,怎会帮腔做事。” “柚哥儿,你想怎么办?”老爷子转头看向叶白柚。 叶白柚没什么损失,人也当场打了。剩下的惩罚就有李登科来决定就好。他无所谓道:“您决定就好。” 李登科接过话:“既然如此……” “李阿叔!我要分家!”娄长达截断他的话,双眼瞪得像**。 “我要分家!” 娄长贵忙不迭跟上:“我也要分家!” 娄文才很是诧异:“大伯二伯,为何要分!我们一家不是好好的嘛?” 娄长达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哼,好个屁,就你们三房好!” “分家?”小老头面色肃穆,他看向娄文才,“按理说,你们爹娘都不在了,可以分家。” “现在就分!”娄长达一看有戏,忙道。 李登科摇头,不想他俩浑水摸鱼。 “头一件事解决了来。” 这话一说,几人脸都垮了。知道再没有后退的余地,娄长达哭喊着往前爬。手刚要抓住李登科的腿,一下子被蹿出来的李端阳一脚踢翻了身。 “离我阿爹远点儿!”刚才软得没有骨头的人一脚踹出了气劲儿。 “端阳,回去。”李登科半阖眼,“既如此,那就按照咱大泉村的规矩来。” “里正!叔!是是是,这事儿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但是那不是没做成吗?我们娄家不就想着过一点好日子。叶哥儿反正是一个人住,嫁过来不就和了他的意。” “我错了吗?我是帮他啊。”李长达蹬着腿儿吼着,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与不服。 “我在帮他!知道吗,我在帮他!” “他跟那个男人难道不是奸夫!他败坏了咱们村的名声,为什么你还要留他!” 叶白柚嗤笑:“我觉得娄文才恶心,我跟他凑一块会吐。我谢你全家的好意!” 叶白柚看向周围的乡亲,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前段时间这两人还直接上门来,说让我去伺候娄文才。” “你们又是凭什么理直气壮让我去伺候?” “老子爹娘都没这么使唤过我,也不想想,他配吗!” “柚哥儿。”李登科瞪他。 李长安紧随其后:“矜持一些,叶哥哥。” 叶白柚手往后一背。 行!他不说话总行了吧。 李登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声音苍老而坚定:“从重处罚,以长教训。娄长达,娄长贵,鞭五十。娄文才,鞭三十。” “为什么我五十!” 李登科看去,那娄长贵一下子垂了头去。 “若有下次,直接逐出村!” 二十鞭子能抽开皮,五十鞭能去半条命。凳子一搭,直接由年轻力壮的白家人执行。 几鞭子下去,起初还有嗷嗷叫的声音。 到最后,三个人全晕了过去。 并列摆放的三条凳子上行,三人趴着,后背一片红。打得白关山老爷子的两个儿子汗水直流。 大泉村历史几百年,从其上流传下来的村规有厚厚一本书。教化村民,也监督村民。 百年下来,村中还算安好。 当初年轻人都走了,李登科撑着身体依旧料理着村中事务,即便是小小的长安也从未抱怨。 可见大泉村凝聚之深,里正之德。 李老爷子的话在村里,没人敢不听。甚至原身,也不敢在他面前蹦跶。 老爷子借这事儿杀鸡儆猴。经此一事,但凡是在外面逃荒把心思逃野了坏了的,心中的皮都要紧一紧。 惩罚完,从人群中自发出来六个人。将凳子上的人抬走了。但是其他人还没有走; 叶白柚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想必是想留下来听听自己的事儿。 “还留在这里干嘛?”李登科凶巴巴的,又成了叶白柚熟悉的瘦老头儿。 人群一哄而散。 “柚哥儿,你家里那位?” 叶白柚坐在小凳子上,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颚。“走了。” “都走了?” 沈二在,老爷子也是知道的。 “嗯,都走了。”叶白柚眼睫轻颤,“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老爷子站起来,枯枝一般的老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柚哥儿,你们终究不是一路的人,断了这个念想才好。” 叶白柚立马坐直,精神抖擞:“怎么能断呢!他欠我的东西还没给呢!” “是吗!”老爷子也惊了。 他气哼哼地道:“亏我还以为他是什么……结果还是个不守信用之人!” 但即便是这么说,李登科也还是有些不相信。 那年轻人,看着不是这样知恩不报的人。 偷偷隐在旁边的沈二抓着手上的玉佩看了看。 公子的钱财本来没剩多少,这剩下的全花在了弟兄们的头上。听别人这样议论,沈二心中不平。 但公子确实欠了叶公子的。 人一走,李端阳直接抬手将自己的夫郎圈进了怀里抱着。下颚贴着软乎乎的侧脸,舒服得眯眼。 “要我说,这种有钱人家的就是喜欢仗着家世骗财骗色。这灾荒年间嘛,就瞅着叶哥儿家那一口饭菜。” “还是太年轻了啊……” 李登科对着他就是一啐,松垮的脸皮黑沉沉的。“你又知道了。” 李端阳闷哼一声,侧头将脸藏在何沁的发间哼哼唧唧。“说两句都不行。” 何沁轻轻掐了掐他的腰。 何沁是典型的哥儿长相。身姿纤瘦,容貌秀气。又因着生了三个孩子,快四十的年级,浑身带着一股温柔气质。 身高将将到他相公李端阳的肩膀,是那种一看到就想把人裹进怀里的娇小。 但边上的叶白柚就不一样,他身量高,跟矮的汉子差不多。虽然五官也精巧,但奈何气势太泼辣,往往就会被忽略掉他的长相。 若将他跟寻常的哥儿对比。就好比那雏鸟跟大山鸡。看一眼是惹了他,再看一眼就要被叨的。 “家中可否有损失?”李登科抛开叶白柚家中的男人,似乎想再确认一遍。 “应当是没有。” “再回去看看吧,下次可要长点记性,人走了还不锁门!” 叶白柚听他的唠叨像听自家爷爷的唠叨一样,颇为亲切。 待了一会儿,李家的两个小孩依旧是怯生生的对他。叶白柚索性不打扰人家,回了家去。 —— 自从沈无璟走了之后,他就没有踏足过他睡的那间房。 这会儿推开了门一瞧,屋子里还留着一个大箱子没有搬走。 他面上疑惑,踟蹰着绕开床走进。 一米多长的大红木箱子,就这么大大咧咧放在床与墙之间。 叶白柚拨弄下锁扣,啪嗒一声,箱子合拢。 “忘带走了?” 他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撑着膝头站起来打算出去。但一回身,目光所及之处,有个白色的东西分外惹眼。 桌子上何时有这东西? 他站在原地,回忆着刚刚进来的情形。他确定刚刚桌子上是没有东西的。 慢慢靠近窗边的桌子。 棕色的木桌上,一块儿圆圆的玉佩挂着黛色的流苏放在上面。玉佩通体白色,没有半点杂质。一看成色就是最顶级的玉佩。 叶白柚下意识看上房梁。 除了光斑中落下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沈无璟?”他试探着喊道。 没有声音,只有少许的鸟叫声落入耳中。 “沈大?沈二?”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叶白柚笃定,肯定是有人回来过,且就在刚才。指定是为了回来放这个。 他将玉佩拿在手中。 一股凉意袭上指尖。触感滑润细腻,像白色的油脂。在掌心放久了,凉意成了暖意替代,摸着极舒服。 玉佩样式简单,上面也没什么特殊的花纹。但一看就知道它就是老物件儿,价值连城。 叶白柚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蹙眉疑惑: “给我这个干嘛?” “不是说没钱了吗?” 随便一个匕首都是及冠礼,这从身上扣扣搜搜拿下来的东西。指不定又是什么重要的玩意儿。 叶白柚嘀咕:“也不怕我把他当了。” 不过他倒是挺喜欢,摸着舒舒服服,手上盘得停不下来。 叶白柚收拢五指,将东西紧握在掌心,对着空气道:“既然给了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叶白柚将它收了。随后仔细打量这间他许久没有踏入的屋子。 人虽走了,但室内还弥散着一股墨香。桌椅整洁摆放,房中无杂物。就是床铺微乱,靠近门口处还有木棍的碎屑跟他那一把菜刀。 这人走了,房子也清静。 叶白柚出去拿了扫帚过来将房子细扫了一遍。接着重新将门关上,落锁。 沿着屋檐又去看了看沈二住的那间房间,东西依旧整齐。叶白柚大致一扫,直接退了出来把门锁上。 屋子里的东西没少。 叶白柚拍了拍手,漫无目的掠过厨房的时候,正巧见着踩在背篓边缘伸懒腰的小猫。 脚步一转,他走进背篓。掐着小猫崽的腋窝,将它轻抱在怀里。 “小璟啊,吃不吃鱼?”叶白柚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尖,“走,给你打鱼去。” 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天的饭,现在小家伙已经是活蹦乱跳的。正好家里每天都需要找一些菜,出去时顺带可以给它捞点鱼回来。 带上工具,叶白柚抱着它出门。 —— 流水潺潺,清澈见底。 田水中已经生出了些许杂草在水中摇荡。时不时能看见几只游虫,在他路过时,被惊扰着迅速掠开。 “叶哥哥你去哪儿!” 没等撇开树丛上山,身后远远就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回头一看,是长安牵着弟弟妹妹,肩膀上还挎着个篓子。 叶白柚停下,抱着小璟等着他们。 三个小孩吭哧吭哧跑过来,像大萝卜后头跟着小萝卜。到叶白柚跟前儿了长安站定,两个小孩又不约而同地缩在长安身后。 “叶哥哥,我们跟你一起可以吗?” 叶白柚看见他身后的两个小孩,捏了捏小璟的耳朵。笑道:“我去给小璟找些吃的,顺带再找找能吃的野菜。” 长安瞧着缩在叶白柚怀里的小麻球,眼睛一下子弯了起来。 小小男子汉顷刻间多了些孩子气。 叶白柚点了点猫猫脑袋,视线又滑到后面两个想看不敢看的小孩身上。两个都扎着童子髻,一左一右从长安身后探出脑袋,瞧着有趣。 “叶哥哥,我能摸一下吗?”李长安小声问道。 叶白柚点点头,他缓慢弯腰,手轻柔地盖在小家伙眼睛上。 李长安试探着,只伸出了一根食指在小璟的身上虚虚点了点。 “好软好软。” 叶白柚眼中染着笑意,又看向他后头。 话落,两个小家伙嗖地一下缩回脑袋。 哥几个现在都很瘦,小的两个长得像长安的小爹。脸小小的,五官看着秀气。睁着大眼睛的时候,像蹲在窝里探头的小猫头鹰。 “你俩要试试吗?”叶白柚放低了声音问。 刚出口,俩小孩齐齐往李长安身后藏。 李长安忙解释道:“叶哥哥,他们只是还不习惯。” 叶白柚长叹一声,话中带着故作的委屈:“算了算了,我以前到底对你的弟弟妹妹做过什么他们这么怕我。” 眼眸一转,落在长安身上:“你怎么不怕呢?” 李长安被问到问题后仔细思考,然后像回答夫子问题那般认真答: “叶哥哥你以前特别凶,我经常在学堂跟你接触不多。但是弟妹们在家里,我每次回来,很多次都会听见他们被你欺负哭。” 叶白柚听着好笑又尴尬。 手在小璟毛脑袋上打着圈,叶白柚声音微紧:“以前是我不对,我跟你们道歉好不好?” 刚伸出脑袋的小家伙又被他这句话吓了回去。 叶白柚圆眼清透,凝聚真诚。嘴角上弯挂在黑黑的脸蛋上。 看着十分可信。 但对于数不清多少次抢了自己的糖;见了数不清多少次他逮着别人骂的凶悍事迹;以及被自己阿爷抓到院子里,不服教训撒泼的模样。 阴影太深,岂是一点点时间就能消除这些坏印象的。 两个小孩两个小孩闷声不吭,极为依赖的抓着长安衣服,额头抵着他背。以沉默代替拒绝。 当着他们的面,叶白柚眼尾往下耷拉。嘴角一瘪,像弯着的草叶,看着竟有那么几分可怜。 李长安自责:“叶哥哥,对不起……他们、他们……” “他们”了个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叶白柚摸摸他的脑袋,不再逗小孩。 “急什么?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他看着两个小孩的发旋,压低声音跟长安说悄悄话,“我只是看你弟弟妹妹乖,逗一下。” 说完笑着拍了拍长安的肩膀:“走吧,咱们进山。” 唉,连小孩都怕他。 因为身后跟着几个小孩,叶白柚没敢往山中走。只是在周围坡度不高的小树林中寻摸,找到的东西也不算多。 “我们去边上的小河沟。” 虎山周围有特别多条小河沟,都是山上的流水冲刷出来的。水不深,最深的可能只到小腿肚子那般高。 现在与下雨隔了两个多月之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里面找到小鱼小虾。 作者有话说: 柚子:“……&%¥%@#” 李登科:“哥儿稳重。” 李长安:“叶哥哥矜持。” 村民哆嗦:“悍夫!悍夫啊!” 感谢投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璟按爪盖章!(吧唧jpg) 第29章 相好 山林僻静,鸟声旷远。 澄澜的湖面之上,回廊九曲八弯,一直连接到山脚下的木屋之外。 木屋前,木板搭建而起的空旷地上,沈无璟坐在桌边。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自相对弈。 墨色长袍铺地,袖口上的回形云纹随着他的动作飘然欲去。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一道人影由远及近,脚落在木板上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脚瞧着极大,一看就是沈二。 沈二抱拳跪地。“公子,已经送过去了。” 他发丝凌乱,衣服上沾了不少露水,瞧着是急着赶回来的。 沈无璟落下一子,眸色沉静:“知道了,他怎么说?” 沈二肃着脸,将叶白柚的话原原本本倒出来。 沈无璟端坐于桌前,沉默良久。直到风掀起了他的衣摆,他摆了摆手。 “下去吧。” “是。”沈二退下。 沈无璟将棋子儿扔进棋罐里,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他笑意流转,在那斜飞的眼尾中,愈发邪肆。 “当了?” “你敢当了试试。” —— 沿着回廊往外,隔着辽阔的湖泊,一座高高的木楼露出个屋角。木楼中间则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大多是打着赤膊,拳脚比划着。 沈二径直走过去,对着站在前头的健壮汉子道:“大哥我回来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沈大赤着个膀子,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汗珠。看样子是正训练得起劲儿。 沈二:“昨天夜里有人进叶家,想绑了咱家公子。” “什么!”沈大脸色骤变,巴掌给他呼过去,“你怎么不早说!” 他拎小鸡一样掐着沈无二后脖,恨铁不成钢:“这事儿告诉公子了吗?” 沈二挠头:“这个也要告诉吗?” “这憨子!”沈大巴掌糊在自己弟弟的后脑勺,“你他娘的在说废话!公子都快被人找到了,你现在还说要不要告诉公子!” 沈大脚步急促,拎着沈二直接用了轻功往湖边木屋飞去。 “公子,有要事要禀。” 沈无璟和上扇子,坐起身来:“说。” “村中已有人知道公子的踪迹,甚至于昨晚想绑架了公子去。” 沈大的话很快,没等沈二反驳,他的腿就被踢了一下。 沈二委屈,他忙道: “大哥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绑架之人不是来找公子的。不对,就是来找公子的,但不是那种找公子的。” 沈大想一脚把他踢水里去,咬牙切齿道:“说清楚!” 沈二瞧他脸色立马怂唧唧,支棱着脖子大声道:“叶公子以前有个相好。” “相好?” 沈无璟幽凉,比那山中流下的溪水还刺骨。 “咳咳!”沈大给沈二使了个眼色,叫他说正事。 沈二闷着头一股脑子噼里啪啦将事情摆出来。 “就是那个相好腿摔断了,想要叶公子照顾……” “哎哟!大哥你打我干嘛?!”沈二说得好好的,又被踢了一下。他委屈巴巴捂着自己的腿,试图寻求自家公子帮忙。 沈大瞅了一下沈无璟,磨牙:“什么相好不相好的,你这是在败坏叶公子的名声!” 沈二后知后觉注意到沈无璟的脸色。 肩膀一哆嗦,连忙改口。 “那个相好,啊不是,那个摔断腿的人家中叔伯不亲,不愿意照顾他们。所以出了个馊主意让叶公子嫁过去伺候他。” “咔嚓——” 沈大连忙跪下。 眸光中,一股细白的碎末飘荡而下。瞧去,竟是那棋子儿碎成了粉。 “继续。”沈无璟声音愈沉。 沈二撕着衣摆,手下已经又几根儿布条条:“但咱公子不知怎么被那书生家的人知道了,说是、说是叶公子的男人。他们怕叶公子不从,所以想绑了咱公子扔进山里去。” “事情就是这样。”说完,沈二绷着脖子,垂着脑袋跟他大哥一起面对着地板。 都怪老大都不问清楚,直接将他拉过来说。 这下好了,公子生气了。 他清清白白的沈家大公子。怎么会被人家说成奸夫呢! 这是愚蠢至极。 愚蠢至极! “可有受伤?” 沈二以为他是问自己,心中咕噜噜冒着温泉泡泡,暖得不行。若是他有尾巴,恐怕早就摇到天上去了。 他感动道:“回公子。我没受伤。” 沈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眼紧闭。对自己这个弟弟很是无奈。 公子问的是他吗? 自作多情! 沈无璟:“嗯,那叶公子呢?” 沈二像一头笨熊,抬起他憨憨的脑袋。“啊?” “啊个屁的啊,公子问的是你吗?问的是叶公子!”沈大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就差拧着耳朵吼话了。 沈无璟作势没看见。 “叶公子好着呢,特别好!”沈二说到这个眼里尽是敬佩,“我才知道叶公子如此彪悍,拿着棍子跟菜刀上去就跟汉子打。” 他用手比划,扬着脖子,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还打赢了!” “后面那两个汉子被抓了。加上书生,三人被当众打了鞭子。” 沈无璟眼神闪烁。 哥儿确实彪悍。 他道:“训练去吧。” 不一会儿,群山环绕之中,数万平米的地方传开了震天撼地的训练声。 —— 山间瀑布宽阔,从上倾泻而下,沿着特意挖出来的水渠慢慢往外流淌。 路过丛丛密林,汇聚四方而来的溪涧。最终又各自分开,在山脚下婉转淌流。 草树稀疏之地,小孩的欢腾声绵绵不断。 叶白柚将怀中的麻球团子放下来。小家伙爪子落在厚实的草地,稍稍回缩,愣在原地。半响,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才转动着小脑袋好奇张望。 它小爪子在草垫上踩了几下,随即站起来慢慢往前几步。走动间,时不时用小鼻子左右嗅嗅。 纤细的绿色草叶点在它黑乎乎的鼻尖儿,诱得它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叶白柚放了心,去做自己的事儿。 远处几步,就是半米高的小水沟。他蹲在小水沟旁边,望着流淌的水面。 水中青石散落,细看有些手指小的泥鳅逆着水流往上游动。游鱼没见着几条,叶白柚也并不失望。 下雨也没几个月,原本干涸的地方有了水,但生物种种群还需要时间恢复。 这些泥鳅或许是从泥地里钻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上游水潭中冲刷而下的。 叶白柚将自己的背篓拿过来,直接在水沟旁将背篓沉入水中。流水匆匆而下,自会带来少许能吃的小鱼、小虾和小泥鳅。 水流并不湍急,且水深只到小腿。叶白柚放心的让两个小孩在旁边玩耍。 小璟在他们俩中间,只有拇指大小的爪垫儿,踩着松软的草地。走的时候一颠一颤的,看着人心肝儿都快化了。 叶白柚心情好,扬着嘴角视线在草坪上搜索。 靠近水沟边,生了些习水喜阴喜湿的草,见着能吃的扯出来摆在一边。 长安有样学样。也将篓子往水沟里一放,然后一边照看弟弟妹妹,一边在树脚下寻着能吃的。 在山上逛了这么多久,即便他以前一直偏安于书桌。但现在哪些能吃的,不能吃的野菜、菌子他都知道。 草毯上的小猫胆子放开了,喵呜喵呜地压低了身子在草坪上嗅。见到那种细叶子的草,啃上两口,嘴巴两边的白色胡须也会一颤一颤的。 两小孩在一边看得尽兴。 叶白柚收回视线,走着走着又发现不少新生出来的野菜。 嫩绿的叶子呈伞状散开,一颗得有巴掌大。全是苦菜。 秋天的苦菜比春天的嫩,直接掐了回去清炒就挺香的。若是有面粉,擀个皮儿调个馅儿,直接做个包子也好吃。 除了苦菜,还有少许的蒲公英。这个少,找来找去也就只有两三颗。 “叶哥哥快来呀,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叶白柚刚刚是背对着几个小孩的,这会儿转过身来。两个小孩像刚出壳的鹅苗望着远处只能看见个身影的长安。 “发现什么了?”叶白柚将地上的一小堆野菜抱起。 也不知道是山林中多雾的原因,上面还沾着不少水汽。湿漉漉的散发着清香。让人一闻,不觉口涎直流。 散落的野菜收集到一起放在岸边,叶白柚走到李长安身侧。 只见,从山中回转而来的水沟边缘,生着一种极大的蕨菜。 叶片极大,有种绿油油的清透感。捏着叶片晃动,表面还会如波纹一般发着油亮的光。 茂密而又生机,不自觉让人想到了那还没生长出来的,会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嫩芽。 李长安兴冲冲:“有蕨菜!!” 顺着李长安扒开的叶片,中间立着几个如毛虫一般卷曲的嫩芽。通身呈微红偏绿的颜色。 “这个可以吃对不对!”李长安双眼晶亮。 叶白柚矮身:“我看看。” 不是所有的蕨菜都能吃,很多都有毒。 叶白柚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家后面就是山,一有空就往山里跑。所以山中的东西他不能说精通,但也至少是熟悉。 “能吃。” “我知道,小爹爹以前做过。要先煮熟,然后在清水里放一两天。” 叶白柚笑眯眯地揉了揉他毛乎乎的头发:“对。” “叶哥哥你要吗?我摘了分一点给你。” “我不用了,刚刚我还摘了那么多苦菜,够了。” 说着叶白柚看到了草坪上已经开始打滚翻肚皮的小毛球,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沈无璟。 稍微轻松的心情又被拉紧了弦,他道: “我去看看背篓里面抓到东西了没?你摘的时候注意着点,不要掉沟里去了。” “知道了,叶哥哥。” 叶白柚将背篓捞起来,起初还有些重。伴随着水从竹缝中留下。被打湿了一半的背篓里,就只剩蹦跳的泥鳅、小虾。 粗一看,有个七八条。 拿回去给小璟蒸熟了,拌在饭里。也算美味。 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叶白柚正打算重新放下去。可忽然树枝折断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还没来得及仰头去看,跟前哗啦一声! 不知什么东西落入水中,流水飞溅,直接沾湿了满脸。 叶白柚抹掉脸上的水珠,面无表情。 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高空抛物! 作者有话说: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出自《长物志》,意思是君子好比美玉,披上羽衣则会更加明亮耀眼。(摘自百度) 第30章 兔子 “叶哥哥!”长安扔下手中的东西忙跑过来。 “叶哥哥!”两个小的神色仓皇,下意识俯身抱住受了惊吓的小猫,后又跑到白柚的身后。 “我没事。”溅开的水花大,叶白柚衣服被打湿粘在身上,他拎着衣襟抖了抖,发现不怎么拉得动。 低头看去:前胸连着衣摆,衣服都湿了一片。 风一吹,一股寒凉袭来。 叶白柚脸一黑,两个小孩齐齐藏在长安后面。 他举目四望。 两岸交叠的树木交叠拱卫,形成了一个比较低矮的高度。除了从树林中投射而下的斑驳阳光,瞧不见任何其他可疑的东西。 遥想曾经那一条大蛇从树上落下,叶白柚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们退后。”他神色严肃,将水沟里的背篓迅速挪开。 哗啦一声! 水从竹篾缝隙中落下,将水面搅弄浑浊。 叶白柚后退几步,细瞧去: 水中,灰色的毛随着水流浮浮沉沉。边上还落着一个鸟毛。微卷着像一艘茸茸的小船,轻轻飘荡。 叶白柚找了个树枝将水中的东西挑起来。 “兔子?”四只腿,小短尾,独具特色的长耳跟三瓣嘴。叶白柚拎着他的耳朵扔在岸边,是一只肥硕的灰色大兔子。 兔子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断气了。身体上还有些余热,像刚死了没多久。 得了,守株待兔。不枉费他湿了一身的衣服。 他笑眯眯对后面三个小孩道:“今晚有肉吃了。” 三个小孩睁着相似的眼睛,像刚出窝的猫头鹰瞧着他。长安问:“叶哥哥,这是哪儿来的?” 叶白柚想到刚刚围过来的三个小孩,眼睛微弯。他摸了摸长安的脑袋,对两个小孩诱哄:“再叫一声哥哥,我就告诉你们。” 这一说,长宁跟长宜齐齐红了脸,像被惊扰的小鱼儿又缩回长安后头。 叶白柚还没来得及失望,一道阴影照落在三人身上。 只见上空一只巨大的苍鹰俯冲下来,利爪泛着寒光,鹰眼锐利。 “哥哥!”小孩惊叫。 叶白柚脸色一变,猛然抓过三个小孩扑在自己身下。手肘重重落在草地。 他跪趴在地上,双手揽着三个小孩,自己撑着手护在他们身上。长安抱着弟弟妹妹,手捂住他们的嘴巴。 呼吸急促,焦急又害怕。 叶白柚屏息,等待那只危险的鸟飞走。又察觉到怀抱中的小孩瑟瑟发抖,他无声收拢了手臂。 半响—— 预想中的尖疼并没有传来,叶白柚冷汗都下来了。 安静有些久了,叶白柚只觉身边草叶被踩下,发出倒伏的沙沙声。 那东西……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直到…… “呋!” 奶声奶气的小璟哈人声自叶白柚身前传来。 小猫刚刚被抱在妹妹李长宁的手中,但料像是动作大了,毛团子可能被掀了出去。此时他正蜷缩在叶白柚的脸颊边。 奶凶奶凶地伸出爪子,炸了毛。 叶白柚正想勾过小家伙,可腿上正好传来抓挠的触感。有些尖锐,但力道不大,挠着不算疼。 叶白柚还以为是哪个小孩,他警惕着手顺带探向自己的膝盖。 入手不是小孩肉肉的小手,而是一个坚硬而粗糙的大爪子。 叶白柚回头望去—— “娘呀!”他吓了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哥哥!”几个小孩试着坐起来。 “别动!”叶白柚声音绷得极紧,犹如即将断裂的琴弦。 几个小孩乖乖趴在地上不动。叶白柚撑着手,缓缓后退。 呼吸摒住,动作极为小心翼翼,生怕惊动身侧的大鹰。 “哥哥……”长安压低声音,有些不安道。 叶白又咽了下干涩的喉咙,看着小孩担忧看来的眼睛。他干涩着嗓子安抚:“没事儿,别动。” 长安眼中带着惊恐,堪堪扫过那与自己坐着差不多高的鹰。 他弯嘴似勾,还沾着一丝血迹。双目精烁冷厉,一直看着叶哥哥。脖间一圈白毛,背部棕黑,翅膀收拢。是一只鹰! 苍鹰歪了下头,发现叶白柚离他越来越远后,忍不住又往前跳了几步,重新将爪子搁在了他的腿上。 叶白柚几乎厥过去,他面色发苦的背坐在三个小孩的前面。试探着道:“敢问这只鹰,你想干嘛?” 一身油亮羽毛的苍鹰又往前墩墩跳了两下,看着竟有些傻样。 叶白柚见他转头看一下落在沟边的兔子,又倒回去走了几步,一只爪子勾着兔子往叶白柚身前挪。 离得近了,后退一步站在兔子边。鸟头低下将兔子往叶白柚那边推了推。 叶白柚忐忑:“给我?” 它又推了推。 叶白柚只觉得自己像在走刀锅,稍有不慎就会少掉一块肉。 不敢动,说什么也不敢动。 鹰站在旁边观察。 叶白柚见它没有什么攻击性,悄悄将团成一团炸了毛,还在呋个不停的小璟往身后挪动。 一人一鸟对峙。 叶白柚身后是小孩跟小猫,鹰前面是肥兔子。 僵持许久…… 苍鹰猛的往前。 叶白柚双手护头,小璟凄厉一声叫唤。 脸颊边却传来了羽毛顺滑的触感,叶白柚条件反射猛要抓去,但睁眼后一张放大的鹰头几乎要贴着脸。 倒吸了一口凉气,叶白柚捂着胸口,差一点点就岔气了。 叶白柚悄悄半眯着眼睛注意着。 苍鹰却张翅膀摊开,直接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像孵化蛋一样。 叶白柚不合时宜的心中凌乱。 他这么大个人也能被它看成自己的崽崽?鹰的眼睛什么时候这么瞎了? 脸侧又被蹭了蹭,在叶白柚的懵然中阴影挪开,伴随着一股剧烈的风从身侧掀起。再回神,只能瞧着剩下天空中越来越远的黑点儿发愣。 林间猛禽,展翅一米多,鸟喙利爪皆是利器。 叶白柚不知道这种在深山老林里的鸟怎么会飞到山下来? 还给自己扔了一只兔子! 怪事年年有,今年最多。 叶白柚大喘着气儿,双手张开瘫倒在地,连小腿肚子都在发颤。 “喵呜喵呜喵呜……” 鹰飞走,小璟跳到了叶白柚的肚子上。又是踩又是滚着往他衣服下钻,委屈极了。 叶白柚慢腾腾的挪着手盖在它的脑袋上,声音无力:“好了好了,没事了。” “叶哥哥,你没事吧?” 安全了,长安一下子从地上蹦起跑到叶白柚的身边。 在大泉村生活这么久,他只偶尔见过有老鹰从天空飞过。他还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明明看着那么一点的,没想到这么大。 “我没事,让我歇一下就好。”叶白柚软趴趴的像一团摔烂了的肉,吓虚了。 老天爷,他这经历真是魔幻极了。 他到底得罪了谁呀?怎么看不惯他呢! 天高旷远,蓝得透彻。乳白色的云团一朵一朵顺着风,悠悠飘荡。风声沙沙穿过密林草甸,弄得叶白柚的耳朵微痒。 溪流渐渐,水声潺潺。 长睫微垂,叶白柚闭上了眼睛。剧烈的心跳在宁静的环境之中,慢慢安静下来。 他呼出一口浊气。 再掀开眼皮儿,脑袋正上方,三个小脑瓜子挤在一起。 叶白柚眼珠转动,细细扫过三人。“吓到了?” “有一点。”李长安拉着弟弟妹妹靠着叶白柚坐下来。 现在两个小朋友不排斥了,一左一右并排在李长安的身侧。 “谢谢哥哥。”安静的李长宁忽然开口。 “谢谢叶哥哥。”李长宜紧随其后。 叶白柚闷笑一声。举起软绵绵的手,在两个小孩的脑袋上揉了下。 居然没躲?看来关系有进步。 “叶哥哥,我们回去吧。”李长安伸手想要把叶白柚拉起来。 “行,回去。不知道它会不会再来。不过也算捡了一顿吃的。” 叶白柚将地上的兔子拎起来,估摸着一个有五六斤重。 小鱼虾重新装进篓子里,再放一个大灰兔子进去,最后菜叶盖在上面。 财不外露,现在没多少吃的。这肉露出来容易招嘴碎的人。 叶白柚想得周全,不过他忽略了的是:村子里,嘴巴最碎的就是他自己。 李长宁跟李长宜跟在他们哥哥身后帮着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野菜。 人多几下就弄好。 随后四人背上背篓,匆匆回家。 “长安,回家放了东西带着弟弟妹妹来我家玩呀。” “好!”长安高高应声,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萝卜走回了大路上,奔跑起来。 李家。 李家老爷子正坐在屋檐下,手上拿着布条编成的绳子。 “阿爷阿爹小爹,我们回来了!” “长安回来了,把背篓给阿爷修一修。”这一个背篓陪着他们过了这最艰苦的三年,长安天天背着他上山下山,带子上已经快断了。 “儿们,你小爹做了些饼,自己去厨房拿。”李端阳嘴上叼着个饼子,手里端着个盘子。 见着老爷子眼睛一瞪,李端阳无所谓地耸耸肩,将手上的盘子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年纪大了别生气,你老人家还得多活几十年呢。” 李登科只觉自己的小儿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一点君子的儒雅端方都没有。 这会儿想想以前住在柚哥儿家的人……那是万般也比不上的! 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老爷子抓着湿漉漉的背篓开始拆上面的绳子。 长安领着弟弟妹妹踏进厨房。 何沁正好洗了手,要将手上的饼端出去。 干饼子直接吃,还剩了一半打算做饼子汤。用料虽是一样,但味道口感截然不同。 “小爹爹……” 两个小孩齐齐扑过去,一人抱个腿儿。李长安矜持又乖巧地叫了一声,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盘子。 “长安辛苦了。”何沁摸摸自己大儿子的脑袋。 当初逃荒的时候没带走他,何沁在外面三年是寝食难安。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千般万般对他好。 原来穿着青袍,背着书袋的小小书生,现在已经长到他肩膀高。 何沁轻叹。三年,大儿的变化太大了。已经不是那个哄一下就红脸,守礼克己的古板小书生。 虽然他没读多少书,但他觉得现在大儿才是快乐的。像他那个爹一样。 “小爹爹我们去叶哥哥家玩儿了。”长安领头,后头跟着两个小的。 “去吧,早点回来。别给叶哥哥添麻烦。”三个萝卜挨个摸了摸头,何沁眼含温柔送走他们。 小孩一走,厨房门口忽然被挡住。见是自家男人,何沁疑惑:“相公?” 没等他问,李端阳在自己面前半蹲,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他哑然失笑,轻轻将手放在自己相公的脑袋上摸了摸。“相公,你怎么也跟小孩似的。” 李端阳舒服的眯眼,满足地直起身,一把搂住自己的夫郎。他神气得不行:“我的夫郎,摸个头还不行吗?” —— 叶白柚到家先将手上的小毛球放下来,关上了院门,再去换了套衣服。 出来之后,迅速将兔子拿出来割喉放血。 兔子的毛柔软,剥下来也能做成围脖冬天挡风。再不济,也能拿去县里卖几个银钱。 兔子肥硕,一看就是在深山里跑着的。也不知道那鹰是想干什么,吃的都不要了。 叶白柚将那股被鹰带起来心悸压下去。专心将兔子内脏挖出来,肉砍成两半。 “叶哥哥!我们来了!” 厨房门口对着院子,叶白柚在厨房转头就能瞧见篱笆外的小孩。 “直接进来,门没关。”他吆喝道。 长安端着手上的东西,长宁跟长宜两个小不点一左一右推开门让自己的哥哥先进去。随后两个小孩又配合默契地进门,顺带将门拉上。 “叶哥哥,我小爹爹煎的饼子。你尝尝!” 白色的圆盘,上面放着两个厚厚的圆饼子。两面金黄,带着些没脱完的麦麸,香气扑鼻。 “谢谢长安了。”叶白柚笑着脸接过。 “嗯。”长安见他没推拒,脸上的笑容更大。叶哥哥之前一直帮着他们家,即便是现在,也会带着他进山里挖野菜。 小爹爹说要知道感激,饼子虽然不是什么好吃的,但也是一份心意。 送完饼子,两个头大身子小的小萝卜从长安身后站了出来。两人并排,先是齐齐行了个礼,随后脆生生道:“叶哥哥,谢谢你。” 叶白柚看他俩眼中没了对自己的畏惧,眼含欣慰。 “不用谢,去玩儿吧。”他语气轻快。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随后结伴往趴在院子木头上的小璟身边一蹲。小手放在膝头,跟长安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盯着小猫。嘴上跟着小璟“咪呀咪呀”地轻唤。 一时间,安静许久的院子热闹了不少。 叶白柚唇角一弯,手上的动作愈发利索。 “长安,来。” 叶白柚将一半的兔肉装进碗里。 “叶哥哥?”长安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等着叶白柚要用锅的时候烧火。他坐下来视线不到灶头,看不见叶白柚叫他干嘛。 “这个给你家里送过去。”叶白柚将一海碗的兔子肉放进篮子里,上面盖了一层布。 长安手往前一推,脚步后退:“叶哥哥,这个我们怎么能要呢。” “长安,这东西是白来的,不是我一个人打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久了还坏。” “你拿回家去让你小爹做,你阿爷,还有你弟弟妹妹现在可都要好好补一补。” 他又将篮子往前一送:“拿着。” “叶哥哥……”李长安迟疑。 叶白柚板着脸唬他:“你不接着叶哥哥不高兴了。不高兴就容易憋着气,气闷久了就容易生病。生病之后……” 长安拧着眉头,一脸纵容的无奈:“叶哥哥,我拿,拿还不成嘛。” 大人就是这样,喜欢哄小孩子。叶哥哥这么大的人了,也喜欢这样。 “这才对嘛。”叶白柚欣然笑开。 长安端着东西带了回去,再回来的时候,锅里已经飘着兔肉的香气。 大周朝的吃食一般都是炖煮。在寻常老百姓的生活在,吃肉本就不算是频繁,所以即便是味道不怎么样,也没有人不欢迎。 因着吃的就是这个肉味儿,只盼着解了馋就好。 叶白柚虽然是想弄些好吃的,什么麻辣兔头,手撕兔……但巧妇乃为无米之炊,家里莫说那些调料,就连盐、油都快要吃完了。 能省着,就省着点儿吧。 “柚哥儿。”来的是何沁,他手上还装着篮子。 “这肉留着,这年头难得吃上一顿。我家长安不懂事儿给带回来了,你一个哥儿家的,饭食什么的比我们一大家子难。” “实在吃不了,盐巴腌了也好过多放几天不是。” 何沁声如其名,说话温若细雨,绵绵的能吹进人的心里。 叶白柚看着这送来送去的肉,不免噗嗤一笑。将人迎了进来。 “何阿叔,犯不着。这肉啊,长安也跟你说了,真就是我捡的。那鹰直接从天上扔下来的。” 何沁听他念起这个。双眼紧闭,直拍胸口,一脸后怕的样子。“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能要你的东西了。” 这让来让去的! 叶白柚双手往身后一背:“何阿叔,你就留着吧,就当……就当我对这三个孩子的一番心意。” “他三个我很喜欢,当弟弟妹妹一样。小孩这么瘦,就应当吃点肉补补。” “算我求您……” 何沁忙站起来后退:“这可使不得。” “算我……”叶白柚见这招行,又来一句。 何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好好,你这个柚哥儿,几年不见,还变了个样子。” 何沁被叶白柚拉着手坐下,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看叶白柚像看长安一样。 “还记的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你还长得像个小包子似的。又乖又软,逗你你脸就红。” “后来……我是万般再也不敢逗你了。”戏言带过叶白柚的变化,话中全是欣慰。 小时候的事儿,叶白柚回想了下,没有什么相关的记忆。 “原来我小时候还是个乖小孩儿呢?”叶白柚笑着道。 何沁放下篮子,顺其自然地坐在灶火前。“那不然呢,说话奶声奶气的,我见那十里八村的小孩都没你长得好看。” “我又是个喜欢孩子的,嫁过来后遇到你,兜正里揣两颗糖给了你。” 何沁怀念着,“那时候也不认生,抓着糖往嘴里塞,眼睛圆圆的跟那猫似的。” “可是后来你阿爷阿奶不在,你爹娘回来了。” “就这么摔了一跤,再爬起来,说话做事尽数学着你那阿爹阿娘,我可就招惹不起咯。” 叶白柚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他还以为原主是从小就这样的。 “那时候才几岁呀?” 何沁见他眉间带笑,刚刚放松之间说出口的话也就不那么后悔了。 他递了一把柴火进灶孔,声音微长,带着怀念道:“怕是……你四五岁的时候了吧。” 说着又像是不确定,轻晃着头:“这么久,长安都十三了,早就记不清楚了。” 叶白柚揭开锅盖看了一下锅里,感慨道:“不过现在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倒是想得开了。” 何沁看他笑得慈爱:“是啊,现在看着是讨喜多了。” “承蒙何阿叔夸奖。”叶白柚接道。 何沁见着肉快熟了,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留下在这儿吃饭呀,都熟了。”叶白柚忙追出去。 “那可不行,孩子他阿爹等会儿又来找。”何沁说着,脸上尽是舒展温柔的笑意。 成亲这么多年,他们夫夫还是难得的感情好。 目送一家四口远去,叶白柚瞅着咕噜噜冒着白泡泡的汤忽然生出了些孤寂。 从小到大,他走哪儿不是一堆的朋友。 现在形单影只,见到别人热热闹闹的,竟然还会生出一股子羡慕。 “人啊,人多的时候嫌弃吵。这会儿没人了,又觉得无聊。” “喵呜——” 厨房门口,靠近墙角堆积的木柴边上。小璟站起来,前肢撑着圆木,身子弓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叶白柚轻轻唤了两声,小猫儿灵活跳下木柴。喵啊喵啊地颠颠儿向着叶白柚跑来。 叶白柚托着小屁屁将它抱起放在自己膝上。手指轻轻挠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开他软软的毛毛。 腹部的伤大好,边缘的疤已经掀了皮儿,露出下面粉粉的肉。 这会儿叶白柚手碰着了,它像是痒起来了,还用爪子去挠。 叶白柚连忙抓住小爪子,在手心捏了捏爪垫。结果摸了一掌心的灰尘。 “喵呜——”小猫崽子睁着一双蓝眼睛,傻傻地看着自己。 “不能挠,会受伤的。”点了点猫猫头,叶白柚想着给他剪一下爪子。 手心,只有拇指粗细的毛腿腿轻轻抽动要从他手中出来。 叶白柚手劲儿松了,将他捧着蹲在自己的膝盖,一只手落在前面将它的四个爪轻轻握住。防备着它的动作。 “等我把饭煮好了,我再给你收拾收拾。” “咪唔——”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听懂了,小爪子缓缓在他腿上踩一踩。然后将自己团成团儿,趴在膝头就这么睡了下去。 又乖又软,脾气还好。 叶白柚眼中笑意清润,心中软得如新出的糯米糕。 手指轻点了下鼻尖,=缓了声音。“这么乖呀。” “咪呀。”小小的一声,是对自己的回应。 叶白柚想到带回来的小泥鳅小虾米还没有给猫猫弄。他挠着猫猫下巴:“要不要吃烤的?” 说完又自己回绝:“泥鳅小,恐怕会糊了。” 膝盖上小毛球“呼噜呼噜”,叶白柚跟着心情舒畅。 忽然,他眉梢一扬。“我知道了,等会儿准给你弄个好吃的。” “咪呜喵嗷……” 作者有话说: “喵呜喵呜喵呜……呼噜呼噜呼噜噜……” 第31章 小白 叶白柚捧着黑麻麻的小毛球,听着它呼噜呼噜的撒娇声出了自家院子。 田坎上儿,村子里不管是养蚕的还是不养蚕的都会种着那么几棵桑树。放眼望去,现在已经能看到几点绿色的叶子。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叶白柚摘了几片桑叶。将其直接放进水田中洗了洗,接着往家里拿。 走着走着,怀中的小璟也没了睡意。叶白柚单手托着它的毛屁屁,看着它前爪子踩着自己的手腕,转着小脑袋左右查看。 后脑圆圆的,小绒毛炸开,将毛毛上覆盖一层朦胧的光晕。 叶白柚差点没忍住动嘴咬上几口。 但是小家伙还小,叶白柚除了给他偶尔擦擦,还没洗过。 现在下不了嘴,还得再等等。 重新坐到灶前,叶白柚将小碗里的泥鳅小虾尽数抓出来,放在摊开的叶片中。 里面不放任何东西,直接将桑叶一层层裹起来。随后用稻草缠上几圈,扎严实了,才用火钳在烧红了的草灰中掏个洞。 借着那橘黄的火星,将包好的桑叶放进其中并掩埋好。 “好了,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指尖湿润,小璟应当是闻到了他刚刚抓泥鳅沾染的腥味,伸着小舌头直舔。 没等多久,外面的天光撤去了华丽的外衣。拢了拢墨灰色的云层当被子,舒坦着睡了去。 见时间差不多了,叶白柚将火堆里的东西翻找出来。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黑漆漆的一团从灶孔中滚落。外面那层叶子已经烧糊了,落下的时候摔成了黑色碎片。 霎时间,叶香混着泥鳅的鲜腥味儿轻轻溢散,有一种独特的烧烤的感觉。 小璟鼻子尖,那东西一放出来,它立刻开始喵喵叫。 叶白柚拍拍它的脑袋,逮住急着从他膝头要跳下去的猫崽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家里就一个锅,这煮着兔子,米饭就还没有蒸。 叶白柚先将它的小碗儿放在桑叶旁边。自己蹲在地上,将小璟拢在手臂之间,不让出来。 外面的那一层桑叶一碰就碎,用火钳轻轻敲了几下。黑乎乎的那一层扑簌落完,只剩下里面微微发黄,还夹杂着绿色的叶片。 层层揭开,里面透着水汽,又湿润又烫手。 里面的几条泥鳅小虾完完整整。 香气扑鼻,带着独特的味道。不算是很腥,至少比他以前弄的泥鳅闻着要好。 小璟叫的更厉害,像个小馋鬼急切扒拉着他的手。“喵呜喵呜”要饭吃。 叶白柚不慌不忙将它挡回去,捏捏软乎乎的爪垫。“别急,马上就好。” 指尖在泥鳅上按了下,皮儿轻易就破了,露出里面白白的肉。 熟了。 将其全部倒进碗里,端到灶台。 一起身,小璟忙乱地跳出去。爪子扒拉着他的裤腿要爬上去。 “喵呜!喵呜!”奶呼呼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软的不行。但叶白柚只听,不动。 揭开盖子,兔肉的香气扑鼻而来。荤味儿容易勾起馋意,好久没进肉肚子顿时跟着一叫。 没有放任何调料的兔肉还差点火候,叶白柚估摸着小猫的饭量,挑出两块肉多的。 过了凉水,撕成细丝儿,和着泥鳅肉搅拌搅拌。 “喵喵呜!” “哎呀,着急得都交出叠音了?”叶白柚将已经趴在自己腿上的小猫托着身子抱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我平时苛待你了,这么猴急?” 小璟却是理都不理,直勾勾地盯着灶头上的碗。 扑棱几下爪子,结果自己动不了。只得回身对着叶白柚继续叫:“喵呜!” 叶白柚轻笑一声,将碗挪下来放在他平常吃饭的地方。 手一松,细腻的触感瞬间就没。 再瞧去,那小耳朵已经颤动个不停,吃得呼噜呼噜的。 “馋猫。” 给小猫弄完,不经意间望着厨房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晚风卷着林间的树叶,与茅屋上的茅草交叠,沙沙声隐隐约约。 茅屋中,只有厨房里映着跳动的烛光。微微弱弱的,却是这愈发冷的夜中唯一的光亮。 揭开盖子,筷子往锅里轻轻一插。肉丝连着皮儿跟骨头分离。 软了。 这会儿时间不早了,已经习惯早起早睡的叶白柚没打算再做饭。而是直接盛了碗肉坐在凳子上享受着吃完。 只有盐跟油,原滋原味,吃着嘴里也不算寡淡,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目光所及,肚子鼓鼓的毛团子已经蜷缩在窝里,睡得熟了。 这会儿闻着味道,它掀开了眼皮看了下叶白柚,接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吃了一碗肉,加上一碗汤,肚子也就饱了。 叶白柚收拾收拾,将剩余的盛出来用盖子盖好,再放个东西压住。 洗漱完对着屋子里的小璟道了一声晚安,叶白柚锁了厨房出去。 灯光从厨房移到院落,头顶上的星星依旧灿亮。紧接着卧房里倒映出了人影,好半响才再次熄灭。 月上梢头。 山林里面忽然响起了狼啸,大泉村的人都习惯了。听着这个声音,缓缓睡熟。 而被这些狼啸裹挟的山中,数道人影在其中奔跑跳跃。破空的声音时而响起时而渐落,凌厉的银光随之闪烁,但却无人知晓。 木屋之中。 沈无璟卧在榻上,单手支着头。 他眉峰冷峻,凤眼映着跳动的烛火。薄唇红润如沾了血,带着一丝弧度。 即便是最闲散的姿势,他周身的气势依旧强势。洗完澡后沾染的水汽中也仿若浮动着血气。 在他的斜前方有一台精致的木架子。 架子上,硕大的雄鹰双爪弯曲,牢抓在上面。 此刻已经是深夜,雄鹰的眼睛犹如他的主人一般,半闭着。 “公子。” “何事?” “新来一百三十人。” “外祖送来的?” “是。” “筛选一番,自行划分到各部。” “是!”沈大看着架子上的鹰。 这是老爷子从草原牧人手中收来的,拿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只小鹰,据说是被父母抛弃摔在悬崖边。 公子接手后精心饲养,几年了,现在已然是庞然大物,凶猛异常。 他们一众手下看的眼馋,但无奈这东西识人,只让公子摸。 原本他们走之前将它托付给了老爷子,但不知道它怎么就自己挣脱了绳子,跟着飞了过来。 不过也好,在还没有完全训练出飞禽传递消息之前,这雄鹰也省了他们不少事儿。 “还有事儿?”沈无璟眼皮轻掀,就这么撇过一眼,冷如冰霜。 沈大心中一紧。 今晚公子很不正常。但应当是夫人的忌日快到,就连他们陪练了这么久,也消不了公子心中的狠戾。 “没事。”沈大渴求般看了一眼雄鹰正打算退去。 沈无璟忽然道:“那人……走了没?” “没走。” “京都好好的,他不待在那儿,跑来这么远干什么?” 他这话像自言自语,沈大闭嘴没接。 “给他找点儿事儿,免得查过来。” “是。” 沈无璟说完这话停了会儿,沈大没动,他预感公子还会再问。 果然…… “山下那个……” 沈大目光看见那只陡然睁开眼睛的雄鹰,嘴角微微抽搐。 “公子,小白今天下山了。” “嗯。我知道。” “但是他好像去找叶公子了。” 沈无璟视线偏转,与前方的雄鹰对上。 去找哥儿了? “仔细说说。” 于是沈大事无巨细,将叶白柚这一天做了什么原原本本倒出来。 在听到自家的鹰抓着兔子往叶白柚身上砸的时候,沈无璟手一紧。 “可有受伤?” “没有。” 哥儿那小身板本就脆弱,这一下要是打中了,还不得断了骨头。 沈无璟修长如玉的手指轻点着软塌,幽幽盯着架子上转过了头的鹰。 “小白,再有下次,拔了你的毛。” 小白低吼一声,声音低而缓,听着竟然有种撒娇的感觉。 沈无璟垂了眸,没再管它。 木屋外野兽的吼声此起彼伏。而身处其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影响,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 小璟吃了一顿好的,此后接连几天开始挑食。 叶白柚没有办法,只能找野菜的时候顺带给小家伙弄点好吃的回来。 如此半个月过去,小璟也恢复迅速。伤口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毛毛。 又一天,叶白柚上午带着长安几个找了野菜吃的,顺带看了麦子回来。在家中无聊,正习惯地去里正家坐一坐打发下时间。 结果才出了门,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即便是相隔几十米,那种许久没见过太阳而惨白惨白的脸,也依旧显眼。 叶白柚没认出是谁,干脆当做在想事情,低了头正打算直接掠过这人。 可就在即将要擦身而过之时,手腕陡然被抓住。 叶白柚身体恶寒,瞬间甩开了手去。 那人痛呼一声,怒目切齿:“叶白柚!” 叶白柚身体下意识一个哆嗦,捏着自己被抓过的手腕使劲儿揉搓,像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神经病!”叶白柚骂完就走,这种人最好是远离。 被甩开的人又要来抓他,叶白柚一脚踹去。 “叶白柚!你看看我是谁!”那人狼狈躲开,不是一般的弱。 叶白柚后退几步,白眼一翻。 是谁关我屁事! 第32章 ** 不过他还是掀开眼皮子看了几下。 跟前的男人长得像一只白斩鸡。头发有些凌乱地束在脑后,五官偏小,长得还算清秀。 若不是他那一身细皮嫩肉,其实放在大泉村里面根本不出彩。 不过本来就因为受了惩罚,加上他的腿一直在家里面养着,这还是叶白柚第二次见他。 叶白柚嫌弃:“娄文才?” 娄文才仿佛没看见,笑得柔情蜜意:“我正要去找你呢,阿柚要去哪儿呀?” “阿柚!”叶白柚眼睛圆瞪,天灵盖正中一击。那鸡皮疙瘩从上到下,没带犹豫的,瞬间起了满身。 他搓着自己的胳膊,快速后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叶白柚没什么跟他好说的。即便是以前有纠葛,那也是以前的事儿,是原身的事儿。 何况上次他还挨了鞭子,都有仇了,这人还凑上来。 脸皮着实有点厚啊! “阿柚,我有事跟你说。” 叶白柚一提步,后面的连忙跟上。 就在此时,隔壁的门忽然打开。 邻居杜鹃婶子伸了个脑袋出来。视线跟自己一对上,叶白柚清楚的看见婶子脖子后缩,立马咚的一声将门关上。 叶白柚脚步加快。 娄文才托着缓慢一条腿,声音愈发地大: “阿柚!” “阿柚,你等等我啊。” 叶白柚眼中厌恶一闪,看来这人是不追着自己不罢休了。他索性转身,不打算再去长安家。 “我没什么跟你好说的。” 娄文才捂着心口,就差对天发誓。“阿柚,何必这么绝情呢?你以前那么爱我,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说着,他露出高高在上的神色,施舍一般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叶白柚无语至极。 这男的耳朵听不见是吧? “我说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我现在无关!” 两人此时处于村子的大路上。叶白柚后面正是邻居杜鹃婶子家,再往前几步则又是一户人家。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子跟哥儿在这纠缠,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传出什么来。 叶白柚说完,小白脸儿脸色一变。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是学的是谁,看着怪模怪样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娄文才那一双乱糟糟的宛如野草一般的眉头凌乱拧紧。生气生的跟一个**似的,双眼鼓起,凹陷的面颊突出。 要放在夜晚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吓人呢。 “难不成你聋了?”叶白柚轻嗤,迅速往家里跑去。 娄文才怒喝:“叶白柚!你给我站住!你敢不听我的话!” 能得你的,听你话个屁! 叶白柚加快速度,一下子呲溜进自家的院子。 娄文才忙追上去,不知道是不是伤还没好,脚有点跛。 跑不过算了,他边跑还边吼:“再不给我站住,你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他就是个常年待在屋里的书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个娇小姐一样,哪里跑得过上山下河的叶白柚。 院子的门一关,叶白柚见这小白脸要拎着衣服就要翻篱笆。他抄起一边的扫帚往身前重重一放。 “你爬一下试试!” 娄文才脸一下子黑了。本就不大的眼尾向下,五官被他挤成了一个麻乱的饼。何况本来就瘦,原本的六分清秀就成了全然的丑陋。 对于叶白柚这种最是颜控的人简直就是辣眼睛。 他扬着扫帚:“你走不走?不走我打人了!” 娄文才鼓着眼睛跳脚:“你敢!” 叶白柚嗤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这是擅闯民宅。放在官府是要被抓的。” 娄文才却是左耳朵进都没进叶白柚的话,自顾自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但是当时真就是形势所迫。” “是我大伯逼我答应的!” 叶白柚:“哦。快点滚,我没工夫跟你耗!” 现在叶白柚不像是以前时时刻刻要纠缠在自己身边。现在的他神采飞扬,连眉梢都舞动着活力。他眼睛清透澄澈,有些能看了。 虽然他现在很黑,但是娄文才自己知道叶白柚长得本就不差,加上现在他周身散发的一种铿锵而又干练的气质。 或许现在可以勉强将他娶回家。 只要叶白柚好好伺候自己,他不会对他太差。 一番想法后,娄文才面上竟然带着些怀念: “阿柚,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以前你对我的好,我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哦,那你把以前我给你的东西还给我吧。” 叶白柚面无表情,对篱笆外的人不想多费唇舌。 娄文才满脸震惊,那双眼睛撑开得能跟长安半只眼睛相媲。 “怎么,赖着不想还?”叶白柚看他穿着斯文人的皮说着不要脸的话,直接张嘴细数:“来算算,这些年我都给了你什么东西。” “从十五岁那年开始,我每年的压岁钱都会被你拿走。” “再说每年的零花钱。你从我这拿走的,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有二三两了吧。” “还有你每年买书,会问我要钱。再加上我给你缝的衣服,做的鞋子,都是用的最好的布料。那即便是算成衣加上手工费,这一件算下来也有两三百文。” “还有……” 娄文才双手猛地往篱笆上一拍,心中震怒:“还有什么!叶白柚这难道不是你应该给的吗?” 手一疼,惊怒瞬间散去。 娄文才像是找回了那凌驾于人的气势,他松开攀附在篱笆上的手,有模有样地背在身后,站的笔直。 他做作道:“你自己心甘情愿,与我何干?” 叶白柚瞧着他肩膀一高一低,瘦的跟个麻杆儿似的,丑得伤心。还没他大哥随便一坐好看呢。 他不想跟这**掰扯,干脆进屋端了一个小板凳出来。就这么往地上一放,直接坐上去。 想了想又缺点瓜子儿。不过家里没有吃的,索性将窝里睡得正熟的小璟提溜着抱进怀里。手在猫脑袋上一摸一摸的,等着这人表演。 娄文才见状,以为他是愿意听自己说。 身板挺得更直,侧着一张脸对着叶白柚。下巴微扬。 叶白柚觉得他就差一本书,然后可以对日朗诵。 还是个喜欢装的。 叶白柚指腹贴着猫爪爪,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催促道:“有屁快放,没屁快滚。” 果真,**开始叫。 娄文才袖子一甩,对着叶白柚呵斥:“粗鲁。” “恶心。”叶白柚慢悠悠回他。 得亏今天天气好,这会儿坐在院子里,正好晒晒秋日的太阳。也就勉强不嫌弃这**聒噪不聒噪了。 娄文才在村子里一向是有名有姓的人。他自认为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因为他天生就比这些泥腿子高人一等。 叶白柚这个小土哥儿偏安一隅久了,就像在池塘里靠着嘴皮子取胜的王八,上不得台面儿。 现在他家里只有他跟他的阿爹,阿奶,阿娘这些做事儿的都不在了,家里需要一个女人或者哥儿操持家务。 所以身体一好,娄文才就赶紧出来找叶白柚。 不管是不是王八,他只需要他在家做他该做的事儿就好。 娄文才无视叶白柚的话,清咳几声继续: “我在家思忖良久,觉得阿柚对我的情谊我不能辜负。所以,我来直接接你为我娄家小郎。” “你年纪也二十了,村中哥儿没有谁逼你老……” 娄文才越说,叶白柚脸上的讥讽越明。 “叶哥哥不可以!!” 嫩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叶白柚抓着扫帚挡在门口,对着那想顺势进门的人虎视眈眈。 将长安家三个小孩放进来。娄文才这不要脸的跟着动,叶白柚将扫帚往地上一挥。掀起的尘土沾染了那身青色的衣袍。 “你!叶白柚你别不识好歹。”娄文才在叶白柚关门之时,快速上前去拉叶白柚的手。 叶白柚刚想一巴掌拍过去。 娄文才却“嗷呜一声”向后跳起,摔坐在地上。 叶白柚哈哈大笑,连带着后面几个小孩也忍不住。 “看看,连我家的猫都看不下去了。”叶白柚脸色霎时一边,直接将扫帚往篱笆外打,“小郎,狗屁的小郎,你怎么自己不去当小郎呢?” 小郎就是哥儿给人家当妾,在农家一般都是一妻一夫或者一夫一夫。除非是家里的人生不出来,才会有人再娶一个。 但这种情况极少,因为庄稼人养不活那么一大家子人。 所以,娄文才说的这话,叶白柚只觉得他脑子坏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叶白柚你竟然如此辱我!”娄文才蹬着腿儿趔趄后退,灰头土脸的,手指还倔强地哆嗦着指着叶白柚,“我给你机会进我娄家门,你却不知好歹。” 长安三个小孩就蹲在叶白柚的身后。 娄文才这村子里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读书的人。平日里,他们小孩接触不到。 这会儿看了,才知道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像他们阿爹那样。 “我不知好歹,我看你是不知好歹。”叶白柚抓着扫帚往外一扔。 “你这咕叽咕叽也说完了吧,我听着这耳朵就像这蚊子嗡嗡嗡的吵着慌。” “我说了,我给你的那些钱财都是你哄骗的,你不是说要十倍百倍还给我吗?怎么现在还不了?” “哦,我记得我这里还有你的借据呢。” “要跟我去里正那里对峙吗?正好我叶家现在也揭不开锅,缺的就是你手上那点钱。” 叶白柚眼珠一转:“没钱也行,你那每月领的粮也是够的。” 说着,叶白柚做势要进屋。 “叶哥哥他跑了!” “叶哥哥好厉害!” “叶哥哥威武!” 不愧是兄妹,一人一句。叶白柚笑着揉了揉三个人的脑袋,将小璟放在凳子上。 “叶哥哥,他是不是被打傻了呀?”长安摸着猫猫头,仰着头一脸迷惑。 叶白柚捏了捏他的脸。“他不是被打傻的,他本来就是那么蠢。以为读了几点书,就心高气傲看不起人。世界上最不缺他这种井底之蛙。” 李长安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决定回去将这事跟阿爷说一下。 叶哥哥一个人住在这边,他是个哥儿。即便是再泼辣,面对汉子的时候,总会少了一些力气。不怎么安全。 而那个娄文才则需要好好敲打敲打。 “以前娄家的阿奶还有娄文才的阿娘在的时候,娄家的男人从来不干活。” “尤其是娄文才。我听阿爷说,他吃饭顿顿都要他家里人给他端过去。我还经常听见他还会骂他的阿娘跟阿奶呢。” 叶白柚:“所以这样不敬父母的人出来,读个书又能有什么用呢?” “就是!所以叶哥哥你不要答应他。” 叶白柚眼中笑意一闪。怪不得小孩要说这么多,敢情是担心自己脑门一热去做了那恶心家伙的小郎。 “放心吧,不会的。” —— 没了捣乱的人,长宁跟长宜守着猫猫玩儿,叶白柚则进屋将洗好了的半大的水缸搬出来。 家里大水缸又那么几个,这个他看是放在角落又没用。与其落了灰,倒不如让它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 水缸通体褐红色,肚子大,到叶白柚膝盖高。重量不算轻,叶白柚纯粹是将他往外滚动出来的。 “叶哥哥,你弄大缸子干嘛?” 长安在一旁想动手帮忙,被叶白柚挡开。 “过去一点,小心压到脚。” “我想给小璟多抓些泥鳅鱼什么的养着,免得它一天馋。”说着,叶白柚抓着缸口将其立起来。 “你们在家里玩儿,我去打点水回来。” “我帮你。”长安跟着叶白柚,手上抓着剩下的那个桶。 路过院子,两个孩中间,小璟在转着圈圈玩儿尾巴。 小家伙被养得好,即便是没有洗澡,毛毛也顺滑又光泽。 加上又是个小懒虫,除了小孩过来跟它玩儿的时候动两下,平时不是趴在院子里的木头上,就是睡在叶白柚的膝盖上。如此一来,倒也长了点小肚子。 虎头虎脑的,尤其可爱。 缸里水打满,叶白柚还弄了些浮萍放在水缸里。 “好了。” 手指拨弄几下绿油油浮萍,叶白柚手上沾了水珠。 他的手好看,是那种匀称的纤细。像葱白,由粗到细。若是再白一点,瞧着指定不差于是一双拨琴弄弦的手。 指尖的水滴随着他动作的抬起,又叮咚一声落入水中。 闲着也是无聊,叶白柚干脆进屋将采来的菌子拿出来清理。 长安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蹲在叶白柚的身边。一边帮他拿掉菌子上的枯叶,一边道:“叶哥哥,你知道娄文才家的事儿吗?” 叶白柚使着菜刀,将菌子的泥脚刮掉。 “我都没去村子里,怎么知道呢?” 李长安想到娄文才刚刚那德行,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气鼓鼓道:“娄家全家逃难,留下老人在家。现在伺候娄家男人的都不在了,娄家现在尽数都在想主意。” “小小年纪,知道还挺多。”叶白柚嘴角微弯,“不过我爱听。” 李长安挠挠头,还以为叶白柚会因为自己过于关心别人家事儿而不喜呢。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他叽里咕噜,尽数将自己知道的那些倒了出来。 “叶哥哥,娄家的汉子,除了娄大伯,其余的都在相看。” “娄文才的爹老实,家里几乎就是娄文才做主。如今说要给它找个知心人,他也不敢说什么。” “我看他是巴不得。”叶白柚想到记忆中见过的娄家夫郎那个样,整天苦哈哈的伺候那爷俩,不见得娄家对他多好。 长安点点头。 “诶?上次听娄家老二,那娄长贵不是有媳妇儿吗?” “有是有,不过那是灾荒那会儿了。而且这次也没看见他夫郎跟着回来。” 叶白柚轻叹:“那就应该是没了。” “嗯。”长安也低落下去。 不过很快,他摘着菌子里的落叶又继续:“娄家打得就是让人伺候的注意。” “现在灾荒,谁家都没有钱粮。人家愿意嫁?” 每次领粮食,都是娄家那一家子最积极。尤其是快到领粮的后面那几天,娄家几个男人看着简直就是饿了几天的样子。 “他们都懒,习惯了家里人端着饭菜送到嘴里的样子。”长安最是看不起这样的人。 叶白柚见小孩皱着个眉头,满是嫌弃。他莞尔道:“那长安以后娶妻生子可不能这样。” 长安面红耳赤:“叶哥哥!我才不会这样的!” “是是是,长安才不会好吃懒做。” “我们也不会!”长安后头,两个小孩虽然一直不说话,但是这会儿听了长安急了的声音,也跟着抢着说道。 叶白柚哑然失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所以啊,叶哥哥你以后嫁人也要仔细看看,可别进了娄家这样的人家的门儿。” 叶白柚弹了他个脑瓜子: “原来你是拐着弯儿地提醒我。” “嫁人,早着呢。” “那也不行!”长安急了,他蹲在地上像个小菌子,默默往叶白柚身边挪动了几许。 瞧了下弟弟妹妹,长安压低声音:“叶哥哥,你不能“讳疾忌医”。” 叶白柚闷笑一声,看小孩严肃的模样觉着有趣,也不打断他。顺着他的话道:“我怎么就“讳疾忌医”了?” “不能因为一个男人伤了你的心,你就不打算嫁了啊!” “好汉子多的是,叶哥哥你……你现在年纪正好,要是你愿意,我帮你问问我小爹爹。” 叶白柚见他迟疑了,幽幽道:“我真的年纪大吗?” 长安默默挪开了一点:“他认识的人多,咱们家帮你相看?你说可以不?” 说完又左右看了看,像在跟他谋划什么大事儿。 叶白柚放了菜刀直,巴掌糊他脑袋上乱揉:“小小年纪,想的都是什么事儿!” 长安被他弄得没蹲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立马重新爬起来,拍拍屁股,还有些委屈:“我说的是真的,我想了好久呢……” 叶哥哥年纪大了,他小爹二十岁的时候都有他了。他怕叶哥哥再留下去,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呀! “小大人似的,一天天吃好玩儿好就行,哪里有那么多的烦恼?”叶白柚调侃。 “叶哥哥,我说真的!”长安干脆双手抱住膝盖,双目凝视着叶白柚。那眼中的真诚仿佛要化为实质,就想要叶白柚信任他。 “我也说真的。”叶白柚重新拿起刀,“年纪轻轻想这么多,小心以后没有头发。” 叶白柚明晃晃的恐吓。 李长安一下子捂住了脑袋,面露挣扎:“才不会。” “啧啧啧,也不一定呢,小长安。” 后面两个小孩一听,这还得了。双双不摸手下的猫猫了,一左一右扑过来,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李长安的脑袋。 “哥哥啊,没头发了……”长宁瘪嘴,小姑娘看着委屈极了。 李长安被弟弟妹妹压住了肩膀。一个还行,两个他就蹲不住了。 他脖子后仰,带着长兄的态度:“阿弟,快给阿妹拉起来,我要支撑不住了!” 长宜笑嘻嘻,蹬着两腿儿还继续往他身上扒拉:“阿兄,背!” 长宁有样学样:“阿兄背!” “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李长安索性不撑着了,抓着两小孩往地上一滚,就这么闹起来。 叶白柚刚想劝,但地上翻滚的三个小孩衣服已经全沾了灰尘。 索性,玩儿就玩儿吧。反正回去挨打的也不是他。 叶白柚带着恶劣的想法,慢悠悠翻着筛子里的菌子。 靖安府应该是靠着南边,没了干旱,进入秋天就开始了多雨的模式。这不,叶白柚才将手上的菌子收拾完,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跟撒糖似的,小水珠绵绵密密往下落。 “叶哥哥,我们回家去了。”长安将自己的弟弟妹妹身上拍干净。随后自己站着不动,四只爪子在他的身上胡乱拍打。 叶白柚看着这好玩儿的模样,柔和了眼角:“回吧,注意安全啊。” 长安牵着两个小的:“知道了,叶哥哥。” —— 小孩一走,叶白柚目光落在还在院子里傻愣着的小毛球。 “小璟,你是不是也行动不便呀?” 小璟睁开困顿的猫瞳:“喵嗷——” “是呀,那看来还要我帮忙挪一下咯。” “喵唔——” 叶白柚见它给自己应声儿完了,还傻啦吧唧仰头盯着天上。小舌头伸出来,舔着嘴边的毛毛。 “你就不怕你成个泥做的毛团儿?”叶白柚抓着两只毛抓起拎起来,像拍小孩一样给它拍灰。 “不是说猫咪怕水吗?你不怕?” 小毛团儿乖巧地坐在他的手臂上,尾巴轻动。 叶白柚手腕被蹭得有些痒,干脆抱着它进屋:“既然不怕水,那我就找时间给你洗个澡吧。” “洗香香,煮汤汤。” “喵……嗷……” “还不乐意了呢。” “吱呀——” 进了房间里,叶白柚没看见自家院子的门被推开。伴随着木门的声音,一只脑袋从外面半露出来。 仔细一瞧,是一个鸟头。 眼皮眨动,弯钩一样的鸟喙在门上轻轻磕了磕,与木门奏出了闷沉沉的声音。 不过,叶白柚没听见。 大鸟又将脖子移过来些许,脖子上的一圈白毛毛上光滑,细看还沾着不少的小水珠。 见其中的人没出来,大鸟尖利的声音犹如破空的箭矢,直直地撞入无屋里人的耳朵。 “呋!!”小毛球顿时炸了! 作者有话说: 篓子:“粗鲁!” 柚子:“恶心!” 篓子:“王八!” 柚子:“**!” 小璟:“呋——” 第33章 喜事 “什么东西!”叶白柚一惊。 厨房的门大开,他回身正好能看见院子门口已经伸出半个身子的鹰。 叶白柚呼吸一滞,抓过两边的门重重一关。 “鹰?这鹰怎么又来了!”这东西可是猛禽,吃肉的,吃生肉! 万一他是觉得山里面的吃的吃腻了,想下山换换口味…… 叶白柚被自己吓得气息不匀。“这个咋办!” 小璟还在炸毛,灰黑色的小毛毛全都立起来了,像一个绒绒的蒲公英。 “不怕,不怕。”叶白柚忙将他捞在手上,揉着脑袋安抚。 本来见到了人,小白眼睛亮亮的。刚害羞地缩回了爪子,再试探着看去。 哦豁,人不见了。 小白有些失落,两个大翅膀都蔫巴了。铁爪一般的黄色爪子往外挪了几分,接着一拐一拐地走进院子。 小白低低地叫了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紧闭的门,等着人打开。 缩在门后头的叶白柚忙收回视线蹲下。 上次没怎么仔细看,这会儿真隔着这么近距离见到了,叶白柚心里不怵是不肯能的。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找过来的。 若是以后它以后真就隔三差五来一次,叶白柚自己倒还好,就跑自家的小毛球直接给吓得炸开。 瞧瞧这浑身竖起毛,凶狠地对着门露出几颗小尖牙的小璟。 叶白柚爱怜似的圈着它揉搓。“嘘……咱们不说话,等着它走了就好了。” 说着,叶白柚站起来去看。 窗户是纸糊的,上面有不少的小洞洞。叶白柚随便找一个,虚着眼睛也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小白很失望。 它开开心心地过来找玩伴儿,上次明明都学着主人送了东西了,可是这东西好像还是不和它玩儿。 小白只能蔫头巴脑地回去找主人。 叶白柚站得腿都麻了,才看它腾空而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期待。 “真是见了鬼了。” 当天,小白回到山中,依旧是站在那价值不菲的木头架子上。爪子踩了又踩,终于等到了一身劲装的沈无璟。 他换了不常穿的衣服样式。以红黑色为主,带着金纹的腰带将他极为优越的腰线勒出。衣服样式简单,但耐不住他身条好。 这么一穿,更显得他爽朗清举,犹如江湖上行走的侠客。 沈无璟手上的扇子换成了剑。剑身通体银色,剑鞘上刻着凶戾的兽纹。栩栩如生,宛若要从中跃出来。 他瞥了一眼在外面晃悠了一天的鹰,剑放下,解着手上的护腕往浴室去。 小白知道主人的习惯,去了外面回来要过水一遍。 他爪子在架子上踩了踩,乖乖等着。 没多久,沈无璟回来。 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袍,腰带松松垮垮系着。行走间,衣摆飘动,长发摇曳。眉眼的凌厉被温润的气质压下几分。 依靠在榻上,沈无璟手拿着书。没等他细细看去,书被鹰嘴叼住扯开,手下成了顺滑的羽毛。 沈无璟抓住掌下的鸟头,闲闲问:“怎么?” 声音低,听着有些倦意。 小白瞧沈无璟一眼。随即抬起爪子抓了沈无璟的书飞起,放在地上。接着自己又落下来,一拐一拐地靠近书。 随后又抓起书飞远,而自己落到起飞处去追。 如此反复,沈无璟手指点着床榻,眼中凝聚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他不跟你玩儿?” 小白耷拉着翅膀走回沈无璟的跟前,乖巧地将脑袋又送到他的手下。 “该。”沈无璟拍了下它的头,“谁叫你要吓唬他。” 小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困了,自己玩儿去。”沈无璟嗓音微哑,重新拿起书。 小白就蹲在他的榻前,将脑袋搁在床榻之上,双眼盯着沈无璟。 傻兮兮的,哪有半点凶狠的样子。 —— 小小的插曲在叶白柚的心中留了没几天,他照样还是每天进山找野菜、看庄稼,顺带给小璟抓一些零食回来。 待到水缸里能铺了一个底的小鱼小虾,叶白柚刚巧可以将晒好了的菌干儿以及少许的野菜干儿装起来了。 这边冬天冷,还会下大雪。 叶白柚不保证那个季节下雪之后还能有什么菜吃。 —— 河斜月落,兔缺乌沉。 很快,黄叶如枯叶蝶尽数落下。某天早晨起来,山间是白茫茫一片。 前些年的年景色不好,冬日里没几滴雪。而如今像弥补似的,就下了一晚上,雪堆积得有脚踝那么高。 索性家里的冬衣鞋子不算少,叶白柚找了找,将最厚实的穿在身上。 今天,大泉村有喜事儿。 瑞雪兆丰年,再撞上这么一桩喜事儿。即便是有些冷,也阻挡不了村民们的热情。 叶白柚吃了早饭,带上自己准备的礼就关了门出去。 今天是娄家办喜的日子。 娄家三兄弟,犯事儿的娄大在村里被指指点点,久了也就直接在县里做工去了。现在已经很少回来。 娄家老二也不常在家,即便是在家,也仗着自己是娄家老三的哥哥经常去他家蹭饭。 值得一提的是,娄二娄长贵嘴皮上说的是在等着他的夫郎回来,但大泉村的人都知道,他已经跟隔壁村的寡夫勾搭上了。 唯一还算住在村子里的,就是娄家老三。也就是娄文才的阿爹娄长善。 若说当初娄文才来找叶白柚为小郎,叶白柚给他轰了出去。这又闹了一桩事儿出来。 但到底这次的主角不是他,且乡里乡亲的,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所以叶白柚还是要走这么一趟。 休养生息也快半年,大泉村的还有些家底的人家,生活已经慢慢回到正轨。 娄家算是其中的一个。 所以娄家老三的成亲的事儿还是得办一办。 叶白柚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问了李家老爷子,说是有个心意就成。所以叶白柚拿着的是他晒好的菌子干儿。 娄家住在村子靠近里面的地方,要路过李家。叶白柚直接跟何沁他们会合,接着一起过去。 这会儿时辰恰好,新郎官儿已经出去接新夫郎了。 叶白柚手上拎着菌子干儿,呼出一口寒气。“明年年景应该会好些。” 他本来就怕冷。即便是穿得厚实,脖子上还围了一圈兔儿毛毛,但还是冷。手指冰凉,双脚也没什么温度。 不过好几个月过去,他白了些,脸上的肉又多了几分。 巴掌大的脸上一般被灰色的毛毛遮住,双眼微弯成月牙状,似乎是更好看了。 何沁见状,也笑着点头:“是呀。” 话头一转,语气更加柔和:“柚哥儿说考虑的事儿考虑好了吗?” 叶白柚一顿,他干笑:“还没呢,阿叔,我并不想……” 何沁瞧见哥儿的相貌,还是没忍住开口:“你家现在就你一个哥儿,多个人,也好多个照顾。” “以你现在的条件,咱们村的虽说不好找,但是外面的不也……” “哎呀,夫郎操心他不如操心操心我。”李端阳看他一直跟叶白柚说话,心里不高兴。手一揽,将何沁搂进自己怀里。 他脑袋一低,直接遮住何沁的视线。“夫郎啊,我冷。” “你冷什么?”何沁抓过男人的手。 热乎乎的,比自己的都暖。 瞪了自家男人一下,正打算抽回手,却被大手给抓住握了严实。 “松开,相公,人多呢。” “怕甚,你是我的夫郎。干别人屁事儿!” 叶白柚乐得自在。 他左手一个长宁,右手一个长宜。侧前方还有一个长安挡风。 小孩手暖和,还有长安这么个贴心的小男子汉在前。多好。 “叶哥哥,等会儿在娄家你别跟我们走散了知道吗?”长安偏头叮嘱。 “我这么大人了,哪里会走散。”叶白柚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笑着。有些黑亮的长发被扎在脑后,裹进毛绒绒的帽子当中。 “叶哥哥,娄文才不是好人。”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小管家。” 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吱咔吱的脆响。 现在虽然雪停了,但天空仍旧被黑灰色的云层笼罩。只因白色的雪蔓延了整个村庄和山林,才映衬得这一片天地宛若发光一样,很是亮眼。 冰天雪地,寒霜冻人。 叶白柚上辈子还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雪,他四处欣赏这雪景,眼中跃跃欲试:“待会儿咱们回家堆雪人玩儿。” “好啊好啊。” “吃完饭去叶哥哥家玩儿!”长宁甩着左右两个小髻子,上面挂着的铃铛清脆。 何沁腰上的手抱得紧,他动不了。只能红着耳垂看着自家小姑娘:“好,去玩儿。” 耳边男人轻笑,就跟贴着耳垂一样。何沁躲开,可那股热气儿追着来。 耳垂一湿。 他猛地瞪大了双眼,愣住了。 李端阳低笑,双手用力,几乎是抬着自家夫郎往前的。“大雪天,就适合跟夫郎困觉。” 叶白柚走着走着就被踹了一脚。 他抓着两小孩,走得飞快。 他就不信了,听不见可还能被踹到! 娄家。 门大开,里边张灯结彩,挂着红布。 院子里连着大路上,都摆了几张桌子。此刻,里面已经是人影幢幢。 乍一眼望去,写礼的李登科老爷子就坐在堂屋的桌子上,脚边还放着火炉。 可以,这娄家也不算没脑子到亏待写礼人的地步。 视线一转,大冷天,那还穿着个不怎么厚实长衫的娄文才双唇泛白。像雪堆里冻傻了的雕。 视线对上,他双眼闪烁: “阿柚!” 第34章 宴席 “阿柚!” 叶白柚别开头,嘴里咕哝。“我还阿老呢,阿柚个屁。” “叶哥哥!”长安听到,用那严肃的小脸看他。 “行行行,我不说,不说总行了吧?”叶白柚捏捏他的脸蛋,“小管家。” 何沁在后面轻笑。 长安这才不好意思的侧头,悄悄红了耳朵。 穿着单薄的书生迎风而来,长袍飘逸,若看背影……也不怎么好看。 娄文才那一身窝在房里捂出来的自带羸弱气质的白皮。加上在外面一冻,白中发紫的脸还有几分吓人。 “阿柚。”娄文才见他不理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又喊了一声。 叶白柚已经走到了院子里。他前面是长安,左右后面都有人。 “阿柚,我等你许久了。”娄文才想迎上去,但无奈有人挡着。 叶白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哥儿穿着一件槿紫色的袄子,那双手又白了几分。 他全是上下都包裹严实,只有那双从毛领上方露出来的圆眼。长睫卷翘,在眼尾处微微上抬。眸光润泽,秋瞳剪水。 明明印象中仅是清秀的长相,却因为这一双眼睛而给了人无限遐想。 娄文才没忍住,直接叫住了人。但他清楚的看见哥儿转了头去当做没听到。 他不甘心,对叶白柚不听话的态度陡然升起了一股愤怒。 即便是他不喜欢叶白柚,但从他开始缠上自己,娄文才就已经自发将其当做自己的所属。 他可以像逗小猫小狗一样,有心情了就逗他两句;他也能够容忍叶白柚一两次不听他的话,但不代表叶白柚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不听。 娄文才眸光阴冷如蛇,配上那张白中带紫的脸,给他身侧站着的人吓得眼皮子一跳。 那叔脚下挪着,离他远了一点。 叶白柚几人掠过娄文才,先去李登科老爷子那儿放了礼,然后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 桌上放着少许的喜糖,来的宾客就这么三三两两围坐下来说着最近的趣事。 娄文才迎风而立,被忽略了个彻底。 其他的等着看好戏的人纷纷散去。叶哥儿改性子了,连看的热闹都少了。 另一边,叶白柚跟李家还有他邻居杜鹃婶子一家子围坐一块聊天。李家的三个小孩加上杜鹃婶子的儿子赵四金蹲在几个大人包围圈中戳地上的白雪。 这正好聊到兴头上,一到阴沉沉的声音横插进来。 “叶白柚。” 眼前忽然站了个人,叫人名儿还叫得阴阳怪气的。 叶白柚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手肘直接往桌子上一放。 “今儿个是你爹大喜的日子!我不想给你们娄家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要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今天就别来招惹我。不然……你家这亲 ,我可就不能保证能不能结了。”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只有周围几个人能听清。 但相处这么久,李家的人也知道他不是这么不懂事儿的人。所幸就坐在一旁防备着娄文才动手。 叶白柚话里话外尽是威胁,独独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不见任何情绪。 “你敢!”娄文才低喝一声。 叶白柚讥讽一笑,但那双眼睛却弯弯的像加了蜜糖。 娄文才袖子一甩,黑着脸离开。 杜鹃抱着她家赵四金小朋友,捏着他的手腕。将肥嘟嘟的手心中的白雪拍掉。 叶白柚看着那小爪子,心中一动。上手去捏了捏。 小孩看着他腼腆一笑,紧接着身体一翻,趴在他阿娘的怀中。 “他害羞。”杜鹃婶子摸着自家儿子的脑袋。 叶白柚双眼弯弯,看着竟有些寻常哥儿的乖软。“他很可爱。” 蹲地上两小孩当即不乐意了,纷纷转头一左一右趴在叶白柚的膝盖。 “我呢?” “还有我呢?” 叶白柚也不厚此薄彼,也在他们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都乖都乖……” 小孩心思单纯,也最是能辨别人心好坏。自从跟在叶白柚身后玩儿,这些个孩子愈发喜欢他。 以前见着还要躲,现在是巴不得凑上去。 嘻嘻哈哈的氛围没受那闲杂人的半点影响。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敲敲打打的礼乐声。 小孩大人兴高采烈,纷纷围在了篱笆边缘探头去看。 叶白柚也不例外。 不过除了前头有邻居跟李家的人,以叶白柚为中心,他后面直接空了一大片出来。 叶白柚摸了摸后背。 他就说怎么会有点漏风呢? 不过顾及不了这些,那白雪之中尤其显眼的红色宛如盛开的梅花,轻易间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新郎官也就是娄文才的爹牵着村里面唯一一头驴走在前面。而驴身后拉着木板车,上面铺着大红色的棉被。 一身红袄子的新夫郎坐在上面,头上盖着红盖头。 乍眼望去,除了那显眼的厚袄子和被腰带勒得细窄的腰身。其余是半点看不出这新夫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新夫郎是咱们隔着一座山的王家村的。”何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王家村比我们村还要穷,听说这哥儿是直接用粮食换的。” 杜鹃婶子瞅了瞅外边,面上虽然笑的温和,但也竖着耳朵在听。 里正家的消息总是灵通一些,更何况还有他那个书生相公。 “这新夫郎好瘦。”叶白柚感慨到。 “可不是,王家村在山里,出来也不方便。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山上来。年景好的时候还好,差的时候不就什么吃的都没有。” “这王家的哥儿是家中老大,今年都二十五了,后头还有四五个弟弟。据说他家那婆子贪多,起初还问娄老大家要百斤粮食来换。” 杜鹃婶子惊愕:“这不就是抢吗!” “可不是。” 何沁看了看周围闹哄哄的人群。手对着几人招了招,拉近距离。 他面上不动声色:“但这哥儿也是个强势的。娄老大虽然软弱了些,但家中父母不在,又没其余的拖累。只要哥儿硬气,在娄家过得应当不比原来的差。” 叶白柚问:“那最后怎么又成了?” 何沁看着叶白柚,神秘一笑。“那哥儿的泼辣跟咱们柚哥儿不相上下,要是最后商量得不行。他扬言直接跑出来跟了娄家老大也不是不行。” “所以最后商量着。王家要了五十斤的粮食。” 杜鹃婶子唏嘘:“这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灾荒年才过去,百姓家里都没什么余粮。现在每家家里最贵重的东西就是粮食,那可是五十斤,够撑一家子撑过好长一段时间了。 “是啊,不是个小数目。” “但娄家这是下了决心要娶个人回来伺候。”何沁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就看他们治不治得住这新夫郎了!” 叶白柚看着已经到跟前的驴车。 新郎官娄长善红光满面。一边撒着喜糖,一个对着亲邻好友互相道喜。 板车上的王家哥儿没有动,等到娄长善来扶他,这才慢慢下了板车。 驴子“哼唧哼唧”被人拉走,而娄家夫夫俩手上则被塞了根儿红绸。 新人人一人牵一边,往家中堂屋走去。 娄家高堂不在,里正当这个证婚人。拜完天地之后,新人直接进了屋。 叶白柚本来还好奇这新夫郎长什么样,但今天肯定是看不见了。 没耽搁多久,直接开席。做好了菜陆陆续续从厨房端上桌。 一眼看去也就六个菜。 清炒菌子,菌子汤,干菜面团,煮鱼,一小盘儿肥肉,还有一点酸萝卜。主食就是一人一个粗面馒头。巴掌大,看着也够吃。 菜一来,叶白柚这一桌大家互相谦让着。 而他目光所及之处的其他桌,木筷直奔那盘肥肉。 那真的是肥肉,白得发亮,切成两指宽的片儿。筷子往上面一夹,泛着油光的肉轻弹,还能留下几滴油。 一桌人,一人还没一筷子,那盘肉就没了。 回看自己这桌,四个小孩一人一块儿。大人在一分那些边边角角,随后也没了。 叶白柚看着何沁给自己夹的指甲盖儿大小的三角状肥肉,颇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寻常的日子里缺油水,叶白柚还是夹起来吃了。 勉勉强强,只吃出个盐巴味儿。 肥肉吃完,周围又响起叮叮当当的筷子声。这次的目标就是那盘儿已经软烂得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的鱼。 相对于猪肉,鱼肉要便宜许多。 但寻常也没什么人买,因为做出来就跟桌上是一样的。腥味儿冲天。 若说这个腥味儿是哪般的腥呢,就这么说吧。即便是他爷爷奶奶那种节省惯了的人。对着这盘鱼肉也指定下不去口。 真的太腥了! 感觉这鱼就是直接烧了水把鱼放下去,煮熟了之后直接撒两颗盐就端上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本就没什么调料。油盐都需要很多钱买。 还追求什么味道,能吃就行。 以往河里有鱼的时候,大泉村的人偶尔会做一点,吃那么一顿。 不过有的受不住这味儿,完全是不敢动。 叶白柚筷子避开鱼,夹了一个干菜面团。 这干菜面团实际上就是那些野菜干泡发了之后切成碎,撒一点盐放进面粉中搅拌。然后揉成团蒸。 跟手上的馒头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一个也不大,只有鸡蛋大小。 叶白柚两口解决。 嗯…… 菜干儿没有洗干净,还带着沙。 筷子一转,又换成了菌子。 同样的还有点泥沙的感觉,不过口感比其他几个好。菌子汤也自带鲜味儿,对比起来,这个算好吃的了。 最后是酸萝卜。 夹一个放嘴里。咔嚓一声,是难得的响脆。咸味儿不重,还带点酸味儿。是最适合下馒头的。 好的吃完,剩下的就一口馒头一口菜,慢慢咽。 馒头很干,不加酸萝卜没味儿,不就着汤咽不下去。 叶白柚瞅着桌上的菌子汤跟剩下的咸菜,心想:这菜配得着实合适。 即便是对这一桌席没抱太大的希望。但一想到上辈子吃的那些已经厌倦了的宴席,这会儿还是挡不住浓浓的失望。 这哪里叫吃席? 不如他自己来办! 第35章 钱呀 叶白柚的手艺不差,在家有时间也会专门研究吃的。 照着他那年轻时候在村子里给各家做宴席的爷爷说的,自己这手艺再练个几年,那是直接赶得上他自己了。 所以有时候回家,他还会被老爷子要求给农家乐的客人做几道菜。 不过还是那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索性酸萝卜不错,清爽开胃。就着就着,巴掌大的馒头也吃完了。 叶白柚这一桌吃得慢,等到周围已经只剩下闹哄哄的起哄喝酒声时,周围的几桌上,菜盘子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是那种犹如洗了碗之后的干净。 都是苦过来的人,一顿宴席能摸到这么多的油水,可不得好好珍惜。 这天儿冷,院子里呆久了,身上全是寒气。老人小孩吃完就直接回家,有些好酒的汉子就留在这儿贪几杯。 路上的桌子早就空了,院子里也就剩下中间靠着堂屋的那两桌子的人。 又是划拳又是拍桌,看着都有些醉了。 吃好之后,跟主家的人说了要走。路过喝酒那几桌,叶白柚瞧着那倒在海碗中的酒。 有些浑浊,颜色偏白。闻着香香的还泛着一股酸味儿,是纯粹用粮食酿出来的。 “想喝吗?”何沁见他眼睛落在酒碗上。 叶白柚点点头,眼中藏着好奇。 何沁身侧就是李端阳,他悄悄戳了戳他男人的肚子。眼神往那汉子堆示意。 “等着。”李端阳握了握他的手指,随后往那边去。 端了一点过来,何沁温柔冲他一笑,接过来给了叶白柚。 叶白柚轻嗅一下。近了,更是闻着那一股植物发酵出来的醇香。 这是米酒,上面还漂浮着一些米滓。轻轻抿一口,入口顺滑,并不像后世的那么辣喉。 “好喝吗?”何沁在边上笑着看他。肩膀上落着他相公的下巴,整个人窝在男人的怀里。 笑得很温暖,看自己还带了慈爱。 叶白柚点点头:“好喝,很香。” “哎哟,柚哥儿,要喝酒来这里喝啊!” “不愧是咱们大泉村的哥儿,酒都能喝!” “他娘的闭嘴,小心他追着你打!”这是还没喝醉的,那声音压得低低的,但不妨碍叶白柚听得见。 叶白柚扯着嘴角笑,露出森森白牙。 “嗷!姑爷爷,说错话了!” “还要吗?这里还有还有!” 娄文才阴阴看向一旁摘了围脖的哥儿。这么多汉子,还待在这边不走! 如此不守夫德的哥儿,也只有自己还愿意给他在身边留个地方。 于他而言,这应当是哥儿天大的福分。 可他还不愿意! 娄文才双拳紧握,眸色愈发阴鸷。 叶白柚即便是不看,也注意到娄文才那强烈的视线。站在这儿是浑身不舒服,他一口闷了,随着何沁他们离开。 —— 大路上,积雪被踩入稀泥之中。白色与暗沉的棕褐色混杂,像天然而成的抽象画。 就是踩着滑溜溜的,很不好走。 叶白柚跟几个小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李家跟赵家人。 “叶哥哥,酒是什么味道啊?”几个小孩扒拉着叶白柚的衣服,睁着大眼睛好奇问他。 赵家的小孩赵四金跟叶白柚吃了一顿饭稍稍熟了,也用小肉手悄悄拉上叶白柚的衣摆。 “哥哥,什么味道呀?”他声音小小,像家里的小璟猫猫。 叶白柚挨个儿揉了揉肉脑袋,毛乎乎的手感很是不错。 他脸皱起,作出一副难喝的样子:“不好喝,苦苦的。” “叶哥哥刚刚明明说的好喝!” “就是!” “就是就是!” 赵四金小朋友细声细气:“就是就是就是。” 叶白柚噗嗤一笑:“大人喝着好喝,但是小孩喝着就是苦苦的。” “比药还苦吗?”小声嘀咕的是赵四金,他垂着脑袋,小声小气的像蹲在树杈子上毛乎乎的小鸟。 “不一样的苦味儿。你看看你们小爹、阿娘喜欢喝吗?” 几个小回头。 大人们配合着摇摇头。 叶白柚笑眯眯道:“所以好多大人都不喜欢,何况是小孩子呢?” “哥哥是这样吗?”几个小孩问完了大人,又找孩子中间的头头长安寻求解答。 “很不好喝。”长安脸色苦苦的。 长宁跟长宜又凑到他身边:“哥哥怎么知道的?” 他们都没见阿兄喝过。 叶白柚眸中笑意点点,看着自己身边从众似的抓着他衣摆转头看长安的小小孩。心一软,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长安看了一眼后面,然后道:“小时候我口渴,要水喝。然后阿爹就端了一碗酒,说是白开水。结果我一大口灌下去……” “一点都不好喝!”长安眼中满是对他阿爹的控诉。 大人聊着天,一直注意到前面。这会儿听长安的话,何沁直接拧住了他男人的腰。“李端阳!你还干过这事儿!” “哎哟!夫郎!夫郎!我错了,错了!” “好耶!哈哈哈,阿爹又被小爹爹收拾了!” 杜鹃婶子欣慰地看着自家孩子有了朋友,她打趣道:“酒可不能给小孩子喝。” “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知轻重。”何沁瞪他。 “错了嘛,那不是他口渴嘛。” 哄笑嬉闹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李家。各自散去,叶白柚也到了家里。 门一推开。 叶白柚嘭地一声立马关上。 下一瞬,篱笆上直接跳上来一只老鹰。 “大哥,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人肉不好吃啊……” 这是小白见到叶白柚的第三次。它从篱笆上飞起,想落在他的肩上。 叶白柚一见他展开翅膀,忙压低了动作幅度,轻拉开门。 紧接着,他抓着手上的钥匙就跑。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速度之快,直接让飞起来刚转弯儿的小白呆了。 “呋——”小璟在叶白柚手上扑腾,大口咆哮。 小白动作一滞。爪子踩着雪飞快走到叶白柚的门口,它耷拉着脑袋,连鸟毛都暗淡了。 它巴巴在外看了半多久,叶白柚在里面就躲了多久。 再一次,小白只能沮丧地飞走。 它要回家,要找主人抱抱。 —— “好了好了,不怕。” 叶白柚扛着小璟猫条,对着猫头又是拍又是揉的。炸成海胆的小璟才委屈蹲在他的手臂,两个爪子踩着胸膛,脑袋去蹭他下巴。 “喵呜……”娇滴滴的,还带着颤音。可把叶白柚心疼坏了。 他抱着猫颠了颠,手顺着后脑勺摸到屁屁。带着小璟身上的肉肉往后堆积着。 “不委屈,不委屈。” “做点好吃的给咱们小璟压压惊。” 他吃了,但怀里的毛球还没吃饭。叶白柚揭开外面的水缸,直接捞了些小鱼虾出来。 天气冷了,无论是地上走的还是水里游的,都不爱动。抓着很容易。 这个天的东西不容易放坏,叶白柚索性多给他弄些。明天他要出门,可能下午才回得了,要不然没吃的它就只能饿肚子了。 小鱼小泥鳅蒸熟,搅碎了伴着些米放进小璟的小碗。 看它小爪子并拢蹲着,尾巴搭在爪爪上吃得耳朵直抖。叶白柚笑着点了点他的头,拉开门出去。 草房子堆不了太多的雪,趁着现在有空,叶白柚将家里的楼梯放在屋檐。慢慢爬上去将上面的一层白雪清理掉,随后又是扫院子。 一下午,就在这些琐事儿中过了。 —— 翌日。 天色曈昽,冬阳在天边牵出一条细窄的线。橘黄色的,温温柔柔落在天边,没有夏日的那么浓烈。 叶白柚换了一双冬天好走的靴子,将昨晚收拾好的背篓背上,锁门出去。 “柚哥儿到了,走吧。” “何阿叔,你来得好早。” “叶哥哥!”三个小孩围过来,一人站一边围住叶白柚。 “你们也去啊?”叶白柚道。 “去。” “那可得跟好了。”外面人贩子多,即便是叶白柚就去过一次县城,也听说了不少这种事儿。 “知道,小爹爹说过的。” 县城现在又热闹了,他们的阿爹在县里做账房先生。也经常跟他们说这事儿。 “知道就好。”叶白柚像拍瓜一样,挨个儿拍了拍。“出发!” “出发!!” 只要出了大泉村,去县上的路就是走的官道。路就好走了。 叶白柚跟何沁两个大人,身边跟着三个小孩。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也聊得开心。 “咱们去我相公在的宏福酒楼,他们那里价格收得公道些。” 叶白柚笑着点头:“谢谢阿叔。” “谢什么,我背篓里这些,大多还不是你带着家里这些个孩子捡的。” 叶白柚此行出来,就是想着卖点东西,挣点钱。 即便是他再省着用,家里的油盐这些已经不够了。正好他存了不少菌子干货,这东西越到冬天卖得越贵。 冬天本就没什么菜吃,大酒楼还有不少客人喜欢野生的菌子。所以菌干很能也卖得出去。 叶白柚不得不庆幸,自己还有那么点儿能算家当的东西。 越到县城,人也越多。 地上不少白雪和着泥泞,湿乎乎的,踩着有些难受。 过了城门,县里的热闹更为明显。 以前还是空荡荡,现在两边的商铺也全开了。卖土货的,卖豆腐的,吆喝着走街串巷的…… 人群往来,络绎不绝。 “咱们先去酒楼。” 叶白柚将抓着自己衣摆的小家伙一手牵一个,长安则跟在他小爹的边上。 匆匆绕过人群,从喧闹的集市一直到店铺聚集的商业街,两边的环境差得还挺大。 最后,一行人停在个酒楼前。 入目之处,一个挂着硕大牌匾,写着“宏福酒楼”字样的二层酒楼占地极大。 对比其旁边的一些商铺,犹如鹌鹑蛋跟鹅蛋的对比。 “走吧,进去。”何沁招呼人。 叶白柚紧跟着何沁身后,入了门口,李端阳就坐在门前的柜台后。 “夫郎来了。”刚刚还严肃得不像叶白柚认识的李家叔叔,这会儿见着何叔一秒变脸。 “哎哟,咱们李账房的夫郎又来了。”这是熟客打趣。 李端阳抬手对客人告饶,边从柜台后出来接过何沁的背篓。 “很轻,没什么的。”何沁笑得温柔。岁月除了在他眼尾留下几道痕迹,添了几分风韵外。并没有苛待他。 所以即便是快四十的人,面庞看着更像是才二三十的人。 知道他们是来卖干货的,李端阳对着一旁的小二招招手。“称一下。” “好嘞。” 他们店做得大,经常有来卖些山里、河里的野货的,店里一般都会要。 这事儿不用叫掌柜,根据货物的品级有专门的定价。 这菌干儿,分三等。下等一斤百文,中等一斤一百五十文,上等还要多加三十文。当然,若放在菌子多的季节,这菌干儿尽数每斤少个三四十文。 叶白柚小二给每个称了下,又在后厨请了个老师傅出来。 打开袋子让其仔细辨认一番,最终两人的都算在中等。 算了账,账房李端阳记上这一笔。叶白柚含笑着接过了这一斤八两菌干儿的二百七十文。 这辈子第一笔入账:二百七十文。 不错了,不错了。叶白柚仔细收好。 “夫郎,等会过来吃午饭吗?”走之前,李端阳问。 何沁不好意思摇摇头,拉着叶白柚出去。 “何阿叔,你看看李叔眼巴巴的,就不心软?” 何沁轻拍下他的手臂:“柚哥儿,看来你是想找个相公心软心软了……” 叶白柚逃也似的立马走:“那不行,还不成。” —— 家里正缺的是调料,得去买些。 期间路过县衙,叶白柚忽然想到当初跟沈无璟还有老爷子来这儿的时候。 那日子,是真的难啊…… “上面有告示?”眼睛一扫,瞥见大大的告示两个字。 字体跟上辈子的繁体字差不多,除了有些复杂的,叶白柚能勉强认出个意思。 何沁的阿爹就是他相公的老师,是个老秀才。自然也认得。 “这是……一旬一发的粮食改为一月一发。发到春三月天,就不发了。” 叶白柚蹙眉:“不过好在是按照人头发的。到冬小麦出来,那得是夏天了。” 何沁想到家里的存粮,又盘算了下剩下要发的。牵住两个小孩转身:“也是勉强够的。” 叶白柚一个人在家,囤积的米粮挺多,算下来也足够。 “钦差大人是走了吧。” 县衙门口站着衙门的人,见人来了就将告示上的事儿念一念。一传十,十传百,就今天这一趟赶集,所有人都知道开春要停粮了。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行人拨开重重人群,在调料的店铺停下。 “客官,来点儿什么?” “盐怎么卖?” “有八文一两的,也有十文的。”掌柜的将盐罐子打开,“客官请看。” 叶白柚凑近。 八文的便宜点,但是里面杂质多些,都是大颗粒,且不像后世精制盐那么白得透亮。十文的就是杂质少些,细一些。 叶白柚想了想,还是道:“八文的,要二两。” “客官还要什么,可随意看。” 掌柜的拿着个小秤在帮他称重,叶白柚看着贴着糖、姜蒜、酱油那些个大罐子,不免踟蹰。 现在正处于灾荒后恢复生机的阶段,什么东西都贵。即便是姜蒜这些,也不是当地种出来的。一斤几十文,叶白柚现在还舍不得。 所以最后只买了十六文的盐。 “要油的话去榨油坊买,那里比这里便宜一些。”何沁低声在他耳边道。 叶白柚点头,感激笑道:“调料太贵了,都吃不起。” 何沁知道他以前不知这些事儿,宽慰道:“咱们有吃的就行,这年头要吃好味道的,只有那种大酒楼才有。” 毕竟调料都那么贵,老百姓根本就舍不得那份钱。 “不过咱们山里有很多野生的花椒,到季节了,摘了拿回来也能多个味道。”何沁有些怀念,如此,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叶白柚连连点头:“那我到时候一定要多摘一点。” 何沁看他那馋样失笑:“行行行,不够我还帮你。就看你吃不吃得完。” 拐到榨油坊,今天新榨的还有不少。在缺乏运输条件的现在,为了防止油变质,一般都是现榨的。 每天量就那么多,卖完了就没有了。 植物油主要就是麻油,动物油多了点,除了猪油还有羊油、牛油。不过后者除了猪油,其他贵得吓人。 索性亚麻籽榨的麻油便宜些,一斤六七十文。 叶白柚买了一斤,直接去了六十五文。 但听叶白柚还觉得便宜,何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赞同道:“这么贵,若不是这灾年的影响,往常三四十文都能打。” 叶白柚算着自己还剩下的一百八十九文钱,心痛得不行。 他捂住自己的钱袋子:“买好了,不买了。” 何沁笑着揶揄他:“不买点猪肉?” 叶白柚忙甩头:“没钱了,没钱了。” “财迷!”何沁哑然失笑。 “不过也是,猪肉现在恐怕得十几文,若是你要那猪油板子来炼油,那怕是能直接给你那钱袋子掏空。” 叶白柚:“那正好,回家了。” 一斤的油不算多,背在身上没什么实感。回去的路上,三个小孩加上叶白柚一人一串糖葫芦啃着。 三文钱一串,叶白柚好久没有尝过甜的,吃得有滋有味。 白糖他买不起,但是糖葫芦还是可以的。 他嘴馋,但总不能一个人吃着让三个小孩看着。加上何阿叔帮他良多,感激大人他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但是哄小孩的他倒是可以。 所以四个人,凑四根儿。讨价还价让老板抹了零头,去了十文钱。 “往常也就两文钱,这么几根儿再凑几文可以买一斤肉了,你倒是舍得。” 叶白柚咬了一口糖葫芦,又酸又甜。他双眼舒服得微弯,抿了下唇上的甜,他只觉心情犹如林中畅游的飞鸟。 爽快极了。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咯。”叶白柚笑眯眯道。 何沁噗嗤一笑。 “二十了,像个还没长大似的。” 看他几个开心,何沁也没再多说。不过他现在对待白柚跟看自家几个小崽子一样,不知不觉中当成了他的孩子。 “十二月老爷子生,家里不请什么人。到时候你也过来玩儿。” “那感情好。” 叶白柚咬了一颗糖葫芦进嘴,为了方便说话,糖葫芦被他挤到一边。腮帮子鼓起来,衬得那张愈发有气色的脸乖了几分。 “嗯。”何沁温笑道。 叶白柚走在前面,长安跟在他身后。长宁见状,跟在长安后。最小的长宜抓着他小爹爹,则缀在了尾巴。 有钱了,叶白柚就更想有钱。 他一边品着嘴里的味道,一双圆眼四处扫。掠过一片还有些绿的竹林,他指着回头:“阿叔,现在有冬笋了不?” “有了。” “那我去挖!”叶白柚兴奋道。 冬天没菜,冬笋肯定值钱。 何沁道:“这片山离我们村子远,你要挖可以去村子后山。那里一大片。” “好啊,回去就挖!”叶白柚眼中闪烁着对铜板儿的兴趣。 “可不好找,还有雪盖着的呢。” “没事没事,今天不就化了一点嘛。” 何沁见他露出来的孩子脾性,忍不住轻笑。“行,那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挖点回来吃点新鲜菜。” “那吃完午饭就去。” “成。” “小爹爹呀——”两个小的一左一右跑到何沁身边,睁着纯净而相似的眼看他。 长安体会到长大的好处了,他一定可以跟着他们去的。央求小爹爹,现在就不是他这个年纪做的事儿了。 何沁挨个儿摸了摸头:“乖,山上现在还有雪,等下次没雪了再带你们上去。” “小爹爹-爹爹——” 何沁衣摆被两个拉着晃悠,他眼尾轻褶:“撒娇也不行哦。” ——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未时。 吃了午饭后,叶白柚三人就直接上山。 大泉村除了出去那条路,几乎是被山包围的。后山一大片竹林,住得离后山近的人家,常年都有柴烧。 竹林蔓延千米,风吹动,林中清脆的声音环绕。除了偶尔的鸟叫声就是雪落下的窸窣声,平日里尤为的安静。 石板路上的雪还有不少,蜿蜒向上,像一条冰雪做的白龙。 三人才上几步,忽然见到上面还有些人的足迹。 “有人来过?”叶白柚道。 何沁道:“村子里那么多的人,后山竹林的冬笋,谁想不到?” 叶白柚点点头,但看着凌乱的脚印,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猛地,白雪之中落下一直巴掌大的鞋子。 是小孩子的! “阿叔!嘘!”叶白柚压低身子,猛地回头提醒。 何沁脸色一变,他走在后头,没看见前面是个什么样子的。 长安在中间,闻声看去。 “谁的鞋子?” 第36章 谁娶 站在白雪铺地的山脚,往竹林中望去。翠竹拱卫着石阶,越往里,光线愈发幽暗。冬阳照不进来,林深处像藏了什么吃人的恶兽。 三人当即矮下身。 “去看看吗?”叶白柚眉心凝着焦急,声音极低。 “长安你回去叫人!”何沁拉着长安往身后一推,当即与叶白柚沿着脚印往上走。 长安遇到大事稳重。不做犹豫,迅速往村子里跑。 两人见状,各自握紧了手上的锄头沿着脚印往上。 昨天才下了雪,后面的竹林除了叶白柚这种突发奇想上来挖竹笋的,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所以这石阶上,孤零零的一双脚印尤其的惹眼。 叶白柚在前,何沁跟在后头。清亮的双目凝视着往竹海延伸的脚印,迅速往上。 行至一半,约莫半山腰的位置上。石台上的脚印忽然偏离。 叶白柚喘息着撑着竹子,呼出的气顷刻成了浓厚的白色。 “阿叔,还能行吗?”叶白柚看他大汗淋漓,已经是到了极限,“要不你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 何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一直跟着跑上来,这会停下才发现胸腔的气仿佛是被榨干了。他只觉喉咙发呕,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 他无力冲着叶白柚摆摆手,眼中焦急:“别冲动。” “知道了!”叶白柚说完转身就跑。 他经常往山上走,身体慢慢也好了不少。只不过刚刚跑得快,呼吸之间有了点血腥气。他顾着小孩,万一真的是人贩子,若那大路上有人接应,之后孩子就难找到了。 叶白柚拉着竹子借力,脚下不停。 刺骨的风扇过脸,露在外面的脸已经是冻得通红。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上,雪沫子渗进了鞋子里,不消片刻鞋底已经有些湿润。 索性身体奔跑着,也不用担心着凉。 从后山跑到前山。 林深树高。 不同于竹林,前山的积雪没那么多。叶白柚只能借着草丛的倒伏判断。 而竹林之中。 何沁紧咬着牙关,双手抓着竹子也顾不得那么多缓缓靠地坐下。跑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停了下来,心里一阵儿一阵儿的难受。 呕又呕不出,心跳尤其的快,就连抓着竹子的手都感觉没什么力气。 何沁脸色发白,几乎跟地上的雪一个颜色。 这样垂头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的声音忽然大了。 何沁睁开眼就见着自家长安。 “小爹爹,叶哥哥呢!” 何沁一喜,白这一张脸道:“追过去了,你们快去!” 十几个汉子抓着刀迅速分开,留下长安守着他小爹爹。 汉子走过雪地,刚刚还压脚的积雪被踩成了平地。 “小爹爹,我扶你回去。” 何沁靠在自家儿子的手心,缓声道:“歇会儿,晕……” “可是地上凉!” 长安视线往地上一扫,迅速抓过白雪下面还算干燥的叶子铺在地上,撑着何沁换个位置。 他小脸板着,声线绷紧:“歇一会儿,咱就回。” —— 前山。 叶白柚追着追着,前面的痕迹就断了。他撑着书停了下来,稍稍平复了呼吸。 就在此时,林中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鹰叫。穿云裂石,像破开的竹炸的人瞬间清明。 “有鹰!”陌生的声音就在前方。 叶白柚心中一凌,捕捉到这激动的一声。 他压低身子,闻声看去。隔着重重的灌木,远处的景象依旧清晰。 说话的是个穿着灰色破袄子的中年男人。 “你小声点!” “怕什么,还差最后两个小孩。塞进马车就走。” “快点!要是有人跟上来,小心你的脑袋!” “催什么催!谁叫你们要往这么高的山上藏,还得把人运下去。这不费事儿嘛!” 总共两个男人,一中年一青年。两个男人说着话沿着山往上走。 他悄悄跟了上去。 走过一段路,后头的声音又大了些许。 叶白柚立马回头,发现是自己同村的汉子。他们还在远处,魁梧的身影若隐若现。 叶白柚立马站起来,躲在树后对着那群汉子招手,并示意他们压低声音。 十几人气势汹汹,迅速凑近。 带头的是白老爷子家的二儿子,白孝河。 “山下有接应他们的马车,还有两个人在山上转移最后两个孩子。”叶白柚匆匆说完,白孝河直接让人分成两拨,一波上山,一波下山。 叶白柚看着远去的一众人,也慢慢跟了上去。 头发汗湿了粘在脸上,叶白柚这才有些难受地将其拨开。他落在后头,顺着汉子们的脚印追上去。 没走多远,前面就是一个山洞。 村子里的人埋伏在两边,叶白柚到的时候,众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白孝河忙对他摆着手,眼角的褶子都深了几许。 叶白柚抓着自己的锄头,也悄悄藏在了树后。 山洞看样子挺大,人在里面的说话声还带着回响。 “老赖子,咱这一票干完,我带你去府城的青楼里好好逛逛,那里面的……” 两人是并排着走出来的,身上直接扛着小孩。 年轻的那个一出来,习惯性偏头就见着了两边的人。 他反应极快,猛地将肩头的小孩子往地上扔了就跑。汉子们为了救人,齐齐扑了过去给孩子当垫子。 耳边中年那一个到底是动作没年轻的灵活,被迅速抓住按在地上。 年轻男人见势不对,立马将藏在衣服里的刀往身后乱划,并拼了命地往前跑。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两个汉字压住前头抓的那个,剩余的齐齐追了上来。 眼看人就到了自己跟前,叶白柚抓着锄头从树后伸出手来猛地一敲。 砰的一声! “啊——”惊叫嚎起整片林中的鸟。 男人额头直接破了个洞,踉跄滚地,血流汩汩。 汉子脸上一个长长的刀疤,阴毒的眼神合着那刀疤看着像吃人的恶兽。他发狠甩着刀子往叶白柚身上砍。 叶白柚眸光一凝,冷静躲开。 与此同时,天上老鹰长啸。一道黑影直冲而下,爪子对着年轻汉子的脸重重一抓。 “啊!!”声若峡谷猿啼,声声凄厉。 叶白柚顺势当着扑过来的众人面儿一拳锤到男人鼻子,顺势捏着其拿刀的手腕重重一撇。脚下用尽全力猛然上抬。 “嗷嗷!!啊啊啊!!”嗓子宛若破落,声音不成顺序。 年轻汉子在中年男人的惊恐中倒地,他抱住腿间翻滚。哀嚎阵阵,哭天抢地。 “嘶……”后头跟来的汉子们齐齐后仰。 众人心中发寒,目光所及是哥儿冷如冰霜的眼睛。他们纷纷侧身,默默双脚站拢了些。 “愣着做什么!绑起来啊!”叶白柚又猛地一锄头敲下去,打在地上人的后背。 年轻汉子又是嘶哑一声,听着竟是带了哭腔。 村里叫来的人都高大,在矮了一头的叶白柚身前却像老鼠见了猫,眼有怯意。 这哥儿! 忒狠。还真他娘的能下狠手! 摁住地上的人,汉子们的视线刚好与叶白柚的锄头齐平。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锄头上沾着血,若是换个方向…… 这脑袋指不定就给削下来了。 太他娘的凶悍了! 这样的哥儿,谁敢娶啊…… 反正他们可以肯定,大泉村是无人敢娶。 被摁在地上的两个人贩子扑腾许久也扑腾不过身上的钳制。倒是年轻那个血流得快,直接将脸染成了红色,不一会儿就唇色有些微白了。 有人看着发憷,这命可以没,但是不能没在他们手上。 “放心吧,死不了的。”叶白柚看他那血流量少了大半,眼中冷漠如冰。 人贩子,就该死绝。 “两个孩子怎么没醒过来?”叶白柚走过去,抱起其中的一个。 才两三岁的小男孩,软乎乎的,还带着奶香奶香的味道。但是现在他嘴巴干得发白,紧闭着眼睛。 叶白柚对着中年汉子的腿踢了一脚:“下的什么药!” “只是蒙汗药,蒙汗药!” 白孝河人至中年,叶白柚这么大胆子的哥儿是他见的唯一一个。在村子里,哪个哥儿受欺负了不是回家找汉子帮忙。 要是闹起来,最多也就扯头发恼挠人。 动真格的,现在就属叶白柚能行。 “不是说有马车,下去看看他们逮到人没。”白孝河用麻绳将两人绑起,勒得极紧,“小孩送县里看看,人贩子我们也压过去。” 山洞里被检查了下,没有什么余留,这才一起下了山。 叶白柚仰头,看见了站在树上的那只鹰。他弯了弯眼道:“谢谢。” 小白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转变,发出短促的叫声,兴奋扑棱了两下翅膀。 顺着山路往下,汉子们压着人很快到了山脚。 果不其然,下面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那儿。 而恰好被叫出来的赵尚牛此刻站在下面,抱着自家小崽子抹着眼泪。 赵四金才被抓,此刻半睁着眼睛趴在他阿爹的怀里。下巴搭在男人的肩上,看见叶白柚下来,还无力地笑得乖巧。 汉子汇合,一共三个人贩子。 又是拳打脚踢,边骂边扯一番。唯有那个宛若死猪一般被扔在地上,疼得颤抖的被掠过。 无他,再打怕打死了。 发泄了心中的闷气,连带着赵四金一共五个小孩子坐在马车被快速送往县里。 剩下的人贩子被押送着走,等着马车回来。 三个人中,其中一个是中年妇人。她长相平平,是那种一扔进人堆里看不出来,反而还会觉得她过得凄苦的妇人。 其余两个都能走,唯有年轻那个,几乎走几步,疼得哭嚎。那眼泪大颗大颗,将脸上的血渍都冲刷了不少。 “这人怎的了?装傻不想走是吧!” “诶诶诶!你可不知道啊,这是那叶哥儿打的……他这样……这样,这样……” 叶白柚的光辉事迹,听得山下那一波汉子也心里打着哆嗦。 “我亲爹耶,本以为是好了,不曾想还更厉害了!” 众人齐齐一叹。 “甭招惹他,以后看见了有多远躲多远。” “悍夫,肯定无人敢娶。” “闭嘴,小声点儿!” “哦哦,我小声……” —— 人贩子送到县里,县衙应当还要问话。叶白柚担心到时候还会再跑一趟,干脆直接跟着他们进县城。 如此一遭,等拿着锄头回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到家刚开门,一道黑影忽的从天空中飞过来。 叶白柚下意识一闪,耳边就听到那鹰的声音。跟今天下午那短促的声音一模一样。 天色黑漆漆的他看不清,只知道手上一重! 他下意识托住,软蓬蓬,滑溜溜的羽毛直接嵌入怀中。 叶白柚愣了一下,黑暗中幽幽一叹:“你早说是跟我玩儿,害得我担惊受怕多久……” 话落,他忽感不对,抬眼瞧着。忽然就被屋里厨房门口一双亮亮的圆眼睛盯住了。 叶白柚不知作何有些心虚,抱着苍鹰的手松了几分。 “喵呜!呋——”充满控诉的猫叫声传至耳朵,叶白柚赶忙蹲下身将手中的大老鹰放下。 “小璟,我回来啦!”他装作无事儿一般,飞快几步,冲着那双明亮得若十六的月亮一样的眼睛去。 叶白柚走近猫猫后弯腰去抱:“小璟久等了。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儿吃的?” “喵呜呜嗷!呜呜!!”小璟气鼓鼓,爪子不安分地在地上抓挠。 嗅到叶白柚身上的气味,小璟炸着猫从叶白柚的手臂凌空越过。但也没走远,依旧是蹲在叶白柚的斜前方。 后边的小白啪嗒啪嗒靠近叶白柚。 眼看着要近了,小璟张大嘴巴露出尖牙哈气。 背脊躬直,蓄势待发。 “我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祖宗。”叶白柚转身,试探着拦住往前的大鸟,“天色晚了,你快回树上睡觉去。” 他声音中带着疲倦:“我也要睡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得懂,大鹰站在原地,随后振翅远飞。 “喵呜——”小璟双眼望着天空,低声叫唤。 叶白柚摇摇头,打开门点了油灯。小祖宗还是不要他抱,但是始终落后他一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回来天色晚,叶白柚草草做了点饭填饱了五脏庙,这才收拾收拾到了自己的卧房。 吹灭了油灯,刚一躺下,屋子里就亮起两个圆亮亮的小球。 身边窸窣声响动,床上一重。猫爪子落在了上头。 叶白柚昏昏沉沉睡去。 梦中,他正挥舞着锄头吭哧吭哧挖笋,但竹林像是活了过来。甩着枝条张牙舞爪逼近他,直到缠住了他的口鼻。 胸腔被憋得几欲爆炸。 叶白柚挣扎着,深深吸了几口气,但依旧于事无补。 眼看就要闷死了,意识陡然从梦中抽离。他猛地坐起,面上的大毛球“啪嗒”掉在了怀里。 窗外月朗星稀,银灰色的月光洒在屋子里。 叶白柚大口大口呼吸着,好半响才心有余悸地靠在床头。手心是“呼噜呼噜”的猫,那敦实的身体在手心起伏,叶白柚直接一巴掌给拍了过去。 “咪呀!” “差点给我整得背过去,还咪呀!” 以往小璟这毛球从不往他的脸上睡,今晚倒是趁着自己累了睡得熟,直接趴在了脸上。 “你还有心思睡觉!你给我起来,咱们理论理论。” 猫瞳睁开,眸光亮了一瞬又慢慢闭上。 对于叶白柚的数落,小璟只是动了动耳朵。耳朵被捏住,它就在叶白柚身上蹭了又蹭,没什么其他味儿了才打个滚儿摊开了肚皮继续睡。 “你!” 叶白柚抓着猫头,带着一股气又倒了下去。 “臭猫!” —— 清晨,山中涌动着薄雾,缭绕在缀满了露珠的枝头。 砰砰两声,树上的露珠尽数落下。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树枝折断声,高树倒下。紧接着,被下面守着的人剔除枝丫套上绳子,往山林腹地中运去。 沈无璟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跟前。 山洞数十米高,恍若直接将整座山掏空了。洞中流水涌动,深不见底,不知奔向何方。 水汽弥漫,而往里光线全无,黑森森的散发着寒气。 “公子。” “船修好了?” “嗯。”沈无璟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水面晦暗难辨。 他声音又几分缥缈:“那就去看看吧。” “是!” “叫白鸣来木屋。”说罢,沈无璟离开。 若与之前对比,几座山之间的谷地仿佛被刀具打磨了一般。数万平米的地,流水潺潺,屋檐斗转。亭台楼阁百步成景。 但若细看,其中最瞩目的,要数山洞旁的开阔地上并排的木船,以及其不足百米处藏在山后堪比小山高的木楼。 “小主子。” 白鸣,沈无璟外祖家管南边漕运的大管家,如今被老爷子送来助他一臂之力。 “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若不算白家的欠条,还有三百二十一两。”白鸣双手抱在身前,很是恭敬。 不过说实话,自从他被姥爷捡回去。跟了他三四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管理几百两银子。 沈无璟抬手扶额。 “楼里的佣金,可有算上?” “算了,但还缺。” 小主子原来的店铺尽数被那老不死的送人情送给了朝廷,不然就被留在手里悄悄霍霍。 他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也就罢了,还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又要养活这么多的手下,光是他们带过来的那点白银怎么够。 这是那贪官趁机发难,他们老主子的铺子也受到威胁,甚至连原来他手头管着的漕运都被丢了去。 所以公子的外家即便是有心帮忙,但也没有多少余力能帮。不然,谈何让小主子缩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之间。 老忠仆白鸣很是为自己小主子抱不平。 “那些产业如何了?”沈无璟捏着眉心,眸色难掩疲倦。 “尽数置办了,虽有阻挠,但还算成功。” “只不过,回本儿可能有些时日。” “行,辛苦白叔了。”沈无璟以手撑头,剑眉蹙紧。 本以为很快就能将叶白柚的人情给还了,但如今这楼里入不敷出,他全身除了那块玉佩就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如何还得? 小白站在自己早已换成了普通松木的架子上磨爪子,双眼盯着沈无璟看了又看。 沈无璟一顿,眼神落在了它的身上。唇轻启,声音幽幽:“你以身抵债,如何?” 小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能感知到沈无璟的情绪。 它惊慌地扑棱着,一下子飞出了门。 将将走到门口的沈大、沈二险些被鸟扇了巴掌。 “公子要以身抵债?”说完沈二立马打嘴巴,“呸呸呸,以身相许还差不多!” “以身相许也好啊,至少不会操劳得吃不下饭。”沈大看着自己拎着的食盒。 公子从小吃的穿的哪点儿不好,在叶公子家里的时候看他吃得那些东西,他们还觉得委屈了他。 可是如今端着这厨娘精心做出来的饭食,想到他每次就吃小半碗的样子…… 这…… 哎! 还不如跟了叶公子呢。好歹不会吃不下饭不是。 “在门口干嘛?”朦胧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两个汉子脸色一僵,走了进去。 屋子里,布局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个凳子,外加床、衣柜和鸟架子。空空荡荡的。 而原本那些紫檀木、紫砂壶的珍惜玩意儿全让他们拿去给四处当了。 从小跟着他的人每次进来看着,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沈大:“公子,朝食。” 沈无璟摆摆手。“你们自己吃。” 轩然霞举的世家公子窝在山里,生活再差,按理说该是比在叶白柚家吃得好上几倍。但沈无璟如今这瘦了不知多少的样子,倒是让他们兄弟愈发愧疚。 沈大劝慰:“公子,吃点吧。” “不吃。” 沈大垂头,恭敬道:“主子是否在为叶公子的事儿发愁?” 沈无璟掀开眼皮,眸光落在两人头顶。“是又怎么样?” 身前的威压愈重,沈大当即跪下,言辞恳切。“公子,如今楼里重归于秩序,各产业也有专人看顾。倒不如主子暂且去外面散散心。” “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 沈无璟嗤笑,眸色一变,整个人阴沉无比: “外面?外面又能去哪儿?” 缩头缩尾的,跟阴沟里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沈大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既然公子欠了叶公子一条命,与其每日想着如何筹集重礼,倒不如现在下山去。” “据我所知,叶公子一个哥儿住。安不安全倒不说,家中一应事务,无人帮衬。” 沈二听他哥的话,忙点头:“就是就是,没钱咱们可以出力啊!” “现在村子里人多眼杂,我一个男子跑到他哥儿家中。怎么,想逼死他?”沈无璟敛眉,心中却不断思考着这事儿。 脑子抽疼,他猛地闭眼。 沈大用手肘推了一下沈二。这次兄弟两倒是心有灵犀:“公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叶哥儿二十了还没相公,大泉村无人敢娶!” “倒不如……” “您!” 沈无璟缓缓睁开双眼,已然恢复常态。“滚,净出些馊主意!” 也不看人愿不愿意。 他没将这话放在心里,此后几天,却又突然收到了他外祖给写的信。 信上直言:未曾想孙儿还有救命恩人。既如此,外祖我也正好去帮你相看相看。 老人家现在已经退居幕后,白家的事儿一应由沈无璟那几个舅舅看顾。这会儿看信中内容,老爷子是真要来这边。 沈无璟眼睛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主子!” 楼中会医的沈十二过来,给沈无璟看医摸脉。 “怎么了这是?”十几个汉子纷纷围在屋子里,粗犷的脸上带着担忧。 论年纪,公子都比他们小。 当初是夫人将他们捡回去,再让他们自己选择习武习医。以前看着沈无璟锦衣玉食,即便是从沈家出来也没如此之差。 这会儿,又是操劳,又是钻研的。还吃不下东西! 这么一大帮子的人,要不是公子让他们尽数钻研技法,专心做楼里的事儿,用得着…… “呜……” “呜呜……” “哭什么!吵到我了!” 说话的是沈十二,沈家护卫中唯一一个哥儿。年纪最小,但是第十二个被捡回来的,所以直接叫沈十二。 众汉子吸了吸鼻子。“十二呀,公子怎么样了?” “死不了,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不吃饭,还熬夜,脑子成天地从早用到黑。早晚要猝死。开了药,他也不一定得吃。” “那怎么办!” “怎么办!沈大!” “大哥,怎么办呀!” 沈大眼中闪着幽幽的光:“咳咳!” “要不,咱这样……” 作者有话说: 众兄弟:“大哥,怎么办啊!” 沈大充分掌握沈无璟的阴险:“这样……这样……再这样……” 沈少爷:“所以是那样?” 第37章 再遇 这几天,只要一有空叶白柚就在后山的竹林里挖笋子。一天眼睛看瞎了,才将将能找到十几个。 家里攒了一背篓,但是要卖钱这点还远不够。 这一日,叶白柚照旧跟长安上山,顺着原先的地方继续寻找。 林子里,几个陌生的汉男人嘀嘀咕咕: “沈大,这样能行吗?” “对啊,对啊,主子醒了怎么办?” “别自己吓自己,把公子送过去。咱们立马找远一点的差事儿去办,一时半会他肯定不会找咱们。” “这叫以上犯下!” “不不不,我提前问过白老爷。”沈大笑得很阴,“没准信儿,你们以为我敢吗?” 前次建议了公子下山,他没应。沈大本来写信想让白老爷子劝一劝,顺带提了一嘴他们可不可以“随机应变”。 那边原话是:要是他不允,让他来找我! 这不,就有后盾了嘛。 “快快快!人来了!” “就放这儿!” “公子啊公子,暂时委屈你了。”人就这么直接往竹叶上一放,几个人迅速撤退。 此时,叶白柚正扒拉着竹叶子跟长安说话。 “叶哥哥,那人贩子月末在菜市口行刑,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不去不去。”说什么也不去,古代的刑法重,叶白柚是半点都看不得。 长安见他不喜这个,又道: “叶哥哥,杜鹃婶子最近在和我小爹爹给你张罗相亲的事儿呢。”长安小大人似的叹道,“开了年我就要去念书了,叶哥哥找个伴儿正好可以跟着你出来嘛。” “怎么还没走到……” “闭嘴!” “哦。” 竹林上端,跟串肉串似的,套着一溜子的人。个个双眼紧盯着下方。 “叶公子相亲,咱公子怎么办!”说话的是沈二。 沈大一下子冲着他脑门上锤了下:“叫你闭嘴!” “嗷!” “咦……叶哥哥,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叶白柚停下脚步,双目含着警惕。因为上次人贩子的事儿,他们对林子里的事儿是极度关切。 见他四处环顾,竹子上的人串儿绷紧了皮。 半响,没有发现什么。叶白柚才抓着锄头继续穿越竹林。 “等等!” “长安过来!看那边!”叶白柚一下子拽着长安藏在自己身后。 “哎呀呀,总算看见了。” “你他娘的话多,回去我给你缝上!” “呜——” 隔着几根竹子的上坡处,躺着一个人。目测来看,人身量挺高,且是个男人。 叶白柚试探着靠近,长安在他身后也抓紧了小锄头。 谨慎地穿过几根儿长竹,地上的人被看得一清二楚。 “沈无璟!”叶白柚惊愕。 “啊?怎么是叶哥哥你家里的?”长安立马跟着叶白柚爬上去。 地上还有雪,但这男人却白着一张脸躺在上面。身上的衣服看着质量不错,但全是划痕。冬一条,西一道,好好的衣裳成了破布。 叶白柚食指轻颤,轻飘飘地碰他脸上沾染的血迹。 黏糊糊的还挺新鲜。说明这人在地上躺了没多久。 他脸色稍安,手指放在男人的鼻下。细看,指尖带着不确定般的抖动。 长安紧张得不敢呼吸。 指尖,带着温度的呼吸宛若冬日里的暖风,轻柔地吹散了叶白柚心中的寒凉。 “还好,还好!还有气儿。”他喜出望外,“快,长安,咱们把他抬回去!” 外面凉,这男人不知怎么又倒在了林子里,看着竟是比上次还惨。 叶白柚大概看了下,他浑身没有什么伤。但他覆盖了班长脸的鲜血又极为吓人,指不定是伤了肺腑吐出来的。 叶白柚心里不是滋味儿。 当初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那么潇洒不是。 现在就这么躺在雪地上,要是他没看见。多躺几天,岂不是要冻死! 心中带着闷气,他一声不吭地抓着男人手臂抗在肩上。 人落在背后,叶白柚有片刻的怔愣。 这人出去受难了?骨头硌得他肩膀疼。 叶白柚脸色愈发难看。 真是,怎么就没直接一了百了,伤成这样还要跑到他跟前添堵。 长安察觉到叶白柚心里不舒服,以为是对这人心疼了。他小大人似的想:这样也好,他回来了,叶哥哥就有伴了。 “长安,帮忙带上东西。” “叶哥哥,我松手你能行吗?” “可以。”比这重的时候他都背过。 远处,几个人悄悄摸摸跟上。眼中皆是哥儿穿着一身桔黄色的袄子,搀扶着自家一身破烂的公子下山的模样。 公子被下了那么一点点的药,睡着了。走动之间,他的额头落在的哥儿颈窝。 在后面几人眼中,他俩像依偎在一起的恋人。看得人身心舒畅。 这不比形影单只的时候看着好多了? 那些没见过叶白柚的人,此刻看他吃力得青筋绷紧也要带着自己公子下山,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好感。 “要不要去帮忙?” “帮什么!你想露馅儿!” 沈十二跳下去,双手抱臂靠在竹子上。“我的剂量没下多大啊,按理说该醒了啊……” “十二!你不会坑公子吧!” “不,有没有一种可能,公子闻着人哥儿的香味儿,睡得更熟了呢?” 沈大瞧着山脚下的人,摸着下巴点头:“有这个可能。” —— 带着个人,叶白柚下山走得磕磕绊绊。长安背着东西在后面护着。 从后山回家,要经过整个村子。叶白柚背着人,假装没看见那些支棱了个脑袋出来看热闹的人。 “这是哪儿的人啊?” “叶哥儿不是每天去后山,那肯定是后山捡的呗。” “最近叶哥儿不是在相看人家,但是杜鹃跟何沁没找着一家愿意的。这不,干脆直接从山上捡了……” “前头那个男人也是捡着的吧。” “运气真好……” 沈无璟下巴靠着叶白柚的脖颈,埋头藏在他的发间。 他的意识停留在那天旋地转的时候。等再有知觉,就是被颠簸着。但连日来的耗费心神,即便是药效过了,他也意识混沌。 鼻尖是干净的皂角香。很熟悉的味道,他好像在哪儿闻到过。单单是嗅着,连脑子的抽疼都好了不少。 困意很浓,他抱紧了这熟悉的香味儿,又再次睡去。 他抱得紧,自个儿舒服了,可把叶白柚累得够呛。 有些想帮忙的,碍于“背上的男人是叶白柚的捡回来的男人,摸不得”的想法,怕叶白柚一锄头敲过来,不敢。 有跟叶白柚熟悉的出来帮忙,但挂在叶白柚肩膀上的手是怎么也拉不开。 用了蛮力,还险些将人拉着摔倒。 得,要不是这人没动,他们真就怀疑这男的真就看上了叶哥儿了。 抱得这么紧,谁会来抢? 没人会抢!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叶哥儿自己背回去。 不过众人好奇,这新捡回来的这个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看身量,挺好。” “那不行,太瘦了,活儿都不好干!” “也是,还惨兮兮的,没准还欠着债,被仇人追杀!” “咦-摊上叶哥儿,也算他倒霉!” “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大泉村的哥儿呢,万一影响到其他哥儿嫁人怎么办。” “那咋说?” “咱们村叶哥儿虽悍,但心肠好啊。” “好个屁,你忘了我家被抢的鸡!我家的鸭!” “……” 这些议论叶白柚一概没听到。 叶白柚走在前,丝毫不知道后面还远远跟着一群人。待他到家把门关上,众人才直到村中央一坐,开始聊起来。 长安将自家的背篓放了,接着跑过来帮忙。 “叶哥哥,要叫大夫吗?” “没钱!”叶白柚推开他以前住的那个卧房。反正身上脏兮兮的,这屋也没收拾,正好将就睡着。 长安将他的东西放下,双手交握有些犹豫:“真……真不叫啊?” 叶白柚冷漠道:“看个病,没个二三两银子不行。” 他挪人进屋。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闷极了。 不过他到底是看不得一条命就这么没了,他改口道:“长安,帮我借一下村里的驴车。” “好。”长安放下东西就跑。 叶白柚松劲儿,但忘了肩膀上男人是主动抱着他的,力气还极大。 他一个趔趄,身子猛地后仰,压在了沈无璟身上。 “你妹的!”叶白柚盯着房梁咬牙切齿。 他使劲儿掰肩膀的手。 坚若磐石,跟鹰勾似的嵌进他肩膀。 “沈无璟!你给我醒一醒!压死你信不信!” 沈无璟睡得正好,忽然耳边刺疼。他拧住眉头,睫毛纠缠着艰难睁眼。 “沈无璟!你是不是还想再吐三升血。” 吐血? 目光下移,聚焦在哥儿莹白的耳垂上。小小的,像贝壳。 沈无璟松手,看着熟悉的装饰。 他不是在山里吗? 沈无璟敛眸,遮住眼中的情绪。 叶白柚猛地想翻身从人手中出来,可没料到肩膀上失了力道。力气大了腰直接给拧住,疼得他“哎哟”一声,再次砸到沈无璟的身上。 男人闷哼一声。 叶白柚疼得龇牙咧嘴。“让你在外面被雪埋了算了!” “我怎么在这儿?”沈无璟躺着没动,目光落在哥儿发旋。 叶白柚就压在他的身上,胸腔相贴,心跳一个急促一个平稳。可挨得久了,渐渐的被彼此影响,心跳又趋于一致。 叶白柚面色痛苦地摁在自己腰上,气成河豚:“我怎么知道,我在竹林里捡的你。” 沈无璟一顿,眸色深暗。 沈大…… 沈十二…… “阿嚏!” “阿秋!!” “遭了!被惦记上了!”沈大跟沈十二蹿在山林间,隔空对视。各自心中发寒。 “跑!出任务!能走多远走多远!” —— 叶白柚捂着后腰问他:“你怎么又受伤了?” “没有。”沈无璟道。 许久不见,鼻尖全是哥儿的清香。沈无璟还有些不适应,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 叶白柚巴掌拍在床上,不明白他怎么就扭捏了。“问你呢!” “叶哥哥!驴车来了!”长安从外面跑进来,猛地见到两个人一上一下黏糊在一起。 他当场“啊”了一声,连忙捂住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叶白柚扫了一下两人的姿势,耳垂悄然变了色。他手撑着一边,慢慢挪到床上趴着。出口的话也没那么凶了。 “吐那么多血,带你县里看看。” 沈无璟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不用,我没事儿。不过你……” 他目光落在叶白柚的后腰,又快速别过去。哥儿穿的衣服的颜色不容直视,但是像怕漏风,那腰带扎得紧。 细细的一截,仿佛一手能掐住。 叶白柚无力摆手:“我缓缓,没事儿。倒是你,上车!” 沈无璟眸色沉静,除了他那副瘦了一点的身子,看着倒不像个生病的人。“我没事儿,不骗你。” 叶白柚眼中的怀疑毫不掩饰,他示意沈无璟的下巴。“你吐血了,还不少。” 沈无璟拧眉摸着下颚,沾了一手的朱砂。 他眼神晦暗,给那群人又记了一笔。 “这是……淤血,吐出来就没事了。”迅速遮掩过去,沈无璟去扶叶白柚,“不介意的话,我给你看看?” 叶白柚瘪嘴,只觉后腰一阵儿一阵儿的疼:“扭到了。” 长安安静等着两个大人商讨完,听见这么一句,忙在高声在门口道:“叶哥哥!我叫我小爹爹来。” 沈无璟没有其他的心思。他下床,刚捏着袖子想要卷起。这会儿才发现袖子破成了布,一缕一缕挂在身上。 沈无璟:…… 作者有话说: 沈少爷:你们给我等着。 第38章 娇娇 “你真没事儿?”叶白柚就这么趴着,眼珠子随着床边的人转悠。 沈无璟顶着半张血红的脸,沉默点头。 “我不信。” 这个样子,指不定在哪个地方受磋磨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现在比走的时候看着还差。 “不过你为什么又出现在了大泉村?” 叶白柚嘀咕着,没注意到床边的人身体微僵。 没等叶白柚听到沈无璟的答案,外面响起长安的声音。“小爹爹,叶哥哥好像受伤了,你去看看。” 沈无璟目光从哥儿的腰上移开,退到屋子角落。 是扭了,休息几天就好。 何沁进屋看见叶白柚趴在床上。这屋像是许久没住人,床上起了灰,边上还落印着一个明晃晃的人形印记,一看就是旁边站着的男人的。 何沁惊奇:“这是醒了。刚刚哥儿叫你从后山背回来,我们想帮忙,你这手抱得死紧,分都分不开。” 沈无璟转眸对上哥儿揶揄的视线,他别开头,继续站在床边当木头。 何沁回身看着趴在床上的人,眼中闪过心疼。“哪儿不舒服?” 叶白柚脸上的笑瞬间没了,他苦哈哈捂着后腰。“腰给闪了。” 何沁拧眉:“看你,也不知道到村里叫人帮忙。生生这么给人扛下来,不闪你闪谁?” 叶白柚蒙头告饶:“阿叔,我错了行吗?” 何沁瞅了一眼边上的人,干脆道:“衣服脱了我看看。” 沈无璟脸色微变,默默步往外去。不过也没走远,就杵在那门外站着。 何沁在心中思量:这人看脸倒挺可以,也会瞧颜色。但是话好像不多,也不知道人品怎么样。 门一下子关上,将就这地方。何沁将叶白柚的衣服撩起,有些粗糙的手指在他腰上摁。 “这儿疼吗?” “不痛。” “这儿呢?”何沁指腹按在叶白柚脊骨一侧。 “嗷!疼!”叶白柚痛呼出声,脸皱成了包子。 沈无璟睫毛像被吓到的蝶,忽颤。他眼神发直,落在院子里匆匆跑来的大猫身上。 “喵呜嗷……”声音粗粗的,还带着急切。 它爪子扒拉着门,随着里面的痛呼叫声欲发凄厉。拱着一只大毛脑袋在门上挤。 这猫倒是被他带活了,还养得油光水滑的,竟是胖了不少。 “喵呜——” 里边,叶白柚声音传出来:“好了好了,小璟别叫了!” 猫颤了下尖耳朵,立马停下。尾巴优雅地搭在毛爪子上,蹲在沈无璟旁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关上的门。 盯了一会儿,像是确认里面的人没有危险,猫瞳又从门换成了自己。 小景? 小……璟? 倒不知是哪个景。 沈无璟从那滚圆的猫头挪开,心中升起股奇怪的感觉。 猫看他一眼,又甩着尾巴站起来。爪子落在地上,悄然无声。它绕着沈无璟仔细嗅了一下。 紧接着,直接就地一倒。 沈无璟整个脚被这只猫压住。 他不适地后退,这猫滚个圈儿又爬上来。他往侧挪,猫同样侧滚。就这么一会儿,那麻乎乎的毛上已经是沾了不少灰尘。 一追一躲,锲而不舍。 察觉身子底下的脚还有挪动的倾向,小璟爪子往沈无璟腿上一拍,仰头张着嘴巴跟他控诉:“喵呜!” 嗓音是又低又娇,跟刚刚听见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沈无璟挑眉:还挺会变。 门内,脚步声匆匆过来。 一打开,伴随着何沁的声音:“等着,我回去给你拿点药酒揉揉。” 叶白柚:“麻烦阿叔了。” “叫你下次不要逞强!”没好气地说完,何沁加快步子离开。 人才走,院子外又来一个。 沈无璟还没迈进屋里,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不走正门反而要翻了篱笆,狼狈而又故作气势地进来。 “叶白柚,你竟然敢直接带男人回家!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叫我置于何地!”这人刚从篱笆上跳下来,嘴里就开始喷粪。 沈无璟侧身堵住门口。眸光冷然,径直落在书生脖子上。 娄文才充满敌意地看着沈无璟,眸中恍然。 他手笔直地指着沈无璟,就怕戳不上他眼睛似的。“就是你!既然醒了还不快滚!” 叶白柚躺在屋里,他侧头望出去。外面那个恶心的人被沈无璟挡住了身形。 正好拦着他,也省得看见了烦。 “你算老几?”叶白柚白眼翻天,无语至极。 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死皮赖脸的人。极端自恋又极度自信。怕是在他心里,村子里所有哥儿、女娘都得喜欢他。 “你是谁?给我让开!” 娄文才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大帅气的男人,满脑子都是叶白柚背叛了自己。 不过这人看着危险,即便是穿着破了,也自带一份气势。娄文才在外面混的时候最懂得趋利避害,如今自然不想跟这人硬斗。 “叶白柚,让你这奸夫滚!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就像闯入别人家里却把地盘当做自己家的大鹅,嘎嘎嘎的,吵得人好不清净。 沈无璟嗤笑,极为英俊的脸上带着不屑。就这么一个表情,让娄文才直接跳脚。 沈无璟面上带着些许的烦闷,冷厉道:“你想对谁不客气?” 娄文才被这股子气势吓得胆寒,脖子一缩,那气势陡然弱了。他逞强地忍住后退的脚步,结结巴巴:“你、你是谁?姓甚名何?” “叶白柚是注定要进我娄家门的小郎!我告诉你,识趣的最好自行离开,不要再纠缠。” 沈无璟看人像看**跳脚。 居高临下望着来人,那一声自喉间发出来的讽刺,扎得娄文才仿佛是看见了学堂里那些瞧不起他的人。 就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是看不起他,像遛狗一样遛他的畜生! 娄文才双眼通红,很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那些人也就罢了。但是这个从山林里捡回来的奸夫,没权没势没地位的泥腿子。他怎么敢嘲笑自己? 怎么敢! 拳风凛然,冲着沈无璟的脸上去。 沈无璟头一偏,抬脚掀开腿上的猫,看似飘然实则迅疾而沉重地往前一踹。 一声卡在喉咙的痛呼爆破而出。 娄文才直接被踹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尘灰四起。 “娄文才,打什么!!” 何沁急忙跑过来,紧跟在他身边的长安端着个碗。那药酒的味道,即便是站在院子里的沈无璟也能闻到。 长安张大了嘴巴看着地上的人。 那嘴角悄然无声的抬起来,大眼睛对着屋檐下的人满满的崇拜。“好厉害!” 被人看见了…… 娄文才躺在地上气急败坏:“叶白柚,你、你给我出来!缩在门里算什么好汉,我今天就要带你进我娄家!” 他眼神阴恶死死盯着沈无璟,声音更大:“免得你在外面招三惹四,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 “你再多说一句?”沈无璟瞥了他一眼。 娄文才只觉脖子被一只手掐住,喉咙一紧,霎时失声。 长安看得两眼生光。 不愧是他叶哥哥的男人,果然跟叶哥哥一样勇猛! “长安!我药酒怎么还没拿来?”屋里,何沁喊道。 “来了来了。”李长安星星眼一样掠过沈无璟,就差跟他脚上的猫一样,直接上爪子抱住他腿。 娄文才闹不下去,他弱声弱气,为半点刚才的气势。“叶白柚!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无璟听见这自大的嘀咕,又看了一下脚上两个爪子抱得紧,圆脑袋一直蹭着他腿的猫。 眸色收敛,他别开视线。 罢了,有的是机会。 娄文才揉着屁股,脚跛着离开。 长安放了碗出来,站在门边,用余光瞥着沈无璟。 他眼中涌动着兴奋,欲言又止。 沈无璟只当是没看见,脚尖踹了下腿上的猫。 猫儿不动,只是身上的肉跟着颤了颤。硬是死皮赖脸的扒拉着沈无璟裤腿。 “疼疼疼……” “知道疼你还折腾。”那是他小爹爹埋怨的声音。 “那不是见他倒在雪地里,怕他着凉吗?” “长安就跟在你身边。他跑得快,就不知道转个弯儿让他回来叫人?” “疼疼疼!!” “知道疼就好,看你下次还逞不逞强!” 沈无璟听见哥儿喊疼的声音,眼底闪过自责。 不过他现在的处境…… 窝在山上几个月,他从没想过再下山跟叶白柚有其他的牵扯。可如今那几个胆子大了,竟然敢直接将他带出来,还带到了哥儿的面前。 沈无璟捻着指尖,思忖该如何解释。 可蓦地,沈无璟凝视脚上的猫,眸色古怪。 他为何要解释? 门内痛呼声不断,等门再打开,沈无璟的脚踝已经被猫捂热了。 他抽了腿,熟门熟路地进厨房,将自己脸上的东西洗去。 何沁出来这么一瞧。 青年脸上滴着水,五官俊朗。看脸,那是更配得上柚哥儿了。不过这孤男寡哥儿的相处一室,外面那些嘴碎的传出来不好听。 何沁干脆让长安留在这儿,自己收拾了东西回去。 屋内,浓厚的药酒味儿弥漫。叶白柚趴在床上,额头沁出了细汗。 “沈无璟,你进来。” 沈无璟闻言,脚往后一退。再次从软毛中抽出来,踏入房内。 长安紧随其上,像个小尾巴跟在沈无璟身后。最后则是娇生娇气喵呜不停的小璟。 它尾巴高高举起,见沈无璟走到桌边,它撅着屁股往桌上一跳,随后脑袋直往沈无璟手臂上蹭。 比对叶白柚还要黏糊。 “现在可以说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山?”叶白柚闲闲道。 沈无璟眸光落在哥儿身上。 哥儿白了,身上也养出了肉。不再是那黑瘦黑瘦的模样。脸上皮肤细腻,窗边的光落了几缕在他身上,像在脸上晕出了光团儿。 哥儿眼睛虽圆,五官偏锐。但一组合,竟有些明艳的意味儿。好看了不少。 他穿的是橘黄色的袄子,样式普普通通并不好看,颜色也刺眼。但穿在哥儿身上,竟也算不奇怪。 沈无璟眉间放松几许,依旧是站得笔直。 “被人扔在那儿的。”他实话实说,但也保留了一部分。 “仇人?” 沈无璟摇头,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叶白柚下巴落在手臂,只扬着一双猫眼儿瞪他。 沈无璟眼尾轻褶,斜飞而上,眼中带着明显的歉意。“又麻烦你了。” 叶白柚闷哼一声,又问:“那你这身体又是个什么情况?旧病复发?” 沈无璟:“或许吧。” “什么叫或许!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答。” 沈无璟捏着指腹,并不为他的语气生气,反倒竟有些想将哥儿皱紧的眉头按下去。 长安听他们的对话,在一旁傻乐。 不愧是叶哥哥,跟他小爹爹一样,能把男人治得服服帖帖的。看看,问个话都这么乖巧。 两人对视,直接将长安忽略了个彻底。 良久,沈无璟在僵持中后退一步。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然后看着叶白柚的眸子,改口道:“对,没治好,旧疾复发。” 也罢,休息几天再回去收拾那群人。 叶白柚捏了捏自己被硌得有些疼的肩膀,对比了下沈无璟身上的破布衣服跟自己的袄子,眼含同情。 “既然如此,那这地儿我让给你。” 说着,他撑着床板往下挪,手掌在上边留下两个巴掌印。 长安见状飞快过来扶着叶白柚。 沈无璟还未伸出去的手微蜷,不动声色地收回。 许久未见,有些生疏了。 “叶哥哥,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亲呀?”小孩的声音传入耳朵,沈无璟微怔愣。 没等他想,叶白柚道:“没那心思。” “叶哥哥,你都……” “打住!打住。小长安,你哥哥我还年轻着呢。” 叶白柚两人走了,沈无璟站在原地不动。唯有小璟乖巧蹲在床上,小肚子厚厚一层压在爪子上。 见他看来,小猫儿尾巴尖轻扬:“喵呜——” “看看,是何沁来了。”村中央,围坐在一起的村里人像猫见了耗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从叶白柚家里出来的何沁。 “李家夫郎,叶哥儿是不是就不用相看人家了?” “那汉子长得是个啥样?光看见那瘦削的身量了。” 众人七嘴八舌。何沁只牵着嘴角笑了笑,并不理会他们。 这些人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找事儿。 见何沁不理,众人撇嘴。 “回吧,回吧。外面天冷呢。” “别说,我这屁股冻着了。” “诶!记得上次,娄家要绑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汉子?” “不可能,照着叶哥儿的德性,准是不会找同一个。” “哎呀,回家吧。家里该吵着要做饭了。” 何沁到家,就看见自己的公爹坐在堂屋门口。他道:“阿爹,外面冷,要坐进屋里去。” “我听外面吵,柚哥儿家那汉子是前些时候的那个吗?” “俊俏的很。” “那就应当是了。”李登科稍稍放心。但一想到叶白柚怎么不设防的直接带个男人进家门,心中有些怒其不争气。 即便是招赘,这也要过了媒人,拜了天地才行。哪有哥儿这么风风火火的直接就把人往家里带。 李登科捏紧拐杖。 现在村子里人多了,保不齐传来传去就变了个模样。人言可畏,到底是要顾忌着。 老人怎么想,叶白柚肯定是不知道的。 等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赵四金过来的时候,叶白柚已经是能勉强起来。 “叶哥哥?”小孩扒着门,从边上探头。发髻上套着的红绳垂到眉间。 “小金子来了。” 叶白柚慢吞吞走到门口,这才发现,后边还有赵家的婶子正提着东西往自己家里拿。 “这是干什么?”叶白柚摸着小孩的脑袋,撑着门艰难抬脚往外。 “哎哟,怎么起来了?”杜鹃把东西塞给边上的赵尚牛忙过来扶他。 “没什么大事,就是扭了一下。” “这伤筋动骨的,能不是什么大事?”她指了指自己丈夫拿着的袋子,“这是家里自己晒的菜干,冬天没个吃的。炒盘小菜也行。” 叶白柚推拒:“不用,家里有的是。” “就是个心意,这点野菜算得了什么?”杜鹃婶子说着,并让赵叔提到厨房去。 叶白柚推拒不成,低头看见小孩抓着自己衣摆,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叶哥哥,呼呼。” 叶白柚哑然失笑,逮住他的毛脑袋揉揉。“真可爱。” 知道是夸他,小孩悄悄往他身后缩了缩。 “上次那事儿还得多谢你,要不然……”这念叨着,嗓子也带了些气音。 赵尚牛一出来就看见自家媳妇抹眼泪,见着叶白柚身后的自家儿子。也忍不住心一酸。 得亏是叶哥儿。他们赵家的救命恩人。 要是真没了这孩子,他们两口子是真不能活了。 反正是邻居,能帮衬就帮衬一点。 东西送了,家里还有事儿,夫妻俩相继回家。而小朋友就如长安一样,留在这陪着叶白柚。 等人走了,沈无璟从门中踏出来,一眼见到了外面坐在小凳子上剥笋的哥儿。 “休息会儿吧。”沈无璟出声。 家里刀只有一个,长安蹲在一边,带着后面来的三个小孩。一人抓一个笋,用手剥壳。 “又不是什么重活,手能动就行。”叶白柚头也没有抬,动作有些迟缓。 沈无璟看他时不时按一下自己的后腰,走到他身边。 几个小孩没见过他,有些害怕的往后面挪。 沈无璟没看他们,而是直接用巧劲儿夺了叶白柚手上的刀。“我来。” “行吧,我不跟你抢。”叶白柚依旧是坐在小凳子上。 守在一边的小璟见状,迈着小腿儿几下跑到两人中间。就这么尾巴往前一扫,轻轻蹲下。 “喵呜——”娇滴滴的,难得听到它这么叫。 叶白柚刚要上手揉揉它脑袋,小璟就这么一软,对沈无璟那边倒去。半个身子横在男人脚上,又是闻又是蹭的。 “看来咱家小璟还挺喜欢你的。” “小璟?”沈无璟捏着竹笋,声音稍低,降低了旁人的警惕性。 “对呀,小璟。” “哪个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白柚想到之前他问人名字,结果这人直接给他翻脸。 还死记仇。 小气巴拉。 沈无璟从未用菜刀剥竹笋,手上力道一重,刚磨好的菜刀直接从笋上错开。划过他的手背。 瞬间,白皙修长的皮肤上浮现一条红痕。 鲜血在刀痕末端凝聚,随后顺着手背滴落在地。 “沈无璟!”叶白柚看到手背接近半指长的红痕,心肝一颤,忍不住喊人名字。 “何事?”沈无璟眸色无波。 叶白柚恶狠狠瞪他一眼。“刀都不会用吗!” 他撑着腰匆匆进屋,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白布。当着几个小孩的面,抓过男人的手往自己腿上一放。 沈无璟瞳孔微缩,正要抽手,手臂却被拍了一下。 “别动!” 沈无璟捏着菜刀的手慢慢放下,目光落在哥儿的侧脸。 还是那副心大的样子。 不过沈无璟顺从着没动。 叶白柚单手托着他的掌心,将白布从手下穿过。 沈无璟手指微蜷。 哥儿的手很小,手心很软。虽然有一些茧子,但也无伤大雅。 “家里没有止血的东西,只能这样了。幸好划得不深,只要不流血就好了。”叶白柚抓过绳子给他绑好,嘴里咕哝着。 几个小孩互相对望,最后学着长安,乖乖蹲在一起不说话。 绑好抬头,叶白柚望见四个并排的小孩眼巴巴地看自己。 他指了指男人的手,道:“看吧,大人用刀就容易伤手,更别提小孩。所以家里的刀别去碰,知道吗?” “知道了。”异口同声,很是乖巧。 叶白柚满意点头,然后拖着男人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膝盖。 “不行就不要逞强。”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沈无璟目光落在哥儿手上。 他指腹上沾着血,衬得那手更白了几分。 不过还带了一点点麦色,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手。 譬如……自己? 只要是在山里,生活的所有事几乎用不了他自己操心。吃的穿的平日里都有人备好,沈无璟是习惯了这样的活法。 现在想来,倒是哥儿这样的,才更多了几分活气。 “去去去,一边儿去。”叶白柚推着他的肩膀连带着趴在他脚上的大猫也被拍了拍屁股。 沈无璟抿着嘴,当着四个孩子的面儿,后挪几步。 院子里又恢复热闹。拨笋的声音清脆,听着就觉得爽口。 沈无璟长睫如停驻的蝶翼,垂落着,看着被粗糙裹起的手背。 几个小孩时不时看过来,诱得叶白柚没忍住转了头。 那么大一个人,垂着头站在一边。衣衫凌乱破烂,头上沾着竹叶。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叶白柚收回视线。 表象,一定是表象! 这男人毒着呢,以前动不动就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人,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叶白柚破开笋衣,露出里面半个巴掌大的笋肉。扔进篮子,耳边就听见一声娇嗲不行的喵呜声。 没忍住又转过头。 竟然是自家那臭不要脸的毛球球硬撑着爪子往人家膝盖上爬。 山竹一般的毛爪子被剥下,它又站直了身子继续。 如此反复。 他家小璟这脸皮厚啊! 不过跟这男人相比,可能还弱了些。 这看着看着时间就长了,一不留神,对上沈无璟的视线。只听他道:“可否借一身衣服?” 叶白柚瞧着自家猫爪子。上面勾着白线,是从他衣服上抓下来的。 他干笑。 “在你睡那个屋里的衣柜,自己拿。” 沈无璟这才起身。 小璟一时不察,身子被掀翻了去。肉乎乎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粘着灰尘又屁颠儿屁颠儿跟上男人的步伐。 叶白柚轻叹一声,余光划过男人的背影。 “叶哥哥,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长宁一问,几个小孩双眼精亮着看来。 “对呀,叶哥哥,你们还没成亲。” “叶哥哥的相公真好看。” “穿烂衣服也好看。” “比我阿爹好看。” 叶白柚挨个点点额头:“小孩子家家的,想什么成亲不成亲。” 长安代替几个小的回答:“因为有喜糖吃。还有席吃。” 叶白柚瞥了一眼屋子,压低了声音道:“他很凶的,你们就不怕我被欺负?” 三个连连摇头。 “不会的,叶哥哥更凶。”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听就是小金子。 说完了,他还期待地看着叶白柚,明里暗里求夸奖。 叶白柚磨牙,笑得阴森。“难道我真的很凶吗?” 小孩齐刷刷点头。 屋内。 沈无璟听到这话,轻翘嘴角。 哥儿……确实很凶。 作者有话说: 小璟娇娇:喵呜嗷—— 第39章 同床 打开衣柜,里面衣服叠得整齐。是自己以前穿过的那几身,哥儿洗过了,上面还泛着皂荚的清香。 沈无璟拿了最上面的一身换上。 而自己原来的…… 沈无璟将其抓在手上,无论是袖子还是衣摆,都成了一缕一缕的。 几个不省心的,当他钱多? 衣服裹成一团,沈无璟将其放在篓子里,打算晚上的时候拿出去烧掉。 开门出去。 哥儿跟几个小孩看过来,沈无璟步子没半点变化,依旧泰然自若,走得闲适。 叶白柚从那身熟悉的短打上掠过,眸光落在他的手上。 “对了,上次沈二给我的金疮药还没有用完。”叶白柚拍拍衣服起身,进了自己的卧房。 出来的时候,手上除了瓷瓶子,还抓着一条白布。 “过来。”他在自己凳子上坐下,熟练地冲男人招手。 沈无璟走过去,没等叶白柚来抓。他道:“我自己来。” “伸手。”叶白柚手摊开,放在他的跟前。眼中是明晃晃的威胁。 几个小孩余光闪动,眼中偷偷藏着笑意。 叶哥哥真厉害! 沈无璟迟疑,还是抬手。 叶白柚一把抓过,手心贴着他的手腕。像是没有一点不适。 哥儿风风火火道:“磨磨唧唧,还是个大男人吗?” 沈无璟喉间一滚。 这是男不男人的问题吗? 利索地将他手上的布拆开,叶白柚低头对着手背的血痕细看。离得近,呼吸落在手背都显得灼热。 沈无璟眼底幽暗的光闪动着,像蓄势待发的兽。 几个小孩只觉得身上有些凉,可左看右看,头顶还挂着个圆圆的金天阳呢,怎么会冷? 眸光稍纵即逝,沈无璟顷刻换了张脸色。 目光落在哥儿手心的泥灰上,微不可见地将手后退。 “别动!”叶白柚严肃地抓过他的手腕。“你是不是想留个疤才满意?” 沈无璟敛眉。“未尝不可。” 肩膀一重,一声脆响炸开在耳畔。用了巧劲儿,很响脆,但不疼。 “哇哦——”小孩眼中涌动着兴奋的光芒,齐齐惊呼。 叶哥哥果然凶! 好厉害!! 叶白柚爆炸之前先去洗了个手,回来顺带用沾了水的布将他手背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伤口边缘看着已经没流血了,但他仍旧细细洒了一层药粉,重新包好。 这次不像上次那么潦草,还带着蝴蝶结。 长宁萌萌哒甩着小揪揪问:“叶哥哥,这个跟刚刚的为什么不一样呀?” 叶白柚挪开沈无璟的手:“因为药粉粉很贵呀!” “哦——”小孩齐齐点头。 叶白柚噗嗤一笑。 唯有沈无璟看着手背上的白色绳结,心绪难定。索性拿着笋子,单手帮忙。 耳边是小孩跟哥儿的嬉闹声,沈无璟长时间拧紧的眉头渐渐松了些。脑中如蓄水一般,渐渐生出困意。 沈无璟眨了眨眼睛,心情犹如天边矗立的山峰一样宁静。 迟缓地剥着,沈无璟慢慢儿地垂着头,闭了眼去。 “哥哥……”小孩用气声对着叶白柚道。 叶白柚转头,手上的刀停下。 男人睡着了。 还有他脚上趴着的呼噜不停的猫。 叶白柚道:“困了去床上睡。” 沈无璟睁开眼,暖阳晕得人很舒服。“不困,就是眯一会儿。” 叶白柚知道他这龟毛性子,那屋没收拾,怕是还不怎么愿意去睡。 “去我那屋,你睡的那个晚上才有空跟你收拾。” “不困。”沈无璟声音中蒙着一层睡意,死倔。 叶白柚咬牙,看着男人头都快垂到地下了。 “我信你个鬼!” 他抓着男人的手腕起身,就这么一前一后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屋里。掀开厚实的两床被子,将人往床上一摁。 “衣服脱了。” 沈无璟睡意一下子就飞走了。他眼中清明,淡淡地望着身前人。“叶白柚,你是哥儿。” “废话,我知道。” 叶白柚往他腰带上一勾,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单衣。“有厚袄子你不穿,整个薄的,小心生病了我不伺候。” 碎碎念着,半点没见他将什么哥儿、汉子放在心上。 本骨子里就不是这样的人,叶白柚是半点不在乎哥儿、男子的区别。 老封建! 腰带一松,沈无璟猛地抬手,却是直接按在了叶白柚的手背上。 他指尖猛颤,快速收回。 “沈大爷,睡吧您。”衣服一扒,只剩里面的雪白中衣。 看质量尤其的好,面料摸着滑滑的,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叶白柚将他往床上一推,被子一拉蒙住了男人的脑袋。 “睡!不睡又整出病来,我说了,我不伺候。” 利索地给人摁进被子,叶白柚转身出门。 手指留着余温,但叶白柚想的却是男人的身材。 “半点没以前的好。”摸着都是骨头,哪有以前的壮实感。 门轻轻关上,沈无璟置身于叶白柚的床上。 从里到外,都是哥儿身上的馨香。沈无璟懵了一瞬,接着拉开蒙住脑袋的被子。 喘了口气,闻到的香气更浓。 被子像是被阳光烘烤过,有股温暖的味道。就这么被包裹着,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脑中绷了许久,仿佛现在才是确定到了安全的环境当中。 困意袭来,沈无璟念着贸然进了哥儿的房间。胡思乱想着,竟然也睡了过去。徒留叶白柚在门外,面对着一众小孩的问题。 “叶哥哥,你俩住一个屋子了啊?”长安被刚刚叶白柚的动作弄得目瞪口呆。 叶白柚模糊地“嗯”了一声。 “不行的,你、你们还没成亲呢。” 叶白柚捏着长安严肃的小脸,狡辩道:“我现在又没在那个屋里不是。我只是借给他睡一觉而已。” 长安一想,好像也是。 “可是叶哥哥,你们俩还没有成亲呢,怎么能……怎么能……” “小爹爹说了,没有成亲……” “早晚的事儿。”叶白柚随口道。 小孩要是不堵住嘴,问的话能一直说到你口水都说干了还不带停的。 “哥哥,阿爹阿娘说,成亲了才可以一个被窝哦。” “这不是没有一个被窝嘛,我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哦。”叶白柚重新拿了竹笋剥去。 “是哦,可是,不对呀?” “怎么不对呀,就是对的。”叶白柚学着小孩稚嫩的话语,哄道,“快点哦,叶哥哥少了一个帮手,请小崽崽们帮我一下。” “我们来比赛,谁剥得多!” “来!” “比就比!” 几个小孩被忽悠了过去,唯独长安,仍旧垮这个脸不赞同地看着叶白柚。小古板,这会儿跟他阿爷莫名神似。 外面吵吵闹闹,不像在山里的时候那般,无人敢在睡觉的时候来打扰他。但沈无璟睡得沉,竟是一觉从上午睡到了下午。 被子松软,沈无璟睡姿极好。待到听见外面一声响动,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斜飞的丹凤眼中闪过凌厉的光,但闻到周围的清香,沈无璟骤然回神。 他只觉被被子包裹的地身躯略微有些发烫。 “真是。”沈无璟懊恼。 怎么就一时头昏,进来了呢。 他掀开被子,有东西落下。低头看去,是一身厚实的衣服。 想也知道,是哥儿放在这里的。 沈无璟捏着被角,慢慢的,又倒了下去。被子蒙住头,他低喃:“叶白柚,你到底要干什么?” 脸上愈发热,沈无璟收拾好心情,将衣服捡起来穿上。 这身衣服于他而言,短了些。到好在够宽,穿着还行。 拉开门出去,哥儿正举着斧头劈柴。 这么几个月了,头发还是那么潦草地用发带随便搅几圈,绑在脑后。这会儿一斧子下去,柴成了两半,头发也落了几缕下来。 哥儿像是不耐烦,抓着碎发粗、暴地往脑后扔。 没了头发的遮挡,但那拧紧的眉头又看着稍稍碍眼。 沈无璟慢慢走过去。 悄无声息的。 “我帮你。” “哎哟我去!”叶白柚斧头高高举起,就差没冲着沈无璟劈下来。 沈无璟知道把人给吓到了,默默后退一步。 “抱歉。” “走路出个声儿,大少爷。” 沈无璟点头,认真听取意见:“好。” “不用你来,病秧子。”叶白柚重新弯下身去,嘴里嘀咕着,“哪一次见到你不是蔫不拉几的。” 沈无璟低咳几声。 叶白柚抬头,凝视他一圈。“可以,还算听话。” 沈无璟摸了下有些短的厚衣服,轻声道:“谢谢。” “谢什么,等你手好了我就要报酬。” 说到这个,沈无璟犹豫了下,还是启唇:“抱歉,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被抱歉抱歉的了,只要你人别跑了就行。”叶白柚无所谓道。 他现在高兴的是:免费的劳动力,他终于能用了。 沈无璟:“不会跑的。” 冬日的太阳落坡早,叶白柚现在劈柴,就是为晚饭做准备。 沈无璟一出来,那“喵呜喵呜”的声音也屁颠屁颠地来了。 叶白柚放好斧头,出来戳了戳猫猫头。“就你可爱。” 小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无辜极了地抬起一直爪子搭在叶白柚的手腕。细声细气。“喵呜呜——” “娇气!”叶白柚捏住它的爪子握了握,“看在你态度还算可以的份儿上,我今晚允许你吃三条小泥鳅。” 沈无璟站着边上,哥儿也不避讳。直接蹲在他的脚边跟猫聊了起来。脸上带着温软的笑意,看着与寻常大有不同。 温柔的时候,像个哥儿。凶的时候,是土匪。 沈无璟捏了捏手指。 就是头发现在乱糟糟的,他有些看不下去。 盯久了,叶白柚没听见他的声音。就这么蹲着仰头,视线与沈无璟对上。 双方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叶白柚轻咳一声。 好看的人,哪个视角都好看。 他毫不客气道:“帮我烧火?” 沈无璟点头轻应:“好。” 作者有话说: 柚子将人摁住:睡觉! 沈少爷不从。 睡了一觉后…… 真香! 第40章 摔倒 灶台上的木盆子里,放的是今天剥好的笋芯。那么一背篓下来。也就只有这么一小盆。 想着新鲜的笋背到县里去,费时又费力。倒不如弄成笋干儿,先存着。存得多了直接背去县里卖干货。这样倒轻省些。 掺了一大锅的水,将笋倒进去,盖上盖子。 等着水开的时候,炉子上温好的水也烫了。叶白柚打开灶台对面靠墙的柜子,里面麻布袋子放在了一角,鼓鼓的,全是菜干儿。 叶白柚眼中有些动容。 只是腰扭了一下,一天没到都能站起,哪里费得着还送东西的。 叶白柚扶着后腰慢慢蹲下。 “拿什么?”身后脚步声清晰,叶白柚刚蹲下就被端着手带了起来。 他仰头:“你当端盘子呢?” 沈无璟:“我怕你又闪着。” 叶白柚索性挪到一边,指着柜子中间的大布袋子。“抓一小把野菜干儿出来。” 沈无璟倾身打开布袋子照做。 “放盆子里,倒水壶里那水,兑点冷水。”叶白柚撑着腰像个大爷,难得体会到指挥人的乐趣。 见他弄完,叶白柚仰着个下巴点点灶台:“烧你的火去。” 全程,沈无璟顺从得像个提线玩偶。 菜干儿是叶白柚秋天的时候存下的。不然冬天一来,白雪铺地,菜肯定是吃不上的。 叶白柚:“野菜粥,或者炒野菜干儿,你选一个?” 沈无璟:“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不管是掌勺的还是不掌勺的,都喜欢有目标的人。叶白柚迈着几个大步走到沈无璟的跟前。他姿势别扭地扶着后腰半蹲下身,双目与沈无璟平齐。 小璟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转而踩着沈无璟的膝盖冲叶白柚伸着爪子。 叶白柚将趴在自己腿上的猫猫头给摁下去,清了清嗓子道:“来着是客,客人选。” 沈无璟被他看着,稍有些不自在。 他挪开眼睛:“哥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照顾我的。” “不,就你选!”叶白柚猛地站起,想学着男人以前逼视的那股子劲儿。没料到腰上一抽,那股扭到的筋儿钻心的疼。 叶白柚忙去护着后腰,疼得他站不稳。 小璟被拒,瞪着猫眼不满地又扑腾来。 胖猫不知自己胖,叶白柚头一次后悔给它吃太好了。 膝盖一软,身子猛地前倾—— 前头忽然举过来一只绑得像馒头一样的手,叶白柚眼疾手快地给他挡开。 就这么一撞! 穿得厚实的叶白柚犹如圆球撞入沈无璟怀中,带着他双双倒进柴堆。 干燥的木枝直接折断,噼里啪啦宛若放爆竹。 叶白柚痛呼,手还抓着沈无璟那只被割了的手。龇牙咧嘴的,看着像要对着身下的人咬上一口。 “沈无璟!”叶白柚声音发颤,疼得青筋直跳。 沈无璟目光掠过还好着的灶孔,将眼中的惊异敛了去。这才心平气和道: “何事?” 低头见,哥儿的脸近在咫尺。火光照耀着,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乖软的,与哥儿的性格半点不相称。 “扶我一下呀。”叶白柚算是明白了,不作死不会死。得亏是大冬天,摔也摔不到哪儿去。倒霉的是,他又把腰给扯了。 他怎么看着这男人就想逗呢。 叶白柚盯着一张如羊脂凝成的白面皮儿,狠狠的谴责。 沈无璟侧头,斜睨着他。就这么一眼,将叶白柚刚刚要学的气势拿捏住了。还该死的迷人。 “看什么看!”他气冲冲道。 沈无璟视线下瞥:“还想待多久?” 叶白柚一手捂住自己的腰,松开抓着沈无璟的手,嘴皮子利索得很。“你说说,我怎么起来?” 沈无璟另只手抬起,挪到前头。 叶白柚见着修长的食指越来越近,圆溜溜的眼珠随着转动。像被吸引了全部心神的猫,又野又乖。 眉心一重,叶白柚脖子后仰。 他后知后觉,他被这大少爷给戳了! 叶白柚恶狠狠:“戳我干嘛!” “你腰不疼了?”大少爷抬眸,轻飘飘道。 这一说。 “哎哟!疼疼疼……”叶白柚支撑自己上半身抬起来的力道松开,放弃了挣扎地将全身压在沈无璟身上。 “大哥,行行好,帮个忙。” 哥儿声音不似平日里那般铿锵,带着颤音,还多了几分软绵。 沈无璟单手圈住叶白柚的腰,臃肿的棉衣下陷,细弱的腰肢展露无疑。 沈无璟手臂肌肉绷紧,轻易将哥儿的腰完全圈住。 手肘借力,将人抱了起来。 “唔!”疼痛一闪而过,叶白柚疼得眼睛发白。 牙齿打颤,他找准东西一口咬下。 待脚下落地,踩稳了,他才觉得嘴下的口感还不错。 磨了磨牙,软弹软弹的。 双眼微眯,犹如小猫崽子第一次见着了肉。嘴上咬着,爪子还要摁住护食。 沈无璟忙松开叶白柚的腰,五指张开,盖在他的脸上将人往远处推开。 “叶白柚。”声音低沉,带着警告。 “啊呀,抱歉抱歉。”叶白柚撑着腰像被烫了嘴,连忙后退。凌乱的头发下,耳垂红透了。 他抿唇。好香啊,闻着有点馋。 叶白柚一激动眼尾就红,加上现在还白了不少,那斜飞的霞色更加明显。润着眼中的雾,双瞳剪水,竟是有些勾人。 沈无璟不露声色地移开眼,重新坐回凳子。 叶白柚挠挠头,有些尴尬:“抱歉啊,刚刚一不小心。” “无事。”沈无璟将柴火递进灶孔,声音发闷,“哥儿以后遇事儿还是……矜持些的好。” 叶白柚白眼一翻:“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无璟想到叶白柚若是对谁都这样…… 手上的木头被猛地投入灶孔,撞在锅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叶白柚一惊,挪步靠在柜子上。 “小气!” 沈无璟:“比不得哥儿,大方。” 话虽是好话,可停在耳朵里是万分不对劲儿。 叶白柚自认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叶白柚撑着凳子蹲在了盆前。像他腿边的猫,缩成一团。气鼓鼓的,侧面看着那腮帮子都撑起来了。洗菜的动作幅度极大,将里面的水溅了好些远。 沈无璟在心底一叹。 他自己惹得,怎的又生了闷气。果真如外祖所说,哥儿难懂。 叶白柚在心里将男人从头到脚挤兑了一遍。脑海中,小人沈无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服,才手巴掌大。叶白柚是打了他手心又戳了他脑袋。 然后小人沈无璟泪眼汪汪,哭得傻兮兮的。 叶白柚被自己的幻想弄得嘴角咧开,笑容越来越大。时不时“呵呵”一声,弄得沈无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挪了凳子,往有火光的暖和处移动了几分。 笋子煮好,叶白柚的菜干儿还没好。 他熟练地指挥着沈无璟将锅里的笋子舀出来放在盆子里。 沈无璟听着他说,手上也做。倒是让藏在外面的那群人见了,心中惊愕不已。 这还是他们的公子吗? 数只眼睛看向沈大跟沈二。关于里面的哥儿跟他们的公子的事儿,就只有这两个知道。 沈大呵呵一笑,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不可说不可说。” “沈二!你说!” 沈二憨厚,正要开口。肩膀就被他大哥的爪子摁住了。 他话头一转:“嘿嘿,问大哥,问大哥。” “得了,公子没什么事儿,咱快做事儿去吧。” 人一走,风声落。 沈无璟眸光转动,从门外掠过。 “你还没说,炒还是煮粥?”叶白柚蹲着,眼珠转悠。 目光状似不经意掠过男人脖子上的牙印,整整齐齐的。 他满意龇牙,自己牙口还挺好。 手背搓了搓又有些烫的脸,叶白柚再次催促。 “粥。”沈无璟。 “好,菜粥。” 于叶白柚而言,两样他都吃得有些腻味。但只有这么个东西,不吃就没吃的。 倒是多了点笋子,叶白柚干脆捡了一两个切碎了也扔进去。也算有了点其他味道。 殊不知,叶白柚吃得习惯的东西,沈无璟却好久没吃过了。 两人坐在堂屋的桌子上,一人一边。 勺子搅动着,偏墨绿色的野菜与细细的白笋融在一起,被粘稠的米粥带着黏在勺子上。 若即若离。 叶白柚见他半天不动,问道:“不合胃口?” 沈无璟摇头,舀了半勺送入嘴里。 米香重,味道虽然粗糙,但带着蔬菜的嚼劲儿。许久未开的味蕾尝到了竹笋的鲜,菜的香,还有米的甜。 沈无璟看了一下哥儿的脸,又忍不住舀了一勺。 叶白柚看他动作又稍快,又没忍住话。 “你慢点儿,还烫着!” “也不知道在外面到底是干什么,饭都吃不饱的!” 沈无璟落在桌下的手轻轻贴了下肚子。“嗯,知道了。” 一碗粥,不比那些精心烹饪出来的差。反倒是清润伴着翠爽,沈无璟吃出了一身汗。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被窸窣的落雪声笼罩,小茅屋的两人对坐,不觉寂寥。胃中暖和,耳边是叽喳的唠叨声。听着,倒也显得这人间竟有几分不错。 沈无璟放下勺子,就这么撑着头,视线空落一处。 “你洗碗?”没等他感慨完,哥儿匆匆站起,“我先吃完。” 沈无璟难得哼笑出声:“单手洗,坏了可不怪我。” 叶白柚扶腰,张嘴就开始吆喝:“哎哟,我是造了什么孽呀,摊上你这么个臭男人!” 别说,这还是跟着他奶奶学的。用来怼人还不错! 叶白柚自己吼完,又乐乐呵呵收拾碗筷。 注意着后头单手端着碗跟着自己的男人,叶白柚眉梢飞扬。 不错,不错,没白将人捡回来。 “啊!对了。”叶白柚忽然顿住。 沈无璟:“怎么?” “你的房间还没收拾来着。” 沈无璟:“无妨,我自己来。家中可还有油灯?” 叶白柚连连摇头,看着沈无璟面露警惕。他干脆道:“走吧,一起。” “你腰?”沈无璟站着不动。 叶白柚瞪他。“你再磨磨唧唧,我这油灯可就烧完了。” “也不至于。” “那你摸黑?” 沈无璟闭嘴。 豆大的烛火随风跳动,将空中弥漫的灰尘照得一览无余。 “咳咳!”叶白柚捂嘴,眉头拧得死紧,“麻烦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说一声,然后自己把自己要睡的房间收拾出来。时间最好是白天。” 沈无璟默默将床铺好,掌心下被子是干的,应当拿出去晒过。 铺一层盖一层,对沈无璟来说就够了。 收拾完,叶白柚打着呵欠出去。“我睡觉去了,油灯留给你,省着点啊。” 沈无璟看着哥儿跨门出去,拿着灯将人送到了门口,他才转身回去。 躺在床上,雪夹在风中肆虐。呜呜的声音像山中常常能听到的狼啸。 沈无璟白天睡得久,此时没有半分睡意。察觉到隔壁还有哥儿的存在,放松的脑子里不免又浮现出今天傍晚的事儿。 这一晚,他辗转难眠。 —— 昨夜下了大雪,那风声大得,叶白柚甚至担心它把茅屋顶给掀翻了。 今儿个一大早,人醒了,顾不得冷风冷气儿的,忙套上了衣服就要出去查看。 门一打开,还未抬脚呢,被吹到门缝的雪堆扑簌落进了屋子里。 这一瞧,院子里的雪堆了怕是有小腿肚子高。 “这房子怕得压塌了!”叶白柚跺了跺脚,忙进屋将楼梯扛出来。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橘黄色的衣裳在雪垫中是唯一一抹艳色。 叶白柚将梯子架在屋檐,试探着按了按。结实了才试探转了下腰,又确认般地摁了两下,不算疼。 这才抓着扫帚小心翼翼往上爬。 外面的动静大,沈无璟悄然睁开眼。 察觉到叶白柚已经醒了,他穿好了衣服也出去。 结果门打开,对门就是厨房。哥儿踩得高高的将屋上的雪扫下来。 那雪也厚,像堆砌的转头一般直接往地上砸。白色的碎雪四溅,看着像要将哥儿脚下的梯子砸断一般。 沈无璟大步靠近,手脚并用,稳稳撑住了梯子。 他蹙眉仰头:“你下来,我来扫。” “你来?你那手不行。”叶白柚整个身体趴在梯子上,就手臂上使点劲儿。好在屋子修得结实,这雪也听话。 轻轻推几下,雪堆子争先恐后地往下落。 花了半个早晨的时间,屋顶跟院子里的雪扫完。堆在院子一角,像一座小山似的。 叶白柚累得撑着腰站在院子里发怔。 沈无璟提醒:“外面容易着凉,到屋里去。” 叶白柚眼睫轻颤,腿根本不想动。他虚弱地抬手:“拉。” 沈无璟无奈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腕。“叶白柚。” “嗯。”有气无力的。 “你这辈子是不想嫁人了?”沈无璟边走边道。 “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叶白柚仰头,盯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呆滞。 沈无璟:“既然如此,那这是最后一次。” 叶白柚:“最后一次什么?” 沈无璟顿步。 “不要随随便便对着一个男子动手动脚。”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严肃,像那种拿着木棍监督学复习功课的古板夫子。 叶白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哦。” 他现在浑身疲惫,又累又饿。头发散开,乱糟糟地半垂半束。 沈无璟看他这样子,也说不下去。 “我饿了。”叶白柚看着男人略高的背脊,“好饿好饿啊。” 沈无璟:“我做。” “好哦——”叶白柚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累了就犯困。 进了屋,叶白柚看着沈无璟松了自己的爪子。他带着鼻音咕哝:“沈无璟,我困了。” 沈无璟转身。哥儿站着摇摇晃晃,泪眼朦胧。 “去房间睡,我一个人可以。” 叶白柚扬起一抹笑,眉眼弯弯,唇红齿白。像雪中的红梅,乖又艳。 沈无璟错开视线,囫囵催促着他离开。 可叶白柚直接在灶前坐下,良心让他不能扔下个手不利索的人给他做饭,自己吃白食。 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帮你。” “你要快点,不然我肯定饿死了。”带着困意,像是在撒娇。 沈无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淘洗好的混合米粮倒进锅里,除了手上的声音,厨房安静得不行。 “哔啵”一声,灶孔里的竹子破开。 沈无璟盖了盖子,下意识看向灶前。 哥儿睡着了。单手撑着下巴,脸上的软肉被挤着鼓起,看着跟白玉汤圆似的。火光映着他的脸,明明灭灭,将人给烘得像小太阳般暖和。 沈无璟走至他面前蹲下。 趴在叶白柚膝盖上的毛团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趴回去。跟着主人一样睡得更熟了。 “起来,去床上睡。”沈无璟怕惊扰了他,声音低低的。 叶白柚手麻了,睡梦中想换个姿势。身体往前要栽,沈无璟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他的前面。 但摇摇欲坠的人又自己稳住了。 想了想,沈无璟没动他。而是从哥儿身后绕到里面,添了几把柴火。将火烧得更旺了些。 时不时,哥儿要往前摇动几下。他就顺其自然地将手臂伸过去给他挡住,免得他一头栽进灶孔中。 除了柴火燃烧的声音,没人说话。但气氛却比外面冷然的雪温和多了。 辗转于灶台跟灶孔之间,一锅粥熬好。火候虽不敌叶白柚掌握得好,但总能填饱肚子。 柴火熄灭,沈无璟盛了饭放到堂屋。 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叶白柚身体以一个柔韧的姿势睡着。 凳子依旧是那个样子,叶白柚却不知怎的坐到地上去了。双手抱着膝头,脑袋是埋在腿上的猫肚子里,背脊跟脖子躬得厉害。看着就觉得难受。 也不知道昨晚是去摸了鸡还是偷了鸭,这么困还是少有的事儿。 沈无璟在一人一猫身边蹲下。 作者有话说: 沈少爷:我夫郎真好看。 第41章 勾引 叶白柚的黑发落在脸颊两侧,露出截白润的脖颈。 沈无璟想着饭食待会儿冷了,将人叫醒:“叶白柚,饭好了。” 哥儿是听见了,却拧着眉龇牙咧嘴地侧过头去。双手捂住耳朵,只当是没有听见。 沈无璟眼中闪着逗弄的趣儿,捏住在他身上伸懒腰的猫爪。 “柚哥儿,饭好了。” 人没动。 “不是说饿了吗?不吃,那我吃完算了。” “你敢!” 沈无璟瞧去。 结果哥儿虽抬起了个头,但眼睛是闭着的。 “喵呜——”小璟大张个嘴,踩了踩叶白柚,随后支棱着细长的毛腿儿往沈无璟的身上放。 沈无璟将腿上的爪子拨开。“行,吃饭吧。” 站起身来,刚起跳的小璟直接落空。 它不气馁,仰着头围着沈无璟的腿打圈圈。“喵呜,喵喵……” 沈无璟离开,叶白柚揉着眼睛站起,踉跄几步跟上。 吃过饭,叶白柚的元气陡然回升,倒有心思出去了。 外面的雪依旧没有停下,只不过这会儿比早上的时候下得小了些。叶白柚将杜鹃婶子送来的那袋子野菜干儿拿上,顺带装了几个笋子踏出门。 下雪天做不了什么,最适合的就是串门儿。 不像自家的小茅屋,杜鹃身子家的是面朝着大路,这会儿应当是吃完了早饭,全家人都在院子里扫雪。 “婶子。”叶白柚站在篱笆外喊。篱笆腿高,一脚就能迈过去。平时也就能防着点鸡鸭跑出去。 “来了来了。” 还算丰腴的女人放下手头的扫帚,她一动,落在她后面撅着个屁股玩儿雪的小不点也跟着追来。 “哥哥!哥哥!”赵四金小胖手往前挥着,看着还是要来抓叶白柚。 门打开,叶白柚还没走就被扑腾出来的小崽子抱住了腿。 “哥哥,嘿嘿。”他仰着头,腮帮子靠在自己的腿上挤得小脸圆嘟嘟的。 小孩脸皮嫩,但脸颊上顶着两个红团,看着是冻伤了。 “走走走,进屋去,你看看你的脸。” “阿娘,我的脸怎么了?” 叶白柚往前走,小孩就挂在他的腿上,满脸好奇着问他阿娘。 赵尚牛不好跟着进去,对路过院子的叶白柚打了声招呼,又闷头扫雪。 “叫你经常往外面跑,脸上成了个猴儿屁股了。”杜鹃笑着,圆脸上看着很是友善。 “难得你下雪天来家里,我去给你弄点热汤喝。” 叶白柚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小金子,你脸痒不痒?” “不痒。” “可不得出去了,否则以后小脸上冻得不好,抓肝挠肺的痒。”叶白柚抓着小孩的两个爪子在自己手上摊开。 “瞧瞧,手都冻红了。” 小孩傻兮兮笑:“叶哥哥,要玩儿雪,要堆雪人。” “玩儿多了,仔细手断了。”叶白柚手合上,给他暖着。 “来来来,喝点水。” 叶白柚抿了一口,甜的。 糖这东西可贵,叶白柚都没舍得买。他来这一趟又不是让人破费的。叶白柚道:“婶子,破费这些干嘛。这糖小孩爱,小金子吃了能长得快。” “长得快!” 小金子高举着手,笑眯眯道。 杜鹃慈爱地摸摸自己儿子的脑袋。“嗯,多给他吃。” 她前头生了三个,老大夭折,后三个带出去讨饭吃。路上老二瞒着,口粮省出来给了两个小的,就这么饿死了。 后两个,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但还是没抵得住回来的时候又去了一个。 杜鹃忙撇过头去,衣袖沾着眼角。 “你喝,家里还有着呢。” 算起来,他的大儿也就比柚哥儿大不到五岁。 叶白柚看她情绪不对,也不再推脱。而是将小家伙圈紧怀里,慢慢喂着。 摸着小家伙的他手,见已经开始暖和,叶白柚放下空碗捧着他的脸瞅了瞅,随后就听见杜鹃婶子悄悄看了下外面。 她压低了声音问:“柚哥儿什么时候成亲,若用得着婶子的,尽管说。” “什么成亲?”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家里那位都住进去了,还不打算给人家个名分?”杜鹃婶子拍拍叶白柚的手背,“你啊,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在咱们村现在没人敢说你,但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 “即便是赘婿,不得全个礼节。” “什么赘婿!”叶白柚被震得眼睛溜圆,“婶子啊,怎的传到你这儿就成了人是赘婿了?” “我家四金回来说,你可是要成亲的。” “我家四金的话还不算有假,那加上李家长安几个呢?”杜鹃眼里满是笑意,看着叶白柚带着几分懂事了的欣慰。 “哥儿也不必害羞,这事儿就你一句话,咱们这些婶子阿叔,指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叶白柚连忙摆手,一脸难色。 “婶子呀,不是这么个事儿。” “当时是小孩子追着问,那不是应付不过来,随口那么一答……咋就成了赘婿了?” 赘婿,赘婿,越是念叨,他眼中愈发闪着笑意。 沈大少爷要是听到这个说法,怕不得摸着黑离开这里去。 杜鹃一见他这么个表情,那指定是有戏。 他房里那个自己是没见着。但听几个小孩说,剥个竹笋都能划伤了手的,这以后怕是干活得好好教教。不过再怎么样比娄文才要强,还知道帮忙不是。 他们几个盼着叶白柚好的,可都想他安定下来。说个不吉利的,万一哥儿脑子一摔,又巴巴望着那娄文才…… 岂不是太亏了! 哥儿一说起这人就带笑,过来人看着,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只要你说,我今儿个就能去帮你找媒人。” 叶白柚双手挂在小金子肩膀上,捏着他肉乎乎的小爪子玩儿。闻言撞了撞小孩的脑袋。“婶子,没这个事儿。” 小金子觉得好玩,也侧着头要给叶白柚撞回去。像歪着脑袋的年画娃娃,乖巧得紧。 杜鹃见他俩玩闹,眼中愈发慈爱。“那你说,你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叶家的人都不在,就他一个哥儿在家。那要是个哥儿亦或者女郎,没人说什么。但这是个男人啊…… 即便是两人不在一起,可哥儿这经历拿出去,也是开不了口的。 世道,就是这样。 杜鹃斟酌道:“总有点喜欢。” “不然怎么听你何阿叔说,你这是给人家第二次背回来的。” 叶白柚下巴落在小娃娃的肩膀。闻着他身上奶香奶香的气息,有些犯懒。“这不是正好遇见了嘛。” “喜欢嘛……倒也不算。”叶白柚嘿嘿一笑,“可是他好看啊。” “可好看了。”叶白柚感慨,双眼逼那黑曜石还纯澈。 脑门一重,是杜鹃身子用指腹戳了下。“感情就为着一张皮囊!” “阿娘,我也要!”小金子低着脑袋往他阿娘手上凑。 杜鹃一边敷衍着抬手戳着自己儿子的小脑门,一边对他肩上的人道:“不过也好,总有你喜欢的地方。” 叶白柚:“好看的人,谁不喜欢。” 杜鹃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来哥儿到底对人是何种情谊。结果哥儿没心没肺的,只道:“婶子啊,我才二十,咱不着急啊。” “不着急不着急,我二十孩子都有了。” “要真喜欢,人就好好抓在手上。看他那样子,要是身体好了,准是又跑了。” “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注了感情。” “啊哟,我的婶子诶,我晓得了晓得了。” 叶白柚见他还要说下去,忙将身后的篮子拿了过来:“呐,这是家里的笋。不多,拿了几个过来给你尝尝。” “我呀,先回去了。”叶白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里泛着机灵,“回去看男人去了。” 杜鹃被他逗得失笑:“就你嘴贫。” “这袋里是什么?” “家里多,吃不完呀。”说着叶白柚就跑。 杜鹃拉开袋子才反应过来是自家送去的野菜干儿。看叶白柚像个兔子似的,在雪地里跑得飞快。忙喊道:“你慢点儿,小心腰!” 小金子学着他阿娘招手,奶声高呼:“慢点哟!慢点哟!” “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省心!” 小金子小手后背,话中颇有他去了的阿爷的神韵:“一天天的不省心!” 杜鹃哑然失笑,刮了下小孩的鼻头。“你个小不点,装什么老成。” 小金子摇头:“你不懂,你不懂……” —— 空着手回去,叶白柚推门就见着站在门口的沈无璟。 “大少爷,看什么呢?”叶白柚想着刚刚杜鹃婶子说的赘婿,话里都带着笑意。 沈无璟手指伸出,对着院子一角点了点。“吃吗?” 叶白柚视线却是落在他的手上。 手修长,上面覆着一层青筋。肤色与雪相差不多,看着都细嫩。 “你要吃雪?” 沈无璟指尖一颤,只觉被火烧了般灼热。他收回手:“你自看去。” 叶白柚将信将疑地侧过头,院子里却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你抓的!”叶白柚迈着小碎步就寻着兔子跑了去。若是有尾巴,沈无璟都怀疑他能将尾巴翘到天上。 “不是我抓的。”沈无璟脸不红气不喘,“出来就有了。” 叶白柚逮住兔耳朵,听他的话嘴角咧开得越来越大。 “出来就有了?那……” 想到大概率是大苍鹰抓过来的,有一次就有二次,叶白柚笑眯眯:“可以吃,可以吃。” 沈无璟:“你就不怕有人喂了毒扔你院子里?” “怎么会!你当谁都像你一样,还动不动受伤中毒的啊。” 叶白柚仰着下巴,得意:“我有**成确定这是我朋友送我的。” 沈无璟挑眉:“你朋友?怎么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顺嘴就出口的话,说完沈无璟眸色立马变了。 若刚刚还是个无欲无求的清朗君子,现在就是个带着妖邪气息的毒夫。 杜鹃婶子的话他还没忘呢,听他这么一问,直接乐了。 “怎的,事事还要告诉你?” “你谁?” “欠我两条命呢,你拿什么还,还想管我。”叶白柚眸中泛着狡黠,“我养你还差不多。” 沈无璟听他念,抱着双臂倚着门。眸光流转着惑人的光,端的是一派男狐狸精的样子。他声音轻,顺着冷风入耳:“怎么,你想试试?” 叶白柚轻呜一声,猛地扔了兔子双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对着门就是喊:“沈无璟,你别勾引我!” 沈无璟眼睫轻眨,高马尾落了一点在肩侧。衬得他更是面如凝脂,眸光深邃。 薄唇微翘,他犹如情人呢喃:“勾引你?你自己不争气,怎的还怪我身上了?” 看看这话说的,招不招人,像不像被关在后宅里等着那什么的男妖精。 叶白柚指尖的缝隙越开越大。 沈无璟噗嗤一笑:“何必呢,又不是不给你看。” “不行,你这样太招人了。” “从前倒是没听你说过。”沈无璟摇头,眼看着兔子要往门外跑。脸上一收,又成了那个萧萧肃肃的松月君子。 叶白柚撤下了手,怪模怪样地凑在抓兔子的沈无璟身边:“噫吁嚱!” 沈无璟侧头:“继续。” 叶白柚跟他大眼瞪小眼。 “就没了?”沈无璟捏着兔耳朵抓起来。 叶白柚看着兔子,双眼一闪:“哀兔生之多艰。” 沈无璟提着兔子进厨房:“那你别吃。” “诶!别呀别呀!我吃的,我不挑!” 邻居之间挨得近,叶白柚一吼,边上的院子也听得见。 小金子被他阿娘抓住手正在洗爪子,闻言道:“叶哥哥说什么呀,阿娘。” 杜鹃温柔笑道:“叶哥哥在说,吃饭不能挑食。” 赵四金小朋友小手交叠,被帕子包裹起来。笑得乖巧:“阿娘,我不挑的。” “嗯,咱们家四金最乖。” 隔壁; 就在沈无璟抓着兔子,正要来一刀的时候。叶白柚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不!” 沈无璟不动,眼含询问:“真就不吃了?” “要不……卖钱?”叶白柚不自在地捏手指,耳垂微红,“实不相瞒,家中拮据,这么一只大兔子卖个几十文。” “几十文够买好些菜了,再过不到一个月,咱也好过个好年不是?” “你院子里的东西,你决定就好。”沈无璟将刀放下,看哥儿乐乐呵呵的将兔子接过去抱住,心下微酸。 他的事儿没有起色,何谈当初的承诺。 沈无璟敛眉就站着不动,想了许久,还是道: “那玉佩……你拿去当了吧,能值几个钱。” “当了!”叶白柚用篓子扣住兔子,急吼吼跑到他的身边。从侧后方探出身子,仰头看沈无璟。 “能当?” 沈无璟嘴角轻抬: “能当。” 且能当个千两往上,这样哥儿以后的生活几乎不用愁。 叶白柚双手交握,问:“当初玉佩是你送给我的还是抵押在我这儿的?” 沈无璟:“忘了。” “忘了?” “我还想着当传家宝来着。”叶白柚咕哝,“还想着你若是以后要回去,你给我另一个能当传家宝的东西。” 沈无璟听他嘟囔,心中郁气落了些。 “那是应当的。该给。” “但你与其盼着以后,倒不如直接当了这东西,也不用掰算指头着过日子。” 叶白柚竖着手指在他跟前摇摇:“年轻人,眼光放长远些。” 沈无璟:“怎么个长远法?” 叶白柚呵呵两声,双眼闪着精光:“不怕你笑话,现在嘛,你这个穷得叮当响的样子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的。” “我等着你发了,那时候我再狮子大开口,你岂不是半点不将那什么钱财珠宝古董玉器看在眼里。” “你怎知道我以后会发财,而不是一辈子就赖在你这儿不走了?” “赖?”叶白柚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也行,不过你得出卖色相。” 沈无璟闷咳一声。“说清楚些。” 叶白柚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给了沈无璟一个“我懂的”的眼神。 “男人嘛,不就是好那一口。” 沈无璟眸色一沉,在叶白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挤着他双颊:“你再说!” “兰人布……咕噜……你松开我脸皮子!”叶白柚扑棱着,动手反抗。 沈无璟抓着人的两只手直接往他腰后一压,一个用力把他禁锢在怀中。阴恻恻靠近他耳边:“你刚刚说什么?” “沈无璟!”叶白柚气鼓鼓瞪他,“你动手!” 叶白柚半点不怵。 “怎的怎的,你打我呀!我成年人了,你管不着。臭男人,我还敢,怎么着。” 沈无璟听得青筋直跳,手指曲了又伸。 哥儿的嘴越来越利索。 心中的怒火堆积,沈无璟手臂猛然一用力! 作者有话说: 柚子:你用力干嘛! 第42章 互拍 后臀一重! 叶白柚呆了。 沈无璟只觉手心被火燎了,烫得蜷缩。心脏猛然一跳,手紧又松,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白柚。 两人噤声,僵持的气氛悄然弥漫。 叶白柚瞳孔涣散,羞愤、震惊、憋闷尽数涌上头。撞得他脑中嗡嗡响。 小璟踩着猫步进来,圆眼在两人之间打转。接着“喵呜”一声,像是提醒两人自己回来了。声音像是投入湖水中的石子儿,带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沉寂的镜面被打破,一声野蛮的吼叫几欲冲破耳膜: “沈无璟!我跟你拼了!” 除了小时候被长辈收拾,长大后就没人敢打他的屁股。他磨牙切齿,眼中惊怒:“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像一条刚上岸的大白鱼,在沈无璟的腿上极度不安分。他憋着一股劲儿手往男人的腰上一勾,身子灵活侧弯,猛地对着沈无璟身后拍了上去。 “啪!” 清脆悦耳。 沈无璟瞳孔皱缩,怔愣不已。 小璟丝毫未察觉两人的气氛,继续细声细气叫人:“喵呜——” 安静持续了一秒,沈无璟如受了惊吓般猛地一动,却被叶白柚强制压住。 又是“啪啪”两声! 沈无璟僵硬异常。从脖子慢慢浮现一抹绯红,渗透到脸上,将耳垂都染得滴血。 沈无璟从小生长在重视礼乐的世家之中,从未接触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哥儿。且今时今日,竟然是连连三下,被一个哥儿打了…… 沈无璟屏息,可越是这样,那股胸腔的震颤越浓。 察觉到男人气息有点不对劲儿。叶白柚见势头就收。 他飞快从男人腿上下来,嘴上还不忘叭叭:“一报还一报!你先开的头!” 说完就跑,但没曾想腰带已一紧,又重重落回男人的怀抱。 沈无璟脸色几经变化,波涛汹涌的情绪被他凝聚在一起,最后自嘴角牵起一抹勾人而变态的笑。 他声音轻缓,如情人呢喃:“叶白柚啊……” 叶白柚气虚,像被勾住了腮,彻底蹦跶不起来。 “大哥,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他嘴上告饶,纤细的两根手指挣扎着,试图掰开腰上的手。 “那个,你放我回去,我保证!我面壁思过一晚上!” 见沈无璟脸上的笑容愈发变态,叶白柚汗毛都竖起来了。 “成、成嘛,哥。”尾音打着颤儿,刚刚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害怕。 沈无璟:“你说呢?” 叶白柚忽然脸色一变,眉头拧紧。 “怎么?”沈无璟推着人站起,刚要看。这人跟风似的一溜烟儿跑了。 “嘭!” 卧房的木门被关上。 沈无璟捻着手指,笑意深藏:“叶白柚,小骗子。” 耳垂的温度依旧,沈无璟坐回凳子上,盯着那在门边趴着看了全程的猫喃喃自语:“你说说,他胆子怎的就这么大呢?” —— 卧房。 叶白柚掀开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沉沉的呼吸声带着脸上的头发挠着痒痒。大喘了口气,他才像做贼似的将被子取下。 脸颊憋得通红,因为急促的奔跑心跳如雷。 叶白柚仰躺着,将刚刚打了人的手举起来。 红的,还带着麻。 “怎么……就冲动了啊!”眼中的懊恼一闪而过。 他揽住被子猛地翻滚,嘴上念叨:“要是给人吓跑了,免费劳动力可又从哪儿去找。” 双手一拍,叶白柚咸鱼一般摊开在床。他红着脸恍惚:“一定是我还没有习惯。” 多拍几次就好了。 —— 娄家; 一大早,娄王氏早早地起床,端着衣服正要往河边去。 嫁到娄家,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相公性格懦弱,极好拿捏,哄一哄人就找不到北了。他这小日子,不比之前过得差。 “相公,锅里煮着吃食,看着点儿。” “晓得了。”娄长善连忙从屋子里追出来。 他衣服干净整洁,脸上皆是喜气。以前看着苍老的样子大变,显得容光焕发。他双脚利落,满心满眼都是要出院门的夫郎。 “这个你拿上。”娄长善笑得憨厚,“边走边吃,先垫着。” 王舟温柔笑道:“好,看着火,我走了。” 屋外,是两口子嘘寒问暖的声音,而正对着的卧房门紧紧关着。 娄文才听着外面的动静,动了动自己的腿。藏在阴影里的脸愈发的阴郁。 南边灾荒,家中已经没钱供他读书。自从回来以后,他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呆在这光线不好的屋子里。 原先他那阿爹还会拖着身子帮他收拾屋子,端来吃食。可自从娶了这王家村的人……家里的一应事变成了这后娶来的小爹做主。 娄文才没了前途。干活儿又是个不肯的。成日里,吃个饭都能感觉到那心进门的人对他的嫌弃。 他嗤笑,血丝满布的眼睛看着吓人。“娄长善,你对得起我小爹爹吗?” 屋外,娄长善脚步一顿,却是没将娄文才的话放在心上。 “文才,待在房里久了,不如出来看看?” “家里供不起你读书,但你好歹读了十多年的书。在县里很容易能找到份轻松的活计养活自己。” 再怎么样都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娄长善背着手走过去,敲了敲门。 “出来,来厨房说。屋子里冷,咱父子俩好好谈谈。” “谈个狗屁!”门后砰的一声响动,不知是什么东西砸了过来。 娄长善已经习惯了。他叹息一声,失望离去。 以前在家中,文才嘴巴会说,最是讨家里老人喜欢。当时老爷子就做主,让文才去念书。 庄户人家,天然对读书人存着一股子尊敬。无论在哪儿,也是要高看一等的。身份变了,加上家里面只知道宠着供着,这孩子也愈发高傲瞧不起他们。 一年又一年。 文才没考上,他前一个夫郎也因为生病家里没钱就这么去了。 他自己也习惯了文才对着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样子。回头来,娶了另一个夫郎他才发现,以前那过的日子,是狗都不如。 儿子在家是随意使唤他,就连大哥二哥因为老爷子这么个偏心,对他万般没有好脸色。 人啊,各有各的活法。 他娄长善过了大半辈子了,这才知道他也还有另一种活法。万般皆是命,文才长大了,由不得他来指手画脚了。 —— 村里人洗衣服一般是在小河边,那里专门放着些平整的石板,方便搓洗衣服。 这会儿天寒,没多少人会直接用河水洗衣服。有那么一个,就格外的显眼。 “这娄家新夫郎又出来洗衣服了?” “嗐!准时那娄家男人懒,有空的时候不去山里多砍些柴火放家里屯着。后面下大雪,山中根本去不了,可不得省着用。” “倒是苦了这王家哥儿了。” 河边,这里地势低矮,一蹲下去就没人看得见。王舟将衣服往水里一扔,拎着衣角在水里搅拌几下就挑起来捶。 没有皂角,只有用草木灰。 往袖口前面那么一撒,直接拎着衣服捶打。倒也省了手去沾那冰冷刺骨的水。 王舟不是不知道村中人怎么说。他来这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他相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现在家里他做主,这日子不是一般的舒坦。 如今他可得好好养着身子。保不齐开年了就能有个大胖儿子。 那在娄家,就是他彻底说了算。 钱财捏在手中,男人也捏在手中。还看那继子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最好啊,是早早赶了出去自立门户。别什么都不做,还张着一张嘴等食吃。 不过…… 王舟停下手中的动作。 趁着现在难,大家都难。得赶紧给这继子娶个夫郎媳妇什么的,正好这继子就让他费不着心思了。 想着,王舟加快手上的动作,洗完了衣服匆匆抱着木盆回家。 到底是前头一个人生的,得跟男人商量商量。 —— 晚上,各家烟囱上都升起炊烟。 晶莹的雪花被烟囱里的尘埃染成灰色,看着不怎么好看。 叶白柚跟沈无璟都在厨房,一个烧着火,一个蹲着兔子跟前发愣。时不时咽一下口水。 小璟蹲在两人之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气氛有些怪异的沉寂。 叶白柚伸手戳着肥兔子,毛乎乎的触感让他弯了弯眼睛。但转身之间,又带了那么几分不自在。 想看看那人罢,但又只能挠挠脸。 沈无璟声音没有起伏:“锅里要糊了。” “糊了,不会的,怎么会糊呢。”叶白柚冲着沈无璟扬起笑,带着讨好的,挪着步子靠近灶台。 沈无璟拿着木柴递进去,眼神飘走,并没注意到。 他想着那兔子,提醒道:“兔子要吃,现在出不去山,饿几天就瘦了。” 叶白柚脸垮了,试探道:“那不然……吃了?” 沈无璟:“是你的,你决定。” 臭男人,咱俩互相打了。谁都不欠谁的,给我一个台阶下就这么难嘛。 小气,阴险。 小气! “阿嚏!”当着面儿,沈无璟打了个喷嚏。 叶白柚心虚望去。 森然的目光睨了过来…… “看我干嘛!”心中越虚,嗓门越大。 沈无璟专注看着叶白柚,眼中深邃像藏着冰刀,他慢慢儿道: “用刀在兔子的脖颈上一滑,开膛破肚……” “你、你、你好恶毒!”叶白柚后退几步,抓起地上睡着的小璟放在自己的跟前。 “我恶毒?”沈无璟缓缓摇头,哂笑道,“你怕是还没见过什么叫真正的恶毒。” 傍晚的房间本就阴暗,茅屋上没开天窗,尤其显眼的就是坐在灶火前的沈无璟。 他一双黑眸映着火光,飘飘荡荡,若鬼火一般。加上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融入着雪般的空气中,带着冷寒的气息,钻进人的心里。 叶白柚将手上的大肥猫举起。 小璟抖动耳朵,猫眼懵懂。 “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作何要吓我。” “我吓你了吗?”沈无璟神色变换,勾唇,“我看的是你后面的兔子,哥儿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叶白柚转身。 眼不见心为净。 沈无璟装模作样轻叹:“几个时辰过去,这兔子怕得瘦个两斤。” 叶白柚学着他嗤笑:“你以为我傻啊。” 沈无璟反问:“难不成你聪明?” “沈无璟!你人身攻击了啊!” 叶白柚磨牙霍霍,就等着逮住人咬一口。 沈无璟:“就事论事而已。” 像是要发泄刚才事情的怒火似的,沈无璟把哥儿逗得直跳脚。见对方冲动了,他这才心情平和,松快了眉眼继续烧火。 “小气!不就是打了一两下嘛,你先打我的。” “斤斤计较,还恐吓威胁!” 沈无璟不聋,相反他能清楚的听到叶白柚说的是什么。 想到那事,脸色又是一变。眸光映着烛火,也暖不了里面的温度。 —— 最终那兔子还是没有被吃掉,因为家里实在是没钱,养个几天能赚一点是一点。 “吃饭!”落下句话,叶白柚端着自己的碗走了。 天色已经暗淡,沈无璟站在厨房门口,恰好能看见篱笆那闪过一道黑影。 定睛看去,院子里堆着个红布袋子。料想是叶白柚认识的人送来的,沈无璟没再看。 晚饭吃完,叶白柚省着油灯的钱,洗了碗之后早早熄灯。 沈无璟站在自己门里,想了片刻还是走到叶白柚门外敲了两下。 “何事?” “有人送来了东西。” 刚脱了衣服滚进被窝里的叶白柚探出个脑袋。修长的脖颈像玉葱一般,润白而细腻。 “谁送的?” 问完才知道他俩在冷战,叶白柚刻意绷紧了声线。“知道了,谢谢。” 油灯亮起。叶白柚快速披上了袄子,打开门跑出去。 月色下,浅薄的白雪映着银光,白灰一片。那院落边上黑漆漆的一坨尤为显眼。 叶白柚抓起,捏紧了衣襟进屋关门。 东西入手微凉,但触感是极好的。 厚实的棉布袋子通体红色。落在屋里尤其晃眼,略带一点诡异。 叶白柚蹙着眉头几下打开。撑了大半个袋子的东西迅速散成一片。 “书?” 最上头的是一本书,约半指厚。能送他书的无非就是长安。 风从门缝中飘来,叶白柚打了个寒战。他松开衣服,将自己塞进被子。最后顶着被子趴在床头,翻看床沿边的东西。 小孩送来的新鲜玩意儿,他兴趣盎然地将书翻过来。 正面两个大字儿摊开。 “夫……戒?” “什么玩意儿!” 叶白柚随手翻开一页,从头看去。 “为人夫郎者,需以夫为天,凡夫之所言,不可驳也……” “狗屁不通!” 长安不会送他这个东西! 东西放一边,叶白柚往下翻找。 一小袋子的粟米,巴掌大袋子的野菜。还有木簪,木手镯…… 叶白柚越看,越觉得奇怪。 谁会大半夜的过来给他送这些东西,怕不是送情郎的东西放错了地方。将所有东西原原本本装回去,叶白柚将其放在小凳子上。 明天早上去村里面问问到底是谁的。 油灯一吹,被子蒙住几息之间就睡着了。叶白柚丝毫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做了孽,晚上的梦里翻来覆去都是沈无璟的脸。 他一会儿摇着狐狸尾巴,穿着一袭红衣上了他的床。又一会儿抓着刀,冲着他砍过来。 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好不容易睡熟了,天还大早,外面就响起一阵锣鼓声。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叶白柚转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天刚亮。 沈无璟闻声开门。 外面穿着零星几个穿着红衣的人。站在皑皑白雪上,乍看,还以为是阎罗殿里走出来的鬼。 沈无璟站在门口,冷眼相待。 这架势一看就是迎亲的。 来者不过五个人,四个高头大马的汉子,而那个叶白柚喜欢的人胸前戴着红花,穿着红衣。站在前头。 外面的人像是等得不耐烦,几张手对着门哐哐直拍。 叶白柚烦躁不已,瞌睡在蹬了几下被子后,是彻底没了。 “谁这么缺德,一大清早扰人清梦。” 不怎么爽的裹上棉衣,衣服恰好是蓝粉色的。 没办法,原身的审美过于与众不同。尽是喜欢那些红的粉的蓝的紫的,鲜艳闪眼的颜色。 这一身蓝粉色蓝色占多,粉色较少。或许是原身喜欢的缘故,这衣服穿得多了,颜色稍淡一些。 勉强能接受。 要让他换,他只能掏空了荷包往下倒,没钱。 暴躁的推开门,头发乱糟糟如鸡窝一般。 叶白柚半睁着眼,往喧嚣处看去。 就这一瞧,就对上那惨白的娄文才的笑脸。阴仄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搞冥婚。 “你他娘的大清早干什么呢?” 这锣鼓还在响着,听着声音的村里人围过来看着屋里跟屋外的人。 “娄秀才,你这是干嘛?”杜鹃还在做饭,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立马出来。 娄文才对着叶白柚笑得温和。自以为风度翩翩,看在人眼里却像搓成长条的白面。入不得眼。 叶白柚还没明白呢,见他又是对着沈无璟挑衅一笑。 叶白柚看得恶心,猛的一下把门关上。气呼呼的。 “吃饱了撑的!” 娄文才见到叶白柚关了门,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大。但眉骨压低,显得人更是阴沉。 沈无璟余光扫过隔壁,双手环抱靠着门框神色莫名。 昨晚的东西…… 砰的一声。 只见院子里,红布袋子被抛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散落,最显眼的无非是那本儿《夫戒》。 黝黑的瞳孔泛起涟漪,正好倒映出哥儿对着门外呸了一声。 沈无璟嘴角翘了翘。 如果是寻常哥儿,对这种事儿早慌不择乱。 娄文才见到那一堆散乱在地上的东西,笑的瘆人。他调整了表情转向身后,端的是一部读书人的文雅做派。 “众位叔伯婶婶。”他双手作揖,背脊微弓,“今天是我娄文才纳小郎的日子。” 众人哗然。 处在其中的长安脸色一变,转身迅速往家里跑。 杜鹃惊诧:“你纳小郎就纳小郎,何必要跑到柚哥儿家门口兴风作乱。” 娄文才眼中带着宠溺的笑,看过紧闭的门一眼。 “婶娘有所不知,我与阿柚本是两情相悦。无奈他天性单纯,被外男所骗。” “如今我已下过聘礼,阿柚也接受了。所以如今我愿以小郎的身份将他迎娶进门。不计前嫌。” 杜鹃气得发笑。 “你这话倒听着大义,但这鬼话说的也未免太过了吧!”她双手叉腰,头一次想破口大骂。 “娄文才!” “你这话可是真的?”远远的,李登科被长安搀扶着过来。声音含着警告。 他们这些对柚哥儿真心好的人,现在没谁是愿意让他嫁给这娄文才的。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门猛地打开,叶白柚气势汹汹,像发威的老虎抓着木棍往门外去。 娄文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周围四个壮汉,几人点头示意。往前一步。 娄文才眼光落在叶白柚身上,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油腻又恶心。 “阿柚,聘礼你已经收了。你也跟我说过家里收留这么个男人是为了气我。”娄文才半点没被哥儿的话影响,嗓音依旧温和可信,“你听话,现在我就接你回家。” 叶白柚裂开嘴,露出整整齐齐八颗白牙。 “你是不是脑子里灌了粪,走一步晃三下。还臭的要死,谁他娘的跟你回家。” 娄文才只是温柔笑着,带着那四个人跨过篱笆。 围观的一众人这会儿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小打小闹还是强买强卖。 “娄文才,我还没死呢。你敢直接往叶哥儿家走!” 李登科抓着拐杖往里扔。 娄文才回头,眼中生寒:“里正,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请你不要掺和。” 说着他迅速回头,直勾勾看着红布袋子边的叶白柚,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叶白柚是真的变了,以前看着只是清秀。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开了,五官明艳,身段极好。 娶回去不亏。 他压低的声音哄道:“阿柚乖,咱们回去就拜堂。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好的,只要你听话。” 沈无璟嗤笑,眼中是明晃晃的轻蔑与讽刺。 叶白柚的事儿,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出手。但要是非他自己所愿,沈无璟不介意废了这人。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 院子外面围着的人站在门外,也不知道他俩的话到底谁真谁假。 眼见着众人被分离了注意力,四个大汉悄无声息围到叶白柚身边。 “你们这是要干嘛呢!” 何沁拨开人群进来院子,杜鹃拉着自家汉子紧随其后。 叶白柚上上下下打量了娄文才。脸上的笑容宛若盛开的彼岸花,吐出来的声音却宛若蛇蝎。 “你是想断子绝孙,那你就试试。” 作者有话说: 叶白柚:你拍一,我拍三,我叶白柚玩游戏从不吃亏。 感谢漾漾的营养液—— 第43章 混战 “你是想断子绝孙,那你就试试。” 娄文才轻笑,充耳不闻:“走吧,别耽搁了。” 话声刚落。 “你敢!” “叶哥哥!” “娄文才,你这是犯法的!” “找死我就成全你!”叶白柚木棍一抬,两边直接被抓住。 他轻蔑一笑。瞬间将脚踹了出去。 “叶白柚!”娄文才气急败坏,堪堪避让。 叶白柚翘着嘴角:“这玩意早坏了吧,上次不是被踹断了?” 娄文才怒目:“你!” 叶白柚比他更凶:“丑东西!你个屁的你!爷爷我你还真敢抢!” 眼看着两边的人要抓住自己的手,叶白柚挣扎着对着已经走到后边的人就是喊:“相公!救命!” 沈无璟一顿。 娄文才猛地看向沈无璟。 “你!你们!!奸夫淫夫!!”他手指着两人直颤,气得脸上憋得通红,“给我抓!已经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死,那也得我打死!!” 娄文才彻底没了理智,额头青筋暴跳,目眦尽裂。 “你们四个是哪个村的人,我倒要去问问,你们如何敢来我大泉村闹事!”李登科逼迫。 娄文才吼道: “我加钱!” “给我抓!” 院中一片混乱,何沁跟杜鹃找了个木棍就上去打。 李端阳跟赵尚牛一边要护着夫郎不被挨打,一边还要对混乱的几个大汉下狠手。 村外头的人见状。纷纷翻过篱笆,像下饺子似的涌进院子。 叶白柚没这几个汉子高大,但他灵活。眼看着娄文才在一边相安无事。 他松了手上的棍子,撞过几人抓住娄文才摁在地上。手脚并用,拳打脚踢:“你他娘的敢打我,不收拾收拾,你不知道你爷爷姓什么!” 几个汉子本来是被娄文才雇过来帮他送小郎的。看着他钱给的高,也顾不到那么多。 这会儿东一拳西一拳,肩上腿上腰上都挨着锭子。还有的动不了手直接抓着咬的。 本来还好好的,这会儿立马打红了眼。 四个汉子被村民围着,而地上的娄文才则被叶白柚摁在地上专往皮薄的地方下手。 沈无璟悠哉悠哉地抱臂站在旁边。 “掰手指,踩关节。” “腰上肉软,适合掐。” “对,手肘,撞肚子。” 娄文才本就弱的不行,单单是一个叶白柚他都打不过,何况还有几个婶子阿叔见缝插针的打。 “叶白柚!我是你相公!!为夫郎者……” 叶白柚狠狠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哎呦!” “为狗者,不要随处撒尿,四处叫唤!!老子今天就教你,什么叫做惹不起的人就不要惹!” 叫喊声此起彼伏。 沈无璟看着哥儿拳拳到肉,眼中闪烁着欣慰。孺子可教也。打的都是他说的那些地方。 喧嚣声、叫喊声,骂骂咧咧的声音,跟小孩助阵的声音在小院上官盘旋,久久不停…… “好了!够了,别把人打死了。” 铜锣一响,震慑人心。李登科一声令下,大泉村的人四散,将鼻青脸肿的五个人围在圈子里。 叶白柚喘着粗气儿,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他抹了额头,这才发觉手都给打得有些脱力了。 “沈无璟,过来。” 沈无璟掀开眼皮,睨他一眼。不动。 叶白柚累得声音发哑,拉长音调。“相公,过来——” 沈无璟眼珠转动,几步走到叶白柚身边。 “何事?”硬邦邦的, 叶白柚往后一靠,浑身泄了劲儿。“借我靠一下。” 沈无璟双手一抬,勾住叶白柚的胳膊。降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咬牙切齿。 “你可知道,你今天说的话……” 叶白柚脑袋后仰,像没有支撑那般抵在了沈无璟的胸膛上。有气无力:“哥哥诶,你一天操心这些,还不如带着我进山去开开荤。” “柚哥儿,你说什么呢?”李端阳视线在他两身上逡巡。 叶白柚软趴趴的侧头,双眼疑惑:“我说了什么吗?” 李端阳单手握拳抵在唇下,轻咳两声:“夫郎啊,你说。” 何沁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没什么,不过柚哥儿,你刚刚叫他相公?” 叶白柚“啊”了一声,他像猫一样招招手。“误会误会。” “你俩这样跟我说误会?” 叶白柚几乎是靠在沈无璟的身上。更何况,男人的手还穿过他的腋下,像将哥儿搂进怀中一样。 何沁说着,拉着杜鹃将叶白柚从沈无璟的手上扶过来。 “这个人怎么处理?” 哥儿被其他人接过,沈无璟捻了下手指,身上似乎还留有余香。清清淡淡的,跟这人的暴躁性子完全不一样。 叶白柚此时已经转过头,沈无璟所能见到的就是他头发凌乱的脑袋。 不文雅,但却格外吸引人。 沈无璟长睫半垂,心想:总会有人喜欢的。 冷静下来,被人包围的四个汉子被绑了起来。娄文采却是躺在地上,连痛呼都叫不出来。 —— 娄家。 相比于穿了一身红的娄文才,娄家原来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 众人带着娄文才推开院子的门,里面端着木盆出来的王舟被吓了一跳。 “这是?”他眼神迷茫,完全没搞清楚这群人来是想干什么。 “娄长善呢,叫他出来。” “在家呢,我就叫他。”王舟东西一放,见了在人群后边躺着的人,转脸就变了脸色。 这天杀的,什么时候背着他们去办事儿了?! 家里带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即便是叫出来,也像个**似的,戳一下才动一下。 “相公,外面有人找。” 在娄长善面前,王舟温柔小意。表面上看似什么都顺着他,实际上都是按着他的想法在走。 “什么事儿啊?”娄长善困顿地翻个身,看着窗边站着的夫郎,抬手就将他勾在了床上。 王舟拍了拍他胳膊,眉头皱紧。清秀的面容加之软柔的话,将男人起床的火气压了下去。 王舟像是半点不着急外面还等着人似的,一言一语,道出来人所谓何事。 “文才今儿早上跑叶哥儿那儿去了。” “我看还穿着红衣服呢,料想是迫不及待想将人娶回来。但这媒还没走……那边儿来的气势汹汹。” “怕不是……” 王舟将衣摆下的手抓住,慢慢拿出来。随后将自己的手嵌进去。 哥儿软乎乎的手捏着,王舟将自己打好的腹稿提前给送到男人的耳朵。 见他眼睛骨碌转着,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时候差不多,王舟松开手。低声道:“相公,出去看看吧。” 娄长善以为他害怕,快速起身。王舟打算跟上,却被娄长善牵着被子盖在了身上。 “待在屋里别出来,我去看看就成。” “娄长善,你磨磨唧唧……”话还没吼完,娄长善就踩着雪出来。顺带将门关上。 “催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李叔。”娄长善出来就叫了一声李登科。 众人再次见着大变样的男人,心中还是不免震惊。这王舟真是好手段,原本那么颓废的人,给他这么一收拾像年轻了十岁。 “叫你来就想问问,你们家娄文才的事儿。” 娄长善心道,果真像夫郎所说,他竟做了如此荒唐事儿。 等着老者的话说完,娄长善瞧了眼地上的人。面有苦涩:“不瞒你说,刚刚在房里我夫郎已经跟我说了。” “文才这事儿做的确实有些荒唐。但他跟柚哥从前两情相悦,这会儿……柚哥儿房里有的人,他难免想不开。” “所幸没出什么事儿,他也受了教训。还请李叔看来文才痴情的份上,饶他这一回。” 说完,娄长善对着李登科深深的鞠了一躬。 “哎!”李登科重重一叹。随即摆了摆手。 众人让开,躺在地上的娄文采已经是昏了过去。 “这是他自作自受。若他能醒来,再来盘算一下他犯的事儿。若是醒不来,那也是他的造化。” 至于其他,李登科没有再说。 他指了指落在最后的四个人。“你可否认得他们四个是哪个村的人?” “不知道。”娄长善心痛的望着躺在地下不省人事的儿子。 “行了,你自己带回去看着办吧。” 若真论起来,娄文才比那几个大汉受的伤要轻一些。但他身体本就弱,所以锤几下看起来像遭了大难。 等到把人搬回家,刚放床上人就醒了。 “文才啊,阿爹说了给你想办法,怎么就如此冲动!”娄长善恨铁不成钢。 娄文才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慢慢闭上眼。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门被推开。 娄长善肩膀上搭了一双软手,轻轻给他按了几下。接着悄无声息的被人带了出门。 既然没什么大事儿,那就帮着他干一些活吧。给男人安排了事儿。王舟想到娄文才的情况,心情还算不错。 动不了了,至少家里能安生几天。 娶夫郎的事儿,那叶哥儿不行,他们王家村可是有不少想出来的。 —— 叶家。 众人一走,叶白柚就被团团围住。 沈无璟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即便是门关得再严实,他也听得到隔壁说的是什么。 “柚哥儿,你跟阿叔说说,你和他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真没有的事儿。” “我俩关系纯洁着呢。” “纯洁你会要他抱?你会叫他相公?” “我早说了,你要是喜欢他。咱就叫个媒人把礼一走。直接让他入赘得了。” “哪有说的这么容易。” “那你就是想咯?” 作者有话说: 沈无璟:叫谁相公呢?不要脸。 后来。 沈无璟:夫郎,叫一下,再叫一下下! 第44章 怕内 听到隔壁的话,沈无璟停在原地。 哥儿的声音是清脆的,像落地就碎的冰棱。但沈无璟却恍惚有一条软绳藏在其中,将自己的思绪也给勒住了。 理智让他不应该听隔壁的话,但仍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倒也不是。”没什么犹豫的,隔壁声音继续。 沈无璟眼神不定。 五指抓握一下,手心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叶白柚急吼吼起身:“哎呀,我的婶子阿叔,别纠结这些了。各回各家,我这会儿还要出去挖笋子呢。” 杜鹃牵住自家小崽子的手不让他挣脱,看了眼外面的雪道:“这么深的雪,你能挖到我跟你姓。” 叶白柚逮住小孩肉手揉搓,借口立马就变:“还要去县里呢。” 何沁无奈,面上作出副失落的样子:“你呀。” “不欢迎我们,我们回。回就是了。” “阿叔,哪里是不欢迎你,我说真的要去县城!”叶白柚看着快步到了篱笆处的人喊。 “晓得了,晓得了。”两人笑着摆手,“逗你呢,何必当真。” 门开了又合。 叶白柚带着兔子,锁门时恰好见到沈无璟就在屋檐下站着。他客套问:“沈大少爷,去县里吗?” 沈无璟眺望远处的大路:“路不好走。” 叶白柚:“总比山路好走些。” 沈无璟看见他穿的短靴,一步踏入雪中。“走吧。” “等会儿!”叶白柚眼神灵动,看他一下后返回去又重新拿了两个竹篱出来。 分给沈无璟一个,他自顾自戴上往外走去。 下了雪,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出去。连着村子跟官道的路上,积雪将原来的路垫高了一层。 一脚下去,雪垫最浅到脚踝。 这么一段路,走完裤腿轻易被打湿。 上了官道,脚下是稍稍硬实的路。但现在鲜少人走,雪更是厚。 沈无璟看着前方茫茫白雪。往常走一个时辰,现在怕是不止。 他问:“还走吗?” “走,怎么不走?”叶白柚只犹豫了一瞬,继续往前。 “家里没有喂兔子的粮食,照着现在下一会儿停一会儿的架势。路上的积雪少说也要半个月才能化完。” “且不说,要是到了后面风雪更大。路你想走都走不了。” 兔子能卖出去就是捡到一点银子。即便就十几二十文,但也是能买一二两盐的。 雪很厚。走路没有平日里来的那么轻松。叶白柚随手在路边抓了根儿木头杵着,尽量跟沈无璟并排。 他人高,两步顶自己三步。有时候抬脚累了,就往他踩下的脚印中走。也省了些力气。 路两旁,高大的乔木被积雪覆盖。深墨色的绿叶上盖了一层雪白的绒毯,整棵树成了澄澈的白晶。 雪还在飘,林中叶片承受不住雪堆的重量,折成一个柔韧的弧度。风稍稍一大,就顺势将其洒落。 雪沫子飘飘摇摇的,散发着晶莹透亮的光,很是漂亮。 两人走着。平整的雪地上从来处一直到脚下,不断烙下一大一小的脚印。并排着的,相对着的,还有落进同一个窝子中的。 在数不清第几次,沈无璟的脚被叶白柚踩住的时候。他漫不经心问:“叶白柚,你是不是还没长大?” 叶白柚鹿眼闪着疑惑,一时没明白过来。 “走路都走不稳。” 叶白柚一本正经反驳:“非也非也,是这雪厚,路不好走。” 他摇头晃脑,身后的背篓坠着,看着笨笨的。继续往前,脚下踩着松软的雪,身体也跟着深浅错落。 沈无璟轻啧一声,眼中嫌弃。“杵着棍子都不会走?” 叶白柚专注看着路,顺带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不不,是背上的大兔子在扑腾。” 沈无璟侧后看了下,兔子缩成一团安安静静。 叶白柚悄悄睨他一眼:“要不……” 沈无璟:“说。” “你帮我背?”叶白柚笑得极乖巧,酒窝浅浅,隐隐有虎牙。 沈无璟:“我还以为你要我背。” 叶白柚张开手:“来吧!” 沈无璟脚步微撤,抿紧唇道:“不害臊。” 叶白柚挟恩图报,理直气壮:“我不是背过你的,你背我一下怎么了?反正这里又没有人。” 他冻得通红的指尖点了点身前,笑得和蔼:“沈大少爷请。” 沈无璟看他一眼,缓慢侧身,在看见哥儿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的时候,他装作什么都没做。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想得美。” “切——”叶白柚失望,肩膀耷拉,“臭男人,逗我玩儿呢。” 肩上一轻。 叶白柚懵了下,回头瞧见男人拎着他的背篓。 “这个倒是可以帮忙。”沈大少爷嘴角带笑。 叶白柚只觉拎着背篓的他犹如如雪中白鹤,瞧着也矜贵。劳动人民最光荣,叶白柚为了让他整个人散发出圣光。赶忙脱了绳子,脚往边上一跨: “给你给你,我不跟你争。” 解去身上的束缚,叶白柚躬身。一手背后,一手前展。“沈大少爷请。” “谄媚。”沈无璟眼尾轻褶,晰出笑意。 叶白柚翘着尾巴得意:“这叫识趣。” —— 有了早上的事儿,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和缓了许多。反正路还长,叶白柚找着话打发时间。 这会儿见着雪,又想到他躺在竹林的样子。 叶白柚试探问:“你家在靖安府吗?” 不过回想上次问名字,他心有余悸忙补充:“不想说就不说,我跟你闲侃着呢。” 沈无璟不知想到什么,长睫垂下遮住眼中的冷: “家算是在京都。” 叶白柚表情夸张:“京都?这么远!那你是怎么跑到我们大泉村山上的?” 沈无璟见他蹦蹦跳跳踩着雪,像只甩着蓬松大尾巴的松鼠似的。眼珠微动,心情犹如这被他踩下去的积雪,好了一点。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了?”叶白柚挠头。 待跳了两下,他忽然停下步子,眼神闪烁:“你说……囚服!” 他悄悄咪咪低声:“所以你是逃犯?” 沈无璟站定。上身微倾,投来的阴影化为实质,像迫着叶白柚盯着自己。 他声音藏着微不可闻的暗哑:“若我说我是被陷害的,你信吗?” 叶白柚见他这样反而心中松快了。他手摊开,一心二用去接飘落的雪花。嘴上肯定:“信!怎么不信。” “若你真是穷凶极恶之人,当初我就不会把你带回家。”他拍拍胸脯,眉间尽是张扬与自信,“这点看人的眼光我还是有的。”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沈无璟撤回身子,嘴角弯出弧度,眼中映着星辰。 郎艳独绝,仪姿翩翩。 叶白柚像被狐狸吸引了心神,竟是呆了。 “不过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很差。”沈无璟见叶白柚傻乐呵,突然补了一句。 叶白柚猛地回神,他不自在地后错一步。跟人拉开点距离。 不过他对沈无璟这个说法不敢苟同,侧偏向沈无璟,眼眸一眨不眨紧盯着他: “很差吗?” 沈无璟落入那双澄澜的眼睛,突然明白了哥儿的意思。 喉间微涩,舌尖的话一转不见那带了刺儿的攻击性。 “一般。” 叶白柚伸着爪子拍拍他的肩膀:“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他强调:“没有之一!” 沈无璟:“仅仅是好看?” 叶白柚瞧他一眼,将手摊开,当着他的面从小拇指开始掰着数去。“虽然你事儿多,毛病也多,身体还差,还分裂!” 数到这儿,最后直立的就只剩下大拇指。 指头点点,叶白柚笑得花痴:“但耐不住人间就你绝色!” 沈无璟看着身前竖起的大拇指,矜持点头:“多谢夸奖。” 叶白柚巴掌拍在他胸口:“实事求是,不必客气。” 沈无璟低头,眼睛盯着被拍了那一块儿。 低嗯一声。 眸中的情绪,只有他自己懂。 —— 因着是下了雪,来县里的人并不多。背篓中就一只兔子,叶白柚索性让沈无璟带到集市上去。 背篓放下,刚把兔子拿出来,就有人问价。 “怎么卖?” 来人是个汉子,长得虎背熊腰。他问的却不是叶白柚,而是他边上的沈无璟。 沈无璟侧头:“问他。” 汉子一嘿,冲着沈无璟眨眼。脸上尽数是见到同类人的高兴。 叶白柚接过话头,笑道:“山上的,二十文一斤。” 汉子爽快,蒲扇似的大手一拍腿:“称!” 叶白柚赶忙将自家破了一个口的秤拿出来,兔儿往上一放。 “五斤一两。” “一百零二文。” 汉子笑呵呵,接着就将自己手上还没握热乎的钱递去。“给。” 叶白柚接过,放在自己钱袋子里。 汉子拎着兔子,乐乐呵呵又冲着沈无璟眨眼。“兄弟,有缘再见啊。” 叶白柚背着背篓站起,面上疑惑:“你俩认识?” 沈无璟:“不认识。” “那他咋就对着你笑?” “你自己听。”沈无璟侧身让开。他后面那一排,一个缠着棉袄子的哥儿蹲在地上选菜。汉子那么大个也不嫌挤,紧紧跟哥儿蹲在一起。 “夫郎,我买了兔子,给你补补身子。” “是刚刚给你的钱?” “是啊是啊。” “那可是你一个月的零用,才给你的就舍得用了?” “嘿嘿,我费不着,买了兔子给夫郎补补才好。” 叶白柚还是没懂,跟在沈无璟的身边离开。 “所以他为什么要笑?” “你自己想。” 叶白柚无所谓:“不说算了。” 转个脸,他又开心抓紧背篓绳子:“我以为兔子撑死了卖个八十文,没想到还多了不少。” “一百文啊,一百文可以吃好多好多的盐了。” 沈无璟沉默。 半响,他黝黑的眸子纳入叶白柚的身影,轻声道:“以后绝对不会少了你盐的。” 叶白柚却是手往后一背,抵在背篓与自己的后背之间。 “啧啧,我可不能指望你。” “要不你指望我算了,说不定我还比你先富了呢。” 沈无璟想想也是:“有理。” “嘿嘿嘿,等我有钱了,我就……”叶白柚不知想到什么,痴痴露出两颗虎牙,“嘻嘻!” 沈无璟背脊一凉,问:“你就什么?” 叶白柚上上下下看了看他,在人受不了要躲的时候他道: “我就找个你这么好看的。” “招赘!” 沈无璟知道哥儿想法不受拘束,胆子也大。但没想到他还真存了招赘的心思。他脱口而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叶白柚:“你?” 沈无璟说完就有些后悔,但只能硬着脸道:“嗯。” “你不行。” “你就像个吞金兽,吃了我的粮食,花了我的心力,走了又回来了。” “照旧是那副鬼样子。”叶白柚狠狠戳了戳他的手臂,嫌弃得不行,“无底洞!” “看看这病,还没好!” 沈无璟轻咳,微微侧身不让他动手动脚。但叶白柚又追着过来。 沈无璟招架不住,才道:“我当初说了,我那不是旧病复发,你又不信。” “那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昏迷在竹林子里。” “是不是我没有发现你,你就要被冻死了?” “你说?我听你解释。”叶白柚双手一抱,仰着下巴,修长的脖颈藏在灰毛领里等着。 沈无璟唇开了又合。 这个,还真就没法说…… 叶白柚拍他手臂:“看看,吞金兽!找不到借口吧!” 沈无璟无法,只能伸手去提叶白柚身后的背篓。 叶白柚顺势松手,让他拿了过去挂在肩上。 末了,他笑着双手一合,指尖绯红:“好了,看在你还有用的份儿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 沈无璟展颜。“谢谢大人。” 叶白柚得了便宜还卖乖,嘴角翘得高高的:“好说好说。” “小沈呀,你只要听我的话,以后好吃的好喝的,有我一碗就绝对不会少了你一口。” “好好干啊。” 叶白柚手拍过去,却落空了。他疑惑。 沈无璟眼尾轻扬:“大街上呢,柚哥儿。” 叶白柚粲然一笑:“宴宴,大街上又怎么样呢?” 沈无璟看着他,忽然浅笑。“你知道我的字?” “我还知道你名字怎么写呢。” “谁告诉你的?” “天机。” —— 卖了兔子,叶白柚领着人回家。 穿过集市,人来人往。叶白柚时时刻刻注意自己身上的银钱。 走到多卖吃食的果子巷口,人群喧闹。 前方的包子铺围了少许人,看样子是有人偷了包子正在挨打。 “你个长蛆虫的下贱货,敢偷老子的包子,手给你剁了!” 叶白柚两人路过,侧头往那儿看了一眼。就一眼,与那死死捂住头躲闪的中年阿叔对上了眼。 他清楚地看到地上翻滚的人顿时迸发出耀眼的光。像抓住了希望一般,无论人怎么打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叶白柚一脸恳求。 叶白柚转头想走,但才走两步,又气冲冲地回身拨开人群。自己挤了进去。 “别打了!” “别打了,再打人都要死了。” “我还等着买包子呢!”叶白柚作出一副刁蛮的样子,直接对老板道。 包子店老板这才郁闷地松了手,转脸又是笑着招呼叶白柚。 “客官,对不住,都是这下贱货……” 叶白柚不耐烦摆手,“好了,我不想听。我赶时间,麻烦快些。” 包子铺老板:“菜馅儿的两文,肉馅儿的三文。” 叶白柚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这么贵!” “客官,前头年景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这会儿面价、肉价什么都贵,这自然……” 来都来了! 忍者肉疼,叶白柚买了两个菜馅儿的。好家伙,一百零二文就这么去了四文。 “好嘞!客官下次再来啊。” 叶白柚带了这个头,其他要买包子的人也围了过来。没人关注地上已经趔趄着走远了的人。 “吃包子吗?”叶白柚举着油纸包,眼角下的泪痣因为心疼都在颤抖。 沈无璟不重口腹之欲,加上出来的时候是吃饱了的。也不跟他抢。 “你自己吃。” 叶白柚慢吞吞打开油纸,眉头拧紧。“刚刚那人看着有点熟。” 沈无璟:“在后面跟着你呢。” “什么?”他一把抓过沈无璟,从他的肩膀边遮掩似的假意往后看去。 “嘶——” “怎么!” 沈无璟手一挥,叶白柚就被带到身后。他整个人凌厉地看向身后。 身后五六米处的人被吓到,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孩。但依旧没有离开。 叶白柚忙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大泉村的人,娄家老二的夫郎!” “我去!!”叶白柚惊诧得看着后边那人一身乞丐装扮,唯有那张还算能辨认的脸能找出几分熟悉的模样。 他一脸惊恐:“娄老二等夫郎,等来个他已经死了的消息。这才传出来没多久,人就死而复生了?” 沈无璟没料到还有这关系。 “他这是要跟着我们回村子里吧。”叶白柚自言自语,站在原地不动。 而后面大人抱着小孩,摇摇欲坠,一双眼睛望着叶白柚带着祈求。 叶白柚往前一走,那娄家二叔的夫郎往后一退。 叶白柚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哎呀!我忘了!他应当是怕我来着。” “啧啧啧,娄长贵居然说他的夫郎去了。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叶白柚边打开自己刚买的包子,自己啃了的拿出来,另一个包好放在原地。随后拉着沈无璟往前走。 “后面的人跟上来没有?”叶白柚压低声音凑近沈无璟。 哥儿身上干净的香气渐浓,沈无璟镇定道:“跟上来了。” “那你看看他怀里的孩子是不是活的?” “我后脑勺又没长眼睛,怎么看?” “嘿!你不是耳朵灵嘛,跟山猫似的。你听一听嘛……” 沈无璟:原来自己是这么用的。 又是听田鸡,又是听小孩还有没有气。他木然道:“活着,睡着了。” “哦-睡着了你都能听出来,真厉害。”叶白柚自顾自往前走,得了消息不忘夸一夸他。 沈无璟:“包子捡起来了。” “这个我听得到。” “吃了。” “哦,为了表示感谢,我的分你一半。”于是,叶白柚当着沈无璟的面儿,将包子一分为二。 “给!” “你自己吃。” “你嫌弃我?”叶白柚圆眼微瞪,红润的嘴唇抿紧。显得生动极了。 他手往前递了一下:“我没沾到这边。” 包子还是很大的,只比叶白柚的巴掌小点儿。但落在沈无璟的手上,那就像鹅蛋跟鸡蛋的对比。何况还只有一半。 包子的馅儿给得足,说是菜,里面就全是菜干儿。黑黑的,与外圈的包子皮对比鲜明。 沈无璟动了动手指,还是接过:“不嫌弃,谢谢。” 叶白柚看他三口解决,斯文又迅速。不禁感慨:“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沈无璟:“比你以前烤的黑泥鳅好点。” 叶白柚闷闷咬下一大口的包子,嚼吧嚼吧,艰难咽下。“给你吃的你还嫌弃,饿死你算了!” 注意力回到后面的人。好歹是一个村的,叶白柚想帮忙,但只要一转身人家就躲开。 没办法,这一路只有让沈无璟注意着点儿。 不过后面的人摇摇欲坠,但始终没有倒下去。这意志力不是一般的顽强。 到了村子里,叶白柚拉开门进了自家院子。刚转身,村口的人直挺挺倒在了雪地上。 “大哥!人晕了!”叶白柚拉开门跑出去,顺便不忘叫沈无璟去叫娄家的人。 有听见声音的邻里出来了,也搭把手,这才将人送回娄家。 “这娄二夫郎回来了啊!” “可不,今天在村口捡到的。还抱着他家小哥儿呢。” “可那娄长贵不是说,这俩去、去了吗?” “那男人,跟隔壁村的寡夫都能勾搭上,他前头还说等他夫郎会来呢。说的话你信?” “哎哟,薄情啊。” 村里又添了人,里正带着人来看了看,顺便登记好。娄家兵荒马乱好一阵,这才安生下来。 —— 叶家。 叶白柚将自己剩余的九十八文钱与以前的放在一起。铜板落入木盒中,砸在上次剩的一百七十九文上。清脆作响。 他忍不住笑眯眯抱着盒子摇了摇。 金钱的声音,妙啊! 盒子一盖,叶白柚抱得紧紧的。现有全身家当,二百七十七文。 想着心里极美,又笑着将铜板倒出来,来来回回数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其藏好。 下雪天,外面无事可做。 叶白柚想了想,干脆拿着砍刀出门。 “去干吗?”还没走出院子,身后落下山涧溪流般的清朗声。 “砍竹子,弄一下蜘蛛网什么的。” “一起。” 叶白柚点头。正好,有给他扛竹子的人。 砍竹子不用爬到山上去,在路边就有。不过在此之前,先要从村子里穿过。 冬天这会儿,庄稼人没事儿可干。都坐在炉子边闲侃。见着外面路过的人,看上几眼,再回头继续说。说不定扯着扯着,那话就到外面路过了的那人身上了。 “叶哥儿跟他相公过去了。” “是去后面山上吧。” “叶哥儿经常上山挖笋子,你说他挣了钱没?” “肯定不少了。他一天没事能往后山跑,哪里像我们,在家里转了半天也把事情理不顺。” “……” 人家说什么,叶白柚又听不到。一心一意只想砍竹子。 后山这边没几个人住。这会儿过来,这边的两三家人全是锁了门的。 在路上看了看,直接选定了竹子正要砍。身边的男人忽然低声道:“有人。” 叶白柚压低了身子,眼睛灵动地在竹林中扫荡。 他们站的地方在山下,往上能看到的地方有限。 叶白柚刚开口要问,些许奇怪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哼哼唧唧的,像山猫叫春。 叫春! 叶白柚猛地转身,抬手就捂住了沈无璟的耳朵。 入手滚烫,这一瞧去。才看见男人那白玉耳朵已经红得滴血。 叶白柚看着他像是傻了一般愣住。那双锐利的眼睛褪去了那层凶戾气势,呆呆地看着他。自脸上蔓延开的绯红像正盛的石榴花瓣。 红得艳丽,也美得纯粹。 叶白柚笑得揶揄,压低声音:“这么纯情啊?” 沈无璟看哥儿嘴型,都知道他在说什么。耳边的手挡不住外面的声音,沈无璟见哥儿还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 脸一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摁在自己胸膛。“不许听。” 耳朵被捂住,叶白柚不习惯地甩脑袋。落在沈无璟耳朵上的手也拿下来。 刚刚纯粹是将他当成长安了,但这么个插曲,却让他发现这男人或许这辈子还没开过荤。 古代女郎十四岁及笄,哥儿年岁也差不多。一般都是十五六岁出嫁,二十岁能当好几个孩子的爹。 所以沈无璟这样,还真是稀奇。 野猫叫声不断。叶白柚拎着砍刀比划着竹子。他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胆子。 冰天雪地,在雪堆上野合,这么喜欢刺激的吗? 为了人家的身体着想,叶白柚高高扬起砍刀。正要落下,后面的沈无璟动了。 他腰间一紧,直接被沈无璟端着往后退。“你干嘛?” “非礼勿听。” “放屁,我做我自己的事儿,又没碍着人家。”叶白柚甩了甩腿,“放我下来。” 脚踩实了,叶白柚诧异看他。“还真就放了?” 沈无璟表情冷酷,但耳垂依旧:“嗯,没声音了。” 叶白柚噗嗤一笑。这男人还有点可爱。“看来我们来得还算是时候。” 沈无璟身子前倾,将叶白柚手中的砍刀拿过。“我来砍,你站远点儿。” “人说不定还没走呢。”叶白柚嘀咕。 沈无璟:“嗯。” 话音刚落,沈无璟重重一下砍在竹子上。 “啊!谁!” 竹子上的积雪猛地溅落,巨大的声音如狂涌的海浪。将砍竹子的声音几乎盖了去,连带着周围一片,白雪直接将竹林织了一层密密的网。 “暴雪来了!” 只听林中一吼,叶白柚瞪圆了眼睛。 沈无璟甩了甩手,立即抓着叶白柚撤开。 叶白柚吐出一嘴的雪,眼睫上堆积着白。颤颤巍巍的,像空灵的银蝶。“你是故意的?” 沈无璟眼中闪过懊恼。“叫你退开。” 叶白柚呵呵一笑:“我信了你的邪。” 说完就砍,他就是跑也跑不赢。 “山上的人下来了。”沈无璟轻飘飘来了一句。 第45章 醉了 他俩在的地方离那人不算远,但叶白柚为了找好的竹子,专门待在一个竹枝茂密的地方。 视角盲区,别人是看不见的。 “是吗?”叶白柚往后一看,只勉强看到了个白花花的影子。 后脑勺一紧,叶白柚被迫对着沈无璟。后头那玩意儿,他是看不见了。 脚步声从上到下,掠过两人不远处的台阶。紧接着往远处消失。 叶白柚想八卦一下究竟是谁,但眼睛只能望着沈无璟的下巴胸膛。他只觉自己跟男人网里的鱼似的,跑不出去。 叶白柚无法,只能盯着他侧对自己的流畅下颚。 “为什么你能看,我就不能看。”怨念的声音带着委屈的眼神儿,装可怜。 沈无璟:“脏眼睛。” 头顶的手一松,叶白柚忙往周围扫了一圈。早就没了什么人影。 他失望叹气。 “是谁啊?我们村的人吗?” 沈无璟看着哥儿求知的眼睛,抬手戳着他的眉心将人抵开。 叶白柚闷哼一声,抓住男人的衣摆不让他走。被迫仰着头,不死心问:“是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哥儿家家的。” “男人家家的!”叶白柚沿着衣摆攀上沈无璟的手,死死抱紧,“说不说!” 沈无璟无奈:“是你们村的。” “谁啊?”哥儿垫着脚,半个身子的重量搭在他的手臂上。双眼璀璨,甚至下巴悬在了自己的肩膀。 沈无璟耸了下肩,将哥儿弄下去。“不认识。” “笨啊!你都在村里呆这么久了,还不认识!等回去了,你见着人给我指一指。” 沈无璟不吭声。但叶白柚的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热切,再不应下,准要上手。 沈无璟不得不避开眼,只囫囵低“嗯”了一声。 “好孩子。”叶白柚猛拍了一下沈无璟的肩膀,回去拉竹子。 刚刚就那一刀,直接震撼住了叶白柚。 腿粗的竹子,一刀砍断,刀口平整光滑。以后要是送进山里打猎,那岂不是更厉害。 救了两次,不亏。 叶白柚双手将竹子拖拽下来,沈无璟单手接过就走。 到家后,回望后面的路。雪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痕迹。 弄蛛网灰尘,用的是竹枝。用砍刀剔下来,找根儿趁手的长杆子,在顶端绕上一圈绑好就可以用了。 每个屋子弄上一遍,接着开始清扫。 回来之后,沈无璟窝进他自己的房间。叶白柚说要给他房间弄一下,竹竿子就被他接了过去。 叶白柚正好轻省,拿着扫帚从厨房扫起。 从灶头到柜子上。扫到猫窝边,叶白柚将背篓里蜷缩成一团儿的大毛球托着肚子抱出来。 这家伙睡得熟,抗在肩上都不动。 背篓里面的稻草旧衣服倒了,重新换上新的稻草。又薅了几把又软又热乎的肚子,重新给它放回去。 叶白柚眼睛被肩膀上的深色晃了一下,细瞧,是一道深的湿痕。 “咦惹……”他抓着猫脑袋看去,“还流口水,你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擦了擦,叶白柚拍了下猫屁屁,又继续扫。半个下午的时间,全花在了收拾屋子上。 虽说这一天两顿他习惯了,但忙了这么会儿,肚子又饿了。 叶白柚出门,看着沈无璟那依旧紧闭的门。“这是?又病了?” 出去一遭,回来的时候他的鞋子已经湿了。那人应该也是一样的。但家里的鞋除了他的,就没适合男人穿的。 叶白柚转头一想。 算了,他又不是他爹,管那么多闲事儿干嘛。 叶白柚敲了敲他的门:“沈无璟,吃饭了。” 门打开,一道黑影从窗中越出。叶白柚看去,却被沈无璟的脸挡住了。 沈无璟:“你看什么?” 叶白柚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看到个东西,从你窗户出去了。” 沈无璟面不改色:“可能是哪里来的鸟。” “或许吧。” 门关上,沈无璟房间的书桌上堆积着厚厚一叠信件。等沈无璟回来的时候,原本的已经不见,唯有新增的一堆整整齐齐放在另一边。 —— 临近年关,村子里也越发热闹了起来。 贴桃符,点鞭炮。小孩穿着还算新的花袄子在村子里四处奔跑。兜里鼓鼓的,都是村子里的阿叔婶子们一个抓一点,给小兜兜塞满了的。 跑着跑着洒了,后面的小孩就会呼喊着提醒。 前头的那个就会乐乐呵呵停下,将地上的捡起。袖子上擦了擦,直接扔进嘴里。 躲猫猫,堆雪人,玩儿沙包……小孩的春节,是最快乐的。 虽说除夕夜算得上一年之中吃得最好的了,但叶白柚家的餐桌上,也只有还算好的白米饭,冬笋以及野菜菌子汤。 油他舍得放,但是没肉。 沈无璟坐在哥儿对面,头一次吃的这么寒碜的年夜饭。 不过他筷子没停,慢条斯理地吃着。不知道还以为他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叶白柚看着一桌子两个菜,问:“你就不觉得,咱家太穷了?” 沈无璟算了下自己的家当:铺子投入的钱还没赚回来,祖父为了他这边好好过年,单独将自己的养老钱偷偷拿了出来。 但沈无璟还倒欠着不少钱。所以至少比自己好些。 他专注看着叶白柚道:“还行。” 叶白柚筷子一放:“没志气。” 沈无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安慰叶白柚道:“已经很好了。” “这叫什么好,吃个肉都没钱。” “那是雪大了,路出不去。” 要不是雪太深,小白又出去干活了,山里的人下来也难。不然应该能吃到一点肉的。 沈无璟看哥儿红润的脸。 “少这一顿,也没什么。以后吃的就多了。” “嘿嘿。”叶白柚眼睛忽闪。 沈无璟:“笑什么?” “等着。”扔下这一句话,叶白柚往厨房走去。 沈无璟起来跟着,发现哥儿手里拿的是酒。 “没有肉,但是有酒。”村里人家里哥儿或者女儿的,都喜欢在地里埋下一坛酒。以后人嫁出去了,这酒也就可以拿出来开封。 叶白柚这个,是原身的酒鬼爹藏的,被他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出来的。 要不是地上不平坦,他用铲子铲了几下,没准儿还真就叫他给错过了。 酒坛子封得严实,上面的泥已经被洗干净了。 宽肚的坛子,里面约莫还有五斤的样子。一揭开盖子,醇香弥漫。 叶白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无璟见他抱着重,伸手接了过来。“你要喝酒?” 两人回到堂屋,叶白柚端着三个大海碗往沈无璟身前一推。“满上。” “你能喝?” “不要小瞧我,千杯不醉。” 沈无璟半点不信,不过还是给他倒上了。 酒液澄澈,偏黄色。带着浓浓的粮食味道。叶白柚小抿一口,入舌辛辣,回味香而甜。劲儿还挺大。 “好喝!”叶白柚双手捧着海碗,看着沈无璟催促道,“你试试。” 沈无璟淡定地执碗,唇沾了一点。 浓郁的味道席卷舌尖,犹如咀嚼了一口的薄荷,那股酒香冲头而上。而从喉到胃愈发暖和。 “怎么样?” “尚可。” “切——”叶白柚又灌了一口,“不过能得沈大少爷一句尚可,应当也是不错的。” 叶白柚一口菜一口酒。吃着吃着,就安静下来。 他失神地盯着那独独多拿的一个碗,如蜗牛一般,缓缓抱着酒坛子将其倒上。嘴里咕哝着沈无璟听不明白的话。 哥儿是醉了。他想。 倒好了,叶白柚又端起自己的碗要喝。 手腕被沈无璟截住。“适当,你已经醉了。” 叶白柚没喝几口,但脸颊绯红。鹿眼含水,眼尾下的泪痣如落下的点睛之笔。红唇湿润,发丝散开在脑后。一张脸在烛光中明艳异常。 沈无璟看着看着,端着酒抿了一口。 “哥儿好看。” 叶白柚只看得见他的嘴唇在动,却要等许久才能反映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待明白过来,他双眼弯弯,长睫漾着柔软。像凳子上摊开肚皮呼呼大睡的猫,难得乖顺。 叶白柚:“你也好看!” “最好看!”他强调。 沈无璟眼神一暗,侵略的目光落在叶白柚身上,一瞬不瞬地将他包裹收拢。 但醉了的人丝毫不觉。 半响,他挪开眼:“柚哥儿,你该回去睡觉了。” 叶白柚吃饱了,摇晃着站起来。冲着沈无璟摆摆手:“明天见。” “我说我酒量好着呢。” “喵呜——”小璟看他走,在凳子上伸了个懒腰跳下去。扬着尾巴紧紧跟上。 “嘭!” “啊呜……疼!”叶白柚捂住头,晕头转向的。 明明出门的时候看清楚了,但是谁会料到这门框可以移动,直接跑过来撞了他。 他戳着门口恶狠狠:“小心着点!总要给你宰了吃!” 沈无璟单手撑着下颚,放松地靠在凳子上看着叶白柚对着那门框一阵数落。然后又捂着脑袋蹲下来。 本以为他是困了。 沈无璟长腿舒展,刚要去扶。结果人继续抱着门框数落。 他哑然失笑。 “哥儿真有趣。”他走进,就站在叶白柚的身后。人醉了,心里的话也就自然而然能说出来了。 “叶白柚。” “昂。”叶白柚蹲在地上,仰着个脑袋看他。眼前人像个醉鬼,歪七扭八地站不稳。 他急了:“你不要动,站稳!” 叶白柚觉得脑袋沉,手上一松,直接往后倒去。 沈无璟站在原地没动,随后腿就当了哥儿的垫背。 “沈无璟啊。” “嗯。” “我好想回家啊。” 沈无璟眸光闪动,知道哥儿有些不同,但也不想多问。 谁知…… “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还在家等着我呢!我好想好想回家啊!” 叶白柚后脑勺抵着他的膝盖,仰头这么盯着他。傻兮兮问:“你能送我回家吗?” 沈无璟捻指,轻声:“你不是在家吗?” 叶白柚的眼神骤然落寞,清醒了几分。他怏怏地垂着头,蛄蛹着侧靠在沈无璟的腿,双手抱住。 “对啊,我在家呢。”声音怅然,带着难以琢磨的悲伤。 他慢慢闭眼。“晚安哦。” 沈无璟轻叹一声:“地上凉,起来回屋里睡。” 没人回,低头一瞧,叶白柚已是睡熟了。 沈无璟挪动下腿,哥儿像是不耐烦,又将胳膊收得紧了些。 沈无璟托着人的背跟腿弯,打横抱起。 才到他下巴高的人,缩在怀中小小一个。细胳膊乱扒拉,待找准了自己脖子直接一搂,安安心心将脑袋埋在颈窝。 沈无璟眸光渐暖,将他放回房间。 叶白柚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而沈无璟的卧房内,灯光却是亮了大半晚。 春节,正是事儿多的时候。 第46章 阿嫂 新的一年,持续几年的旱灾悄然在人们的印象中淡去。 春三月。绿树抽新芽,草地开黄花。被掩盖了一冬的麦子开始返青,疯了一般地长。 山间林鸟叫,村中人声沸。新年新气象。 官道上,叮当的铃声回响。哒哒的牛蹄徐徐落地,后头拉着的木板车上堆积着厚实的棉**草。一老者躺在牛车上,面色红润,但头发已然半白。 “阿榛呀,咱们快到了吧?” 高高堆起的大包袱中,一个小脑袋从其中钻出来。“阿爷,我不知道呀。” “怎的会不知道呢,咱们从县里走的时候,你阿爹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时辰会到嘛。” 小家伙只有五岁,头上扎着两个童子髻。一左一右。上边系着红色的头绳。五官极好,圆葡萄眼,高鼻梁,小嘴巴。脸上的婴儿肥正圆,说话小嘴一噘一噘的。颇为奶气。 听到阿爷什么都不管的声音,小阿榛气闷地往包袱堆里一埋。 索性不管了去。 他明明才五岁,阿爷都好多个五岁了。什么都要问他。 到底谁才是阿爷! 老者像是没察觉到小家伙的怨念,继续道:“要我说,小阿榛还是呆在家里的好。有吃的有喝的,何必跟着爷爷走了一路过来。” “这会儿倒是嫌弃阿爷了,当初抱着阿爷的腿又哭又闹地要跟着过来的人是谁?” 小阿榛抱紧自己圆滚滚的小包袱,看着自己的手背上的窝窝瘪嘴。“都怪阿爷。” “嘿,阿爷可没有欺负我们阿榛。” 阿榛往厚实的车板子上一趴,悄悄红了眼眶。 牛车渐渐驶入大泉村村口,老爷子“哎哟”一声扶着自个儿的老腰起来。“小阿榛,咱们到了。” 隔着重重包袱,牛车上的小崽崽只能看得清背上那片红色的小马甲。 呼吸沉缓,像是睡着了。 老头索性不管他,就在村口伸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呵欠。 叶白柚正拿着小锄头绕着院子外面松土、点种子。篱笆本就不高,正巧他站起身来,就跟对面那要翻进自家院墙的老者对上了视线。 “你干嘛!”叶白柚举起锄头,对着一脚跨进篱笆的老者就是一吼。 “我这人还在这儿呢,你就敢进院子。要是不在这儿,你是不是得要进门了!” 叶白柚逼近老者。 见着叶白柚,老头眼睛一亮。笑得像个弥勒佛,看着倒是慈眉善目的。 “是这样的,我们是新搬来大泉村的人。” “这走了一路,也渴了。”老头看着叶白柚屋檐下的水缸,眼中精光闪烁。“这不是……” 他像不好意思。“孙儿直喊着渴了,不得以,下来找找水喝。” 叶白柚不信:“是吗?” 老者狠狠点头:“再怎么说,老人家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买得起你们村中的青砖瓦房,怎会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去偷呢。” “那你等着。”叶白柚想了想,还是进门去倒了一碗水出来。 老者站在篱笆外接过,果真咕噜噜一口气喝完。 末了,他擦了擦自己的白胡子。忽然道一声:“哎哟!” 叶白柚后退一步:“怎的?” “忘了我孙儿了。”老者笑得不好意思,手往外面的牛车上指了指。 叶白柚又回去倒了一碗给他。 岂料老者直接双手往后一背,深沉地摇了摇头。 叶白柚疑惑。 “哎!小哥儿不知,我家孙儿脾性大,路上惹恼了他,这会儿正是不理我呢。” “我端过去,准是不喝。”说着,老者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还请小哥儿帮个忙。” 叶白柚越听他说,越觉得这人像要拐卖人来卖惨的。没准这一张脸皮都是假的。 “爱喝不喝!” 碗往篱笆上一放,叶白柚抓着锄头继续弄地上。 老者笑着摇头,继续道:“小哥儿啊,麻烦给我看着下我孙子,我进村里去找找我那住的地方。” 说完人就走,叶白柚甚至来不及喊住他。 这腿脚利索的,更像个骗子了。 将院子边的那一块荒废的地种上些菜蔬,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弱弱的呼喊声。 叶白柚往路上一看。 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缩在包袱后头。只露出半个脑袋跟一双小肉手。白得像个玉娃娃似的,尤其可爱。 他看了看大路另一边。那老头果真就扔下孩子,自己跑了! “这人!心就这么大!” 叶白柚不知为何有些生气,锄头放进院子,甚至懒得绕开篱笆。跨了两下,直接走到车边。 小孩嗖地一下缩回脑袋。 “要下来吗?”叶白柚看着那两个红色的小发髻,放软了声音。 “阿、阿嫂……”有肉窝窝的小手撑着包袱,小孩重新露出眼睛。仔细端详了下叶白柚,接着站起来。 他艰难地在包袱之中挪步,稳稳当当地跑到车边。双手张开,仰头冲着叶白柚笑。 “阿嫂!抱阿榛!” 叶白柚看着小孩干干净净,穿得像个年画娃娃。这一声叫得也不知道是谁,但奶声奶气的,萌得心肝儿颤。 他倾身将他抱起。 小孩软软乎乎的,带着甜甜的奶香味。“你阿嫂叫什么,我帮你问问?” 阿榛小手圈住叶白柚的脖子,小包子脸直往他脸上蹭。 “就是你呀阿嫂。” “阿嫂,可算到了。” “阿嫂我好累呀。” “阿嫂好香啊,跟我小爹爹一样。”小孩说着说着,肉肉的脸贴着叶白柚的脖颈,几吸之间就睡熟了。 叶白柚一手托着小孩的臀,一手贴着他的后背。 正想抱着他往村子里去,回头又看见还在原地的老牛。 这老爷子,心不是一般的大。 叶白柚想了想,还是将小孩抱紧了自己的卧房。将人放在床上,小孩孩咕哝着往自己怀里钻。 叶白柚心生喜欢,用脸轻轻贴了贴小家伙,松手给他盖上被子。 开春之后,家里的大少爷病养好了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拼命去了。他一个人在家,点了豆子又除草,日子倒也充实。 起身后,小孩像是不习惯,在床上翻动几下。 叶白柚轻拍着他的胸口,等着他睡熟了,这才出去继续。 农历三月的天,已经暖和了。真是气候最好的时候,什么农活都要赶着现在做。 叶白柚身上的几百文银子。但就是买这些种子,又去了大五十文,可不得好生伺候着。 快速将院子外靠近篱笆的一块地方弄完,叶白柚又将砍好的树枝沿着土跟篱笆之间插上一圈。 万一有小孩过来,也能防止他们往里边跑。 田坎上,桑叶已经发出来不少。 村子的收入,除了种地就是种桑养蚕。但庄稼地就这么多,桑树也不是处处都有。勤快些的就会往山上跑,找些野桑来养。 叶白柚不是没想过,但头一个,他家里没种桑树。 叶家的人主要是靠去镇上找些现成的活计来做。不然坑点骗点,也能让日子不错。所以这些费心费力的事儿,真就没有做过。 叶白柚想到人家田坎上那郁郁葱葱的桑树,有些无力。要养蚕,先种桑。越是到后面,蚕吃得越多。要是光靠山上找,来源不稳定,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 种桑树,没其他的地儿给他。除了院子外的水田跟边上连着的一大片碎石地。 这里的土质不算好,虽然是叶家的,但叶家人只种过几次就不种了。头一个原因就是产不出什么粮食。 叶白柚站在篱笆望着自己刚刚翻了一行的泥土。他本意是沿着篱笆点好种子,以后的南瓜冬瓜就直接往这篱笆上牵藤。 但若是这菜种全丢在这一个萝卜坑里,不就是白瞎了他花那么多钱买的种子嘛。倒不如分散开,也顺带将这块地利用起来。 土不好,就换成田,田不肥就弄成鱼塘。他还想吃点莲藕,弄点莲子。换成池塘怎么也比荒废了好些。 这事儿他想了许久,这会儿总算是下定决心。 刚忙活完,老头回来了。 “哥儿,我家小孙子可在你家?”老人没见着孙子,还不急不缓。 叶白柚木着个脸:“在。大爷,谁家带孩子回专门将孩子扔在一边的。” 老爷子嘿嘿一笑。“他叔跟着呢,不信你瞧。” 叶白柚转身,不知何时牛车边站了个男人。人高马大的,竟是给叶白柚吓了一跳。 “我去给他抱出来。” “诶!不急,让他睡会吧。这一路走来,小家伙没怎么睡觉。操劳了不少。”老人家说着,面上还心疼。 只有叶白柚怎么想怎么怪异。 什么事儿,还需要这么小的孩子操劳的?每天吃什么嘛? “我找到家在哪儿了,就村里最外头那间砖瓦房,小哥儿有空来做客啊。我就先回去了。” 叶白柚摆摆手,越发觉得这老头不负责。 不一会儿,走到他家后头了的老头对身边拉着牛车的年轻人道:“阿端,你怎么看?” 阿端拉着牛,闻言点头。 老爷子哈哈大笑,摸了摸胡子:“好啊,好啊……” 他语气里颇有感慨,还带着微不可见的颤动:“真好。” 有人听见他的声音看来,老者又和蔼地对着人家笑笑。仿佛熟悉了好多年的乡邻,半点不见生。 探头出来看的人纷纷回了个笑,尴尬地缩回脑袋去。 叶白柚家,敞开的卧房门口。 睡醒了的小奶团子自己穿好衣服,吧唧一下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帮子。 一双琉璃珠一眼的眼睛随着叶白柚的身影在院子里转悠。 “阿嫂——” “阿嫂——”奶呼呼的一声,将叶白柚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怎的坐地上。” 阿榛冲着叶白甜甜一笑,双手抓这着门框站起来,往叶白柚的身边走。 “阿嫂。”衣摆被小手抓住,小孩仰着一张包子脸,满是赤诚。 叶白柚弯了弯眼睛,忍了好久也没有忍住。指腹轻轻戳了戳小肉脸。脸蛋儿轻轻凹陷,滑滑嫩嫩的犹如剥壳的鸡蛋。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叶白柚松开手道。 “就是阿嫂。”阿榛趴在叶白柚的腿上,垫着脚执着地看着他的脸。对比他看到的画像,是一模一样的。 叶白柚只当他是认错了人,倾身掐住小孩的腋窝抱起。 小阿榛眼睛一弯,立马将叶白柚的脖子搂住。 他侧头靠在叶白柚脖子,闻着阿嫂香香的味道,喜欢得不行。 “走,我送你回家。” 小阿榛噘嘴。“不要嘛,要跟阿嫂玩儿。” 叶白柚拉开院子门,颠了颠撒娇的小崽崽。“你阿爷刚刚来过,才搬过来,不去看看家里长什么样?” 阿榛额头蹭蹭叶白柚的下颚。“才不要。” “我家就在这儿,又跑不掉,以后想过来玩儿过来就是了。”叶白柚拍着小娃娃的背。 又乖又精致的小崽崽,谁不喜欢。 “好吧。”阿榛蔫蔫儿地趴在叶白柚怀中不动。过了一会儿,叶白柚找到村子最外面的那一家青砖瓦房。 还没敲门,门就开了。是那个凭空出现在牛车旁边的男人。 “你家孩子,我送过来了。” “谢谢。” 叶白柚将小孩放在地上,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房子里。 眼睛扫过青砖砌的院子里,明明是许久没住人的宅子,老爷子两人还没来多久就焕然一新。看着那些盆景花树,地上贴的青砖,没见着一丝灰尘。 说不定这房子早收拾出来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送还了小家伙,叶白柚回家之后立马在院子外面划了一个范围。反复看了看,就这么利落地将池塘规划完成。 池塘与农田之间留出半米的路供人走,与院墙间隔两到三米,周围可以多种些桑树,夏天既遮阴,以后也可以用来养蚕。 划定好范围,叶白柚就没再管池塘的事儿。 将背篓往肩上一背,进山挖春笋去。 这会儿正是春笋出来的时节。除了忙着农活的,那些阿叔婶子一有空闲,也会到山上去挖笋子。所以后山总是能看到零星的结伴出来的人。 这会春笋多,县里也卖得多。两三文一斤虽然便宜,多挖些,倒也能补贴一下家用。 叶白柚家里本来有四五亩田地,但因为叶家人不想种,卖了一部分。还剩着的只有靠近山路的那块种了冬麦的土,还有院子连着外边儿那块田。 所以相比较那些少则四五亩,多则**亩地的农家,叶白柚地里的活儿要少很多。挖笋的时间也多。 “柚哥儿,又上山啊。”这爽朗的声音,一听就是长安边上那家的张婶子家。 叶白柚笑着应和:“是啊。” “家里田地不多,闲着也是没事儿可做。” 张婶子扛着锄头,看叶白柚是越看越喜欢:“挺好的,挺好的。” 错身而过,就打了两句招呼。但比那些见到自己就缩脖子躲着的人好了太多。 长安现在读书去了,何叔也常待在县里。倒是里正的儿孙又回来几个。叶白柚跟他们不熟,而且一靠近他家篱笆,里面就有人抓着木棍什么的过来驱赶。 老爷子在家还好,不在家叶白柚连走路都不想路过那一家。 他背着背篓无声摇头。 这根深蒂固的影响啊! 每每有新一批人回来,他叶白柚就要受到新一批人的冷眼。久而久之,他都习惯了。 进了山,有凑过来跟自己说话的。但大多都是见到他忙背过身去,护着那背篓里的东西。 叶白柚装作不知,往偏一点的地方去。 从年前,一直出任务到年后的沈十二回来。这会儿坐在竹林上看着下面这群划分明显的人,不仅为自家主子夫郎心疼。 多好的一个人,受这般对待。 春日的竹林,葳蕤葱茏。苍翠欲滴的竹叶挂着还未落下的小雨滴,沾湿了匆匆而过的人。 叶白柚一身青色的薄棉短打,鲜艳的颜色像竹叶青成精。 “瞅瞅,那不要脸的又来了。” 叶白柚来竹林的时间多,自然有人看见了眼红。 瞥了眼说话的人,叶白柚又走了几步,才将背篓放下。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们村里的人,而是翻过一座山,隔壁小泉村的人。 是这片虎山范围内,十里八村有名的寡夫郎。 他跟自己也是一样,走哪儿都是一个人。这片竹林绵延数里,有其他村子里的人过来,也不足为奇。 里正说了,不能将山里挖绝。村中人靠山吃山,自然也懂这个道理。这一片属于大泉村的范围,大泉村里的人遵守,但外面的人就不一定了。 叶白柚看他像掏老鼠洞一样,连着身后一大片,几乎将土给翻了翻。红黑的泥土翻在表面,看样子是恨不能挖绝了种。 “叶白柚,这地儿是我先看上的,你要看去别处!” 叶白柚跟他隔了几米远,当做没听见。 原身的名声比这秋柳儿要弱那么一点,都是臭名,大差不差。找事儿,自己也不怕他。 唯有在竹上紧跟着叶白柚的沈十二面露担忧。“这个老妖怪是谁?这么丑!” 一锄头下去,秋柳儿就甩着腰肢从上坡一点的位置下来。眼见着肩膀要被推,叶白柚一把举起锄头。 “来啊!动手试试!”他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说实话,秋柳儿嫁了三嫁,十八岁之后又成了寡夫。这克夫的名声也就成了。现在人虽然三十多,但仍旧鲜嫩得跟个二十出头的哥儿似的。 腰细腿长,屁股还大。樱桃小嘴狐狸眼,看着自带妩媚。对现在人来说已经算老哥儿的年纪,他却风韵更甚。 怪不得那么多男人愿意自动送上钱财就为了上他的门儿。 不过,长得再好,来招惹他就不怎么好了。 见着身前的锄头,秋柳儿轻笑,手直接朝着叶白柚的锄头挨过来。眼中却是闪着恶劣的光:“你有种就试试。” 他吐气如兰,威胁人犹如撒嗔。“要是伤了我啊,我找他十个八个男人,把你家砸了。” 手沿着锄头轻点而上,要落不落地向着叶白柚的脸:“再把你……给……” 后两字,他做着口型。 沈十二脸色乍变: “老妖怪!敢这么说我公子夫郎!” “找死!” 手中银针蓄势待发。 下一秒,叶白柚锄头一扔,对着他缓缓翘起嘴角。笑不见底,沈十二看了还以为自己见了沈无璟。 他“啊”了一声收回手,抱着手臂慢好好看戏。 秋柳儿看着他的脸,眼中嫉妒一闪而过。手指成爪,没有预兆地直接往叶白柚脸上挠。 小贱货,脸长得这么好看作何! 叶白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拧,“啪”的一声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手中滑腻,恶心得不行。 叶白柚飞快甩了手,见他还想抓人。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踹! 秋柳儿那因为被扇了巴掌还没叫出来的怒吼声瞬间被这一脚给踢了回去。直接岔气了。 “要发疯,别在我这儿发疯。” 叶白柚幽幽看着躺在地上捂住肚子翻滚得叫不出来的人,轻轻翘了翘嘴角。“我可不是你床上的那些人,得捧着你!” 扔下这么一句,叶白柚只好再换一个地方。 秋柳儿的眼神阴毒,十里八村,还没人敢当面给他秋柳儿脸色的。 他看了下周围,抓过自己的锄头追了上去。 后面的脚步声急促,叶白柚猛地转身。 锄头冲着脑袋而下。 沈十二手中的瓜子壳瞬间射出,冲着人的手腕而去。 秋柳儿的手一麻。 锄头落下,失了力道砸在叶白柚的肩膀。叶白柚抓着锄头反手推了一把人,一下子打在他的背上。 “叶白柚,你个小烂货,被、烂了现在还装干净!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秋柳儿尖锐叫喊着,一把扯住叶白柚的头发。 “凭什么,凭什么!” 叶白柚吃疼,没料到他是这个打法。头发扯得生疼,他怒火中烧。 出门没看黄历,直接遇到个疯子。 叶白柚吃疼,想也不想迅猛地薅过对方的头发:“神经病,想挨打我就成全你。” 秋柳儿叫唤不停,变本加厉地用长指甲戳他眼睛。 叶白柚捏住他的手指猛地一折,疼得秋柳儿哭嚎不已。 “小娼夫!阴沟里的烂货!我要你死。” “死你妹!祝你拉不出屎!”叶白柚冷声反击。 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沈十二心中一惊,飞蹿下来。可刚到一半忽然想到沈无璟说的不许暴露的事儿。又忙扑腾着往上爬,顺带抓了一把瓜子儿猛地往下射去。 用了内力,打得秋柳儿几个穴位钻心的疼。 吼叫的声音迅速将其他人吸引过来,竹林之中脚步凌乱。 待见到两人倒在地上扯头发掐皮子的手段,过来的人直拍腿,纷纷摸着竹子往两人身边跑。 “来人啊!打架了!” “是柚哥儿,快拉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00:24:59-2022-08-10 23: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芥川小娇妻、遗-落、BONE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NES 30瓶;VC 10瓶;殷殷cn 5瓶;Towards 2瓶;夜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十二 ◎“狗东西!”沈无璟!◎ 人群中,几个婶子忙过来拉。奈何两人打红了眼,轻易分不开。 “你们愣着干什么!来几个人帮忙啊!” 又是几人出来,其中有个汉子,夹在哥儿跟婶子堆里尤其的明显。 他直接上来就抱住秋柳儿的腰往后拉。趁着乱,嘴巴凑在秋柳儿的耳垂上,嘴里像是劝着什么。 叶白柚从人手上解放初自己的头发,对着身前人就是一踹。那寡夫跟他后面的男人紧紧抱住,直接往地上滚了滚。 叶白柚顶着凌乱的头发,头皮跟身上生疼。 沈十二心疼极了,直接从树上飞快离开。 他要回去给夫人告状! 叶白柚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恨声道:“秋柳儿,你他娘的要发疯回你们村去。” 地上,秋柳儿见了男人,嚎哭变成了婉转的哀泣。“叶白柚,你看不惯我,也不至于打我。” 他边说,边又往男人怀里缩了缩。 叶白柚回想起刚刚那中年男人跟秋柳儿说的话,目光落在他心疼地拍着秋柳儿的手上。嗤笑一声。 “我说张叔,你这样张婶子知道吗?” 说话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张平数身上。 “张平数!你干嘛!” 张平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忙从地上站起来。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好了好了,不打了。闹也闹了,散了吧。” 有婶子眼光从张平数跟这秋柳儿的身上转悠,接着对秋柳儿道:“咱们大泉村不欢迎你,要找男人,你们村子里的还不够你霍霍!” 又有其他人看着他上面放着的背篓,全是笋子。顿时气闷。 “谁允许你这么挖的!滚出我们村子!” “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奸夫给他弄的。” 秋柳儿从衣袖里抽出手帕一甩,劣质香粉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叶白柚呛得连连后退。 秋柳儿恍若没看见,就这么侧躺在地上用帕子点着眼睛。时不时给身侧站着的张平数抛媚眼。 “呜呜呜,我不过就是来挖些笋子。”说一句,喘两下,“我命苦啊!怎么就讨你们大泉村的人嫌了!” 叶白柚望向张平数心疼的眼神跟捏紧了衣角的手。暗了暗眼神。 “滚出去!”有婶子也看见了,直接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他身上找砸。 “给老娘滚出去!” “不许进我们大泉村!”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德行,这秋柳儿不来还好,一来,有些男人那眼睛就挪不看。看看这张平数就是个例子。 “张平数,将人赶出去!” “不然你家娘子来了!我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是怎么护着这个贱人的!” 张平数苦笑,声音沉闷:“我不过是给人拉开,摔了。怎怪到我身上了。” 嘴上抱怨着,到底是赶着人往后山去。 这片山的后头就是小泉村,过去有山路。见人离开,众人安抚了叶白柚几句,又回去继续。 唯有叶白柚坐在地上,背靠着竹子眼中懊恼。 视线被遮住,他用手一扒拉给重新扎好。嘴里嘟囔着:“成了哥儿,打人的方式还变了。今儿准是出门没看黄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能碰上。 笋子没挖到,叶白柚没什么心情再呆在这儿,干脆拿起背篓绕沿着山腰往前山上去。 山林从竹林到乔木过度,叶白柚用锄头扒拉地上的叶子,找一些能吃的东西。 三月万物生,这边的山林很是茂密,鲜少有人过来。 但忽然,叶白柚猛地停下步子。双目震惊地看着前头的草丛。 白花花的两个身子压在一起,底下那个仰着脖子的人,不是刚刚已经离开的秋柳儿是谁! “卧槽!” 叶白柚捂嘴猛地蹲下,无语至极。 春天来了,发春吗这是! 他后背靠着树,与那边两人隔着重重的灌木野草。那两人应当是从上面下来的,跟他走的方向不一样。叶白柚与他们就隔着个两三米的灌木,透过缝隙还是能看见的。 叶白柚倒是不介意看一下活春宫吗,但一想到这人,他就有点恶心。 耳边的叫声清晰可闻,猖狂至极。 “柳儿,柳儿,我的好柳儿。” “人家都在竹林子里等你好久了,可是你都没有来。” “哪里是不敢来,家里那母老虎你又不是不知道。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娄二这几天可是日日夜夜出来伺候你,再不齐,那周家兄弟,关家鳏夫……” 我去! 叶白柚惊呆了! 张平数,入赘张婶子家的男人。小泉村人,那边穷,所以常有嫁或入赘进大泉村的人。听他这么一数,他们大泉村少说有五个指头的男人跟着秋柳儿有一腿。 叶白柚默默在地上写着,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 正专注着,草丛的另一边有些窸窣声。 叶白柚趴下身子看去,那人竟是在往自己这边走。叶白柚抓着背篓就要离开,可抬眸就对上另一边蹲着的人。 就几片草叶子相隔。 一个哥儿。 头发上绑着红绳编成辫子,红绳与乌黑的发丝交缠,眉间垂着银亮的坠子。很漂亮,带着特别的风情。 两双眼睛相对。那瞬间,哥儿看自己的眼神仿若是看到了喜欢的宝珠。 他挪到了自己面前。 双手抱膝,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像自家那只猫一样,想讨得欢喜。 叶白柚看着踩倒的草叶,耳边是越来越高昂的声音。他动了动手指,随后在哥儿笑眯眯的眼神中,试探着将手盖在了他的耳朵上。 沈十二笑得腼腆,又往前挪动。直到膝头与叶白柚相抵。 “夫人。” 他做着口型,叶白柚看不懂。他摇摇头,想了想,还是飞快松手,牵了哥儿往山下挪。 这小哥儿看着才十四五岁,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看不得,污眼睛。 牵着人远离了这个腌臜地儿,叶白柚才松开手。 “你是哪个村子的哥儿?”问完,叶白柚又觉得不像。 哥儿穿得衣服是红色的,上面银线交织,仔细瞧着还手上脚上还戴了不少银色的手镯,铃铛。 怕不是……苗疆的。 这会人傻兮兮看着自己不说话,就知道笑。 叶白柚见他这副样子,也没忍住笑出声。“你是那个村子的呀?家里人该找你吃饭了。” 十二随口胡诌:“从靖安府逃婚出来的,要被嫁给恶霸,怕……” 十二瘪瘪嘴,眼中有些泪花。看着倒是像模像样的。 叶白柚上上下下看过哥儿整齐的穿戴。 怎么瞧,这话怎么假。叶白柚不再跟他说笑,道:“你回家吧,我也回家了。” 今儿是真没什么心情在山里转悠了。 “哎呀!”十二立马追过去,“夫人,你等等我!” 叶白柚被这称呼搞得大无语。“小哥儿,你快回家吧。啊,找你阿娘吃饭去。” 说着,叶白柚加快步子。 可每次回头,那哥儿就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距离不多不少,也就三步。 叶白柚转身,哥儿也转身。叶白柚开口,十二就捂耳朵。 这是早上捡了个小孩,下午再来一个大孩儿是吧。 看着而他家粮食多,尽往他家里凑人。都怪沈无璟,带了一个不好的头。 走到平地,身后的哥儿忽然绕到身前。直直地对他行了个礼。 叶白柚吓得往边上一挪,哥儿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跟着动。 “快回去吧,小哥儿,外面危险。”叶白柚无奈。 “夫人,我是十二!沈十二哦!” “沈十二?”这独特而又敷衍的起名方式,不就是沈无璟那一大家子的特色! 叶白柚无措,眼中藏着担忧:“你们主子又受伤了?” “没有没有!”沈十二急忙摆手,“是公子担心你有危险,叫我过来的。” “是吗?”叶白柚眯着眼睛打量着。 沈无璟家在京都,他要做事儿,不可能待在这个穷乡僻壤。那也就是说,这十二过来,不得在路上花半个多月? 沈无璟这么有闲心的吗? “你回去吧,我没什么危险的。” “夫人,不能回!” 叶白柚被他这称呼呛道:“还有,烦请不要叫我夫人。我跟你们家公子没有这关系。” 十二心里咯噔一下,眼眶瞬间红了。“夫人……是,是因为我扰到你了吗?我悄悄地,只待在房梁上就好,好不好。” “夫人你别赶我走呀。” 声音里带着哭腔,给叶白柚下了一跳。他忙道:“这么大个人了,哭什么。” “夫人,你就留下我吧。”沈十二哽咽,假模假样沾了下眼角,“回去,没有完成任务,会被打的。” 他轻轻吸气,泪眼朦胧看着叶白柚:“很疼很疼的哦。” 叶白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是沈无璟在这里,他就直接上嘴给那男人一口! “行了行了,别哭了。回家先喝口水,剩下的事儿再说。” “呜——” 拉长的哭声像开水开了的声音。叶白柚给吓得一跳。 “起来,跪地上是个什么事儿。” “夫人,求你了。” 沈十二压着叶白柚的手不动,一点一点拉着他的衣袖收紧。可怜巴巴:“夫人,求求你……” 叶白柚狠狠一闭眼。 “狗东西!”沈无璟! “阿嚏!” “公子,你风寒了!”山中木屋,沈无璟捏捏鼻梁,挥了挥手。 他有理由怀疑,哥儿在骂他。 “公子,你让十二下去,能行吗?”说话的是沈大,出了任务回来,重新领了一顿板子。现在只能跟在沈无璟身边做些杂活儿。 “要不你去?”沈无璟睨着他。 “不敢不敢!” 笑话,公子现在对叶公子愈发看得紧了。 山下,叶白柚跟沈十二僵持。 直到看见有人从山上下来,叶白柚狠狠一叹。“行!起来。让你跟着。” 沈无璟,你给我等着! “阿嚏!” 第48章 很乖 “公子,山上寒,喝点姜汤。” 沈无璟摆了摆手,心中万分笃定是叶白柚在骂他。 沈大双手稳端着刺鼻的姜汤,一本正经:“要是病了,叶公子又会挤兑你。” 沈无璟斜睨他一眼,书往桌子上一扔,沉声道:“拿过来。” “是!”沈大嘿嘿笑着,脸上满是谄媚。 见沈无璟喝着,沈大道:“公子,白老爷那边捎来口信儿,说要到靖安府了。” 瓷碗清脆落在桌子上,伴随着沈无璟笃定的声音:“早就到了。” 沈大疑惑。 沈无璟掀眸凝视着他,宽袖搭在膝头,正襟危坐。“昨日舅舅送到县城,今日直接到了大泉村。” “那公子你可要下去?” 沈无璟摇头。他离开村子也最多只有半个月,现在下去,哥儿容易起疑。 “十二在下面看着,老爷子身边也有人跟着,暂时没事儿。” “是。” 沈大将碗端出去,沈无璟随意往后一靠。拢起的衣襟微散,深紫色的,衬着他肤色如玉,贵气不已。 他双目盯着窗外的垂柳。许久,低喃:“打个架都打不赢,属实笨呐……” 眼中的怅然一闪,如水过无痕,无影无踪。 —— 出去一趟,又领回家一个人。 叶白柚推开院子门,将门后蹲着的大狸花猫拍了几下抱进怀里。他手指点着狸花猫的湿润的鼻头。“你说说,我怎么就没捡块肉回来啊。” 肉能吃,人不能吃! 沈十二紧跟在叶白柚身后,见他抱起一只大肥猫,也凑上去。“夫人,这猫叫什么名字啊?” 叶白柚牵了牵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小璟。” “小璟?” “公子那个名?” 叶白柚回问:“什么你家公子,咱们小璟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十二抚掌,眉开眼笑。“这样看着你们俩还真是有缘!” 叶白柚撇嘴:“孽缘。” 十二忙从后跑到叶白柚的跟前,执着得很。“怎么会呢!明明是良缘!” 叶白柚:“行行行,良缘,良缘总行了吧。” 小璟:“喵嗷——” “看吧看吧,小璟也认同的。”十二摇头晃脑,发尾扎着的铃铛甩出清脆的声音。 叶白柚盯着,忽然拨弄了下垂在十二身前的辫子。 “刚刚怎么没响?” “因为我能控制啊。”十二自得,神气地仰着他的下巴。让叶白柚想到了抓着猎物给主人送回来的小猫。 傲娇也乖巧。 “我还有事儿,你自己玩儿着。” 十二双手将叶白柚手中睡熟的猫接过,冲着猫甩着自己的小辫子。小璟不为所动,眼皮子紧闭,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夫人,我帮你忙啊。” “不用。” 院子里,叶白柚搭建几个凳子,上面放着几个筛子。装的是他弄出来晒的笋子。 春笋刚出来的时候,能卖得上价钱。三文钱一斤,稍贵的四文钱一斤。叶白柚卖了几次,一次带上一二十斤,也赚了百来文钱。 但现在卖的人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一文钱一斤。 卖不上价钱了,叶白柚也不费时费力往县里背。而是直接挖回来剥壳焯水,做成笋干儿。无论是留着以后当个菜,还是拿出去卖,都比现在强一些。 洗个手,把笋干儿翻了。早一批的收回去撞进布袋子里,好好保存。剩下的还要继续晒一晒。 忙完了,叶白柚重新拿起锄头。 十二忙凑上来。“夫人,你要出去吗?” 十二看着年龄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夫人夫人的叫,让叶白柚极为不自在。 他道:“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夫人的吗?” “那叫什么?” “我有名字,叫叶白柚。” 十二手抚摸着怀中的猫,想了想道:“那我叫你柚子哥哥。” “好。” 叶白柚戳了戳猫鼻子,当他是被沈无璟送过来帮忙的寻常哥儿。 一边唾弃沈无璟的行径,一边叮嘱看着单纯不已的小哥儿道:“你要在家玩儿就在家玩儿,别跑远了去。出门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的。”十二笑得乖巧。 柚子哥哥简直太单纯了,还心软,怪说不得公子要让他下来保护他。 “行,我就在边上地里。” 说着叶白柚拐弯儿将屋里的扁担,撮箕拿出来,跨过院子的篱笆,放下东西就开始。 十二跟着走到篱笆边,身上的银饰走动间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像挂在窗外随风欢腾的风铃。时时刻刻彰显小哥儿的存在。 “柚子哥哥,你在干嘛呀?” “挖池塘。” “池塘呀……”十二盯着那看着就不怎么好挖的地,问:“挖多大啊?” “就这块土。” 一问一答,叶白柚开始沿着提前做好的标记挖。 十二摊开自己满是茧子的手看了看,踊跃道:“柚子哥哥,我帮你吧。” 叶白柚:“不用,小孩子家家的,带着小璟玩儿。” 小哥儿细皮嫩肉的,怕是拿几下锄头手都要起几个水泡。叶白柚不是那种压榨小孩的人。 做这活儿累,棉布衣服不一会儿就沾湿了后背。叶白柚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再接着继续。 他也不贪多,一天弄一点。积少成多,迟早能做完。 中午,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叶白柚弄了一个时辰就停下来。 东西收拾回家,再换身衣服准备做饭。 现在每月赈灾的粮食少了。叶白柚是能省就省,每天依旧是两顿饭。但像做累一点的活儿,中午就饿了。 无法,叶白柚只有打开小璟的水缸。将里面的小泥鳅小虾米捞出来。 简单炒一炒,倒水煮沸。扔点野菜进去。奶白色的汤汁儿就着新鲜的野菜叶子,又鲜又嫩。 叶白柚轻嗅,腹中如鼓。他对外询问:“十二,要不要喝点汤。” 十二趁着叶白柚不在,偷偷抓着锄头在外面帮他挖池塘。这会儿听见声音,忙像做贼心虚地扔了锄头瞬间翻进篱笆里。 “要!” 蹲在外面都味道了鲜香的味道,很像以前老夫人做的家常菜。那时候他们被养在庄子里,吃的用的都是庄子上的东西。 老夫人经常会带着公子来庄子上跟他们玩儿,跟他们一起练武,一起念书。她还会自己下厨给他们做好吃的。 可惜…… 都怪那狗东西还有狐狸精,把老夫人气死了。 十二想到这个,脸上的表情从单纯骤然变得阴狠。 “快来啊!” 叶白柚的声音一出,十二像回神了一般,忙拎着衣摆往屋里跑。浑身的银铃铛作响,没人忽视得了这活泼的声音。 喝点汤,垫了垫胃。叶白柚将另一份冷却的端给脚边一直喵喵叫的小璟。 “我来洗碗!” 十二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叶白柚由着他去。 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叶白柚望着天色道:“十二,我去田里看看。” 十二:“我也要。” “行,我等着。”他进屋换了干活的一身衣服,冲着还没出来的人喊,“十二,出来的时候记得带上个木桶。” “好嘞!” 悠扬的声音传得远远儿的,路过的人纷纷看来。门一关,叶白柚身侧跟着个晃悠着木桶的小哥儿,模样俊俏,衣饰华丽。 少不了惹得人多看几眼。 “柚哥儿,你家来客人了?” 叶白柚只笑着点头。 又要问个明白地,非追着道:“谁家的,可有婚配了。哥儿叫什么名儿啊,可真俊。” “原来院里男人家的弟弟。” “怪说不得,跟你相公长得像。” 十二噗嗤笑开,肆意张扬。“柚子哥哥,我们去哪儿啊?” 叶白柚转个弯,给他带到小河沟边。手往块块垒成的天田边一指:“那边。” 小河从山上留下,一半过了村子,随后往田这边低矮处绕。水不深,里边都是散落的石头。 现在他们在的地方就是田中间的小沟子。十二听从叶白柚的话,蹲在田坎儿上。看他扎了裤脚,踩着石头过去。 “柚子哥哥,你小心呀!” “知道了,你注意着别掉田里去。” 十二自信:“不会的!” 河沟本就不宽,大的两米,小的半米。叶白柚到了地儿,脚踩着几块堆叠在一起的石板站直。小河穿过大路底下,前便是个长长的斜坡,到他这儿,水流已经和缓了不少。 但这里窄,好下篓子。 扒拉开草叶遮掩的地方,底下赫然藏着个破旧的深褐色竹篓子。 叶白柚避开露出竹刺的边缘,抓着竹篓在草堆下使劲儿搅了搅。接着轻轻抬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显示着里面抓到了大东西。 “柚子哥哥!有没有!” 叶白柚转身,小哥儿双手撑着田坎倾身往水沟。看得他忙喊:“小心点!” “不会摔的,你放心!” 叶白柚将竹篓里的东西放进盛了水的木桶,又在水里刮了几下,起来不少的虾米泥鳅。 全倒进木桶,;里面瞬间热闹起来。 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还有一条相差不大的乌鱼。够做一碗汤。 叶白柚欣喜,将竹篓重新放回去,重新藏好。然后提着木桶回去。 “我看看,我看看!”十二在田坎上急急忙忙,伸长了脖子要看。 叶白柚失笑。小孩就是喜欢这些。他小时候也喜欢,所以经常跟着那些大一点的孩子漫山遍野地跑。 他爷爷经常说,他小时候皮得连天上都是脚印。 收了多余的心思,木桶被哥儿拎着。两人又转战另一个地方。 叶白柚看着哥儿纯粹的小脸,问:“十二多大了?” “不知道呀。”十二想了想,很认真的回道,“按照以前老夫人说的,应该是十五岁。” “十五岁?” “今年十五岁?” “嗯嗯。”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也就比长安大一岁。” “不是,我能做很多事情的!”十二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孩子,因为听着很没用。 叶白柚迎着阳光,嘴角温和上扬。耳边着急证明自己的声音急切,叶白柚却也觉得热闹。 他轻声压下十二的躁动,随口问:“你怎么会在山上?” 沈无璟是在山上看见两次,十二也是,沈大沈二也是。这沈家的,都这么不走寻常路吗? 十二:“因为你在山上啊。” 叶白柚一顿。 行,这理由非常好。 “我在山里你还能找到我?” 十二挠挠自己衣服上的绣纹,小声又极为自信:“我可是很厉害的。” “比沈大沈二呢?” “我最厉害!” 叶白柚听他争强好胜的言论,眼中氤氲着笑意。“确实,十二看着要厉害一点。” “不是看着,也不是厉害一点!”他手张开,划拉了一圈,“是本来就厉害很多!” 叶白柚将堵在田坎缺口处的篓子拿出来,嘴上道:“是是是,十二最厉害。” 沈十二一听,满意了。抓着辫子上的小铃铛甩了甩,心情颇好。 “柚子哥哥,有没有?” “一点点。”几条拇指大的鱼。 “我看看,我看看。” 叶白柚把木桶递给他,转过头就看见从山上下来的男人。他身上的灰布衣服皱巴巴的,肩上扛着腰粗那么点的木柴。脸上沾了汗水,像下了大力气似的。 “柚子哥哥,那不就是山上那人吗?” 叶白柚冲他眨巴下眼,连连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这一截田坎来。 张平数由远及近,走至叶白柚身边时,故意缩了缩脖子。叶白柚双眼微眯,确实清楚地看到木柴挡着的那双往十二身上瞥的眼神儿。 闪着淫邪的光,恶心异常。 “柚子哥哥,我把他眼睛戳瞎。”十二清脆的声音响亮,说出的话却让那双眼睛飞速收了回去。 叶白柚阴恻恻盯着男人的背影,启唇:“戳瞎了好。我看着手也痒痒。” 张平数自知招惹到了这悍夫,匆匆远去。可后背猛地一疼,手上的木柴落入水中。 他恼怒地回头。 “啊呀,柚子哥哥,他又看过来了!”十二嘴上害怕,眼中却是凶狠如狼。 叶白柚配合: “有针吗?” “戳瞎吧。” 张平数捞起打湿了的木柴,肩膀佝偻着,身后像有鬼追着似的连走带跑。 叶白柚戳戳小哥儿的胳膊:“十二啊,他这人怎么连个木柴都能扔水里啊。”难不成真的是他吓的。 十二桀桀笑道:“是我弄的哦。” “哦——”叶白柚懂了,沈无璟身边就没有普通人。“十二确实厉害。” 沈十二神气:“那是当然。” “柚子哥哥更厉害。”能拿下公子的人,那就不是一般人。 叶白柚只当他是礼尚往来,抱拳落在胸前:“谢谢,谢谢。” —— 就一会儿的时间,两人越发熟稔。 收完了外面的破篓子破网,提着小半桶的小鱼小虾倒进小璟的粮食缸中。 小璟翘着尾巴,在叶白柚的脚边打转。时不时爪子踩着水缸的圆肚子,拉成长条形也要去看看水缸中的情况。 叶白柚一手捏住它的脑袋。“视察呢?喵少爷。” 没了两个尖尖的耳朵,光是个小脑袋看着颇为滑稽。“喵呜——” 叶白柚松手,给它头上的毛捋顺。“去玩儿吧,喵少爷。” 十二听着一人一猫的对话,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公子啊公子,你再不回来,小心猫成了精,取代了你。 隔壁。 赵四金听见叶白柚家院子里放肆的笑声,猛地站起来扔了手上的泥巴。他一双肉爪子高高冲着他阿娘跑。 “阿娘,洗手手。” 杜鹃看了看天,打趣道:“哎哟,这太阳还从西边出来了,今儿个知道来洗手了。” “洗嘛洗嘛。”小金子要去拉他阿娘的衣摆。 杜鹃嫌弃地往边上一侧。“不要动,弄脏了你阿娘我的衣服,我要你洗了。” 放了手中的活儿,抓着小皮猴的肉爪子洗了个干净。 “擦干。”小金子依旧举着手。 杜鹃点点他脑袋:“小祖宗哦。” 擦完了,赵四金直接往门外跑。 “小祖宗!你去哪儿!”当初这个小家伙差点被拐走,杜鹃到现在都还是心有余悸。时时刻刻让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去叶哥哥那里。” 杜鹃料想他是听到了隔壁的声音想去凑个热闹。她擦了手,拉着小孩出门。“走吧,我看着你去。” 篱笆外,叶白柚招呼:“柚哥儿。” “婶子?” 杜鹃轻笑,对他院子里逗着猫的十二也点了点头。“家里小子想过来跟你玩儿,我送过来。” 叶白柚:“行,正好十二想找个伴儿。” 杜鹃:“麻烦了。” 叶白柚:“哪里的事儿。” 杜鹃婶子一走,叶白柚对着小崽子招招手。“小金子。” 小胖墩儿乐乐呵呵一下子跑过去,扑着抱住叶白柚的大腿。“叶哥哥。” “在家不好玩儿?” “没有没有。”敦实的小崽子抱着叶白柚的腿直甩脑袋。小小年纪,力气倒是不小。 叶白柚忙抵着他圆圆的脑袋:“稳住!我头晕。” “头晕!” “柚子哥哥我给你看看。”十二飞蹿过来,捏住叶白柚的手开始把脉。 “叶哥哥。”低头,另一个小孩瘪嘴,眼里包着泪。 “没事,我没事。”一手牵着一个,叶白柚将他俩给拉开,“去玩儿去。” 十二看了下脚边的小崽子,肉乎乎的一团儿。他自来熟地拍了下他脑袋。“等着。” 小金子就果真乖乖的一边摸着猫,一边看着他出了院子。 叶白柚站在屋檐下,扫过自家的院子。 空空荡荡,既没有鸡鸭也没有葡萄架。正好现在天气好,叶白柚望着云雾缭绕的虎山,决定明儿上山看看。 现在手里的钱都是掰着花,没有多余的能拿来买鸡鸭苗。倒不如进山碰碰运气,抓几只野鸡回来养着。 “我回来了!” 叶白柚寻声望去,篱笆外,哥儿一身红衣大步在前。身后跟着两个矮矮的小不点。一个穿着颜色鲜艳的小花衣,一个穿着灰扑扑打了不少补丁的旧衣服。 “阿嫂!” 得了,就是今天刚从外面来的阿榛。至于另一个,叶白柚没有见过。 十二像赶着小鸡崽子似的将两个小孩赶进院子,然后将院门关上。“好了,你们玩儿吧。” 叶白柚拧眉,冲着十二招招手。 “柚子哥哥,怎的?” “你怎么给人家带过来的?” 十二:“我说带他们过来玩儿啊。” “跟他们大人说了吗?” “说了啊。” 叶白柚狐疑。“他们都不认识你,怎么敢把小孩交给你?” “因为我长得漂亮。”十二头发一甩,落在叶白柚的肩膀上。 “哎呀,十二哥哥,你们在嘀嘀咕咕干什么?”小阿榛挤进两人之间,屁股对着十二的腿撅了撅,想要将他挤开。 叶白柚拍了拍小孩的头,没再继续问。 下午,叶白柚又废了一点时间在池塘上。顺带看着院子里几个小孩。 晚上的时候,各家的大人陆陆续续过来接人。 叶白柚站在门边,看着小孩走一个,要过来给自己抱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像幼儿园的老师。 “真是麻烦你了。” 最后来的,叶白柚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上次跟着自己回来的娄二家的。这会儿看着还瘦,但是也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连带着他手上牵着的小孩,也是如此。叶白柚看着那双小猫一样的眼睛,不免生了几分怜惜。 “他很乖。” 一下午,这个小孩一直蹲在一边看着另外两个在院子里嬉闹。有时候阿榛去牵他的手,他会往后撤几分,下意识地躲。 但阿榛再次来牵的时候,小孩会轻轻翘起嘴角,腼腆一笑。 安安静静的小孩。 娄姚氏只与叶白柚的眼睛对上,就会匆匆挪开。道了谢,就带着自己的小孩回去了。 “十二,我记得他不是怕我吗?怎么会答应让小孩跟着你过来?” 十二坐在灶前,一身的银饰闪着光。“他一直跟着我的,看我们进了院子才悄悄离开的。” 叶白柚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们家都没人,我本来打算直接去找榛果儿的,路过他们家看小娃娃一个人坐在门槛儿发呆。然后就给他带过来了。” “反正都是这几个小孩玩儿。” “他们家没人?” “只看到他们俩。” 娄家几个兄弟早在挨了那顿鞭子后就分家了,后来娄家老三再娶,直接将院子也隔开了。“那一座房子里都没见到人吗?” “你说另一家?”十二自动按照院子分家的。 “嗯。” “都在。”十二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带那个最小的小不点儿时,听到的事儿。他道:“那家夫郎好像有小孩儿了。” 叶白柚倒是不意外:“去岁成亲,现在有了也正常。” 十二在沈大沈二他们那里听说了有人想绑了公子,强迫公子夫郎也就是柚子哥哥去跟那边那个丑男人成亲。他就想直接给他下毒毒死算了。 但是公子不让。 “那……”十二慢慢将目光移向叶白柚的肚子。他想要小公子玩儿。 叶白柚被他那双火光映着的金色眼睛看得发毛。 “咳咳!” 十二着急:“又病了?” 叶白柚大步挪到灶台前,有东西挡着就自在多了。他否认:“我身体这么健康,不可能生病。” 十二:“那柚子哥哥保持住。” 是夜。 两人吃完了,十二睡的屋子是以前沈二睡过的那屋。让他去睡沈无璟的那间,他强烈反对。 灯光吹灭,没多久,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在叶家的院子外。 十二猛地睁开眼,迅速走到门前听着外面的动静。 呼吸声沉沉,脚步虚浮。 十二戳开纸糊的门,隔着小洞口看去。“敢进来,我就叫你有来无回!” 公子说柚子哥哥一个人住着不安全,现在看来,确实一点都不安全。 十二趴在门后不动,院子里的那人像是没那个胆子,只在外面逗留了一圈。篱笆都不敢跨进来。 人走了,十二坐在床上,开始将身上还没脱的银饰拿下来。 手镯掰开,里面装着药粉。铃铛里,有一沾就封喉的各种药丸。还有他养的小宝贝。还有毒针,暗器……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铅笔记忆 10瓶。 谢谢—— 第49章 抓奸 明月高悬,清辉带着冷冷的雾气将山村笼罩。一个醉醺醺的人拿着酒瓶子,被人搀扶着。路过小河沟,那扶人的那个像是支撑不住,直接坐在地上。 肩上的人却是摔进了小河沟。 反正水浅,他扭着腰带着一身劣质的香味往村子里走来。 因着现在粮食不多,村子里没谁有余力养狗。所以他大摇大摆地从大路走过。忽的,面前出现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他甩着帕子的手一顿。 眯着眼晴看清了在别人家院子前寻摸的人。 他蓦地一笑,见人孬种一样飞速离开,他立马跟了上去。 细腻的手往那人身上一搭,瞬间给人吓一跳。 “别怕呀。” 手顺着衣襟往下,窸窸窣窣的一阵儿声音响起。大晚上的,十二站在某户人家的屋顶上,恹恹地看着下边两人。 狗爹的,大晚上的吵得他睡觉都不安宁。 十二眼睛微眯,又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他踩着的屋子里出来。 “哟呵,可以呀。”十二赏着月亮,吃着瓜子儿。颇有些想把还在睡觉的叶白柚叫出来,跟他一起看。 忽的,十二一顿。他嘻嘻一笑,直接飞身到了叶家。 “柚子哥哥,走,带你去看好戏!” 叶白柚还在做梦,懵着呢。这会儿忽然被十二叫醒,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 十二笑着,抓着叶白柚就往屋檐上飞。 “唔!” “嘘!” 叶白柚瞌睡直接吓跑了。他双目圆瞪,看着还暗沉的天空,对小哥儿的行径又是气又是好笑。 大晚上的,看什么戏啊。 随后…… 叶白柚手摊开,被十二给了一把瓜子继续看。 “哎哟,有人来了。” “准是被吵得睡不着。你看,他手上抓着棍子呢。” 叶白柚见哥儿熟练的样子,诧异不已:“十二啊,你跟我说说,这种事儿你见多少了?” 十二:“啊,我经常去青楼出任务。” 这一句,叶白柚就懂了。 十二还在挑剔着比较:“还是府城青楼里的那些哥儿姑娘好看,不过这种也是难得。” 叶白柚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他定睛,但视力毕竟没有习武之人这么好。“十二,看看那拿着棍子的人是谁?” 十二磕了瓜子儿,壳扔在手心。不经意一瞥,没什么兴趣道:“很健壮的女人。” “健壮?”叶白柚心有怀疑,“从哪个房子出来的?” “河边,就对面那座房子的隔壁的隔壁。” “那不就是张婶子家!”叶白柚目光落在模糊的四人堆里,那里可是三个男人一个秋柳儿。 “婶子要吃亏。”叶白柚撑着后头想站起来。但斜坡上,又没个落脚的地方。 “放心,有我呢。”十二瓜子吃得脆响,但下面的人听不见。 叶白柚只隐约见到那身影近了,抓着棍子狠狠一挥。破风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能听见! “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打死你们这些烂货!” “乱了我大泉村的风气!” 几棒子狠狠下去,几个人硬是没吭声,提着裤子衣服就往村子外面跑。 “来人啊!抓奸啊!!” “快点来人啊!谁家男人没在床上!出来抓奸啊!!”几声吼带着地动山摇的效果,直接给周围好几家的灯喊亮了。 叶白柚看着几个人使散开来,飞速逃跑。叶白柚不得不给彪悍的张婶竖个大拇指。“张婶子威武!” 四面八方的人纷纷跑了出来。 看好戏,尤其是看这种好戏。没人不热情。 “要帮忙抓吗?”十二问。 “走,带我下去。” 周家兄弟穷,两个人都没有娶媳妇。 三个男人之中,唯有另外一个他不知道是谁。问十二,十二也说不知道。 不过反正所有人都出去抓了,叶白柚也拉着哥儿跟在人群中,追了上去。 “啊呀!!” “这里有个!” 一声惊叫从村口传来,叶白柚还以为跑自己家了,忙拉着十二跑。散在身后的长发飞扬,惊扰了夜间沉静的风。 众人抓着火把齐齐围住,有胆子大的,直接下了河沟将人翻开。 “哎哟,娄长贵!” “他咋没醒呢?” “一身酒味,准是喝了酒。” “不对!”有人将火把凑近一点,这才看清,这人脸上已经是青紫。 “我滴娘诶!!” “娄长贵死了!” “抓到了!”另一边,沿着官道那边跑的人回来了。手上一左一右抓两个人。“周家的。” “还有呢?”这声儿熟悉,叶白柚转头就看到了张婶家的男人。 他抓着十二离远了些。 自己身上那么大的脂粉味儿,当其他人是傻子? “不就是你嘛!”众人哄笑,齐齐围住了他。就近的汉子反手一压,将他抓了起来。 张平数激动又心虚:“我他娘的什么都没干!” “噢哟,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压住他的汉子揶揄笑笑,“没想到啊,原来你张平数的老实都是装出来的。” “啧啧啧,瞅瞅,你娘子在你后头呢。” 叶白柚转身。 果真,张婶子手上还抓着个木棍。棍子猛地挥下来,人群四散。 “嘿!张春芽,看着点,别伤及无辜!” 张婶子冷漠一笑,棍子停在张平数的脑门上。当场,一股子稀里哗啦的声音传出来。 这看着竟是…… 叶白柚忙捂住小哥儿的眼睛。 “嗨呀,不怕不怕。”十二心态良好。 不过瞬间,他有些心虚。想到了今晚带着柚子哥哥看的事儿,要是公子知道了…… 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忙捂住叶白柚的眼睛补救。“你也别看。” “还有,”他拉着叶白柚出了人群,压低声音道,“可别把今晚的事儿告诉公子,不然他要扒了我的皮!” 叶白柚拍拍盖住眼睛的手:“知道,知道。放下来吧。” “不行,我要补救。” “我不说,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呢?” 十二想想也是,这才松了手。 今晚出了大事儿,抓奸抓到了,却发现村子里还死了一个人。 这浑身的酒味儿,一看就是喝多了直接摔进河沟。就那么浅浅的一层水,人就给闷死了。 时也命也,娄长贵也算是这辈子到头了。 众人唏嘘,连手上抓着的人都没趣儿了。 出了这事儿,出来的这些人没几个睡得着。 叶白柚几个就跟着人群一块儿,看着人将娄家的人叫出来,将娄长贵抬回去。 等着天亮。 再一次,众人聚在了里正家的院子里。 娄长贵的事儿在他自己,村中人也都赞同。这事儿直接娄家自己处理。 掰扯着,娄姚氏却站在后面抱住自己的小孩默不吭声。他道:“家里没钱,这丧事儿办不了。” 娄长善刚想出口,手就被王舟抓住了。 王舟也强势:“已经分家了,我们家里还躺着个要吃药的,这么久下来给他治病,也没了。” 娄姚氏也不争,道:“我的意思是干脆不办,裹了草席埋了就是。” 众人唏嘘。 不过没人反驳。 里正点点头:“你家的事儿,你自己能做主。” 这事儿掠过,就是那秋柳儿进村的事儿。此时,三个男人被绑着压跪地上。 而那秋柳儿虽然没抓到,但都知道是他。 听着听着,叶白柚无聊了。家里还有事儿,他索性直接拉着哥十二回家。 路上,叶白柚手心一凉,看着却是十二放了个银手镯。 叶白柚忙撤回手:“给我干嘛。” “哎呀,戴上。”十二用巧劲儿捏着他的手,让他戴了进去。“暗器。” 叶白柚立马升起兴趣,摆弄了会儿,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镯子。 “看这儿。”十二抓着镯子上的暗纹,轻轻往下一按。一道银光飞速闪过。 叶白柚蹲地,看着入地一半的东西。 “针?” “嗯,有毒哦。”十二拨弄下镯子,“要是没钱,还可以当了。” 叶白柚摸透了是个什么样的暗器,他脱下来。“我费不着。不像你们,打打杀杀的。” “柚子哥哥,以防万一,你收下吧。” “对了!还有呢。”没等叶白柚继续,事儿跟变法似的又拿出了一包药粉,一根青色的发带。 “来来来,我给你绑上。” “这又是什么?” “药粉是无色无味的,能坏眼睛。发带里有我养的小乖乖,关键时候能救命。” 叶白柚疾步后退,一双圆眼有些虚:“什么小乖乖?” “喳喳,出来。”十二轻唤了一声,然后发带中开始有东西在动。 是一条黑褐色的大蜈蚣! 尤其强壮,光看着毒性不是一般的大。 叶白柚头皮发麻,忙摇头:“不行,你留着,能救命的东西。” 十二执着:“我的一片心意。” 叶白柚勉强维持脸上的笑,真切道: “十二呀,这样,我收下药粉就好,行不行?” “这两个你自己留着,保命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 “我……” “留着,听话!”叶白柚木着个脸,乍看还挺严肃。 十二想着要是他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家公子,柚子哥哥应当就不阙这些东西了。 他想着,也就将东西收了起来。 叶白柚接过药粉,想着这东西毒,还是打算回去专门在衣服里缝个袋子。“那就谢谢十二了。” 十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不用谢,要谢,也是我们谢谢你。” 有他在,公子就会开心,公子开心了他们也就开心。好日子多多。 以后要是有小公子了…… 嘿嘿,他就有小徒弟了。 目光不自觉地放在叶白柚的肚子,十二痴笑:什么时候呢?是不是不会太远了? 叶白柚心里发毛,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稍微侧身,避开十二的视线。“十二在看什么?” 十二眼若明珠,期待看他:“看小公子什么时候出来。” 叶白柚心中一梗,他呵呵一笑。 “那你是想多了。” 第50章 高烧 娄家的事儿,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自从那娄姚氏回来之后,经常能听见娄长贵对其的打骂声。村中人去劝,每每那屋里就只剩下挨了打的人。 现在人就这么轻易地去了,村里人都说,娄长贵这是遭报应了。 娄家几房分家,也没有出来主持大局的人。娄家老大没回来,娄家老三龟缩在屋里。 所以当天看着娄姚氏用那草席子一裹,要抬出去挖个坑埋了。他们这些外人又能说些什么。 倒还是看人家一个瘦弱的寡夫挖着可怜。有闲着的扛着自家的锄头去掺和一腿儿,帮个忙刨一下坑。 当晚,人就进了土。走得干干净净。 而另一起事件的几个人则挨了一顿鞭子,张婶子直接当场休了那入赘的男人。 大泉村人没有谁不喝彩的。 张平数失了面子,却依旧是央求着张婶子看在他们夫妻十几年的份儿上,给他一次机会。据说张婶当即给了他两个巴掌。 “面子里子都丢光了,那妇人将他的东西扔出来就锁了门。”十二痛快地抚掌大笑,“十几年的家当,就几身衣服!” “我瞅着呢,他进了后山竹林,抓着衣服就去找了他那野鸳鸯诉苦。现在嘛,怕是已经住进那野鸳鸯的家里了。” “自作孽!” 听十二说完,叶白柚捂着脑袋:“我困得厉害,先睡一觉去。” 十二:“那我出去找人玩儿。” 叶白柚以为他们就是村子里的那几个小孩,叮嘱了几句由着他去了。 —— 山中; 十二站在沈无璟的身侧,将叶白柚身边发生的事儿从头说起。 包括但不限:林中观战(纯属兴奋得说漏嘴)、夜半来人、荒唐村路四人行(纯粹是为了引出后面的事儿)、河沟淹人…… 沈无璟捏着他外祖给的匕首,本来还在擦拭这刀鞘的。但越听,那闪着寒光的刀刃不知怎么就出来了。 十二盯着那匕首眼馋,嘴上继续叭叭。 沈无璟淡声问:“可是大半夜的,哥儿怎么确定抓到的人就是那四人?” 沈大见状不对,没等他放下手上的姜汤,十二骄傲地拍着胸脯:“我把人叫醒,飞上屋顶看的!” 沈无璟转动匕首,寒刃反着光落在十二身前:“哦,十二这么厉害?” “当然,比沈大厉害多了!”十二挑衅地看了沈大一眼。 他兴奋地继续。 眼看着事情越说越离谱,沈大刚想做个小动作,就被沈无璟瞧了一眼。 算了,小十二自己承受吧! 沈无璟把玩着没了刀鞘的匕首,一点点听十二给讲完了。到最后,十二脸上早没了那股冷辣的劲儿,双眼晶亮等着沈无璟奖励。 沈无璟只将匕首往桌上一放。 “沈大。” “在!” “动家法。”徐徐留下这么一句,沈无璟撑起身子离开了木屋。 “诶!公子!”十二眼睛微睁,求救似地转向沈大,“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沈大呵呵一笑:“现在愿意叫我大哥了?你刚刚不是很嘚瑟吗?” 十二迷茫:“我嘚瑟了吗?” “你想想,你说了什么?”沈大丢下这么一句,接着上家法。 沈家的家法,或者沈无璟的娘定下来的家法,就是做错了事儿要当着全部哥哥姐姐,妹妹弟弟的面儿,打手心。 疼倒是还好,就是每打一下,要把自己做错的事儿喊一声。 羞耻!但是能记住事儿。 十二仔细回想,脸色骤然一僵。哪还有兄弟们面前装出来的冷酷。 他像儿时做错事儿那样,抓着沈大的衣袖假哭:“大哥!你帮我求求情!” 沈大爱怜地拍拍他的肩膀,无能为力。“自己看也就算了,还带着叶公子去看。” “你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你以后有男人了,还往青楼里去逛,你不生气?” 十二握拳挥了两下,冷笑:“我让他断子绝孙!” 沈大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这就是公子此刻的心情。”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逛青楼是搞那事儿,我这是看!” 沈大见他还理直气壮地,一波灵盖敲他脑门:“小十二,你逛青楼难道不是看的!” “也是!” “来吧,人我已经通知了,早打完早完事儿。”沈大带着人出去,“我还有其他活儿呢!” “大哥——”十二瘪嘴。 沈大呵呵一笑:“乖,叫小弟也没用。” —— 沈无璟负手站在屋外,看着春日里已经发了细芽的杨柳垂在水面。风吹着,柳尖懒懒在水中点了几下。涟漪一圈圈散开。 沈无璟眸光顺着湖水往上,过了高山,落在云团。 “京都的据点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我们的人?” “老东西被花娘迷了眼睛,就等着时机成熟了。” 沈无璟跟身后的人一问一答。 他安静伫立在湖边。看着水面涟漪泛起,到最后消失无痕。良久,他掀开眼睫:“路上安排好了?” “已经好了。” 木屋外,是木板搭起来的开阔地,前面是连廊,走一会儿还有小亭子。沈无璟在外面站了会儿,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慢慢儿往外面走。 在这山中,满打满算也快半年了。 山中移栽下来的树活了,被装点得有那么几分江南水榭的味道……也不知道哥儿喜不喜欢。 沈无璟沿着回廊走过,从湖边的木屋下去。绕过湖水,往山后头走。 被劈砍的天堑之中,成排的木船已经只剩下一艘。 小小的轻舟,最大的也不过多了个木棚。却是从山中出去最便捷的方式。 沈无璟缓慢在这半年来添置起来的花树屋楼之间穿行。 看完了,也就该走了。 —— 十二当着楼中人的面儿,挨了一顿手心。回去的时候眼睛都羞红了。 一结束,他是半点也在上面待不下去,取了东西就要下山。 沈无璟看见红狐狸一样掠过湖边的人:“十二。” 十二脚步一滞,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巴地挪到沈无璟的跟前。“在。” 沈无璟眼珠微动。“带只兔子回去。” “是。”十二脚步一转,进厨房逮了只丑兮兮的肥兔子后立马跑了。 沈大看着小十二活泼的背影,犹豫着问:“公子,不带十二吗?” “他就留在这里吧。”沈无璟看着湖面。 “老爷子也在这儿。多他一个,我能安心些。”他最后一句很轻,像这风过无痕的湖面。但底下有没有才藏着其他的游鱼,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大点头。 十二虽说心性不定,但该稳重的时候比谁都稳重。他擅毒与医,留在这儿是最合适的。 沈无璟衣摆随风而动,飘然若仙。他终是道:“后天启程。” 沈大:“是!” —— 睡醒后,叶白柚在院子里没见到十二的人影。他将收回去的竹笋端出来晒着,又爬去清理未来的池塘。 土已经被挖出来有巴掌高,小池塘已经有了个大致的雏形了。 叶白柚专心干着,扛着锄头的村中人从田坎上走过。见到他这铲土的模样,好奇地走过来瞧一眼。 “柚哥儿,这是在干什么?” 叶白柚:“白阿爷?” 是白关山老爷子。现在伙吃食比以前好了,老人家又恢复了几分原来的健壮。现在还能下地敢农活。 叶白柚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里面的衣服微湿,沾在身上不怎么舒服。 他道:“在挖池塘。” “挖这个干吗?”老爷子放下肩上的锄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下他围出来的那一圈儿。 叶白柚趁机杵着锄头歇一会儿,袖子擦过额头的汗,他道:“以后种莲藕,养点鱼什么的。” 老爷子双手后背,沿着他篱笆跟这处的泥土看了看。“作何干那些没用的,还不如筛了筛土,弄肥一点种些菜吃。” “这位置好,一两年后指定是块良土。” 叶白柚:“不瞒您说,太麻烦了。” “你这挖塘就不麻烦?”白老爷子又绕着周围走了走,回到原地将锄头扛起来。“哥儿啊,不知事儿。” “走咯。”老爷子肩膀有些微驼,话却有中气。 叶白柚知道他们老一辈的人重视这地。他这地放在老爷子们的眼里,虽然不大,但位置好。且即便是现在还没养好,种出来的蔬菜都是管一年吃的了。 像他费心费力弄个池塘出来,莲藕又种不了多少,还占着地方。 抑或说养鱼,那河里没有? “浪费地儿啊。” “多好的地儿。” 自从叶白柚开始弄,路过的三五个人都要感慨这么一句。 起初听着心里不舒服,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是自己的地儿,他折腾也碍不到谁。 挖到下午,后背又湿透了。风一吹,还有些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身体。空气中藏着浓浓的水汽,远处的天已经被乌云压得极低。 要下雨了。 叶白柚望着篱笆另一边,心中担忧:“都这会儿了,十二怎么还没回来。” 收拾了锄头铲子,他累得直不起腰。这风一吹,身上也冷。叶白柚忙回屋换衣服去。 “柚子哥哥!我回来了!”  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外面就传来了兴奋的喊声。  叶白柚扬起笑:玩儿这么开心?” 十二:“柚子哥哥!你看看我手里是什么?” 叶白柚揉了揉有些发堵的鼻子,定睛一瞧:“大灰兔子!” “你进山了?”他表情有些严肃。 “哪有,我在山下捉鱼,他自己撞上来的。”手往兔子上一拍,干笑道,“这傻兔子,直接撞晕了!” 叶白柚:“你一个人,虽说身手好,但毕竟山中蛇虫鼠蚁多。还是少进去为妙。” “知道了知道了。”十二推推他的背,不喜欢他把自己当小孩。他都十五了,放在大燕朝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十二将兔子往叶白柚手里一塞:“麻烦柚子哥哥,今晚吃兔子!” 叶白柚拎着兔耳朵,点头:“好,吃兔子。” 毕竟是小孩抓到的,叶白柚搭个伙,正好解解馋。 “阿嚏!” 揉着鼻子,叶白柚皱眉。应当是冷着了。 叶白柚将兔子用背篓盖上,上面压个木头。他揉了把在外面嗅着味道的猫:“小璟看着,别让它跑了。” 弄完,叶白柚连忙回屋换身衣服。 夜晚,屋子里就两个人。喝了热汤,叶白柚脑袋昏沉得不行。只招呼了十二一声就回屋躺着去了。 半夜,十二猛地听见外面的声音惊醒。 又来了! 他手指一翻,直接将淬了毒的针射出去。保险起见,他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小心打开叶白柚的门。“柚子哥哥,我跟你睡一个床行不行?” 将被子枕头往床上一放,叶白柚没醒。 十二眉心一凛。 床上的人呼吸沉沉。手探去,竟是发了高热! 十二忙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叶白柚平躺在床上,料想是怕热,棉被被他踢到一边。浑身上下只穿了薄薄一层里衣。 他眉头紧拧,鸦青色长发散在枕上。面色通红,唇燥而微张。 十二手腕一转,一只肥嘟嘟的玉白色蛊虫不知从哪儿落到他手心。 十二本是中原人,于别人闻风丧胆的苗疆蛊毒却是他从小的兴趣所在。为此,他还为了学这一手技艺,央求白夫人让他跟随白家的商队去苗疆求得了一位师傅。 豆大的小肉虫像雕刻出来的,浑身上下透着玉石一样的细腻。 十二将其放在了叶白柚的手腕。只见它甩了甩上半身,芝麻大小的黑豆豆眼看了看十二,在被微热的指腹挨了一下后,兴奋又迅速钻进了叶白柚的皮肤中。 十二见它愿意进去,为了保险,又浓烈凉水给他扶敷着降温。 完事儿后,这才坐在凳子上手撑着脸盯着床上的人。 不过才坐了会儿,十二忽然想到青楼姐姐说过的话。这会儿柚子哥哥脆弱,正是需要男人的时候。 他嘿嘿一笑,手放在唇上轻吹,低低的声音落入空中。 不一会儿,一只鸽子从山脚下的林子里飞出来。 这是下山的时候,沈大专门让他从楼里带出来的个鸽子。十二想到叶白柚的情况,在纸上写了句:夫人病重。 郑重裹好塞进信筒,往鸽子的毛毛屁股推了推。“快去快回。” 灯芯燃尽,“噗嗤”一声没入灯油。月光清冷,如水般透进未关严实的窗中。 忽然,撑着额角昏昏欲睡的十二背脊寒凉,猛地瞥向门外。 见着来人,十二默不作声,飞速离开并贴心地关好门。 沈无璟衣衫凌乱,披在身后的长发只来得及在路上用一根发带随意绑好。他在门边站了会儿,漆黑的眸子紧紧黏在床上的人身上。 “柚哥儿。”他缓步走进,声似呢喃。 侧坐在床,沈无璟借着月光,将手放在叶白柚的脸上。轻轻的,像捧了一团碎玉。指腹摩挲哥儿的侧脸,竟是许久浮沉的心思有了牵引的绳,找到了归处。 “什么病?” 门中声音如坚冰,让本来还有心思跟沈大回嘴的十二立马站直了身子,回道:“风寒、发热。” 沈无璟倾身,手探向叶白柚的额头。 他手心微凉,指节有细微的茧子。叶白柚只觉得舒服。难受咕哝一句,闭着眼睛侧头蹭了蹭。 沈大:这就是你说的病重? 十二:怎么?你有意见? 十二撇撇嘴。 但凡夫人有一点磕碰公子都心疼得不行,何况是这么严重的高热。万一给烧糊涂了,以后的公子夫郎就只能是个傻子。 何况这么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不给公子抓住,要他沈十二作何! 见里面没事儿,两人悄悄退下。 沈无璟手心的凉意渐渐被叶白柚额头的温度所染,捂久了,反而会觉得热。 叶白柚难受地想避开。 沈无璟松手,捏着他柔软的面皮儿。“用的时候就挨过来,不用的时候就嫌弃。” 他松开手,轻戳了两下有些苍白的脸:“便宜全给你占了。” 叶白柚手一挥,身体被捂出的汗意弄得不舒服极了。 沈无璟就这么安静看着,由着自己的手被他抓住,带着放在哥儿身上。另一只手掖好散乱的被子。 沈无璟凝着叶白柚已然睡熟的脸失神。 在山中他本已经睡下,但不知为何翻来覆去,心神不宁。直到看见窗边一直敲木头的胖鸽,这才找到了原因。 哥儿病重。 哥儿那般爱惜身体的人怎会病重。 沈无璟想都没想抓着衣服往山下赶来。林中漆黑,山路又不好走。但沈无璟思虑千遍,脑中全是叶白柚的身影,像魔怔了一样。 他何曾如此担心过一个人。 这会儿见到了人,那蒙在心头的黑雾骤然破开。沈无璟眸光微动,终究是没再继续想下去。 被子捂着热,叶白柚盖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扑腾。沈无璟次次给他盖好,拂下缠在颊边的发丝,单着一只手给哥儿沾了沾唇。 叶白柚挣脱了又被盖上,梦中都是不耐烦。他双脚一蹬:“我热!” 小孩脾性。 “寻常那般仔细着自己,怎的现在就又是蹬被子,又是费嗓子的。” 睡得再熟的人,来回几次总会被折腾醒来。叶白柚抱着怀中的手侧过身面对床沿,迷蒙睁开了眼。 “沈无璟?” 沈无璟自鼻腔发出一声轻“嗯”。 叶白柚眼睛半闭,喃喃:“沈无璟。” “嗯。”沈无璟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回。哥儿放了,神情却愈发的迷糊。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叶白柚往床沿边挪动。沈无璟担心他掉下来,伸手堵住。 “晕……”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 沈无璟指尖微蜷,到底是将手放在了哥儿的后背轻拍着。“睡吧。” 蛊虫还在身体里,是十二蕴养出来的药虫。叶白柚没醒多久,又沉沉睡去。 沈无璟撤手,他不安地动了两下。像是找人般又往边上挪。 沈无璟弯腰,勾着哥儿的脊背跟腿弯横抱。往里放了一些,他低声道:“明天我就走了,十二留在你身边,你好生照顾自己。” 也不管叶白柚听没听到,沈无璟终是在哥儿退烧之后,回了山里。 —— 清早,浓雾弥漫。 一艘艘小船不知从哪里出来,汇入峡谷中的大河。隐在暗处的码头上,几艘带着商号的大船离港缓缓往北而去。 叶白柚折腾了半夜,直到中午才被肚子叫醒。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叶白柚撑着床坐起,靠在床头紧闭着眼。 十二听见动静,推开门进来。手上端着的是他今早弄来的药。 昨晚用蛊,效果太强容易伤身。这会儿大病症去了,余下的就是好好将养。 叶白柚睁开眼,他先是看了下床沿,再将目光放在十二端着的药碗上。“昨晚,我好像看见沈无璟了。” 甫一开口,嗓子像晒得干裂的土,出口的话干哑。 十二将碗递给叶白柚,面不改色道:“昨晚我在房间,并没有听到动静。” 十二会武,若是他都没听见动静,那肯定是自己烧得出现幻觉了。 “喝了吧,喝了身体也快点好。” 叶白柚上辈子身体好,很少吃药,尤其是这中药。让他闻味儿还行,但入口怕是…… “咳咳咳……” 咳得撕心裂肺,五官皱巴巴的,眼中尽是害怕。“好苦啊,十二你放了什么?” 十二端着还剩一大半的碗,自己抿了一口。面不改色: “不苦啊,怎么会苦呢?” “你再试试?” “你放着,我等会儿喝。”叶白柚面露难色。他这会儿肚子空空荡荡,药喝进嘴里在胃里翻江倒海,说着就有些发呕的感觉。 怕吐了,他死咬住牙。“十二,麻烦递一下水过来。” 十二忙将桌子上还算温热的水给叶白柚。 叶白柚喝了一大口,将药味压下去。好像就饱了不少。 十二将药碗递过去:“再喝,不然凉了。” 叶白柚也知道不喝不行,他接过来,单手捏住鼻子大灌。完了再用水冲一下,这才忐忑地放了手。 喘着气儿,鼻腔里依旧全是药味儿。 叶白柚无力靠在床头,脑袋抵着墙壁发怔。 十二将他的被子拉高,随后端着碗出去。 “沈无璟。”叶白柚眼珠转动,默念着人的名字。 他为何会做关于沈无璟的梦呢? 思绪神游,身体透着疲累。料想自己这病是这些天不断堆积起来的,要是昨晚十二没有过来,没准自己今天就真的起不来了。 想着想着,叶白柚眼皮无力垂下,又睡了过去。 这一病,叶白柚连续吃了一个月的中药。前头是养病,后头是十二让他调养身体。不然这风一吹汗湿了就感冒的,照他这般还会不少。 吃得腻了,院子里的中药味也愈发浓。 “十二,我不想吃了。”喝到半月,叶白柚见着草就难受。何况是晒干的草。 十二脸一垮,装可怜道:“我好不容易在山上采来的药,你不吃,我扔了去。” 叶白柚又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就这么一直吃了下来。 这一个月,村中但凡是经过村口的人都要站在篱笆外面往屋里看看,一两日还好,但一个月都还有药味儿。 关于叶白柚病入膏肓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还惊动了好些个婶子阿叔来看。 不过解释得多了,叶白柚也懒得费口舌。 后来,传言传着传着,又变了一个样。 这天,十二气冲冲地推开门进屋,直接往凳子上一坐。要不是手上抓的是草药,叶白柚还以为他拿的是刀。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叶白柚正在清理他那些晒好的竹笋。闻言侧头,一缕乌黑的长发落在身前,养好的身体愈发清俊。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小十二了?” “你们村子里的人!”十二气得脸颊鼓起,“说我们家公子遇到了富贵家的哥儿,把你这个糟糠夫郎给抛弃了!” “还说了公子吃干抹净不认账,你两没名没分,你白瞎了眼睛看上个只有脸皮儿的小白脸!” “说公子也就罢了,怎的还说你糟糠呢!” 十二猛地站起来,抓着叶白柚的手腕上上下下打量。 “看看这腰细腿长的!”十二一巴掌拍在叶白柚腰上,手再一抬,捧着叶白柚的双颊。“眼睛大,嘴巴小,睫毛比我还长!活脱脱的大美人儿!” “要我说,京都那第一哥儿都比不上你!” 叶白柚无奈轻笑,不自在地将脸上的手拿下来。 “谣言而已,何必当真。” “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十二三指并立举誓,“公子绝对没有抛弃柚子哥哥你!我发誓!” “好了好了,人家的玩笑话,怎的还当真了。”叶白柚拿下他的手,对着他的脑袋轻轻拍了两下,看十二就像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有这个闲心,跟我一块儿收拾屋子。” 十二看他不信,悄悄摸摸凑到他跟前道:“我跟你说哦,你生病的那晚上,公子在床边陪了你好久。” 叶白柚心一缩,看向一脸兴然的十二。 “真的?” 第51章 跑了 十二对上叶白柚洞察的目光,察觉自己失了言。他心虚地嘿嘿一笑:“怎么可能呢……” 叶白柚一脸你唬我的样子,胸有成竹道:“你家公子不是在京都就是在靖安府,离这里远着呢,怎么会我一生病他就恰好在这儿。” 十二捏着自己的小辫子轻晃:“还是瞒不过你。” 叶白柚重新将他还没绑好的笋干儿袋子绑好。“说话之前还是要打草稿的。” 十二瘪嘴:他又没有说谎。 “这药是吃完了,明天总可以上山了吧。”叶白柚念了好久的进山找些野鸡回来驯化,又是村里又是自己的事儿耽搁,到现在他还没能进一趟山。 “能。” “不过我要跟着。” 叶白柚:“又不是不让你去。” 家里收拾完,看着柜子里堆的满满两个半人高的大袋子,成就感十足。这些都是他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卖了,又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身上没了病气,叶白柚感觉浑身都是劲儿。他伸了个懒腰,柔韧的腰身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抄起一边的锄头抗在肩上,叶白柚大步往篱笆边去。“我去挖池塘。” 十二忙道:“我帮你。” 两人并行,叶白柚翻过篱笆刚放下锄头,对面的田坎上就回来两个人。 远远的,一前一后,一高一低。身影倒映在他家请人翻好的水田中,像两根儿细长的竹子。 前头那个是白老爷子,后头的是他的小儿子白孝江。 “柚哥儿,身体好些了吗?” 隔着水田,浑厚的声音依旧清晰沉闷。像寺庙中的大钟,很是震耳。 叶白柚直起身,笑容和缓。“好全了。” “这就好。”白关山看了下他手上的锄头,转身对着后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你这塘子还没挖出来?”白关山扛着锄头绕过田坎走进,“要我说,费时费力整这些没用的,倒不如你自个儿坐在院子里好好晒晒太阳。” 叶白柚笑了笑。“我就是有这个闲心,还是想试一试。” 老爷子到了已经挖了半个手臂长的池塘,锄头往里一放。 “要吃莲藕,隔壁小泉村不是有人种了点儿。你要是想要,我直接去给你要一点儿都成。哪用得着费时费力。” “你这老头子……”十二被他说得要跳脚,叶白柚手一转就将他拉住。 叶白柚还是那副带笑的模样,知道这些个老爷子是好心。 村中有河,吃鱼吃蟹直接抓就成,挖池塘就觉得自己费时费力。 他刚张嘴,老爷子虎目冲着他不赞成地一瞪。“过去些,别挡着我了。” 叶白柚话被堵了去,随后看见老爷子冲着自己满是茧子的老手呸了两下,抡起锄头就是挖。 “诶!老爷子,这可使不得!” “怎的,我挖你几锄的泥就不行了。”白关山摆手,被晒得黝黑的脸上带着大地一般的深厚。“去去去,你看看你俩挖了多久,这才挖多少。” 锄头飞舞,叶白柚看着七十多岁的老爷子锄头比自己用得还利索。想着人又是嫌弃又要虎着脸帮自己,他就觉得好笑。 “老爷子,你这才从地里回来,回家歇着去吧。” 他温声劝道:“我这一天一天慢慢弄,也不着急。” 岂知老爷子停下,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我一天天去个地,回来就见着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在这里忙活个空。我看着难受得紧。” “去去去,别碍事儿。” 叶白柚无奈,又不敢让他老人家在这里费力气。 他顺着老爷子的动作后退一步。“您回家歇着,我这池塘小,自己慢慢能弄完。” 老爷子犟起来跟头牛似的,看到叶白柚退到安全的地方,闷头继续。 十二手往后,撑着篱笆往一坐。“柚子哥哥,还有人来了。” 离去的白孝江从大路过来,身后呼啦啦的带着一众青壮年。有五六个。 这些个年轻人都是叶白柚以前帮过的那几个老人家里的。这会儿一个比一个兴奋地扛着锄头,见到叶白柚双眼一亮。 “哎哟,叶哥儿好了。” “嗐!男人走了一个,那不是还多着呢,你要是愿意,我们去外头给你寻摸。” 照着哥儿的彪悍程度,王阿爷家的孙子迟钝了下道: “你要几个,你说!” “诶诶诶!你们怎么能这样!柚子哥哥是我家公、哥哥的!”十二一听这话,立马坐不住。 从篱笆上跳下来,双手往腰上一叉,麻溜地动嘴皮子:“什么外头的一个二个,有我家哥哥好看吗?有我家哥哥有才吗?又我家哥哥……” “行了行了,十二啊,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为什么他还要跑?” “看看,这屋子里起来了一个月的药味儿,你家那哥怎么就不出现个影子?” 十二反驳,浑身的小铃铛被他晃得轻灵作响,犹如哥儿不服气的内心。 “谁说没有……我不就是!” 他跺脚强调:“我是我哥派来照顾柚子哥哥的!” 叶白柚哑然失笑,抬手拉着他的手腕。对那一群叔叔哥哥们道: “费不着几个,我就要我那一个。”他开玩笑地道。 众汉子哈哈大笑。“也好也好!” 祸害一个就够了,这么彪悍的哥儿,他们大泉村没一个汉子能驾驭得住。 “混小子!还不快来帮忙!” 叶白柚身后一声吼,震得他一个激灵。 老爷子的话,这一群人中没有谁敢不听。 “叶哥儿让让啊,小心挖着你。” “你们这是……” “小事儿,柚哥儿你回去好生坐着。这事儿我们今天给你办完。”现在各家的田都犁了,土也翻得差不多。剩下就等着插秧。 当初旱灾,叶白柚在村子里帮了家里的老人不少。这么点事儿,汉子们还是愿意帮忙的。 虽然大家都觉得有些浪费时间,浪费力气。但哥儿就是喜欢捣鼓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就像家中的夫郎/小爹爹/小爷爷一样。 这些汉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看着比叶白柚厉害,他站在边上被嫌弃得不行。 叶白柚只好拉着十二回去。 人家来一趟帮忙,总不能让人就这么回去。他家里剩下来的口粮不算少,还是能请得出来一顿饭的。 不过就是这菜光有笋还不够。 这个季节外面的野菜长得正好,叶白柚打算出去找些,也多个味道。 拎着篮子刚拉开门,杜鹃婶子牵着小金子,后面还跟着娄家的小孩就这么过来了。 “柚哥儿,去哪儿呀?” 叶白柚示意她看像池塘那边。 “叶哥哥!”小孩松了自家阿娘的手,直接往叶白柚身上撞。长得特别壮实的小男孩,冲过来的力道宛若一头小牛犊。 叶白柚脚后退一步才接住他。 “这是来找我玩儿?” “可不是,这些天在家就一直吵着闹着。”杜鹃婶子笑着,“正好看见你出来了,我这也空闲了,来找你说说话。” 叶白柚面露难色;“这会儿怕是不行。” 十二见到小孩就喜欢逗两句,弄得娄家那个已然圆了一点的小崽崽腼腆地笑笑。看着倒是比之前开朗了一点。 “那有什么不行,走走走,我跟你一块儿去。” 说着,三人结伴,后面跟着两个小孩往山脚下去。 “这会儿的荠菜正好,大颗大颗的。”杜鹃扯了一大把塞进叶白柚的篮子里。 两个小崽子则跟着十二在地里乱跑,随便找个草就凑在十二的面前嚷嚷:“十二哥哥!这个能不能吃!” 十二:“你尝尝就知道了。” 叶白柚知道十二晓得分寸,不过看他这么哄孩子,也忍俊不禁。 “我家这小儿子,最是傻气。”杜鹃也失笑。 他回头看着在地上拔野菜的叶白柚,轻声道:“你家那人又要走多久?” 叶白柚知道他说的是谁,刚想说不知道。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道:“他那活计保不准,短则个把月,多了一年半年都是可能的。” 杜鹃婶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长时间,那你这有跟没有,又有何区别。” 叶白柚看着十二偷摸竖着耳朵的模样,故作苦涩:“谁又知道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杜鹃皱着眉,眼角的细纹给他添了一丝风霜。 “柚哥儿,婶子是过来人,这男人啊,还是要个贴心的、在一处的才会好。” “你看看,他不在家你连家里的活儿干着都累。更别说,我看着他在家的时候都没见他干过什么。” 杜鹃说着,又觉着自己说多了。她叹道:“是这样的,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在说你这男人跑了。” 叶白柚听了,噗嗤一笑。 “婶子,哪有你想的那样。” “我说了,他只是来我家暂住嘛。你们没谁听过。” 杜鹃眼一横。“暂住!哪个哥儿会让陌生汉子住家里。” “你不也说了,你是喜欢他。” 叶白柚见十二立马扬起笑脸,他反驳:“什么时候说的?” “看看,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杜鹃拍拍他的肩膀,“有这个心思也不丢人,这里没外人,婶子劝你,还是早点想明白的好。” “最好……”杜鹃看着叶白柚,“最好还是断了,这么不着家的男人,有了跟没有一样。” “婶子手里头有好几个人,虽说没你前头那个长得俊。但憨厚老实,是个顾家的。” “你要是想明白了……” 十二当场气得心梗。 公子啊!你快点啊,再不回来夫郎要被抢了! 第52章 欺鸽 京都,三水巷。 沈无璟:“阿嚏!” 沈大:“公子,喝姜汤吗?” 新叶正茂、白花只剩零星的杏花树下,年轻公子端坐在石桌旁。青丝如瀑,散了满身。长长的衣摆垂地,黑色的衣服上落了几朵白杏花。 他浑然不顾。右手执棋,与身前人对弈。 “阿宴,你这身板儿何时这么差了?” 江知询,沈无璟京中好友。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堪比亲兄弟。 沈无璟手指捏着黑棋打转,闻言道:“不用。” 沈大看了看院子当中落下的阳光,转头回去。 他眸光落在身前人身上:“你去过靖安府?” “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江知询装傻。 沈无璟将手中的棋子儿一扔,手指点着棋盘,发出哒闷闷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沉,搅得江知询那张与年岁极为不符合的脸皱巴巴的。 “行了行了,我要是不去,你准得饿死。”他将棋子儿捡起,双手抱臂往后一靠。那张二十岁了看着还十五六的脸垮得不行。 沈无璟想到哥儿那黑乎乎的泥鳅,眉梢扬起。“你怎知道会饿死?” “哦?那你告诉我,你怎的又不会饿死?” 他眼珠一转,看沈无璟略带得意的样子。猜测道:“我听沈大一天天地念叨什么叶公子叶公子的,难不成就是你的依仗?” 他也不等沈无璟答,冲着屋里吆喝:“沈大!出来玩儿。” 沈无璟:“他忙着呢。” “又出去了?”江知询那张娃娃脸上尽是不满。 “嗯,我陪不了你多久,也得走。” “哎哟!你是大忙人,你晓得我找了你多少次,这才遇到你这么一次。” “江亦游,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知询听他直接带字了,告饶道:“好好好,不耽搁你,不耽搁你。” “哼,叶公子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家那叶公子到底是谁?” 沈无璟闷笑:“怎的,那位允许你打探其他不相干的人了?” 江知询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悄悄的,再说那是不相干的人嘛?那可关系到我最好的兄弟的终身大事。” “那你还不早些回家,免得他见不到你又出来找。” “切!我躲他都还来不及呢。”江知询像个懒骨头一趟歪歪扭扭靠在椅子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赶我走。” 沈无璟:“我现在忙,以后有空的话自会找你。” “现在我这里危险,你尽量还是不要过来的好。”沈无璟这话说得恳切。 “你知道的,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跟他的事儿,我自己自会解决。” 江知询面色一暗,那吊儿郎当的气质顷刻散去。他声音微涩:“你……注意安全。” “嗯。” 言罢,沈无璟收了棋盘。抬头间,好友已经不在。 沈无璟捻起桌上败了的杏花,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起身进屋。从屋中的暗道进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再推开门,就是鎏金奢华,新冒出来的销魂地。 醉情楼。 楼中布置得极为雅致。楼中的人但凡有看上的,想知道的,只需要付出令那人满意的东西,自会有“春风一度”的时候。 东西或是金银财宝,或是人手腿脚。 明暗分界,各不相关。明为醉情楼,暗为重机楼。 沈大:“主子。” 沈无璟:“听说沈似钰来了?” 沈似钰,他那继母生的儿子。听名字,就知道他沈无璟跟沈似钰的区别。一个如宝,一个是草。 沈似钰跟他年龄相仿,当年他娘还在的时候,那老东西就在外面养了外室。 亏得那古家的女人还是前太子太傅的女儿,也做得出这些事儿。沈无璟眼中冷然,尽数恶心。 “来了,在海棠屋里。” “那老东西呢?” “在楼里,花娘陪着。” 沈无璟扯了扯嘴角:“让那俩父子凑一块儿,好好看看自己的好父亲好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是。” —— 大泉村。 傍晚,叶白柚张罗了一桌还算能请客的菜。再三拉扯,才让几个汉子同意留下吃个饭。 荠菜包子,荠菜疙瘩汤,还有一个炒竹笋跟油煎过的咸菜。 因着叶白柚跟十二两个哥儿在家,为了避嫌,几个人干脆将桌子端着在院子里吃。 “没什么油水,大家将就着吃。”叶白柚将高高的一盆包子端出来放在桌边,嘴上带着歉意。 老爷子板着脸扫过在场的人:“这年头,青黄不接的。有得吃就行,谁还敢嫌弃。” 众人应和:“就是就是。” 他们一人手上抓上一个包子。轻轻掰开,那荠菜的鲜香混着热腾腾汤汁儿往外冒。 池塘挖得都累了,谁也没客气。 叶白柚跟十二趁着他们吃的时候,单独绕到院子外去看那一下午没见到就大变样的池塘。 “柚哥儿,你看这塘子的深度合不合适,要是浅了我们今儿晚给你弄好。” 出口的是白老爷子,他头发半白,挥了一下午的锄头,此时看着灰头土脸的。 叶白柚站在大坑边拎着衣角往下一跳。不算那还没填上的淤泥,这坑有他腰高。 叶白柚一双眼睛弯成月牙,高声回道:“好着呢。” “那就好!”汉子们吃着包子,干了喝点疙瘩汤,没味儿了弄点咸菜。风卷残云般几下解决完桌上的饭菜。 这会儿天色不早,也不好多呆。他们吃完饭冲着叶白柚打了招呼离开了。 十二蹲在岸上,看着叶白柚东看西摸的样子。也忍不住歪头去看。 那红扑扑的土,有什么好看的。 “上来了,柚子哥哥。” 叶白柚:“马上,马上。” 农家人做活利索也细致,池塘平整,四四方方的。草根儿石块尽数被清理干净。 只看了一眼叶白柚就心生喜爱。 拉着十二的手上去,叶白柚拍了拍手。“这会儿正是种莲藕的时候。待添了淤泥,再从田里蓄一点水。就可以把莲藕栽下去了。 “可是柚子哥哥,家里没有莲藕啊。” 买是舍不得花那个钱的,叶白柚回想了下,道:“白阿爷说小泉村里有。” 十二兴奋:“那我晚上去?” 叶白柚巴掌糊在他脑袋上:“不问自拿是为……” 十二抓着脑门上的手拿下来,笑眯眯道:“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想晚上去?” “听说藕天里晚上会有很多蛇,我去抓几条。” 叶白柚听他一手,鸡皮疙瘩起了俩胳膊。他忙拒绝:“不行!不能!不准!” 十二嘻嘻一笑,晃悠着走到叶白柚身前。“柚子哥哥,怕蛇啊?” 叶白柚点头。 “哎哟,我本来还想送你一条的。我自己养的,可好看了。” 说着,十二就要往衣袖里掏。叶白柚惊恐地忙后退几步,转身跑进院子。 十二乐得哈哈大笑。“原来柚子哥哥也有害怕的东西!” 叶白柚闷哼一声。 十二最喜欢养那些有毒的东西,还是那种越好看,颜色越鲜艳的,他越喜欢放在身上养着。有次叶白柚抓他手腕,入手冰凉。 是白色的东西,看着极好看。 结果谁料到还会动! 定睛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条拇指粗细的小白蛇。吓得他差点直接把十二给扔出去。 “明儿先去山里看看,下午再去小泉村走一趟。”这么久了,叶白柚还没忘掉他的鸡崽子。 “好哦,山上有蛇,我会保护柚子哥哥的。” 叶白柚冷笑。“别蒙我,这会儿蛇还没出来呢。” “保不齐哦。” —— 醉情楼。 晚间的风灌入室内,垂在梁上的纱帐随着风徐徐飘扬。灯笼照着的烛火散发着幽光,给楼中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但此时,一楼的大堂之中,却尤其的混乱。 京都的当官的多喜欢来醉情楼看的就是它朦胧的趣儿。里面布置得极好。 在楼里,到处是屏风床榻。还栽种了花草树木。只随便一拐,又是一出怀抱佳人吟诗赏月的地儿。 但坏就坏在,今儿楼里来的客多。看中这一个地儿的人也多。 而这最荒唐的,莫过于父子两人同时抱着美人出来,就在这么个地儿上撞见了。 顿时,父教训子,子嫌弃父。 明明双双还瞪着眼睛保持着最后的风度,但谁知各自怀里的佳人却不干了。推攘之间,父子看对方惊怒更甚。 户部尚书直接巴掌拍了儿子,这儿子嘛又提了自个儿娘,骂了这老子。 随后,就是这老子从二楼追到一楼。结果不成想拐了脚。跟滚雪球似的,带着前头那个从楼上滚下来。 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手。 碰巧,御史大人来逮孙子,正好把这户部尚书给逮到了。 周围好事者拱火,户部尚书捂着脸往桌子底下躲。 加上其他的官员闻声而动,那些看不惯的纨绔子弟将这些个好大人趁乱踹几脚,又恰好踹到御史跟前。 群魔乱舞,当晚愣是没让一个人跑掉。 沈无璟回到三水巷子,杵着头听着沈大在一边还原这件事儿。 末了,他道:“让人提点一句,尚书请客邀大家一叙而已。” 往老东西头上扣屎盆子,越多越好。 “沈府现在怎么样了?” “古氏在家中哭闹呢。” 沈无璟抬了抬嘴角,无情道:“废了沈似钰的腿,让花娘进府。” “是。” 人走了,沈无璟又坐到杏花树下的躺椅上。 凤眼含霜,看着那圆月上的黑雾慢慢散开。 沈无璟垂了眼睫,只感无趣。 就在快要睡去的时候,一声鸽子叫传来。 肥肥的白鸽子不知从何飞来,细细的爪子踩在了石桌之上。豆豆眼看了躺着的人一眼,随后弯下脑袋,专心致志地梳理乱了的毛。 沈无璟大手毫不留情将胖鸽子抓在手上,取了上头的信筒。 【公子你再不快点你的位置快要被其他男人占了!】 —— 豆大的字儿,将沈无璟本就柔和的眉眼攥紧。 他反复看着这一句话。 半响,他嗤笑一声将纸条扔在桌上,弹到了那只胖鸽子身上。 沈无璟:“干我何事。” 胖鸽子豆豆眼看了他一下,随后转个身用屁股对着他继续梳理羽毛。 沈无璟看他姿态悠闲,没来由的气闷。 他进屋匆匆回信,塞进了信筒,将蹲在桌子上缩了脖子闭眼睡觉的胖鸽子抓起来往天空一扔。 “咕咕咕!” 欺鸽太甚! —— 晨曦初露,冷湿的风拂面而来。 一大早,村中炊烟升腾。叶白柚两人简单吃了点朝食后立马抓着锄头往山上去。 还未到山上,许久不见的小团子忽然从草丛中跑出来。嘻嘻哈哈地抱住叶白柚的腿。 大眼睛忽闪,小榛果包子脸蹭在叶白柚手背:“阿嫂,我抓到你了!” 叶白柚心中一惊。 小孩怎么一个人在! 叶白柚扫了扫周围,才看到站在树下的那个叫阿端的男子。好歹是放了心。 “这么早,小阿榛来山上干什么?” 哪知小家伙听了,一跺脚,双手高举着要抱。 叶白柚将奶呼呼的小团子抱起。“这是谁惹到我们小榛果了?” 小家伙听了更委屈了。他噘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搂紧叶白柚的脖子大声告状: “还不是阿爷,他想吃椿芽了。我还没睡好呢,他就将我叫起来,连阿端叔赶到山上来。” 叶白柚一听,愈发觉得那老爷子不会带孩子。 这才五岁大的孩子,山中蛇虫鼠蚁不说,这走都不一定走得稳当。谁家养孩子是这么养的! 都是老熟人,十二冲着阿端点点头。随后冲着小家伙拍了拍胸口:“小榛果你回去吧,我给你摘。” 叶白柚顺着小家伙的背,侧脸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贴了贴。“我们去山里,要是有,下来的时候顺带给你带回来就行。” 小家伙不依,抱紧叶白柚的脖子。“要跟阿嫂一起。” 叶白柚:“山中有蛇。” 小家伙看了眼十二,眼中满是兴奋。“不怕,蛇蛇乖。” 叶白柚:“怎的在你眼里就还乖了。” 山外围来的人多,肯定是难得见到野鸡的。叶白柚跟十二要进去一些,自然不能带一个小娃娃。叶白柚左哄右哄,哄到答应小崽崽晚上带着他一起睡觉,这才让他松了手。 “小磨人精。”叶白柚擦过额头,哄人哄出了一身的汗。 十二双手后背,在山林中如履平地。“他那是喜欢你,我们是抱都抱不到。” 叶白柚只当他是在村子里跟小家伙玩儿的时候,他抱不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进入光线稀薄的密林之后,叶白柚四处搜寻。 这一路走着,忽见山坡下一大片的香椿树。 尖端上冒出了新芽,厚实细长的叶片上缀着露珠。高的十几米,更多的是下面丛丛生长的新发出来的。只有人高。 木棍点点有些湿滑的泥土,叶白柚踩倒野草垫脚。 他感慨:“野鸡没找到,倒是这椿芽见到不少。” 村子里这会儿就没他这么闲的,能往山上走一个时辰。所以这片宝地倒是被他先发现了。 椿芽易折,捏着根部轻轻一掰。声音利落干脆,芽端就落在了手心。 才巴掌长,正是嫩的时候。 矮的直接掰,高的用锄头勾下来。再高的,十二攀上去折了。 叶白柚看着他轻松在香椿林中飞跃,心中羡慕得不行。 不一会儿,带来的背篓就装满了半背。余下的等过个几天再来看看。想必又是不少。 这会儿时辰还早,但在中硬生生走了许久,没见到一个野鸡窝。 无法,下午还有事儿,叶白柚也不打算在山上耗时间了。 “县里鸡苗贵吗?”十二以为他是喜欢吃野鸡,但问过之后才知道他是想捉了回去养着。 “小的五文一只,若是那种半斤那种半大的,要二十文一只。” 十二身上没钱,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所有的钱财早被那几个哥哥搜罗一空。不过他身上的银饰多。 “这个简单,我当一件银饰就够了。” 虽说他身上的东西各有各的用处,但是少一两样还是无伤大雅的。 “那怎么能行。”叶白柚视线在草丛中不死心地看着。 “若真要买,还是能买的。但钱又不是从山上掉下来的,我进这一趟山,不就是想着能省的省着点儿嘛?” “再说,连买鸡的钱都要你当了自己的东西。那你到底是你家公子派来保护我的还是来让我欠债的?” 十二听得乐呵:“我心甘情愿!” 叶白柚莞尔:“十二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家中这些东西还是让我自己一点点置办起来来得踏实。” 说着,视线依旧在草丛中看。 忽的,他压低身子。 “十二,看看那儿!”叶白柚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边上还打算说话的小哥儿,放轻了脚步靠近。 若说是个什么东西,叶白柚只看得清麻糊糊的羽毛。跟以前抓到的野鸡对比起来倒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过看着更大一些,在草丛当中一动不动。 十二翻手刚想将指尖的珠子打去,但那熟悉的白色毛领子让他止住手。 与此同时,叶白柚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鸡”脖子。 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鸡,分明是一只老鹰! 傻兮兮的,落入叶白柚手中还伸长了脖子去蹭他。 叶白柚撑着手坐起来,将蹲在草丛中的大老鹰端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 摸了摸它脖子上一圈的白毛,叶白柚顺带给他取了个名字。 “我说小白啊,大白天的你不呆在树上,跑到草窝子里干嘛?” 小白转了转头,兴奋地扑腾着翅膀跳下叶白柚的膝盖,围着他绕圈圈。 “傻了吗?这鹰。” 十二试探着蹲下,将手伸在小白的跟前。“咯咯咯,小白来。” 咻的一下,那金钩喙啄来。 十二迅速撤手,小白喙下的草被他拉断。 “你来真的!”十二瞪圆了眼睛,气鼓鼓。 “料想是不熟悉,以后就不会了对不对,小白。”叶白柚拍了几把身上的杂草泥土,将乖乖缩在自己脚边的老鹰端起来。 “走,回家去。” 端了一会儿,叶白柚手酸。他将大老鹰往树杈子上一放。看它利刃般的爪子抓稳了,这才松了手。 拍了拍鸟头,叶白柚宛若渣男一般摸完就走:“好了,我要回家了。下次再跟你玩儿。” 大白看着越走越远的人,发出短促的叫声。紧接着跟着叶白柚飞。 十二仰头,正好看他从头顶掠过。他嘀咕:“这是要跟着我们回去?你这么闲的吗?” 叶白柚抓着哥儿的手腕:“走了,回去吃饭,吃完饭还要去隔壁村。” 小白本来在他们的头顶上空飞得好好的,但一声熟悉的声音从深山传出。它盘旋着,最后恋恋不舍地飞了回去。 十二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面上笑得得意。 还是他的活儿最轻松啊,连小白都比他任务多。 作者有话说: 小胖鸽挥翅膀:“咯咯咯咕咕咕!”你要没媳妇儿了吧,要没了吧没了吧。 放飞之后…… 小胖鸽愤怒拍翅膀:“欺鸽太甚!” 不吃野味不吃野味不吃野味啊。 感谢在2022-08-11 21:59:43-2022-08-12 20:5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长安 20瓶;墨墨爱花花 10瓶;殷殷cn 5瓶;未闻花名 3瓶;风花雪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藕苗 一下山,叶白柚绕到小榛果的家敲门。 “谁啊?”懒洋洋的声音,一听就是那老爷子的。 “阿嫂!”伴随着小榛果欣喜的呼喊,门打开。 叶白柚对门边的阿端点点头,脚就被抱着了。小孩双手双脚不着地,吊在自己腿上。 叶白柚冲着小孩毛乎乎的小脑袋轻拍两下。“小阿榛,下来,小心摔着。” 小孩像小猴子一样蜷缩起来的小腿儿这才踩在地上。 “阿嫂,你总算回来了。” “答应你的椿芽,这会儿给你送来。”叶白柚将背篓放下,直接拿出来一半。 “阿嫂,太多了!”小团子甩了甩头上的红发绳,“家里只有阿爷喜欢吃这个臭臭的东西,但是他牙不好,又嚼不动,多了也吃不完。” 小阿榛像个小大人,还带着窝窝的肉手手在叶白柚抱出来的那一堆两只手合并,抓了大概他手腕那么点儿。 他看了看手上的分量,像个老手一般点点头:“这就够了。” 叶白柚哑然失笑。“这还不够一顿的呢。” 小阿榛赶忙将剩下的给叶白柚推回去,手里的忙给了阿端。 “臭臭的!阿爷特别喜欢吃臭臭的东西。”阿榛嫌弃。 阿端接过,叶白柚清晰地看见阿端从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下耷了不少。 看样子也是不喜欢的。 “好了,阿爷交代的事儿完成了。谢谢阿嫂。” 小孩经常叫自己阿嫂就算了,还当着家里老人的面。 叶白柚蹲下将重新期待冲着自己举起手的小家伙抱起来,温声道:“叫阿叔,或者哥哥也行。” 小家伙摇头。 老头子“嘿”了一声,道:“叫阿嫂才对嘛,什么叔叔哥哥的,就阿嫂。” 叶白柚没想到小孩这样也就罢了,老人还胡说。不过想想这老者带孩子的样子,乱教也不是不可能。 “老人家,阿榛现在还小,怎的能乱教呢。”叶白柚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老爷子富态的脸上笑得悠然。 “哪里是什么乱教,我那孙儿啊,我本就想许给你。” “这么能干的哥儿,现在可是难得的咯。” 叶白柚听了满头黑线。 怎么村中处处都要提一提自己另一半的事儿,莫说他这孙儿人长什么样他都还不知道,怎的就教着小孩叫自己阿嫂了。 若不是自己看着小家伙心生喜爱,哪里会多言这么一句。 老人见门边没声儿了,他长叹一声:“哎哟,我这还为开窍的孙儿哦,你再不回来小心夫郎跟人家跑咯!” 叶白柚无言。 这个怪老爷子。 脖子一紧,小家伙藕节一般的手抱紧他。泪眼朦胧:“阿嫂,你会跑吗?” 叶白柚捏捏他的小肉脸,笑道:“我不仅会跑,我还会跳呢。” 阿榛腮帮子一股,两个小肉手往叶白柚的手中一按。“不准!” 叶白柚轻笑一声,勾了下他的鼻梁。“你还挺霸道。” 阿榛偷笑,抱着叶白柚小身子摇来摇去地撒娇。“阿嫂——” 叶白柚护着他的后背,眸色柔和:“好了,去不去我家玩儿?” “去!” “阿爷我走了啊!” 老头子嫌弃的声音立马传出来:“走走走,赶紧走,一天天闹腾得不行。” “嘻嘻。”阿榛歪倒在叶白柚肩上,直拿软乎乎的脸蛋儿蹭叶白柚。 他好喜欢阿嫂啊。 叶白柚这才抱着孩子转身,眸色严肃:“事先说好,我下午有事儿,阿榛下午要回家的。” “好呀好呀。” 听他这兴奋的语气,就知道小家伙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 午饭,知道小孩不喜欢椿芽的味道,也没弄这个。简单下了一碗面,吃完了休息一下,才先去了白家。 问过白关山老爷子之后,知道隔壁村子他那岳家有一大块藕田。叶白柚道了谢,将自己带上的椿芽抓了一把给人家。 刚出门几步,两个就被追出来的白孝江喊住了。 “我阿爹说你们要去小泉村,我正好去看看我舅舅他们,顺带送你们过去。” 叶白柚欣喜:“那感情好。” 三人结伴,为了节省时间,直接走的是后山那条陡峭的山路。 小泉村跟大泉村不同,因着是在山里,地势要比大泉村高一些。周围群山峻岭,能耕种的地没有大泉村这边的多。所以能吃的少,人也穷。 不过好在不是每个人都不知变通,小泉村里也有些寻摸着生计,开始种值钱的作物。 好比生姜,莲藕之类的。 但还是那句话,种的地儿不是良田,多是重新开荒出来的地儿。所以产量也不算好,勉强只到了能补贴家用的程度。 翻过后山竹林,山顶有了少许的松树。沿着山中的小路走过,这一面的山上多是石头。 越往下,树越少。山中的村落就看得愈发清楚。 不像大泉村的平坦,房屋连片。小泉村多是单家独户的,放眼瞧去,大部分还藏在树林之中。 下完了山,走到村中路上,狗吠声不断响起。 “小泉村的狗好多哦。”十二单听声音,有不下于五条狗。 人都没吃的了,还养这么多狗? 白孝江晒得黑黢黢的脸上带着苦笑:“不养狗,不行啊。” “村子里穷,偷的就多。像我家舅舅,种个藕扔点鱼进去,就要牵着狗在池塘边睡着。” “逮到了那盗贼把手砍了,吓一吓,不就好了。”十二说得随意。 惩罚重了,人才会长记性。 白孝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叶白柚却是注意着小泉村中那些比大泉村还破的茅屋。一眼望去,不少老人都面黄肌瘦地坐在门前晒太阳,看着浑身无力,像没吃饱饭一样。 “小泉村的人不知道领粮食吗?” 白孝河看到这些老人,心里都麻木了。每一回来都会见到这样的景象,这也是他为什么很少过来的原因。 “哪里是不知道。”他叹,“他们都走不动,是那些出去了的人领的。” “有的年轻人还有良心的,就会送点回来。没有良心的反倒是将家里搜罗一空,徒留这些老人在家饿死。” “要不是一直有人震着,房子都能给掀翻了。” 十二撇撇嘴:“这么没良心。” 叶白柚视线从那些头发发白的老人脸上掠过。看来是村子太穷了,年轻人活不下去都出去了 。没了青壮年种庄稼,老人又种不了多少。久而久之,越来越穷。 几人走在路上,不时有人看过来。 本来路是往下的,接着开始走上坡。等面前的树林子走完,白光刺目。出来的时候就又是另一户人家。 “到了。” 三人停下,叶白柚看着眼前一座年头有些久的茅屋,屋檐垂下来的干草已经脆了,尾端成了黑色,挂在屋檐上要掉不掉。 两座茅屋并排,周围一圈是用木棍编出来的围栏,足足有人高。 “老头子,谁来了?” “舅妈,我!”两个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也有些听不见。不过能活下来,老伴俩就不是一般的人。 “哎哟!我就说有人,你个老头子还不信。” 或许耳朵听不见,两人说的话很大。 院子的木门被拉开,整洁的院落映入眼帘。 “舅舅,舅妈。” “我看看啊,谁。”驼背的老爷子念叨着,走进了半眯着眼睛才看出白孝江的模样。 老爷子手背在身后乐乐陶陶:“是阿江哦,进来进来。” “老婆子,给阿江煮点吃的。走过来肯定累了。”他一个人念叨着,像闷头做事的老黄牛,进屋端了两个凳子出来。 “后面那是阿江的……” “舅舅,是我们村子里的人,阿爹带过来的,想跟你要点莲藕苗子。” “什么?”老爷子侧着耳朵,直直地吼。 “藕苗子,要点藕苗子!”白孝江吼回去。 “哦……”老爷子慢了半拍,然后像是明白了,“藕苗子啊。” 他乐呵地拍了下大腿:“有有有,田里多的是!” “走吧,老头子带你们去。”说着,老爷子驼着背,双手背着后面。慢慢呼呼在前边儿领路。 “我这藕今年发得好。旱灾死了好些,但它是有一点就能长很多出来,这会儿子正是发芽的时候。” “田里多着呢,多着呢。”他自个儿念叨着,脸上一直是笑。 白孝江要么应和几句,但老爷子听不清。又自顾自地说。 叶白柚看他这样子,只觉老人是把这人生看透了。活得简单开心,比谁都通透。 藕田开在山坡上,老爷子废了好大的劲儿弄出来的。 他们走的都是村子的外围,地势高,就像站在矮崖上望山谷。忽的,底下正对着这边的屋子里出来一个人,他衣衫凌乱,红唇微肿。 是秋柳儿。 他昳丽的脸上笑得比谁都开心,细看,细白的手指上是勾着个钱袋子在晃动。 白孝江转个头就看见了。 他面色严肃,对前头两个哥儿道:“咱走快点。” 叶白柚知道他担心这秋柳儿又凑上来。当时叶白柚跟人家打了一架的事儿可是全村的人都知道。不过叶白柚不是一般的哥儿,他不怕。 秋柳儿像是看见了叶白柚,举起手上的东西冲他扬了扬。挑衅一笑。 叶白柚不理他,反而问白孝江:“咱们村张婶子休了的男人不是回小泉村了吗?” “应当是回了小泉村。” “谁?你说谁?”老爷子听得后面的声音模模糊糊,一个人说累了又想找人聊一聊。 白孝江知道他老舅的性子,同样大声回去:“张平数!” “哦……”老爷子明了。 嘴里又开始嘀嘀咕咕:“张平数哦。那个小瘪犊子,还想偷老子的莲藕,不打死他。” 白孝江:“这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前些天还看见他了,他跟秋柳儿这会儿又凑一块儿去了。” “哦……还说要养他,去县里干活去了。” 叶白柚诧异:“他还有这个决心?”他认识的张平数可是在家偷懒,在外耍心眼儿。能吃白食就吃白食的人。 不然在村子里也不会看到张婶子一个人出去干活。 “什么?大声点!老头子我听不见。” 叶白柚笑着,又吼了一遍。 老爷子“嘿”地一声嗤笑。“别不信,这张平数小的时候可是跟着秋柳儿半步不离。” “可是后面都定亲了,又散了。” 十二叼着根儿狗尾巴草。“还定亲了?” “怪说不得。”叶白柚点点头。对秋柳儿的是情,对张婶子的就存了怨愤。 到了藕田,刚刚脚边还到处生长的野草一下子没了。 田边的野草被扯了个干干净净,而田里,嫩生生的小圆叶浮在水面。还有好些尖尖的还未舒展的叶片。 “要多少,自己挖。” 叶白柚背过来的背篓已经是空了。藕长得快,他那个池塘也种不了多少。十株或许就够了。 叶白柚正要挽起裤脚,立马被两个长辈年纪的男人横过来一眼。 “忘了你是哥儿了。阿江弄!哥儿家家的在外面还是要注意着点,别学那什么秋柳儿的败坏了整个村子的名声。” 叶白柚松开落在裤脚上的手。 行吧,不下去他也省事儿。 “哎哟哟,这是哪里来的蛆虫,跑到我们小泉村来钻东西了。” 藕田下,穿着一袭紫衫的秋柳儿从下面上来。手上摇着白色的羽毛扇子,身段儿扭得像一条蛇一样。 “看看,原来是叶白柚这个大虫哦。” 老爷子绕着岸边,查看他的藕田。顺带将新长出来的野草扯了。他背对着,也听不见。 倒是白孝江直起身子,防备地看着田坎上的人。 叶白柚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睨过秋柳儿。“一月不见,你怎的这么胖了?” 秋柳儿白眼一翻,端的是婀娜多姿。 他缓缓靠近叶白柚,出其不意屁股一撞。 叶白柚立马拉着十二往边上撤。 “啊——” 叶白柚装模作样:“哎呀,你怎的这么不小心,还掉田里去了。” 养了几年的莲藕,田中的淤泥深厚肥沃。泥土稀,黑黝黝的,在里面呆久了准起疙瘩。 秋柳儿没了叶白柚的阻拦,直接侧着冲进田。脑袋倒栽,半个身子陷入淤泥。 他惊叫一声,又因着嘴上的泥闭紧了嘴。 侧趴着半响,见没人理他,秋柳儿气恼地爬起来。 手将脸上的淤泥抹掉,但哪知手上更多,越抹越脏。 白孝江见那边没什么莲藕,叶白柚占了上风。他也没去插手,兢兢业业扯他的莲藕种苗。 叶白柚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秋柳儿在田里挣扎了半天,腿愣是扯不出来。 他撇撇嘴:“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这都多久了,还没从田里爬起来。看看这莲叶,踩断了可是要赔钱的。” 十二:“赔钱!” 秋柳儿本来是看叶白柚乐子的,但没曾想自己反倒成了别人的乐子。他双手往下一拍,裹着淤泥的黑水飞溅。 啪的一下落在他的眼睛里,秋柳儿发狂: “叶白柚!!” “爷爷在此。”叶白柚坐在田坎看着好玩儿,身上没沾上半点脏水。 他抓过十二手上的狗尾巴草,冲着半白半黑的泥人点了点。笑靥如花,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 “怎的,偷鸡不成蚀把米,遭报应了吧。” “你!”秋柳儿受不了他的挑衅,恶狠狠地伸手来抓。 叶白柚猛地撤回,草叶子还挑衅似的点了点。 秋柳儿脚下动不了,又把自己拍进水里,手上抓了一把泥。 叶白柚视线掠过他捏紧的手,还有心嘲讽道:“啧啧啧,瞧瞧这乌漆嘛黑的小模样。别说,还挺别致的。” 秋柳儿无论怎么折腾,最后只有无力干吼。 “你给我等着!叶白柚!” 叶白柚呵呵一笑,抓了一把土往秋柳儿撒去。“辟邪,辟邪。” “呸!” “啊啊啊!!” 叶白柚防着他扔东西上来,拉着十二往另一边走,嘴上不忘讽刺道:“甭说你“啊”了,叫爷爷也没有。” 老人家还背对着自己在专心除草,叶白柚走到他身前,往还在水中发脾气拍水的秋柳儿指了指。 刚刚还和善的老人转个身,瞬间虎了! “秋柳儿!你个小畜生!”念叨着,老爷子往田坎四处看。 叶白柚冲着惊恐看来的秋柳儿柔柔一笑,适时递上个趁手的木棍。 老爷子抓着木棍一挥,破风的声音很是凌厉。 “小畜生!老子小心伺候的东西容不得你这么糟蹋。” “没惹到我也就算了,这会儿非得打断你的腿给你秋家的老爷子好好教教孙子。” 这下秋柳儿横不起来,如老鼠见了猫,在水里扑腾得更起劲儿了。他扯出腿,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连鞋子也不管了,光着一双脚就跑。 “叶白柚,你等着!” “你个下三滥的小蛆虫,我不弄回来我就不信叶。” “跟我姓,爷爷可不喜欢你这个不孝孙儿。” 叶白柚紧跟在老人身侧,看着他扑棱着两条细腿儿往山下跑去。踉踉跄跄的,双手还使劲提着裤子。他哼笑:“不行,叶家人看不上你。” 十二站在他身后,冷冷出声:“要不,毒死他算了。” 叶白柚反手一拍。 十二“嗷呜”一声,怨念地捂住脑袋。 叶白柚戳了戳他的眉心,不赞同道:“小孩子家家的,做什么死啊活的。有这个闲心倒不如跨个篮子去山上采菌子玩儿。” 老爷子没听见身后的叨咕声,他看着秋柳儿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将手上的棍子往坡下一扔: “呸!小畜生。你秋家的祖辈要是知道你做了什么,怕不得从棺材板儿里出来。” 叶白柚深以为然,死了都能气得活过来。 第54章 毒药 藕苗子扯好。 叶白柚望了望天色,刚刚还是晴朗的天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太阳。白云团儿堆在一起,做成了个巨大的兔子形状。 该回去了。 白孝江要留在了这儿,叶白柚将带来的香椿尽数给了老爷子家。随后才背着背篓跟十二一起回家。 白孝江想想又不放心,干脆又将人送到了后山竹林才倒回去。 叶白柚两个先去白家说了白孝江不回来的事儿,踩着最后的一抹夕阳,晃悠着到了家里。 刚绕开篱笆推开门,坐在篱笆下的小家伙一下子向着叶白柚扑过来。 “阿嫂,你可算回来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叶白柚摸摸小团子的脸,四处望去。 十二抬手接过他的背篓,顺带道:“有人,你前脚到他后脚离开。” 叶白柚这才放了心。 “我说了我回来之后会去叫你的。”叶白柚拨弄下他小圆髻上的小铃铛。“何苦坐在这儿一直等着呢。” 小阿榛双手高举,冲着叶白柚踮脚,眼中是迫不及待想要叶白柚抱。 叶白柚弯腰将他抱起,小孩子的奶香味儿一下子袭上鼻尖。“这么黏人,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抱着小孩进屋,阿榛捧着叶白柚的脸有样学样。“这么好的阿嫂,以后哥哥回来跟我抢可怎么办啊?” 念叨着,还老成地皱眉叹了一声。 叶白柚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尖:“小机灵鬼。” 小阿榛当即羞红了小包子脸往叶白柚的怀里钻。 叶白柚颠了颠小家伙:“腻也腻歪了,现在阿榛下来去找小璟玩儿。” 小家伙仰头,额头抵在叶白柚的额头。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不怎么满意道:“好吧,下次阿嫂抱长一点。” “行。” 达成交易,小孩找猫玩儿,叶白柚则去看他的池塘。 池塘跟田之间挖断了一处,叶白柚走之前堵上了,这会儿看着那水位,只是下降了一点点。反正现在天还没黑,叶白柚舍不得找来的莲藕就这么直接放进去。 他拿上扁担跟撮箕,又去最近的河沟了挖了好些淤泥回来。 家里的炊烟早已升腾,等十二叫自己吃饭的时候。叶白柚已经给池塘底下铺了一层半个手臂厚的淤泥。 再弄点岸上堆起来的被几个叔伯哥哥专门留下来的细土,这池塘就齐活了。 匆匆吃完饭,叶白柚摸着月色,将水缸里的藕苗种下去。 直到月上中天,叶白柚撑着酸疼的腰,这才爬上岸边。 “可算是做完了。” 小家伙吃完饭被十二带着洗漱完,就一直坐在门槛儿上等叶白柚。这会见他从篱笆上露出半个身子,连忙哒哒哒地跑到篱笆边。 一手高举,一手揉着眼睛:“阿嫂,睡觉觉。” 奶声奶气的,带着困意。 叶白柚一身脏的根本抱不了小孩。 他翻过篱笆,蹲下来哄道:“小阿榛先去床上睡着,等会阿嫂……” 叶白柚眼中闪过懊恼,被小孩叫着叫着带歪了。“等会儿我洗了澡就去陪你好不好。” 小孩迷糊点头,一步三回头道:“阿嫂,快点哦。” 十二正好从厨房出来,快步走进趁着小孩迷糊轻轻将他抱起。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塞进了被窝。 阿榛后知后觉,无奈太困,沾床打了个呵欠就睡了过去。 “小不点,倔得慌。”十二趁机捏着他的小包子脸。 “不就是抢了你一颗糖嘛,至于记仇记这么久。”小爪子揉搓几下,捏够了,十二才美滋滋地出去。 叶白柚洗了澡出来,头发擦得半干散在脑后。 “十二,快去睡觉,不然长不高。” 十二走到叶白柚身边,举着手跟他比了比。“也就比你矮了半个脑袋嘛,哥儿长高了嫁不出去的。” 叶白柚哼笑,擦着头发轻轻打了个呵欠。泪水泛上眼眶,叶白柚道:“怎么就嫁不出去了。” 十二看了看叶白柚,笑得像只狐狸:“也对,夫人就嫁出去了。” 叶白柚:“你家公子要是知道了你在他身后这么编排,被毁了清誉,指定怪你。” 说着又是打了个呵欠。 “你快去睡吧,我也困了。” “知道了知道了。” 门拉上,床上一个小鼓包缩在正中央。跟玉团儿似的小娃娃,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黏着他。 难不成还真是想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嫂子? “小机灵鬼。”叶白柚掀开被子坐上床,顺带将只穿着白色内衫的小家伙抱起往床里面放了放。 这会儿头发没干,叶白柚只能靠坐着,闭上眼睛。 慢慢的,谁都睡熟了。 唯有靖安府的上空,一只胖鸽子跟一直苍鹰相遇了。 胖鸽子怨念地“咕咕”两声,看着苍鹰嗖得一下飞远。豆豆眼中羡慕,随后自个儿又任劳任怨继续。 —— 晴了几天又是雨。 家里的调料不多了,正好把笋干儿卖了,给家里添补些。最重要的是买点鸡回来养着。 春雨如丝,绵绵密密落在官道上行人的头发上。结成一粒粒细微的白珠。 叶白柚撑着油纸伞。大背篓中,笋干挤了满背还高高冒出来不少。 叶白柚的伞倾斜着,将背篓挡得严严实实。 十二:“你自个儿不撑着,小心湿了头发着凉。” “不会,这雨小。” 说着,叶白柚歪头看了下后面的背篓。没等他看清楚,脑袋上被一层阴影遮住。 “咚——” 叶白柚眼睛一眯,手上的伞外出去,他自己险些被砸。 侧过头,就见到十二忙伸出脚往地上一团黑影踢去。 “别动!” 一把抓过十二,叶白柚看清了倒在地上晕头转向的胖鸽子。 “天降鸽子肉?” 叶白柚弯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柔软滑亮的毛毛凹陷先去,内里的肉还不少。 叶白柚抓着小胖鸽站起来,眼中笑意闪烁:“卖了能买一只鸡。” 十二瞪了小胖鸽一眼,忙伸手挡住他爪子那边。才刚伸过去手,叶白柚忽然摸到了个竹筒。 “信鸽?” 小胖鸽张着嘴巴完全窝在叶白柚的手心,戳它两下,动也不动。 叶白柚:“他现在还能飞吗?” 十二眼中含着紧张,双手摊开。“要不给我看看?” “咕咕咕……” 叶白柚顾忌着背篓里的笋干儿,将鸽子交给十二。 他道:“要送信的鸽子,还把它养这么胖,也不担心中途万一像这样掉下来。” 十二弹了一下小胖鸽的翅膀,干笑两声。 沈大他们最缺德,给了自己一只最胖的。其余那些好的他一个也够不到。 “偏心!” “什么?”叶白柚偏头,隔着细雨丝,五官添了几分江南烟雨的朦胧温柔。很清隽,尤其是那细眉圆眼,柔化了脸上的妖冶。 十二:“我骂这养鸽子的人呢。” 叶白柚点头:“也不知道是谁的,你看要是能飞,就把它放了吧。” 没在路上耽搁,叶白柚这一大背篓的竹笋赶紧拿到县里。 先去酒楼里问了,那边现在暂且不收。叶白柚早有心理准备。 趁着现在人不算特别多,交了一文摊位费,领了牌子后在集市中间摆摊。 因着没带铺在地上的东西,叶白柚只将背篓放在地上,里边的袋子打开,露出晒干后泛黄的笋干儿。 “哥儿这是卖什么?”说话的旁边一个老婆婆。 她坐在小矮凳上,身上的青色棉布衣衫很干净。发白的头发整齐梳在脑后,面红气润,精神头很好。 她身前放着篮子,是些新鲜的椿芽。还沾着不少露珠。 叶白柚笑得乖巧:“是新做的笋干儿。” 老太太诧异:“这会儿春笋多,怎的还弄成笋干儿?” 叶白柚扒着自己的背篓蹲下,眉头轻拧。 “家里在山里,来这边费时费力。我想着倒不如晒成笋干儿,也好带。虽然敌不过鲜笋的嫩,但买回去可以放好久,料想也是有人买的。” 集市现在人已经来了一大半。但是卖笋干儿的一家没有,新鲜笋子还算挺多。 叶白柚前头那些日子卖了几次鲜笋,那会东西少,卖得上价钱。现在虽然也快到吃笋的季末了,但还是便宜不少了。 那么重的鲜笋,路途遥远,背来背去也不划算。 老婆婆双手合掌,笑眯眯的。“是极!春笋吃个新鲜,过了季就没了。但弄成干儿就不一样。” “你这个怎么卖?老婆子我也来一点。” 叶白柚没想到聊几句还能来个客户,他想到老婆婆嘴里那刚刚一闪而过的金色。 心情愉悦,笑得更加乖。 “因着干笋不上称,卖三文一两的,但看在您是第一个顾客,给您两文一两。” “来半斤的。”老婆婆一拍大腿就准了。 一看就是个不差钱儿的。 半斤的笋干儿看着不算少,却是一大包,泡发后够吃好几顿了。 “给您,诚惠十文。” 老婆婆拿着笋子看了看,放在自己篮子里。夸赞道:“你这笋干儿晒得不错。” 叶白柚:“炒腊肉或者炖肉,都是极好的。” 没多久,集市上就热闹起来。 叶白柚的笋干儿在一众椿芽、蕨菜、鲜笋中尤其独特。春天菜多,大家不用愁着没有菜吃。但一到冬天,这些菜尽数没了。 正好,买了回去放着。就跟那些干货一样,想吃的时候取就是了。 “给我二两。” “三两的。” 头一袋,就被这么零零散散地分光了。叶白柚瞥了眼捧着钱袋子笑得傻兮兮的十二,失笑着开了另一个袋子。 已经卖了有半个多时辰,叶白柚站着也累了。干脆将空了的袋子往地上一铺,直接坐了下去。 边上老婆婆带的椿芽鲜嫩,这会儿也早早卖光了去。 “哥儿坐我这凳子吧。” 叶白柚看她都收拾收拾东西走了,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您先收拾回去吧,我就坐这袋子上,正好也放地上了。” “嗐呀,客气什么,用完了给我拿过来就行。”老婆婆指了指他身后,“我家在那儿。” 叶白柚记得他身后是没开的铺子。 果然,县里的人再怎么样都比村子里的富裕些。 叶白柚也不再推辞,双手接过摆在自己边上。“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 老奶奶摆摆手,慢慢儿往他身后半开的铺子门走去。 越过高高的屋檐,隐约能看到后头有一片绿色。那不是椿芽树那是什么。 街上的人愈发的多了,叶白柚拍拍身侧的小凳子,让十二坐下。自己双手抓着背篓,一双圆眼在集市上来往的人中间转悠。 叶白柚清了请嗓子。 “笋干儿啊,春笋干儿。今年新出的春笋做的,好吃耐放,炒腊肉炖鸭子,滋味好得嘞!” 十二忽的听他一吼,险些从凳子上倒下来。 他急忙去抓叶白柚的衣袖。 叶白柚转头,嘴里不停:“笋干儿啊,春笋干儿。好吃耐放,炒腊肉炖鸭子,滋味好得嘞!” 见他眼神询问,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十二转念一想,还是默默收回手摇头。 柚子哥哥本就是这个性子。自己只不过是在京都见多了那些轻言轻语,矜持温柔的哥儿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对比起来,街上吆喝,即便是他脸皮子这么厚的都有些不自在。 可柚子哥哥招呼客人,如鱼得水。反而还更令人佩服! “十二,记得收钱!” 叶白柚见他分心,手脚麻利地给客人称重。顺道提醒他。 十二骤然回神:“哦哦,好的哥哥。” “这还是你弟弟啊,长得真俊。” 众人看叶白柚,下意识认为他这个年纪的已经成亲了。所以出来抛头露面一时半会儿补贴家用也没什么。这会儿见他一说,纷纷将眼睛看向一旁的十二。 “别说,你弟弟可真俊。有人家了没?” 说话的是老顾客了,叶白柚给她秤了一斤,顺带添了片小的。笑着道:“年纪还小,家里想再留些。” “还会算账,是个好的。”老婶子夸赞着,像看儿夫郎一样,很是满意。 叶白柚鬼话张口就来。“是啊,家里爹爹认识几个字儿,从小在旁边看着,久而久之也就会了。” 唠嗑着,叶白柚谁说的话都能接上。两个大袋子的笋干儿,花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全部卖完。 因拿的都是铜板儿,装银子的钱袋子分量不轻。 叶白柚展颜,眉梢都是喜意。“收拾收拾,咱还了凳子去看看鸡苗。” “好嘞!” —— 揣着铜板,叶白柚抓着十二的手腕往集市里边走。 “这会儿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叶白柚念叨着,一步踏入卖牲畜的地儿。 鸡屎味,鸭屎味……各种牲畜的臭味交替着。 幸好都是被围在低矮的竹篾当中,乱不到中间的路上来。 确实如他想的那样,好些个卖鸡鸭的摊子都收了。还剩下的两三个圆形竹篾中还有些。 鹅黄的、白的、黑的小鸡仔挤挤挨挨,身上的小绒毛泛着柔光。光是捧在手心,就能感受到那股子软乎。 叶白柚喜欢得不行。 货比三家,最后买了最里面一个老爷子的。 他家的鸡看着活泼一些,叶白柚担心养不活,只买了五只。这会儿要收市了,原本五文卖的四文一只。 五只就是二十文。 小鸡崽子放在背篓中,装了竹笋的袋子就盖在背篓上。听着细声细气的“叽叽喳喳”声,叶白柚忍不住哼小曲儿。 家里调料需要添置,又去铺子里买了些油、盐,以前不敢买的醋酱油这些,也各自来了点儿。去了小五十文。 忍着肉疼,叶白柚抓着十二快速从那弥漫着香甜气味儿的糕点铺子走过,结果又被包子钻了鼻子。 叶白柚捂住肚子,咬牙穿过。 快要出县里的时候,迎面撞来一道中药的味道。他那食欲瞬间被吹散了。 “柚子哥哥,快看里面那人!” 十二被他捏着的手腕晃动,悄悄凑到他耳边道。 叶白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药铺子里,是张平数。正从药童手里接过一个小纸包,小药童还在那儿专心地说注意用法,这人就出来了。 他左看右看,脸上又是笑又是恨的。看着有些吓人。 但他像眼瞎了一样,就是没有注意到打着伞的两个人。 叶白柚举高了伞,蹙眉看着人走远。“咱去药铺问问他买的是什么?” 那表情就是一副做贼的样子,人心恶着呢。这人跟他俩也有矛盾,不得不防。 十二卷着自己的发尾,随口道:“老鼠药。” 叶白柚:“吃了会死人的吧。” 十二点头,眼中蔑视:“还没我身上毒性最弱的毒药好呢。” 看他是要出县城,正好顺路,叶白柚也不急着赶路了。就跟十二远远落在他身后。 眼看就要过了进小泉村的路,那张平数还在往前走。 “他这是要去咱大泉村。” 十二以为他担心,拍拍叶白柚的手:“不怕不怕,有我呢。” 不过停了一下,拐个弯儿就不见了张平数的影子。 —— 到了家,叶白柚将鸡苗放在厨房。 小璟见着人就叫着出来蹭叶白柚的脚。他将大猫抱起,给厨房门锁了。 “十二,咱们去看看张婶子。” “来了!”十二将飞到屋里的胖鸽子往床下一扔,接着出去。 “去找张婶子干嘛?” “提醒两句,免得遭了毒手。” “那要是直接放村里的水井呢?” 叶白柚一怔。村里的井是村民的饮用水,这要是污染了,那直接全村吃席。 十二嘿嘿笑着: “不怕不怕,这不是有我呢嘛。” “解个毒而已,不难不难。” 叶白柚巴掌揉揉他脑袋:“就你喜欢逗人。” 两人刚走。 殊不知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敲开门,进了厨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23:30:00-2022-08-14 23: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斯 38瓶;鹤归 20瓶;不冷啊 6瓶;漾漾 2瓶;鳯、风花雪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死了 窗台上,豆豆眼的小胖鸽歪了下脑袋。随后扇着翅膀跟着飞进厨房,落在梁上。 张孝平将自己在县里买的药拿出来,**扑簌落下,洒了半包在大水缸里。 路过地上放着的背篓,小鸡仔的声音清晰可见。 他一把掀开上面的布,幽暗的光将他脸上的贪婪与邪念尽数摊开。手刚往背篓里伸,忽然又顿住。 眸色变换,最终还是盖上了出去。 房梁上,小胖鸽的脑袋一重。 它跳着转个身,一个放大了的黑毛脑袋凑近,嘴巴几乎要将脑袋咬断。小胖鸽瞬间惊飞。 脸上被鸽子翅膀闪了一下,小璟眯眼。见它要跑,迅速伸出爪子拍去。小胖鸽翅膀一重,惊叫着直坠下去。 “喵呜……” 猫叫在后边响起,鸽毛在天空飞舞。扑腾几下找回了方向,小胖鸽赶忙跌跌撞撞往十二的卧房飞去。 厨房房梁,暗淡的光线衬得猫瞳烁亮。 小璟懒散地趴在上面,舌头舔了舔爪子,随后将脑袋搭在爪子上。 —— 张婶子家。 叶白柚跟十二前脚刚说完让她注意着点张平数,后脚这人就到了。 院门本就虚掩着,但那外面的人像看不见一样将门拍得哐哐直响,左邻右舍听见声儿纷纷出来。 隔壁,砖块垒砌的院子里,一个半老的哥儿斜倚在腰高的院墙。他见着来人,捂嘴讥笑道:“哟,这不是那被休了的男人嘛?怎的,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又想要张春芽养活?” 张平数充耳不闻,而是继续拍门。 “谁大白天的作死啊!老娘的门是开着的,眼珠子被狗吃了嘛!”张春芽歉意地看了两请辞的哥儿,撸起袖子就往外走。 她长得壮,身上的肉全是腱子肉。 光是这样横着脸,颇有几分打手的野蛮气势。 叶白柚俩跟在她身后出去,只见张婶子猛地拉开门。那哐哐拍大石似的人手上没了支撑,被张婶的大力气带着往前扑倒。 “张平数?”张婶子嘴角咧开,抡起脚狠狠冲着正扑向她的男人一踹。 隔壁家的哥儿顿时惊叫出声。捂住眼睛那指缝又咧开,想看又不敢看。 叶白柚拉着十二藏在自己身后。对地上打滚的人视而不见,匆匆绕过了人出去。 腰侧的衣服被张春芽的脚带得一扯,张平数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他痛呼一声,捂着腰蹲在地上。差一点,肠子都要被这个母夜叉踹出来。 他拉高了声音“哎哟”连天,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众人只当看笑话,该打。 张春芽冷漠。“滚!” 张平数:“春芽,好歹是夫妻一场,这世道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 张春芽只觉这男人脏了自己的地儿,进屋拿着把刀出来就追着要砍。 张平数脸色一变,知道她是要来真的,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往外跑了。 “嘿!张嫂子,威武威武!” 张家隔壁是林家。 青砖黛瓦,院子里还种着花草,一看就是有空闲的人。 林家田地不多,在县里还有个铺子。多年积攒,村中也修了青砖瓦房。 在村子里,这林家的夫郎一天天无事最喜看热闹。除了嘴巴多了些,人心肠还行。 张春芽道:“比不过你。” 说话的中年哥儿啐他,捂嘴笑得身体发颤。“就你会说。” 四十不到的哥儿,没干什么农活,加上相公疼爱保养得好。连转个眼珠子都带着风韵。 他笑着问:“我看你就是太燥了,嗳,要不要再找个男人?” “不找。” “别呀,你瞅瞅你,咱做邻居也十几年了,就没见你柔顺过。正好我认识个老光棍儿,穷的,但人老实,要不要考虑考虑?” “去去去,你闲,但老娘还有事儿呢!” 林家夫郎轻哼。“以后想要男人可别来找我给你介绍。” 张春芽往他家院子里指了指:“呐,你那相公来了。” 林家夫郎给她抛了个媚眼儿,柔声抱怨:“哎哟,可累死的我的老腰。不行,我要来你家躲躲。” 张婶子怒目:“你爬开!” —— 张平数从院子里冲了出去,眼看着是往山里去了。见到的人鄙夷或是呸了两口,谁也没有管。 叶白柚到家之后,先去看了下池塘。 巴掌大的圆叶在水面上舒展,上面落着还有些浑浊的水珠。像一颗颗褐色的宝石,圆滚滚的泛着光。 “喵——” 回到院子,小璟慢慢地跑来,声音随着它颠动的步子断断续续。 脚背被压住,叶白柚抱着大猫起来,往屋子里走去。 今儿卖了多少钱他还没数呢。 —— 叶白柚坐床,十二盘腿在凳子上,两人都期待着看着那布袋子。 叶白柚捏住袋子一角往桌上倒,脆响不断,一听就很有钱。 十二笑着,尤其喜欢这时候数钱的感觉。以前银子在他的手上想用就用了,但是跟着叶白柚看着这铜板一点一点落入钱袋子里,他这个收银子的人颇为自豪。 桌子上放着堆成小山般的铜板。 两人开始数。 “一十、二十……一百……”冷冰冰的铜板捏在手上,叶白柚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你那儿多少?”他抱着自己这边的一团,双眼发亮地问十二。 十二嘴角的幅度自摸上铜板就没落下过:“二百七十八文。” “你呢你呢?”他探着身子,就差往桌子上爬了。 叶白柚弯唇一笑:“三百七十四文。” “那一共是……” “六百五十二文!” “这么多!”十二之前跟着他卖鲜笋,一趟下来也就五六十文,这下直接翻了个十倍! 叶白柚得意道:“也不看我挖了多久,一个多月的劳动成果呢。” 十二手放在桌上,一把捞起地上的猫,对着叶白柚捏着猫爪拜了拜。 “柚子哥哥厉害!”他眼里尽是崇拜。 叶白柚笑得开心,脸皮厚实:“我确实厉害。” “呐,给你分红。”他刨了一把出来,也没数多少,直接推到十二跟前。 十二捏着猫爪直摆。“不是说了嘛,当伙食费。” 叶白柚也不客气:“成,伙食费。不过你要是有需要了,可以问我要。” “好哦。” 小璟张开爪子,脑袋被十二挤着偏过头去。一脸的生无可恋。 叶白柚将钱收起来,让他们玩儿着。 他养身体的那段时间,田地已经耕完了。秧苗长好,也该插秧了。 想到这儿,叶白柚又转身回去。 换了身衣服,他拿着绑了线的竹棍。插秧的时候田里一头插上一根,挨着中间的线栽种秧苗就不会歪。 十二见他走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窗户半开,推门一看—— 桌子上哪里还有什么鸽子,只有根儿鸽子毛。 “胖胖?你在哪儿呢胖胖?” 信还没看呢! 十二在屋子里翻找,最后在柜子上头找到。 十二把他抓下来,板着脸教训:“我找你呢,你躲着干嘛。” “咕咕。”小胖鸽像被吓到了,跳着往十二的手心里藏。 “怎么了这是?”十二说着,眼睛却看着他脚上的竹筒。 敷衍地安抚着小胖鸽,将纸条拿出来。正要看,这不懂事儿的小胖鸽又往掌心里凑。 “知道胖胖辛苦,等会奖励你好多好多虫子。” 说着一手盖住鸽子,一手打开卷起的信纸。 【人看好。】 “切!就没什么说的让我带给柚子哥哥的吗?”将纸条撕碎,十二捧着胖鸽子凑在眼下。 “公子不解风情,要如何才能把柚子哥哥勾到手。” 眼眸流转,十二捏着鸽子翅膀。“嘿嘿……公子那皮相,若是他放得下心里的坎儿,去勾引勾引说不定就成了。” 胖胖翅膀疼,胖胖不舒服。 小胖鸽挣扎着,爪子陷进十二的皮里。 十二这才察觉不对,捏着翅膀给它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最后捻起那没什么力气的小翅膀,拨开毛看到上面有些淤痕。 “你撞树了?还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 十二点了点它的脑袋:“笨!” 嘴上念叨着,看它埋头往自己手里缩,十二手掌给它盖住。 “索性是没断,过个几天就好。”拍拍鸽头,十二将他放在桌上,“乖乖等我,我去给你弄点虫子。” 田里,叶白柚深一脚浅一脚地插秧。脚底下时不时踩着几个滑溜溜的东西。初时他还会慌乱那么一下,到后头能直接跟洞里的两个豆豆眼对视。 “若不是插秧是正事儿,早给你们抓了吃了。” 田大,叶白柚插了一下午,也才三分之一。 后头他腰都直不起来,累得瘫坐在田坎,指头都不想动。 “阿嫂!” 老远,小孩儿的声音从篱笆后头传来。叶白柚侧个身,腰间一酸干脆直接躺地上去。 “小阿榛呀。”声音有气无力。 “阿嫂呀!”小家伙看人倒下,脸一白,爬着篱笆就要出来。 叶白柚盯着快黑了的天,忙道:“别动。” 小家伙听了立马不动,但是还撑着身子要看叶白柚。双眼水汪汪的,要哭不哭。 叶白柚失笑:“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 “哪有在外面歇的。”十二翻过篱笆,顺带挑衅地看了下小团子。他蹲在叶白柚身侧,伸手从他脸上抠了个泥巴下来。 紧接着将叶白柚扶起来,绕着门带回屋。 阿榛端了个小凳子忙送过来,叶白柚冲他疲惫笑笑,坐下来。 目光落在腿上,一条小拇指大小的蚂蟥趴在腿肚子上一动不动。 “咦——” 叶白柚恹恹地表达了自己的害怕。 他别开眼,想打又怕打。抬不起手,索性干脆直接对着门里喊道: “十二!弄点盐啊!” “有蚂蟥啊……”尾音颤抖,依旧是那副颓然的姿态。 小家伙就蹲在他脚边,见了忙要上手。叶白柚拉开他,严肃道:“不碰,要吸血。” 阿榛一听,立马泪眼汪汪。“阿榛打呀,要吸血!” “不就是蚂蟥吗嘛!”十二很看不过他俩这要死要活的模样。 巴掌往叶白柚腿上蚂蟥挂着的上方拍打。就几下,这软趴趴还有韧性儿的玩意儿掉了下来。 小阿榛要上手掏,叶白柚苦着脸别开:“我滴个天呐——” “小心趴在你手上不下来。”十二将小孩拉开。 墨绿色的蚂蟥一掉,叶白柚的腿上凝聚的血珠迅速落下。在白得晃眼的细腿上蜿蜒,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记。 阿榛看了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呜呜……阿嫂好疼啊。” “不疼,一点都不疼。”叶白柚伸手抹掉小孩的眼泪,结果给他搞了一脸的泥巴。 十二噗嗤一笑。 “行了,让你阿嫂先去洗澡,你看他都快睡着了。” 阿榛啜泣,瘪着小嘴巴点头。 —— 风清月皎,万籁俱寂。 茅屋中的人熟睡着,唯有身姿灵活的猫从地上几下飞蹿爬上了屋檐。 一片乌云正好遮住了月光,夜色如墨。 小璟踩在屋檐上方,一双圆溜溜的猫瞳黄橙橙的,注视着推开自家院门的人。 “呋——” 它躬直脊背,压低身子。 “喵嗷!”威胁的猫叫声响脆,带着沉沉的怒气冲着来人。 黑影一惊,蹲下不动。 小璟在屋檐上焦躁地踩来踩去,黑影见状,又继续开门。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十二卧房的门被打开。 张平数眼冒金光,近乎颤抖着手推开门。门打开,被笼罩的月光照不进屋内。 张平数猥琐地搓搓手,缓缓靠近床前。 “小贱货,敢打我,这下落我手里了吧。”笑着笑着,他发狠地抓了一下腿间,没有半点知觉。 神情从淫邪变得阴郁。“等老子弄了你,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他缓步靠近,确定自己的药起了作用。动作就大了起来。 他疾步上前一把掀开被子。 心中激动,喉咙咽了几下,伸着手去摸被子下的人。 入手滑凉,宛若上好的鹅卵石。 情绪高涨,呼吸宛若被烈火烧灼,带着滚烫的温度。他快意地笑着,将脸贴了上去。 一口下去—— “啊!!” 鼻头被咬住,东西嵌入了肉里,生疼。 张平数骤然从欲海里抽离,意识清醒。床上,嘶嘶的声音带着阴沟里的冷意钻入耳朵。手腕被缠住,滑腻腻的冰凉。 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蛇! 脖子一紧,手腕粗的蛇缠了上去。张平数瞳孔骤缩,死死扣住蛇身往外跑。 黑暗中的茅屋成了吞人的巨兽,与来自深渊的眼睛一同注视着院子中奔逃的人。十二勾起嘴角,脸上冶丽如妖。 小璟蹲坐在屋顶,见了底下的蛇甩了甩爪子。一双猫眼倒映着仓皇出了院子的人。 叶白柚拧眉,梦中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但怀中软软乎乎的小团子着实好抱,低头蹭蹭,奶香奶香的,又把意识拉入了梦中去。 十二嗤笑,几个点步跟上了跑出去的人。 出了院子,他那些个宝贝自发停了动作。 人,可不能死在院子里。 脖间一松,张平数捂着喉咙几乎要将肺咳出来。他仓皇地看了眼身侧如庞然大物的房子阴影,带着怨愤一把将揣在怀里的纸包拿出来。 他疯狂地,迅速冲到村中央的井水边。 乌云散去,月光倾斜而下落在了平静安然的井水当中。忽的,一道人影从投射在水面。 张平数悄然靠近。 十二站在屋檐上,看着他打开纸包。冷着眸光手一动。粉末随风散开,真还是井水那边的方向。 围在周围的蛇群仿佛得到了命令,蜂拥而上。 张平数脚脖子一紧。再回神,已经是被蛇群淹没。他挣扎着,手中的纸包紧紧攥着,呼喊的声音被憋入胸腔。 “喝……” 如干渴的挣扎声断裂,蛇群迅速退散得无影无踪。唯有他脚上的那个留着黑血的牙印,似乎预示着他经历了什么…… 自己那屋睡不了了,十二直接进叶白柚屋。往两人脚下竖着一趟,闭眼秒睡。 —— 清早。 “来人啊!死人了——”凄惶的叫声划破灰蒙蒙的村子上空,全村人撼动。纷纷从屋里跑了出来。 叶白柚给小家伙递了漱口水,闻声一愣。 他迅速跟十二说了声,着急地往外跑。 十二:“柚子哥哥去哪儿!” “阿嫂!”小家伙嘴里还包着水。 “不慌不慌,洗漱完我带你去。”十二眸间一闪,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 叶白柚以为是张婶子出事儿了,忙往那边跑。但跑着跑着,身侧也过来一人,反手拉着他的手臂带着倒了回去。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到了村中央的水井处。 “林阿叔。” 哥儿嫁人随夫姓,这么叫也没毛病。 “柚哥儿,我说你看个东西找地儿都找不准,是不是笨!”数落完,林家夫郎扒拉开人群往里挤,“出了啥事儿,谁死了?” 前头有婶子的声音传来,带着深深地厌恶与惶然。 “哎哟!这天杀的,手上那掉了一地儿的**末是什么!” “这是要毒死我们啊!” “天杀的!天杀的!” 耳边是或高或低的议论声,叶白柚将这事儿知道个大概,对张婶子的担忧没了但想到井水被污染,不免心中一紧。 隔着人缝,他看到靠近井水边有一只手摊开。 是个男人的手,手上还沾着白色的粉末,指缝中满是泥。那袖口的衣服是棕色的,还带着黑色的泥垢。 叶白柚一眼就认出这是昨儿个看见的张平数穿的那一件。 这是……想往水井里下药? 这一口水井,是大泉村人赖以生存的水。吃的喝的,都是靠这个。也不知道药粉到底撒进水井没。 就在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的时候,叶白柚忽然想到十二之前说的话。 他脸色一变,匆匆回了家。 第56章 樱桃 院子里,十二宝抱臂站在一边看小阿榛洗脸。 叶白柚拉着哥儿,离着撅着小屁股洗脸的阿榛远了,才压低声音道:“十二,张平数死了。” “死了哦。”十二扯了扯嘴角,“罪有应得而已。” 叶白柚倒不关心那人,他问:“那井水?” “放心放心,好着呢。”十二虽然是笑盈盈的,可眼中如积了雪,寒得透彻。 死了就死了,为村民积德的事儿,多好。 不过看着身侧沉吟的人,眼底藏着一丝罕见的紧张。他不知道,夫人是不是会因为这个而不喜欢他。 “那就好。”叶白柚察觉到他的紧张,轻轻揉了揉十二的头。他眼中温柔:“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十二不会随便做决定,我也不会干预你的决定。” “不要怕。” 十二欣喜,身上的小铃铛轻晃着,将主人的愉悦荡漾开。十二看着叶白柚,如常一般解释道:“昨晚他想下毒,被我放在那边守着的毒蛇咬了。” 剩下的事儿他不想说出来恶心叶白柚。 叶白柚轻叹,出口的话有些沉重: “嗯,他自作自受。”既然那人已经动了害人的心思,那就得承受自己做坏事的后果。 因着张平数现在不是大泉村的人,里正直接联系了隔壁村的村长孙柏。 经此一事,大泉村的人对这人没有丝毫的同情,连从村子中出来帮着把人运回去的两个男人面色都不怎么好。 现在还不知道井水还能不能吃呢。谁知道他前面有没有倒进去过什么东西。 要是不能,还得换水洗井,麻烦多着呢。 以防万一,里正叫白家两兄弟取了水跟地上的药粉送去县里请老大夫验一验,并暂时让人先封了水井。 十二将这事儿跟叶白柚说了后,叶白柚还反过来担心十二心里有阴影。好生将他按在凳子上开导了一番。 反正就是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自己撞上去的,那就是他自己结下的果。 十二听着,心中越发的暖。 张平数的事儿在大泉村掀起了一点水花,现在村子里的人一旦看到陌生人进村,都要反复看好几眼。全村的人都在警惕。 等叶白柚把自家的田种完,村子里草木皆兵的情况才算好了些。 —— 院子里,五只小黄鸡叽叽叫着,爪子往泥地划拉几下。扬起的尘埃灰扑扑的落在他们的小绒毛上。 叶白柚进了院门,小鸡仔子迅速围拢他脚下。 手上刚扯回来的草往角落里一扔,小鸡仔迅速扑腾着指甲盖大小的翅膀往那边跑。 冬麦地里的活计做完,田里暂且也没事儿。池塘跟岸边的桑树也种下了,后面又清省起来。 篱笆外莴笋叶细长,嫩绿色的叶片含蓄地冲着斜上方张开,等着人采撷。 叶白柚跨过篱笆,进到地里。虎口捏着莴笋的根部手腕一转,地里就剩下的那一截迅速冒出白色的浆水。 青菜的香气扑鼻而来,闻着就能感受到它的鲜嫩清爽。 心里盘算着家中财产,叶白柚在篱笆边放置的平石头上跺了下脚。随后回院子准备晚饭。 莴笋正是嫩的时候,叶子轻轻一掰,伴着脆响就断了。 耳中一清,叶白柚忽然想到这会儿还可以去山中找找香椿。若是运气好的话,应该也能找到些野果子吃了吧。 水果,一想到这个不免苦笑。 大半年了,他还一次没吃过水果。这忽然一想起来,馋得不行。 —— 京都,三水巷的杏花落完了。葱绿的杏叶已经能遮住头上落下的阳光。 沈无璟难得休息,整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安神。眼底下的青黛浓重得很。 沈大站在厨房门口轻叹。 公子这身体又差了不少。京都好吃好喝的数不胜数,但就是没有能进公子口里的。沈大不禁想到叶白柚。 当初那么糙的饭食,公子怎么就一下子吃两碗。 看着今天中午几乎没怎么动的饭食,沈大都想将叶公子请过来治一治公子这毛病了。 风一扬,杏叶打着卷儿。 一道光影落在了躺椅上那睡着的人指尖。只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个指头,像依偎般地安静陪着他。 墨发随着风飞动,徐徐地掠过男人清朗的脸。长密的眼睫轻垂,像是惊动了他。 自醉情楼的那件事儿后,沈家现在已经是家宅不宁。但沈言除了受些无伤大雅的惩罚,屁股底下的位置没有挪动分毫。 有前太傅那古家老头儿的作保,还有他那么多学生的支持,沈无璟短时间想弄人怕是不行。 “白岐叫来。”躺椅上的人闭眼开口,声音中的疲乏被他遮掩了去。 身边几乎没什么动静,但白岐很快出现在院子里。 白岐是给白家管漕运的大管家白鸣的儿子,白鸣在南边管着那些产业,只能是白岐跟在自己身边。不过白岐的算盘功夫,不比他爹差。 “走,跟我去看看沈似钰。” 大燕建朝五百年,前一百多年,历代皇帝开疆拓土、安邦兴国。 安定内外之后,国内开始休养生息。从农业到商业,逐渐放开限制。后到高祖,与番邦开始交往。 商业繁荣,经济鼎盛时期对哥儿女子的束缚都少了许多。 但盛极必衰。 此后两任皇帝沉溺于祖宗打下的基业,日渐奢靡。 上行下效,当朝之人上至皇帝官宦下至市井商户,愈发生活奢靡。典型的就是这皇城之中,有点地位的官员那一块块从南湖中运来的假山石。跨越千百里,就为了这么个造景石。 南方旱灾,北边洪灾。居中的钟鸣鼎食之家却只顾着奢华办宴,喝酒交友。 直到灾害愈久,眼看着位置坐不稳了。这才有了江知询主动成了钦差大臣,下南边送粮。可单单那么几十万担,怎够南边五府。 亏得江知询走之前去见了自家外祖,从白家商铺匀出了些单单送往南山县。 否则,哥儿准给他扔了去。 午阳大街上,操着一口蹩脚官话,拉着骆驼的大胡子异族人跟他身前的人讨价还价,异常和谐。沈无璟扫过他车板子上的红灯笼。 番椒,京城是个达官贵人家里总要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撑门面。他记得沈家就有不少。 沈无璟带着**,身侧跟着沈大、白岐,穿过人群往安华街去。 安华一条街,赌坊、青楼、酒楼应有尽有。 沈无璟扫过那些在青楼与赌坊之间穿梭的人,淡漠地转过视线。 平平无奇的主仆三人就这么直接进了京都最大的赌坊——昌盛赌坊。 从外入内,整条街上飘荡的脂粉香气被赌坊内阴冷憋闷的浑浊味道替代。沈无璟的眉头从进入这一条街开始,一直没放下来过。 昏暗的室内,十几张大木桌错落摆放。数不清的人围绕着赌桌,像闻见了甜味的蚂蚁蜂拥拉扯。或是兴奋或是癫狂。 挥手的、跺脚的、嘶吼痛哭的……人生百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夜天堂,一瞬地狱。 “主子,这边。”白岐不想自家小主子被污了耳朵,忙走在前面领路。 赌坊财大气粗,从上好的黄花梨木做的楼梯往上。二楼就要雅致多了。 但面上的遮掩也盖不了内里的腐朽。无论是包厢还是一旁开放的大堂内,单单是五品官以上的官宦子弟,他见到的不下于五个。 沈似钰算其中的一个。 正堂中央,穿着锦衣的年轻人双手撑在桌上,发冠倾斜,乱发顺着他使劲儿拍桌的动作不堪其扰。飘摇无依。 他二人同父异母,年岁却一般大小。 沈无璟眸光闪烁,一眼认出沈似钰身上那件衣服是他以前那店中最好的金丝云锦做的。这布极少,大部分供给皇室,剩下的几匹都被他收归囊中。 如今…… 沈无璟眸色暗沉,落到沈似钰的脸上。那张跟沈言六分相似的脸看着是如此地让人憎恶。 “主子?”见他不说话,沈大跟白岐对视一眼。 “这赌坊背后的人,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大皇子吧。”沈无璟抬步靠近赌桌。 “是。”白岐答。 沈大看了眼撸着袖子赌红了眼睛的沈似钰。“公子,他身边还跟着两个沈家的护卫。” 说是沈家的护卫,实际上是用他阿娘的钱养出来的人。 莫说以前,就说现在,沈家能够得起沈似钰在这里折腾万两银子。都是古氏从他娘的嫁妆里拿出去添补的。 但原先的那些店铺尽数被沈言那个老东西献给了皇家,剩下的金银、玉器怕是全握在古家那女人手里。 他外祖是江南首富,当年的陪嫁,可是百万两都有。 沈无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已是死人,东西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回来。 “去找江知询,让他去游说大皇子。庄家换上我们的人。就今晚一晚上,让楼里的其他人准备好搬东西。” “是!”沈大环顾四周,悄悄离开。 而白岐则坐在了赌桌上,沈无璟靠近那庄家,悄无声息将人带了出去。 “你!你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我们昌盛赌坊……” “闭嘴!”沈无璟压低声音。 离开赌桌之后,沈无璟松开了人。 “你想干嘛?” 沈无璟:“借地方一用。” —— 白岐,无论那个方面都是老手。压一个沈似钰轻轻松松。沈无璟就坐在回廊一边,侧边是专门去伺候沈似钰的庄家。 这庄家时时刻刻注视着赌桌那边,因着沈无璟在身侧,又不敢轻举妄动。 越看,他发现顶替他的那人甚至比他的手都老练。一会引导,二会刺激,出老千比他还老练。输赢之间,很快勾得那小少爷暴跳如雷,红了眼睛。 “再来!再来!!” 小少爷的声音沙哑又癫狂,作为老庄家,他知道这是彻底上瘾了。 “鱼儿上钩了。”沈无璟声音寒凉。 庄家听着耳边的声音,看着沈似钰身侧的小厮屁滚尿流地往外面跑去。 与此同时,赌坊门口。即便是戴面具也显得贵气的人拉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江知询上来。 回廊,两人直接从沈无璟身侧掠过。 江知询幽怨地看了眼被他一眼认出的沈无璟,接着就被比他挨了一个头的大皇子捂住了眼睛。 “看哪儿了,看我!”哥儿声音极低,带着上位者的强势。 江知询被迫转头,盯着哥儿看不出什么的头顶看。手腕上的劲儿一大,他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瞬间被拽了过去。 沈无璟抱臂靠在凳子上,瞥了眼蠢蠢欲动要告状的庄家。 这人一顿,又憋屈地缩回了凳子上。 那边,白岐见江知询过来,站起身给他行了个礼。然后端着脸继续。 沈似钰拍桌催促:“快点快点!再磨唧,小心也将你的腿给砍了!” “哟,好凶!”大皇子捂嘴,往后退。 脚却不知道被谁撞了,直直后仰。 沈无璟看着江知询嘴硬心软,忙弯腰去将人搂住。 “呵,口是心非。”沈无璟唇角扯了扯。 不愿再看,沈无璟转身就走。 等庄家告了状,江知询被大皇子拖着出来找他的时候,沈无璟已经消失在大街上了。 —— 大泉村。 叶白柚将院子里的大水缸洗了,里面的鱼儿小虾直接往池塘一扔。 噗通几声,就没了影儿。 将双爪按在自己腿上不服气喵喵叫的小璟拨下去,叶白柚安抚:“咱们吃大鱼,这些个小鱼虾太小了,还不够咱们小璟塞牙缝的。” 他拍拍猫猫头:“稍安勿躁,要想吃好的就要沉得住气。” “喵嗷——” 小璟跑开,站在池塘边对着池塘转来转去,委屈得不行。 十二站在院子,见状噗嗤一笑。 “柚子哥哥,你好歹给它留一条解解馋不是。” 叶白柚提着大水缸放在屋檐下。“家里没坛子了,他借用一下咱们家大毛球的饭仓。以后酿点东西挣点钱,给小璟大鱼大肉吃啊。” 天才亮,叶白柚将大缸子放下。跟十二吃了朝食,背上背篓又进山去了。 这次,他俩做全了准备。 为了防止饿了,煎了饼子。又给小鸡扔了一堆的草,关在柴房,这才锁了门出去。 走之前,背篓里放着锄头还有个布袋子。但走着走着,蹲个身的功夫,背篓忽然重了一下。 袋子一扯开。 一双灰耳朵颤了颤,无辜的圆溜溜的猫瞳看来。像是确认了人,又轻轻将爪子往背篓上推了推,脑袋缩在两个毛爪爪中间睡觉。 “这小家伙怎么跟着过来了。” 十二伸手,捏了下毛耳朵。招来了黑黢黢的爪垫按在自己的手背。 “带上吗?”十二问。 以前上山,叶白柚都是不带猫的,就怕它进山玩儿野了。直接跑了不回家了。 这会儿都走到一半了,回去也不现实。 叶白柚反手拉过袋子将它遮住。“麻烦十二帮忙看着一点。” “小意思。”十二笑得邪恶,“要不我给他来个药,睡着了就不会跑了。” 叶白柚:“你做药不费事儿,不费钱的啊?” 十二一听他提钱,现在对自己买的那些东西有了明确的价值认知。他心疼得五官皱起:“贵!” “就是。”叶白柚点点头,“一只猫还不至于用药。” 两人说着,先到了上次去的那个香椿林子里。站在坡上下望:“这是有人来过?” 上次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甚至还剩下的那些也已经没有了。 山又不是他家的,能被摘了也是正常的。 叶白柚只道:“去看看其他地方。” 上次来山上移栽桑树,靠近东边的地方由不少高大的桑树。 沿着半山腰横着过去,路上边走边看。又捡了菌子。忽的,十二看到能吃的野果。 “樱桃!” “山樱桃。”叶白柚顺着十二的眼神看过去。 满树的山樱桃,果子只有小拇指头大小,但是已经红透了。甚至地上都掉了不少。 “摘!” 两人迅速过去,睡在背篓中的小璟被颠得脑袋撞在背篓上。它压低嗓子喵呜一声,结果还愈发抖了。 十二先一步过去。 站在树下预估了高度,一个蹿步爬上了树。 “你慢点!”叶白柚忙道。 这树看着不算大,小腿粗。红橙的樱桃几个挤在一起,绿油油的叶片中间遮遮掩掩,愈发衬得那樱桃果子像宝石珠子。 “甜不甜?” 叶白柚放下背篓。 里边的小璟站起来,爪子搭在背篓,拉成猫条看着树上的人。 十二吐了大大的核,脸皱巴巴的。“好酸啊。” “酸也是水果。”叶白柚选了个又大又红的。 往嘴里一塞—— 嘴里的酸味刺激着唾液,争先恐后地奔涌出来。 “咳咳!” “咳!好酸好酸。” 看着红,吃着牙都要酸掉了。 十二站在上面,单手抓着树干。“那还要摘吗?” 叶白柚转身抓起背篓中的口袋,半点不迟疑:“摘!怎么不摘!” 补充维生素,多好的东西。 小璟咕噜噜转动猫眼,后腿用力,往树杈子上一跳。 背篓倾倒,猫太胖,爪子没勾住树枝直接摔在了地上。猫在空中转体,爪垫落地。肚子上的肉肉还晃悠了两下。 “完美!”叶白柚呵呵笑着揉了揉猫猫头,“给你打十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4 23:30:00-2022-08-15 21:4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蛙蛙 50瓶;残念 10瓶;风花雪月、漾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狗粮 山樱桃树不算高。叶白柚在底下站着,拉着枝丫摘。时不时扫过在树底下磨爪子的麻球球,看着它别跑了。 “柚子哥哥,这么多你能吃吗?”十二又扔了一颗在嘴里,皱紧了眉头咀嚼,酸唧唧的。 隔着重重的叶片,隐约能看见放在地上的袋子已经被红艳艳的樱桃铺了一个底。 吃一颗都酸,何况是吃一把。 叶白柚在树下伸手,接过十二递过来的。扔了一颗进嘴里,叶白柚闭紧了嘴唇不让口水留出来。 半响,他咂吧嘴。只剩下果子的清香味儿。 他扬眉:“酸也没事儿,用途多着呢。” 摘了大半袋子,树根儿下的**球磨爪子从下磨到上,现在已经爬到了十二身前的树枝上。 那根儿树枝本来就细,叶白柚一边叫着十二下来,一边双手托着大猫的后背将它像摘果子一样摘下来。 “一个烤糊了的大板栗!” 叶白柚颠了颠小胖子,将它放在地上。 十二将樱桃放进背篓,跟着叶白柚继续往前。天空一声长鹰叫,响彻在整个山林。 叶白柚抬头,除了密林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那只大老鹰也在。” 十二:或许是送信回来了。 山中各种树都多,野生的桑树上百年的都有。 不像村子里种的那样会定时剪枝,山中的桑树大肆意地生长。枝丫散开,但是叶片不大。 叶白柚拨弄了下就在跟前像毛毛虫一样的青红色桑葚。有些失望道:“还没太熟。” 山中桑葚不是人工选育的品种,没多少肉。除了农家小孩当成果子吃,并未像后世那般当成商品来卖。 叶白柚摘了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 脆脆的,有些泛酸。 “这个摘吗?”十二举着小璟挂在树上,手托着它的后背。 小璟此刻正抱着桑树爪子挠得起劲儿。 叶白柚:“没变青紫,算了。下次再来吧。” 放弃了一片桑树林,又遇到一大片的山樱桃。这玩意儿酸,弄多了又吃不完。只挑选着大的尝了尝,两人才稍稍停手。 背靠着树坐下来,叶白柚将带出来的干面饼子一分为二。 十二接过,直接叼嘴里。 饼子干,入口像晒得极干的肉干儿。要牙齿咬住,再双手抓着饼子狠狠撕扯。然后饼子猛地断开,脑袋跟着后仰一下。这才咬下来一块儿。 叶白柚看他啃个饼子龇牙咧嘴,心中发笑。“要不要来点水?” 十二摇摇头,虽然有点拉嗓子,但吃着吃着还得了趣儿。拉着扯着,十二看着蹲在自己身侧的猫。 “你要来点吗?” 端坐的大毛球尾巴摇晃,接着转个身往叶白柚的腿边蹭去。 “喵——” 叶白柚掰着饼子扯了一点,给它放在干净的草叶上。大毛球皱着鼻子嗅了嗅,随即四肢趴下团成哥鼓包,埋头慢慢咬着。 一口水,一口饼。嚼得腮帮子都疼了,这才填饱了肚子。 靠在树上休息了会儿,头顶隔着叶缝落下来的阳光又偏移了些。叶白柚拍拍手起来,重新将背篓背上。 十二紧跟着抱起盘在他腿上的大肥猫,走在他身侧。 余光瞥见树上挂着的蛇,随手探出个石子儿吓一吓。在叶白柚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蛇驱赶了去。 “等等!十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叶白柚神秘一笑,眼中闪着精光。“钱的声音。” 十二跟叶白柚待了这么久了,自然看得出来他刚刚是又有了赚钱的主意。现在两人生活拮据,叶白柚感兴趣的不多。 但凡只要是他感兴趣的,那八九不离十就是赚钱的主意。 “是什么?怎么做?难不成跟山樱桃有关?” “天机不可泄露。” 十二嬉笑:“什么?田鸡?” 山上逛了一圈,又收获一小堆各色的菌子,再加上几把野蒜苗。回到山脚,新鲜的荠菜、苦菜也摘了些许。 这一趟齐活。 背篓里大头是山樱桃,从上山背着这么个东西下来,尤其的显眼。 有在下面侍弄田地的人见了,好奇地在叶白柚背过他们之后伸长了脖子去看。 “诶,你说说叶哥儿一天天的在山里摸索,找到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怎么,你也想进山?” “行啊,明个早上早点去。回来继续干活。” —— 樱桃皮薄,压一会儿就得坏。 回来之后,叶白柚赶忙洗了盆子擦干净,将山樱桃倒进盆子里。 “十二呀!” 十二将柴房的门打开,将小鸡崽子赶到院子里。“来了来了。” 叶白柚进屋,将自己的钱盒子拿出来。这些天又是存又是花,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两。 细细数来,有九百六二十九文钱。 这山樱桃约莫有个十来斤,先拿一斤出来试试水,做点果酱。剩下的都装酒坛子里去做果酒。 做果酱费糖,一斤果子约莫二两的糖。 叶白柚敛眉,从钱箱子里数了一百文出来。按照市价,一两白糖都要二十到三十文。一百文能买个四五两。 他只是试试水,没必要一下子全做了。这玩意儿都贵,多了坏了不划算。 铜板装钱袋子里拿出去。 “柚子哥哥,叫我干嘛?” “去帮我去村里买二三两白糖回来,李家、林家还有小阿榛家里问问,记得按照市价给钱。” 樱桃现在就要做,不然会坏。但是自家又没备着白糖,只能去村中富庶的人家家里问问。 “好。” 十二抓了钱袋子就跑。 “诶!还有五斤糯米!” “知道啦!” 叶白柚摇摇头,将樱桃全部洗干净了。多的那份儿晾干,少的也就一斤多洗了去核。不过这肉少,叶白柚又添了些。 一碗果肉放好,十二抱着罐子和米袋子进来。 “哎呀!这是把人家全部的都搬来了。”叶白柚坐在屋檐下,笑眯眯地道。 十二进门,后面带着个小尾巴。 “阿嫂!” 小孩软乎乎的嗓音传来,接着小炮仗就撞进了自己的怀中。 叶白柚摸摸小孩毛乎乎的脑袋,从筲箕晾干着的樱桃里找了个大的。刚送到小阿榛嘴边,小家伙就张开嘴要了去。 小米牙一咬。 “嘶……” 小家伙酸得肩膀一哆嗦,小包子脸上的褶皱都多了。 “好酸啊,阿嫂。”说着,殷红的小嘴瘪着,嘴角还流出了清亮的口水。可把叶白柚给乐得。 “要糖做什么?”十二将罐子放在灶头出来就问。 叶白柚捏住小孩莲藕一般的小手腕。“这是阿榛家的?” “是的!阿嫂随便用!” 十二将一分没给的钱袋子递给叶白柚。“老爷子不要,我给放院子里,他又扔出来了。” “嘻嘻。”小阿榛笑着往叶白柚的怀里躲。 “算了,去县里的时候给他买回来补上也行。” 说着,叶白柚拍拍还窝在自己身上的小崽子的小屁屁。“小阿榛下去了,我要做东西了。” “做什么?”阿榛仰头,抓着叶白柚的衣摆紧跟着。 “做好吃的。” “我来烧火!”十二一下子跑进去坐在着灶火前。 “记得小火。”叶白柚将一瓢不到的果肉倒进锅里。顺手开了小坛子,发现里面还包了两大块的老红糖。 叶白柚将红糖拿出来,心中有了主意。 往锅里加上二两的白糖,搅拌着让其融化。没多久,果酱之中开始变得粘稠,还有细细密密的小泡泡浮上来。 “好香啊!”小阿榛抓着叶白柚的裤腿,垫着脚想看。 叶白柚敲了敲他额头:“阿榛先坐在一边去,这里热,小心烫。” 小阿榛依依不舍,端着小凳子跑到十二的边上坐着。 随着熬制越久,果酱的香味溢散出来。酸甜又带着新鲜的樱桃味道,馋得人流口水。 叶白柚抿紧了唇。 他是好久没吃有甜味的东西了,这么直面冲击有些受不住。 再过了会儿,待果子完全融烂呈现出胭脂红色。这就好了。 “好香好香好香!”小家伙跟个小馋猫似的,激动地捏着小拳头又转悠到叶白柚的腿边。 叶白柚将其盛出来,用筷子给他沾了点。 阿榛伸出舌头嗷呜一口咬住,酸甜的味道袭上味蕾,他水润的大眼睛霎时一亮。 “好甜!”脆生生的,他抿着小嘴巴一直回味着。 “看来效果不错。” 回头叶白柚见十二也眼巴巴看着,不厚此薄彼,同样弄了点给他。 十二细细品着,眸中难掩惊艳。 大燕朝没有果酱的做法,一来是寻常百姓不会这么“糟蹋”这些糖,二来能吃上水果的都是一些有钱有权之人。家里庄子都有好些个,想吃叫下人送来就是,费不着花这些心力来熬果酱。 他跟着沈无璟,即便是前头那些年随随便便一个月能去京都最好的酒楼吃上二三次。但也没尝过这种味道。 明明先前吃着那么酸的。 光这一点,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将山上那些个果子全摘下来。 见着碗里红得诱人的果酱,十二巴巴地问:“这就好了吗?” 叶白柚点点头:“这山樱桃果酱算是好了。” “柚子哥哥,还有糯米糯米!”小阿榛拉着叶白柚的衣摆,小胖手指着一边的糯米。 叶白柚捏了下小家伙的脸,随后起身去将糯米淘洗干净。 回过身来,就见着两人站在果酱的碗边,馋得不行。 叶白柚笑笑。又忙活去。 他看着锅里,有些舍不得锅底的那一层。记得中午还有剩下的干饼子,叶白柚转身从布袋子里掏出来。 也就剩一半,撕成碎末在锅底搅拌搅拌。黄黄的饼子顿时添了抹亮色。 碎末很小块,盛进碗中。叶白柚自己尝了一块儿,剩下的小半碗给十二让他俩分着吃。 “饼子干,十二看着点儿小家伙。” 十二拍拍胸膛,对双膝并拢,乖巧坐在自己身前眼巴巴望着碗中的小团子笑了笑。 当着他的面先给了自己一口。 看小孩的嘴巴要瘪不瘪,这才捡了一块小的给他。“细嚼慢咽。” 早晨做干饼子的时候急了些,只放了几颗盐。不过吃着也跟没盐似的。此时沾着果酱,入口就是那清新香甜的味道。 明明不怎么好吃的糙面饼子,一下子味道提升了许多。 小孩不能多吃,会积食。十二嘴巴动得飞快,拢共下来,小阿榛也只吃了两三块。 叶白柚也不点破,见小孩像磨牙似的。正好能少吃点。 果酱是一回事儿,红糖又是另一回事儿。叶白柚打算做糍粑,有的人就是喜欢吃红糖糍粑这个味儿。 他本来想熬红糖的,但那种黏糊糊的状态很费材料。倒不如直接兑了水,调成稍微甜的红糖水拎上去也是一样的。这样成本低些。 若是家中有核桃花生芝麻什么的,弄成特别碎的粉末,搅拌在一起放上白糖。又会香不少。 条件有限,前头两种吃法就不错了。 果酱冷却,叶白柚从家中找了两个罐子出来。都是以前叶家阿爹买酒来的。 小小一个,装这些东西正好。 红糖水调好,跟果酱并排放着。糯米要热乎的才好吃,所以要明早早点起,蒸了舂了直接背上就走。 屋里暂且收拾好。 叶白柚打算学着后世那样揪成一小坨一小坨的那样卖,所以得有东西装。 思来想去,买油纸要花钱,倒不如用长得正好的箬竹叶子。 这种竹子的叶片有手掌大,一般也可以用来包粽子。这会儿去摘些,洗干净了正好用来装这糍粑。 三人结对,费不了半个时辰。叶子摘回来,并洗好泡好。 —— 寅时。 天上明月还悬着,鸣虫浅眠,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吟。 村口的茅屋中,已经是灯光闪烁。 厨房里,隔着朦胧的烟气,熟米的香气从锅盖缝隙中跑出来。一直吃着糙米的叶白柚只觉得闻着这味儿都是香的。 蒸熟了米,倒进石槽里。叶白柚使着力气捶打。 十二不能撑着脸要睡不睡的,这会儿看着好玩儿,争着接过。 叶白柚干脆让位,伸了个懒腰去做另外的事儿。 两个封口的大肚坛子放进背篓里,是昨晚做好的果酱跟化好的红糖水。 而另一边是泡好的叶子,放在干净的布袋子当中。三个差不多高。 做完了,叶白柚看着外面的天色,还是重新生火做了朝食。 粟米混合着糙米,加上点菌子。放一小坨的猪油,撒几颗盐。就是美味的菌子粥。 做好了,十二手上的糍粑也好了。 叶白柚接替了他,叫十二先吃饭。自己则将还温热的糍粑用棉布包裹起来。外头再套一层厚实保温的小被子,这才小心翼翼放进背篓。 等朝食用完,已经快寅时末了。 去县里耗时间,两人收拾收拾就立马赶路。 这会儿路上还漆黑。叶白柚拉着十二,匆匆往县里去。 “柚子哥哥,咱们怎么定价呀?” 十二跟着叶白柚卖东西久了,对这些愈发熟稔。 叶白柚想着昨晚算了的成本,道:“红糖的,咱一个三文,果酱的一个四文。” 一个,也就是拳头那般大小的。 “比包子贵。” 叶白柚:“面粉比糯米便宜,且做成包子的话,成本比咱们这个更低些。” “糍粑一般也就重阳节的时候会尝一尝,其余时候鲜少有人会做。单单是舂米都麻烦。”十二摇头晃脑,数着天上还没完全落下去的星星。 “所以,是吃个稀奇。” 叶白柚笑笑:“但愿吧。” 昨天思来想去,这果酱单买的话应当也不好卖。但要沾着什么卖,无非就是馒头、糍粑这些。面包就不用想了。 对比糍粑馒头,那就只有糍粑还能卖得上价。不然谁吃个馒头,单单看你那果酱还多花点钱。 不过这放在糍粑上也只是试试,毕竟没谁这样吃过,成不成还另说。 红糖他们是吃惯了的,若是要是果酱卖不出去,糍粑也还是能卖。 这么一番打算,到了县里已经是天光大亮。 因着是卖现成的吃食,叶白柚没打算去挤集市。而是将背篓放在了一条街都是小摊贩的地方。果子街街口的位置。 果子街人多,摊贩也多。卖包子的,卖馄饨的,还有面、粥的,应有尽有。 处处都能见到掀开锅盖之后,那一股热气腾腾的白雾轰然散开。吆喝声,交谈声不绝于耳。人间的烟火气,在早市食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会儿正好吃早饭,叶白柚跟十二配合着,忙将毯子抱出来。 手背贴了下装着糍粑的布袋子,还算热乎。 叶白柚将东西摆好就开始吆喝:“糍粑,糍粑,今早上刚打出来的糍粑。香甜软糯诶!” 这一吼,在包子馒头的声音中稍稍显得突兀。 是哥儿清亮的声音,不少听见的人闻声看去。 哥儿穿着蓝色的干净衣衫,面容白净,身姿如竹。不像寻常哥儿那般娇弱,看他双眼晶亮又大声吆喝的模样,就知道是在家中能干活儿的人。 有坐在面摊桌子上的彪形大汉憨厚一笑,手抓着身侧的哥儿。 “夫郎,有你喜欢的糍粑。我去给你买。” 汉子名唤做谭虎,身侧是他的夫郎林晚央。今儿个他夫郎要上县里给未出生的孩子买些布做衣裳,他见着不放心,硬是跟着来了。 本来两人没吃早餐,他又舍不得他夫郎饿着,-就拉着他坐在了这面铺。 但这面点上了,可夫郎一看就没什么胃口。筷子一点一点夹着,只他看去才往嘴里放。 本来他还担心自个儿夫郎饿着,这会儿听见有糍粑心中一轻。 他知道他夫郎最喜欢吃这些软软糯糯的东西,坐不住直接扶着人过去。 一落地来一个客人,叶白柚带着笑一瞧。 见是上次买了他兔子的人! “糍粑,有红糖的,有樱桃果酱的。都是才做的。” “怎么卖?”林晚央撑着男人的手,瞧着单薄的衣服下,肚子有些凸起。像吃饱了那种,并不夸张。 叶白柚只当他是吃撑了,笑眯眯道:“红糖的三文一个,果酱的四文。” 担心他们觉着贵,叶白柚利索地揭开果酱的毯子。又挖了一小坨沾了用竹签子给人递过去。“您尝尝,保管好吃。” 谭虎立马接过,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眼光喂到他夫郎的唇边。 浑身带着温柔气质的林晚央红着耳垂,但也启唇咬住。抿了抿唇,品尝着其中的味道。 谭虎一直注意着,见他眉尾舒展,一副软乎舒服了的模样。当即道:“一样来一个。” 林晚央瞪了他一下。 谭虎嘿嘿一笑,将自己最后几文私房钱掏了出来。 “吃不完。”林晚央手轻轻搭在谭虎的手臂。 “没事儿,剩下的我吃。”谭虎捏捏他的手,另一只手将铜板递过来。 叶白柚被这狗粮弄得心中乐呵。“您这是第一个主顾,多给您弄些果酱。” 刚刚少,没怎么看出差别。这会儿用勺子往糍粑上面一淋,那藕断丝连的果酱红艳艳的落在白白的糍粑上。 光是看着就像那阳光下闪着光的红宝石。透彻纯净,好看极了。 用几层大的箬竹叶包裹好,叶白柚双手递上。“欢迎再来啊。” 林晚央温声细语:“谢谢。” 叶白柚收回手,看着夫夫俩走到面铺子,内心感慨:“真好呀。” 十二冷不丁凑近他:“您跟公子也可以这样的。” 叶白柚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家公子啊,眼光高着呢。” 叶白柚不会以为自己跟他会有什么过多的交集的。 夫夫俩一走,面馆其他人见了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无奈钱包只有那么多,五文钱加了肉臊子的面已经不算是便宜了。 有人迟疑,也有人上前。 开了张,后面的就好卖了。尤其是哥儿、夫郎还有些小孩子,对甜食喜爱得紧。 有一家三口的,小孩牵着两个大人过来。闻着甜香味儿,咽了咽口水。 “小爹爹——” 被叫小爹爹的哥儿又看向身后比他高了一个脑袋的男人。“相公。” 男人书生打扮,年岁看着不小,应当是县里书院中的夫子。 见两双相似的眼睛巴巴望着自己,那男人嘴角翘着,启唇。 叶白柚以为他要问价,道:“红糖跟果酱两种口味,红糖三文,果酱的四文。” 结果人家对着身侧的两人轻声道:“再叫一声。” 得,一大盆狗粮泼过来。 叶白柚侧头,对上十二略显兴奋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怂恿着自己跟他家那公子凑一对儿。 男人话落,小孩果断:“阿爹——” 他那夫郎倒是飞快扫过摊子一眼,叶白柚假装看着十二。然后耳侧又是一声低低的:“相公。” “一样两个。” 大气! 叶白柚粲然一笑,声音响亮:“您拿好,下次再来啊!” 财大气粗的客人也有,要一小半给孩子尝尝味道的老人家也有。 到底是甜食本就贵,这么一个吃进肚子的还是好米。同样的价钱,比那只买得了一块的糕点强一些。 作者有话说: 沈无璟:“再叫一声。” 柚子:“叫什么?” 十二笑嘻嘻:“相公啊——” 第58章 街霸 人来人往,叶白柚揪过一团糍粑就要将布袋子盖过去,以免沾染了外面的灰尘。 街上愈发热闹起来,叶白柚这边隔会儿就会有人过来看。买的跟不买的,人数一半一半。 隔壁那对老年夫妻的看着,生意兴隆些。 他们那边是三张小桌子摆在后面,前头用的是木头搭的板子。下面有四个滚轮。 应当是上了年头,板子上的桐油都暗淡了不少。 夫妻俩做的是面生意。那佐料就放在车板子上,煮面是在一旁的炉子上煮。 叶白柚与那边隔了三四米,那纯正的麦香直接从隔壁飘过来。每一碗面,都是老爷子在一旁用手扯得,老奶奶则负责煮。 行动间,老爷子挡道了老奶奶的路,还会被她虎着脸轻拍一下肩膀叫他让开。 老爷子也不恼,只灿烂一笑。继续扯他手里的面。 叶白柚收回眼神,会心一笑。 真好。 继续吆喝着,忽然看到一群书生呼呼啦啦地抓着书袋子奔涌过来。料想是家里不管饭,出来吃的。 “糍粑,红糖糍粑,樱桃果酱糍粑嘞!” 叶白柚声音清亮,喊得高了极具穿透力。像晨时的冷雾,刺激得人一激灵。 “糍粑?” “这会儿居然有糍粑!” “这口我可是念了好久的。” 故此,书生分做两波。一波四五人,呼呼啦啦涌上叶白柚的摊子边。 “红糖糍粑我知道,你这果酱糍粑是个什么?” 叶白柚淡笑,看着竟是比这群书生都清雅。“果酱嘛,就是樱桃酱。独家秘方,酸甜可口。” 叶白柚用白瓷勺子沾了一勺出来给众人看。说了价钱,都说学生的钱财好赚,这一下子就卖出去五个。 “那我要果酱的。” “我也要果酱的。” “果酱。” “我要红糖的。”在一堆朝气蓬勃的腰果酱声音中,这要红糖的声音显得尤为稚嫩。 “诶!”众人齐齐转身,后背空空荡荡。 叶白柚瞧去,只在众人腿间缝隙中看到了一抹青衫。 “咦?人呢?” “这里。”稚嫩的声音又起。 众人视线往下移,这下瞧见了。竟是一个带着巾帽,穿着宽敞长袍的小小书生。 叶白柚噗嗤一笑,将众人要的递上去。 糍粑到手,墨绿色的箬竹叶上,白白的糍粑糯糯地趴在上面。像从天空撕了一片云下来团好,再浇灌一层名为朝霞的染料,实则是殷红的果酱。 不用凑近了轻嗅,那股酸甜中带着浓郁果香钻入鼻腔。引得本就晨起没什么食欲的人只感觉腹部饥饿。 若光吃甜的糍粑,本会腻味。但这果酱的味道清新,越吃舌尖愈发贪婪。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哪个不是饭量大的时候。 有家境好些的,会再来上一个。有不敢再多花钱的,直接去隔壁老夫妻俩的摊位上落座。 也就二文钱一两的清水面,吃进肚子里妥妥够了。 高个儿的书生走了,那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的小书生矜持地走上前来。 他青色的衣服很干净,头发整洁。肩上还背着书袋。 “要红糖的。”他重复一遍。 叶白柚看他板正个小脸,有些手痒痒。 带着笑意地应了一句,叶白柚将他的那份递上去。小书生看了下边上对他一脸新奇的十二,悄悄抿抿嘴,掏出墨蓝色绣着竹纹的小钱袋子。 仔细数了三个出来,然后伸手给十二。 十二手直接在他手下摊开,小书生翻手,铜板挨着十二的手才放。 还挺有教养的小孩。 “谢谢。”小书生接过,随后离去。 十二捏了捏手心,三个铜板挤挤挨挨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望着小孩的背影,身子一歪,靠在叶白柚身上。“柚子哥哥。” “嗯?”叶白柚以为他是累了,放缓声音。 “那小孩挺好玩儿。” “是挺乖的。” “那柚子哥哥你给我生一个小公子吧。” 叶白柚刚想让眯一会儿的声音直接被他堵在了喉咙,不上不下的,难受坏了。 “你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啊。” “玩儿啊!”十二直起身,双眼灿然若正午的太阳,“你看看,他们那些个都比我大,我跟他们玩儿不到一块去。” “柚子哥哥你跟公子生一个小娃娃。我正好给你们带,多好玩儿。又乖又软的。” 说着十二声音一顿,仔仔细细看了下叶白柚的五官,随后笃定道:“我肯定,你俩的小孩比刚刚那小娃娃还要好看。” 叶白柚哼笑。“你想的倒是挺美。” 十二抚掌,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放肆。“那当然!” 叶白柚戳了下他的脑袋。“要生你自己生!” 十二当即抓着叶白柚的手臂摇晃。“哥,柚子哥哥,你生一个嘛。就剩一个,我不贪多的。” 叶白柚抽手,发现抽不出来。 十二眼巴巴地下巴抵着他的手臂,就差直接上手从他肚子里掏出来一个了。 叶白柚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生寒,他眼睛狠狠一闭。“你想要小公子,找你家公子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啊,你说只要公子同意你就生哦!” “我什么时候说过!”叶白柚反驳。 “你就是说了。” 十二笃定,并与当天回去之后立马将恢复了的小胖鸽从床底下掏出来。严肃且专注地将今天叶白柚说的话缩减一下,在纸条上写下: 【公子,夫人说要跟你生孩子。】 小胖哥一放,十二笑得在床上打滚! 肯定过不了多久,他就有小公子玩儿了。 —— “十二!过来这边!” 每次卖完东西,大事儿就是数钱。这次卖的东西成本高,但幸好县里的人都愿意买糍粑尝尝。 果酱空了,红糖倒是还剩下大半。 果酱不多,但用途甚光。沾馒头、沾糍粑,反正只要是能沾东西的都可以试试。所以卖东西的时候还有人专门问他要了一点。 果酱味道酸甜可口,比一般酸涩的水果要好。 里面樱桃没什么成本,就是白糖贵。这么一小半,花了二两的白糖。这些材料都是从小阿榛家借的,卖完了东西他们又买了要补上的。 白糖铺子里卖的是二十五文一两,这么一份儿下来统共就是五十文。糯米也比糙米贵,还是精米。铺子里五文一斤,五斤就是二十五文。 还有红糖。红糖比白糖便宜些,但也便宜不到哪儿去。那红糖水用掉一半,也有一两。算二十文。 不算人工,成本总共是九十五文。 叶白柚跟十二照旧一人一对铜板开始数,伴随着叮铃哐啷的声音。这是买了那些要还回去的材料后,剩下的钱。 糍粑有些买的多,叶白柚还免了一两文的。所以这一通下来,能有七十八文的利润。 还行,顶得上县上做苦力活几天的收益。 也是果酱味道的卖得多些,不然他可能还收不回本儿。 “啊——才这么一点儿。”十二扒拉着银子装回袋子里,随后将地上趴在膝盖的猫抱起来放在桌上。下巴落进毛毛里,闷闷不乐。 叶白柚轻笑:“你就是心里有落差了。” “上次都六百多文,这次才七二十九!” “很好了。”叶白柚戳戳桌上鼓起的猫肚子,小璟的爪子轻轻伸过来盖在叶白柚的手背。 “喵呜——” 叶白柚点点大猫的脑门,惹来它伸舌头要舔。叶白柚撤手,小璟巴巴望着他,又轻轻叫了一声,像撒娇一样。 “去不去阿榛家。我去把东西还了。” 糍粑的生意,叶白柚打算再做几天。后头没了这新鲜劲儿,肯定不好卖了。 他跟十二一个抱着坛子,一个拎着米出门。 “阿榛,在家吗?”叶白柚敲门,半响没等来人开。 十二靠在门上,语气随意:“回家,他们肯定是出去了。” 叶白柚只能放弃。“那明天再来。” 家里,他用今天本就带在身上的银子又买了差不多一样的材料。明天还要做生意,这果酱还没着落。 叶白柚回家放下东西之后,又往山上去摘樱桃。 这次他买的白糖能做两斤的,索性多摘些。果酱也能存放。 —— 卖到第三天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来吃的人少了。 叶白柚背篓放置的地方依旧是那老两口所在的摊子旁边。除了固定的书生回来买,叶白柚一般要到午时初才会卖完。 现在吃午饭的人还没来,老夫妻那边也没多少人。 叶白跟十二并排坐在他们送过来的长凳子上,四处看着。 县城的地是被踩得还算平整的泥地。不下雨还好,一下雨,那就整个是灰扑扑的。 摊子前,两人掠过。叶白柚听到了几句什么换了新县令的事儿。 他有些迷茫,转头看向十二:“咱南山县什么时候换的新县令?” 十二也是一脸懵,像在问:你不知道吗? 说实话,叶白柚真没关心过这事儿。“所以是真的换了?” “早换了,半个月前就换了。” “哪里调过来的?” 县令一般是朝廷直接任命,走了一个尸位素餐的,这来的可别像上一个那样。 那边,老阿婆笑着用手擦着围裙过来。 “阿婆,坐。”叶白柚跟十二同时起身。 “你们坐,你们坐。”那边现在没啥事儿,老阿婆会过来跟他们唠嗑。这刚刚听到县令的事儿,老太太慈祥的脸上皆是笑意。 “咱们这新的县太爷是个清正的。”小声说着,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上次我们巷子里有一家人遭了贼,县太爷几下就给查不出来了。那贼啊,在官衙里有亲戚,据说还是捕快头子呢。” “结果县太爷直接把人打了板子,还把那用钱进去当上捕快头子的人也给扔出来了。” 叶白柚:“那县太爷是从哪儿来的?” “哎!”老阿婆可惜地摇头,“说是朝廷下放的,以前当大官的。这么好的人,真是可惜了。” 叶白柚浅笑:“不过到咱们南山县,或许以后南山县会更好呢。” 阿婆道:“哥儿这话对!” 闲聊着,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吃午饭的又来了。叶白柚看着最后剩下的,耐着性子又坐了会儿。 等到书院放学,那些饿了许久的书生门如狼似虎地跑出来,各自奔向吃饭的地方。 叶白柚吆喝一上午,嗓子有些干哑。他正要启唇,发现那个小书生又背着书袋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斯斯文文的。 要不是那小肉包子脸鼓起,嘴巴时不时抿一下露出小酒窝。叶白柚也不会这么注意到他。 小孩走了过来,大眼睛忽闪:“还有吗?” 叶白柚微笑:“还有。还是红糖的?” “要果酱的。” 叶白柚点头:“好。” 他说话轻言细语,像对待小阿榛一样。 正打包着呢,一伙子凶神恶煞的人抓着棍子带着刀子匆匆过来。 “让开!让开!” 眼看着领头的刀疤脸直接在街口扫过一圈,路过叶白柚的摊子时还眼中闪着邪光看了这边一眼。可把十二跟叶白柚恶心得够呛。 后头的人更是嚣张,嘴角咧着笑将刚拿到东西的小孩一推! 眸光淫邪地在叶白柚跟十二的身上打转。 十二猛地站起,一把抓住了小孩。 这丑人抬手要摸,叶白柚拉着十二。带着萝卜拔出泥,小孩也顺势藏在了他的身后。 可此时,对面老人家的摊子也被五六个汉子团团围住。 “该交钱了吧,老不死的!” “再等等吧,这个月的……这个月的还没挣上。”明明刚刚还开朗的婆婆,这会儿说出的话却凄苦不已。 但叶白柚现在自顾不暇,这瘦高的丑人手已经往自己脸上探了。 叶白柚脸色一变,在十二动手之前抓着这男的手一拧。 “哎哟哟哟!” “草你娘的臭贱货,放手!” 街边,卖东西的众人齐齐缩头。 这边的惨叫声也将正在老夫妻摊子上砸东西的人吸引过来。 “哟呵!”带头的汉子起了兴趣,撸起袖子带着人过来,“还没见过这么泼辣的,玩儿起来准带劲儿。” 小书生见状,立马抓住叶白柚的衣摆,他绷紧的包子仰头。“哥哥,去县衙!” “你他娘的要玩儿怎么不玩儿你自己!准时又臭又垃圾,找不到人才他娘的这么恶心。”叶白柚对着手腕猛地一扯。 “咔嚓!” 清脆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刀疤脸眼中的笑意瞬间转化为冷意,加快步子过来。 十二面露杀意,手往后推了推小孩:“你快跑。” 小书生抿紧了嘴,憋着一股气甩着小胳膊跑得飞快。 瘦高的男人诧异地看了下手,像没有预料到般。待反应过来,他哭嚎: “嗷嗷嗷!!大哥!我的手啊……” “手断了!!” “报仇!你和后面那小贱货。等着,老子弄死你,老子要你好看!” 力气打不过,叶白柚黑着脸对准下三路就是踹。 他眸光阴戾。 男人嘛,脑子脏,断了根子就治好了。 有一瞬间,十二竟在他身上看到了他家公子的气势。 看着小孩完好无损地跑远,十二守在叶白柚身后。掏出银针一边扫腿,一边人身上扎。 上面淬了蛇毒,要是死了,可就不管他的事儿了。 老人家那边还有打砸声,混合着人群的喧嚣声,哭喊声。叶白柚抄起背篓往这些人身上砸。 正好老人家的摊子被猛地推到往叶白柚这边倾斜。 清亮的菜刀落地,侧边的人让了个干净。 眼见着又要围过来,叶白柚抄起菜刀乱挥:“来!来啊!砍死了责任可不在我!” 刀疤脸横着脸去抓叶白柚的手,他不就不信,这个小贱人敢! “狗东西,蛆虫货!看你爷爷我不打死你!”叶白柚发狠地对着手挥刀。 刀疤脸见他来真的,手臂吃了半拍收回。小臂一疼,一条长长的血痕划过。 一共十几个人,十二解决了他那边的六个,转身就看见叶白柚身后伸过去的刀子。他猛地一跳,踩着人头一脚踹断了握着刀的手。 叶白柚顺势后撤,重重补了一脚。 刚好,是下边。 人群喧闹,这群收保护费的被激怒。愈发不要命地掏出了刀。 众摊贩常年被欺压,哪里见过像被包围在中间的两个哥儿那样。胸腔常年憋闷的心潮翻涌,抓着刀迎头拼。 包子店铺的老板气息沉沉,红了眼睛也抄着凳子就冲上去。 “我草你奶奶的,打不死你!” 一声吼叫,摊贩齐齐呼应。接二连三抓过手上的东西往这群蛆虫身上砸。 “啊!” “你们竟然敢!” “大哥!救命!” 叶白柚挑衅地看着刀疤脸,嗤笑:“泥里的烂货,你娘怎么生出个这么个废物。只靠抢劫打砸生活。” “早晓得这样,还不如生个猪呢。” 刀疤脸赤红眼睛怒道:“贱人,你找死!” 叶白柚抓着刀,上面还沾着血迹。他轻飘飘道:“我给你劁了,免得精力旺盛在外面惹是生非。” “免得以后乱地撒尿!” 哥儿的力道不如汉子,但叶白柚灵活异常。拳风扫来的时候,他已经犹如预料到那般,身子呈现出一个刁钻的角度躲了去。 十二担心他受伤,迅速将这群小弟解决完。 抬眸那一瞬,眼中的嗜血化为实质。 地上躺了一片,被受过这群人迫害的人团团围住。 而唯一站立的刀疤脸则被叶白柚又划了一个手臂。那菜刀泛着寒光,直接往手臂上一割,衣服瞬间破开,鲜血淋漓。 叶白柚脸上沾了血迹,他冁然一笑。对动作迟缓的人猛地一踹。 “啊!!”刀疤脸捂住下半身。 “嘶——”围着人的汉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脑中的一时激动也随着哥儿的动作冷却了下来。 倒下的人除了被他们用棍子板凳砸了的,一大片是脸上青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有看清十二扔银针的,此刻纷纷挪远了去。 刀疤脸在地上翻滚,叶白柚举着刀,嫌弃地蹲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 血落在脸上,宛若盛开的曼珠沙华,阴毒狠辣。是惹不起的花。 他笑的灿烂:“这下好了,断子绝孙了。” 轻幽幽的话,如毒蛇一般爬上刚刚还蛮横的刀疤脸身上。他捂着下身,额角青筋绷起,两眼发黑疼得近乎晕厥。 与他相同境遇的,是那个瘦高的男人。此刻正被十二扎了针,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哥儿,没事吧。” 侧边,老夫妻俩颤颤巍巍地过来。手试探着轻轻拍在叶白柚的肩上。 十二见状,忙跑过来将他扶起:“柚子哥哥。” “我没事儿。”叶白柚站起。 倒在地上的人与断了的凳子桌子交错。刀具闪着寒光,四散在地上。愈发多的人见状,纷纷探出身子来瞧。 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街口。 叶白柚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戾气。 “让一让,让一让,县太爷来了!” 一道声音自人群外中响起。 叶白柚猛地抓住十二的手腕,侧头看了下笑着却容色凄苦的夫妻俩。 “没事。”他坚定道。 不是他们招惹的,怪不到他们身上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5 21:44:21-2022-08-16 23: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花雪月、Toward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师父 人群散开,这条街上的铺子老板依旧站着没走。他们那边,穿着青衫的书生也渐渐围拢。有意无意地看向叶白柚。 他们还以为是糍粑何郎呢,结果是这么厉害的哥儿。 又是忐忑,又是佩服。 人群如河水般分开,叶白柚见到了这个还算新鲜的县令。 是个中年男人,身上有着属于书生的斯文气势。但更多的是在官场沉淀许久的威严气势。 目光下落,小书生正拉着人往前。一张小包子脸上满是诧异。 他仰头对着县令不知说了什么,接着噔噔噔跑到叶白柚的身边,一手拉着一个。 “走,我阿爹给你们主持公道。” 叶白柚明了。 “参见青天大老爷!” 这一句,所有人都跪下来。 叶白柚两边,十二跟老奶奶一拉,跪了下去。 十二认得,这是那位。 “起来吧。” “地上的人怎么回事儿?” 捕快已经对着地上的人检查完,起身回话。 “县太爷,是他们先来招惹的!我们冤枉啊!” 县太爷名唤齐松衡,人至中年,留着胡须。但这样也挡不住他那张俊俏的脸。 他抬手压了压。“稍安勿躁。” “该做事儿的做事儿,该上学的上学。围在这里干什么?”声音如寻常,但听见的人皮子一紧,纷纷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还剩下的,就是叶白柚他们跟地上的两拨人。 “人中毒了,可有性命大碍?” 十二不情不愿:“没有,是蛇毒。”量大些,最多傻了。 齐松衡远远地瞥过来一眼,十二低头逗弄小书呆子。装作没看见。 “回县衙,人带上。” 一群人,留下看摊子的,剩下的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 事情简单,无非就是这群被前县令纵容,喂出来的收假税费的惯犯又出来抢钱了。期间调戏人,被哥儿反击。引起群愤,这才冲动成了群殴。 公堂上,齐松衡看着唯一还醒着的人。听了底下百姓将这些年这群人的事迹说完,脸色已经是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简直像乌云倾轧,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按照《大燕律》,堂下十五人,谋财无数,现令其交出钱财。仗五十,入牢十年……” 一句话,堂下悠悠转醒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叶白柚拉着十二,跟众铺子的老板站在一处。 他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在古代,无论是对于哪种刑法,都判得很重。这种以武力威胁,要求交出钱财的。一般都是重罪。 轻则流放,重则绞刑。 虽然他们这一方有理,但刚刚那样也算是当街斗殴。众人只有以钱抵刑,免了那二十个板子。 众人无异议,各自散开了去。 做老百姓的都不愿意去官府。这会儿一放人,各个摊子的老板像老鼠见了猫,纷纷跑出去。 唯有叶白柚跟十二落在后头。 “你俩站住。” 堂上一声,叶白柚诧异回身。看见十二直接往自己身后一躲,他还以为他怕。 手拍了拍抓着自己手臂的手。 “跟我来。” 说着,齐松衡穿着官服转身。出了升堂的地方,往后面住宅走去。 叶白柚不明所以。 感觉道后背被十二拉了拉,叶白柚疑惑:“怎么了?” 小小书生这时候抓着书袋子。“是十二哥哥吗?阿爹叫你快点,他让我告诉你小爹爹在等着你呢。” 小书生名唤齐闻言,是县太爷的二子。上头还有个哥哥,现在在京中任职。 叫十二? 叶白柚转身,见到十二脖子一缩。“你怕呀?” “怕!好怕!咱们回去吧!” 小书生齐闻言还没走,他仰头拉着十二,防着他跑了。“阿爹还说,你再跑,小爹爹可就要动粗的了。” 叶白柚挑眉。 这还是有渊源的? “所以,去吗?” 十二当即垮着个脸,垂头丧气犹如落水的狮子犬。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叶白柚哼笑。 “你快去上学吧,我带着他去。” 齐闻言站直身子,对着叶白柚双手合于胸前缓缓拜下:“小生齐闻言,谢谢哥哥当时所助。” 人虽小小年纪,但这礼仪气度却如幼年的松柏,已经带了风骨。 叶白柚托着他的手肘起来。 “没帮什么忙,反倒是你叫人过来帮了我们。” 但小孩笃定,瞧了叶白柚,又将目光放在十二身上。继续来了一礼。 “行了,小古板。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出了前堂,沿着后头的石板路走完,就是后头县令一家子生活的地方。 叶白柚二人刚进到一处院子,甩鞭子的声音听着耳朵发麻。 “十二呀,来了怎的不进来?” 听声音是一个哥儿,应当就齐闻言说的他的小爹爹。 “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十二悄悄咪咪在叶白柚的身后说道。 叶白柚盯着门口冲出来的人,他知道:“走不了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身法,叶白柚只能看清个残影。再反应过来,就已经是身后十二的哀嚎。 他飞快转身,奈何十二拉着自己的衣服还想着往后躲。 叶白柚看见他耳朵被拧着,有些心疼。 “前辈,手下留情。” “师傅!师傅!我错了!我错了错了!!” 鸡飞狗跳一顿吵闹,这才双双作罢,师徒二人分坐院中石桌两边。 石桌周围草木掩映,花香馥郁。院中还有一个清澈透亮的湖泊,湖中睡莲舒展了叶子,诱得鱼儿跃然嬉戏。 繁荣茂盛的园林建筑之中,十二坐在桌边捂着耳朵委委屈屈。但就是不敢扑腾。 而身侧的中年哥儿,也就是十二的师傅元久一袭白衣侧坐。身姿如雾,面色如昙。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模样。 与刚才暴躁的模样万般不符合。 “年轻人,坐啊。” 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并没有什么外人在。 叶白柚想着他们师徒二人要谈话,干脆坐在池边的长椅上。隔了些距离,也好他们说些体己话。 “说!走之前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一声!” 茶杯往桌上一跺,声音清亮,杯中的水却未洒出来分毫。 叶白柚将茶杯连带着元久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盯着匍匐在浅水石台上的小泥鳅,想着该怎么吃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十二不复往日的活泼,说个话像被拎着脖子的小鸡苗。没什么底气。 “师傅啊,那不是走得急嘛。” “你再狡辩试试?”元久脸上带着威胁。 十二肩膀一缩,梗着脖子吼:“那不是你说要我跟闻语哥哥成亲嘛!” 叶白柚无奈:“感情这师徒讲话是一个比一个大声。生怕他听不到似的。  但是成亲……十二难道是逃婚? “所以呢?”元久身子往十二那边倾轧,姣好的脸上带着讥笑,“你这个不中用的怕了?” 这一说,十二立马跳脚。 “怕!谁怕了!” “我可不怕齐闻语那个大书呆子!” 元久哼笑一声,姿态闲散地撑着脑袋。徐徐看过背对他们而坐的叶白柚。 “那是……” “夫人。” “哦,你们公子都又夫人了啊?那你还是个孤家寡人。” 十二半点不赞同:“我要是孤家寡人,那您算什么!” 元久点点自己的脸:“鬼啊。看看把你吓的。” 十二见他语气松了,嘴角一瘪,巴巴地缩下凳子,扑在他的怀里。“师父,我好想你啊。” 元久戳了下他的眉心。“就你个小没良心的,走了消息也不回一个。” 十二闻着香香的味道,将元久又抱紧了些。带着对长辈的濡慕,轻轻蹭了蹭。 元久见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徒弟撒娇,他轻拍了下他的脊背。声音放软。 “你要是不喜欢那大书呆子,我就不给你留着了?”他故作叹气,“他也二十几了,我这个当爹的,可得给他找一下可否有合适的人家了。” “不行!”十二想都没想就拒绝。 “嘿!你还想占着茅坑不拉屎?” “师父,端庄!” “行,端庄!问你,我那大儿子你到底喜不喜欢,小时候屁颠屁颠跟着他身后。怎么,大了腻歪了,就扔了?” “扔就扔吧,我给他找下家。” “师父,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我儿子我说了算,正好,我已经给他找好了,就等着他过来咱们全家人相看相看了。” 十二激动抱住元久的手道: “不许!” “不行!” “我不准!” 叶白柚指尖已经伸进水面。细白如葱的手指带起涟漪,下方就是那趴了好久偷听人言的小泥鳅。 逮到给小璟加餐。 不过他还从未见过小璟如此霸道的样子。 元久看他争抢的样子,轻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师父——” “我错了!我下次走哪儿去一定跟你说好不好!师父——” “哼,再有下次,我直接给齐闻语送出去入赘得了。说都不跟你说一声。” 听这句话,那就是不气了。 十二嘿嘿一笑,利索地站起来。 “柚子哥哥!” 叶白柚听他转身,手从水中抬起来,轻轻抖两下。 “前辈。”他走到两人身边。 十二一边手拉着一个。“师父,这是我家公子的好朋友叶白柚,柚子的柚。柚子哥哥,这是我师父,从小带我长大。叫元久,久远的久。” 元久扫过叶白柚,眼神慈爱:“我叫你一句柚哥儿可以吧。” 叶白柚:“可以。” 元久点点头:“你叫我一声叔就行。谢谢你照顾着我们十二这么久。” 叶白柚缓缓摇头:“元叔,谈不上照顾,说十二照顾我还差不多。” 元久笑道:“我这个徒弟,我还不知道嘛。留下来吃个饭,晚些时候再回去吧。” 叶白柚想着自己还有东西在外面,道:“十二在这就行,我那边还有东西。就不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拿过来就是了。” “我家小书生尤其喜欢吃你做的糍粑,今儿还带了个果酱的,说这个最好吃。”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温柔不少,是想到自己儿子了。 叶白柚欣然道:“若你喜欢,我再给您送些来。” 元久:“哪里用得着你麻烦,我让人给你东西拿过来。还有你做生意的,哪能直接给。” “余下的,我全收了。” 十二默默来了一句:“师父,你有银子?” 元久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个小兔子崽子,说什么呢!” “夫郎,吃午饭了。”齐松衡换了一身常服。鷃蓝色的,小书生的长相大多随他。 元久利索地将叶白柚一拉,不容拒绝道:“走了,吃饭。东西我让人给你带过来就成。” 交代完,元久几步上前,肩膀就被齐松衡托住了。是一个很具有占有欲的姿势。 十二笑眯眯地拉了下叶白柚的衣袖,压低声音:“你别看我师父横,他最怕的就是他相公。” “钱财他经常乱用,所以被齐叔保管了去。” 元久在前听着脸色不好,一边伸手去拧身侧男人的腰。“都是你,让我在徒弟面前丢脸了吧。” 齐松衡面不改色,轻轻捏住送过来的手。“他说的话本就是事实。” “哼!”元久抽手,结果抽不回来了。 齐松衡指腹摩挲他的手背。“夫郎,少动怒。” “容易老。” “哦,知道了。”一句话,直接顺毛。 几人在膳厅落座。 面前只有三菜一汤一个甜点。对比前头那一个县令,十二师傅这一家子从里到外都是好的。 炒青菜,竹笋腊肉,香椿鸡蛋。一个炖鸡,一个说不上名字的白色方块糕点。 这还是叶白柚到目前为止,吃得最好的一顿。也是菜最多的一顿。 那他就不客气了! —— 饭后,因着回去的路长。叶白柚两人也没在这儿多留,他直接将剩下的糍粑交给一个看着是管事的人,出了县衙。 “我看你师父挺喜欢果酱的,下次上镇上来给他带点吧。” 两人走在街上,匆匆扫过刚才打斗了的地方,已经早被收拾干净了。 打斗的痕迹没有遗留,但是叶白柚算是在这一条街上出了名。有见着他的,远远还对着他笑一笑。 “好。”十二摸了摸自己干净得不用洗的钱袋子,有些窘迫地晃着手上的镯子。 “不怕,上次卖了笋子我说过,你的那份我给你存着,要用直接要就行了。” 十二抓着叶白柚的手摇了摇。“夫人你真好!” 叶白柚拍拍他脑门:“不叫夫人就更好了!” 毕竟糍粑比那些馒头包子贵,吃个新鲜还好。除了有些余钱的,其余的人也不舍得每次都吃。 所以叶白柚打算再卖个几次就停一段时间。 但是给十二的师傅做果酱要趁着这几天樱桃还没有掉熬制出来。所以买完东西,一回到家两人就上山继续摘。 一直忙到晚上,这锅果酱才好。 叶白柚拍了拍满满的酒罐子。“这个卖完就不卖了。” 另一个更小的,这给十二保管。那是要给它师父的。 “谢谢柚子哥哥!” 叶白柚:“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是我该谢谢你。” 十二难得害羞道:“哎呀哎呀,别这么客气。” —— 京都,细雨微澜,杏树上的果子不过几天,已经有指甲盖大小。树下石桌被抖落了不少细弱的叶片,沾着水珠,看着湿漉漉的。 与杏树正对的,是一件窗门半开的书房。窗后放着书案,桌上有毛笔、砚台还有那伴着墨香的人。 沈无璟端坐于书桌前,垂眸捏着信封,处理手上各处传来的消息。 天空传来一道声响,沈无璟放信的手一顿。 接着一道白绒绒的身影落在桌上,他抖了抖毛,甩了一桌子的雨水。连带着沈无璟手上的信也落了几滴,飞快往各处氤氲了去。 像一朵朵散开的灰色小花。 沈无璟眸光落在他脖颈,小胖鸽一缩,咕咕叫了两声。 修长的手指戳在小胖鸽柔软的羽毛上,它踉跄着后退到桌子上靠墙的角落,沈无璟这才收回手。 等小胖鸽干了不少,才打开它脚踝的信筒。展开卷曲而干燥的信纸,沈无璟扫过上面的字,手一抖。 信上是: 【公子,夫人说要跟你生孩子。】 第60章 树下 “生孩子?”薄唇轻启,碾磨着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嚼碎了,那动荡的心思才缓和下来。 泛黄的小纸被捏紧在手心,冷静了会儿,又重新展开看去。随后手按在这一指长的纸条上,将褶皱细细铺平,压进了一本书中。 重新拿起桌上的信纸。 但若细看,清雅的人就那么一直坐在窗边,连眼珠子都未曾移动过。 杏叶在细雨中欢腾,却是与那窗扉中的一声轻叹格外不同。 下一刻,沈无璟将门打开了出来。望着飘然的细雨,迎风而立。冰凉的雨线落在脸上,长睫缀着水珠。但他却岿然不动。 风习习,轻掀起衣角。 沈无璟心绪再难宁。 单单几个字,还不确定是否真的为哥儿所说。但却能这般扰乱他的心境。沈无璟眸光晦暗不明。 “叶白柚啊……” “阿嚏!” 叶白柚捂住鼻子,一连两个喷嚏,将他的鼻头都呛红了。像熟了的蜜桃,晕开了浅淡的诱人的色泽。 十二双手后背,颇为笃定:“指不定就是有人在想你。” 叶白柚呵呵一笑:“骂我还差不多。” “哎!我说哥哥,你这想法也太偏激了不是。”十二摇头晃脑,险些让叶白柚误以为是哪个深山书院里出来的学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县里。 叶白柚将装了果酱的小坛子抱出来递给十二:“你先去给你师父送去。” 十二笑道:“那你不要走,我去去就回。” 叶白柚:“知道。” 今儿的糍粑没弄多少。他们刚到镇上的时候,这边已经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放眼望去,每个摊主的脸上都带着畅然的笑意。 恶霸走了,小本儿生意也能好好做下去。这往后的日子啊,只会更好。 见了叶白柚,对面的包子铺老板双眼一亮。 “哥儿又来了。” 原身的衣服色彩多大胆,除开洗掉的,叶白柚现在能穿的就一件白色的是宽袖长袍,虽是棉布做的,但那腰间用手腕宽的腰带一系,哥儿的纤细的身形展露无疑。 身量高,犹如翠竹一般背脊挺直。腰间极细,加上今早十二央求着给他弄的半散发型。乍一看,就跟哪家公子上街玩儿似的。 更别说他昨天带头收拾了那群人,本就显眼的。这么一打扮,更加让人挪不开眼。 “瞧瞧,咱们果子街的糍粑潘安来了。” 叶白柚一听就是隔壁老阿婆的声音。 他失笑,长发顺着他摇头微微舒卷。“哪有阿婆说得这么夸张。” “本来就是,好看极了。” “昨儿个还真的要谢谢你,不然咱家几十年的摊子都开不起来了。” 叶白柚听她一说,看向她家摊子。 依旧是板车上铺着一层横着的板子,上面放着粗瓷大碗。但看那板子上有划痕,就知道是昨天砍了的。 老奶奶见他看,心中轻松。“得亏是你帮着。” “昨晚回去,老头子将坏了的桌椅重新修好,不用的就只能当木烧了。就是那些个碗摔了,可把老婆子我心疼的。” 多说了几句,那边老爷子吼了一声, 老阿婆按了下叶白柚的肩膀。“正好来得早,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面怎么也得吃一份儿。” 叶白柚赶忙拒绝:“你们挣钱也不容易,再说昨天那个情形也不单单是你们的事儿,我也是护着我自己。” 老阿婆摆手,乐乐呵呵过去将碗端过来。 “甭管啊是护着谁,反正要是没你在,我们这两个老家伙早就被欺负咯。” 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放在叶白柚跟前的小凳子上。 她压低声音瞧了下周围,鬓处斑白的银色落在叶白柚的眼底。 “咱们以前不是没有反抗过,但他们喜欢打砸。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这么一点家伙什要是没了,那前面的钱可不就白挣了。” 老阿婆回去拿筷子,牵着叶白柚的手塞进去。“就拿那包子店的柳大来说,原来是有股子气性儿,但当初衙门护着那群人。闹上了公堂也是他吃了亏。” “后头还被按在地上打断了个手,养了好久才出来继续他这营生。” 叶白柚认认真真听着,愈发觉得百姓的日子难。 见老阿婆越说越怅然,他安慰道: “您不是说现在咱们的县太爷是个好的嘛,以后的日子,准是越过越红火的。” “以前的事儿啊,想多了也伤身。您老人家好好往前看,争取活个一百岁。” 这一说,老太太直接笑开。“哪里有人又能活到一百岁!” 她慈爱地拍拍叶白柚的肩膀:“快些吃,面坨了就可惜了。我过去做活儿了,不够记得叫我添。” 老人家的好意,叶白柚只能受着。 等到十二撑着个肚子,又拎着食盒过来。叶白柚那是万般吃不下了的。 “你自己吃,刚刚面摊的阿奶给了我一碗面。已经撑了。” 十二将食盒放在叶白柚的脚边,他轻拍了下:“没事儿,饿了吃。” “你不在你师父家多玩儿会儿?” 十二捂住肚子,吃饱了就犯困。“玩儿什么啊,玩儿拧耳朵嘛。” 叶白柚看他眼睛半眯,也没再说什么话。 今儿的糍粑团子到底是愈发不好卖。原来喜欢吃的老顾客,也就是那群书生卖了一批。剩下的就卖得迟缓了些。 幸好本就没多少,卖完了叶白柚立马收拾了摊子。 回去的路上,快五月的太阳也越发大了。不过路上两边都是树,走着倒也算舒服。 叶白柚:“树上是不是快没有樱桃了?” 十二:“近山是没了。” 山樱桃不止叶白柚会摘,村子里的孩子没钱买吃的,也会将其当做个零食。即便再酸,那也是一种能吃的果子。总有人会喜欢。 “那往上还有。”叶白柚道。 “虎山高,何况这边山脉这么多。下面的早熟些,那上面没人赶去的地方不也还有些。” 叶白柚盘算着自己那总共不到一贯五百文的银钱。想着还有桑葚、樱桃、桃子、枇杷……山中各种果子。 “这些天就不去县里了。那山樱桃过了季节就没了,咱们摘下来一些做成果酱存着。要是做得好,能存个大半年的。就算偶尔去卖点糍粑,也有个进项。” “好啊!” ——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 山村宁静,现在人们生活安定下来。村中也逐渐能听见鸡犬声声。 一听到人进屋的声音,叶白柚家的小鸡崽子开始叫唤起来。十二跑得飞快,带起趴在院中木头上趴着的小璟的毛毛微动。 门一打开,背着小翅膀的小鸡观察着地面,蹦跳着出来。 “十二屋里还有草没?” “吃干净了!” 叶白柚多数时候是将扯回来的草叶切碎了扔给它们,这会儿家里也没杂草了。叶白柚将背篓一放下,直接跨过了篱笆去扯草。 三米宽的篱笆边,是一块菜地。 里面的嫩莴笋吃了一茬又一茬,还有不少茼蒿、胡瓜、茄子、豇豆……沿着边儿还种了些叶白柚从山上挖下来的野蒜。 但凡是叶白柚遇到的、能吃的,他总要从山上移栽下来一点。 不大的地儿,硬生生被叶白柚利用到了极致。 将里边剩下的一点草扯了,叶白柚将其扔在院子角落。不一会儿,小鸡崽子就跟闻见了味儿似的,纷纷跑过来。 院子里都是泥巴地儿,这小鸡爪子往上面踩几下,不多时就跟地上的灰尘混合在一起。 叶白柚拧眉。 他要不要整个水泥? 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被摁下去。他现在羽翼未丰,要是被有心之人注意到,抓了他去坐苦工怎么办。 荷塘中,荷叶有不少支棱起来。叶白柚想着莲藕荷花的各种吃法,洗了手回家。 糍粑的事儿暂且放一边,叶白柚正好给自己放半天的假。 下午时,直接拉着十二去村中。 日头正好,村中央的水井边尤为凉快。边上有围栏围着,也防止村中的小孩靠近。井水不远处,还有一棵自建村一来就有的大树。 数百年的历史了,依旧是枝叶葳蕤,繁茂如伞。 这会儿过去,正好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闲侃。 叶白柚担心自己给人吓跑了,就这么放低了脚步子,挨着杜鹃婶子边坐下。 悄无声息的,像猫一样,没惊动那些说得起兴的人。 四月完了,学生也放了旬假。长安跟长宜在家温习功课,这会只有长宁带着村子里的一众小孩在树荫底下玩儿。 “你这来得刚刚好。”何沁压低声音对叶白柚道。 话落,那正说话的林家夫郎左右看看。像是怕什么人听到似的。 然后等众人等不及了,才笑眯眯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娄家老二一个人回来的?” “那不是他夫郎娄姚氏走得慢嘛,还带了个孩子。” “切!”林家夫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哪里是这样,那是他把那夫郎跟小哥儿给卖了!” “卖给人牙子了!” “啊!” 叶白柚听了也不免一惊! 林家夫郎像是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享受够了这种瞩目的感觉,林夫郎才不急不缓道:“不然你们以为娄家老二这么好吃懒做的人能好生地回到村子来?” “怪说不得,怪说直接被那娄姚氏直接卷个草席埋了。” “报应!活该!” “这天杀的,得亏是死了,不然这娄姚氏的日子更不好过。” “可他家里没了那人,那地里的活计怎么办?” 张婶子一拍大腿,豪爽道:“被卖了还能跑出来,那这娄姚氏就不是一般人,现在有地有田。总比命在别人手上的要好太多。” “也是……” 叶白柚听了有些沉默。怪说不得在县里见到他的时候,那阿叔是那么个狼狈样子。这一路遭了大灾大难,那家的小孩看着也怯生生的。 哪像现在这个。 叶白柚低头,看着不知何时趴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长宁。 “叶哥哥!” 长宁靠着他的膝盖,一边抓着自己小爹爹的手,将自己的漆黑的爪子上的灰染了上去。 何阿叔嫌弃地抽手。 “衣服自己洗,一天天的回家就摸泥。” 小姑娘别过头:“哼。” 何沁拉了下他的手:“你可别把你叶哥哥的衣服弄脏了。” 叶白柚一身白衣服,随便一按就是一个巴掌印。 长宁眼睛瞪大,爪子高高举起。一个转身滚进了自己小爹爹的怀里。 “叶哥哥这身衣服好看。”她嘟囔,偷瞧了他一眼,小声道,“以前那些比花蝴蝶还花。” 叶白柚笑盈盈的。“我也觉得有些丑。” 那边,林家夫郎又继续道:“哦,说起娄家的事儿啊,还有一个。” “嘿,你们是不是好久都没有见过娄文才了?” “诶!你这一说也是。上次见的时候,还是……还是……” 有人接话:“还是要强娶叶哥儿的时候。”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当事人叶白柚就坐在旁边。见十二看了他一下,他眼睛都不带眨的。自己的八卦,听听也无妨。 “哎!咱们村儿叶哥儿看着是有点变好了,但是又更泼辣了。也不知道以后谁敢娶了。” “不是,张家的,你家那儿子可是十九了吧。” “不不不,你别随便乱扯红线。叶哥儿能干,我们可高攀不起。” “那周家的?” “好你个林家的,你倒是说娄家,还扯到这叶哥儿身上干嘛?” 林家夫郎笑着环视一圈,忽然就看见他后头有一个显眼的白衣服。定睛一看,不是叶白柚笑着看他还能是谁? 他猛地一吓,屁股墩直接摔在地上。 众人哄笑:“哎哟,你怕是不敢说了吧!” “吓傻了吓傻了!哈哈哈……” 何沁打圆场:“不妨事,继续说,我们可等着呢。” “就是就是!” 林家夫郎知道自己出了丑,这何沁跟杜鹃在,他就不怕叶白柚过来。壮着胆子,到底是没敢开叶白柚的玩笑,进而重新说起了娄文才。 带着树木响起的林风从山上吹来,拂过叶白柚垂在身前的长发。 养了半年,他的发质黝黑。顺着风飘着,偶尔擦过白净的脸,衬得他这一身皮更白了几分。 村子里,是找不出这么一个比他好看的哥儿。 他半眯着眼睛,接着就听见一声:“娄文才现在已经瘫在床上了。” 说着说着,林家夫郎将对叶白柚的畏惧抛在了脑后。 “他家后进来的那个王氏,别看像模像样的,实际上厉害得不行。那娄老三不仅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就连这个儿子,娄老三依着王氏的想法要准备给他找个人。” “瘫成什么样了?” 叶白柚眸色平静。 “半边身子动不了。” 有婶子哈哈大笑着拍腿:“这难道是想让人给他个孙儿?” “可不是。” “就是这……还立得起来吗?” “哎哟喂,可真不害臊!” “说我,你不也一样!都几十岁的人了,有什么可羞的!” 林家夫郎抬了抬手。“还听不听!” “听!!” “我也是碰巧听到的,娄家现在不是没钱吗?还打算从外面直接捡一个回来呢!” “咦——” “不干人事儿!” 叶白柚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杵着下巴。昏昏欲睡。 何沁跟杜鹃悄悄看向叶白柚,见他是真的没什么反应。心里更高兴了。正好,何沁从县里回来,也看了好些个不错的人家。 没再理会这边的事儿,何沁直接拉着叶白柚往他李家去。 杜鹃拉着一边虎头虎脑的小金子跟上。 十二心中一凛。 心中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到了李家。那凳子往堂屋一摆,叶白柚就被杜鹃跟何沁围住。 长宁进屋,瞅见大人这般模样。带着小孩子悄悄退了出去找长安。 “说说,你家那人,到底几时回来?” 叶白柚听他们一问,就知道是又要来! 他求救似的看向十二,十二没注意到。 此刻他心里也着急呢。 看看,他说的吧,公子再不回来,夫人就要被别人抢了去了! 真是!找夫郎都不积极! “阿叔、婶子!”十二开口,想找个借口带将叶白柚带走。 何沁眼睛一亮:“对,还有十二也一起。” 十二惊恐,忙摆着手道:“阿叔、婶子,我早就有未婚夫了!” “有了哦。” “那没事儿,什么时候办,叫我们一声。肯定来帮忙!” 十二干笑,给了叶白柚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当即出门去。“柚子哥哥那么厉害,肯定能应付的。” 待长安几个小孩推门进来的时候,叶白柚已经被推到桌子前。 桌上摆了十几张画像。不是什么好的纸,但也比叶白柚这个没见过纸的好太多。 而这些纸上面,均是杜鹃婶子跟何阿叔搜罗的适合叶白柚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6 20:40:57-2022-08-17 19:5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 2瓶;风花雪月、王子如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相看 “柚哥儿啊,阿叔也不是说你年纪大。就是咱们这今年开年也二十一岁了,我跟你杜鹃婶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 “阿叔也不逼着你,你只看看有没有和心意的。若是没有,阿叔跟婶子再去找找看。” “我们都是真心想让你后半辈子过得好一点的。” 这么一番委婉又带着长辈良苦用心的话,叶白柚索性就从了。 看就看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于是,就成了这样了。 “叶哥哥要找夫婿了!” 叶白柚闻声望去,几个月不见,长安这一身书卷气又浓厚了不少。单看着,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 “小爹爹,叶哥哥有夫婿了是不是就有小孩了,有小孩了是不是就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儿了!” 出声的是最小的长宜。他双手趴在桌子上,也学着他大哥的模样好奇地看着这画像上的人。 墨水氤氲成一团,有鼻子有眼睛。 是个人! 何阿叔柔声对着自己几个孩子道:“咱们一起给你们叶哥哥参谋参谋。” “来,这是第一个。” “这一个是你杜鹃婶子看的,是咱旁边另一个村里的。长相……” 杜鹃婶子接过话:“长相大眼睛嘴巴厚。人老实,家里有一头大黄牛。他是家中的幺儿,受疼爱着呢。” 十二默默进屋,走到几人身后,踮了脚尖。 周围小孩看不见,也拉着他的衣摆跟着踮脚。 切—— 那肯定没有他们公子好看。 何沁看向叶白柚,见他眼中并没什么兴趣。干脆地换了一个。 “这第二个嘛,是我找的。我想想啊……”何阿叔拿着菜板子那么大的薄纸细看。 “这第二个,是县里的。是县里的教书先生,年纪二十五了。本来前头是又个未婚夫郎的,但后面他家中相继爹娘去世,加上守孝年纪就这般大了。” “我去接我家长安的时候见到过,是个文弱疏朗的人。” 叶白柚见画上就几笔黑不拉几的墨,也不知道何阿叔是怎么记着这人的。 “你们不嫌弃他年纪大?”叶白柚硬生生是看着那画像没看出来半分这人的模样。 “他年纪比你大四岁,大一点的疼人。” “你又是这个泼辣性子,我打听了,他性子极好。对学生也温柔。” 长安惊愕。 这不是他们夫子吗? 还有,这温柔疏朗是他以为小爹爹关心他才问的,他可是好好回答了一番。 不过……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叶白柚:“夫子确实很好。” 叶哥哥这样的,能把夫子摁在地上打! 这要是成了,他不担心叶哥哥,倒是担心他们夫子会受伤。毕竟叶哥哥不是一般的哥儿。 十二见叶白柚甚至有意了! 他忙道:“下一个下一个!” “好好好,下一个。”反正人多,多看看多选选。 “这第三个……是账房先生。” “这第四个是书店掌柜。” “这第五个是家中有小饭馆的……” 第一个第二个还好,这越是看到后面,叶白柚越发惊讶。他问:“阿叔婶子们挑的怎的都是禁看不禁打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除了十二。 “哈哈哈,还好还好。夫人这么暴力,只有主子压得住!”十二在心里道。 何阿叔跟杜鹃身子对视一眼。犹豫着,倒是长安开了口。 “叶哥哥强势,另一方可就不能太强势了。不然叶哥哥容易制不住,反倒会受伤。” 十二恍惚。 是吗?那主子跟柚子哥哥打起来……那肯定是主子赢啊。 可是柚子哥哥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十二犹豫…… 哎哟!不对不对,他脑子转岔了!公子怎么会打柚子哥哥呢! 何阿叔跟杜鹃身子齐齐点头:“虽然这么说着是不好,但也是这个理!” 叶白柚在村里的名声悍得不行,无人敢娶。即便是这会儿看着好了,但是村中人依旧心存畏惧。 何沁他们是确信叶白柚变好了,这才介绍的。 费了好一番口舌,一共说了十六个人。 两人说完,双双望着叶白柚。连加上三个趴在对面桌沿的小孩,以及站在他们身后气鼓鼓的十二。 “有看上的没?” 叶白柚当着十二幽怨的眼,翘着嘴角道:“倒是有几个不错。” “是吗?哪几个!” 十二欲哭无泪。 主子啊!夫人跟你生不了孩子了! 何沁飞快将手上的画像展开。 黄纸黑墨,就这么全铺在大方桌上。叶白柚一眼扫去,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黑头发,知道他们是个人,至于是什么人那就根本辨认不了。 赵四金抓着他阿娘的腿,在桌边只冒了个脑门出来。他道:“阿娘,看看。” 杜鹃婶子一边专注地看着叶白柚等他选择,一边利索地将小孩抱起。 “阿娘,柚子哥哥相公呢?” 小孩单手抱着他阿娘的脖颈,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在桌子的画像上打量。 “好丑呀!”他扫过一眼,猛地抱住杜鹃往她怀里藏。 十二:就是就是,连他家公子的一半都比不上。 杜鹃轻拍了下他的小屁屁:“小孩子家家的,怎的就知道美丑了。” 小孩双手在杜鹃的脖子上勾着,脑袋枕着她的肩膀悄悄道:“黑乎乎,比麻球球还丑嘛。” 麻球球是叶白柚家的猫,叶白柚偶尔叫那么一两次就被小孩记上了。 叶白柚听了,脑门划过黑线。 他觉得他们家的麻球球还挺好看的。 不过当务之急…… 叶白柚对着两个眼含期待的长辈感激道:“谢谢阿叔婶子为我这事儿这么操劳,听着阿叔婶子的们的描述,暂且觉着教书先生还有饭馆家的不错。” “这好,这好!” 杜鹃跟何沁相视一笑。“那要不要我们……” 十二立马急了:“叶哥哥!我们家!” “十二呀,你家未婚夫怎么样?要不要婶子跟阿叔跟你再看看其他人家。” 两双眼睛慈爱地看来,十二立马闭嘴。 叶白柚坦然:“阿叔跟婶子都知道我在村子里的名声,有心人若是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到。” 这一提,两人的脸色都暗淡了下。不过他们立马扬起笑脸道:“没事,现在叶哥儿已经变好了。” 叶哥哥跟夫子? 长安拧着眉头纠结来纠结去,看着穿着白衣长身玉立的叶白柚。 怎么回事,越看越觉得般配。 好像也不是不行…… 长安多了一嘴:“夫子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嫌弃叶哥哥的。”他们岑夫子很好的。 叶白柚淡淡瞥了眼长安,似笑非笑。“长安啊,你不怕你们夫子被我打呀?” “叶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长安气闷,“你又不是那样的人,何必如此贬低自己!” 得了,自己说自己还说不得。 “那你想怎么办?” 杜鹃跟何沁的本意是想直接安排叶白柚跟人家相看就行。这看得越快,要是不满意就换,也好早日帮叶白柚找到如意郎君。 谁知叶白柚直接道:“阿叔、婶子,我不喜欢盲婚哑嫁。” 本来他就喜欢男人,相看一下也没什么。但是按照现在哥儿跟男人不同性别,异性不相亲。看对了眼直接就嫁了。 叶白柚需要相处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所以他道:“我经常上街,劳烦阿叔婶子将两个人的位置告知于我,我自己去瞧瞧。” 要是真的合适,那他就让人家从了。毕竟是两个人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才给他找来这么多“合适”的人,他也不能敷衍了去。 如果这次不成,那就再另说。 当初坚定地拒绝,那是因为还没有解决温饱。现在嘛……他又不是想孤独终老。 试一试吧。 何沁见哥儿真的有意,但听他自个儿去接触,有些迟疑又觉得对于叶白柚来说也挺正常的事儿。 他问:“你……怎么个接触法子?” “就是聊几句,交流交流。” 杜鹃心子一紧:“可不能手**流。” 叶白柚失笑道:“哎呀,婶子放心,既然答应你们了,我有分寸。” 十二听到现在,就知道他们夫人心里肯定是没有公子了。 看看,离开久了,人家都不要你了。 “柚子哥哥……” “对了,十二未婚夫是谁呀。人怎么样?要不要……” 十二忙捂住嘴:“我不说了,不说了成嘛。” 杜鹃身子拍了下他的肩膀:“就是嘛,这过日子啊,长相好看固然有好处。” “但像你哥哥那样的,真的不适合过日子。不是婶子多嘴,你自己寻摸寻摸,到底是不是这样?” 说完,小金子眨巴一双大眼睛,也倾身去拍了拍十二的肩膀。“十二哥哥,是不是这样嘛。” “嘿,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学什么。” 小金子双手一抱,往他阿娘身上倒。笑得欢实:“学阿娘。” 他说着,又偷偷瞧了一眼十二。 何沁排板道:“那行,告诉你。不过事先说好,保持距离,对自己的名声看重一点!” 叶白柚点点头:“知道了。” 这事儿说好了,叶白柚才从何沁跟杜鹃的手中得以解放。出了李家,叶白柚身侧跟着闷闷不乐的十二,十二的旁边是杜鹃婶子跟小金子。 路过杜鹃婶子门口,她开门去了。小家伙却是绕过了叶白柚走到十二的跟前,肉手往前面一伸。 “十二哥哥,给你。” 十二手摊开:“什么?” “糖糖哦,要甜。”松了手,小家伙立马跑进了自家家门。 十二看着手上被体温烘得黏糊糊的麦芽糖,一时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叶白柚劝慰他道:“你一天年岁比我还小,愁这些事情干嘛呢。” “可是……”十二看着叶白柚欲言又止。 “哪有这么多的可是。”叶白柚推着他进了自家的院子。 “婶子跟阿叔是一片好心,也没有强求过我。正好我这年纪不是大了?”叶白柚说着不知怎的把自己逗笑了。 见十二闷闷看着他。 他压下笑意继续道:“我又没想过一辈子孤孤单单,且你家公子跟我本就没什么关系,不过住客而已。” “再甚者,也算得上朋友。” “你个小家伙,没经过你主子同意就这样将我俩拉扯在一块,你看看他愿意吗?” 十二未开口,叶白柚又道:“当初他见我那嫌弃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 “我百分百肯定,他对我没意。” “所以啊,你也别操着这些心思。有那闲心,不如想想你那未婚夫?” 十二皱眉:“可是……” 叶白柚:“有什么可是叫你家公子来跟我说好不,亲爱的十二?” 叶白柚说完就去干活了。 十二站在院子里一脸的忧愁。默念着:“公子啊……公子你到底要不要这个夫郎嘛!” 他都愁死了。 十二狠狠地抓了几下头发,将藏在里面睡觉的小黑蛇给吵醒了。 小黑蛇顺着他的手臂一路下滑,尾巴搭在他的手腕上,蹭了蹭旁边的小白蛇,也卷成了一个镯子的模样。 十二举起手腕,看着它俩险些看出花来。 “就你们甜蜜!” “哼!” 天空,才回来的小胖鸽子再次被十二抓到手上。 结果……没信! 十二不管那么多,刷刷几下落笔: 【夫人要相看别的男人得了!这是真的!】 刚回来,被十二喂了一顿饭的,已经不算胖了的小鸽子再次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 两天后,京都。 三水巷子的杏花树下,沈无璟听着屋里细微又密集的脚步声,等着他们将东西运完。 这一次,靠着牺牲江知询的色相,借了一下大皇子的场地。 沈似钰在赌坊欠了大笔的银子,古氏现在本就被花娘肚子里的“孩子”架在火上烤。 沈言势力,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个儿子如此不堪重用,他只会抛弃了转而看中另一个肚皮里的。那么沈似钰只会被放弃。 毕竟,他现在的羽翼可是比卸官的古老爷子丰满得多。 古氏手里的店铺多,这十多万两现银尽数被拿了出来。 虽然但看着多,对比他阿娘那些店铺、古董陪嫁,半分都及不上。对他而言,反倒是能应个急了。 待底下的窸窣声停下,沈无璟叫了声沈大。 沈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公子。” “今晚之内,尽数将这边的东西转移出京都,另外,拿出五千两给柚哥儿给柚哥儿送过去。” 现在拿出五千两,是他所能腾出来的最大的限额。 若是以后,哥儿想,所有的都给他也没问题。 “是!” 这么大一笔钱财被古氏悄悄拿出来,相信很快就能被发现。“这个地方,将所有通道封锁起来,暂时不要住人了。” “是!” 当晚,几个商队的车驶出了城外。往最近的码头走去。 而原本的小屋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小鸽子在房顶转悠一圈,迎风鼓着毛毛看着下面一群人悄悄地潜入了屋里。 它豆豆眼紧闭,在房顶蹲下。打算睡个觉先。 屋里翻找的声音持续了半个时辰,然后周遭变得静悄悄的。不那么胖的小鸽子睁开眼,扑腾着翅膀换了一个方向。 待沈大第二天早上将鸽子交给沈无璟的时候。小胖鸽被拎着两个翅膀很后悔,特别特别后悔。 尤其是身前那极度让鸽子惧怕的气势,让它满身好看的白毛毛都炸了。 沈无璟昨晚听完那边的汇报,本就睡得晚。今早一起来,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什么叫上次要跟他生孩子,现在就要去找别的男人! 三心二意的哥儿! 沈无璟几乎将信纸捏得粉碎。 沈大也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了,但这小鸽子是专门给十二那边传递消息的。 现在看来…… 或许是叶公子出事儿了? “公子,要派人过去帮忙吗?” 沈无璟低低一笑,眼中的冷意愈发的大。 小骗子,给我等着! “京中的事儿暂且交由你来办,若是有迟疑的让小白传消息过来。” “送银子的走了没?” 沈大大悟:看来是公子打算自己出手了帮忙了。 不过这边已经步入正轨,只需要一点一点瓦解古家一脉跟沈家一脉的势力,剩下的就指日可待。所以沈大能驾驭得住。 他道:“已经上船了。不过公子要去多久?” “不知道。”收拾了人再说。 不过沈无璟没有急着走,这边的事儿是他好不容易打通了的。不能有任何闪失。安排好了一切,于五天后,沈无璟重新踏上回靖安府的船。 第62章 不管 县里。 离上次卖糍粑的时间已经隔了七八天。叶白柚带上新做的桑葚果酱,换了个地方摆摊。身后,十二寸步不离地跟着。 “柚子哥哥,你还真去那个严记饭馆啊!”十二抓着叶白柚的衣摆,细白的指尖紧扣着青黛色的布料,又想拉近又不好拉紧。 “咱没钱,要看那严止只能去他们面前摆个摊子。总不能还进去干坐着不点菜,就为了看看人家东家吧?” 十二:“是倒是个理儿,但重要的不是这个。” 叶白柚拍了拍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放轻松,事儿都没成呢,你怕什么?” 十二看着叶白柚路过那老夫妻的摊子还跟人家打招呼。 他张嘴还想说,转头就被叶白柚按了按肩膀。“十二,问声好。” “阿爷阿奶好。” “诶!好好好。” “柚哥儿好久没过来了……这是要换位置?” 叶白柚灿笑着点头:“换个别处的地儿试试。” 没说几句,十二扯着叶白柚的衣摆被迫跟着他走。眼看着这严记饭馆的招牌都近在眼前,十二气馁地松手。 “算了,我不管了!” “小小年纪,管哪门子的管?”叶白柚指节翘了下他的脑袋,回头就看见那宽大的店铺招牌。 左右打量了下,这饭馆位置算在这一条巷子的中间。 人流还算可以,也有不少摊贩摆着。叶白柚将背篓卸下,放在了靠近大门的三五米处的斜对面。 这里正好能看见店里的景象,也不妨碍人家做生意。 “哥儿怎的摆在巷子里面来?”背篓落下,边上的叔一眼认出他。 叶白柚扫过他挑子里的新鲜蔬菜。“叔这菜真水灵。”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东西好,那穿着粗布的大叔欣然笑开:“哥儿眼光好,都是今早起来在地里新摘出来的菜。” 他坐在自己带来的小矮凳上,指了指对面大开的饭馆。“瞧见没有,这果子巷最大的饭馆,每天都要了我大半的菜去呢。” 果子巷很大,里面多是商铺。越往里走,连接的是另一条南书院巷子。听名字就知道,那边一大片的地方都属于书院。 下学后,有的书生会直接从书院大街走。那边在县中心,更靠近县里的那些个大酒楼。吃食自然要贵些。 而剩下的大半多往果子巷。这边虽然没有那边的建得好。但店铺林立,摊子也多。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很适合那些家境并不怎么好的书生来吃饭买东西。 叶白柚跟十二是寅时出发,到了县里时间已经不算早。 他将自己的摊子弄好,拉着不情不愿的十二跟自己坐在一排。屁股下垫着的是专门带过来的草团。 “叔,对面的店不做朝食生意吗?” “不做,这严记店铺就做中午跟晚上的。” “这店客人多吗?”叶白柚笑着,手下摁住十二焦急的爪子。 “多,怎么不多!” “我经常在这里卖菜,他们东家每次在我这里拿的菜一天就能卖完。” “这么好啊。” “这东家人好,店里就一个厨子一个店小二。剩下的都是东家看着。菜实在,口味不差,自然人就多了些。” 叶白柚听着眼含赞同:“这东家怕是经营了好多年了,得有四十多岁了吧。” 那大叔一听,两个带着厚茧子的手一拍,眼中藏着骄傲。“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东家啊今年才这个数呢。” 大树粗糙的手比了个二。 “才二十啊!”叶白柚嘴巴微张,脸上的肌肉向上抬起。夸张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大叔仿佛与荣有焉,挺直了身板:“可不是,年少有为啊。” “长相如何?”叶白柚问的直白。 大叔眼睛落了兴趣,往他身后的十二瞧去。“你这是……要给你弟弟?” 毕竟涉及道哥儿的名声,大叔顾忌着没有将事情点明。 叶白柚往后瞥了一眼十二,十二一副不关我事儿的样子。嘴巴噘着,能挂两斤油了。 叶白柚失笑:“不是不是。” 大叔双手撑着膝盖,脸色有些严肃。“依我看啊,若真是相看人家,还是不要看这东家的好……” 叶白柚瞧见饭馆中一道身影闪过,脸上带着被勾起来的好奇。忙问:“为何?” 大叔状似不经意地下巴往前一点,压低声音:“人来了,你自己看。” 人未到,声先至。 “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我的个东家啊,我说了要买什么让我来就好。” 叶白柚抬头,身前就站了个极白的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药味,像在药罐子里泡了许多年。 这会儿离得进了。 味道极浓! 尤其是对叶白柚这种被十二逼着喝了半个月中药的人来说,那是闻着味儿就能想起药的味道。 但这严止好像目标就是他这摊子。 见他对边上的大叔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过来。一步很缓,甚至要边上的人帮忙撑着一下。但是腿长,没个几步就到了叶白柚摊子前面。 叶白柚半点没有哥儿的羞涩,就这么睁眼瞅着人家。 从鞋子一路往上,一直到那束得整整齐齐的发丝。 还挺高,快一米九了。但极为瘦削,像一个麻杆儿。一身白色锦衣宽宽松松挂在身上,像杆子上套了一块布。 仿佛风一吹,就能让衣服带着他一起上天。 还极白,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连唇色都很淡。五官端正,比不上沈无璟那俊朗的模样,但扔在人群中也是找找就找得出来的。 十二见着人霎时放心了。 这么弱,还有病,肯定比不上他家公子。 收了拽着叶白柚衣摆的手,十二环住自己的膝盖,百无聊赖得戳着背篓上的竹篾。 “这位……咳咳、咳!” “我说爷啊,外面风大。你这才下得了床,要吃什么买什么,不是有我呢嘛!”比他矮了两个头的店小二忙护着人,手不断在严止身后顺着气。 叶白柚照顾病人,主动开口:“这位公子,我这儿卖的是糍粑。” “糍粑?咳咳!咳咳,我……吃过。”说句话都要大喘气儿,边上的大叔看着都摇摇头。 他给了叶白柚一个眼神。像是在说:看看吧,就是这么个样子。 按理说,严止家世在这果子街是最好的了。但就是打娘胎里出来早了,从小病弱。风吹就倒。这浑身的药味儿,就是从小泡在药罐子里来的。 也是可惜,这么好个人,身子不好。 十二也觉得他有些严重,不过看着应该是风寒。这个可需要好好在屋里养着,哪能出来。十二戳着竹篾的手又挪到灰色的绳子上,手指在上面卷啊卷。 这个没了威胁,还有下一个。 他搅着绳子的动作多了几分急切,拉着背篓跟着动了动。 公子啊!再不来,你夫郎真的要没了! 这一阵咳嗽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严让喝过店小二从店里面送过来的温水才慢慢平息下去。 叶白柚直接问:“公子可是要糍粑?” 严止用锦帕沾了沾唇角,白得透明的脸上沾了些红润。但那没精神的眉头像蔫巴了的草叶,无力地垂着。 他牵着嘴角轻轻点头。“劳烦。” 应当是咳嗽过,声音带着沙哑的清润。但尾音有点弱气,仿佛说一句话的气息都是不足的。 叶白柚熟练地解开盖子。“口味有三种,红糖跟樱桃果酱的,现在还有桑葚果酱的。” “一样一个。”像是怕再次咳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像叹息,入风就散。 “东家,你吃得了这么多?”小二站在他身边像个孩子,面红气润,那股子活力劲儿像山上下来的猴儿。 严止用帕子捂住唇低咳几声:“不是还有你们吗?” 叶白柚将糍粑包好,给了人家。十二接过钱塞进钱袋子里。 买过东西,两人回去。 叶白柚杵着脸,叹息一声。 十二就幽幽瞧着他,非要看明白为什么要叹声。 总不是看上人家了又觉得可惜! 大叔那边也是跟着一叹。“是吧,很可惜。” 叶白柚对大叔笑笑,然后偏身看这幽怨的十二。慢慢儿拉着调子:“是挺可惜的。” “哼!”十二猛地转过头去,双手抱臂。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叶白柚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掰过来,“我这不是答应了婶子他们嘛,这不……” 十二气势如火般旺盛:“那你叹息什么?” 叶白柚手摊开在他的面前:“来,我跟你掰扯掰扯。” “你看到一个对手下人友好,对邻居和善,会做生意,会……”叶白柚数着数着,十二忽然将他最后一根直立的手指抓住。 叶白柚被他打断,眼睛从手自己的手挪到十二那双清亮的眼睛上,继续道: “难免可惜。” 十二鼓了鼓腮帮子。 袖子往胳膊上一拉,同样在叶白柚跟前摊开自己的巴掌。 叶白柚给他拉了下有些高的袖子,入目那双黑白的手镯又装作平静地收回手。除了手指有些抖,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来,柚子哥哥,咱们可惜别人的时候不如可惜一下公子。” “公子对我们好,对邻里也好,比他会赚钱多了,还会武功,还张得极好……你不把他抓在手里,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可惜?” 叶白柚用两根儿手指捏着他的手放回去,然后见着那黑色的尖尖尾巴动了,猛地撤开手。 “不是你这么算的。” “你家公子又没说过喜欢我,不能不顾人家的意愿随便拉郎配对。” “怎么没说!”十二立马急了,身子坐得笔直。 “老板啊,您可终于来了,给我来个果酱的糍粑!” 十二这才打定主意要说,客人来了; 叶白柚先照顾客人,一下子去了两个糍粑。 十二握住钱,都没塞进钱袋子,忙拉着叶白柚坚持道:“就是说了。” 叶白柚无所谓道:“我还说他没说呢。” 十二急得跺脚:“就说了!” 叶白柚看把人逗得急了,哑然失笑。本来微圆的眼睛弯起,在眼尾出收得极窄。往上翘起,勾出了些妖冶。 “哄你呢,急什么。” 十二瘪瘪嘴:“都怪公子,自己的夫郎不自己看着!” 叶白柚点点脸颊,双目落在背篓里三个圆滚滚的小罐子上。“十二啊,话说,你师父不是在县里嘛,不想跟他们住在一块儿?” “你赶我走!”十二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想什么呢!”叶白柚敲了下他的额头,将小哥儿敲得瞪人的眼睛闭紧。 他双手抓着背篓,坐得累了将下巴靠在了手背上。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师父不就是你家人吗?你在村子里也玩儿了那么久,要是想回来这边住几天,直接跟我说就行。” “又不是没上县里来,经常看着,用不着。”十二现在是一点就炸,但又好哄得紧。被叶白柚顺了毛,很快就放松下来。 他手杵着脸,看着面前稀稀拉拉的人群。“柚子哥哥啊,看完这个,那你还去看那个什么夫子吗?” 叶白柚双眼微亮,偏过头道:“看看也无妨嘛。” “你!” 叶白柚墨线勾勒出的长睫轻扇,嘴角带着揶揄的笑:“十二啊,年纪轻轻不要跟你们公子一样,活得像长安他阿爷那般。” “算了算了,我真的不管了。” 叶白柚嘴角微翘:“我记得某人上次好像也说过这话。” 十二气成河豚:“肯定不管!” 公子的夫郎公子自己管! 不过,十二抓着背篓绳子的手忽然收紧,接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叶白柚歪过身子撞在他肩膀,十二纹丝不动。 小孩下盘还挺稳。 客人来得断断续续,叶白柚见他发愣,自己忙去。 距离上次送信过去,已经有好多天了。为什么还没有收到公子的回信? 小胖鸽也没有回家。 十二越想越不对劲儿。难道是公子生气了?前面还信誓旦旦让自己看好柚子哥哥的,现在是不想…… 十二忙甩头。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万一那小胖鸽一路上累着了,在床底下睡的正香没被自己看到呢? 这般自我安慰着,十二等到叶白柚终于卖完了东西。 十二急忙探身将罐子给盖起来。 果酱依旧卖得要好些,但红糖的也不差。即便是这桑葚的,做出来的果酱虽然样子不怎么好看,但也别有风味。 正盖好最后一个盖子,里面那孱弱的东家严止又出来了。 十二本急忙站了起来,就差一步走了。这人又独自到了摊位前。 “卖完了客官。”叶白柚前头挡了阴影,下意识是来买东西的客人。 “咳、咳咳。”严止握拳抵着唇下。 一听就知道是这个人。 叶白柚:“敢问公子是……” “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进去聊。”严止长手往他家店门口一伸。 叶白柚了然,点了头。 他背起背篓,跟着进了这严记饭馆。 叶白柚在外面坐了一上午,只觉得这门面要比其他铺子大些。没想到进来了之后,里边别有洞天。 店铺分作二楼。楼下大堂打通,极宽。里面整齐摆着数十张桌子。那像猴儿一样的小二在各个桌子见上蹿下跳地忙活着。 上菜、收盘子、招呼客人,游刃有余。 这会儿正值中午,大堂之中坐着的几乎都是穿着长衫的学生。少些的,还有其他比如说糕点铺子、榨油铺子的老板。 乍一看,有点像置身于大学的食堂。 严止察觉到哥儿眼中的打量,只压低了咳嗽的声音,等着他看完。 叶白柚扫过几眼,歉意地仰头看着这人。“抱歉,您家这铺子好,看得失神了。” “哪里,能入客人的眼是我们店的福气。”严止压低声音,像要将这咳嗽压制住,“这边请。” 袖子一紧,叶白柚回头给了十二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反手拉着他跟上。 “豆子,来一壶茶。” “好嘞!”叫豆子的小二手里的帕子往肩上一搭,快速拎着茶壶过来。 “我名唤做严止,止步的止。” “叶白柚,白柚子。”叶白柚专心用余光打量这饭馆。 不像酒楼那般连门面都装修得很精致。这严记饭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古朴简洁的味道。对着巷子的窗户打开,外面的光直接打进来。空气流通,极为敞亮。 待豆子斟茶离去,叶白柚捏着茶杯喝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问:“严老板叫我们来所谓何事?” 严止刚刚还疲软的目光一论到正事儿,像在里面点亮了烛光,稍显单薄却也亮了不少。看着人竟是有几分精气神了。 “实不相瞒,我想问问那果酱的事儿。” 他稍稍喘息,将喉咙的痒意被压下些许。单手放在桌上,苍葭色衣袖底下,手腕更是白。 “您家的糍粑我虽沾口不多,但也吃过几次。独那新奇的果酱酸甜可口,最是增食。” 他说完一长串话,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道:“所以想问一问,可否供给小店些许。” 叶白柚跟十二对视一眼。 这是生意自己送上门儿了。 他手往桌上一放,上辈子谈项目的姿势自然摆在了桌上。嘴上带着合适的笑:“你要哪种?” 严止只顷刻间就见到面前的哥儿换了一副模样。 他眼中虽诧异,但也保持着面上平静的神色。 “你有多少?” “不多。”叶白柚手掌一翻,指尖点在桌子上,“桑葚现在正值季节,我只做了这么一点。” “樱桃果酱也就剩下三斤。” 对于严止这么大的店面,这点肯定是不够的。 严止垂眸思忖,时不时闷咳几声。 叶白柚也在想。果酱这东西放在菜里最多算个配料,但有时候还真就这么来一勺,甚至能增色五分。 但水果得来本就不容易,每一季,能做果酱的水果都不同。 叶白柚能拿得出去的,也就手头那点。 作者有话说: 柚子:我要追求幸福,不要独守空房。 沈无璟:我来了我来了—— 感谢在2022-08-17 19:53:03-2022-08-18 18: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6524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ke暖洋洋 2瓶;风花雪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回来 “若是我都买了可行?”没想多久,严止继续问。 “出价几何?” 严止没半点停留,桌上的手撤下桌子。“一斤一百文。” 叶白柚只笑道:“严老板吃过那果酱,应当知道其中单单是花费的糖就甚多,何况还要采摘清洗以及熬制。” 严止道:“你要多少?” 叶白柚手一扬:“实惠价,三百文一斤。” “叶老板说笑,我只你那果酱是自家方子。但三百一斤还是有些贵了。你看……二百文可好。” “……” “二百五。” 十二低头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一斤果酱要小一斤的果子,还有二两的糖。白糖二十五文一斤,所以…… 他将手腕上的两条小蛇解下来,拉成长长一条,摆在膝盖上。 白白是五十文的糖,黑黑就是二百五的果子。所以黑黑就是二百五。 嘿嘿! 乱算一通,重新将蛇挂上手腕,两人已经谈好了价钱。二百五十文一斤是那山樱桃果酱的,一百八十文一斤是那桑葚果酱的。 两人明天过来交付,山樱桃果酱一斤,桑葚果酱两斤。 还得买糖回去现做。 —— 下午,山中。 叶白柚跟十二一人背着个背篓,逮着长条的桑树枝摘那些果子。 明天要交付,但是东山那边早已经被其他的村民摘得差不多了。叶白柚只能跟十二来这植被茂密的西山。 斜坡上,丛生的桑木挤挤挨挨。上头挂满了乌黑的桑果。比东山的那边大颗,每一个都被果肉撑得饱满而银亮。 带着淡淡的清香。闻着有些微酸,但熟透了的吃进嘴里却特别甜。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叶白柚踩在倒伏着的野草上,时不时往草堆里看。 “十二,咱们摘快点,要天黑了。” 十二弹走跟桑葚一个颜色的大蚂蚁,漆黑的指尖轻捏着果子很快积攒了一把放进背篓。抬起的手腕上,那两条小蛇也不见了踪影。 天越黑,林中出来活动的动物就越多。 叶白柚竖着耳朵警惕着,手上的动作不断加快。待凑够了,叶白柚带着十二立马下山。 “柚子哥哥,不会有蛇的。”十二甩着而他手上重新回来的两条小蛇。 别看他们小,可毒着呢。 叶白柚脚步一停,手上将十二拉到前面。田坎上,山风拂过。斜坡边绿油油的麦子泛起层层翠浪。 而入了田的小禾苗颤颤巍巍,迎风生长。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叶白柚瞥过十二甩着手时那手腕上重新出现的小蛇,默默将自己的双手往后背一放,抵着硌着肩膀的背篓挪开了目光去。 “柚子哥哥,咱们那果酱以后还卖嘛?” “不知道。” “得看他饭馆里的菜卖不卖得出去了。” 叶白柚目光落在隔了几块田的大路上,一道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腰间的腰带收紧,瞧着身材比例极好。远看着,那气质就不是一般人。 天已经灰蒙蒙的,再怎么眯眼睛也看不清山那边的人是谁。 叶白柚收回了眼,仰头看着天。“没月亮,没星星,会下雨。” 五指张开,风从指缝中掠过。带了些湿意,预示着空气中的水汽多了。 十二正专注着要回家找鸽子呢,也只分心出来注意了下叶白柚的话。他道:“下雨好啊,下雨就有菌子吃了。” 这话才说出没多久,两人刚到院子,这雨就下了下来。 叶白柚抓紧时间,借着最后的光将这果酱给弄出来。 雨声渐渐大了,轻轻的敲门声被掩盖了半分。叶白柚坐在厨房门口,直直地看向紧闭的大门。 “谁来了?”十二坐在水盆面前,放眼瞧去。 雨声渐渐,豆大的雨珠打在碧绿的荷叶上。琉璃珠子一般绕着叶片的边缘旋转一圈,又轻漾着“噗通”落入水中。 篱笆被水润湿,不均匀的深色痕迹显得它愈发斑驳。 叶白柚的身影迅速从院子跑过。 脚下的泥水珠子被尽数踩破,伴随着一道吱呀的木声,门开了。 入目的是一双黑靴。往上,笔直的小腿淹没在绣着云纹的黑色衣摆间。 叶白柚心底一慌,抿紧唇缓缓抬眼。 流畅的下颚沾着水珠,鬓发打湿贴在冷月般的侧脸。他冷厉的凤眼中蓄积着不明的情绪,在灰暗的天色中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他抬手,宽大的衣摆盖在了叶白柚头上,绵软的触感铺展至后背。挡住了从后头飘到脖颈处的风。 “我回来了。”声音像被雨水打湿了,听着缱绻。 叶白柚想揉揉耳朵,但碍于人在这儿不敢动。 雨势愈发大了,犹如没有线串着的水晶帘子,想将院门檐下的两人困在其中。 独他二人,呼吸可闻。 叶白柚只觉得两人距离有点近,稍微不自在地后退一步。扫过男人颜色略深的肩,他道:“你衣服湿了,先去换了吧。” 沈无璟收回抬起的手,只专注地看着叶白柚。 “沈无璟?”这人一动不动,到底是在走神儿还是又病了。 算了,带回家一次两次,也不差这第三次。 叶白柚沾了水珠的手更显得白而纤细。落在男人的腰间,指尖一弯,勾着人的腰带兀自往前。 沈无璟笑了,看着哥儿的后脑勺笑得肆意。如寒冰消融,繁花盛开。 像谪仙彻底融入人间,俊美无双。 “回来晚了些,哥儿家中可有饭?” “知道回来晚了,怎么还会有饭?”叶白柚脸上全是雨水,就差用帕子沾着搓一下了。 他察觉到身后似闲庭散步的人,用了把劲儿拉着人加快步子。 推开房门,将沈无璟往里一推:“换衣服。” 门迅速关上。 叶白柚被那灼灼的目光看着,呼吸微乱。 一扇门隔绝了两人,叶白柚面对着屋檐上急促落下的雨。 手指微动,指腹依旧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腰腹触感紧实,指骨抵着只觉硬邦邦的。身材真好。 背靠着门,叶白柚望着越发大了的雨势出神。 推开门,他谁都想过,唯独没想到会是沈无璟。那个走了几个月,没有一丝音信的人。 很诧异,脑子像被谁抽干了思绪,空白一瞬。 至于动手…… 叶白柚懊恼,左手拍了下右手。谁直接勾着人腰带走啊! 手背蹭了蹭脸,叶白柚迅速回到厨房。 院子里进来的人,十二看到了。他洗着手里的桑葚,余光却一直放在叶白柚的身上。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觉得那外面吹来一阵风,心有些凉了。 桑葚洗好,十二出去倒水。就转个身的空闲,属于他的地方被沈无璟占了去。 瞧着他家公子拿着柴火熟练递进灶孔,一双眼睛落在灶台上忙碌的人。 十二将要往沈无璟那边跑的大胖猫抓住。 “喵呜——” 小璟爪子张开,对着沈无璟轻叫。 十二捏住猫嘴,冲瞧过来的叶白柚微笑,立马带着它回了自己的卧房。 木柴“哔啵”,火星四溅。 灶前的橘色光芒大了一瞬,将沈无璟的脸添了一抹暖色。 果酱熬好,装进罐子。叶白柚重新洗了锅。 下一把面,又冒着雨去篱笆外揪了些青菜叶子。洗净入锅,筷子拨弄几下。一碗热腾腾的清水面就落在了沈无璟的跟前。 “吃吧。” 沈无璟就这那瞧着叶白柚。 叶白柚见他看来,傻啦吧唧的,拧着眉下巴冲着身前的面点了点。“吃啊,怕我毒死你吗?” 说完他不作停留,迈着步子出去。 沈无璟那屋他才收拾了,也不用打扫,只需要把床铺好就行。 叶白柚前脚出了厨房,沈无璟将身前的面端着,后脚跟在他后头。 他以前睡的卧房没有灰尘,看得出来是经常打扫过的。沈无璟将碗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帮着叶白柚去拿柜子里的棉被。 “何时回来的?”叶白柚松手,看着他铺床。 沈无璟弯着腰,肩背上的衣服绷紧。肩胛骨凸出了些,不过依旧是宽阔的。 但总归是在外面受了苦,瞧着是真的又瘦了。 叶白柚翘了翘嘴角。 感情来他这里是养肥的。 不过人好看,即便是铺床也背脊扳直。垂下来的一缕长发被棉被带起的风吹动,悠悠散开。橘黄的油灯下,那抹乌黑的发丝也沾染了金光。 一起一伏,叶白柚看着,手有些发痒。 身后的眼神不是察觉不到,沈无璟温声:“今天到的。” 从京都坐船过来,顺水而下。时间缩短了一大半。今天一到了山中,安排了楼里的事儿,他就下来了。 “嗯,面坨了,你快点吃吧。” 叶白柚找地方坐,但沈无璟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凳子上。索性拎起来,看来看去,这湿衣服又不能放在床上,唯一可以放的矮凳子又太小。叶白柚干脆直接拿着。 黑衣落在他的膝头,本来就大,像小毯子盖住了他半身。 床铺好了,沈无璟直起身。清浅的眸光在叶白柚的膝头停留一瞬,又挪开了去。 坐在桌前,沈无璟执起筷子。 这些天急着赶过来,他又有些晕船。吃不下也睡不着。 短短几天,度日如年。 这会儿见了叶白柚,见了他身边暂且没有其他人。那股始终绷紧的弦松了。 面很香,入口粗糙,但带着极为熟悉的味道。胃里渐渐暖和,连眉目的郁气也沉寂下来。 湿衣服抱久了身上也不舒服。叶白柚把高凳子让给它,自己换到矮的凳子上。 他下巴落在膝头,睁着一双圆眼瞧着人。 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细看,眼中的清明半退,要睡着了。 沈无璟吃面斯文。即便身前的是粗瓷碗,穿的是灰扑扑的衣裳。但他犹如发光一样,皮肤在油灯下都显得白皙,像润泽的玉。 已经干了的鬓发散落,有种凌乱的美感。 在他进屋,到现在,他们俩全程没有说过几句话。叶白柚做完了该做的事儿,本该回自己的卧房睡觉了。但他不想动。 “或许是这人太好看了。”他迷糊地想。 没有问为什么回来,也没有问回来多久。叶白柚抱着膝盖坐着,毫无防备地睡了去。 沈无璟停下筷子,在哥儿脑袋偏转时手托住了他的侧脸。 身子顺势蹲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叶白柚的眉间。沈无璟轻轻托着他的后背靠在自己胸膛。 停下动作看了会儿人,见他没醒。才继续勾着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叶白柚睡得很熟,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脑袋偏转,落在了沈无璟的颈窝。 长睫擦过颈侧,带起微微的痒意。 沈无璟喉结微动,继续往前。 十二不知何时出来,开了门,将后头的油灯端进叶白柚的卧房。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将门带上。 被子掀开一角,沈无璟轻托着叶白柚的头放在枕上,从他腰后抽出了手。 只给他脱了鞋,就拉着被子将他盖好。 烛火跳动,与走时那晚的场景重合。沈无璟望着墙上投射的影子,心想:这是唯一与走的那天不一样的地方。 那会儿很黑。 他手下意识落在了哥儿的额头,温温的,可那晚的事儿仿佛就在昨日。 他垂眸坐下来,静静看着熟睡的人在心中默念: 回来了。 漂泊的心有了归处,浮萍找到了栖息的水。沈无璟疲乏的神经松懈,慢慢升起困意。 他手肘抵着床,脸落在手心。 指尖勾住叶白柚洗了桑葚变得乌黑的手,半点不嫌弃地柔和了眉眼。 起身吹灭了油灯,沈无璟回了自己的卧房。就着淅沥的雨声,入眠。 这一晚,茅屋里谁都睡得沉。 —— 下了雨,清晨起来,山雾缥缈。薄纱被风吹着带到了山脚下的小山村里。 天还没亮,正好今天要去县里。叶白柚又早起做了点糍粑。 这次,十二头一回睡了懒觉。跟在叶白柚身边转的,是沈无璟。 在叶白柚要拎着背篓往肩上扛的时候,只觉手上一轻。背篓已经是挂在了沈无璟的肩上。 沈无璟:“走吧。” 叶白柚笑笑。有人帮忙,他也乐得自在。 关了门,两人并排着在漆黑的天色中,往县里走去。 黑暗中,路与两边的田地还是有些区别的。水田中波光粼粼,闪耀着银色的光斑。而大路则是白得灰扑扑的。 不知走了多少次的路,叶白柚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什么时候抬脚,什么时候转脚。 “昨儿下了雨,这路踩着怎的这么奇怪?” 沈无璟托着叶白柚的手腕,声音如常:“你踩到我的脚了。” 叶白柚:“所以你的脚干嘛要放在我脚下让我踩?” 沈无璟翘了下嘴角,低声道:“我乐意。” 叶白柚拧眉,盯着黑暗中一大坨看着更黑的人。后知后觉察觉到他们俩之间有些不对劲儿。 自昨儿开始,就不对劲儿! 叶白柚猛地左脚往边上一侧,但下了一晚上的雨,大路是滑溜溜的。 他重心不稳,顺着泥脚直接往前溜去。 沈无璟脸色一变,勾着他的腰一下子拉过。 叶白柚鼻尖猛地撞在了人硬邦邦的胸膛,眼睛一酸,泪水瞬间就下来了。 “你这胸口有点硬啊——”叶白柚捏着鼻子,忍住这股酸涩。但说出的声音却带着鼻音,像有了哭腔。 黑暗中,什么都被放大。 哥儿的腰极细,身上的皂角香气淡淡的。下颚擦过凉凉的发丝,朝思暮想的人落在了自己怀里。 眼眸倒映着星辰,沈无璟带着人往前面走了几步。才放开了手。 “你小心些。” 叶白柚脚底在路上寻摸着,直到踩到了一片野草。他脚在上面用力擦了几下。“好了,这会儿可以走了。” 沈无璟伸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叶白柚的手腕。 他只轻碰了下,手就悬在一旁。问:“要不要搭着我的手?” 叶白柚迷惑看他这个黑坨坨,更觉得诡异了。 “不用,就是地有点滑而已,又不是不会走路。” 沈无璟手指微曲,只好收了回来。 叶白柚不知气氛怎么就沉默了,他只当是太黑了专心脚下的原因。没再继续说话。 反正他知道的,这人话不多。不说也省着力气。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色的帘布被轻轻撤下。换上了带着灰的白纱帐。团团乌云挤在空中,看着是还要继续下雨的征兆。 天亮了,身边的人也看得清楚了。 他背着叶白柚常背着的那个背篓。背篓看着还很新,颜色是浅绿色的。就这么挂在男人的肩上。 比自己背着好看多了。 好看好看好看!好像自己已经夸了他很多次好看了! 果然遗传了他母上大人,颜控。 察觉到身侧的视线,沈无璟头微偏。他墨发只用布条绑着,散了一半。又背着篓子,像贫困的书生。 “怎么了?” 凤眼中,有一个小小的自己。脸若雪中红梅,带着傲雪的艳。但他这份沉稳,却尽数将着艳替换成了冷。 叶白柚看得失神,脱口而出:“你好看。” 斜飞的眼尾轻轻弯出一个小小的褶子,随后弯曲的弧度变大,嘴角也陷落下去。 清泉一般的声音传入耳朵。 “你也好看。” 叶白柚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眼神飘忽。 但沈无璟的眼中依旧是小小的自己,他没有收回视线。 “怎么,还不允许别人夸你了!”叶白柚捏了耳朵,又觉得整个人不对劲儿。立马将手放了下去。 沈无璟扫过他已然红润的耳垂,声音中的笑意毫不掩饰。“可以,怎么夸都行。” 他顿了一下,攫取住叶白柚那双圆润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你也不是别人。” 叶白柚呼吸一滞。 双手紧握,猛地大步往前。 他确定了,这男人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离开一段时间还能变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柚子对待其他人:可惜了可惜了。 柚子对待沈少爷:你好看啊,你怎么这么好看呢。一定是我娘遗传的颜控,绝对不是我自己想看你的。 第64章 变态 果子巷。 两排卖吃食的摊子早早支起,白蒙蒙的热气儿从蒸笼风缝隙中争相扑腾出来。混合着肉包子的油香、米糕的米香……唤醒一晚上过去,已然空了的肚子。 街边的吆喝声不断,顺着摊子上挂着的幡子,缭绕在巷子上空。 沈无璟知道叶白柚现在在干什么,往来的信件中,关于他的消息。他总要来回翻看个四五遍。 他知道哥儿在卖吃食,也知道他做了香甜的果酱。就在背篓里。 叶白柚走在沈无璟一步之近的前面。他本在果子巷就是个名人,摊贩看着他带着十二来了这么久,却没见他身边有个什么男人。 还以为他要不是没个什么相公,要不然就是相公瘫了。 可这会儿,两个长得极为相称的人一前一后。原本看着高的叶白柚在男人身前,那股子对叶白柚到底是哥儿还是汉子的错觉立马就散了。 果然,那么彪悍的人也只有他身后那般的男子能压得住。 走走停停间,两边都有人打招呼。 “叶哥儿,这是你家相公啊。”小面摊的阿婆笑呵呵地露出豁口的牙,爬满皱纹的脸上笑意盎然。 叶白柚睨了后边的沈无璟一眼,瞧他依旧是万事不关己的样子。叶白柚摆摆手:“不是什么相公,我还没成亲呢。” 他这声小,混杂在吆喝声中被淹没了下去。 边上的阿爷颠弄着手里的面,斟酌着补了一句:“长得真好看,跟你正好相衬!” 阿婆高兴地瞧着夫夫俩,感慨道:“你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更好看。” 孩子? 沈无璟漆黑的眸子落在哥儿的侧颜,如尺般丈量着许久没见的人的侧颜。他眼尾弯着,带着钩子抓挠着他的心尖。 不是说要给他生孩子的吗? 叶白柚熟稔跟各个摊子的老板打招呼,愈发往巷子里面去。最后停在了严记饭馆的门口。 “客官!里边儿请。”豆肩膀上搭着帕子出来,见着是叶白柚,笑容满面地将人引进门里。 这会儿铺子还没怎么开,但大早上的,谁要是愿意在里面吃个茶聊个生意也不是不行。 豆子先前一步,将靠在里面的桌子逮着帕子擦了几下,随后躬身道:“您先坐着,我去叫我们东家。” 桌子上的茶正冒着烟,叶白柚见人少了之后更显空旷的饭馆子,只觉羡慕。 有个自己的铺子,还真是好。 “东西放下吧,这店里的老板要了我几斤果酱。正好给他送过来。”几句将事儿说个清楚,叶白柚转到沈无璟的身后,双手捏着背篓边缘。 “你让开,别割手。” “不会,快点。”叶白柚举着背篓,做惯了活计,手心早生出了茧子。还怕什么竹签。 沈无璟见拦不住他,只能放缓了动作松开绳子。 背篓刚刚落地,接连响起的闷咳声从后院传来。 沈无璟不急不缓地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叶白柚过了下杯子倒上茶水。 后面的帘子掀开,严止从中间出来。 “抱歉,久等了。”他用帕子按在嘴上,鼻翼微张,深吸着气压下闷咳。 “严老板,注意身体啊。”叶白柚客套了一句。结果就感觉脸上有一道尤其凛冽的视线,像冬月里的寒风,要将他的皮刮去了似的。 偏头瞧去,高大的男人如翠竹般坐在凳子上,端着茶杯浅酌了一口。 今儿没什么太阳,室内还有些昏暗。男人背对着门口而坐,前身藏在阴影之下。本应该是毫不起眼的位置,但他眼皮子一掀。那逼人的气势带着强劲的攻击性落在叶白柚的眼中。 根本忽略不了。 严止只浅看了他一眼,立刻收回了视线。 “我东西带来了,你先验验。”叶白柚话音刚落,沈无璟起身将罐子抱放在桌上。 “樱桃果酱一斤,桑葚果酱两斤。”叶白柚分别指了指大小相差不算大的两个坛子,“不过你恐怕要拿个东西腾出去,我家里的坛子不够。” 盖子揭开,果酱的味道扑面而来。果肉混合着白糖,双双软了融化在一起。果子的清香带着糖的甜,中间很好的酸味将其中的腻解了去。 叶白柚火候控制得极好,勺子舀出来。果酱勾连成线,依依不舍地断开。单单是看着,就有种清透感。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叶白柚拿到新到手的银子揣进钱袋子里。 身侧,沈无璟宛若一座大山,守着叶白柚。 “好了,接着咱们去卖糍粑。”叶白柚勾着绳子,又被沈无璟一手接了过去。 他也不去抢,习惯了地让给他。 两人离得不远,并行着。叶白柚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熟悉的香味,清清淡淡的,像是晨雾缭绕的密林,清霜冷冽。很舒服的味道。 果子巷深,里面的东西稍微没有外面那么好卖。叶白柚领着人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 这背篓刚放下,打量过来的眼睛就不下于五双。 叶白柚没管,手探进背篓刚触碰到草甸。隔壁阿婆就过来了。 “哥儿啊,来,坐阿婆家的凳子。” 小腿高的长凳,两人并排坐着刚好。叶白柚也没客气,谢过了才接了手。 老太太那边还忙着,凳子拿过来就回了。 叶白柚手中一轻,袖子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拉着,身体顺势坐在了凳子上。 身侧,沈无璟毫不避嫌地跟他坐在一块儿,扫过那几双好奇的眼睛,只瞧得人快速别开了眼睛去,才施施然收回目光。 他记得哥儿是要相看人家的。 昨晚回来得匆忙,还没有问过十二是什么情况。现在跟在叶白柚的身边,只觉着哪个都是有可能的。 叶白柚一过来,生意立马就来了。 “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熟客拉着他聊了几句。 叶白柚笑着,窄袖利索地贴在手腕,露出的手背比那抱在箬竹叶子里的糯米团子都还要白上几分。 他双手一合,将折起来的大竹叶交托出去。爽朗道:“正好有事儿上县里,也不好白跑一趟不是。”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 人群往来,走走停停。但凡是瞥见了叶白柚这一边,眼睛总会停在沈无璟的身上。有些走着,还会误撞在前人的身上。 对上叶白柚的视线,又红着脸匆匆离去。 叶白柚带着揶揄的笑用手肘撞了下男人。“你就是我这摊子的活招牌啊。” 好些个哥儿女郎就为了多瞧一下他,来买了个糍粑。 沈无璟纹丝不动。倒是垂在后边的长发被叶白柚的衣服勾走几缕,犹如这主人泛起涟漪的心湖似的,缱绻着要跟着叶白柚走。 乌黑发亮的头发极好,粗粗的,像上等的绸缎散了他满背。叶白柚反手一握,逮住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 曜石般的纯黑与羊脂般的白腻交缠,沈无璟深邃的眸子倒映着哥儿缠绕着黑发的手指,喉结微不可动。 亲密之人才能做的事儿,放在叶白柚的手中却仿佛是稀疏平常。 “你这发质真好!”叶白柚发自内心地夸奖。 沈无璟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点了点,到底是坐着没动。 只那堆老人家瞧见叶白柚的动作,相视一笑。哥儿跟他相公的感情真好。 叶白柚只感受了一会儿他的发质,自己倒成了收铜板的人。而沈无璟则接过了他原本的活计。 大抵是沈无璟起了作用,今儿这糍粑卖得速度赶得上他第一次卖的时候了。 收摊回家,叶白柚身上除了个钱袋子重些,其余的东西都放在了沈无璟的身上。 回去的路上,叶白柚认认真真盯着脚下,但不知想的是什么,细眉紧皱。脚下还不安分,要踢一踢那未干透的石子儿。 小石头翻个面,一半灰,一半还带着湿润的深棕色。 他蓦地停下,直直地看向自己。 沈无璟:“怎的?” 叶白柚上手,一把抓住了男人垂在身前的黑发。顺滑无比,他指尖不自觉地卷了卷,双眼瞧着人。 “你外面的事儿做完了?” 沈无璟瞥过指骨抵在心脏上方的手,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回来干嘛?” 沈无璟黑眸骤深,眼睫在脸上落下一道阴暗的剪影,眼中浮沉的情绪尽数敞开。 他牵出一抹笑:“哥儿不是要相看人家?” 叶白柚手臂一抱,直觉地从此刻有些危险的人身边撤开了一步。 “我相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为了这个,你还专门回来给我送个礼?”叶白柚手摊开,“行,也可以,拿来我先看看再说要不要收。” 官道两边的密林极高,上头是一个山坡。爬上去,能直接进了山里。 沈无璟压着步子,像林中蹦出来的野兽缓缓逼近。 叶白柚就问了个话,转眼这人又变了。活像上次问个名字就能冷下脸那样。 阴晴不定,他觉得沈无璟有必要去看看大夫。 “哥儿要相看人家?” 叶白柚拿不准他为什么问,只又快速往后退几步。只觉像风雨欲来的乌云,闷得紧。 “你、你别过来啊,沈无璟你清醒点!” 沈无璟嘴角的笑意变得大了,那清透而凛然的眸子像笼子一般将身前的人圈紧。直到叶白柚后脚抵在了山坡,退无可退。 他低低一笑:“哥儿怕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 你娘的,谁问个问题笑得一脸阴森,恐吓吗? “柚哥儿。”随风一声轻叹,飘飘荡荡传入了叶白柚的耳朵里。 “有事儿说事儿!别发疯!” 沈无璟转眼已经走到了跟前。他抬手,叶白柚猛地闭紧了眼睛。 鬓角凌乱的碎发微动,耳垂被轻轻碰了下。带着朝露的凉意,弄得叶白柚激灵着睁开眼睛。 “沈无璟!”叶白柚近乎咬牙切齿。 “嗯?有东西。”沈无璟手收回手,他摊开手掌。很大,纹路细腻,手指修长,适合弹古琴的手。 但此刻,他的手中没有任何东西。 叶白柚巴掌落下,直直拍在了他的手心。“大白天的,不要吓人!” 沈无璟手指微蜷,轻轻握紧哥儿带走的温度。“好。” 声音正常,看来是又好了。 见他不再提什么相看人家的事儿,叶白柚几个大步走在了他的前面。“什么相看人家,我那只不过是不想辜负婶子跟阿叔们的好心。” 沈无璟跟上他,长睫阴翳:“那……哥儿有看上的人吗?” 叶白柚手往后一背,手肘撞了沈无璟一下:“你管得倒挺多。” 见他脸色微变,叶白柚忙补充道: “你那脑子别乱想!” “没看上!本来试图看看的,结果才看了那么一个,你不就回来了吗?” 沈无璟像是不经意问:“那个人怎么样?” 叶白柚站定,双眼在他脸上好好打量。 余光掠过沈无璟吹在身侧的手越来越紧,他回身继续走。“我觉得你像个老婆子似的。” 担心他又发疯,叶白柚道:“人呢是个好人,但是太弱了,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叶白柚摇头:“哪哪儿都不适合。” 沈无璟翘起唇角,抬手轻轻落在叶白柚的头发上。贴了贴,像赞赏一般又将手放下。 “哥儿真乖。” 叶白柚呼吸一滞。 “你说什么?”他捂着自己脑袋,瞧着沈无璟像中了邪似的。 沈无璟见他猫眼一般的眼睛圆溜溜看着自己。像从洞穴中探出头试探外面世界的小兽,可爱但也带着警惕。 怕吓着他,沈无璟挪开视线。“没说什么。” 叶白柚耳垂绯红,故作镇定也挡不住他逐渐溢上脸颊的温度。 这男人,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 回到村子里。 叶白柚站在篱笆外面就看见杜鹃婶子带着小金子在院子里跟十二唠嗑。这一推门,院子里的人闻声看来。 “哎哟,这不是人就回来了。” “柚哥儿啊,来来来,婶子有事儿问你。” 杜鹃婶子将最近的活儿忙完,听说叶白柚已经去县里看了人。本来想带着小金子就过来问情况。但哪知人不在家,干脆在叶家陪着小孩玩儿。 但听十二断断续续透露的几句,说是哥儿跟人见上面儿了。 这不,她见着人回来顿时激动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匆匆几步,完全没看见他身后还跟着的沈无璟。直接抓着叶白柚往院中篱笆边去。 “柚哥儿啊,跟婶子说说,那严家饭馆的东家怎么样?和你的眼不?” “婶子知道了?”叶白柚目光飘向十二,将他惊悚的神情收入眼中。 杜鹃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许,她道:“哥儿若是看上了,只管说,要做媒的事儿婶子帮你解决。” 十二听她的话眼睛猛地一闭,飞快地跑进了卧房之中。 叶白柚只觉背脊发凉,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顿感不妙,想让杜鹃婶子以后再说。 结果还没开口,身前的人话也卡壳了。 “婶子?” 杜鹃长大了嘴巴,干笑着忙挥着手。“那什么,哈哈哈,我改天再来啊!” 说着捏住自己的衣服,一脚跨过篱笆往外面走。 “阿娘!还有我呢!”小金子像一只企鹅仔仔一拐一拐地飞快跟了出去。篱笆试探着怕不过,只有蹬着小腿儿绕过门出去。 霎时间,院子里就剩下叶白柚跟沈无璟。 叶白柚摸摸鼻子,刚转身。那人却悄无声息站在了自己的后头。 他吓得猛地往后一仰—— 沈无璟长手一勾,将叶白柚的腰肢严丝合缝地掐在大手之中。手臂绷紧用力,叶白柚不受控制往前一撞。 他下意识将手挡在身前。正好,手被沈无璟拉着往后一压,手腕一紧。被齐齐捏在了身后。 “走哪儿去?”沈无璟声音徐徐。 叶白柚深吸一口气,对着这张与自己距离极为相近的俊脸,心跳有些快。像林子里乱窜的鹿,慌不择路地撞在了树桩,搞得他的脑袋也跟着晕乎乎的。 “走什么哪儿去,我住这儿,我要去哪儿你倒是说说?”叶白柚挣脱不得,破罐子破摔。 一双圆眼直直盯着沈无璟:“可以放开我了吗?” 沈无璟声音淡然:“不可以。” 他心中郁气喧腾,在听到那人说的他要给他说媒的时候,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山洪爆发。冲刷了他的理智。 哥儿只能是他的。 “叶白柚。”沈无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无璟!”叶白柚的声音比他还大。 他看着自己腰间的手,想不明白怎么就被他如此轻易地控制住了。他动了动像被麻绳一样绑得严严实实的手。 “你干嘛?你要绑犯人吗?” 沈无璟喉咙滚了滚,眼中焦躁的情绪沉落。“没有。” “没有?你看看你绑着我的样子,你信?”叶白柚手动不得,他用脚总可以了吧。脚背踢了踢男人的小腿,跟只有骨头似的硌着人生疼。 叶白柚就这么扑腾,好比被老虎爪子摁住的弱兔子。傻傻的,也笨。 后腰被强有力的手臂禁锢,叶白柚眼看着越来越暴躁。 沈无璟矮身,视线与他齐平。 他温声道:“哥儿不气。” 眸中酝酿着风雨,心中那艘温良的小船摇摇欲坠。他盯着叶白柚的眼睛,占了他全部的视线。 叶白柚翻了个白眼:“不气个鬼!” “松开!” 沈无璟抿紧唇,半响,他道:“我不。” “松不松开!”叶白柚虎着脸威胁,膝盖蠢蠢欲动。 沈无璟蓦地弯下腰,托着哥儿已然弯曲的膝盖打横抱起。衣摆随着步子飞舞着,像庆贺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卧房。 十二悄悄探出头来,对着沈无璟的卧房那边拜了拜。 “柚子哥哥,自求多福吧!” “十二帮不了你了!” 说着,他收拾好自己的包袱,飞快从屋里跑了出去。 最近几天,公子气性儿大,他要出去避一避。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 1瓶; 非常感谢—— 第65章 红了 屋内。 沈无璟的卧房窗户紧闭。 叶白柚陡然置身于其中,眼睛眨了几下才慢慢适应。这时,他已经被放下来。 放在…… 叶白柚双手得以解放,他观察了下四周,猛地将手往沈无璟的肩膀一拍。“你把我放桌子上干嘛!放我下去!” 不疼,麻乎乎的,像猫爪子挠了。 沈无璟垂着头,双手搭在桌上圈着叶白柚的两侧。人站在他身前,但要命的是,也是在他的腿间。 叶白柚用脚踢了他。“沈无璟,快点放我下去。别怪我翻脸了。” 身侧窸窸窣窣,腰间挨着男人的手臂。身侧一痒,进而被收紧。 他被沈无璟抱在了怀里! 叶白柚被迫身子前送,趴在了他的肩上。鼻尖挨着今天摸了一上午的发丝,淡雅的香气勾缠着。 再一次,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忽的,肩膀一重。大脑袋落在了他的颈窝,呼吸带着灼热,喷洒在动脉之上的皮肤。 叶白柚浑身一颤,脸红了个透。 “沈无璟,你到底干嘛啊。”他音打着转儿,心中七上八下的不能自适。 他被抱进了男人怀里。后腰的力道紧紧的。他趴在他的胸膛,鼻尖抵着他的长发。手心……汗都出来。 叶白柚眼中蓦地溢出一抹水润,他的耳后被碰了一下。 浑身都要熟透了! “沈无璟。”叶白柚气急败坏。 男人如大狗狗一般抱着他,将他使劲儿往怀里拉。两人贴得很紧,脸胸腔中剧烈的心跳都起了共鸣。 他手足无措。 脑中的思绪尽数被沈无璟绞断,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于那敏感的耳后被他点了又点,叶白柚眼尾已经是红得滴血。 大门紧闭,屋内只有从窗中探进来的几道灰暗的光下。屋内的两人皆是安静下来,呼吸交替。 叶白柚支棱着脖子撑了半天,最后实在是累了。干脆摆烂似的直接软了身体,脑袋枕在了男人的肩膀。 高度刚刚好。 环境安谧,他又背对着窗户。眼前的光线黑乎乎的,叶白柚稍稍打了个呵欠。眼中重新润出泪花。 他脑袋拱开了扫在脸上微痒的发丝,鼻尖贴着沈无璟细腻的皮。 昏昏欲睡。 眼看着最后一丝困意要将自己拉入黑暗,耳中陡然出现声音。叶白柚不舒服地动了动,耳朵贴着的脖颈滑滑的。 他舒服了,又蹭了两下。 半阖着眼睛,脑中已然是被困意占据。 “叶白柚。” 安静的室内,即便是一声轻音也清晰。 “柚哥儿。” 叶白柚被惹恼了,巴掌上抬直接盖住了男人的嘴。 手下,温凉的唇轻动。 他说:夫郎。 沈无璟侧头,将睡着的人轻轻抱起。拉开门,带着叶白柚回到了他的卧房。 脱了鞋子外衫,沈无璟拉着被子将人盖上。 刚收拾好直起身,指尖碰触道叶白柚的脸,沈无璟对上了惺忪的圆眼。 “吵醒你了?” 叶白柚翻个身,被子从身上滑落。他单手撑着自己的额角,中衣下的锁骨直接落在沈无璟的眼睛里。 哥儿一身都白,像玉做的。修长的脖颈上,落着几缕黑发。颤颤巍巍地又滑下来,停在那一点外露的锁骨之上。 莹润而细腻,很好看。 沈无璟敛眉,轻轻调整了呼吸。仿若没看见床上人愈发清明的眼神,抬手将他脖颈上的长发撩着,往后拂了去。 “继续睡会儿?” 叶白柚眼睛微眯,看着沈无璟如常的模样。 他手伸展,不用笔直就能够着床沿的人。指尖落在他的肩膀,慢慢往下滑。一直到左胸膛。 食指微弯,轻轻点了点。“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 “嗯?”叶白柚手软了力道落下,将将要砸在床上的时候。被大手托住。 叶白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被重新放在了男人的肩膀。 他倒吸一口气,仰倒在床。 “沈无璟?” “嗯。” “你回来干什么?” 他手肘撑着床,支着自己的下颚。双目落在哥儿的侧脸,一瞬不眨。 “娶夫郎。” “哦,娶夫郎。”叶白柚牵着被子一角,慢慢往里面滚。 正要将自己裹完最后一圈时,蓝色的大蚕一僵,软憨的声音骤然清亮。 “娶夫郎?” 听着这是醒了。 叶白柚脑袋往被子里缩,双眼紧闭又继续滚动,直到挨到了床的最里侧他才停下。全身只有脑袋能动,叶白柚转头。 刚要说话,嘴里就落进来几缕头发。 沈无璟唇角弯了一下,看着他胡乱地甩动脑袋,将巴掌大的脸露出来。 “娶夫郎?”暗处,叶白柚的双眼晶亮。 沈无璟一双眸子专注地望着他:“不可以?” “你看上哪个哥儿、女郎了?” 他松开捏着被角的手,往床沿慢吞吞地滚回去。裹挟的被子层层散落,像剥荔枝一样露出其中软白的芯子。 叶白柚一口气滚到了沈无璟的手边,就这么躺着看他。一脸好奇,像不觉得与自己有关。 沈无璟轻叹,落在他腕边的手指一抬,对着叶白柚放松的手心点了点。 等了半响,也没等到人回答,倒是把自己的瞌睡给弄没了。 叶白柚只能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沈无璟的身前,郑重地将手放在沈无璟的肩上。 “大哥,恭喜!” 说完,叶白柚麻溜地起来。 “十二,去山里不!”叶白柚还没出门,那声音直接传遍整个茅屋。 沈无璟紧闭双眼,遮住想直接抓着人掳走的想法。 “十二?” “十二呢?” 叶白柚在外面走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出来,推开他卧房的门才看见桌上放了张纸。也不知道这屋里怎么找出纸来的,不过这些不重要。 “十二去县里了。” “沈无璟,要不要去山上?”叶白柚手与肩膀抵着门框,对里面的人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沈无璟:“去。” 拎着一个撮箕一个桶,叶白柚带着沈无璟往河边走。 大泉村就这么大,下午好些人在田间地头干活儿。见叶白柚身侧跟着个高大的男人,一瞧,不是他前头那个男人是谁? 这难不成是听说了柚哥儿要重新找人,急急忙忙又赶回来了? 一时之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叶白柚家里那小白脸回来了。 —— 正值五月,山花烂漫。层层绿色的林木之中叠杂了好些红的、白的花。香风浮动,踩着脚下新生的嫩草,两人到了一条两米宽的小河沟边。 河沟位于山林之间,长长的一条,与村中的那条小河相连。 周围有碧绿成片的草毯,还有稀疏的树林。 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透亮清澈的溪水当中,石头层层叠叠。上面覆了一层青苔,犹如生长在石头上的绿色小精灵,摇晃着短小的触角随着水流曼舞。 两岸的水草丰茂,水芹、芦苇……常见的水生植物都能在其中找到一些影子。 到了地方,叶白柚直接放下东西开始脱鞋。 沈无璟就坐在他的边上,看着哥儿飞快地将一双脚踩在了草毯之上。指头圆润,脚背上覆盖着浅淡的青筋。 哥儿毫不避嫌,就这么一点点将裤脚扎起。 脚踝莹润,像白白的螺肉。摸上去,应当也如其细腻。 小腿纤细,修长…… 沈无璟别开眼睛,落入那还算平缓的小河之中。 “哥儿要抓鱼?”沈无璟声音微低,听着有些哑。 草毯绵软,踩着舒服极了。叶白柚在地上蹦跶了两下,随即用脚踢了踢沈无璟的小腿。“还不是要招待你这个客人。” 沈无璟不看,但哥儿却偏要来拉扯他的神经。他坐在草毯上手往边上一放,双手撑着仰头看天。 “怎么,见到美景开始伤春悲秋了?” 沈无璟摇头。 “叫你出来帮忙的,别坐着不动啊。”叶白柚过了水的脚往沈无璟的手背一踩,接着飞快收回。像做贼一样。 见他没反应,叶白柚飞快将脚丫子往河水里试探着。 冰凉的山泉,沁人心脾。 他心里轻嘶了一声,把自己的脚龙凉了,又飞快回去给了沈无璟的手背一脚。 轻轻地,像猫在挠。 沈无璟无奈闷笑。 “哥儿啊……”尾音低声流转,尽是对叶白柚的无奈。 “嗯哼。”叶白柚想找到了好玩儿的游戏,乐此不疲。待将沈无璟的两个手背弄湿了,沈无璟反手捏住他的脚踝往自己身侧一拉。 叶白柚失重,不受控制地跌落。 后腰一紧,天旋地转之后,叶白柚横坐在了沈无璟的怀里。 失重的心跳此刻才活了过来,但跳动得过于激烈,叶白柚甚至但星它直接从嗓子眼儿里出来。 抬头,沈无璟的脸近在咫尺。 叶白柚咽了咽口水,眼睛眨动了好几下,才从他脸上下来。他表情严肃:“好了,不玩儿了,我要干活儿了。” 他拍拍沈无璟的手臂,屁股下的腿虽然紧实,但是坐久了还是硌人。 沈无璟掐着他的腰将人撑着站起。 叶白柚:“谢了。” 脑袋被摸了下,沈无璟摇了摇头。这是把自己当成了院子里的那只大肥猫了吧。 撮箕只有一个,沈无璟脱了鞋子的时候叶白柚已经踩在了水中。 溪水没过小腿肚子,叶白柚佝偻着盯着溪水猛瞧。乍一看,专心致志。 沈无璟手指摩挲,眸光落在了哥儿的耳垂。 眉尾轻扬。 红了。 他起身脱了鞋子下水,将哥儿手上的东西拿了过来。“你玩儿会儿就上去,要什么我帮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沈无璟:“没见你不好意思过。” 叶白柚唇抿着嘴角上翘,配合着那可以弯得极笑得眼睛,假兮兮的。 “多谢大哥!” 不过他转手将撮箕抓过来。“我先玩儿玩儿再说,你用手。” 沈无璟也没阻拦,但也没按照他说的直接用手。 待叶白柚捞了两次,沈无璟提醒道:“上去吧,水里凉。” “再玩儿一会儿。”叶白柚将小鱼虾捡起来,尽数扔进了桶里。 再踩着水在小河沟里奔腾了一次,叶白柚被沈无璟无情地撑着腰提上了岸边。“好好待着,别下来了。” 裤腿被打湿了不少,风一吹,贴在小腿上冰凉。 叶白柚:“有点冷。” 沈无璟:“那你回去。” 昨儿才下了雨,今天的气温本来就不高。叶白柚在水里嘻嘻哈哈的时候不觉得,这会上了岸风吹着沾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就凉了。 叶白柚垂眸,将自己的衣摆拉着盖在自己的小腿。待脚丫子干了之后,连忙穿上了鞋子。 “多找些大鱼啊,回去给你红烧吃!” 叶白柚稍微发白的指尖拨弄下桶里,诱得鱼儿争相互躲闪。银白的水花不断,一颗忽然溅在自己的眼睛。 叶白柚长睫轻颤,单眼闭紧。 “小鱼儿,等会儿吃了你。”他点点桶的边缘。 “桶。”沈无璟站在小水沟里,端着漏水的竹篓瞧着岸边。 叶白柚欣然一笑,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身边。水桶往岸边一放,手伸着从沈无璟的头顶平铺过来。 “哎呀呀,沈少爷何时这么矮了。” 沈无璟单手抓着叶白柚的手腕,将人往边上拉了拉。“过去些,挡住桶了。” 叶白柚抱膝蹲下,改成仰视。 眼前,沈无璟长发沾了水,几缕粘在一起。不像上午那么飘逸,像在上面挂了秤砣,沉甸甸的。 叶白柚抬手,食指与拇指捏着那几缕长发一捻。水从指尖缝隙中流出,如墨的发梢开始滴水。 “头发打湿了。”叶白柚在他倒完之后撤回手。甩了两下,他又赶人。“继续哈。” 沈无璟就这么掀开眼皮,瞧了他一眼。 叶白柚顷刻之间收敛了自己的放肆。 看着在水沟里埋头苦干的人,叶白柚噗嗤笑出了声音。他往后一仰,倒在草毯上。 “沈少爷啊,你回来就是为了给我干活儿的吗?” 灰蒙蒙的天空之上,白鹭从中飞过。耳边山泉叮咚,还有那落入水中的东西被拿起来时稀里哗啦剪不断的水声。 听不到男人的声音,但无时无刻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叶白柚收敛了所有玩笑,等着他的回答。 鱼儿落入木桶,沈大少爷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岸边。他问:“你手上的玉佩还在吗?” 叶白柚:“在啊,怎么,你要收回去了?” 沈无璟:“不收回去。” “哦-所以呢,你真的就为了回来给我干几天活儿?” 沈无璟走上岸边,瞧了眼叶白柚。在他身旁坐下。风被他挡住些许,叶白柚冷白的手略微回温。 他没有往沈无璟那边缩,而是撑着坐起。下巴放在膝盖,等着他的回答。 从一开始,他回来就存在巧合。 他有理由怀疑是十二将他叫回来的。可是,为什么呢? 单单是为了…… 不可能。 等了很久,叶白柚干脆去看那水桶。 “鱼儿够了,可以上锅了。”叶白柚提桶,“走吧,回家了。” 沈无璟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专注而认真。他伸手落在叶白柚的身前。 叶白柚抬手抓着他拉起来。 沈无璟纹丝不动,反而是当着叶白柚的面,一点点将他的手心包裹。 严丝合缝,紧紧的。 “单是为了你。” 叶白柚笑了,眼睛弯出好看的月牙。他又加了一把力气。“起来吧,沈公子。” 沈无璟眼中也划过笑意,顺势起身。 接过叶白柚手中的木桶,沈无璟一直走在叶白柚的身后。跟得紧紧的。 “不管你在这里待多久,就当你是来散心的了。”叶白柚轻快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沈无璟轻声应答。“那哥儿还会相看人家吗?” 叶白柚诧异回头:“怎的?不行?” 沈无璟面色一黑,山雨欲来。 叶白柚忙摆手:“不不不,不总行了吧!” “大男人,闲事儿管那么宽!”当大泉村是你的啊。 沈无璟:感情刚刚哥儿根本就没懂他的意思。 “叶白柚?” “说!” “你要是相看人家……” “哎哟,沈公子诶,咱们能不说这个话题了不,我怕你一个冲动把我扛回家关起来。” 沈无璟:“那你打算何时成家?” 感情是绕不过去了吧! “待我有钱!” “多少?” “白银千两!” “我给你万两,你可愿跟我成亲。” 作者有话说: 沈少爷:聘礼要几许? 柚子大手一挥:千两! 沈少爷:给你万两,嫁不嫁? 柚子双手一背:你先拿出来再说。 第66章 我的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云层厚重仿若即将倾塌下来。茅屋上长出来的草被风吹着,也像是察觉到那股沉闷,只能勉强挥动着几片叶子。 叶白柚拎着木桶先一步回到院子里,他将大的鱼挑出来放进盆子里,剩下的拿到池塘边。 沈无璟正巧看见他的动作。 他眸光落在木桶上,声音清雅:“不是说招待我的吗?” 叶白柚捏着木桶的手一紧,背对着他将水桶里的鱼倒进去。 “这么多,你吃得完?” “吃不完可以慢慢吃。” 叶白柚抓着木桶回身。“做人不要太贪心。” 沈无璟瞧着那水中四散而去的鱼虾。“等养大了,也有我一份儿。” 叶白柚睨他:“什么时候缺你的了。” 沈无璟心说:刚刚。 叶白柚步调如常,将院子里的盆端进厨房。而原地,小璟用爪子勾出了一条两指宽的小鲫鱼。 黑爪子按着那条还在不停摆动的鱼脑袋上,矜持地蹲在地上,试探着用嘴巴去咬。 沈无璟掀开衣摆在它身前蹲下。 小璟抬头,蓝色的猫眼圆滚滚的带着欢欣。“喵呜——” 顾着脚底下的鱼,小璟只细声细气冲着沈无璟叫了一声。 脑袋被男人的大手揉了揉。小璟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正要低头继续吃鱼,再一瞧…… 没了! 鱼呢! “喵呜……” 它仰头,鱼在沈无璟的手上,而这两脚兽正往厨房里去。 “喵呜呜——” 小璟追去,目光盯着他捏着鱼的手,一股馋样。 “给。”沈无璟将鱼递给叶白柚。 叶白柚摆手:“小璟勾出来了就给它吃吧。” 沈无璟扫过已经在灶前蹲下等食的猫,又将手往叶白柚那方递了几分。 叶白柚好笑:“猫的你也争?” 沈无璟抿了抿唇:“我的。” “它吃了的。你还想吃进嘴里?” 沈无璟凝视叶白柚的眼睛,里面的占有一闪而过。“你给的。” 叶白柚指尖收紧,他想到了沈无璟刚才说的话。“给你万两,跟我成亲。” 叶白柚本来只当做玩笑话应了。结果这人看着自己,样子犹如老虎看鹿似的,要生吞了他。 叶白柚打个哈哈要将这话蒙混过去,结果他娘的这家伙居然当真了! 当真了啊! 他不是来娶夫郎的吗?难道是娶…… 不敢想,叶白柚不敢细想。 不过虽然他对银子非常心动,但是他知道这男人没什么银子。不然也不会再三拖欠自己的报酬不是。 这会儿又什么“你给的”,这很难不让人乱想! 为了防止他嘴里再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叶白柚将捏着鱼的手推远了去。 “下次,下次给你行不。” “你先把你手上这个给小璟,这条真的吃不了了。” 叶白柚见他不动,只能自己上手。 指尖掐着那鱼,滑溜溜的却抓不住。叶白柚装作镇定,拉开他的手指。 鱼呲溜一下直接从他手上落下。那白皙的掌心黑漆漆的,应当是猫口夺鱼的时候沾了泥。 “去洗手去。”叶白柚推了下沈无璟的胳膊,自己又继续忙着处理鱼。 这会儿他又听话了,乖乖去厨房洗手; 叶白柚坐在矮凳上,只觉这真是个祖宗。 —— 鱼处理干净,沈大少爷主动坐在灶前。 两人依旧搭配着干活,叶白柚做了个香煎小鱼,再加上个鲫鱼汤。两人吃,将将够了。 堂屋,桌上放着油灯。用过多次的油味加上灯芯燃烧的味道,着实不算好闻。 但沈大少爷像是习以为常,坐在叶白柚侧身一方,吃着这顿哥儿特意为了招待他做的吃食。 虽然鱼是他抓的,火也是他烧的。 饭后,他主动收拾了碗筷。叶白柚撑着脸,吃饱了发呆。 沈无璟回来的时候,他依旧是这样。 瞧着哥儿被撑着白嘟嘟的脸,沈无璟手指轻蜷了一下。也跟着坐回了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 叶白柚眼珠子一转,看着男人的侧脸。“你不去睡觉?” 沈无璟:“不困。” “哦,那我困了,晚安。”说完就溜,呆久了这男人绝对又会说出什么令他震荡的言论。 叶白柚一走,沈无璟自然撑着头,手指在桌上轻点。 今天那话,他当真了。 讨价还价一番,只要有十万两,他就可以娶了哥儿。银子他现在拿不出来,即使那边能凑出来,也没有其他的去添补。 但只要看住了人,这些只是时间的事儿。 他想了一下午,最后决定留在这儿。 重机楼的根基在这儿,京都的事务在这里处理也相差不大。糟老头子跟那女人的仇要报,他的案子要翻,但丢了芝麻捡西瓜的事儿他不干。 沈似钰已经废了,那女人现在谋划着再生一个。但花娘那边已经在沈府站稳了脚跟,沈言想的事儿,一个都不会成。 至于古家,希望御史大人忙得过来吧。 要十二来,他看不住哥儿。换成他自己,沈无璟才能放心。 反正哥儿他不会放手,不管时间长短与否。 当晚,沈无璟将消息送了出去。 天天累得像死狗,只盼着沈无璟回来的沈大几个收到消息后怎样的哭嚎那是之后的事儿了。 熄了灯,沈无璟捻着手中的五千两走到了叶白柚的卧房门外。 里面灯光还没熄灭,沈无璟敲了敲门:“柚哥儿,睡了吗?” “来了。” 叶白柚披着外衣拉开门。 “什么事儿?”夜风吹过,叶白柚有些凉意,“进来说。” 沈无璟顺其自然跟了进去。“这个,给你。” “什么?” “银票?” “多少?!” 叶白柚那瞌睡一下子没了,他兴奋地看着沈无璟,要接不接。 “给我的!” 沈无璟垂眸,看着他的脸。“少了些,剩下的以后再补给你。” 叶白柚当即在床上坐下,衣服从肩上滑下去都顾不了。嘴角翘得极高,像个小财迷似的。他一边数着,眉梢越飞越高。 沈无璟只觉可爱,闷咳一声,将他身后衣服拉起来重新披在他的身上。“小心着凉。” 叶白柚巴掌往前,手抵着男人的胸膛将他推开些。“挡着我的光了。” 沈无璟看着他手里那堆银票,眼神骤暗。“哥儿,十万两,这个可以算其中一份吗?” 早点筹完,早点把人娶回家。免得日长梦多。 叶白柚诧异看来,声音微颤:“你?你认真的!” 沈无璟在他身前蹲下,双手试探了下,在叶白柚没有阻止的情况下将手放在了他的膝头。学着他的样子,将下巴落在了手背。 “阿柚,可以吗?” 叶白柚呼吸一滞,直接给自己呛住了。他连连咳嗽,沈无璟忙去拍着他的后背。 “吓到了?” 叶白柚咳得脸绯红,连眼尾也沾染了一抹艳色。 “沈无璟,不要开玩笑!”叶白柚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润着一双鹿眼严肃瞧着他。 沈无璟矮身下来跟他平视:“阿柚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嘛?” 叶白柚看着凑得越来越近的脸,巴掌糊过去抵在沈无璟那张俊脸上。他皱了皱鼻子,耳垂绯红。故作镇定道: “不要靠得这么近,呼吸不畅。” “可以吗?” 沈无璟凤眸倒映着自己,黑黝的瞳孔泛着涟漪,轻柔如丝的情绪将他包裹。熟悉的香气缭绕在身侧,仿佛浑身都笼罩在他的怀抱之中。 身体陡然热了起来,若置于岩浆之中。烧心灼肺。 对视一眼,叶白柚被看得手指发麻。忙慌乱地转过头去。 要命! 叶白柚狠狠闭眼,恼羞成怒。 一把将那五千两塞进男人怀中,抓着人转身给他推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 沈无璟站在门外,轻轻笑了。 “阿柚,慌什么呢?”声音近乎呢喃,不同于平日里说话的清淡冷漠。像专门带了钩子,就等着他这个傻子咬住。 在门边的叶白柚听得清清楚楚。耳朵发烫,心神激荡。只觉大片大片五彩的烟花在脑中盛放,思绪被炸成浆糊。 乱了。 “沈无璟!回你屋去!”他猛地拍门,对着外面的人恶狠狠道。 沈无璟:“好,听阿柚的。小心手。” 沈无璟眼中带着得逞的笑,像只老狐狸慢慢背起了手,侧靠在门上。他发现…… 好像哥儿更喜欢这样直白的。 乱了,慌了,那就好办了。 脚步走远,叶白柚听见隔壁的门开了又关上。 叶白柚瞬间冲向床,直接往上面一滚!抓着被子将激动的自己缠绕成一个肉卷。 他这是……被表白了吧? 是求婚! 活了二十五年,加上今年一年,二十六年。头一次。 他轻唔一声,将脑袋缩进被子。里面黑暗一片,但什么都很热闹。噗通狂跳的心脏,手指又想抓东西又不知道抓什么的难受。像蚂蚁一样,在心上爬来爬去。 这一晚,叶白柚再一次失眠了。 隔壁的沈无璟听着翻来覆去的动静,垂眸轻笑。“还不睡,小心明天起不来。” 沈无璟掌心贴着胸腔,里面是跳动的心脏。 自阿娘去世之后,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阿娘,玉佩我给了,就差娶进门儿了……你要是看到,应当会很高兴的吧。” 沈无璟闭眼。 他陪着哥儿。 那边什么时候没有动静,沈无璟就什么时候沉入梦境。 —— 叶白柚这一晚,脑子里一直有个沈无璟的小人儿在转来转去。即便是后面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做的是关于沈无璟的梦。 他站在茅屋门口,身后是一箱一箱打开的银子。他笑着:“哥儿,十万两换你。” 叶白柚猛地惊醒:“换!换!” 十万两,怎么不换! 天光大亮,晨光透射而下。落了几缕在叶白柚的床上。 门被敲响,沈无璟的声音落在门外。“阿柚醒了吗?起来吃饭。” 叶白柚看着房门口那道影子。 昨晚的对话犹在耳边,清晰异常。他仰倒抱着被子直接一滚,将自己重新埋在了里面。 沈无璟!沈无璟—— 滚得头发凌乱,叶白柚盯着糟乱的发丝起来。穿衣,梳头…… “啊!!” “怎么了?”沈无璟端着饭到堂屋,路过门外听着叶白柚烦躁的声音。 叶白柚猛地拉开门,气鼓鼓掠过他手上的碗,散乱着一头及腰的长发看着他。 “头发!” 沈无璟眼睛微褶,沁润出笑意。“阿柚弄不好?” 说了这么一句,他端着碗离开。 叶白柚将梳子往脑门上一挂,直接放弃。先吃饭! 放了碗,沈无璟将堂屋的凳子端了一个在屋檐下放着。 “阿柚,过来。”他细腻的手冲着叶白柚招了招。叶白柚杏眼疑惑,不过还是走近了。 肩膀被大手按着,坐在了凳子上。“梳头要有耐心。” 沈无璟将他发上的梳子拿下,径直抓住了叶白柚的发丝。 入手还带着体烘出来的暖意,沈无璟手一顿,又轻轻拢住。 叶白柚僵硬,头发上的触感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就是这份宛若珍宝一样对待的感觉,让他心里的蚂蚁又开始乱爬了。 叶白柚不自在地动了下。 “别动。”头顶被大手轻贴了一下,叶白柚立马安静。 晨光熹微,叶白柚坐着正对着东方。朝阳刚冒出了一个头,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屋里…… 木梳穿梭于发间,比在自己手上服帖多了。从头顶到发梢,越梳越舒服。 叶白柚半眯着眼睛看着阳光,来了一句:“我昨晚关了窗户的。” 沈无璟:“嗯,早上我给你开的。” 头发已经梳顺了,沈无璟的长指穿梭于发丝间。待拢好了,他将手放在叶白柚身前。指尖微弯,融入那一缕落入叶白柚身前的阳光下。 像神明,干净清透。 叶白柚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干什么?” 沈无璟捏了捏。“不绑头发?” “哦!”叶白柚猛地撤回手,面红耳赤。臊得慌。 自作多情了不是! 接过叶白柚的发带,沈无璟指腹状似无意地划过叶白柚的手心。 叶白柚手一痒,将他的指尖捏住。“你干嘛!” 沈无璟:“拿发带啊。” 他眼中含笑,全身将叶白柚遮住了大半,给他细细绑好一头长发。 “好了。” 叶白柚站起身,脑袋一偏,垂落的头发跟着偏转。 “你等着!”他连忙跑回房间,将柜子里的铜镜拿出来。看了几眼,模糊不清。又转身出来跑到池塘边,对着里面看。 头发被扎成高马尾,从来没梳好过的头发尽显利落。 自从醒来那次之后,叶白柚没有特别注意自己的长相。现在瞧着,竟然与自己上辈子愈发一样。 或者说,一模一样。 他翘了翘唇,水中的人也跟着。叶白柚偏头,长发垂下,脑袋还有些重。 不过很好看。 他原本的五官偏柔和,加上本来唇红齿白的。用他们他们团队的同门话来说,他适合藏在博物馆里当个展览物。 弯眼笑笑,叶白柚甩着马尾利落翻过篱笆。 “好看,谢谢!” 沈无璟站在屋檐下,见着哥儿又是跑进屋里,又是往池塘边跑。还以为他在干什么,结果是照镜子。 沈无璟手中捏着的梳子不自觉往自己袖中一放,往叶白柚身边走去。 “本来就好看,若是阿柚不嫌弃,以后我给你梳发。” 叶白柚双眼微睁,像看到一片能吃的草地的鹿。“这怎么好意思呢。” 沈无璟抬手,放在他的身前。“我面前,阿柚不用不好意思。” “唔——”叶白柚猛地捂住自己的心脏,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沈无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双手忙捏住他的手腕,叶白柚忙道:“没事!” “我看看。”下一秒,叶白柚被横抱在了他怀里。 叶白柚险些没晕过去。 他失神般看着男人绷紧的下颚,明明刚刚脸上才放松的神情顷刻间消失不见。浑身冷飕飕的,但是…… 他不怕诶! “哪里不舒服?”沈无璟垂眸,眼含担忧。 叶白柚长叹一声,腰与腿上的手一瞬间收紧。 “我真的没事!”叶白柚脑袋往他胸膛一磕,埋头在沈无璟的颈窝。 哼哼唧唧地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安静了。 叶白柚收紧胳膊,只觉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温度升高,沈无璟心中焦急。将人往凳子上一放,但叶白柚却始终抱着他脖子,埋头不出来。 “我看看,怎么了?” “真的没事!” “我看看。”沈无璟虽然喜欢哥儿这么抱着自己,但是他更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叶白柚没有办法,双手一放,就这么红着眼尾眼含润色瞧着他。从脖子到脸上,白皙的皮肤被熏得通红。 “看到了吧,你满意了吧!” 叶白柚嚷嚷,将自己的羞压了下去。 他眼睛从男人身上撇开,嘀嘀咕咕:“真是的,明明都说了没事了,硬是要看。看吧看吧,有什么好看的!” 话说得飞快,额头却忽然贴上来一只手。 轻轻的,掌心还带着茧子。 叶白柚陡然闭眼。 烦乱的心安静下来。很熟悉的感觉,像他那晚发烧,也好像又一只冰冰凉凉的手落在了他的额头。 他眯着眼,轻轻蹭了蹭。 “沈无璟。”声音很轻,软软的。 “嗯。”沈无璟松开手。 “我发热那一晚……”叶白柚抬眸,眼中的水雾还没有落下,“我好像感受到额头被手贴了一下。” 沈无璟手指点点他眼下那颗泪痣。 “是我。”他指尖扫过叶白柚绯红的眼尾,轻声道,“不放心你,所以来了。” 叶白柚一把抓住沈无璟的袖子,猛地将自己的脸盖住。“行了行了,你别撩我了!我受不住了!” 沈无璟眼中笑意更甚:“何为撩?我想做便做了。” 叶白柚高哼一声,进屋吃饭。 不能回应他,一回应,这男人蹦得比天还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18:07:39-2022-08-20 19:5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凉曲 40瓶;暖风撩人醉nini 10瓶;棺材板上踢踏舞 3瓶;不冷啊、爱看书的橘子 2瓶;鳯、漾漾、活着、等更新好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想碰 堂屋,叶白柚埋头,脸险些塞进碗里了。飞快吃完,双手往桌子上一放:“我吃好了,沈少爷慢吃。” 叶白柚看着他急匆匆跑远的背影,轻叹一声。“恐怕还要习惯习惯呢。” 叶白柚独自坐在自己的卧房,看着阳光中飞舞的尘。脸上的绯红褪去,理智被重新织起。 他撑着下巴。 “哎!” 坐立难安,叶白柚转个头又趴在桌上。 “招架不住,怎么办!” 这男人是吃了什么,一夜间变了个人。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轻易被一个小自己六岁的人撩拨。 算什么事儿! 埋头在双臂指尖,脑袋被阳光烘得暖呼。 “不对!”他骤然坐直,光线中逐渐落下的尘埃又被他惊起。 “不是这一次,是从他走的时候就对自己心怀不轨!不对,是行为异常。” 叶白柚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有什么东西他没抓住。 是什么呢? 是什么…… “对了!”叶白柚站起身,拉开门出去。 他发热也就是那一晚上的事儿,按理说,沈无璟肯定是赶不过来的。但是那一晚上,也就半夜的时间,甚至于他还不算十二传消息的时间。 怎么会这么快!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 出了卧房,叶白柚直接在隔壁屋凳子上坐下,双眼直勾勾盯着沈无璟。 沈无璟喝下一口汤,放了筷子。“阿柚?” 叶白柚才注意到他已经主动换了这么亲昵的称呼。 他耳根子一软,那气势陡然泄去了一半。 他不自在地收回目光,默念着乱七八糟的字眼调整情绪,再抬头又是直白地看着他。 “沈无璟。” 沈无璟点头:“嗯,不过阿柚可以叫我修宴。” 叶白柚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你不许说话!” 沈无璟压下眼底的笑意:“好,我不说。” 叶白柚见他配合,这才清了清嗓子,一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试图创造压迫。 不过对于沈无璟来说,这相当于投怀送抱。 他手指蜷缩,只要哥儿再近一点…… 叶白柚压低声音,背对着门口。面容背光之下,依旧被沈无璟收入眼中。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不对,这样问也不对。沈无璟好多事儿他都不知道,谈不上瞒着。 看他疑惑,叶白柚换个问法。“上次我生病,你怎么会在我身边?” 问完,叶白柚双手抱臂往后一靠。下巴翘起,侧脸对着他。那副样子就像是在说:“你说吧,你说!我看你怎么狡辩!” 沈无璟瞧着哥儿的样子,眼睛如星辉般璀璨。他眉目轻扬,柔和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 “想知道吗?” 叶白柚被他指腹一摸,瞬间松了手脚。乖巧端坐。 回过神来,他又不自在。叶白柚虎着脸:“别动手动脚的!” 生气的哥儿像发腮的猫崽,两边脸颊会鼓起来。沈无璟指尖蜷缩,背在身后。 想碰。 叶白柚:“问你不就是想知道吗?” 沈无璟收拾着碗筷起身,敛眉。“好,明天告诉你。” “今天不行?”叶白柚也帮忙。 两人挨着,手臂在动作间时不时贴着。 “今天……”沈无璟看了看天色,“若你不嫌弃天黑,也是可以的。” “还跟天黑不黑有关?” 沈无璟端着碗,叶白柚捏着筷子跟着他后边。 “嗯,有关。” —— 清晨,院中一声鸡鸣将叶白柚从梦中唤醒。 他闭着眼睛,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眉头紧皱,殷红的唇瓣微张。“鸡长大了,已经可以吃了。” 连续叫了两声,叶白柚抱着被子坐起来。 中衣半开,黑发披背。朦胧的眼神看着入窗的晨阳。一道身影从旁走过,遮了半扇落到叶白柚身上的橘黄色光芒。 “醒了?”沈无璟瞧着人的衣襟半开,匆匆走开。 人走了,阳光重新落入他的身上。暖烘烘的,叫他又想继续睡下去。 “哎呀——” 院子中,沈无璟站起身问:“怎的了?” 叶白柚偏头只能瞧见他半身,穿的是他来时的那件黑色的衣服。衣袖宽大,行动间有流光。矜贵内敛。 叶白柚揉了揉眼睛,慢吞吞穿上衣服。 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梳子。叶白柚猜想是被男人拿了去,他摇摇晃晃出去。只觉自己最近是惫懒不已。 拉开门,叶白柚靠在门框上。 院子里,沈无璟收拾齐整,本是一身贵公子出去游玩的装扮,竟被他霍霍来喂鸡。 黑色也很适合他,显得腰细腿长。站着就像一把出鞘的剑。贵气也锋利。 但是他现在端着盆子,正将剁碎了的草叶洒在院子一角。整个人被鸡咕咕给包围。其中尤其威风的,还要属那一只毛色华丽,冠子竖起的半大公鸡。 这是要与沈无璟比美? 叶白柚被阳光照得微微眯眼。 这两天,都是沈无璟起得比他早。他耸了耸鼻子,闻着这味儿就是已经将朝食做好了。 现在还在喂鸡。 谁家的男人,这么勤快。 想着想着,又见到从外面跑回来的小璟。它甩了甩爪爪跑到沈无璟的不远处。就地一趴,摊成个糊了的猫饼晒太阳。 尾巴甩了几下,带起灰尘。 转头又对着叶白柚睁着圆眼睛,打了个呵欠。那张猫嘴长得极大,叶白柚能看见它的喉咙。随后,还娇滴滴地跟他“喵呜”一声。 打呵欠是能传染的。 叶白柚举着双手长长地伸个懒腰。身姿慵懒,被腰带圈住的腰肢更显得细弱。长发凌乱地披着,落在白皙的脸侧。他眼中水雾朦胧,摇晃着步子往沈无璟身边去。 “沈无璟,我的梳子呢?” 人到身侧,沈无璟直接将盆中的草全部倒了出去。拍了拍手,又将木盆拿进厨房。 叶白柚跟在他身后,不急不缓。走几步还要踉跄一下。 又看着他打了水洗手,用帕子擦干。然后转身出了厨房。依旧是从堂屋里端了个凳子放在屋檐下。 叶白柚瞅他一眼,没骨头似的转身在凳子上坐下。 然后头皮被木梳挨着,看他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他那把破木梳子。 不用自己梳头发,他乐得自在。 “还想睡吗?”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叶白柚侧头在肩上蹭了蹭耳朵,刚睡醒的声音像松软的棉花一般软哑:“想,不想。” 一声轻笑,叶白柚只觉得这男人是如此惹得造物主的偏爱。 连声音都如此好听。 “要是困,再睡会儿也没事。” “不要。”叶白柚还等着他说事儿呢。 再说了,这早饭做好了不吃,等他凉了再吃吗?那岂不是辜负了沈少爷付出的劳动。 头发几下绑好,但留了一半披散着。 叶白柚侧头,额角正好擦过沈无璟那冰凉的腰封。“散着?” 沈无璟食指指节贴过他的脸颊。“今天没事儿,这样衬你的衣服。” 叶白柚脸上一痒,嗖地从凳子上站起。一双猫眼瞧着沈无璟,活脱脱像被调戏了的良家哥儿。 他严肃:“不要动手动脚!” 沈无璟划过哥儿贝壳一样的耳垂,眼中笑意浅浅。“红了呢。” “你说什么!”叶白柚外强中干,声音大,但连带着脖子也有了胭脂一般的色泽。 沈无璟怕把人逗急了,只负手冲着他摇摇头。“没什么,哥儿听见什么了?” 叶白柚磨牙:“你等着!” “喵呜——” 小璟的黑爪爪往地上一拍! 夜猫子还在睡觉呢,到底是谁吵吵嚷嚷让猫咪不得清净。 吃过早饭,沈无璟拿了个小背篓往肩膀上一挂。一手拿着锁,等着后面的叶白柚出来。 “去哪儿?”叶白柚不明所以,明明说吃完饭就告诉他的,现在又是背着背篓出去。 干嘛?想拖延时间? 叶白柚瞅着沈无璟,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沈无璟锁上门,将靠在门边的棍子递给叶白柚。“阿柚怕什么?” 叶白柚闷哼,抓着棍子放在身前突突突地走。 “我怕你给我拐了。” “卖去。” 沈无璟莞尔:“我能卖给我自己嘛?” 叶白柚瞪了他一下,猛往前走了几步。沈无璟闲庭信步地跟上,在叶白柚要往东边去的手,手带着叶白柚的背转了个弯儿。 “傻哥儿,这边。” “你才傻,不是你带路嘛。” 近处的水田边,王家阿爷正走在田坎查看水稻的长势。见着叶白柚两人由远及近,笑得和蔼。 “柚哥儿啊,又去山里。” 夫夫两个都张得好看,一黑一白,站在一起是极为般配的。 见到两人之时,就一直听着哥儿气呼呼的话。还以为是谁欺负了去,这一细听。才知道是夫夫两个打情骂俏。 年轻真好啊! 叶白柚停下,跟王荣昌打了声招呼。“王阿爷,身体可好。” “好着呢。柚哥儿进山小心一点。” “好嘞。” 哥儿声音清亮,在禾苗中舒展铺散开来。 沈无璟走在前面,姿态随意地将路边升起来的杂草踩倒。西山很少人去,走过田坎,剩下的进山路都长了不少的杂草。 叶白柚用木棍不时拍打着,衣摆没多久被露水沾湿。 “沈无璟,去山里干嘛?” 草上,小飞虫乱飞,叶白柚走在沈无璟身后还好。但这么大个人直接挡了前面的视线,叶白柚又想看前面。 “去山里玩儿。”沈无璟侧身,“小心脚下。” 叶白柚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巴掌给他糊过去,一步轻松迈过。完了还得意地看着沈无璟。 “玩儿?你要玩儿什么?” “种树吗?” 沈无璟:“也无不可。” 上了山,山路更不好走。叶白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穿个长袍,走两步都要被地上的藤条草叶挡住。 “那你树苗带了吗?” “不就在我身边吗?” 叶白柚棍子一扬:“感情你是想把我活埋了是吧!” “我就这么一个,舍不得活埋。” 叶白柚蓦地红了脸,闹也不闹了。他气鼓鼓,这男人是不是被谁附身了,怎么回来之后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沈无璟转身,瞧见哥儿不同寻常的安静,他眼中笑意敛藏,垂眸看他:“最多……将人挂在树上。” “你!”叶白柚羞意什么的顿时没了。只当刚刚那话是错觉。 “嗯,我。”沈无璟抓着哥儿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跟紧我,小心摔着。” 叶白柚抽手。 结果这狗男人用了巧劲儿,看着松,但他抽不出来。 他忿忿盯着人。“我自己能走!” 沈无璟捏捏他的手腕,细细的,一个巴掌能捏住。“你瞧。” “瞧什么?” 沈无璟轻声:“蛇啊。” 叶白柚顿时慌乱,语无伦次:“哪儿?哪儿!我告诉你!你别吓唬我啊!沈无璟……呜!” 沈无璟眼底笑意一闪。 拉着人跟他并排着走。看哥儿棍子在草丛中飞舞,这么怕? 扫过那一截黑色的尾巴,沈无璟缓缓收紧手,直到掌心与哥儿的手腕相贴。 “不怕。” 叶白柚不明,但腰身一紧,他被沈无璟提着往前走了约莫五步。像端盆子那样。 叶白柚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撑着他的肩膀。垂头看着人,身后的长发垂落。带着清香拂沈无璟的侧脸。 待放下,叶白柚毫不客气自发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 叶白柚:“蛇。” “不怕,已经跑了。” 叶白柚只觉脚底发麻,不说他还能当做不知道。可一旦说了,加上他那动作。叶白柚只觉这身后的草丛中哪哪儿都有大蛇。 沈无璟见他紧张,停下步子。将肩膀上的背篓给他。 “拿着。” 叶白柚拿起来赶忙背上。他知道,这样可以保护他的背。就当心里安慰了。 可回头,就见着男人在身前蹲下。 “上来。” “你……”叶白柚手紧了又松。 “快点,小心后面那一条……” “沈无璟!你闭嘴!”叶白柚直接飞扑上去,咬牙切齿。 背上一重,沈无璟勾着哥儿的双腿站直。“好,我闭嘴。” 趴在他背上,叶白柚起初还不好意思。但他步子稳,走着也不显颠簸。叶白柚先是慢慢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身子尽量跟他的背拉开。 但后面支撑着累了,干脆作罢。 软骨头似的趴在他的背上,下巴落在肩上。 “去哪儿啊?” 他晃了晃脚丫子,脸被沈无璟的头发弄得痒痒的。离得近了,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也一清二楚。 侧头枕着肩膀,叶白柚眼睛盯着沈无璟。正大光明的欣赏。 “你爹娘肯定也很好看。” 沈无璟侧头,唇角擦过哥儿的额头。他一怔,在哥儿瞪大猫眼的时候转回去。 “我阿娘好看,但……” “那你阿娘肯定特别特别特别好看!”叶白柚截断他的话,说完闭嘴。 藏在黑发下的耳垂红得滴血。 可恶,占他便宜! 作者有话说: 柚子:无事献殷勤…… 第68章 你怕 走了一段路,叶白柚拍了拍沈无璟的肩膀:“好了好了,放我下来吧。” 沈无璟矮身。叶白柚脚落地,脑袋凑在沈无璟正面。 男人大气不喘,眸中盛着疑惑看着他。 “你体力真好!”叶白柚笑着撞了下他的胳膊。 夸奖完,叶白柚环顾四周。周围都是高大的乔木,几十米高,层层叠叠在头顶撑开一把又一把的伞盖。 “已经快到深山了。” “嗯。”沈无璟将叶白柚背后的背篓拎到自己的手上。 叶白柚小心翼翼地下脚,眼睛盯着周围。像害怕似的压低了声音:“到底去哪儿?” 沈无璟扬眉:“找大虫。” “你当我傻嘛?”叶白柚拧眉。一身白衣落入这繁盛的密林之中,像山间的麋鹿成精。 沈无璟点头:“确实有点傻。” “还想知道吗?”沈无璟倾身,双目看着哥儿的眼睛。只要发现叶白柚有一点的后悔,他就带哥儿回去。 “走!”叶白柚大手一挥,眼低又含着兴奋,“来都来了。” 沈无璟在山中肯定有秘密基地,这会儿带他来,肯定就是去看的。 沈无璟低声:“去了,可就走不了了。” 叶白柚半点不怕:“你别想吓唬我。” 沈无璟眸色深深:“我没吓。” 叶白柚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怕甚! 西山不愧为深山,越是往里走,叶白柚经常能看见好多动物从身侧穿过。他身子紧紧挨着沈无璟,就怕那树上跑下来一根儿蛇直接缠了他的脖子。 林间草木深,越往里走,叶白柚越觉得沈无璟是要将自己拐了去。 “沈大少爷,还有多久?” 沈无璟拨开一片树林,面前一个狭窄的山洞。“到了。” 叶白柚双眼若碎裂的水晶,极亮,整个人有种兴奋的战栗感。 “这就到了!” 他仰头想看看天色,却发现根本就看不到。头顶的叶子繁茂,直接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沈无璟似乎知他所想,道:“现在已经下午了。” 叶白柚摸摸肚子:“怪说不得我有点饿了呢?” “进去吧。”沈无璟站在洞穴的门口,冲着叶白柚点了点下巴。俊逸的脸上带着笑,像将兔子拐进窝里的狐狸。 就差拆吃入腹了。 叶白柚直觉有了一点威胁。但沈无璟脸上的笑容他当成了挑衅。叶白柚雄赳赳:“你以为我会怕!” 沈无璟失笑:“嗯,哥儿不怕。” 见叶白柚闷头往里冲,沈无璟心中一惊,忙追上去。 让哥儿走第一步是一回事儿,带路是另一会事儿。洞穴阴暗,保不齐有哥儿怕的东西。 “怎么,你怕?”叶白柚笑眯眯的,得意洋洋。 沈无璟抓着叶白柚的手腕,拉着他两人换了个位置。“嗯,我怕,所以哥儿让我先走。” 叶白柚的棍子还拿在手上,他边走,边细细打量周围的景象。里面干干净净,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你挖的洞?” 轻轻的一声落下,在洞中却放大了数倍,还有回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是我挖的。本来就有,只不过有些小,所以修整了一番。”沈无璟毫不避讳这事儿,本是他最大的秘密,但说出来却是稀疏平常。 叶白柚咬咬牙,看着身前佝偻着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不会……你不会想那啥吧。” “什么?” “就是那个!”叶白柚莫名紧张。 藏在山沟沟里,还是一座深山。按照他多年的小说以及电视剧的经验,这妥妥的涉及到屯养私兵,这是要…… 跟皇帝夺权啊! 沈无璟不知道他的小脑瓜子一天想的都是什么,他索性道:“哥儿不妨直说。” 洞穴很深,起码有百米。弯弯绕绕的,期间叶白柚还看到有分叉的洞穴。里面有风灌入,从初时进入的微风,到现在的大风。 呜呜呜地吹过,叶白柚的视线直接被沈无璟的长发遮掩。 “就是那个!造反呀!” 沈无璟一僵,然后哑然失笑。“阿柚啊,你这脑子一天天想的究竟是些什么?” 叶白柚扒拉开脸上的头发,反问:“难道不是吗?” 洞穴越走越空旷,最后能够并排三人,高两三米。 沈无璟站直,侧后手一勾,径直揽着叶白柚的腰带到自己身前。 “那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在造反。” 他侧身让开。 没有丝毫准备地从昏暗落入明亮,叶白柚简直要瞎了。 但也只是一瞬,他眼前被大手挡住。虚虚悬在眼睛前方,近得叶白柚恍惚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叶白柚适应了下,双手抬起抓着挡着自己视线的手下拉。“我看看,你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断崖之下,繁华似锦,绿荫缭绕。谷底的风带着柔和的清香扑鼻而来。 垂柳依依,水流潺潺。眼下,一汪蓝得透彻的湖泊倒映着澄澈的天空。 叶白柚怔愣着脱口而出:“醉卧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沈无璟瞧着那随风而动的湖水,道:“阿柚好诗。” 叶白柚回敬:“谢谢,不过我就是个背诗的。” 湖面宽广,瞧着竟直接流入了山体之中,不见归路。不过那座山侧,藏了一座几层高的木楼。虽不算精致,却独成一景。 沿着辽阔的湖水往前,湖边有亭台楼阁。层楼叠榭,檐牙高啄。隐匿于树丛,又与其相映成趣。 俯眼望去,除了自己所在这一面,其他三面,皆是料峭如刀剑切断的山崖。高耸入云,不见山顶。 四方,有瀑布争流,百鸟戏逐,林鹿散步。 在深山的山谷之中,竟然有如此瑰丽而又生机的景象。 “好美啊……这怕不是世外桃源。” 叶白柚紧紧盯着沈无璟,甚至还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又带着试探地落在他的脸上。 戳了戳,脸上的肉微微凹陷。指腹忍不住又摸了摸,滑滑的,还带着温度。 沈无璟垂眸,对叶白柚的一切反应全部拢入视线。哥儿现在若是后悔,那他就让他这一辈子就待在这里,不出去。 叶白柚并未察觉到沈无璟柔和的眉眼下潜藏的危险。他像一只误入山涧,被百花迷了眼的呦呦小鹿,一时欢喜得找不着北。甚至把藏着獠牙的沈无璟当成了谪仙。 戳完了,他放下手。 “嗯,是个人。” “下去吗,下去吗?”叶白柚对庭院的想象有了真实的感受,在山上望着是一回事儿,下去看看又是另一回事儿。 何况这不是什么供人参观的景,是沈无璟住的地方。 啧啧啧,这男人真会享受。 羡慕,妥妥的羡慕。 他要多挣钱,他也要盖大房子! 不过……叶白柚眉心微蹙。他连连发问: “你是一直住在山里吗?为什么我会在山里捡到你?为什么你不回你的老巢?难道那时候这里也没有吃的了吗?” “为什么……” 沈无璟无奈轻叹,拉着叶白柚的手圈住自己的腰。 叶白柚一激灵,险些直接往山崖下面跳下:“你干嘛!趁着没人占我便宜是吧!” 沈无璟轻敲一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抬起的手又放回哥儿的腰上,收拢抱紧。确实如他所想,细细的,双手合拢都能掐住了。 “阿柚不是想下去看看吗?”沈无璟就这么双手环抱住他,叶白柚被迫手按着他的胸膛,逼得他只能仰头看人。 “干嘛啊。” 沈无璟:“下去。没有东西,只能跳下去。” “什么!”叶白柚也顾不得什么抱不抱,他侧身往山崖望去。看着不算特别高,但估量着十米还是有的。 “怎么下去?没有绳子吗?” “我带你。” “抱紧我,要跳下去了。”沈无璟带着人往边上挪,叶白柚猛地闭紧了双眼,将沈无璟抱得死紧。 沈无璟欣然。脚尖一点,失重的感觉陡然袭来。 叶白柚想象中的急速坠落并没有出现,他被男人抱得严严实实,只觉哪哪儿都是安全的。 沈无璟瞧着他紧闭的眼先是半睁,然后只睁开一只眼。怯怯地侧头瞥着外面,最后像确定完全安全之后,才睁开眼睛欣赏。 沈无璟嘴角微翘,只觉好玩儿。 借了几个力,从陡崖上下滑。顷刻间,落入湖边。 脚踩实了,叶白柚立马抛开沈无璟,兴奋地甩着腿儿在湖水边走来走去。 好干净啊,是山泉水。 “阿柚,这边。”沈无璟站在原地,对于自己被利用完被抛弃已经有些习惯。他双手垂在身侧,轻轻握紧。 “等会儿!急什么!” 沈无璟见他在湖边蹲下,纤细的手指往水中落。瞧着,那指尖就近的地方,还有一条小鱼。 “哎哟!跑了!” 叶白柚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的不乐意表现在脸上。 沈无璟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子,负手走到叶白柚的身后。“离远些,水深。” “这湖里有大鱼吗?” 沈无璟瞧着哥儿背对着自己,那头仰得快往后倒了去。他抬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应当是有的吧。” “应当?” “嗯,沈大他们来抓过。这里的鱼儿没人喂,一般是不会太大的。” 山里的鱼都是自己生长,在水里自由自在,很少会像人养着那样胖胖的。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肉质会鲜美些。 “沈大?” “哦-对!”叶白柚忘了,沈少爷是少爷,家底肯定丰实。 沈无璟动动手指,叶白柚靠着沈无璟手心的脑袋也跟着动了动。 “阿柚不是饿了吗?先去吃点东西。” 不说还好,这一说。 “咕——”清脆的响声缭绕在湖水之上,叶白柚窘迫地捂住肚子。他干巴巴道:“啊,我好饿啊。” 头晕眼花的饿。 一路上只顾着兴奋,这会儿歇了下来,倒是觉得累了。 “那先去吃饭。” 沈无璟收回手,站直了身子。 叶白柚是真的饿,他双手张开伸在沈无璟的跟前。“沈大少爷,帮个忙拉我一……” 清冽的香气带着温和的姿态过来,一缕墨色的头发拂过脸颊,腋下一紧。 叶白柚竟是被沈无璟像抱小孩那般抱了起来。 他坐在男人的手臂上,一手落在他的肩上,看着景色的不断变化,心中惶然。 “沈无璟。” “嗯。”沈无璟的脑袋就在自己的胸膛。 叶白柚直直瞧着他半响,轻唔一声,颓然地卸了力气倒在他的肩上。 “哼!” 又占我便宜! “哼什么?”沈无璟的话像山谷中飘荡的风,轻轻地,能轻易安抚人心。 叶白柚一手落在沈无璟的身后,耷拉着。一手守在身前,抵着男人的胸膛。 “你是不是故意的。” 叶白柚虽然身高及不上沈无璟,但是身条好,腰细腿长的。坐在沈无璟的手上,显得略微有些娇小。 他俩一出现在山头附近的时候,就被里面的人察觉到。不管看着是自家公子,所有人都依旧各做各的事儿。 三层高楼里,十二咬着糖葫芦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面前,是一只慢慢胖回来的小胖鸽。 十二戳戳鸽子的脑袋。“你个笨蛋,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天吗?” “公子不让你回来,你难道不可以偷偷跑回来吗?” “害得我担心那么久!” “咕咕。”小胖鸽正站在桌子上,吃着上面的米粒。被戳了脑袋,它直接转个身,用屁股对准十二的糖葫芦。 “十二啊,咱们夫人来了。” “夫人?柚子哥哥?” “对啊,守山的兄弟看见的。” “啊!公子竟然舍得把柚子哥哥带进来。山路这么不好走,山里还蚊虫这么多。不是为难人家吗!” “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说着,一溜烟儿地从楼里跑了出去。 此时,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叶白柚快被饿傻了。他下巴抵着沈无璟的头顶,恹恹地提不起力气。 沈无璟瞧见那些藏在树林中的属下,面不改色地抱着哥儿走过。 “已经吩咐下去了,到了那边应该就能吃。” 叶白柚瞧着那湖上的建筑,肚子又是一叫。他假惺惺捂脸:“呜……沈无璟,你虐待我……” 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的,听着委屈像真的一样。 藏在周围围观的人纷纷睁大眼睛。 “不是吧,公子这么对待夫人?” “咳咳!” “五哥!” 众人脸色一变,纷纷从树上下来站在来人的跟前,刚刚还像猴子的人现在变成了鹌鹑。一个个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 沈无璟已经走远,沈五抱着手臂往身侧的树上一靠。 “怎么,不说了?” “五哥,那什么,我还有事儿……” “哦,管我什么事儿。” “站在这儿,一个时辰不许动。”沈五打个呵欠,甩了甩手上抓回来给十二的蛇,歪歪扭扭往楼里去。 脚从泥地落到木板上,叶白柚已经是趴在沈无璟身上动都不想动。 “饿晕了,沈无璟,你亏待我……”叶白柚细细念着,越念还越委屈。他忽然想到,在沈无璟面前,他好像有些过于放松了。 沈无璟步子带风,到了自己的屋子已经有人将门打开。 “好了,可以吃饭了。” 沈无璟将叶白柚放在凳子上,顺手给他弄了下凌乱的衣襟。 木屋没有人,叶白柚耸了耸鼻子,闻到了味儿满血复活。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抛之脑后。 “饿死了,就差一点点。”叶白柚夹了最近的一盘菜往嘴里塞去。 沈无璟给他添饭。“慢些吃。” “嗯嗯,我慢!”叶白柚腮帮子鼓鼓的,半点没瞧出来他哪里慢了。 沈无璟无奈,也只得顺着。是他考虑不周到,没准备些中途可以吃的东西。饿着哥儿了。 叶白柚连塞了几口,肚子里有了东西,那晕乎乎的感觉才将将退去。 “你吃呀!”叶白柚的碗里堆满了沈无璟给他夹的菜。他一口饭一口菜,吃得美滋滋的。 又是鱼肉,又是猪肉的。俗话说自家的菜总是没有别家的香。叶白柚只觉得哪哪儿都好吃,连白米饭也不错。 沈无璟放下公筷:“好,我吃。” 吃着,速度慢了下来。 这些菜像是都是山里的,吃着很新鲜,还带着甜甜的味道。厨师子的手艺很好,青菜炒完之后绿油油的,带着它原本的清甜。 还有肉,鱼肉肉质细嫩,只简单蒸了下。或许就是湖里的鱼,吃着没有半点腥味。 “你这里吃得好好啊。” 沈无璟见他放下筷子,自己也不吃了。 “是吗?” 叶白柚擦了嘴。“难道不是?” 他扫过自己面前的盘子,都被他吃完了的。 但是沈无璟…… “你再吃点,我看你才吃了几口。” 沈无璟:“我吃好了。” “我都没见着你吃米饭,你还背了我一截路,不饿吗?” 叶白柚说着,将他的碗拿起。盛了一碗放在他的面前。随后沈无璟旁边的凳子上一坐,面上凶恶:“吃!” 沈无璟看着他,眼中的柔和近乎遮掩不住。但是怕吓跑了哥儿,沈无璟敛眉。 “好,吃。” 叶白柚看他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一般。完全不像他在他家里的时候,吃得那么多。 叶白柚双手一抱,面色凝重。 沈无璟嘴巴挑剔,以前挑的是最好的。现在他就挑的是叶白柚的。跟着叶白柚,即便是粗茶淡饭,他也能吃上一碗。有时候甚至多些。 但是自己碗中这饭食,他吃了这么多年,只觉得索然无味。 平静地吃下,胃里逐渐有了饱腹感。沈无璟停下手。 叶白柚诧异看着他还剩了一小坨米饭的碗。 “你也太挑食了,这么好吃都吃不下。那你在我家吃的那些岂不是骗我的?” 沈无璟见哥儿的样子,到底是又拿起碗,直接将米饭吃完。 “不是骗你的,我喜欢阿柚做的饭菜。” 叶白柚一脸你唬我的样子,半点没当真。 吃完饭,他那股活力劲儿又回来了。他坐在凳子上东看西看,碍于自己现在是客人。幅度不敢太大。 沈无璟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那股想将人一直困在这里的心思又冒了出来。漆黑的瞳孔看着人,像深邃的夜空,要将人完全吞了去。 叶白柚半分不觉。 不过叶白柚瞧了一会儿,就没什么兴趣地乖乖坐好。 “阿柚喜欢这里吗?” 叶白柚觉得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一把无形的手要“温水煮青蛙”那般给他抓住。 肩膀一哆嗦,叶白柚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脑子。 “喜欢倒是喜欢,但是这见房子是你住的地方吗?”叶白柚点了点桌子,眸子带着疑惑。 沈无璟没隐瞒:“是。” “也太简陋了!还抵不上我住的卧房。”叶白柚拧紧眉头,“在你下山之前,你是不是一直住在这儿?” 沈无璟转动手里的茶杯,眸光虚虚点着叶白柚的唇。“阿柚可说的是这次去你家之前?” 叶白柚看着沈无璟的眼睛,发现他看的好像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很奇怪的感受,让人头皮发麻。 叶白柚不自在地挪着凳子离他远了些。这会儿的沈无璟有些奇怪,怕不是又变了个。 沈无璟勾唇一笑。 “不是呢。” “不是?”叶白柚双手交错趴在桌子上,下巴落在手臂,看着侧边喝茶的男人。 “哦。”叶白柚直觉不能再问,否则问出了什么秘密,他怕人家将他杀人灭口。 沈无璟手肘落在桌上,掌跟撑着下颚。眸光闲闲地落在叶白柚的脸上:“哥儿怎的不继续问了?” 叶白柚连连摇头。 脑袋一埋,只给沈无璟一个后脑勺看。 作者有话说: 注1:《题龙阳县青草湖》元唐温如 第69章 睡哪 青瓷茶杯与桌面相触,闷嘟嘟的声音传入叶白柚的耳朵里。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散落下来,轻悠悠地挨着脸上。 “阿柚现在还想出去走走嘛?”沈无璟垂眸瞧着他,轻声问。 叶白柚吃完饭有些困了。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睛。 “沈无璟,我困了。” 朦胧的声线听着轻软,像是在撒娇。沈无璟面色柔和,只觉哥儿可爱。 “那阿柚睡。” 叶白柚转个头,依旧是枕着自己的手臂。他看向那边的床。“睡哪儿啊?” “阿柚想睡哪儿睡哪儿。” 叶白柚揉了揉眼睛,他本意是让沈无璟给他安排一间屋子。就像他以前那样。但是这人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 叶白柚闭着眼睛,像蜗牛慢慢又将脑袋转回来对着沈无璟。 只因那股窥探的感觉又来了。 叶白柚抿了抿唇,气恼:“沈无璟!你别看我!” 沈无璟:“阿柚怎知我看没看?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叶白柚听他这不要脸的声音就知道他自己没有猜错,气恼睁开眼,叶白柚声音愈发无力。“我困,沈无璟我困……” 逼急了,声音都像是带上了哭腔。 沈无璟站起身来,托着他的背脊轻轻将人抱进了怀里。“好了,睡吧,不逗你了。” 沾着沈无璟,叶白柚还没来得及挣扎几下。就被拉入了梦中。 他呓语:“臭男……” 沈无璟指节轻刮了下他的脸。“梦里还要骂我。” 叶白柚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 山间清净,但温度比山下低多了。他拉着被子将自己裹紧,慢慢醒了过来。 此时天色还未亮,床是沈无璟睡过的床。他睡了一晚,只觉浑身都沾染了男人的气息。 香香的,还挺好闻。 拢着被子坐起来,叶白柚被凉意弄得打了个哆嗦。 现在已经是五月的天,果然是山里,还冷着。 “沈无璟?”周围黑洞洞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要不是手里还抱着暖呼呼的被子,叶白柚真有种被独自丢入山中的错觉。 “大少爷?” 门被推开,窗外没什么月亮。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 “阿柚,还早,再睡会儿。” 门开了,有风灌入。叶白柚见着人心落了下去,但陡然,清风带着一股血腥味涌入房里; 叶白柚脸色一变。 “你又受伤了!”叶白柚鞋子都没穿,直接下床冲着那门边的黑影跑去。 “小心!” 沈无璟忙过去,手抓着叶白柚即将撞上桌子的身子拉开。 “你慢点儿,我没受伤。” “没受伤你身上!”叶白柚看不见,只能搭着他的手臂在他身上闻。 “别,臭。”沈无璟微凉的指尖抵着他的额头,“小心衣服上蹭上。” 嗅着,这人就像一个从血水里跑出来的。叶白柚那点睡意全没了。 “点灯,点灯我看看。” 叶白柚说完,只觉头顶一声轻叹。“不是我的,是我抓的东西的。” 微微的烛火亮起,叶白柚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沈无璟的方向。 入眼,已经不是他原来那一身衣服。一身劲装,黑得发沉,像融入了墨色。细瞧的话,胸前,肩膀,甚至于他的手腕上都有濡湿的痕迹。 叶白柚眉头凝重,伸出指尖要去沾。 可还未按到男人的身上,叶白柚的手猛地被握住。“不是我的血。” 叶白柚动动手指,明明近在男人胸前,但因着手腕被结结实实握住,他进不了一步。 “那是什么东西的?” 叶白柚对于沈无璟经常受伤的事情已经习惯了。这家伙受伤也没必要瞒着自己。叶白柚冷静下来,动了两下没握住的爪子。 “知道了,那你松开。” 沈无璟手腕垂下。“再去睡会儿。” 叶白柚摇头:“睡太早了,现在睡不着了。” 沈无璟轻嗯一声。“我先收拾一下,哥儿等我。” “去吧去吧。”叶白柚随意摆手,慢吞吞坐回床上往里面一滚。随意摊开。 “着凉。”被角被拉起,叶白柚看着他给自己盖上被子。 他看了男人一眼,翻个身正对着他。脚丫子刚刚踩了地上,脏脏的,叶白柚并没有放到床里。这会他一过来,叶白柚脚丫子往沈无璟的腿上一踩。 擦了一只脚又换一只脚。 “好了,你去吧。” 沈无璟看着那双不及自己手打的脚落在身上,一下一下,轻悠悠的。带着令人抓肝挠肺的酥麻。 沈无璟眼神幽暗,紧紧盯着叶白柚的那双脚。“阿柚?” 叶白柚脚缩回被子。“嗯。” “你知道哥儿的脚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吗?”沈无璟压抑这心中的情绪,一步步纵容着沈无璟在自己身上做乱。 没有底线,没有哥儿与男子的界限。 叶白柚脚猛地伸出踢了他一下。“快去洗澡,臭死了。” 沈无璟没等来他的回答,倒是等来了哥儿的嫌弃。 莹白的脚从杯中伸出,看着快,在沈无璟的眼下却慢得不行。 映着烛火,白嫩的脚背像笼罩了一层朦胧的柔光。哥儿虽然常年做活,但脚底软,白如山雪。带着清风一般的触感擦过自己的手背,又快速收回。 沈无璟指尖一动,若不是理智还在,早将手伸了去。抓着叫他挣脱不了半分。 被嫌弃了,沈无璟转身出去收拾自己。 床上,叶白柚扯着被子蒙住脑袋,两只脚丫子不停地磨蹭。“怪怪的,怎么现在做什么都是怪怪的。” “又不是什么外人看,又不是没看过。用得找提醒我吗?就是故意的,沈无璟这个人就是故意的!” 闷闷的声音,沈无璟在出门之前听得清清楚楚。眼中划过笑意,他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被子蒙住久了,叶白柚索性穿鞋下床。拿着桌上的烛火,叶白柚观察了下。 不愧是沈少爷,照明的东西都比他自己的好不少。 晚间的风大,叶白柚小心护着,这一步跨出了门槛。 房间门口是一片较大的空旷地带,由木板搭建在水上,往前走几步。前面就是一片平静的湖泊。叶白柚拿着蜡烛走近,风将手中的烛火吹得乱颤。 看了下湖泊中的倒影,叶白柚站直,极目远眺。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个山头的轮廓。 头顶也没有月亮,今天不是阴天就是雨天。 山谷空寂,一点细微的东西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叶白柚耳朵微动,辨别出那细微的水声是从后边传来的。 后边…… 也就是他刚刚睡的那间房子的隔壁。 抓着烛火走进,耳边的哗啦声更为响。他冲着手上的蜡烛一吹,烛芯只剩下一个橘黄色的小点。 叶白柚靠在这门上,安静不动。等着沈无璟出来吓他一吓。 但随着呆着的时间越来越久,有蚊虫不说,那水声逐渐带着他对屋里的人有了具象。 温热的水从头掠过,绕过那张绝世容貌,顺着脖颈到宽厚的胸膛…… 叶白柚只觉得鼻子一热。 “哎呀!” 里面的水声听了。“阿柚?怎么?” 叶白柚捂住鼻子忙甩着手:“没什么没什么!”他仰着脑袋飞快摸着门往睡觉的那个屋走。 老天爷诶!他不就想一想吗?作何会流鼻血! 他有这么饥渴吗! 叶白柚听着后头开门的声音,面红耳赤地捂着鼻子飞快离开。 但下一秒,后颈传来一道轻柔地声音。“阿柚这是……” “啊呀!”叶白柚吓得一激灵。“大哥!大少爷!麻烦走路带点儿声音!” 沈无璟眼中闪过懊恼:“抱歉。” “我看看。”说着要拿开叶白柚的手。 这黑黢黢的,看什么看! 叶白柚誓死不从。 “阿柚,我不动你,我只看看。” 叶白柚白眼一翻。瞧瞧,这话说的,跟强抢良家哥儿一般。 “看什么看,我还蹭蹭呢!” “我去!”叶白柚啪地一下打在自己嘴皮子上,说秃噜皮了。 “打自己干嘛?”沈无璟融入墨色的眼睛幽暗,“哥儿说的话,是在哪儿听到的?” 叶白柚装死。靠在门板上,像个老赖似的。就差指着沈无璟道:“你来,你敢看看试试!” 沈无璟抬手,一手合拢握住了叶白柚的手腕。“在别人面前可不许这么说。” 叶白柚一脸无辜:“我说什么了?” “鼻血流干了,哥儿。”沈无璟拉着他的手带他进屋。 叶白柚不自在地动了动。手上被沾着才沐浴完的水汽。湿漉漉的又带着男人的滚烫的体温,叶白柚只觉得空气都黏腻起来。 “你松开我的手,我自己走。” “不行,阿柚的手脏了,会沾到衣服上。” 叶白柚像被牵着的犯人,一脸生无可恋。脚布耷拉,跟在沈无璟的身后。 “霸道!” “嗯,阿柚说什么是什么。” 手中的蜡烛早被他拿了去,也不知道他单手怎么操作的,烛火重新燃了起来。 叶白柚看着他将蜡烛放在桌子上,随后,一双深邃的凤眼就这么一直看着自己。 叶白柚耸了耸鼻子,发现鼻血已经没有再流,理不直气也不壮地别过头:“看什么看!” 沈无璟蓦地轻笑,声音舒朗,清润异常。 叶白柚心尖一颤,耳朵蓦地红了。他狡辩:“我……我这是上火了。” 沈无璟:“哦?山间清冷,阿柚怎么会上火呢?” “就是上火了!你爱信不信!” 沈无璟摇头,将半张脸糊了鼻血的人带着出去。“信,怎么不信呢?” 叶白柚动了动被捏住的双手:“沈无璟,你带我去哪儿?” 沈无璟一手拿着拉住,一手握住叶白柚的手。他的声音随着清风吹入叶白柚的耳边,攀上他的心沿。 “阿柚,你瞧瞧你的手?” 叶白柚爪子手腕交叠的两只爪子张开。一个爪子白白净净,一个爪子…… “咦惹——” 沈无璟闷笑,笑得肩膀都颤动。“哥儿自己还嫌弃自己。” 叶白柚走着走着,撞他一下。睚眦必报。 “笑什么笑!你难道看到那么多的血不嫌弃!” “哪有哥儿这般比的。” “就你是对的。” 沈无璟眼中的温柔轻轻漾开。“阿柚所言差矣,我何时如同你一般了。” 叶白柚挣扎了一下手腕,还是出不来。 “你就是如同我一般!小气吧啦!” 沈无璟点点头:“确实,阿柚小气。” “你!” “我?” “你!!” “嗯,我怎么了?” “沈无璟!”叶白柚猛地冲着人一下子撞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虎牙尖尖,力道还不小。 “唔——”叶白柚闷哼,“好硌牙。” 沈无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潋滟生光。 “阿柚牙痒痒了?”沈无璟声音不变,只是肌肉绷紧了些许。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叶白柚不自在地松开嘴别开头去,被他牵猪崽子似的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带。 沈无璟温柔道:“嗯,阿柚不小气。” “哼!”叶白柚脸上滚烫,气恼别开头,像有脾气了的小孩。 沈无璟推开一扇门,带着叶白柚进去。 瞧见里面的摆设,是厨房。 见着男人拿了帕子,又打了一点水。一只手将其弄湿再捏干净了,这才松开自己的手。 “我自己来。”叶白柚连忙从沈无璟手中抽走帕子。 沈无璟手一松,也没阻拦。而是借着烛光看哥儿在脸上忙乱擦了一通。 “好了吗?”他仰着头,小脸沾了水的湿润,瞧着愈发乖巧。 唇红艳艳的,嘴角带着小小的弧度。尤其是那一双清泉一般的眼睛,最是惹人喜爱。 沈无璟扫过他干净的脸,缓声道:“没有呢。” 第70章 受伤 叶白柚拿着帕子又在脸上糊了一下,比是刚刚的更仔细了些。 “还有吗?” 沈无璟手摊开在他身前:“阿柚还是没擦到。” 叶白柚见他面上认真,半信半疑地将帕子递给他。 “闭眼。” 湿了的帕子落在眉间,叶白柚轻颤着后退。长睫抖动个不停,显得不安极了。 沈无璟的食指隔着帕子,从眉心一直描摹,掠过哥儿的眼角。看着那小小的褶子又深了几分。他眼中溢出笑意,在昏黄的灯光下,如水般丝丝缕缕将跟前的人包裹。 哥儿做什么都大大咧咧的,好好的一张脸刚刚被他自己胡乱擦了几下,白皙的肤色上透着浅粉。落在烛光里,细细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像熟了的桃子。 沈无璟指尖微动,带着私心戳了一下。 闭着眼睛感官放大。本来脸上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叶白柚愈发难受。冷不丁被一戳,心脏像落地的瓷片,差点紧张得碎了。 他猛地后退,双眼警惕瞧着沈无璟。落在膝盖的双手已然抬起来,是准备动手了。 视线划过那双握拳的手,沈无璟闷笑:“阿柚怎的了?” “你擦就擦,搞得像占我便宜似的,能不能力气重一点!”叶白柚秀眉头紧皱,责怪地瞧着沈无璟。 “阿柚脸红了。”沈无璟将帕子盖在自己的手掌,轻悠悠道。 叶白柚当即梗着脖子反驳:“你才脸红了!” 沈无璟失笑:“我说的是阿柚你力气太重,把自己的脸擦红了。阿柚想的是什么呢?” 叶白柚身体一僵,抢过沈无璟手中的帕子往自己脸上糊弄几下。然后又塞回沈无璟的手上,大步出了厨房。 “沈无璟肯定是故意的,一定!狗男人,臭死了。” 沈无璟看着哥儿远去的背影,将手中的帕子一点点握紧。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沉落下来。 他眉头都不变,看着自己肩膀那一块又濡湿的衣服。 叶白柚气冲冲出来,走了没多远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周围很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山里,叶白柚觉得这里面寂静得有些可怕。 他回身,瞧着厨房中明灭的黄色灯火,最终还是在厨房前面的湖边坐了下来。隔着围栏将脚丫子放下去。 这木板搭得高,叶白柚坐在上面脚下还沾不到水。 正呆滞着,“咚咚咚”的声音从远处的回廊传来,叶白柚闻声望去,一个纤细的影子由远及近。 “十二呀。”叶白柚一手勾着栏杆,身子后倚笑眯眯看着十二。 十二吓得一个趔趄,一下子矮身下来。 “柚子哥哥?” “没看见我?” 叶白柚不知道他大晚上急匆匆过来干什么,但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瓷瓶。这不就是沈二给他的那种吗? “你这东西?” “给公子的。”十二见了叶白柚,脸上的着急收敛起来。差点忘了柚子哥哥也随着公子一起回来了。 “你先把东西送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玩儿。”叶白柚感受着湖风吹过,散乱的发丝擦过脸颊。他轻声道。 十二像做错了事儿一样,嗫嚅道:“好。” 话虽慢,但动作极快。 叶白柚额头靠着栏杆,听着身后的门被敲响,接着脚步声重新落在自己身后。 叶白柚闭着眼。感受泛着凉意的湖风吹过脸颊,心里想的却是:像十二他们这种习武之人,能忙着跑出声音,那必定是有了着急的事儿。 他还说,怎的那么多的血腥味。 即便是男人洗了澡,也还能闻到一些。敢情刚刚说的自己没受伤是骗他的。 叶白柚眸色难明。 一次二次受伤也就罢了,这回来老巢了,怎的还会受伤。 叶白柚不知道他到底是干嘛的。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家庭,不知道他的一切。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索性不想,让这些纷乱的思绪随着湖风散了。 “柚子哥哥。”旁边窸窣响动,十二坐在了自己的旁边。他说话小心翼翼的,活像自己要吃了他似的。 叶白柚侧头,额角抵着木栏温声道:“十二在怕什么啊?” 十二低头,手指抠着木头。看了一眼叶白柚又垂下头去,不安道:“柚子哥哥,对不起,我、我不该骗你的。” 叶白柚摇摇头:“不用对不起,去哪儿本就是十二的自由而已。何况,你我之间的关系……” “柚子哥哥!”十二急了,出口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沈少爷骗人也就罢了,还带坏了小孩子。真是不应该。 叶白柚缓声安抚:“别怕,我没生气。” “我……公子在那儿,我想留足空间给你们俩培养感情。” “十二的良苦用心,相必你们公子已经知道了。”叶白柚失笑,说话时不急不缓。 “我刚刚是想说,你我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兄弟。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弟弟。所以不用担心,你出去,只要安全就好。剩下的我不会过多询问的。” 他知道他们有秘密,他自己也有秘密。 人与人相处,不一定非得是把各自的秘密全都抖开了才算是相处。叶白柚伸手,轻轻摸了摸十二的头。 “不用担心。小十二。” 十二乖乖不动,低“嗯”了一下。他也一直将叶白柚当做公子的夫人,也当做自己的哥哥。跟他待在一块的时候,心里边总是很轻松。 他喜欢叶白柚,跟他住在一起时,有那种很温馨的家的感觉。 “乖,现在还早着呢。快回去睡个觉,你们公子……”叶白柚顿了一下,轻轻一叹,“你们公子,我去帮着看看。” 十二咧嘴一笑,一骨碌爬起来:“好!我这就回去!” 回廊上的声音渐行渐远。叶白柚任劳任怨地站起来,看着身后依旧跳动的烛火,忽然很想把沈无璟这个狗男人摁在床上打一架。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省心。” 跨进厨房的门槛,叶白柚扫过一圈,只见到烛光下端坐的人。 笔直坐在小凳子上,漆黑的眼一直像是一直瞧着门外。在自己进来之后,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烛光有些暗淡,在他身后留下一道孤零零的影子。叶白柚不知为何,看着心里堵得慌。 沈无璟道:“阿柚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像清风绕过叶白柚这山峰,要将他不宁的心绪抚平。 叶白柚拿上烛火,看着还坐在后头瞧着自己的人。“跟我来。” 带上灯出去,沈无璟抿了下被夜色遮住的有些发白的唇,动作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听声音,哥儿好像生气了。 十二告诉他,自己受伤了。 沈无璟眸色淡淡,但眼底的欣喜却藏得极好。 到卧房,叶白柚将蜡烛放在桌上。示意沈无璟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高大的男人落座,手落在膝头,双腿自然松开。眼中落着烛火,还有哥儿没好气的脸色。 “伤的是哪儿?”叶白柚问。声音坚硬,像难锯断的木头。 “肩膀。” 哥儿虎着脸,明明是关心的话问出来像要打架。呛声呛气的。沈无璟看着叶白柚站在他身前,一手按在桌子上,倾身逼视他的样子。 有种家中悍夫郎问话的错觉。 眼尾微翘,沈无璟压下嘴角的笑意。他怕哥儿看到了能直接气得头发炸起来。 “肩膀?还有呢!”叶白柚手痒痒,很想将面前这个跟个没事人一样的沈无璟拧那么几下。 沈无璟:“还有……” 叶白柚见他磨叽。手挡在他嘴前,声音干脆利落:“行了,别说了,脱!” 沈无璟从善如流,半点没有犹豫直接脱了自己的上衣。 “下半身。” 沈无璟诧异地看了哥儿一眼,迟疑了下。 叶白柚黑脸:“麻溜地!” 沈无璟手指蜷缩,垂头脱得只剩下一条中裤。 叶白柚捡起他脱衣服时放在桌子上的瓷瓶,拿着烛火绕着他细细看去。 瞧着瞧着,叶白柚气闷。巴掌给他拍去。 “你这个不省心的,你瞅瞅,身上全是伤痕!” 除了肩膀上那一道最严重的,像是被什么抓了的伤痕。还有胸前也有划痕,连带着手臂,手背都有数不清的小血痕。 因着又洗了澡,伤口有的已经发白了。 “你受伤了洗什么澡!”他磨磨牙,“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沈无璟嘴角翘起,眸光像月下的森林。萤火漫天,璀璨生光。“嗯,阿柚以后也收拾。” “我看你就是欠的!”拿着瓷瓶的手指伸出一根食指,往男人的脑门上狠狠一戳。 打不了身子,脸上总是没伤。 沈无璟抬头,瞧着哥儿怒气冲冲的脸。缓缓抬手捏住纤细的指尖。 在叶白柚即将抽手的时候轻轻晃了晃,眸光潋滟:“阿柚,不气。” 烛火跳动,在风中摇曳。柔柔的光线将两个人笼罩。 叶白柚望进那毫不掩饰的眼睛里。被里面如蚕丝一般的柔意包裹,缠紧,甚至…… 他猛地直起身,瓷瓶放在桌上一巴掌打在沈无璟的手指。 “坐好!我给你上药!” “还有,别动手动脚的!” 沈无璟眉尾轻翘,脸上却是微不可见的委屈。将将好的姿态,能让叶白柚能够感受得到。“阿柚嫌弃我。” 叶白柚不管他,巴掌在他的脑门上按了一下。话语敷衍得可以。 “乖,不要动!” 沈无璟眸光平视落在叶白柚的腰上。 细细的,上面覆着一层软软的肉。他抱过,他想再抱一下。 叶白柚不知道他想不想,反正他是真的想把这男人摁在床上好好收拾一顿。 药粉带着呛鼻的味道,纷纷扬扬落在三指粗的肩上伤口处。周围是乌青的,中间的三条整整齐齐的划痕。掀开皮带出血肉。 现在还在微微渗血。 叶白柚半点不吝惜手上的药,给他倒上去。除了肩膀,还有后背、前胸,手臂以及后腰。 上到后面,叶白柚的腰都累了。只能一手按着男人的腿,侧身给他弄后腰上的伤口。 一个巴掌长的划痕,更像是刀口平着划开的。上面的皮粘连着,叶白柚看着眉心拧得死紧。 上完,叶白柚将空了的瓶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双手撑着后腰微微仰着。“腿上有没有受伤?” 沈无璟手抬起,像帮忙撑着叶白柚。 叶白柚脸一黑:“你再动一下试试!” 沈无璟立马不动。 “说说,怎么受伤的?” 沈无璟看着哥儿的脸色,斟酌着道:“练武。” 叶白柚呵地一声笑出来。“你觉得我会相信?” 沈无璟:“哥儿最是聪明。” 叶白柚不听他的讨好,倾身凑近。手一伸,捏住了男人的脸。 “你不听话!” 沈无璟瞳孔微张,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看着他像教训小孩一般的动作,沈无璟不打自招。 “晚上睡不着,所以去山里看了看。” “晚上进山!你不想活了?”叶白柚拉着他脸的力道加大,一只手不够,再添了一只手。 “沈无璟,你好样的,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我捡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有毛病,就是那儿有毛病。我看你就是来磋磨我的。” 沈无璟一张俊脸被叶白柚拉得变形。他不动,双目注视着叶白柚的眼睛。 “不是,都是意外。” “我想多给阿柚一些补偿。”沈无璟轻声,本就好看的凤眼中更是专注。 “补偿?你欠我什么了?” 叶白柚松手,看着他脸上捏红了的地方,反而心情好上了几分。“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银子,我又不着急。” “才二十一岁,最多还能等到四十岁。剩下还有半辈子还能好好享受。” “我知足,现在用不着你抠抠搜搜挤出来东西。年轻人,年岁活久一点,不然你死了我问谁要去。” 沈无璟翩然一笑。那瞬间,脸烛火也掩映不了他潜藏的光芒。如蛟龙入海,气势如虹。 他坚定道:“阿柚,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 叶白柚想着,拉着凳子在他跟前坐下。可后背有些微微的凉意,叶白柚起身将门关上。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无璟指尖轻点,看着哥儿毫无防备的样子,心中一叹。 “嗯,最多还有十九年,不着急。”叶白柚无所谓道,“你冷不冷,衣服在哪儿我给你拿一件。” “床边的柜子。” “好。”叶白柚打开柜子,里面的衣服分类摆放,一叠一叠,整整齐齐的。像他最初见到这个人一样,龟毛,事儿多,但又严谨克制。 现在…… 叶白柚看了眼光着上半身坐在凳子上的人。 这就是个狐狸,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拿了最上面一件红色的,叶白柚递给男人。忽然,他瞧着人又收回。“你睡觉得了,给你换一件中衣。” 沈无璟划过他手中拿的红衣,可有可无点点头。 他一晚上没睡,跟哥儿呆久了,确实有些困了。 换上衣服,被叶白柚推着到床上。沈无璟很少在这里能睡着,但这次,却很快沉眠。 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时辰,叶白柚在屋里呆着无聊。又拿着蜡烛跑去刚刚去过的厨房。 里面菜肉尽数都有,能直接做个早饭。 这人受伤,吃清淡点好。叶白柚做了个鸡丝粥,放在砂锅里慢慢熬着。等的时间,山里又有些冷,他回到卧房。 站在门口环顾四周。除了桌子,床,柜子还有个架子。没有其他的东西。真的是单调得可以。 叶白柚想了想,目光落在男人的床上。他睡在里面,外面还有一大个位置。 叶白柚干脆坐在床头,拉过被子衣角盖住自己的腿。靠在床栏杆上,默默数着小羊。 数着数着,脑袋开始点动。没一会儿,睡了又觉得身上又凉又不舒服。 熟练地躺下往床里缩去,拉着被子占了一大块地方。 他一动,沈无璟就醒了。 亲眼瞧着哥儿睡下来,再一个翻身,面对着自己。 沈无璟微微屏息。 哥儿对自己不设防,若是对其他男子……哥儿甚至都没有男子与哥儿有别的观念。 沈无璟抬手,指腹描摹着哥儿的眉心。 “阿柚,不许对别人这样。” 沈无璟微微翘着唇,缓缓又闭上了眼睛。累了一晚上,只要一睡着,脑中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阿娘去世那天,沈言领着古氏进了家门。很快,他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 即便是后来他努力地成长,但也避免不了古氏害怕自己超过那个蠢货,歹毒下药。 他甚至不用怀疑,阿娘去世,绝对跟古家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眼睫颤动,慢慢儿的,被身侧的干净香味安抚下去。 沈无璟侧头靠近了叶白柚几分,没挨着,但也就差一个翻身。 作者有话说: 柚子:为什么是按在床上打一架? 第71章 贫穷 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沈无璟,起来吃饭!”叶白柚将熬好的粥放在桌上。昨晚他睡着了,今早忽然惊醒。出去一看,厨房已经有人在了。还做好了几样配着粥吃的小菜。 叶白柚道了谢,才端着东西进来。 今天天气不算好,山谷中的风又大了。 叶白柚穿的衣服不算厚,动着的时候还好。这会儿停下,手上又开始发凉。 想了想,叶白柚干脆将人叫醒,要睡填饱了肚子再睡。 站在床边,睡着的人还是那副样子。平躺着,双手放在腹部。 一点也不像刚刚自己起来那样。沈无璟将他整个抱在怀里。箍得紧紧的,险些将他捂死。 他好一番挣扎着起来,看到他身上白色的中衣沾着的丝丝血迹,没好气地给他脱了衣服重新上药。 这般折腾,人还没醒过来。叶白柚从没见过他睡得这般死沉沉的。 手背搓了搓脸,除了眼尾还有些发红,叶白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俯身下去,手往男人的胳膊戳了戳。 他那脏衣服被叶白柚放在凳子上。 这会儿戳人,手是直接挨着他光溜溜的胳膊。 这样瞧着,他手臂线条流畅,肌理更是分明。不是刻意就能够练出来,单单是戳了两下,就能感受到下面蓬勃的力气。 “沈无璟,沈少爷,起床了!” 床上的人微动,脑袋侧向外面,缓缓睁开眼。 “阿柚。”才睡醒,低哑的声音磁性悦耳。叶白柚侧头在肩上蹭蹭耳朵,又是被这男人声音蛊惑的一次。 “大美人,起床吃饭。” 美人确实美,长发凌乱,皮肤白皙。睡着的时候温柔如松间朗月。醒来的时候,眸光沉稳寒凉,又如山巅白雪。 各有各的特色。 加上身上绑着的绷带,瞧着,又是一种又美又惨的绝艳感。 叶白柚丝毫不否认,当初救他,这张脸占了一半的原因。 伺候着人好好起来,叶白柚打开人的衣柜。“要穿哪件?” 沈无璟靠在床头,长发垂落在身前。眸色温柔。“阿柚选就好。” 叶白柚笑眯眯。“那就红色的。” 他昨晚就想看人穿了。 叶白柚见他穿过的衣服,无非就是黑色、青色、白色这些颜色素雅不惹眼的颜色。头一次见到他还有红色的衣服,那不就是想看看吗? 手上的料子极好,像缎面的。里边还有些隐藏的花纹。 不过他人高马大的,一件衣服在叶白柚手上是极大的。拎着好不容易给人穿上。 美人长发披散着,叶白柚惊叹着来回欣赏。“好好看啊!” 沈无璟闷笑。 叶白柚只觉眼中有华光绽放。 他是颜控,他爸妈也是颜控。他们一大家子都喜欢好看的人好看的东西。 在上辈子,叶白柚不曾有过这般举动,尽是因为未曾见过沈无璟这般俊朗人。 一身红衣,本是绝艳的色彩。但他却能很好地压住,与内敛的黑色相比,红色更为张扬。但他穿着,像一朵染了血的曼珠沙华。透着诡艳。 眉心被轻点,叶白柚看着眼前勾唇笑着的男人猛地回身。 叶白柚海獭般搓搓脸颊。 “捂——” “阿柚怎的了?” 叶白柚将他的脸按着推走。“不行,不能看。” 再看他怕是沈无璟要什么他会给什么。 祸水!人间祸水! —— “柚子哥哥!出来玩儿呀!” 叶白柚刚放下筷子,外面就传来了十二的声音。叶白柚扫过还在温吞喝粥的男人,点了点前面的菜。 “怎么只喝粥。” 沈无璟敛眉:“粥好喝。” 叶白柚翩然一笑:“谢谢夸奖。” 沈无璟眸色微动,牵了牵嘴角:“我就知道是阿柚做的。” “知道就多吃点,别辜负了我那么大一早做的。”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说着,叶白柚起身,瞧着门口处探头的十二,脚步急促出门。 沈无璟端坐在桌前,看着叶白柚毫不留恋而去的身影,又缓缓用汤匙搅了搅粘稠的鸡丝粥。 鲜香的味道,并不油腻。直接吃就好,费不着什么小菜。 沈无璟吃完又添了一碗,这才放下碗筷。 另一边,十二拉着叶白柚在山谷中逛。五月的天,山中的奇花异草竞相开放。沿着湖泊一直走,到了没有多少建筑的地方。 一条平坦的溪流潺湲而过,夹岸两边,是腿高的野花野草。胖嘟嘟的带着小绒毛的雄蜂飞舞在其间,两只后腿上各带了一个黄色的花粉小鼓包。 圆圆的,看着像桂花糕的碎末。 清风徐徐,流水清清。叶白柚拨开花草,在溪水边蹲下。手指拨弄了下水,见到里面有不少的游鱼。 “十二,这里好多鱼。” 十二蹦跳着,晃着身上的铃铛过来。脸上笑意不断:“对呀,可惜没有把小璟猫猫带上。” “那我可以给他带回去。”说着叶白柚拎着袖子就要抓鱼。 十二一看,也来了兴趣:“叶哥哥,我回去拿东西装!” “好。”这地儿离木屋不算远,蹲着也能远远看见屋檐一角。 冷水里的鱼儿灵活异常,鱼尾摆动间,还泛着银光。 叶白柚迅疾出手,连抓好几下,次次落空。 “这鱼儿是银鱼,少骨,肉质鲜美。”清冽如溪水叮咚,听声音就是沈无璟。 叶白柚笑着转头,瞧见那张扬的红衣与松松垮垮扎了一半的长发,呼吸一滞。 眼睛落入沈无璟的眸中,叶白柚清楚地看着他眼里的戏谑。 叶白柚脸一烫,恼羞成怒:“沈无璟!” 沈无璟负手走进,手里的笼子被他放在身侧。 “阿柚,我听得见呢,不用那么大声。” 叶白柚猛地转头,装作专心致志看着水中。但无奈这人已经走到身边,连溪水都偏爱他,水中的红衣随着涟漪悠悠,直往眼睛里闯。 叶白柚自暴自弃,盯着水中的身影看个尽兴。 美人谁不喜欢!人之常情! 叶白柚自我安慰着,指尖已是被水弄得有些发凉。他察觉到男人在身侧蹲下,后知后觉道:“十二呢?” 沈无璟将身侧的篓子递给他。“有事儿。” 叶白柚点点头,接过篓子。 “你说这鱼好吃?”叶白柚望着水面,拿着竹篓子跃跃越试。 “嗯,好吃。”即便是沈无璟这个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都能吃上一条。 “那能抓下去养吗?” 沈无璟盯着哥儿期待的眼神,摇头:“怕是不行,山中的鱼是从冷泉里出来的。” 他捏捏哥儿微凉的手指,收回手。“带下去,应当是养不活的。” “那算了。” “对了,我今天得回去了。” 沈无璟点头:“嗯,不过不是“我”,是我们。” “你也要回去吗?”叶白柚找到个下篓子的狭长地方,颠颠儿地跑过去放进水里。 沈无璟起身,捡了几块石头给他。“怎么,我不行?” 叶白柚白眼一翻,笑嘻嘻的样子倒影在水中,与红衣的沈无璟并行。“你行不行,我怎么知道呢?” 沈无璟一顿。 眼中的墨色一闪而逝,半响,他道:“阿柚总会知道的。” 这次换叶白柚不知道说什么。他只当做没听到,急忙戳了戳沈无璟的手臂:“去,给我找个棍子,赶鱼去。” 沈无璟一声没坑,乖乖给他找木棍。 溪水很浅,叶白柚蹲在边上还能看见一些小石块上趴伏着拇指大小的螃蟹。铺开视线,还有些手长的白色斑纹小鱼,溪水螺也多…… 他将袖子拢上去,鱼的事儿就交托给了沈无璟。他现在要下水摸螺。 山里溪水中的螺吃着是最美味的,没有泥沙,肉质筋到。叶白柚小时候最好这一口。 沈无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叶白柚姿势别扭地一手抓着衣服,一手在水里寻摸。瞧去,他的脚边还堆了几把螺。小拇指大。 “阿柚,水凉。” “赶你的鱼去!”叶白柚啐他,然后起身换个地方继续。 这里常年无人,溪水边的野草长得极高。叶白柚蹲下的时候,只能瞧着个头还在草叶上端。沿着溪水岸边走,叶白柚一个没瞧清楚,脚下一踩。 下面直接是由野草堆积起来的。布鞋落在水里,叶白柚忙站起来,但顷刻间,已然湿透了。 叶白柚懊恼,不过手上的那一把满满的螺一个没掉。 沈无璟站在上游,与叶白柚隔着几米的地方将棍子放在水中划拉。溪水被搅动,鱼儿的世界天翻地覆,争相往四处逃窜。 沈无璟赶着鱼儿过来,恰好见着叶白柚那一脚落空,为了稳住身子。哥儿抱着衣服的手也松了,布鞋也打湿了。 他扔下棍子,几步走到人身边。 “没事吧?” “手给我。”叶白柚甩着脚,对他道。 沈无璟手掌摊开。叶白柚手心已经快捏不住的螺直接往他掌心一放,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回去吧。” 沈无璟无奈。 “先回去,换一身再来。不然会生病。” 叶白柚低头,瞧着自己滴着水的衣摆,还有水济济的鞋子。“行吧。” 不过篓子跟螺不能扔。 叶白柚先将篓子拿起,里面的鱼儿噼里啪啦地乱蹦跶。他笑得眉飞色舞,明朗的五官硬生生被他笑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感觉。 五条鱼,拿回去先养着。多了直接吃。 螺他才摸了几把。他蹲在岸边一手抓一把,两手合拢,还有剩余的空间。但是他没有剩余的手去抓了。 “沈无璟!” 人一叫,叶白柚身前的光就被男人挡住。 他拎着衣角,只那一下潇洒俊逸。单膝下弯,沈无璟将剩下的捡起来。按照哥儿的抠搜性子,不遗漏一个。 “放我手上,放我手上。”叶白柚瞧着他拿着篓子就走,忙追上去。 沈无璟身高腿长,迅速掠过腿高的野花野草。闻声转头,哥儿双手合拢像一只白贝。因着腿短,在其中跃着,白衣翩翩恍若蝴蝶在其中飞舞。 心满意足地捧着一堆溪水螺,叶白柚兴冲冲地超过前头的人直接往木屋的厨房跑去。 东西交给里面的婶子叫她帮忙养着,等自己积攒多了再弄了吃了。 螺刚放下,后头的人也回来了。 男人手上的东西放好,叶白柚还没来得及再看看。手腕一紧,被沈无璟带着出去。 “沈无璟,我们要吃了午饭回去吗?”叶白柚走在他后面,沈无璟高,又走得快。叶白柚跟上得连着小跑才行。 沈无璟转身将他带进自己的卧房。 “现在厨房在弄,吃完就走。” “可是我们才吃过。”叶白柚被他拎着到了柜子门前。 沈无璟打开柜子门,手撑着柜门将哥儿挡在里侧。“自己看看,要穿那件自己拿着。” “还有……”眸光落在哥儿已经湿了的布鞋上,“鞋子也得换。” 叶白柚随意从里面扒拉一身黑色的衣服。看着不怎么值钱的样子,他抱在怀里。 “可是,你的鞋子太大了。” 沈无璟:“我问问十二。” 叶白柚摇头:“十二恐怕不行。” 十二比自己矮,脚也小,鞋子指定塞不进去。 “要不你直接给我木屐?” “也罢。”至少比穿着湿了的鞋好些。 叶白柚嘿嘿一笑,衣服往床上一扔,抽了腰带直接脱。 沈无璟抬手抵着额头,他都说了多少遍了。哥儿还是没当一回事儿。只能自己出门去,拉上了门等着。 “沈无璟?”叶白柚捣鼓着身上这身衣服,像大人穿着小孩的衣服,太大了。 “诶?人呢?” “穿好了?” 声音在门外,叶白柚光着脚丫子“噔噔噔”往门边跑去。“你进来看看,衣服太大了,不行。” 沈无璟推门进来。 直面散乱着衣服,领口大敞的叶白柚。 黑色的衣襟之间,白皙的胸膛露出了一大片。曾经扫过一眼的锁骨大大咧咧横亘在自己的眼前。 沈无璟猛地上前一步,砰的一下将身后的门关上。 “阿柚!”他声音急促。 他抓着叶白柚的已经直接拉紧。指尖不经意划过那细嫩的肌肤,眼中的灼热几乎要将眼前的人烧了去。 叶白柚被他忽然来这么一下子弄得有些懵。 “嗯?” “啧。”沈无璟眉头紧皱。 “算了。”他目光下方,瞧见自己的衣服穿在哥儿身上已然是拖在地上。“你等着,我找个剪刀。” 叶白柚:“你要剪了衣服?” “不然你怎么穿。” “别啊!”叶白柚双手捏着袖子,抱在身前护着。“这么好的料子,看着厚,穿着特别轻盈。” “费不着,你去问十二借一身就可以了。” 虽说鞋子传不了,但十二的衣服他应该可以。毕竟他也不胖,瞧着纤细。 沈无璟:“不行。” 叶白柚水汪汪的眼睛带着不可思议:“为什么!穿衣自由也被你剥夺了!” 沈无璟:“不是,只是十二现在没在。找不到人。” “哦。” 叶白柚抬了抬脚,感觉自己像穿了长裙子一样。 沈无璟给他理了理,衣服拉好,腰带系紧。现在除了有点长,没什么不行。 叶白柚弯腰将衣摆拎着。“这料子,怕是不便宜。” 沈无璟微笑:“哥儿喜欢,送给你。” “我要你的衣服干嘛?” 最后没办法,他不许剪了,沈无璟又不许他换了。只能找根绳子将衣摆绑了一截在腰上。 齐活。 在回去溪水边的时候,叶白柚忽然看到个陌生人往回廊走来。知道是来找沈无璟的,他往后摆摆手:“你忙吧,我自己去。” 沈无璟瞧他恨不能自己不去的手,带着找过来的沈五回去。结果刚好走到溪边,十二就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 “小十二,你忙完了?” 十二脸上的笑容一僵。明明是公子支开了自己,他才不忙呢。不过他还是帮自家公子圆了个谎:“嗯,忙完啦,我来帮你,柚子哥哥。” 因着叶白柚嘴馋,现在的螺不够炒一盘。他又穿的是木屐,干脆直接脱了在溪水里倒腾。 两人边找边聊,叶白柚忽然感慨:“十二呀,你家公子可真财大气粗。” “公子?” “嗯,他竟然让我把他的衣服剪了。”叶白柚直起身,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呐,就是这件。” 公子的衣服虽然是他们带过来的旧衣服,但是就没有便宜的。不过他知道他们公子现在财大气粗不了。 他长叹:“公子好穷啊。” “说起来,还没有柚子哥哥有钱呢。” 叶白柚点点头:“我看他那屋里什么家具都没有。” 十二悄悄摸摸看了木屋一眼,面露难色:“公子为了我们,卖了。还倒欠了他外祖好多银子。” “多少?” “十几万两吧。” 叶白柚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这么多!” 慢着,这男人负债啊! 作者有话说: 柚子:不对,我为什么要管他负不负债? 第72章 教你 不过负债关他什么事儿! “没有钱,你们为什么还能在山里建房子?”这里的建筑瞧着都是新的,像他昨儿晚上靠着的木栏,上面的桐油味道正浓呢。 “这是兄弟们一起建出来的。” 十二说着,嘴巴一瘪,对着叶白柚吐露满肚子的委屈。 “我家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公子的日子自然是锦衣玉食。但自从夫人走了之后,那家里的白眼狼儿另娶,公子又没个亲近之人只能出去自食其力。” “公子很厉害的,你别看他现在没有银子,以后一定可以给柚子哥哥好的生活。 叶白柚见他又扯到自己身上了,他干笑两声。 不用比较,叶白柚现在全身家当也就二两银子,卖了他都比这个可能要多个几两。像沈大少爷,他是万般也不想的。 当务之急,还是回家挣钱来得紧。 “十二等会儿要跟着我们下去吗?” 十二双眼一亮,刚想答应,忽然想到自家公子会跟着叶白柚一起。他想打蔫儿的白菜,故作镇定,实际眼中的渴望几乎遮掩不足。 “不了,既然公子回来了,他的夫……他自己照顾就好。” 叶白柚笑着道:“你要是想下去,下去就是了。家里面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 十二弯着身子,水中倒映着自己委屈的脸。 他也想啊,可是公子指定不愿意。 —— 收获了半个篓子的鱼虾,还有三斤的螺。叶白柚拎着再次沾湿了的衣服回去。 溪水冰凉,他在水里踩久了,现在脚丫子还有些冷。 匆匆到屋,叶白柚让十二帮忙将东西放回厨房。自己偷偷挪到半开的卧房门口。 手撑着门框,探出个脑袋。 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桌子凳子床就没有什么活物。叶白柚手臂一推,撑着门框站直,大摇大摆地进了卧房。 “回来了?” “吓——” “大哥,你怎么还在!” 沈无璟扫过哥儿的一身,挑眉:“我的房间,我为什么不能在?” 叶白柚见他看过来,双脚立马并拢,抓着那沾湿的衣摆往身后一藏。笑靥如花:“怎么不行,大少爷的房间,你怎么都行。” 沈无璟在门后,这会手上拿着一封信。 他随手走到桌边扔在上面,随后一手搭着桌子,面对着叶白柚坐在凳子上。 “过来。”他勾了勾指尖,眼波如水。 叶白柚手臂猛地收紧,呼吸一滞。低骂:“妖孽!” 沈无璟桌上的手撑着下颚,宽大的衣摆落下。“哥儿,过来。” 叶白柚瞧他一眼,转身就跑。 他发现穿着红衣的男人一笑,他就要遭殃。 果真,还没跑出门槛,腰间一紧。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猛地关上的门越来越远。 “沈无璟,你放开我!” 叶白柚后腰抵着男人的身上,双手双脚悬空扑腾着。身上的衣摆滑落,湿漉漉又绉绉地落在沈无璟的手中。 沈无璟瞧着哥儿毛乎乎的脑袋:“你跑什么?” “你要追我!” 沈无璟不想跟他掰扯,随手在柜子里重新拿了一件衣服塞进叶白柚的怀里,随后将他带到窗前。 手一松,叶白柚一屁股坐在硬床上,随后肩膀被沈无璟一推。整个人往后仰去。 “沈无璟,你谋杀!” “嗯,我谋杀。”沈无璟眼中笑意不断。只将他身上的木屐脱了。拉上帘子,自己转身重新回到桌边。 “快些换衣服,别着凉了。” 叶白柚一顿,四肢蜷缩一骨碌滚坐起来。隔着厚厚的帘子,瞧不清外面的人,叶白柚闷哼一声。三下五除二扒了自己外面的衣服。 再艰难地换上一件天青色的衣服。 跟上一件衣服一模一样的轻薄料子,但在他身上挂着,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发育不良的小豆芽。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猛地拉开帘子,叶白柚跟前正好又递过来一双足衣。 “这会儿不下水了,穿上。” 叶白柚一下子抽过,往自己的脚上套。“谢谢沈少爷。” 沈无璟低声一笑:“应该的。” 松松垮垮的衣服穿好,叶白柚惦记着他的螺。刚提着衣摆要跑,沈无璟勾着他松垮的腰带一拉。叶白柚像任人宰割的兔子,被迫后退。 “你干嘛!” 后背抵着一双大手,灼热的温暖的即便是他穿着衣服也能感受道。不过螺重要,至少现在比男人的话重要。 “你就这么出去?”沈无璟点点他的肩膀。 除了中衣严丝合缝的,外面的衣服几乎要从肩膀上滑下去。 叶白柚大大咧咧吧衣服往肩膀上一拉,冲着他扬起下巴挑了个眉:“好了。” “好什么好。” 见他又要走,沈无璟只能自己上手。将他的衣襟拉好,重新整理了腰带。衣摆长的,用新的腰带重新再绑了一截。 就几下,叶白柚身上的衣服已经大变样。从一个潇洒的醉鬼模样,变成了翩翩世家小公子。 “行了。”手上一松,哥儿“嗖”的一下消失在卧房。 沈无璟捏了捏手指,在自己的额角轻点。“难呐……” “婶子,我来了!” “小公子来得这么快,我这螺才剪了一半不到呢。” 叶白柚兴冲冲地拎着衣摆。“婶子,屋里还有剪刀吗?” “有,我去给小公子拿。” 山间溪水中的冷水螺味道极其鲜美。若用辣椒、花椒等大料翻炒,做个红烧螺。他一人能吃一盆。 叶白柚剪子甩得飞快,两人比划似的。几下将上午捡的全都弄出来。 不过要炒的时候。叶白柚那生机勃勃的脸上一下子没了活气儿,瞧着像晒蔫巴了的草。 “怎的了,小公子?” 叶白柚哀叹:“我忘了,没有辣椒啊!” 婶子将一旁的生姜大蒜都切好了,这会锅里的油都热了,却瞧见小公子在这说什么辣椒。做厨子的,对这些东西最是好奇。 “小公子,辣椒是个什么?”想她在沈家做饭几十年,就没听过这个东西。 叶白柚猛地闭嘴。 不过这个朝代并不是他们历史上存在的朝代,或许有呢,万一只是叫法不一样呢? 叶白柚瞅着那已经处理好的螺,现在找已经是不行了。 姜蒜下锅爆香,叶白柚道:“这辣椒啊,就是一种小果子。开着米粒儿大小的白花,叶子尖尖的,结着的果子没成熟的时候是青色,熟了的时候是红色。” “那可有什么特殊味道?” “就跟茱萸,芥菜根儿差不多,闻着冲,摸了……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叶白柚一心二用,一边翻炒着,一边回头看挡在厨房门口的男人。 帅气逼人,火红火红的,若还辣椒该有多好。 “你说的这东西,要拿来干嘛?” 叶白柚一听就有戏。他双眼明光闪烁,一边将螺肉往锅里倒,一边问:“吃,当调料。” 怕惹人怀疑,他转头,假装专心翻炒。 “以前小时候遇到过,印象极深。”他说得模棱两可的,反正沈无璟不会深究。其他的,随他自己想去。 “现在怕是不行。”沈无璟合上手中的扇子,抵着下颚思考。 沈府有这东西,他阿娘当年喜欢这果子,专门培育了不少出来。他记得还有一小包的种子。不过阿娘去世后,早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若是新鲜的,现在沈府里还有好些。 “哥儿要多少?” 叶白柚将一碗酒倒进螺里,盖上锅盖。双手往后一背,听他这问题脚步都轻快了。 蹦跶到沈无璟的面前,叶白柚侧头瞧他。双眼亮得像反光的水晶。又像小猫得了鱼干儿,开心得不得了。 “你有多少,要多少。” 料想现在这玩意儿就好比西域的香料一样,不可多见。叶白柚想了想,又道:“用这个,抵你欠我的债!” 沈无璟光影笼罩着白柚,他瞧见哥儿眼中强烈的期待。捏着扇子的手往后,轻轻握紧。止住自己想捏哥儿脸的想法。 “不用抵,我给你找就是了。不过我不保证能给你找到很多。” 若是买的话,那东西也能买。但是外族的商人也不傻。物以稀为贵,他们必定也不会大量地出售。 阳的不行,那只能来阴的。 反正沈府那些东西,现在都还是用他阿娘的资产购置的。他不拿,对不起沈言的不要脸。 叶白柚莞尔,双手张开猛地往前扑腾。沈无璟忙伸出手接住他。 “谢谢!好兄弟!” 抱一下收回手,叶白柚后退,却发现又退不了了。 “可以了,感激之情已经表达得很明晰了。”叶白柚双手抵着男人的胸膛,脸一下子就横了,“松手!快点!你还有伤呢!” 沈无璟不得已,双手撤开。“那我现在回去给阿柚传消息。” 见着人要走,叶白柚吸吸鼻子闻着那少了一点味道的螺。忙对门外的人招手:“回来回来!” “既然要找,那就多找些!” “还要找些什么?”他一说,沈无璟立马又捏着扇子转回来。 “香料,知道吧,那些稀奇古怪的很香很香的东西。” 沈无璟点头:“知道。” 京城里,有专门收购香料的铺子。有些酒楼寻求新奇的味道,也会买了回去做些吃食。 哥儿要的,应当是这个。 “好的,谢谢!” “以后给你做好吃的!” 叶白柚跑过去,意思意思一下轻拍男人的手臂,又飞快跑向灶台。 转头,见沈无璟还长身玉立,不动如山。 他脸一虎,瞧着人像是看不争气的似的。忙道:“去呀!愣着干嘛!” 烧火的婶子见着叶白柚将自家主子使唤得顺手,欣然笑道。“公子跟夫人感情可真好。” 叶白柚才想起,边上还有个人。他摸摸鼻子:“婶子啊,你们家沈无璟成没成亲你们不知道吗?” 她看着叶白柚,笑得一脸慈爱。“我看啊,那是迟早的事儿。” —— 螺肉上桌,分了一半给婶子跟十二,叶白柚招呼着沈无璟尝尝。 “来来来,我教你怎么吃。” 叶白柚手上还沾着水,想到沈无璟有洁癖,用筷子夹了一个捏在手中。随后直接放嘴里,两边腮帮子一缩。肉就落在了嘴里。 嚼吧嚼吧,叶白柚摇摇头。“就是这样,虽然味道没有加了辣味的好,但吃着有点鲜甜,试试?” 沈无璟捏紧筷子,瞧了哥儿一眼。缓缓伸着筷子落在那落螺丝碗中学着哥儿夹了一个。 在叶白柚鼓励的眼神下。他迟疑了下还是将螺捏在手中,一手挡着宽袖,一手放在嘴里轻轻一动。 沾了调料的唇轻抿,随后开始咀嚼。 叶白柚只能感慨,连这么一个粗狂的吃法都能被他吃出斯文的感觉,这男人着实绝。 “好吃吗?”他双眼圆鼓鼓地瞧着沈无璟,迫不及待地想得到答案。 于沈无璟而言,只要是哥儿做的,那就是好吃的。他轻点下头:“好吃。” 刹那间,叶白柚冁然一笑。像初升的朝阳,晕黄了漫天,牵引了眼前人的心神。 沈无璟不自觉地带着笑意,跟着哥儿慢慢将这一盘他只听过,但从未尝试过的肉吃完。 叶白柚喜欢,吃得多。但奈何螺肉本就少,一盘下肚没个果腹感。 满足又不太满足。 放下筷子,叶白柚擦了嘴站起伸个懒腰。“爽!” 沈无璟瞧着哥儿那腰带勒着的肚子,即便是吃了两碗米饭,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侧颜生得好,脸上的肉养回来之后,像抽了条。没再继续往横面长开了去。 伸完懒腰,叶白柚按在凳子上缓神。 他瞧着沈无璟道:“休息休息,该回去了。” 家里还有鸡,还有猫。即便是关在屋里,留足了食物,但是叶白柚仍旧不太放心。 “好。” —— 沈无璟吃完,跟叶白柚一起下山。 走的依旧是原来那条路,不过这会儿没了探秘的心情,叶白柚还没走到一半,已经是力竭。 瞧着身前一身红衣的人,叶白柚手往前一挥,抓住他的袖子。 前人的力道带着自己往前,叶白柚正好偷个懒。 “阿柚,快些。不然还没下山就已经天黑了。”沈无璟反手捏住他的手腕,手臂加了一把力将他往身侧带。 叶白柚随他霍霍,脚上跟着走就是了。 叶白柚看着他那么好的衣服被草叶沾染,有些不舒服道:“你呆在山里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出来?” 山里环境多好,山清水秀的,还适合做他那些事儿。 沈无璟偏头看他,一双眼睛在深深的密林中,仿若藏在暗处窥视的狼。 叶白柚一下子就怂了。 “我只是问问,何必那么大的火气。” 叶白柚见他还看,抿紧唇,委屈瞅着沈无璟的眼睛嘴巴一瘪。 沈无璟拍了下他的脑袋,脸色一变。 “怎么了!” 沈无璟慢慢捂着肩膀。 这一瞧,叶白柚急了。“伤口裂开了!我看看!” 沈无璟摇摇头:“不碍事。” 叶白柚伸手就要扒开他的衣服,沈无璟脚步往后一错。“快些回去就好,只是累了。” “行行行,回去。” 叶白柚这下不累了,脚上没劲儿也有劲儿了。两人的位置换成了叶白柚匆匆在前,沈无璟慢悠悠在后头。终于是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山下。 “叶哥哥回来了!” 老远,叶白柚前脚踩着田坎,后脚小孩激动的声音传来。听着是杜鹃婶子家小金子的声音。 他一喜,又拉着后头“走不动”的人加快脚步。 沈无璟扫过哥儿的脚。一直这么走,应当是起泡了。 院子门口,吃了晚饭在村子里随意走着消食的人见了两人,争相涌上来。不过待叶白柚两人近了,又齐齐散开。 这是哪家出来的公子少爷? 瞧着他们那衣服…… 村中的人对视一眼,又后退几步。 这两人在山中呆了两天,还过了一夜。这要不是夫夫,他们把心窝子掏出来吃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19:12:29-2022-08-23 18: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归 20瓶;甜点、jjcat 10瓶;殷殷cn 4瓶;漾漾 2瓶;活着、Towards、219427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迷晕 叶白柚一脚踩上了院子外的宽阔地,跟他关系还算好的几个婶子阿叔打招呼。 “这是跟夫郎进山里了啊。”这话是对着沈无璟说的。 “柚哥儿诶!你相公可真俊!” “可不是,十里八村可没谁比得过你家的人。” 沈无璟与叶白柚对视一眼,对着众人点头。除了叶白柚,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话语不多。 因着沈无璟受了伤,背篓在叶白柚的身上背着。沈无璟手上除了一把扇子,就是叶白柚抓着自己的手。 他垂眸,眼中闪过笑意。 就这么站在叶白柚身侧,眼睛落在跟人打招呼的哥儿身上。 阿柚会说话,对谁都是游刃有余的态度。若是跟大皇子遇上了,怕是能成为好朋友。 只是,江知询那个人现在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意,若真是这样…… 他目光落在叶白柚的身上。 若真是这样,夫郎跑了以后有得他后悔的。 寒暄几句,在众人八卦的眼神中,叶白柚将沈无璟拉着进了院子。 管什么叔叔婶婶的,现在沈无璟已然就是叶白柚家的相公。 至于到底是不是赘婿? “瞅瞅那人,进山找东西,回来还要柚哥儿背着东西。就一张脸能看,妥妥的是个小白脸儿。” “柚哥儿被他盯上,是吸了血吃。” 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嫉妒得恨不能取而代之的。 “叶白柚那么个腌臜的人,怎么会找见这么个神仙似的男人。真是老天爷不公平,胡乱给他安了人家。” 村民们看了热闹又慢慢往回走,离开了叶白柚的草房子,有人往后做贼似的看了看。继续起了叶白柚的话题。 “要我说,叶哥儿这命好啊,以前他叶家的人宠着,现在……看看,那男人的眼睛都没从哥儿的身上下去过!” “呸!两个人就是没名没分地勾搭在一起了。”落在后头的小哥儿面色嫌恶。 他说话声音小,除了跟着他一边的后小爹还有小妹听到了,其余的人都没听到。 村中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活儿干完了就是聚在一起说东家道西家。 叶白柚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自己,不过反正他也听不到。 “你快回去躺着。”叶白柚先把门给他打开,将人推了进去。 沈无璟回身,刚刚为了哥儿快点走胡口诌的东西。现在也不得不在屋里坐一会儿装装样子。 叶白柚背篓放下,忙将里面看着还算新鲜的鱼儿倒进水缸里。背篓放下,拿着钥匙到了柴房门口。 里面的鸡听见人的脚步声,一下子喧腾起来。 叶白柚三两下将门打开,五只鸡争先恐后地出来。叶白柚看见乱糟糟的柴房,心想:可有得忙了。 “喵呜——”一声猫叫从屋顶传来。 叶白柚后退几步,望着房顶。 那叫声与身子极为不符合的大狸花站在上面。“小璟,下来!” 叶白柚拍拍手,冲着房顶的猫。 待在房里的沈无璟一顿,险些走了出去。 他将身上的药拿出来,手在纸包上点了点。这猫的名字,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他走了之后才取的。 沈无璟很难不怀疑哥儿当初这样叫是因为他的原因。 不过,他大人有大量,不跟猫计较就是了。 歇了一会儿,沈无璟出去。哥儿已经抱着猫在顺毛。 “出来干嘛?不是累了吗?” 沈无璟眸光下移,落在哥儿的脚上。“不疼吗?” “不疼。” 快一个下午的山路,前半段累得慌。后半段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越走越有劲儿。 “人家都吃晚饭了,你饿了没?” 沈无璟摇头。 “那把回来时候带着的没吃完的饼子吃了?今晚不做饭了。”叶白柚现在停下来也不怎么想动。 沈无璟点点头。 叶白柚将小璟放下来。立马看见他往屋檐下的破水缸里去。 他前头那个被叶白柚洗了腌酸菜,现在这个是他收拾屋子找出来的有裂缝的。口上碎了,刚好可以偶尔来放放鱼什么的。 想着,就见着这个小家伙又勾了一条起来。 叶白柚笑笑。 只要里面放了足够的鱼,这聪明的小毛球就不会挨饿。 不吃饭,但是还得洗澡。叶白柚掺水烧热,沈无璟就在厨房凳子上坐着陪他。视线时不时地看向哥儿的脚。 上山的时候他能背几下,下山伤了肩膀。哥儿自己走,指定是不好。 果真,到了洗澡的时候,沈无璟听见房间一声低低的嘶声。 沈无璟一直注意着。等叶白柚洗完,沈无璟将纸包递给他。“用在伤口。” “十二给的那个?” “嗯。” 因着瓷瓶不好带,十二直接将自己做的伤药、毒蛇解药这些都装在纸包里。让他们下来的时候带上。 沈无璟端了哥儿手中的水去倒,叶白柚则拿着东西进屋。 行走间,脚是瘸的。 坐在床沿,接着烛光掰着脚。脚下的水泡都已经破了。 没破的,也用针挑破。上了药用布裹起来,这就完事儿。 只是现在脚底过了水,越发的疼。 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后半夜感觉脚上凉凉的,叶白柚这才舒服地睡了过去。 本来,沈无璟洗了澡收拾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衣服的时候,瞧见原来没带走的柜子里的各色药瓶子还没用时,拿着出来找叶白柚。 但他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沈无璟又转身回去,结果听了半夜隔壁翻来覆去的声音。他自己也难睡着。 等后半夜,索性直接起来,拿了伤药就过去。 这个能止疼,也让哥儿好睡些。 收拾好后,又想到手上还没给出去的五千两银票。沈无璟干脆压在了哥儿的枕头下。 五千两,他省一省,够哥儿现在好好生活许久了。 —— 东方既白,天光乍破。 叶白柚翻动个身子,抱着怀里的枕头清醒过来。脸上不知落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他睁开眼将东西拿下来,迷蒙中扫见床上落了几张同样的纸。 “这是……白日做梦?” 叶白柚挠挠头发,将散落的银票收拢在其中。 盘腿坐在床上,叶白柚将收集好的全部银票一一摆好。“一张、两张、三张……” 一千两一张。 叶白柚猛地扑向床上,俯冲的力度被厚实的被子接住,身体还跟着轻轻弹动了几下。 “我发了吗?” “阿柚,吃饭了。”窗外,沈大美人换了一身釉白的窄袖衣衫,照旧是将手上的青草扔在地上喂鸡。 叶白柚揉揉眼睛,对着窗口的熹微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沈无璟,我床上的银票!” 说到后两个字,叶白柚直接变成了嘴型。 保不齐隔墙有耳,钱财不外露!老祖宗的道理。 沈无璟用清水洗了手,擦干之后。叶白柚已经穿好衣服站在他的身后。 “你又把银票给我了?” 五千两银子啊!他要是拿着这点钱,这辈子可以直接躺平了。 单单是想着,叶白柚就欢喜。 不过据十二透露,这男人现在还负债十几万两呢。 “嗯,暂且先这么一点点,余下的……”沈无璟偏头,对着叶白柚凤眼轻弯,“四十岁之前肯定交给哥儿。” 叶白柚不自觉抿着笑,手自然地抓上了沈无璟衣摆。 “那现在也不着急。” “我听十二说,你还欠着好多银子。”叶白柚悄悄得将自己卷成一圈的银票往沈无璟的手里塞,“我现在不缺什么,你先填补你自己的窟窿。欠我的,四十岁之前还给我就行。” 沈无璟瞧着手上裹成一圈的银票,手收紧握住。“阿柚真不要?” 叶白柚留恋地看了一眼,将他的手猛地往对面推去。语气坚定,听着还带了咬牙的坚韧感觉:“真的!” 沈无璟低低一笑,垂下的眼睫潋滟着星光。是欢喜一场。 哥儿想要,但是又不要。 他轻哄:“这一点我还是可以拿出来的,若现在不要,下一次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看样子你还是差钱!” 白衣的男人头微垂,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飒爽英姿,沉稳的气质一下子明朗肆意起来,正如那打马游乐的贵气公子。 叶白柚歪头,一双眼睛巴望着不知想什么的男人。 “沈少爷?” “嗯。” 听他应答,叶白柚弯了弯眼睛。还真的就是个贵气公子。 “想得怎么样了?” 沈无璟直起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右手轻抬,托着哥儿的脑袋摆正。 他眸色深沉,气氛陡然严肃起来。 “阿柚。” 叶白柚脸嘴角也带起了笑意。“沈公子,想好了?” “该是我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五千两,对于沈无璟来说杯水车薪。但再怎么样总比没有的好。但是对于哥儿…… “怎么,你还想让我反悔。”叶白柚眼睛里全是这个好看的人,从脸看到手,从手看到腰。 合他心意极了。 “给你时间想一想,过了今天,可就没有时间了。” 叶白柚摇头晃脑,眼睛在沈无璟的身上已经拉了一层薄薄的丝。“知道了,知道了。” 美色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哦!对了!”叶白柚破开那层已经在沈无璟身上包裹的那一层丝,探出些许的理智。 “阿柚说。”沈无璟松开叶白柚脸侧的手,轻轻放在身后。 “四十岁之前,你要是给不了怎么办?” “能给。” “那要是不能呢?” 沈无璟弯腰,平视叶白柚有些恍惚的眼睛。“那阿柚看我行吗?”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何况沈无璟救了两次。无论如何,都是应该的。 叶白柚脑袋后仰,手心抵着男人的脸给他推走:“我认真的,你别闹。” 沈无璟看着绯红的耳垂,轻笑着收回手。 “阿柚的玉佩,价值千金。”他只道这么一句。 叶白柚莞尔。“好,我知道了!” 反正上辈子累惨了,这辈子过一下田园生活也不是不可以。待过个几年,叶白柚攒够本儿了,直接去县里买了房子住下。后半辈子直接养老。 多好。 哪哪儿都是出路,叶白柚拍拍沈无璟的胳膊:“沈公子,加油哦。” 沈无璟闷笑:“好。” 他缓缓握紧手中的银票。眸色将乐乐呵呵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的哥儿拉住。 “去哪儿,吃饭了。”沈无璟道。 叶白柚这才找见了北,往堂屋里走。 他瞧着身前一身白衣的男人,轻轻揉了揉脸。眼中懊恼一闪。怎的被看着笑了两下,连路都不会找了呢。 一定是他没吃饱,饿晕了! 小璟爪子撑地,背脊弓成一座桥。大张着嘴巴伸了个懒腰,随后颠颠儿地跟着进了屋去。 吃饭嘛,要全家一起吃才香。 —— 进入五月,小麦的麦粒开始蓬大。昂首挺胸的麦穗挤挤挨挨,面朝阳光,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水田里,水稻整齐排列,从一株小苗繁衍成了四五株抱团的大家庭。根茎粗壮,郁郁葱葱。 田间地头的管理,村里人没人敢疏忽。 接近六月麦子的收割期,官府已经没有没有的赈灾粮食了。 因着,那前一任县令被抄家留下来的大部分脏银脏物,都被这一任的县令拿来换成了粮食发放给他们南山县的百姓。 若不是这样,今年开春应该已经是早断了粮食。 村民自从这麦子结穗,一天到头就要往麦地里跑好几趟。不看着,心里面那是半点也不安心。 不过叶白柚的地儿小,地里的事儿几下就捣鼓完了。 春天忙了整个季节,这会儿除开主粮,院子边的瓜果蔬菜也争相可以采摘。 叶白柚地里下的肥大,厨余、草木灰,但凡能用上的,叶白柚都给蔬菜用上。这会儿,蔬菜他们两人已经是吃都吃不完。 吃完早饭,叶白柚就端着凳子,坐在篱笆里瞅着外面已经爬上他整个篱笆的瓜藤。 青幽幽的,根茎粗壮,各式各样的黄色花朵目不暇接。再往外一点,是搭了几排架子的豆角。还有被绑在木棍上固定好的茄子、韭菜…… “沈公子!” 叶白柚托着腮,瞅着外面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嘴里喊着。 沈无璟待在屋子里处理他的那些事儿,闻言直接从大开的窗户看出来。“阿柚?” “明儿去不去卖菜?” 沈无璟将信封折好,轻声道:“好。” 他看向一旁堆积了巴掌厚的信封。这是楼里传来的,搜集到的关于他古家派系现在大部分官员的情况。 明天陪哥儿,那今天…… 他轻轻一叹,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认命地又拿起一封。沈无璟再瞧去,哥儿已经从门口跑出去,转到了池塘那边。 往池塘边上一蹲,沈无璟就见不到人了。 他觉得哥儿像一只小小的青蛙,噗通一下,直接藏进水里去了。 站在水边,能看见池塘清澈的水中那些小小的鱼儿张着嘴巴,在水面游弋。 叶白柚身边跟着小璟。 小肥猫尾巴一搭,伸着爪子看样子是要下去捞。 叶白柚点了点它的鼻子:“馋猫!” 鱼儿还小,都是叶白柚慢慢攒起来的。这些鱼要养到秋天或者冬天去。 等天气冷了,鱼儿不长了就捞起来吃了。 池塘中,已经有立起来的大荷叶。叶白柚抓着就近的一个,小心捏着圆盘一般的叶子下端。轻轻一折。 清脆一声。 连着白色的藕丝,叶白柚将荷叶抓在手里。 他起身,对着小璟招了招手:“走,小璟猫猫,我们去竹林。” 说着,叶白柚瞧见窗户里的人挥了挥手,随后带着猫儿往后山跑去。 沈无璟瞧着哥儿活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篱笆外,浅笑着摇摇头。 叶白柚一路跑着,小璟跟着掠过了杜鹃婶子家前面的时候就喘着气儿停了下来。叶白柚蹲下,冲着猫猫招手: “小璟,快来啊。再跑一点点。” 小懒猫不为所动,就那么小腿儿一曲,在原地蹲坐下来。瞅着叶白柚不动。 叶白柚气笑了。 他匆匆过来,捞起猫往怀里一抱。随后又继续飞奔。 嘴里念叨着:“好你个小懒猫,感情家里还有老鼠就是因为你懒。不称职,我可是要换一只猫猫的。” 叶白柚说着,前面岔路出现一道身影。穿着粉色与鹅黄交错的衣服,鲜艳得像地里的油菜花。 看背影,叶白柚没有认出是谁。不过不妨碍他继续往前。 可就在要接近的时候,那哥儿不知是不是没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直接往他这边过来。叶白柚让开,他将将好伸出脚。 叶白柚脸一黑。 得了,又是个想碰瓷的。 他看都不看,脚底直接踩过哥儿的脚。停都不停一下。 “啊——” 一声惊起鸟雀叫。 叶白柚背对着人哈哈大笑,迅速跑远了去。 “喵呜!” 唯有怀抱里的小璟爪垫按着叶白柚的肩膀,一双猫瞳盯着后面的人。 第74章 松开 后山,叶白柚扯了一把竹叶芯,将小璟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顶着荷叶慢慢溜达着回家。 走到村中央,大树下又重新围了一圈的人。 站着坐着的都有,最显眼的,还属刚刚那个像将自己绊倒的哥儿。 叶白柚眼不见心不烦,绕开了去。 “站住!” 一声野蛮的呵声传来。 叶白柚将肩膀上的小璟扒拉进怀里,一把扯了荷叶捏在手上,迅速跑开。 “叶白柚!”后面人像没料到他这般无赖,气急败坏在后面吼着。 吭哧吭哧到家门口,叶白柚巴掌糊在门上。 沈无璟闻声看去,哥儿撑着门弯腰,捂着肚子气喘吁吁。 “做什么事儿了,这么累?” 叶白柚看了下后头,忙进了院子关上门。肥嘟嘟的小璟放下来,叶白柚抓着荷叶跟竹叶芯走到沈无璟正对的窗外头。 人往窗台上一趴,双目呆滞。 “有人追我。” “谁?” “神经病。” 叶白柚眼珠微动,瞧着里面的人要起身,他缓缓摇头。“没跟来。” “家里没茶,给你泡个水喝。”摇了摇手里的东西,叶白柚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厨房去。 沈无璟见状,又重新坐回凳子上。扫过桌上还厚厚一堆的消息,他摁着眉心。 抬眸,房梁上的沈五抱着手臂躺在上面。 “公子。”沈五从上面一跃而下。 沈无璟手指抵着额头,无奈应声。 他一来,准是有事儿。现在他甭想从凳子上起来。 厨房里。 叶白柚将荷叶跟竹叶芯洗净。荷叶切成小碎片,然后混着几根儿竹叶芯用开水一冲。 白瓷碗中,青绿的叶片与竹叶芯轻悠悠地打着旋儿。像溪涧中的萋萋芳草,顺着柔和的水流摇动。湿润的水汽溅落在草叶上,清新的叶香绵延悠长。 叶白柚满意地点点头,小心地托着碗沿给沈无璟端去。 大开的窗前。 叶白柚站定,将手上的碗放在里面的桌子上。脸色一变,手指忙捏着耳垂降温。 沈无璟还未见到哥儿,就闻到了一股沁润心脾的清香。“这是?” “喝茶!”叶白柚冲着他晃了晃大拇指,笑意明艳,“清火降躁,口感杠杠滴好。” 沈无璟浅笑出声。“阿柚哪儿学来的话。” “做梦做来的。”叶白柚用指甲点点碗肚子,看着碗中涟漪一圈儿一圈儿的心情颇好。 “还滚烫,凉一点再尝。” 不过转眼他注意到沈无璟跟前摆了一个桌子的东西,拧眉问:“你事儿好多。” 沈无璟点头:“是有点,不过明天还是有时间跟阿柚一起去县里的。” 叶白柚展颜,脚步轻快地走开:“那我先去摘菜。” 拿了篓子,叶白柚置身于比他还高的豆角架子当中。手上的豇豆还没摘了一把,就瞧着篱笆外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粉黄色的衣服,不用想也是今天那个哥儿。 叶白柚藏在豆角架子中间,就这么直直地瞧着他要干嘛。 哥儿绕着篱笆,从水田这边越来越靠近菜地。叶白柚将他的脸看得真真切切。 一张脸上抹了粉儿,白得跟他脖子完全不是一个颜色。脸上还带了两坨质地不怎么好的胭脂,没有晕开,像张得不均匀的猴屁股。 叶白柚忽然觉得自己眼睛痛。 他揉了揉,转眼这人就站在了架子边,背对自己。一双眼睛望着开着窗户的沈无璟。 好样的! 叶白柚一步跨出架子,与此同时,沈无璟目光轻悠悠地看来。 哥儿手逮住人的后衣领。那个什么东西忽然吓得跳了起来。 “哎哟!鬼啊!”黄吉祥屏气凝神,偷瞧着叶白柚院子里的人。冷不丁忽然被人逮住,立马被吓得失了神儿。 “哎呦!鬼啊!”甭说,叶白柚面无表情学着人喊出来,硬是让屋里瞧着他的人翘了下嘴角。 哥儿有时候又特别好玩儿。 黄吉祥瞳孔一缩,使劲儿挣扎着要从叶白柚手中挣脱。 “走走走!料想村中央的婶子阿叔们还没有走,去让他们看看这是谁家的哥儿,光天白日的还躲在别人家篱笆外面往里偷看。” 叶白柚不爽地瞅了眼沈无璟。 沈无璟冲他轻笑,然后关了半扇窗。 叶白柚心中那股不爽这才压下去了一点。 他抓着人往路上拉。 “叶白柚,你放开我!” 哥儿打架,最喜欢用爪子。叶白柚手腕上一痛,猛地松开。 这人瞧着比猴子丑,但是跑得倒要比猴子快。 看那人的样子,应当是看上家里的沈公子了。 叶白柚瞪过他屋子里还悠闲地重新拉开窗户的人,回去继续摘他的豆角。 没种菜,留上一些够吃的。剩下的全摘完,下来有满满一背篓。 叶白柚将其放在屋檐下,端个凳子就坐在沈无璟的窗前,正对着大门口。 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来觊觎他们家的大美人! 沈无璟看他的后脑勺,就知道哥儿现在憋着闷气。摇头失笑,伴随着哥儿整理蔬菜的声音又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儿。 叶白柚小时候,家里经常会有多了的菜吃不完。爷爷奶奶摘了拿到镇上去卖。 所以卖菜这事儿,他也熟练。 豇豆长,用稻草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青菜将外面的黄叶去掉,削断根系。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一番收拾,叶白柚锤着腰杆儿起来。仰头看着天色。 夕阳已经沉落,晚霞在天边晕开。不早了。 他转身,正想问要不要煮点菜汤垫一垫肚子。可瞧着人做事儿专心致志的,又不好打扰。 收了东西,叶白柚干脆进厨房,做一点疙瘩汤。 分量不多,里面大多还是青菜。不过这个季节的青菜正好,吃着脆爽。 “沈无璟,来吃点东西。”遥遥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沈无璟看着还有一半有余的东西,按了按眉心撑着桌子起来。 发力时,却忘了手上有伤。 扯到了伤口,沈无璟脸色不变,理了下衣摆往堂屋走去。 叶白柚端着第二碗进来放在自己跟前。他率先坐下,指了指旁边。“我饿了,所以做了一点点吃的。” 沈无璟瞧着他自己那一碗大的,眼珠微动。“阿柚吃这碗。” 叶白柚摇头:“我虽然饿了,但是我吃不下多少。” 沈无璟掀开衣摆,坐在自己那方。“我还不知道阿柚的饭量?” 叶白柚现在做吃食粮食省着,但蔬菜却不用。勺子舀起来,碗里是菜占了七分。 “叫你吃,你就吃,眼睛不酸?脑子不疼?”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像炸毛的猫儿。 沈无璟敛眉,像受了委屈不理人的小璟猫猫。 他低声:“吃就是了。” “这才对嘛。” 叶白柚浅尝了一口疙瘩菜汤。 除了盐巴跟油,没有什么多余的调料。原滋原味的。青菜煮得正好,颜色是油亮的绿色,很好地中和了疙瘩汤厚重的口感。 “不愧是我种的菜!”叶白柚吃得香,呼噜噜地几下吃完,满足地放下勺子。 沈无璟收拾了碗筷,瞧着哥儿摊靠在椅背的憨实样子,眼尾稍扬。 “起来走会儿。” 叶白柚懒洋洋地点头,站起来跟着他。 沈无璟将碗筷放进了厨房,正打算洗,叶白柚将他推开。“你坐了一天了,出去活动活动。” 沈无璟:“洗碗也是活动。” 叶白柚客套完了,双手一摊:“行吧,我不跟你抢。” 有人洗,多好的事儿呀。 叶白柚往埋头吃饭的小璟身边蹑去。撑着膝盖蹲下,他盯着猫儿圆圆的后脑勺:“让我们来看看,小璟少爷的午食吃的是什么?” “啊哟,竟然菜叶子。” 叶白柚失落地卷着它垂下的长尾巴,幽幽一叹:“小璟,你也吃草呀。” 沈无璟低声一笑。 叶白柚蹲在原地,挪着转身。就这么抱着膝盖瞅着沈无璟。 他嬉笑着冲着沈无璟点点下巴:“看看,那是大璟。” 这话一出,男人脸上的笑肉眼可见的没了。“原来哥儿给猫取名字,是跟着我叫的。” 叶白柚咧嘴,八颗牙齿整整齐齐露出。“我们这叫就地取材。” 沈无璟擦干净手,走到还蹲着的叶白柚跟前将手摊开。 “嗯。” “起来,才吃完饭不要蹲着。” “沈少爷你不生气?”叶白柚慢吞吞抬起一只手。 沈无璟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拽了起来。他垂眸注视着叶白柚:“在你心里,我有那么小气吗?” 叶白柚:“倒……也不一定。” 沈无璟点点叶白柚的眉心。“不跟你说。” 瞧着那远去的潇洒青年,叶白柚双手捂住额头,像失了魂儿一般瞧着那远去的身影。 半响,他道:“臭流氓!” 沈无璟跨出门的脚步一滞,在光影中回身。“阿柚说什么?” 叶白柚眼中恶作剧一闪,学着今儿那哥儿的声音娇滴黏腻: “哥哥好帅!” 说完,可把自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预料般的男人的快步离去并没有看见,反而是沈无璟靠在门上,一声不吭。 叶白柚只觉后颈皮一紧,忙后退几步。远远的蹲在还在干饭的小璟身边,防备地盯着门口背对着光线的男人。 一声低笑落在厨房。 叶白柚心里一咯噔,双眼睁大警惕瞧着。 男人垂头,高马尾如丝落下,垂了几缕在他的脸侧。连风也偏爱他,轻轻吹起他的发丝,显得人更温柔了几许。 但叶白柚直觉现在不能过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璟努力干饭,吃得香香的声音在宁静的空间起伏。 叶白柚等了半响。这男人轻叹一声,总算是恢复正常,离开了厨房。 叶白柚心虚。 他摸摸猫头,指尖在小璟的脑袋毛毛上戳出一个小窝窝。 “我觉得,他肯定有某种触发隐藏情绪的开关。”叶白柚捏着手,悄咪咪道,“我还觉得我能找得出来。” 他一把抓过小璟的尾巴握在手中。 “有一点点刺激耶!” “喵呜——”小璟尾巴尖儿配合着动两下。 入夜,叶白柚将要卖的菜准备好后,直接上床睡觉。 沈无璟的房间里信鸽来了又去,油灯一直没熄。 睡前喝多了水,叶白柚梦中一直在找茅房。 待忽然惊醒,他掀开被子立马跑了出去。风风火火解决完,洗了手回来的时候,却看见沈无璟卧房里的灯已经闪烁。 窗纸上,倒映着男人撑着下颚偏头的影子。 叶白柚心疼那油灯,小心地走到窗边。 沈无璟有些乏了,半阖着眼睛,瞧着一窗之隔的外面。除了眼睫缓缓眨动,整个人稳如泰山。 哥儿在外踟蹰,半响从窗户边离开。看样子,是去门边的。 他门没关,哥儿一推就开。 沈无璟嘴角带着轻笑,彻底闭眼。脑中昏沉,索性处理得差不多了,哥儿来了就当是休息一会儿。 叶白柚像做贼一样,走一步看一眼。待走到男人的侧面,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睡着了?” 叶白柚偏头,瞧着男人眼皮紧闭,呼吸绵长。像做了什么美梦一样,嘴角还带着笑。 叶白柚撇撇嘴,食指在男人胳膊上轻轻戳了戳。 “沈无璟,床上去睡。” 灯油已经燃得差不多,男人这边的油灯用得比自己那边的起码快个五倍。 “沈无璟……”叶白柚轻声道。 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声音略微低哑。 他看着那双潋滟的眸子睁开,如秋瞳剪水,漫了些水雾上来。 叶白柚打了个呵欠,手又戳了戳触感极好的胳膊。“你眼底都有黑眼圈儿了,快去睡觉,我给你熄灯。” 沈无璟瞧他只穿着中衣,便将自己披在身上的衣服拿起来披在哥儿的肩上。他温声道:“再弄一会儿,阿柚困了先去睡。” 叶白柚伸了个懒腰,像小山猫一样,露出的腰肢纤细。 袖子垂落下来,手臂上白得晃眼。尤其瞩目的,还有他手上的那抹红润。 沈无璟给他抓着衣服,重新披上。“快去睡吧,还要早起呢。” 叶白柚困意再次袭来,只觉得眼前的人都朦胧几分:“那好吧,晚安。” 摇摇晃晃摆手,叶白柚擦掉眼角的泪花绕了门出去。 沈无璟担心他摔着,跟在他身后一直见他进了门才回去。油灯费眼,但这些事儿不能不做。 —— “咕咕咕——” 拉长的鸡鸣声唤醒了村庄。 此时的两人已经走在了山间的路上。叶白柚背着背篓,沈无璟没有受伤的手帮忙提着少许东西。 两人走得很快,就怕去晚了没有地方摆摊儿。 叶白柚颠了颠背篓,瘦削的肩膀弓着,并不宽的脊背支撑着。他双手拉着肩上的绳子,指骨尤为的清晰。 沈无璟悄无声息地从哥儿背篓里又拿了一把豇豆出来,就放在自己的篮子里。 叶白柚正想着价钱,倒是没有发现他原本装着茄子的篮子,何时又多了几把豇豆。 叶白柚走着走着,正觉着背篓轻松了,转头就看见沈无璟手上抓着一把豇豆往篮子里放。 叶白柚哼笑,在他转手又来时,立马往沈无璟边上挪去一步。 两人几乎手臂挨着手臂。 低头瞧见正好落在自己身前,又即将作案的手。脑袋往前面一撞,额头却落入温热的手心之中。 叶白柚一懵。他预想着将男人的手打下去来着。 “小心头疼。”沈无璟道。 叶白柚不服输地瞄了眼他的手: “你就不怕手疼?” “你才受了伤还没好,我又不是背不动。要你逞强。” 沈无璟:“我自己我知道。” 叶白柚:“你知道个鬼你知道。” 知道还三番五次把自己弄出伤,想到这个叶白柚心中就冒出一股子气。这么漂漂亮亮的人,怎么就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沈无璟瞧见哥儿生气了,指尖忽颤。 “阿柚。” “叫我干嘛!”叶白柚声音冲。他脾气直,有什么就直接说。心思也写在脸上,很好让人猜。 沈无璟轻轻动了挨着叶白柚的手臂,在昏暗的空间里,他道:“手疼……” 叶白柚呼吸一滞。“气死我了你!” 沈无璟默不作声,任由哥儿的手在自己身上摸。“东西放下,哪只手?什么地方!” 叶白柚声音急促,心里已经将沈无璟摁在床上打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沈无璟察觉到哥儿想撩开袖子,手在那些结痂了的轻触。痒痒的,比长肉时的痒意更让人难以忍受。 沈无璟唇抿成一条直线。“阿柚,又不疼了。” 叶白柚暴躁:“你闭嘴!” 沈无璟默默垂眸,眼中的笑意如星光,漫天闪耀。 手上的篮子被夺了去,两个手臂都被哥儿摸了摸。沈无璟本以为他检查好了,可忽的—— 他呼吸猛滞,抬手握住了哥儿的手腕。 喉结滚动,声音艰涩。“阿柚。” “松开!”叶白柚一个巴掌打在他的手背。 沈无璟犹豫着,一下子被叶白柚抓开了。 柔软的手直接拉开衣襟,沿着锁骨落在了肩膀上的伤处。 沈无璟眸中凶光渐起,只觉那伤痕出细密的动静犹如蚂蚁啃食。不疼,但完全忽略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18:08:12-2022-08-24 17:4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吹落树叶 5瓶;Towards 3瓶;风花雪月、等更新好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偷菜 好半响,叶白柚手掌熏着一股热气出来。顺带给他拉好衣襟。 背上背篓,叶白柚顺带抢过沈无璟即将触碰到的篮子。双眼瞪视,威胁:“你敢再碰一下试试!” 沈无璟被黎明时的暗沉遮掩了弥漫整个身子的红,只语气如常:“阿柚。” “不许叫我!” 沈无璟手指捏了捏。“哥儿。” 叶白柚气鼓鼓走在前面,他觉得到底是对这人太纵容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男人熬了一夜,今早起来的时候,他屋里的灯油已经燃尽了。 熬夜、有伤还逞强。 “你能耐得很。”叶白柚咬牙切齿。 沈无璟眼中笑意挡都挡不住,像有了最心爱的东西。胸腔里溢出来的满足,再怎么克制,也难以遮掩了去。 “阿柚,你担心我啊?” 叶白柚回身:“谁担心你,走不动就回去。” 沈无璟双眼柔和,瞧着哥儿逼视的眼。唇轻启:“我不。” 叶白柚简直气得倒仰。 “很好!你行,你能干!你了不起!”叶白柚闷头往前。 沈无璟眼中的笑意愈发明媚:“谢谢阿柚夸奖。” “你不要脸。” “阿柚喜欢我的脸,不能不要。” “臭男人!” “阿柚闻闻,不臭的。” “沈无璟!” “在呢。” “你!”叶白柚憋足了一口气,手指着他。见着人笑得像只花蝴蝶,叶白柚没忍住手指对着他的胸膛直戳。 “你简直要气死我!” 沈无璟满心满眼都是身前的叶白柚。他伸手,轻轻将胸前的手握住,温柔道:“以后不会气阿柚了。” “我信你个鬼!” “我说真的。”沈无璟双目真诚,想将叶白柚抱着藏了进去。“我……” “好了!知道了。”叶白柚抽回手,又换一边戳了几下,“再有下次,我给你赶出家门!” 沈无璟低声:“知道了。” —— 县里。 叶白柚依旧是在上次卖笋子的那条巷子摆摊。这里全是农家散卖的蔬菜瓜果,早上一来,好些来得早的摊位上已经少了一半的东西。 “哥儿,跟你家相公来卖菜呀。” 叶白柚笑笑,也不多说。在县里的摊贩之间,叶白柚也算个人物。尤其是他那相公好看得像神仙似的,不想记住都不难。 沈无璟帮着叶白柚将东西摆出来。 四季豆一堆,豇豆一堆,还有茄子、空心菜。每一份都码得整整齐齐。 叶白柚赞赏似的拍了拍身侧的草垫。“坐着歇会儿。” 走那么远的路,早累了。 沈无璟瞧着,也学着哥儿坐下。不过他腿长,前头又是东西。这般坐着很憋屈。 叶白柚想了想,刚要给他借个凳子,摊子前来了人。 他这菜水灵灵的,又整齐放着,看着都赏心悦目。客人来来往往,总会来问一下价钱。 叶白柚跟着其他人的价钱是一样的。最贵的豇豆也就三文一斤。空心菜一文一把。 看着爽利,十几把空心菜顷刻间卖出了去。 够二两盐,还是不错的。 过了早间的那一拨客人,叶白柚稍稍放缓了动作。 后头客人少,来来往往的收银子他自己就顺带接了。身边的人许久每个动静,叶白柚瞧去,竟然是要睡着了。 他正对着男人俊朗的侧颜。高挺的鼻梁,薄唇舒缓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睫羽低垂,偶尔轻轻颤动。 肩膀一重,叶白柚脸上贴来温热的额头。 他鼓了鼓腮帮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僵着身子没动。 “哥儿的相公睡着了。” 身侧老妪温和,叶白柚瞧着面善。忽然想到是上次与他一排的那个老婆婆。 叶白柚笑得乖巧:“昨晚家里有事儿,累了些。” 后面有人来买菜,叶白柚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平日里推个门都要醒的人,这会儿硬是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得昏天黑地。 这般熬下去,手上伤还没好,人倒是垮了可怎么办。 人声嘈杂,沈无璟埋头与叶白柚的发间。浑身被干净的香气包裹,藏在了一个安全的空域之中。意识愈发平静,睡得踏实。 有些过来买菜的身子看见了,只会心一笑。见着沈无璟睡觉,只以为他们年轻也不容易,又多买些了。 别说,不论是睡着还是醒着,沈无璟都是妥妥的招财猫。 —— 集市两边,青砖瓦房并排。岁月在石墙上落下了斑驳的痕迹。**堆砌,童稚时刻下的划痕依稀可见。 房子拱卫的大街之中,人群熙熙攘攘。 挎着篮子的婶子阿叔们走走停停,将早一批的蔬菜在午时前买得差不多了。 叶白柚将最后一堆四季豆称重,收了三文银子后笑脸招呼客人慢走。 此时,他肩膀上的人已经睡了接近半个时辰。 他托着人的额头,本想将他叫醒。但沈无璟却转了个身子,将脑袋往他的颈窝里藏。肌肤相贴,叶白柚险些一激灵将人抖落肩膀。 他木着脸,动了动已经酸疼的胳膊。 “沈无璟,回家了。”叶白柚反手捏着他的脸,细腻光滑,不愧是金贵的大少爷。 “大少爷?” 叶白柚肩膀一酸,这人又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像起床时翻来覆去地折腾,要将那股瞌睡劲儿蹭没了。 “什么时辰了?”声音低哑,还是直接从自己的脖子处传来的。 叶白柚被他说话的那股热气弄得痒痒,偏过头去用手再次托着他脑袋离开自己的肩膀。“已经快到午时了。” “嗯。”沈无璟眯着眼睛,额头挨着叶白柚的手心不动。 “还想睡也得回家才能睡了。”叶白柚拧着眉头转动自己的肩膀,随后麻溜地将东西收起来,重新背上背篓。 唯独沈无璟还坐在草团上看着自己。瞧着,像还没完全醒。 叶白柚蹲下,手扯着草团,盯着他。“站起来了。” 沈无璟伸手。 叶白柚顺势拉住,再将他坐了的草团反手扔进背篓。这会儿街上出来的人不比早上的多,但挤挤挨挨的,还经常往叶白柚这边瞧来。 他们一个踩一个,叶白柚拉着沈少爷的手腕行走在其中。只觉周围都是被踩了一脚的“嗷呜”声。 他偏头,沈大少爷看着淡漠极了。若细看,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虚空,没有聚焦。 “你饿了?”叶白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了包子摊。 沈无璟紧闭了下眼睛,正摇头,哥儿拉着他忽然加快了步子。 …… 手里落了两个包子。 沈无璟瞧着哥儿笑盈盈的脸,指尖轻轻在油纸上滑了下。 “阿柚先吃。” 他看着叶白柚,深邃的眼睛显得极为专注。 叶白柚嫌弃又被他看得别扭:“瞧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 沈无璟只笑:“值钱。” 两个包子都是素包,叶白柚买的最便宜的。但是大少爷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会儿却是乖巧地用双手捧着。 说实话,看着跟他自己一样。 真的有点惨兮兮的。 两人手脏,一人一个吃的话只有一个油纸包。 叶白柚只推了下他递过来的手腕,凶巴巴催促:“快吃,不然我吃的时候都凉了。” 包子摊前,老板一脸慈爱的笑。他是之前叶白柚卖糍粑的时候,对面的那个包子铺的壮汉老板。 瞧着两人走远,他夫郎站在他身侧问:“你怎的不给他们分开包?” “夫夫俩,用不着。” 看着推拒的两人,他夫郎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夫郎给相公买包子…… 不过想一想好像也算合理。哥儿那么强势的性格,这钱必定是在他手里握着。 让来让去,最后还是叶白柚犟不过他,拿着油纸包快速将包子吃掉。剩下的一个递给沈无璟,他欣然接过来,咬一口还要细品。 叶白柚笑他:“吃的什么山珍海味沈少爷?” 沈无璟眼尾轻弯,点了下头。“嗯,哥儿给的。” 叶白柚话被一堵,那口气不上不下的。他笑骂:“缺你吃的了。” 沈无璟恹恹,眼皮子半睁:“没有。” “还困?”叶白柚看他咬包子的时候眼睛都闭上了。然后隔会儿睁开眼睛看一下前面的路。那长睫像落在地上的蝴蝶,只偶尔展翅扑棱一下。 沈无璟浅应一声。话很轻,像一股山风,悠悠在林中飘荡。 叶白柚:“你昨晚偷菜去了吗?” 沈无璟:“守菜。” 叶白柚噗嗤一笑。“你先吃完,我带着你走。” 沈无璟没懂他那个所谓的带着他走叫怎么走,不过吃完之后,他就明白了。 手抓着哥儿的胳膊,双眼闭着,沈无璟丝毫不但心地往前。 连叶白柚都看得诧异。 他要是闭着眼睛走,即便是有人牵着,也觉得有大石头挡路。 “你不怕我把你带水沟里去?” 沈无璟笃定:“阿柚不会。” 叶白柚诧异:“就这么信任我?” “嗯。”毫不迟疑的,声音中还带了些困乏的鼻音。听着像用一根小羽毛在轻轻地挠着耳朵。 叶白柚倏地笑了。眼底的泪痣灼灼,整个人灿然若桃花般艳华。 没再说话,叶白柚反手拉着他的手腕,闷头赶路。 回到家,叶白柚已经是饥肠辘辘。 随手将男人赶去了卧房,叶白柚又将今天得来的铜板数了一遍放入盒子里。 菜是自家种的,成本忽略不计。赚的着三四十文就当是零花钱了,这一趟走得不算亏。 数完铜板,叶白柚准备做饭。 篱笆边,攀沿着竹竿的豆角藤枝叶繁茂。 他只摘了一背篓,还剩了不少留着自家吃的。但令人惊诧的是,现在藤条上的豆角一根儿没有! 叶白柚拧眉,立马翻过篱笆到菜地。 远看着还好,但这会过来才瞧见自家这菜地是招了贼霍霍。豆角没了,藤条下面是齐根被扯断。 再是那茄子、韭菜被砍了,连空心菜也被碾得稀烂…… 全都从哪里来回到了哪里。 叶白柚瞧着瞧着,气笑了! 他娘的谁自家没菜,真就要靠着偷菜才有得吃的。 摘了就摘了,连苗都给他扯了不少。 让他以后吃空气嘛! 叶白柚双手抱臂,深吸几口气暂时将胸腔的那团火平息下去。 当务之急—— 他饿了。 现在习惯了中午时不时来点垫肚子的,不吃还真饿得慌。叶白柚赶忙回家倒了一大碗的温水,咕噜咕噜下肚。 随后,在小璟的目光中清脆地打了个嗝。 摸了摸肚子,叶白柚去沈无璟的卧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没动静,他嘀咕:“我先出去一趟,去村子里。” 说完,那腾腾的火焰在心口烧得愈发旺盛,不管他听没听到,闷头就往里正家去。 菜被霍霍了,那是要找村子里的大家长告状。 “李阿爷在吗?”叶白柚站敲了敲李家的门。 半天没人来开门。叶白柚这才走到篱笆边看去,大门关着,还落了锁。 叶白柚无功而返,回去的路上又拐到杜鹃婶子家。 小金子正在院子门口玩儿泥巴,见叶白柚来了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给了叶白柚一个大大的笑。随后往家里跑去。 “阿娘!阿娘!叶哥哥来了!” 小家伙声音脆嫩,杜鹃婶子立马从厨房里出来,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两下。 “进来说。”杜鹃打开门,带着叶白柚进了堂屋。 “婶子,你瞧见我家那菜地了吗?” 杜鹃身子气愤地双手一拍。“说的就是这个!” “柚哥儿啊,你怎么跟黄家人有了过节啊?” “黄家?”说到这个,叶白柚立马想到那大白天蹲在自家篱笆外的哥儿。 他将他的名字好好在记忆里扒拉一下才扒拉出来。他问道:“黄吉祥?” “对对对,是他!还带着他那个在镖局做事儿的哥哥一起来的。说只给你个教训,让你记住下次不要惹他的弟弟。” 叶白柚嗤笑。 “我惹?” “我倒是没问问他,我在路上跑得好好的,他无缘无故要过来伸个腿儿来绊我!” 杜鹃:“还有这事儿!” “嗯,就昨天的事儿。”叶白柚坦白,“昨儿他还跑来我家篱笆外守着……” 想到这儿,叶白柚微微眯眼。 或许,他知道为什么了。 “谢谢婶子。” 杜鹃苦笑摇头:“谢什么,我都没帮你看着。” 叶白柚笑得一脸开朗,面上没有任何的阴霾。“要不是婶子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找谁算账呢。” “哪里是我找的他们,黄家人瞧你没在家,黄吉运直接找的我。那话,说是让我带给你的。” 叶白柚找到了人,双手撑着腮帮子。鼓鼓的,看着乖憨。“婶子,他们黄家除了黄吉运在镖局,听说他家还有个铺子?” 杜鹃看了眼在门口骑马的孩子,道:“有铺子。” “是做什么的?” “还是没变,就在书院那条大街上,做的朝食铺子。” 叶白柚搓了搓被自己挤得有些肉嘟嘟的脸。“朝食铺子……” 他弯眼:“他们家这青砖瓦房都卖了,这次是回来干什么?” “他上头两个老的不是去了吗?那黄生财回不来,让他这后娶的夫郎回来帮他做做样子。” “那他们住哪儿?” “老房子,在竹林那边。”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让自己摸着更舒服。“那他们现在走了吗?” “霍霍了你那菜地,不就直接回去了嘛。”杜鹃婶子脸色不好,“有几个臭钱,什么坏事儿都敢做。” 叶白柚双眼闪烁。“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杜鹃见他真的没气,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呀,那会儿还没出生呢。” 小金子坐在门槛,双眼骨碌碌地转悠。“阿娘,那我生出来了吗?” “你自己算算。” 小金子掰着手指……沉默不到一秒,傻乐道: “算出来了。” “生出来了哦!” 叶白柚轻笑:“那这么说我还得叫小金子哥哥了是吧。” 杜鹃啐他一眼。“哪有这么算的。” 叶白柚坐直身子:“婶子说说,是个什么事儿?” 杜鹃一叹:“乌烟瘴气的,哥儿听听就好。” “当年黄家老两口在村子里怎么也跟李家老爷子一样,是个让人信服的。他又会一门白案手艺,一直就在县里做事儿。” “后面有钱了,就在那书院外面盘了个铺子。一年到头,家境是越来越好。村中人没有不羡慕的。” “可没多久,他这唯一一个儿子黄生财讨了夫郎。也就是前头那个夫郎,还是县里的人。” “那夫郎刻薄得很,又是刁难老两口又是带着自己生的那两个孩子不要老两口看。甚至这黄生财也被嫌弃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后来,黄生财忍不下去,要休了前头那个。那当时闹得呀。老头被气死,他家老婆子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黄生财一怒,两人掰扯着,那哥儿直接被他推倒。当时啊……血流了一地。” “大夫一来看,这才知道,腹中还有个孩子没出来。” “一尸两命啊!”说得杜鹃几乎不忍心。 她顿了好久,这才继续: “后来,这老黄家的人就变了。黄生财浑浑噩噩几年,重新开了铺子。但性情大变……也就鲜少回来了。” 叶白柚拧眉:“听着还像是个好的。” 杜鹃表情厌恶。“哪里是个好的!坏透了!他们那一家子,除了后娶的那个跟他生的小的,哪一个不是坏到根子里去了。” “那怎么还敢有人去他们馆子吃?” “表面功夫会做啊,这十几年过去了,谁还会提他以前那些事儿。听说啊,过不久又要开酒楼了。” 叶白柚点点头:“酒楼好啊。” 杜鹃摸了摸他的头:“那种人,咱们惹不起。” 杜鹃说着,声音有些干涩:“哥儿不要往心里去,他们以后鲜少回来,咱眼不见心不烦。” 叶白柚一笑,虎牙森森:“嗯,我不往心里去。” 他往脑子里去。 他记仇得很! 第76章 少爷 找到罪魁祸首,叶白柚也不着急了。跟杜鹃唠嗑两句才回了家。 沈无璟卧房的门依旧关着,叶白柚在窗边靠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动静,相必是已经睡着了。 心沉静下来,叶白柚换上一身旧衣服重新收拾菜地。 断了的菜尽数归拢放在一边。这么一清理,地里光秃秃的,竟是没有给他剩下一棵能吃的菜。 叶白柚盯着地上他好生养出来的蔬菜,青油油的叶子还勃勃生机呢。可惜了他隔三差五这般照料。 轻叹一声,自家的小胖猫颠颠儿地从外面回来了。 “喵呜!”脚边,小胖猫在腿上来回地蹭。 “好了好了,一边玩儿着,我还有事儿呢。” 小璟猫眼圆溜溜的,眼睛周围那一圈瞧着还少了一点毛毛。叶白柚将它抱起,拨开那一侧的毛毛。 “你出去打架了?” 眼尾处,毛毛遮掩的地方有一道伤痕,上面还沾了些血迹。 叶白柚蹲下按住小璟细看。 是一条细长的口子,不是动物弄得,是用利器堪堪横着划过去。切了一点点皮。 叶白柚瞧着猫儿扒拉着他的腿要往自己怀里缩去的模样,将它搂紧。又挨着拨开身上的毛毛好好检查了一番。 肚子上还沾着泥土的印记,圆圆的一个。像是用泥土砸的。按了按下面的皮肤,小璟没什么反应,叶白柚才松了一口气。 他避开伤口摸了几下猫脑袋。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你就可以告诉我你在哪儿受了委屈,我给你收拾回来。” 说着,叶白柚将他放在篱笆上。 “先回家玩儿,我弄完了过来给你上一点药。” 小家伙受了委屈,在篱笆上就乖巧蹲着。蓝色的猫瞳一直盯着叶白柚,鼻尖时不时对着菜地嗅一嗅,牙齿要露不露的。 蔬菜杆子放在院子里,上面好些还开着花,产量最是丰盛的时候…… 叶白柚咬牙,将闷气压下去。 进了院子,小璟亦步亦趋跟咱自己脚边。叶白柚进将上次还剩下的瓷瓶拿出来。里面装得满满的,已经换成了十二给他的粉粉。 都是治疗外伤的,叶白柚给小家伙清理了后,仔仔细细瞧了瞧那口子的模样。 皮儿削出来薄薄的一层,再深一点指定划破眼睛。 叶白柚瞧着后怕不已。 他很自然地怀疑到那两个人的身上。 “喵呜——”小璟乖巧坐在地上,脑袋被叶白柚捧着,一动不动用那瀚海般幽蓝的眼睛盯着他。偶尔还舔一舔叶白柚的手腕。 待给他收拾好,叶白柚捏了下灰扑扑的爪爪。 “好了,就在家里玩儿。” 说着,叶白柚松开他的爪子。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大堆的菜叶子思忖,随后进屋抓了把菜刀出来。 “喵。”小璟扬着尾巴,始终是跟在他身后。 这些菜杆子扔了可惜,倒不如剁几下扔茅坑里沤肥。 叶白柚望着苍蓝的天空,将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干净。这会儿家里的鸡又饿了。 叶白柚将它们放出来,看着这一只飞在篱笆上,剩下的跟着往那翻了的菜地里跑。只低喃:“看来明天还得去一趟县里。” —— 书院大街。 也就是南山书院出来正对着的那一条街。这一条街面积宽大,路面平整。是南山县最好的一条街道。 路两边,食肆、书局、酒楼……商铺错落,装潢精致,令人目不暇接。 若果子巷弥漫着烟火的气息,那这书院大街则是银子的味道。 李端阳所在宏福酒楼就在这条巷子的最开头,几条街道的交汇之处。 大街中段,靠近学院的一边。一个单只有二米宽的地方,是黄家的黄记食肆。 此时,屋里还没有什么客人。黄生财拨弄着这白来的菜,对踩在凳子上的大儿子问。“你们真的将叶家的东西霍霍了?” 黄吉祥瞧着他哥哥这粗鲁样子,换了个桌子。 行走间,身上的红色纱衣飘逸若仙。只不过他脸上同色的胭脂依旧重了些,说话的时候还扑簌往地上掉。 他双手抱臂。“怎么能叫霍霍,是他先欺负我的。” 黄家父子,三个人,谁都嫌弃谁。而剩下的,这后娶的夫郎木氏和他生的女儿黄吉桃在这个家里犹如隐形人一般。 父子看得见的时候就当奴才来指挥,看不见的时候只当没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黄生财捏着那只有小拇指大小的四季豆。“话说在前头,你们惹事儿,到时候别来找到我的头上。” 黄吉祥嗤笑,讥讽道:“找你?还不去下去找我小爹爹。” 黄生财手一顿,像是已经听习惯了。他道:“不会就好。” 他抱住地上的菜往后厨去。 黄吉运这才瞧了一眼背脊佝偻又肥头大耳的老头子。“我走了。” 黄吉祥:“糟老头子做饭去了,你不留下尝尝?” 黄吉运看着这个与自己小爹爹极为相似的弟弟,抓起桌上的长刀,一声不吭地走了。 “嗤,懦弱。”黄吉祥捏着自己的钱袋子起身,走到大街上闲逛。瞧见了喜欢的物件儿,随手就买了下来。 “公子,公子,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衣衫褴褛的乞丐倾倒在地上,双手冲着黄吉祥的衣摆拉来。他一脚踹过去,给人踢得“哎哟”一声。 地上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捂着手,黄吉祥破口大骂: “一身骚的老东西,没看见我这身衣服贵着嘛。给我弄脏了,我剁了你的手!” 黄吉祥冲过去又是一踹,地上的人堪堪躲过。 见到他缩在墙角,黄吉祥满意了。随即直接掏了一把铜板撒到老乞丐的身上。“送你了,不谢。” 他走后,老乞丐急急忙忙捡起身上的铜钱。热泪盈眶地捧着,往身后的巷子里跑去。 “公子!” “看看,我讨到钱了。” 只见巷子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低调的墨蓝色锦衣。见到来人,他手中的扇子一扬。狭长的眼中带着笑意。 “嗯,惩罚结束。” “好嘞!”地上的人立马在耳后摸了几下,接着一张苍老的脸皮从他脸上脱落。最后露出来的脸竟然是一张娃娃脸。 “我明明才十六岁,你让我扮个老头儿!” 男人手指一合。“那你是不愿意咯。”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嗯,那就好。” “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娃娃脸侍卫:“找到了。” 男人笑意流转,眼中兴味盎然:“那就去吧。” —— 村里。 黄家两兄弟做的事儿没有隐瞒,但因着叶白柚家在村子最外面,别人瞧见的时候,已经是黄家两兄弟抱着那一堆还没长大的菜得意地往县里去。 这会儿,人都围在了叶白柚家的篱笆外面,纷纷来看了看已经被他收拾完了地儿。 话里话外,有心疼,也有幸灾乐祸的。 叶白柚觉得他们现在是吃饱了撑的,闲着了。屋里的人睡觉浅,他可不想让这群人给沈无璟吵醒了。 他一边喂鸡,边道:“各位这么喜欢看我家的菜地?” 见众人安静瞧来,叶白柚嘴皮子一耷拉,苦着脸:“你们也瞧见了,这会儿家里的菜是没有了,也不知道各位婶子阿叔家的菜地……” “哎哟!我家那口子叫我回去做饭!” “我家娃该醒了,我就现在走了啊。” “诶!我鸡鸭还没有喂……” 人群一哄而散,叶白柚扯了扯嘴角。面上没什么笑意。“看戏谁不会,要看我也会。” 叶白柚深吸一口气,想着明天要买的菜苗。 这会儿五月,抓紧种出来,应当是还能吃。就是不知道正好能吃的那会儿,太阳要是大了,又算是做了一场白工。 下午日头西斜,太阳落山了。 今儿个没有菜菜吃,喝一点白粥就着咸菜,也能下了一碗去。 叶白柚吃完,屋里的人还在睡。叶白柚直接在门外敲了敲。“大少爷,起来吃饭了。” 里面,沈无璟从梦中惊醒。在瞧见门外的影子还有敲门的声音,才知道是叶白柚。 “好,来了。”他嗓子干哑,像在外奔波了一晚上。 叶白柚叫醒了人,索性背靠着门框,望着那天空上最后一抹艳丽的色泽失神。 身侧的门被拉开,沈少爷出来了。 叶白柚后脑抵着门上偏头,正好沈大少爷也看了过来。 “哥儿怎的了?” 听他一问,叶白柚就知道他睡得很熟。 叶白柚嘴角牵起一抹笑,轻声问:“大少爷,我想做点吃食的生意。” 沈无璟走到叶白柚的身边,学着他靠在门上。还有些困顿地盯着前面的地。 “想做哪种吃食?” “哪种啊……”叶白柚眼睫轻颤,见最后那一抹晚霞消散,他嘴角的笑变得灿烂。 “做包子怎么样?” “镇上做包子的不少,阿柚想做哪种?” 叶白柚撑着门框站直身子,就这对着沈无璟瞧着他。 沈无璟偏头,眼中平和,亦带着安抚。“哥儿瞧我干嘛?” 叶白柚对着他轻轻弯眼。“你抬手。” 沈无璟抬起一只手落在叶白柚的身前。 “两只。”叶白柚盯着他的另一只手。 沈无璟依旧照做。 并列的双手被捏着指尖轻轻分开,一阵清香袭来。哥儿的细腰擦过指尖,落入臂弯之中。 沈无璟垂眸。 叶白柚已经侧脸趴在了自己的怀里,腰间被轻轻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沈无璟面色柔和异常,收拢了胳膊,一手环住哥儿的腰,一手轻轻顺着他的发丝。 “发生何事了?” 叶白柚侧头埋在他的颈窝。“大少爷。” 沈无璟轻“嗯”一声。 “我想做人肉包子可以吗?” 沈无璟手上动作依旧,他温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叶白柚嘴角轻扬,低缓的笑声留出,接着是放肆的哈哈大笑。笑得身体直颤。 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 “沈少爷。” 沈无璟再次收拢了胳膊。他眉头轻蹙,哥儿不对劲儿。 “我想回家了。” —— 沈无璟脸色微变,抱着人的手环得死紧。叶白柚觉得自己的腰几乎要被勒断。 他没有动,反而是牵着嘴角,往沈无璟的怀里更深地缩了缩。 “沈少爷,我疼……” 沈无璟后知后觉回身,手上松了一点力道。 “阿柚回家回哪儿去?”沈无璟知道,肯定不是这里。 叶白柚拍拍腰后的手。“好了,沈少爷,便宜你也占够了。” 沈无璟压低身子,凝视这叶白柚的眼睛。“阿柚,走哪儿要告诉我,不然我找不见你。” 叶白柚笑着后仰,腰被男人固定他躲都躲不掉。“好好好,告诉你。” 家,活着的时候或许他回不去了。就是不知道死了还能不能回。 沈无璟松手,在叶白柚推开的时候。瞧见哥儿略微无神的眼睛,又将他重新拢了回来。 “刚刚是哥儿占的我便宜,现在我还要占回来。” 叶白柚轻笑出声,顺从地窝回男人的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清香,叶白柚在他颈窝嗅着,几乎要沉沦进这显而易见的温柔里。 抱了一会儿,心中的情绪终于被这安神的香气镇住了。 叶白柚将家里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过他也没让沈无璟胡来。 —— 饭桌上,依旧是有什么吃什么。 不过,做吃食的事儿,也就被叶白柚确定了下来。 傍晚,从高到矮,三道身影从大路过来。 小的牵着老者的手,脑袋直点。已经是困意深深。 路过叶白柚柚家,瞧见里面的灯还亮着,老者对身边的大个子招了招手。 背着个巨大包袱的大个子几下蹿进叶白柚家中,对着亮了灯的门敲了敲。 “谁?” “公子。”阿端恭敬道。 “外祖回来了?” “是。” “让他老人家快些回去休息,这么晚了,他受得住,阿榛受不住。” “是!” 院子外,正撩起衣服准备翻篱笆的老爷子被阿端挡住。“老爷,该回去睡觉了。小公子困了。” 白老爷子一听就是他那好外孙说的话。嫌弃地“哼”了一声,随即拉着在一旁呆呆站着的小家伙回家。 “老爷子我来了这么久,居然是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阿端看小榛果已经走路都要摔了,蹲下身来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您才见过。” 老爷子抱臂,走得飞快。“要你说!” 阿端瞧着一抱起来就熟睡的小家伙,默默不语。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 “老爷,那边传信,让您这月回去。” 白老爷子双手背着,只当做没听见。 小榛果呓语,小手握拳放在脸侧。阿端脸色柔和几分,捏了捏他奶呼呼的脸,跟上前头的人。 —— 清晨,叶白柚困顿地从窗上坐起。像游魂一样慢慢往门外走去。 隔壁的门恰好拉来,叶白柚瞧着出来的人轻轻打了个呵欠。“早啊。” 沈无璟冲着叶白柚招手。 “早。” 习惯性地抓着凳子坐在屋檐,叶白柚半眯着眼睛,又被身后轻柔的梳发弄得困意朦胧。 昨晚他思来想去,半夜才睡着。今儿一早醒来,眼睛虽是睁着,但脑子一片浆糊。他头时不时往前点着,沈无璟见状托着他的额头,轻轻往后靠在自己的身上。 “要不要再回去睡会儿?”沈无璟捏着他的长发,还没有给他绑上发带。 叶白柚鼻音浓重,咕哝:“不睡,要去县里。” “晚不了多久。” 叶白柚靠着沈无璟的腰腹,意识愈发沉眠。“真的吗?” 沈无璟轻轻散了他的长发,将他轻轻抱起。声音越发的低:“真的。” 叶白柚偏头,在男人的胸膛蹭了蹭,放心地闭了眼睛。 沈无璟嘴角轻翘,将他抱了一会儿,回身放在屋里床上。盖好被子,沈无璟出门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牵着一匹马。 油光水滑,马鬃长而浓密。红色的马儿才吃了东西,精神头极好。 这会儿村子里没什么人,沈无璟将马牵回来也没避着,少有见到的,只以为他是去那新来的那一家借的。 马儿带回院子套上,沈无璟又去厨房做饭。 叶白柚如此又睡了半个时辰,这才伸个懒腰,有了精神。 “大少爷?”一出门,叶白柚对着院子叫人。 沈无璟:“叫我?” 叶白柚转头,垂落的青丝在空中漾起一圈儿波澜。像湖面的垂柳,搅动平静的心湖。 “嗯,叫你呢。”叶白柚笑眯眯的走过去,直接坐在沈无璟身侧的凳子上。欣赏了一会儿黑色劲装的少爷,然后熟练地转过身去。 头发梳好,叶白柚茄紫般的衣服上,长发半挽。 叶白柚手中的发带沈无璟没有用,叶白柚斜眼瞧着落在肩上的紫色发带。“哪儿来的?” 沈无璟帮他弄好后松手,仔细看了下。“我的。” 叶白柚摸了摸丝滑的发带,眉间染了笑意。“我的。” 沈无璟一怔,随即眉间缱绻,轻笼着叶白柚的眼神如水般柔和。 “阿柚说了算。” 心照不宣,叶白柚将手摊开在自己的膝头。看着上面的纹路,顺着那手心轻轻点了点。 然后,就被院中的那一匹马儿吸引了视线。 “哇塞!” “哪儿来的!” 沈无璟:“借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17:42:30-2022-08-25 19:1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96442 30瓶;eili 20瓶;nike暖洋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要吐 “上哪儿去借的吗?”叶白柚几步跑到马跟前,双眼好奇地看着。 他回身,紫色的发带扫过脸间。本是一身俗的颜色,衣服的样式也极为寻常。但穿在他的身上,紫色便成了小公子身上的锦衣。 被人带着,也贵气了几分。 沈无璟想将他圈住,轻轻笼着,像早上那样。 “快回来吃饭吧,待会儿凉了。” 叶白柚欣然跑来,快要刹不住的时候一手双手熊抱住沈无璟的胳膊。腰间的大手也正好将他稳住。 “毛毛躁躁的。” 叶白柚莞尔,轻揉着耳垂将人放开。真好听。 吃完饭,叶白柚消食完毕。迫不及待地站在了马儿前面。 沈无璟摸了摸马头,走到叶白柚身后。“爬得上去吗?” 叶白柚下巴一样:“别小看我!”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正要伸手,腰间一紧。视线陡然身高,自己竟是被沈无璟掐着腰放在了马背上。 “好厉害!”他对着旁边的人竖了个大拇指。 沈无璟浅笑出声。 哥儿头顶是朝阳,轻柔地落在他的发间。唇红齿白的,笑起来双眼弯如新月。 很乖。 沈无璟捻了捻指尖。“那我上来了?” 叶白柚拍了拍身后,大大方方:“来吧。” 叶白柚话音刚落,身后贴来个宽阔的胸膛。叶白柚舒舒服服靠上去,忙拍了拍沈无璟的手臂。 “驾!” 沈无璟轻笑,额头贴了贴哥儿的肩膀,脚下打马。 马儿打了个响鼻,慢慢往前走去。 叶白柚东看看西摸摸。“再快一点!” 沈无璟抱紧哥儿的腰。“坐稳了。” 宽阔的大路上,一匹红鬃烈马从路上飞快地蹿过。眨眼间,消失在地里干农活的人面前。 “那是……” “柚哥儿跟他相公啊。” “真威风!” “可不。” 马儿一路疾驰,烈烈的风带着细长的发丝往后。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在官道上行远,一群刚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人兴奋地看着马儿屁股拍手。 “公子威武!” “夫人威武!” “公子夫人好恩爱啊!” “那马儿……” “我去!那不是五哥让我们来找的马吗?” 这年头马金贵,他们这种藏在山窝窝的更是稀罕。总共才那么十匹,但是前儿个老爷子上了一次山,等他们送走老爷子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匹马。 前面少了牛倒没啥,但马儿不行。一匹好的马儿上千两,沈五又是个抠门的,所以出来了一队人打算悄悄将马儿带回去。 毕竟老爷子是有了什么东西,就很难从他手里再拿回去。 “算了,既然在公子手里咱们就回去吧。” —— 跑了一段路,沈无璟让马停下来。他询问似地看着叶白柚。“还好吗?” 叶白柚动了动胳膊腿儿,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沈哥……哥啊。” 沈无璟呼吸一滞。 “我不行了!要吐了!” 沈无璟忙翻身下马,举着叶白柚抱了下来。人一落地,腿是软的。 叶白柚捂着嘴,立马蹲在路边干呕。 沈无璟忙顺着他的脊背,将马儿上挂的水壶拿出来递给叶白柚。“喝点。” 叶白柚抓着,咕噜噜喝了两口。唇上沾着水,却蔫巴得不行。 “呕!” “恭喜呀恭喜!许久不见,沈兄都快有麒麟子了啊。” 马车滚滚的声音停在身侧。一道贱兮兮的声音传出。这“恭喜”听着吊儿郎当的,马车里指定不是个正经人。 叶白柚眼中含着干呕出来的泪花,迷蒙双眼扫了一眼那边黑漆漆的马。随后对着沈无璟伸出手。 沈无璟连眼神都没给后边那人一眼,而是躬身将哥儿抱进怀里。 叶白柚本意是让他拉自己起来。 不过这样…… 行吧,喜欢抱就抱吧。 他蔫蔫儿地趴在沈无璟的肩上,额头抵着他的脖颈。眼中的泪花压了下去,才瞧清楚对面的人。 一身宽袍,腰间系着香囊玉佩。头上还带着玉冠,中间镶嵌了一大颗蓝宝石。除此之外,他连手上的扇子也有各色的宝石。 财大气粗。 叶白柚回头,瞧了眼沈少爷。 就一根发带,腰上什么都没有,扇子也没带。 明明还是个矜贵少爷,这会儿比起来倒落了下乘。 叶白柚只觉难过。 少爷寒碜了呀。 沈无璟低头,瞧着哥儿转个不停的眼睛,嘴角牵了一抹笑。“想什么?” 就一下,刹那光华盖过边上的人。 叶白柚双眼明亮:“你。” “好了,沈少爷抱够了吗?该放小的下来了吧。”叶白柚拍着他的手臂。 沈无璟弯腰松开手,叶白柚重新踩实了地。可坐了马儿,这会儿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免礼免礼。”那男人笑得张扬。 叶白柚撑着沈无璟托着自己的胳膊,站稳了。“沈少爷,要寒暄吗?” 沈少爷眸光划过那马车中的人,摇头。 叶白柚则表示了了解。落魄之时,不能让曾经的人看见,沈少爷要独自舔舐伤口。 叶白柚将人拉着往前。“走吧,还要买菜苗呢。” “诶!” 瞧着牵着马儿的人越走越远。后头的人用扇子敲了敲脑袋。 “主子?”圆脸侍卫拉着缰绳回身询问。 “掉头,跟上去。脑子想的是什么乱糟糟的东西!” 走了一会儿,叶白柚跟马儿混熟了,现在摸着长长的马脸又要上去。 沈无璟:“腿会疼。” 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的,剩下的路走着去时间也差不多。 叶白柚白皙的手指微曲,勾在沈无璟墨色的腰带上。声音泛软:“累了。” 沈无璟眼神划过他的手指,落在哥儿的侧脸。 “就这么想骑马?” “嗯。”哥儿重重点头。 沈无璟:“不怕腿疼?” 叶白柚面上真挚:“不怕!” 怕沈无璟不愿意,叶白柚勾着他腰带的手轻轻动了动。沈无璟腰间一痒,抬手捏住哥儿的手。将他顺手一抱,放在马背上。 “不跑,我在下面牵着走。” 叶白柚摸摸马儿的红色的马鬃,笑眯眯地连连点头。 “沈兄,可要我载你一程?” 后头,那主仆二人跟了上了。官道大,可容两架马车并行。 边上坐着马车的人直接撩开帘子,笑着看向两人。 叶白柚看过去,那人还笑着道:“嫂子好。” 叶白柚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落在马侧的人身上。 沈无璟:“别管他,他是闲着没事儿可做。” “听说沈少爷在找番椒?” “我家园子里有很多呢。” 叶白柚眼睛陡然一亮。不过见沈少爷对这人的态度,叶白柚只瞅着男人,没有说话。 沈无璟幽幽瞥了旁边一眼,那撩起来的帘子立马放了下去。 叶白柚晃悠着小腿,瞧着沈无璟。 “已经找到了,在送来的路上。”沈无璟对上哥儿全然信任的眼睛,心中愧疚,“不多。” 叶白柚何时看过人这般轻蹙眉头,眼含愧疚跟他温声说自己办的事儿没有办好。他心神儿都飞到人脸上去了。 叶白柚侧身,手在沈无璟长发上撩了一缕勾了勾。昧着良心咕哝:“不用特别多,大不了今年留着种子,明年再种。” 沈无璟遮掩住眼底的笑意。他伸手,虎口卡住哥儿的腰,温声道:“坐好,小心摔着。” 叶白柚乖巧点头,双手轻轻拉着马脖子上的毛毛。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白老爷子家的外孙找了个乡野间的哥儿为夫郎,真是可惜了。”车厢里,年轻的公子哥儿扇子一展,失望地摇摇头。 圆脸侍卫:“那要回去吗?” “来都来了!” “是!” 马车迅速超过散步似的马儿,里边的人撩开帘子。对着叶白柚展颜一笑。“嫂子,咱们县里见。” 叶白柚:“无事献殷勤。” 沈无璟本来还阴恻恻盯着那花孔雀刚刚的动作。这会瞧见哥儿这般说,沈无璟笑出声。 “怎么,难道不是吗?” 叶白柚身子自然又往沈无璟一边倚。长发垂落,带着清香在沈无璟的侧边飘动。 “是。” 沈无璟又撑着哥儿的腰。“坐正。” 叶白柚无所谓道:“你这不是在这里吗?” 沈无璟想了想,干脆停下。 他踩着马镫衣摆一甩,直接坐在叶白柚的后头。叶白柚见状,身子放心地往后一靠,后脑勺直接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沈公子。” “叶公子。” 叶白柚头一次在他嘴里听见除了哥儿跟阿柚还有这般称呼,他侧头,支撑着脖子眼睛盯着男人的下颚。 姿态悠闲得宛若春游。 这会儿见沈无璟不再纠正他的坐姿,叶白柚问:“刚刚那人是谁啊?” 沈无璟:“潭州府方家的人。” 叶白柚根本就没出过南山县,何谈什么潭州府。 他一双猫眼疑惑,一眨不眨看着沈无璟。等着他继续说。 “潭州府,江南二府之一。江南三富,有二就在潭州府。” 叶白柚嘴巴微张:“所以他们家就是这其中之一?” “嗯。” “江南非常富庶?”叶白柚脖子支撑得累了,干脆直接往后一放。脑袋搭在沈无璟的肩上。 “仅次于京都,或者说……表面上是这样的。” 叶白柚笑眯了眼。“我懂!” “还有呢?” 沈无璟见他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嘴角。“还有啊……” “哥儿问,我答。” 叶白柚:“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粮食,布匹,酒楼……有钱的,有利可图的,都做。” “哦……”叶白柚忽然对这人没了什么兴趣。 “哥儿不问了?”沈无璟松开些缰绳,马儿慢慢颠起来。叶白柚的两条腿儿跟着晃悠,还挺好玩儿。 叶白柚无聊地转了转脑袋,指着前头已经消失不见的马车。“所以,他为什么要来找沈少爷啊?” “因为他家的店铺被我悄悄收了去,他知道了。” 叶白柚猛地转头。 “沈少爷收了,有多少啊?” “不多,十多家铺子而已。” 叶白柚按着沈无璟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赞赏似的捏了捏。“沈公子真棒。” 沈无璟闷笑。“阿柚不问清楚就夸,我现在还做的是赔本儿的生意呢。” “年轻人,赚钱不是一蹴而就的,得有个过程啊。”叶白柚这话说得语重心长。 沈无璟鼻尖擦过叶白柚的发丝,轻声道:“嗯,知道了,谢谢阿柚指点。” 叶白柚:“哪里用得上我的指点。” 谈话间,风景从身旁掠过。因为有人在身边,叶白柚自然而然忽略了在马上的风景。 谈天说地,很快到了县城。 两人直奔集市,这会儿买菜种回去撒不一定会成活。所以叶白柚直接找的是巴掌大的菜苗。 花了小几十文钱,叶白柚将用芭蕉叶裹着,稻草捆扎好的苗拎在手上,接着开始在县城里闲逛。 除了果子街这个熟悉的地方,叶白柚着重在书院大街前走动着。 两人一蓝一黑,都是轩然霞举的翩翩公子。走在一起,那就是一对璧人。吸引了不少人瞧过来。 “公子,瞧瞧,人来了。” 宏福酒楼三层,圆脸侍卫站在床边。示意自家躺床上翘着二郎腿的主子看看下面。 方可淮手枕着后脑勺,无聊地望着帘子上端。 “看这沈无璟的样子,怎会有这个闲心咬了我家的铺子去。”方可淮说着,面上不正经的模样换成了咬牙切齿。 他年纪本不大,也才十九岁。是方家最拿得出手的继承人。那些个铺子本来是家里的老头给他拿来练手的,结果就换成了别人的手。 因着这事儿,他在家可是被那些个庶出兄弟讥讽了好久。最后还是找这重机楼花重金才买来这人的消息。 然后憋着一口气,就这么莽着来找人了。 “无聊至极!” “那公子我们回去?” “来都来了!” 沈无璟知道楼上有窥探的目光,不过知道是方家那人,他也没管。 倒是看着哥儿手中一个又一个的包子,沈无璟捏着手上的油纸包,不免诧异。 “看我干嘛?吃啊。”说着,叶白柚又将一家朝食铺子的包子塞进嘴里。剩下的一半再放进沈无璟的油纸包中。 “你一半我一半,我用手撕的,不脏。”叶白柚怕他不吃,跟他解释了一句。 沈无璟倒也不是嫌弃他,只是问:“阿柚在干嘛?” “吃早饭呀。” 沈无璟眸光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叶白柚的肚子。“给,哥儿多吃。” 叶白柚站定,对着男人笑道:“吃,吃了我还要问你啥感受呢。” “色香味,每个都要说。” 沈无璟唇角轻扬:“好。” 逛完一条街,叶白柚也看到了那黄家的铺子长得是个什么样子。这会儿铺子的门开着,里面坐了些食客。 桌上的东西就只有包子稀粥还有馄饨以及面条。 还挺简单的样式。 他在外面没打算进去。在瞧见一道绿色身影跑出来时,叶白柚施施然地回身拉着沈无璟走了。 “叶白柚!你还敢找过来?” 见到他身侧的人,黄吉祥眼中放光。他捏着衣摆飞快地追了上去,双手一张,拦在沈无璟的跟前。 叶白柚不爽,他直接往男人身前一站。“当街强抢民男?告你信不信。” 黄吉祥双手叉腰,小人得志般:“你告啊!” 他眼睛一直盯着叶白柚身后的沈无璟,即便是被遮住了,还要拐了弯儿地靠近。 叶白柚眉间凝聚着戾气,脚跃跃越试。 “我家的菜是你偷的?” 黄吉祥痴迷地看着沈无璟的脸,神色得意:“是又怎么样!” 下一瞬,尖叫袭来。 “啊——” 叶白柚一脚给他肚子上踹去。“乡亲们,这哥儿手脚不干净,你们也听见了,他偷了我家的菜放在他们黄记食肆来卖!” 叶白柚瞧着人看过来,扬声盖住这黄吉祥的声音快速道:“我才刚长出来的菜啊,自家都还没吃到,一块土的给我薅干净了!” “你们说他摘了也就罢了!” 叶白柚生意如穿透云层的利剑,带着寒意:“还把我家的菜杆子全折断了!” “我悉心养了多久的菜,就这么全没了!” 叶白柚快速说完,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 沈无璟伸手按在哥儿的肩膀,刚想安慰。却瞥见他隔着袖子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像小狐狸,哪有什么伤心。 “哎哟!我说呢今天怎么没见着叶老板来卖菜!” 这边也有居民,做菜馆子的谁家不买菜。这一条街上,还是是有那么几个人认识叶白柚的。 地上,黄吉祥捂住肚子。屁股都摔麻了! 他捂住肚子岔了一口气,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叶白柚,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什么证据!” 叶白柚白眼一翻,拉着沈无璟离他远了些。 店铺也看完了,一番下来。做朝食的都是千篇一律。 这边若是摆摊,收的摊位费要贵些。所以只有些赚钱的生意才回来这边做。叶白柚想了想,拉着沈无璟手腕转身。 “阿柚去哪儿?” 沈无璟上前几步,跟叶白柚并排着。 “去把你卖了。”叶白柚恶狠狠地盯着男人这张脸。长这么好看,净招惹些烂桃花。 沈无璟轻笑,冷厉的桃花眼顿时变得多情而温润。 “阿柚舍不得。” 叶白柚耳垂蓦地红了,他干巴巴道:“就你能耐,就你知道!” 沈无璟抬手,反手握住叶白柚的手。 “嗯,就我能耐。” 第78章 阴险 下血本给书院大街这边的铺子做了个简单的调查,着重了解了下黄家的店铺。 叶白柚揣着自己的大半家当,往木匠铺子去。 沈无璟一直牵着马跟在他的后头,不动声色地将人群挡在叶白柚之外。 他问:“阿柚这是要干嘛?” 叶白柚忽然顿住,瞅他:“你们山上有蒸笼吗?” 沈无璟挑眉:“阿柚真的要蒸包子?” 叶白柚学着他挑眉挑不动,只能尽力睁大眼睛:“我还唬你不成?” “有倒是有……”沈无璟说话轻缓,像空中徐徐飘荡的羽毛,就是落不到地上。 叶白柚当即瞧了周围一圈,将人拉到一边去谈生意。“有没有多余的,不用的,可以卖或者租给我的?” 去木匠铺子卖,那些都是新的,价格也不算便宜,而且还有等几天。 叶白柚现在是一天也等不了。 “可以叫他们送下来。”沈无璟眸中含笑。 “谢谢!”叶白柚心中激动,没忍住给了男人一个熊抱,顺带哥们儿似的撞了下肩膀。 “哎哟!” “咦——” 杂七杂八的声音传入耳朵,叶白柚这才意识到还在大街上。 沈无璟瞥见哥儿蜗牛似的立马缩进壳子里,眼中的笑意更盛。“不过可以不用阿柚的银子。” 叶白柚摇头:“那怎么行,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沈无璟沉默一会儿,牵着马走在路外边帮叶白柚挡着人群。“或许,阿柚可以列一个账单。” “什么账单?” “十万两。” 一说,叶白柚就想起了上次开玩笑的事儿。 他摸摸鼻子,试探着问:“你真的当真了啊?” 沈无璟就这么轻柔地看着叶白柚。“阿柚说呢?” 叶白柚只觉忽然置身于粉桃盛开的桃花林中,霎时间被迷了眼睛,话都不会说了。 “不、不能这样算的。” 沈无璟眼中狡黠一闪,笑得若狐狸。“那或者哥儿换成另一个,救了我命的“买命钱”。” 叶白柚:“不行,我要整的,我不要零的。” 沈无璟抿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 叶白柚一顿,犹犹豫豫,看他几眼又蓦地移开,狠狠将心软给压下去。 他坚定:“不行就是不行。” 沈无璟捂住胸口:“咳咳!” 叶白柚脸色骤变,熟悉了这男人的身体,他现在是万般大意不得。 顷刻间,就见着这人脸色变得惨白,叶白柚忙扶着人在路边坐下。“沈无璟!你药呢,十二给你那么多的药呢!” 叶白柚急得声音都大了。 他神色仓皇,手不停地在沈无璟的身上搜寻药瓶子。 “答不答应。”沈无璟捏住叶白柚的手,一双桃花眼因为刚刚的闷咳眼尾绯红。像沾了晨露的桃花瓣。 娇艳又脆弱。 叶白柚巴掌拍在他肩膀,气恼:“你就是气我!” “哥儿……”沈无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轻轻去拽叶白柚的衣袖。 “行行行!” 叶白柚妥协,撑着人在路边坐了一会儿。见到他脸上的惨白逐渐褪去,叶白柚才勉强松了心神。 沈无璟敛住眼中的得逞,轻轻捏着叶白柚抓着自己的手指,翻着玩儿。 待时间差不多了,他虚弱道:“哥儿气我。” 叶白柚惊愕地瞧着他控诉的样子。“到底是谁气谁!” 沈无璟别开头,手依旧抓着叶白柚的手指不放。 “阿柚气我。” 叶白柚将他扶着站起,这会儿见着人跟个没事人一样,才知道着了他的道。 “沈无璟,铜板也是钱,你还欠着那么大一笔债,哪能随便往外面倒贴钱的。” 沈无璟瞧着哥儿为自己着想的样子,嘴角翘起又被他强制压下去。 心中舒畅极了。 哥儿的手小,还软软的。像没有骨头。沈无璟轻轻握着,又小心翼翼地不让滑走。 “债的事儿,阿柚不用担心,我能还的。” “何况山里,他们动不动就吃包子馒头,蒸笼多着呢。” 这话不是假话,在山里,有时候他们会下山或者在山中训练,走的时候一般带着干粮。不是饼子,就是馒头包子。 所以山上的蒸笼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且哥儿目前做这方面的吃食的话,最多也就两副蒸笼。山上不差这么一点。何况真要是差了,山上留着的人多,一天也能做出来。 哥儿的钱现在是一般掰成两半花,两副蒸笼 能要了他一半身家。 周围人群往来,待在同一个地方久了就像被看猴儿一样。叶白柚不喜欢。 这会儿不去木匠铺了,他直接转向粮食铺子。 如此一来,买各种材料,手上的银钱又去了大百文。 回到家,叶白柚迫不及待地进了厨房。 沈无璟在屋子里吹了一声骨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公子。” “去山上拿两副蒸笼过来。” 本以为是什么重要任务的沈十三一顿,眼中带着不可置信。“是哪个蒸笼?” 沈无璟悄悄桌面。“包子。” 沈十三一脸迷茫地在林中飞奔,路上遇到了出来玩儿的兄弟。 “嘿,十三,有什么任务吗?” 沈十三:“去给公子拿东西。” “什么东西?” 沈十三牵着嘴角,笑得牵强:“蒸笼。” “卧槽!蒸笼!” “主子是要把谁蒸了?” 边上的老九靠近他,跟他并排在树林间飞驰。“快说快说。” “蒸包子啊!” “人肉包子啊!也行啊!”老九眼中燃气兴奋,“是谁是谁!” “没谁!”十三对着这个猴一样的老九吼道。 二老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没谁?” 忽的,他恍然大悟:“你小子笨啊,多好的差事啊。” “什么好的差事?” “不是公子的事儿,那肯定是夫人的事儿了呗!” “多好的刷脸机会,你要是不去我去!”说着老九立马抢先一步掠过葳蕤的树丛。 十三恍然大悟。 回得神来,老九那个老奸巨猾的早没影儿了。他在后面急追:“这是我的差事!老九你个老阴险,你不许抢!” 你追我赶,本来就走得挺快的一段路,时间硬生生又缩短了一半。 叶白柚发好一盆面的时候,沈无璟已经换了一身短打在地里忙活。趁着空闲,叶白柚走到篱笆边。 “南瓜藤也没了。”他语气失落。 沈无璟回身,一身糙汉的装扮瞧着却像山上下来的山神,还是俊俏得抓眼。 他道:“给你重新种。” 叶白柚手直接撑在篱笆上,也没再说什么丧气话。 这会天高旷远,朵朵白云团团成趣。或分散,或亲热地挨在一起,胖乎乎的,就像他即将要做的包子。 “少爷,想吃什么馅儿的?” 沈无璟放下锄头,长发被全部绑在后面成了个高马尾。随着动作,那油亮的长发还跟着飘动。 怕是他手要抓一把。 叶白柚被闪了眼睛,依旧盯着人家看。 沈无璟:“哥儿今天就买了白菜。” 叶白柚咬了下有些干的唇,眼皮一掀:“怎么,瞧不起白菜。” 干了一下活儿。沈无璟鬓发湿润,平日里清爽的脸上沾了细微的尘土。 叶白柚很是稀罕。 光风霁月的沈大公子啊,现在居然在帮他锄地。 叶白柚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暂时细品不出来。 “你过来。”叶白柚冲沈少爷招手。 沈少爷半点没有犹豫,直接靠近。 叶白柚是像没骨头一样靠着篱笆的,而沈无璟只要是站着就没有塌过脊背跟肩膀。两厢一对比,这会儿就显得他整个人更高了些。 “矮一点。”叶白柚拍了下他的胳膊。 沈无璟弯腰。 动作带起一阵风。 额间被软软的布料轻轻触碰,脸上的汗珠尽数被哥儿的衣袖擦了去。 沈无璟长睫轻眨,一双眼中全是哥儿的身影。 阿柚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的一张脸。 明眸善睐,靡颜腻理。阿柚好像越长越变了。变得更明艳,正好与他泼辣的性子相映。 “好了,继续去干活儿吧。” 叶白柚抽手,像个大地主似的拍了下男人的胳膊。 喂牛吃草,再让牛跑。这样干活的效率更高。 叶白柚嘿嘿一笑,在沈无璟还没动的时候迅速跑回了厨房。 他该调包子馅儿了。 后世的包子种类极多,最经典的,莫过于猪肉白菜包子。县里的包子不是大肥大瘦的肉包,就是全青菜的菜包子。 叶白柚折中一下,来个有肉有菜的。除此之外,再加一个菌子包。 去岁,叶白柚弄得那些菌干儿卖了不少价钱。所以今天开春,只要每一次进山,他都会留意着。采摘回来晒干,现在屯着也有不少了。 那边,等男人将地清理完。 叶白柚站在厨房门口,眼睛弯成月牙:“沈公子呀。” 沈无璟正好放了锄头,就站在厨房门口的水缸边。“阿柚,我听得见。” “你觉得我嗓门大?”叶白柚随口调侃,眼中的笑意依然不减。 沈无璟轻摇头,接过叶白柚递过来擦手的帕子。 “会嗓子疼。”他道。 叶白柚手往身后一背,不自在地乱搅着自己的手指。“沈公子,帮个忙。” “作何?”沈无璟拎着帕子,走到叶白柚的身边。 “帮我洗一下菌子。”叶白柚指着地上泡着的那一盆干菌子。 沈无璟二话没说,撩起衣摆就在旁边坐下。 叶白柚动了动被自己拧巴得有些酸的手指,慢吞吞蹲在了男人的边上。“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没其他事儿了吗?” 沈无璟:“阿柚的事儿也是事儿。” 叶白柚手背擦过脸,只觉有些烫。他看着男人修长的手落入水中,轻声道:“不能这么纵着我的。” 我会得寸进尺的。 沈无璟手从水中拿出,湿漉漉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叶白柚的腮帮子。软软的。 沈无璟笑着点头。 叶白柚腮帮子鼓鼓。 “生气了?”沈无璟手指弯曲,用指节轻轻刮了下叶白柚鼓起来的腮帮子。动作很轻,宛若触碰易碎的珍宝。 叶白柚:“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沈无璟眼中的笑意弥漫开来。据他所知,还真是。 哥儿不是一般的记仇。 叶白柚脸上痒痒,是沈无璟带起来的水珠落在了脸上。他往旁边挪动两步,脸往沈无璟的膝盖上一贴。 报复性地将脸上的水沾在他的身上。 末了,执着看着沈无璟,铿锵有力:“我贼大气!” 沈无璟轻“嗯”一声。 指骨又落在了哥儿的脸上,水弄得更多了些。 叶白柚一爪子给他拍去:“沈无璟!” 沈无璟:“哥儿不小气的。” “我小气,我特别小气!”叶白柚抓着他的衣摆,狠狠在上面擦了两下。 杏眼瞪着,圆溜溜的。 沈无璟浅笑,清朗的声音径直往叶白柚的耳朵里钻。 “笑什么笑!快点,收拾菌子!”叶白柚威胁,“不然晚上不给你吃饭!” 沈无璟低声:“哥儿好凶啊。” 叶白柚揉了揉绯红的耳朵,双手抬起甩了甩,虚虚挡在男人的脸前。“好了好了,你不要笑了。” 沈无璟眼前一暗。“为什么?” 唇擦过指尖,叶白柚倏地收回。他起身带着踉跄,声音急促:“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手指捏紧又放开。 温软的。 还带着湿意。 身后,盆里的水被撩动。沈无璟轻轻抿唇,墨发下的耳垂悄然红了一点。 两人静默,各做各的。 叶白柚揭开盆上的盖子,里面的面团已经发至两倍大。洗干净的手抓着面轻轻一划拉。圆鼓鼓的面团中全是蜂窝状,这就是发好了。 包包子,除了面皮儿重要。另一个就是这馅儿。 叶白柚将那花了二十八文的两斤猪肉拿出来。半肥半瘦,比纯肥肉还便宜了些。将皮弄下来,剩下的切丁,稍剁一下放在一旁备用。 大白菜同样切碎。放在大盆子,倒上酱油、盐。 想着,还差了点。 叶白柚快速掠过坐在厨房门口的人,直奔菜地。 沈无璟:“阿柚,没菜了。” 叶白柚都走到院子中间了,这才反应过来。他理不直气不壮:“谁说我要去菜地了!” 沈无璟:“那阿柚去哪儿?” 叶白柚翻过篱笆出去。“要你管。” 这回去也不是,地里也没有他从山上搬回来的野蒜。叶白柚咬了咬牙,就站在篱笆后面反复默念: “回去就回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就是个人吗?怕什么!” “怕什么!” 做好心理建设,叶白柚迅疾翻过篱笆,假装没有瞧见门边那人的笑脸,匆匆从他身前掠过。 低笑从身后传来,叶白柚微恼:“沈少爷,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吃晚饭了。” 沈无璟低头藏住翘起的嘴角。“阿柚何处此言?” 叶白柚飞快地搅拌着盆里的包子馅儿:“没有就没有,这样的才是最原汁原味的!” 沈无璟见他在灶头打转,问:“哥儿刚刚想找什么?” “葱。”叶白柚沮丧,缓缓放下手中的活儿蹲在沈无璟的身边。 双手重新拉上沈无璟的衣摆,下巴靠在他膝头。鼻尖红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的野蒜,我的葱。” 沈无璟将手擦干,轻轻顺着他的发。轻叹:“我叫人给你找。” 正好十三从山上回来,顺带的事儿。 叶白柚眼睛倏地亮了。他抱住沈无璟的小腿,怪模怪样:“谢谢沈家哥哥。” 沈无璟点了下哥儿的鼻尖,诱得他长睫忽然闪动一下。 “地上凉,起来。” 叶白柚抱紧手臂,一双琉璃眼望着沈无璟。忽然绽放出一个秾艳的笑。 “我没坐地上。” 沈无璟拿他没办法。“我脚上脏。” 叶白柚手指舒展,自沈无璟身前勾了一缕长发下来,捏在手心。沉默玩儿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将胸腔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起身,又回到灶台忙碌。 —— 回来的路上,十三拿不来这么多的东西。老九正好没活儿,自告奋勇地来帮忙。 路途行至一半,空中忽然飞来一中鸽子精准地落在十三的肩膀上。 “咋了咋了,是不是公子又有事儿。” 十三看了下鸽子脚上的信:“公子让找野蒜。” 老九:“这玩意儿你知道?”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九瞧他那傻样巴掌糊在他脑门: “找啊!” 鸽子完成了任务,瞧着下面顷刻间过了几招的人,悠闲地“咕咕”两声,随后返航。 第79章 睡觉 院子里,炊烟袅袅。 叶白柚让沈无璟洗完菌子后就将人赶回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他坐在灶前,这火刚升起来,带着蒸笼的两个人恰好一蹦而起,稳稳地越过篱笆。 叶白柚只瞧见两个三层高的蒸笼由远及近。 “放厨房,灶头上。” 闷声接连响起,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一旁,忽然对着自己弯腰。 “夫人!” 叶白柚忙侧开。“你们好,你们好。” “我叫叶白柚,叫我名字就行。” “是!夫人!” 东西放下,两人顷刻没了身影。 叶白柚压着火,将其中一个蒸笼搬下来放在柜子上。另一个洗干净,扑了一层纱布。 一斤面粉能出十个包子,叶白柚照着人,做了小二十个。 刚刚又放了一会儿,现在悉数放进笼子里蒸个十来分钟就好。 随着蒸笼下水沸腾,叶白柚瞧着子蒸笼外延飘散出来的水汽。带着包子的香味儿,浅浅淡淡的。 就是这种若有似无的香气最勾人。 蹲在房顶当菌子的两人齐齐对望,美滋滋地又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 “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则无味儿。”老九倒在屋檐,吊儿郎当地翘着腿,“你说,夫人会给我们留吗?” 十三黑着脸:“你在这儿都贪吃,小心公子收拾你。” “嘿!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东西一点都不符合我的口味。” “你吃的那些,只有苗疆那边多。什么虫呀,蛇呀,在你嘴里都变成了好吃的!” 老九摇摇头:“你那是不知道他们的美味。” 香气愈发浓,两人在厨房顶上待不下去了。干脆越过这边,落在沈无璟的屋檐上。 “下来。”底下轻飘飘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缩紧了皮蹿下去。 “公子。” “沈九。”沈无璟看着这个有名的“饭桶”。考虑到哥儿家并不富裕,他在这儿与其受折磨地吃不饱倒不如…… “二十九,你去县里看着方可淮。” “是!” 老九走之前给十三弟弟使了个眼色。包子,要是有,给我留点,留点啊…… 沈无璟只当是没瞧见他俩的小动作。 门外,脚步声响起。 十三自发地往房梁上蹦去。 叶白柚掠过门口,站在了窗边。 窗户只开了一扇,叶白柚的双手刚好能放上去搭在窗台。“沈少爷,我的种子放在那儿了?” 沈无璟:“厨房,柜子上。” “哦,好的。”叶白柚问完,照旧是趴在外面不走。 沈无璟这才收了手里的笔。“阿柚有事儿?” “没事儿。”叶白柚轻快地抬着脚步离开。 回到厨房,他将灶孔里的火熄灭。包子还要再闷个几分钟。 叶白柚上辈子经常下厨,做饭是驾轻就熟。又在厨房里守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叶白柚见盖子揭开。 水汽争相四散而开。 叶白柚用筷子每一样夹了个出来。也顾不着手烫,捏着薄薄的皮儿将包子捏开。 皮儿牵拉着不愿意散开,随着力度越拉越大,中间的馅儿从中破出。 猪肉白菜馅儿。 即便是闷在包子里,白菜蒸出来的模样也青翠欲滴,像刚从地里摘出来,新鲜的香甜味中和了肉的荤味儿。 嗅一下,食欲爆满。 叶白柚咽了咽口水,没动。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来的好吃的,得有人分享才行。 自己的手艺他清楚,但换了一个地方,原材料也不同。他到底是不知道现在的味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端着碗,叶白柚又回到了窗户前。 叶白柚将碗往沈无璟身前一推,眼含期待地望着他:“尝尝?” 沈无璟看着碗里两个包子,四个半。一瞧就是哥儿上次那吃一半给他一半的习惯。 单是闻着,浓厚馥郁的香气弥漫在鼻尖。轻咬一口,舌尖先是触摸到了皮儿的甜,软中还带着点弹牙。 细微咀嚼,肉馅儿在舌尖跳跃。猪肉本荤,有的还带着腥臊味道。混着白菜,鲜嫩的同时,还有不少的菜肉汁被封锁在皮儿中。 沈无璟低笑。“哥儿也尝尝。” 他将碗推过去。 叶白柚囫囵拿了一个放嘴里咬,一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无璟。 沈无璟将手里的半边吃完。“哥儿做的好吃。” 叶白柚霎时眼睛弯成月牙。 调料少了些,但多是原汁原味的的香气。嫩而鲜,软而弹。 是与以前做的包子不一样的味道。 沈无璟知道哥儿谋求肯定,他将筷子伸向另一半他洗了半天的菌子包。 不同于白菜猪肉的软烂,皮儿一样,但这半的外边还渗出些棕黄色的油亮。 菌子本就鲜,何况是闷在包子里煮出来的。很有嚼劲,越吃,只觉味道越香。 沈无璟在叶白柚直勾勾的目光下淡定吃完,待最后一口咽下。他道:“哥儿是什么时候学了这般厨艺?” 叶白柚身子又压低了些,眼中有着焦急,随口道:“梦里面。” 沈无璟嘴角微翘,点点头:“怪说不得,像神仙做的吃食,着实让人吃了还想再尝尝。” 叶白柚冁然一笑。 冲着沈无璟耸耸鼻子,眼中满是笑意。“逗我!” “可没有,沈某说的是实话。”沈无璟眼神温润,凝视着眼前人。 “阿柚做的包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绝非假话。” 叶白柚伸手,将他身前的碗扒拉过来。噔噔噔地立马跑了。 欢快若晚莺的声音传来:“我再给你盛两个!” 沈无璟抿唇。“还不回去吃饭。” 挂在房梁上的十三瘪嘴。“是。” 公子什么时候这般吝啬了! —— 次日一早,天还不亮,叶白柚打着呵欠将新鲜包好的包子放进蒸笼。 沈无璟:“困了去睡会儿,我看着火就行。” 叶白柚一手挂在灶台边缘,眼睛盯着灶台上一动不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男人低磁的声音像一道提醒。叶白柚抬起头看他一眼,接着晃晃悠悠走到沈无璟的跟前。 拉过他身边的矮凳子,叶白柚手撑着他的膝头坐下。 不待沈无璟询问,叶白柚俯身下去。双臂交叠,放在沈无璟的腿上。他侧头枕着脸,眼皮半阖,就这么趴在了沈无璟的膝头。 借着朦胧的火光,眸光浅浅掠过男人有些青黑的眼睛,迷糊想着他怕是又一大晚没睡。 叶白柚指尖挠了挠男人的腿。指腹顺着衣服的纹理滑动,触感细腻带着晨间的凉意。但这也阻挡不了衣服下,极为扎实又温热的肌肉触感。 叶白柚蛄蛹下脑袋,手指无意戳了戳。 硬邦邦的,像戳在了石头上。 手指如小鸡啄米,静静点着。眼睫渐渐像沾了米糊,愈发地黏在一起。 叶白柚轻轻舒缓一口气,彻底放松了身子,趴在他的腿上缓缓入眠。 沈无璟照看着柴火,视线落在腿上的叶白柚。他将哥儿的长发撩起,露出下面被遮掩住的脸。 “床上睡,这样脖子会不舒服。” 叶白柚眉头轻蹙,带着被从睡梦中叫起的微恼,更深地将脑袋埋进臂弯之间。绸缎般的发丝尽数落下,将原本露出一角的玉白耳垂重新遮掩。 “阿柚。”如清风徐徐,带着无奈。 叶白柚像被惊动的林间小鹿,迷蒙地瞧他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 沈无璟只好稳住他一双腿儿,姿势别扭地往灶孔里塞柴火。 很快,在沈无璟要不要将人喊醒的纠结中,叶白柚手倏地滑下了他的膝头,垂落在地。 温软的脸在腿上蹭了蹭,像猫儿一样。 沈无璟手指轻轻放在腿上,哥儿的脸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如想象中的那般,软乎乎的。 灭了灶孔里的火,又等了一会儿。 埋在腿上的人像算准了时间,伸个懒腰直接站起身来。 沈无璟看着自己的腿,缓慢伸展。像年老失修的门,他能感受到一些僵硬的咔嚓声。 哥儿又去灶台忙了,仿佛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趴着的架子。 沈无璟看着灶前忙碌的人,心道一句:小没良心的。 包子蒸好,考虑到是第一次试水,叶白柚并没有做多。将将半个背篓的样子,全装在棉布袋子当中,外面垫着一层厚实的小被子。防止到时候到地方了包子冷了。 眯了一会儿,叶白柚的精神回来些许。 他瞧着男人眼下青黑的模样,只觉像是纯净的栀子花上沾染了一滴墨,碍眼极了。 “活儿也忙完了,你就待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叶白柚侧身对依旧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道。 沈无璟脚步不停,只问:“你会骑马吗?” 叶白柚:“骑马去嘛?” 也把有想的是包子会不会被颠散了。虽然他对自己的手艺有信息,但还是不免想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有马了你还想走着去?” 每次去县里,单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跟在县里卖东西的时间差不多了。 走一次两次还好,走久了难免会还没出发就畏惧路途的遥远。 不过既然是赚钱,这点小困难还是应该克服的。 沈无璟点头:“马借来就是用的。” 哥儿的脚本来嫩,前头几次听见他大半夜隔壁传来的痛呼声,沈无璟只当他是脚走酸了。但上次从山里回来,他脑中的那根筋才搭上。 哥儿本该锦衣玉食养着,像阿柚这般自力更生、没个依靠的哥儿,难免就会苦了些。 沈无璟没听过他喊累,但想着他天没亮就起来和面做包子,又趴在自己腿上将就着那一会儿时间补一觉,他也有些心疼。 “骑马吧,走着累。” 就算是不跑,坐在上面,马四条腿走得也比人要快些。 叶白柚见他坚持,也只好点点头。 因着骑马,叶白柚回屋又找了绳子将背篓中的东西固定。随后背篓被绑在一侧,叶白柚照旧是被沈无璟举起放在了马背上。 男人坐在自己身后,那股清爽的木香又飘散过来。像绒毯,将叶白柚好好包裹在其中。 马儿走着,叶白柚在这安心的环境中很快睡去。 沈无璟双手环住叶白柚的腰,放缓了速度。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官道上渐行渐远,想向着黎明而去。 —— 时辰还早,县里已然是车水马龙。 占摊位的卖东西的人已经早早选了自己心仪的地方,将东西摆出来。 叶白柚在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已经被沈无璟抱下马,两人慢慢走着。也算第一波进县里的人。 路过果子街,街口卖包子的老板家的夫郎瞧见他,笑容灿烂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叶哥儿今儿可算有空出来了。” 叶白柚也笑。“哪里,只不过是在家研究些吃食。” “不在咱们果子巷摆摊了?” 叶白柚招手:“我把抢了你家的生意啊!” 那夫郎擦了下额头的汗,好笑道:“叶老板确实有这个能耐。” “我去书院大街那边试试,欢迎哥哥来捧场啊。” “有空准来。” 寒暄几句,沿着前面再往里走一条街,就是县中心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南书院大街,因着靠在最里面的书院是汇聚了南山全县的绝大多数学生。 所以不算其他人,单是这些学生就养活了半条街的人。 交了比果子巷贵了一文的摊位钱,叶白柚瞧着也就五十米处的书院大门,缓缓勾起一个阴险的笑意。 “阿柚想什么呢?” 叶白柚回望一条街,黄记铺子就在斜对面再往远了的三四十米处。 这位置选得极好。 叶白柚接过沈无璟拿下来的背篓,顺着他的话道:“哥儿没想什么。” 他手脚麻利地将背篓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还有两人坐着的草甸。除此之外,背篓外面还加了个木板,上面用炭笔让沈无璟写着卖的包子及价钱。 一切就绪…… 叶白柚抬手抓着身边站桩似的男人袖子一拉。 沈无璟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蹲下。 “坐。”叶白柚指了指边上的草团。 沈无璟曲腿,并排挨着叶白柚坐下。 “闭眼。” 沈无璟闭眼。 白天堆积的事务只有晚上来处理,不仅仅是京城那边的,还有楼里的、南边商铺的。沈无璟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这会儿不赶路,陡然歇了下来。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 叶白柚瞧着他眉头蹙起,就知道这人又是不舒服了。 气不打一处来。叶白柚轻拍了下他捏着额头的手。在男人睁眼看过来的时候,叶白柚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借给你靠着,好好睡一觉。” 沈无璟眼角微扬。“谢谢阿柚。” 他重新闭眼,嘴角带着笑意,脑袋枕在了叶白柚的肩上。 起初不敢用力,但是随着困意潮涌,沈无璟脸颊上拂过轻柔的发丝,熟睡了去。 叶白柚保持着肩膀不动,照就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有熟客见着这张脸,不带思索地走到叶白柚的摊位。“叶哥儿,糍粑来两个。” 叶白柚一瞧,是当初想给她介绍对象的婶子。叶白柚笑脸相迎。“婶子,这次没有糍粑,卖的是包子。” 他手探出去,点了点落在背篓前头的木牌。“包子呢,白菜猪肉包子跟菌子包子,好吃着呢。” 婶子笑了。“有你那果酱好吃?” 叶白柚:“镇上独一份儿呢。” “好,给我一样来一个。”婶子家有钱,普普通通一个包子,那就跟撒钱玩儿似的。 就是有钱! 叶白柚给她用油纸包装好递过去。“还热乎着呢,婶子尝尝。” 婶子顺势要将铜板递给他边上的人,瞧见人又是睡着了。冲着叶白柚神秘一笑。“哥儿怕是……晚上狠了些。” 叶白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瞧见身子挤兑了两下眉头,他骤然红了脸。 “哎哟我的婶子哎!你尝尝包子吧,凉了不好吃了。” “嘿,看来还真是。”她挤眉弄眼,笑摇摇头,“怪不得哥儿能干又好看,是我,我也稀罕。” 她边说,顺势咬下手中的包子。 薄薄的一层包子皮儿迅速被牙齿戳破,里面的馅儿尽数往嘴里奔涌。吸溜一下,竟还有汁儿。 “哎哟!可不得捡到宝了!” 婶子一大口下去,细细品来。就站在叶白柚的摊子前,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几下解决了一个。 活活的招牌不是。 她吃完一个,忙换成另一个。面上止不住地欣喜道:“你家这包子,这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吧。猪肉我平日里不多吃,那肥腻腻的只有孩儿他爹吃得习惯。” “谁成想,到哥儿手中,怪味儿没了,还多了鲜香。” 她咂吧嘴,又咬了另一个。 “哎哟!怪说不得菌子好吃呢。这放进包子里,还更好吃!” “哥儿这法子,我们怎的就想不出来呢。” “真有这么好吃?” “我试试。” “我要两个,一样一个。” “我也一样……” 叶白柚感激地看了眼已经被挤在后面的婶子一眼,手上稳着。 沈无璟被人声吵醒,跟叶白柚收银子的手无缝衔接。将这收钱的活儿接了过去。 包子好卖,几下就去了一半。 但这些人却是没走。而是站在叶白柚的摊位边,迫不及待地将油纸包打开,咬上一口那皮薄馅儿多的包子。 叶白柚眉眼憨含笑,回手一勾,将沈无璟的脑袋重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趁机摸了把脸,他道:“乖,继续睡觉。” 卖完一波,这会儿正值上学的时间,书院大街却出现了一道景儿。 只见一批红鬃烈马前,十几人捧着手上的油纸包,像没吃过东西似的,大口大口撕扯手上的包子。 不过那味儿…… 单是闻到的,手里有闲钱的,都要抓着人瞧一瞧,问一问。 然后一个比一个不信邪地来买了,吃完的人走了让出位置,很快又有新的人站在了摊位边。 叶白柚乐得自在。 忽的,又有大批书生呼啦啦地成群结队地过来。 问都不问,只一扫过那木牌上的字,直接付钱拿包子。 叶白柚:“你们都不问一下卖的是什么东西就敢买了?” 书生囫囵啃着包子,没见舒缓。那一口下去,恍若吃到了小时候央求了许久才得来的一串糖葫芦。 满足,幸福! 他腾出手来指了指叶白柚背篓前的牌子。 “大家之字,肯定是哪个隐居南山的老前辈吃过给你写的吧。” 叶白柚一笑,摇头不语。 书生神秘。“懂得懂得!” 一传十十传百,叶白柚的包子是大家吃过都提了字的,飞速传遍南山书院。 当事人还不知道,只瞧着还剩下六个的包子,侧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人弯了下唇。 果然,是只招财猫。 书生一批批走,叶白柚本就做得不多,最后只剩下两个包子。 “哥哥,要一个。” 稚嫩的童音绷紧,但即便是这样,也能听得清楚他声音中略微的软呼。 叶白柚瞧去,脸上顷刻间带了笑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有两个,送个闻言吃。” 小小书生刻意板着的小脸上肉肉的,他嘴角轻扬,又顷刻间抿去。 “哥哥做生意不容易,要买。” 叶白柚将油纸包递给他。“就当是哥哥请你的。” “不行,要买的。”小家伙抓着书袋子,将铜板掏出来。细细数过,坚持递给叶白柚。 无法,小孩要上学,不像大人那般能推来推去,他只能接过。 不到半个时辰,叶白柚的包子尽数卖完。 他刚将钱袋子收好,跟前来了一句响脆的声音: “小嫂子,我买包子!” 第80章 别动 一炷香前。 方可淮身边的圆脸侍卫见自家公子睡下,自己饿着肚子出去找点吃的。刚巧,买了叶白柚的两个包子带回了宏福酒楼,守着自家主子慢慢品尝。 方可淮今早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早点去拜访那个抢走他铺子的人。早饭没吃多少,这会儿才睡熟,一股香气就往鼻子里钻。 他梦中盯着那龙胆凤髓,吃也吃不到,看着干着急。 手在空中扑腾两下,方可淮暴躁一吼。直接从床上坐起。 正在啃包子的侍卫一哆嗦,险些将手里的包子给扔下去。 他蹲在角落,三两口解决掉手里的东西。回身却瞧见自家主子直挺挺坐在床上,眼神幽暗地盯着他。 “主子。” 他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飞快站到方可淮的床边。 方可淮鼻尖嗅嗅,只觉整个屋子都是味儿。他腹中如鼓。 “我饿了。” “我去叫掌柜的送一份饭菜上来。” 方可淮手在身前扇了扇,状似不经意问道:“什么味儿这么大?” 圆脸侍卫一僵。 “主子,我立马让掌柜的换一间房。”他吃的时候只觉得好吃,没注意到这会儿整个屋子里都是那包子的味道。 别说,他悄悄抿嘴。 还想再吃几个。 方可淮见他不上道儿,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你吃的是……” 侍卫立马跪下,跟包子差不多的脸皱起,眼中带着惶恐。 “主子,我不是故意去吃沈公子家的包子的,我只是……一个不注意,被迷惑了。” 方可淮沉着脸:“去给我买一份,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吃。” “是!” 圆脸侍卫立马往门外蹿,害怕慢了一步被他主子责罚。 “慢着!” “我跟你一起去。” 方可淮穿上衣服,扇子一展,嘴角带着看好戏的模样。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走到叶白柚的摊子前。 “嫂子好啊,又见面了。” 方可淮扇子抵在嘴边,瞧见沈无璟那坐在地上的窘迫样,遮住嘴角的笑意。 瞧瞧,原先高不可攀的沈家大公子如今是多么的落魄啊。 他扇子一收,凌空点了点叶白柚的背篓。“剩下的包子还有多少,我包了。” 叶白柚的摊位吃完的人尽数散了,只有这么一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公子哥一脸同情地试图看清他背篓里的东西。 叶白柚继续收拾东西,只道:“客官您来晚了,卖完了。” “卖完了!”方可淮骤然压低身子,若不是叶白柚瞧着,他怕是会直接拿扇子戳两下那已经扁了的棉布。 “明天我还来,若您想买的话趁早。”叶白柚脸上带笑。 散财童子嘛,多多益善。 方可淮瞧见那光天化日之下还枕着哥儿肩膀睡得正熟的男人,幸灾乐祸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 “想买倒是不是特别想买,只是看沈兄落魄,特来捧个场。” 青年眼中带着挑衅,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沈无璟。 叶白柚在心底诽谤。 他们家沈少爷即便是落魄了,依旧是沈少爷。悄瞧瞧这气度,哪里是跟前这个毛头小子能比的。 叶白柚推了推男人的腰。“起来了,回去再睡。” 沈无璟双眼微睁,被耳边嘲哳的乌鸦叫烦得眉头蹙起。他在哥儿的发间轻轻蹭了蹭,一双锐利的眼睛瞧着面前这个嘴巴不停的人。 视线交接,方可淮喉咙顿时像被掐住。 刚要说出的话在男人威逼的眼神中强行咽下去。喉咙一痒,陡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闷咳。 叶白柚连忙收了草甸子,拉着睡得迷糊的人远去。 “这人是不是有痨病?” 沈无璟反手握住叶白柚的手,煞有其事:“听闻小时候方少爷就没出过门。” 叶白柚胳膊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手在鼻子前连忙扇了扇:“回去弄点艾草洗一洗。” 沈无璟勾了勾哥儿的手指,眼中含笑:“好。” 没走几步,前边就是黄家的铺子。叶白柚扫过那有些年头的牌匾,眼中冷意更甚。 忽的,二楼上临街的窗户打开,一声轻呵劈头盖脸落下:“叶白柚!你在我家铺子面前看什么!” 叶白柚抬眸。 见上头的哥儿目光盯着身侧的男人骤然一亮,叶白柚心中不愉,转头拉着男人就走。 黄吉祥嫉妒地看了叶白柚一眼,瞪着他俩交握的手,心中愤慨。 他搅紧了手上的衣摆,将细嫩的手拉出一道道红痕。 叶白柚何德何能,有这么一个神仙一样的相公! 沈无璟被他带着匆匆而去,堪堪眼睛掠过门庭不算热闹的铺子,眼中若有所思。 “阿柚慢点。”沈无璟手臂轻轻用力,牵着叶白柚的手握紧。 哥儿虽然长得高了些,但腰细腿长。一双手,指节匀称,面上覆着一层软软的皮肉。除了掌心有些茧子,捏着如面团儿一样。 没怎么用力地拉了下,像头牛犊闷闷往前的叶白柚立马缓了下来。 他站定,回头等着落后一步的沈无璟。 “阿柚走我边上。”沈无璟说着,自然地交换了握着叶白柚的手,将他护在自己里侧。 叶白柚任由他折腾,只闷声看着男人道:“刚刚那铺子家的,就是折腾我们家菜地的人。” 眉尾低落,眼中不自觉带着委屈,像是在跟自己撑腰的人告状一般。 沈无璟心中柔软。 又挪步靠近了叶白柚一点。手臂紧挨,沈无璟轻轻挠了挠叶白柚的手心。 “不委屈,我给阿柚报仇。”嗓音若雾,藏着危险。 叶白柚心中一紧。“不许做哪些杀人放火的事儿。” 沈无璟偏头瞧着一脸紧张的哥儿,蓦地展颜。深邃的眸中,全然是叶白柚担忧的面容。 沈无璟轻轻捏了捏叶白柚的脸。 “你把我想哪儿去了。”声音中带着无奈。 叶白柚待他放手,摸了摸鼻子悄悄红了耳垂。他咕哝:“那不是你说话的时候太凶了。” “咱们要守法。”叶白柚抬头,认认真真看着沈无璟,“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唯有一点……” “我希望你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沈无璟看着叶白柚,轻轻一笑。若万千繁花盛开,蝶舞翩跹,秾艳似画。 不笑端方清润,一笑夭桃秾李。 叶白柚心湖中涟漪泛起,不再似以往那般被他轻轻抹平。而是愈渐盛然,最后竟牵拉着心脏怦怦直跳。 周围喧嚣的人群被他尽数忽略了去,好似眼前仅有这么一人。 沈无璟眸色闪动,只想将这眼尾绯红,泪痣妖娆的哥儿尽数藏于身前。 他招架不住这样的眸光,只他手悬在哥儿眼前,轻唤:“阿柚。” 那千般万般的喜爱,犹如像冬月里为了一屋的炭火,熏得他整个人暖烘烘的。有一瞬间,沈无璟甚至只想着要哥儿伴在身边,一辈子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也挺好的。 叶白柚视线被挡,眼睫迟滞地扇动几下。 “挡着了,大少爷。” 沈无璟手指颤动,将手落下。他回身,重新拉着哥儿走。 “挡着什么了?” 叶白柚眼眸水润,一瞬不瞬盯着沈无璟。“挡着你自己了啊。” 他笑,皎若朝霞,灼灼生光。直白的,又热烈的眼神,是沈无璟曾经见过无数次。但那眼中毫不保留的喜爱,是他未曾拥有过的。 沈无璟看着看着,抵不过哥儿大胆的目光,最终垂眸败下阵来。 “好了,回去再看。” 叶白柚满足,被沈无璟握住的手不受控制地轻甩两下。可又觉得太过得意,敛了又敛,到底是遮不住那高高扬起的嘴角。 沈无璟轻笑,又收紧了握住叶白柚的手。 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待这一阵情绪稍稍沉淀,沈无璟捏捏叶白柚的手问:“阿柚因着他们,要卖吃食?” 叶白柚摇头:“是也不是。” 他靠近了沈无璟一下,下巴随着走动隔会儿落在男人的肩膀。 动作是全然的亲昵。 “若让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我指定是不愿意的。他们只能说是一个契机,像抬脚不经意间踩死的蚂蚁。” 叶白柚回头,眼中淡漠:“踩死了我也注意不到,太过渺小了。” 他转个弯,后退着走在沈无璟跟前。眸光描摹男人的眉眼,落在他眼底的青黑。 叶白柚缓慢而坚定,双眸落满星光:“我想有与你匹敌的力量,我想你累了,能在我这里安稳歇脚。” “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 沈无璟瞧着前路,护着他不被摔倒。但哥儿轻柔的声音却如鹰啼,在心中嘹亮。 只听他道:“我也喜欢你呀,沈无璟。” 沈无璟心若擂鼓,霎时,周围一片空寂。他只听得见自己心动不已的心跳。指尖轻颤,他却死死握住哥儿的手,不放他分毫。 叶白柚见状,又是一笑。 他主动将另一只手挤进沈无璟的大手。他大大方方,与男人的目光紧紧相交。 “所以……我想变好,走得更高。” 叶白柚上辈子活得潇洒自在,他有圆满的家庭,爱护他的家人。也有喜欢的事业,忙碌的工作。他好像什么都有,但每每一个人的时候,他又贪婪的还想要什么。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知道了。 他缺个男人。 或许来这里,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一对夫夫在大街上手拉着手,两人长得皆是相貌不凡。就是这走走停停,那腻歪的劲儿看得周围的人脸红不已。 哎哟哟,这年轻的夫夫就是不一样。 沈无璟捏着哥儿的手,让他跟自己并排着走。“阿柚。” 叶白柚被他低哑的声音唤得耳朵痒痒。他偏头本想在自己肩上蹭一蹭的。可男人就在身边。 叶白柚一头撞在他手臂,将耳朵胡乱在柔和的锦衣上乱磨。 嘈杂的街道上,叶白柚被男人蛊惑。只知道顺着他的力道走。 不过好在沈无璟还记得他做的营生。等叶白柚缓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上次买猪肉的地方。 叶白柚心情好,大手一挥,骨头算上肉,一共买了十斤。 再购置点调料,今天赚的钱半点不剩,还倒贴出去小百文。 “客官拿好,下次再来啊!” 老屠夫将手上的肉递过来。叶白柚挡开沈无璟的手接过,讨巧道:“下次一定。” 沈无璟:“我来。” 叶白柚放进背篓,稍稍用东西遮了遮。他横了沈无璟一眼:“肩膀没好,不许逞强。” 沈无璟嘴角轻翘:“好。” 背篓挂在马儿身上。两人从喧嚣的县里抽离,落入乡间小道。 “柚哥儿回来了?” 叶白柚:“婶子。” 杜鹃手上挎着篮子,里面装着一些菜蔬。他看着叶白柚家男人牵着马儿进去,随后对叶白柚招了招手。 杜鹃婶子身后的小家伙藏住半个身子,在叶白柚走进的时候忽然从她阿娘的身后跳出来。 “叶哥哥!” 叶白柚欣然一笑,看着两个小肉爪子放在脑袋两侧,张着嘴吓唬人的小家伙。他配合着“哎呀”一声,拍着胸口直喊吓人。 小金子被逗得哈哈大笑,像小企鹅歪歪扭扭扑过来抱在叶白柚的腿上。 叶白柚稳住他,笑问:“婶子,进屋坐会儿吧。” 杜鹃看叶白柚的眼神慈爱,她将手中的篮子递过去。“家里刚摘的菜,多了吃不完,给柚哥儿送来些。” 叶白柚推拒:“怎么能要你的呢,” 杜鹃瞥了眼小孩。 小金子立马会意,挂在叶白柚腿上干着嗓子嚎:“呜呜呜——叶哥哥你就收下吧,小金子家里什么都没有,唯独就一点点心意……” “叶哥哥,收下吧,收下吧……” 叶白柚见杜鹃婶子纵容着,也是哭笑不得。 “好好好,叶哥哥拿着。”叶白柚狠狠抱住小崽子揉了把他的毛脑袋。 “这才好嘛。” “篮子我们不急着用,你空了拿过来就行。反正两家就几步路的事儿。” 叶白柚点头,心中温暖:“好,谢谢婶子。” “谢什么谢!” 杜鹃利索地摆摆手,拉着自家小家伙回去。 进了屋,沈无璟已经将背篓卸在了厨房。叶白柚走到他身后,将篮子往灶台上一放。 “谁叫你搬的,伤了怎么办!” 沈无璟将凑过来的大猫抵着额头推开,将肉拿出来。 “我只是肩膀受伤,另一只手还好好着呢。”沈无璟笑着,将肉拎起来。 “阿柚,这个放哪儿?” 叶白柚找了个盆子,让他放进去。完事儿后放进锅里,锅盖盖上,上面再压上重重的菜板。这才拉着男人的手腕出去。 到他卧房,叶白柚见人按在床上,自己站在他侧边。伸手勾了沈无璟的腰带。 沈无璟喉结一动,忙捏住哥儿的手。“阿柚。” 叶白柚瞧他眼中微不可察的紧张,噗嗤一下笑出声。 “大少爷,放轻松,我只看看你肩膀的伤。” “想什么呢。” 沈无璟心头陡然浮上来一层失落。“哥儿就喜欢逗我。” 叶白柚揶揄:“你可曾开口问过?” 沈无璟长手勾着叶白柚的腰拉近,已经被解开腰带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叶白柚的腰与他的胸膛贴近,体温穿过薄薄的布料交替。 沈无璟眼神微暗,声音干哑:“阿柚是故意的。” 叶白柚给他擦过额角的细汗,顺手拉开他肩上的衣服。美人半褪,一副白皮惹眼得紧。 叶白柚沉着呼吸,手探去他的肩膀。 “好深呢。”指腹下,厚厚一层血痂,硬邦邦的像带了一层盔甲。 沈无璟双手环住纤腰,额头抵着哥儿柔软的腹部。“不疼。” 叶白柚窝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血痂看着极为碍眼。“不疼才怪了。” 他指腹沿着血痂边缘摸了摸,沈无璟忽的绷紧。 “阿柚,别动。” 叶白柚:“长肉了,是不是痒?” 他拉着衣服给人重新穿好。“重活你现在碰都别想碰一下!” 沈无璟双手依旧落在叶白柚的腰间,瞧着他一点一点重新给自己拿上衣服,带上腰带。 叶白柚手劲儿大,动作又快。 不知怎么绑腰带的时候手一落,撞着个木头棍子上。 沈无璟呼吸一滞,一声闷哼毫不遮掩地落入叶白柚的耳中。 叶白柚忙拉开手,捏着男人的衣服翻找。“没事儿吧!” 沈无璟立马握住他越发作乱的手,瞧见哥儿那双澄澈的眸子。微微叹气:“没事儿。” 叶白柚站直,将信将疑地趴在沈无璟身上。 看了许久。 忽然又满眼欣喜地将他熊抱住,在他脖颈侧脸又是蹭蹭又是抱抱。只顾自己点火,丝毫不知道环住自己的人在忍受什么样的煎熬。 满意了,叶白柚乱着头发。往沈无璟身上一坐,手圈着他脖子,额头抵着。 他眨眼,沈无璟轻蹭下他额角,轻抚着呼吸稍微急促的哥儿。 “这么高兴?”沈无璟眼含笑意。 叶白柚重重点头,不过他感觉到额角湿漉漉的水意,倾身就瞧见沈无璟额头全是汗水。白皙的脸上更是泛着红润,像大夏天还烤了火,滚烫滚烫。 “生病了?”叶白柚担忧地贴了贴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想标题好难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活着 2个; 非常感谢! 第81章 闭眼 沈无璟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眼神愈发暗。 唇激朱,刚刚扑腾了会儿,又红润了不少。嘴角翘着,牵引了沈无璟的全部心神。 他心中反复默念,不能吓着他。这才堪堪拉回理智,就这么如正人君子般抱着人不动。 他声音绷紧:“没有。” 叶白柚如小猫一般在他身上折腾,像要将这个人完全标记上自己的气味,向着众人宣誓:这男人是他的! 不过这会儿他看着男人连鬓发都沾了,不是生病那就是…… “热吗?” 叶白柚小心撑着他肩膀想下来,但沈无璟双手箍住他的腰,如烧红的铁。 又烫又硬邦邦的。 烫? 温度都投过布料传到他身上了。叶白柚疑惑着双手往后,盖在男人的大手上。 “怎么这么烫?” 红唇吐露,说话间能看见里面灵活的舌尖。带着哥儿的馨香,在沈无璟的心头如蚂蚁钻孔那般挠。 沈无璟深吸一口气,脑袋埋在哥儿身上。 叶白柚捧着他的脸抬起,脑袋压低下去,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到底怎么了?” 沈无璟平静的眼眸中压抑着漫天的汹涌欲望。 “阿柚想知道?” 叶白柚现在隐隐觉得不对,但开着他更显瑰丽的脸,被海妖迷惑一般顺着他的话道:“想。” 沈无璟喉结翻滚,轻声藏住那暗哑的嗓音,像诱惑迷路的山间小鹿一般,引导着。 “那阿柚闭眼。” 叶白柚望着他的唇,眨动眼睛。 心神微漾。 他挪动下屁股,又蓦地凝滞。 瞧见男人隐忍的模样,他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他蓦地一笑,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冲着那唇直直地压上去。 破碎的话散落在唇齿间,沈无璟呼吸一滞,只听见他道:“想亲就亲,不要怕。” 顿时,沈无璟哭笑不得。 哥儿胆大。 涌动的风吹入窗风,撩起相拥两人的长发在空中纠缠着。一时间,分不清你我。 两人皆是不懂,但两人皆在尽情享受恋人带来的欢欣。 沈无璟反客为主,紧搂着人的腰嵌在怀中。从试探到熟悉,从柔和到激烈…… 一种名为喜欢的情绪在两人指尖交叠。十指紧扣。 一吻毕,刚刚还说不要怕的人此刻攀附在沈无璟的肩头,软了胳膊腿儿,额头抵着他的颈窝。 “哥哥,你好会呀。” 沈无璟拢着怀中人的长发,一手顺着他的背脊。听闻这一声称呼,沈无璟轻轻将鼻尖抵着哥儿的脖颈,张嘴叼住软肉磨了一下。 “阿柚,别勾我。”他喉结沾了汗珠,滚动间性感不已。 叶白柚舔了舔唇,翘着嘴角。眼尾绯红,但眸中潜藏着欲色。 他手指弯曲,勾了勾沈无璟的手。 “少爷,喜欢你。” 沈无璟唇紧抿,但心中溢满的高兴汹涌喷薄。他情不自禁,将人从怀中掏了出来又吻了上去。 叶白柚唇角带笑,轻闭上眼睛,欣然接受。 唇很软,人也可爱。 小池塘里,游动的鱼儿自由自在。荷叶随着清风徐徐,两相依偎,曼妙生姿。 关了许久的房门被重新打开。 叶白柚眉眼含春,抿着的唇竟是破了一道口子,微微肿起。 他笑意连连,哼着小曲儿给少爷做饭去。 路过窗台,叶白柚往上面一趴。端坐在书桌前的人看来,虽仍轩然霞举,清朗不已。但却落入了凡间,被自己勾入了人间烟火之中。 叶白柚笑盈盈,手探出。 轻轻勾了勾他落在桌上的指尖。“少爷呀,想吃点什么嘛?” 沈无璟抬眸,弯唇轻笑。 “什么都可以吗?” 叶白柚一脸“原来你是这样的”表情,他红着脸,狠狠摸了一把桌子上的手作为报酬,撒着欢儿地转身跑开。 沈无璟浅浅一笑。 转头愈发投入要处理的事情当中。 既然将哥儿圈入自己的羽翼之下,那么他更应该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好。 沈无璟忙着,叶白柚也没得空闲。 今儿的包子卖得好,叶白柚准备再多做一半。照旧是这两种口味。 重复之前的步骤,先见馅料调好。接着又是发面。因着量多,叶白柚先提前包好。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将包子蒸上,只管往县里带去就是。 如此几天,叶白柚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但眼红的人也不少。 黄记食肆。 黄吉祥看着盘中包子冒着腾腾热气。无论是形状还是味道,若不是那种转找食吃的老饕,在一般人吃来,鱼叶白柚家的也相差不大。 黄生财捏了一个包子送入嘴里,对着这一份改良几遍后的包子稍微满意。 “可以了。” 当天,黄家直接将这白菜猪肉包子挂出了牌子。价钱,跟叶白柚的一模一样。 甚至于黄吉祥捡了叶白柚那画板子的做法,在铺子外面立起了板子。 一时之间,叶白柚看着吃不到自家包子而涌入其他效仿他的铺子里的人,心中也早有思量。 该是出新品的时候了。 包子馅儿千千万,就看人做不做得出来。 酱肉包,奶黄包,梅菜扣肉,白菜粉丝…… 叶白柚转了转手腕。 限于材料,暂且做个酱肉包与白菜粉丝包子。这两种相对来说,成本要低廉一些。 关键的,是做这粉丝。 叶白柚并排坐在沈无璟的旁边,跟前窗户大开,对着院子。 他手在额角点点。“粉丝……” 苦恼地皱眉,脑袋一重,叶白柚抵在沈无璟的肩膀。 粉丝? 沈无璟偏头,瞧不清哥儿眼中的想法。 不过他已经好些天没有跟着哥儿上街了,这次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沈无璟也能有几天的空闲。 叶白柚在想,到底要不要做这个粉丝。单单是为了做包子,搞个这东西出来…… 额头在男人肩膀磨了又磨。 沈无璟哪怕是再有定力,这会儿也无心顾着手上的事儿。他掌心贴着叶白柚的脑袋,轻托着人的脑袋抬起。 “哥儿在想什么?” 叶白柚将手上颇有质感的毛笔往砚台上一放,脚下挪动几步,身子转个弯儿面对着沈无璟。 “想吃的。”叶白柚像猫儿一样,双眼溜圆。眼睛盯着男人的脸,在他的手中蹭了蹭脸。 双眼微眯,舒服得像被顺毛的猫。 他蹭着,沈无璟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纵容着他。 叶白柚发现他这点颇为有趣。 他笑容满面,抓着脸上的手,脑袋一转。脸直接埋进他大手中。 沈无璟嘴角轻翘,指腹摩挲着哥儿细嫩的脸皮。“需要帮忙吗?” 叶白柚摇摇头,巴掌大的脸在手心擦过。 沈无璟指尖微蜷。 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起,轻捏了下哥儿的脖颈。声音微紧,他道:“坐直,小心脖子疼。” 叶白柚抬头。 下巴落在沈无璟的掌心依旧没有挪开。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瞧着他,像百年没见过人一样,舍不得挪开一眼。 看着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傻傻的,也赤忱的。 沈无璟指骨轻刮过他的脸。“阿柚看好了吗?” 自从那天之后,哥儿常常这样。有时候是安静待在一旁,只瞧着他一动不动。有时候是手上做着事儿,一心二用。 得寸进尺一点,哥儿会凑过来,紧挨着他,就这么瞧着。 沈无璟活了二十一年,从未觉得自己的皮囊能引起一个人这般喜爱,甚至是痴迷的程度。 有时候看着哥儿不自觉发笑的样子,沈无璟就想将人捞进怀中,好好问问他。 到底是看上他的脸了,还是真就是他这个人。 这种莫名的感受,总会在哥儿盯着他的时候出来几分。 沈无璟捏捏哥儿的脸。“阿柚。” 叶白柚眨巴眼,欣喜偷笑。傻乐的样子,像藏了什么绝世宝贝。 沈无璟哭笑不得。 “阿柚不是说有新的吃食了吗?是什么?” 沈无璟这句话将叶白柚跑到天边的神思拉了回来。风筝不在天空荡漾,而是抓紧执线人的手,坠入了人间烟火。 叶白柚目光聚焦在男人的脸上,不期然又被闪了下眼睛。 “唔——”叶白柚后仰,双手捂脸。 沈无璟怕他摔着,忙伸手揽着他的腰拉到身边。触手是熟悉的软韧,细窄的腰上只覆着薄薄一层皮肉。只挨了一下,沈无璟手指失守。 敛了心神,沈无璟将哥儿的手轻轻拨开。 “阿柚看了好多次了,怎的还没习惯。” 叶白柚捂不了自己,他反手贴在沈无璟的脸上。 “不行,少爷绝色,容易误事儿。” 叶白柚说完,瞧见他单单露出来的唇翘起。薄薄的唇,勾勒起来宛若惊喜画出的弧度。 叶白柚不自觉抿了抿自己的唇,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他松手,手掌试探着落在沈无璟的肩上。 目光交接,空气在瞬间凝滞不前。黏腻、温热的,将置身于其中的人都沾染了。 叶白柚心中紧张,想着也就做了。 他猛地闭眼,一下子凑近。 沈无璟垂眸瞧着,本以为哥儿冲着唇来的,忽只觉脸上一轻。 下一秒,哥儿如一阵迅疾的风,快速跑出了门。 沈无璟望着从窗户离开的人,远去的脚步声凌乱而急促。 他愣怔地坐在凳子上,手指轻轻碰了下脸颊。 黑发之下,莹白的耳垂悄然添了一抹艳色。拳头松了又紧。最后只在空寂的房间里化作一声轻叹。 叶白柚撩了就走,此时正躲在厨房用过了水的手捂脸。 热度被带走,叶白柚清咳几声,急促的心跳逐渐恢复平静。 做包子,要粉丝。叶白柚细想了下,他家爷爷最喜欢用的是绿豆,正好上次买了,叶白柚直接找出来先泡上。 做粉丝第一步:磨豆。 家中的石磨不常用,叶白柚将其翻找出来,先仔仔细细用水洗刷个几遍。 一个时辰后,叶白柚看着泡水的绿豆中浮起白色泡泡。这是已经好了。 绿豆捞起来,再过水冲刷一边。随后一点一点倒进石磨中。 石磨这玩意儿实心的,尤其重。叶白柚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到这儿,曾经的那身力气越来越小,憋住了劲儿猛推。 也才走了五圈不到,手臂酸软。 他闷闷地看着这笨笨的大石头,嘴角一瘪,立马进了沈无璟的卧房。 “少爷啊。” 沈无璟偏头,哥儿的脸却直接落在了他的肩头。转头间,脸上像擦过了糯米圆子。 “怎的了?” 叶白柚双手在沈无璟腿上摊开,上面明晃晃的两条红印子。“我推不动。” 叶白柚吸了吸鼻子,娇声娇气。 他一边唾弃自己这令人牙酸的样子,一边眼巴巴看着沈无璟,眼含希冀。 “我帮你。”说着就要起身。 叶白柚脸上却是用了力,沈无璟怕抻到他脖子,重新坐回位置。眼含疑惑。 “你做你的事儿,但是可不可以借我一个帮忙的人。” 沈无璟眸光落在哥儿唇上,声音放得很低。 “为何我就不行。” 叶白柚一个抬臂,紧紧环住他。身子左拐右拐,暖呼道:“我舍不得。” 沈无璟霎时眉尾扬起。 “好,给你叫帮手。” “一个够吗?” “肯定够了。”叶白柚埋头使劲儿挤着蹭着沈无璟的脸,像抓住了一个大型的猫薄荷。 “人在外面了,你出去就能瞧见。”沈无璟眼中欣然,纵容着。 “谢谢少爷!” 叶白柚起身“吧唧”重重一下,亲在了沈无璟的脸上。这次是毫不避讳地对着他弯了弯眼睛,又在沈无璟没有反应过来时,控制不住脚步蹦跶出去。 沈无璟无奈摇头,眉间的笑意渐浓。 “阿柚。”他轻唤。 出了门,原本还所在屋里的石磨竟然被搬出了房间,落在了院子里。 看着还算新的石磨前,一身黑衣的少年轻松站着,一只手像玩儿似的推着推手走。 叶白柚不由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 十三挠挠头:“谢谢夫人夸奖。” 叶白柚背着手,像考察学生的老夫子,慢吞吞走到石磨边。 见着从口处留出来的绿色粘稠,他手指沾了点,指腹轻碾。 见状,十三小心翼翼看着他,害怕做得不够令他们主子夫人满意。 “可以。” 叶白柚冲他感激一笑。 十三支支吾吾,猛地别开眼睛,悄悄红了脸。 十七八的年纪,十三作为沈家倒数第二小的一个,还未有异性对他这般笑过。 虽然很慈爱,像公子给的奖赏一样。 “少爷呀!你今晚是想吃包子还是吃粉丝?” 沈无璟落笔,做完最后的事儿。 他瞧着习惯性趴在他窗前的哥儿,起身从门口出来。自然地牵起叶白柚的手。 “什么包子?” “白菜粉丝包。” “什么是粉丝?” “绿豆磨碎了,沉淀下来的东西做的。” “那……什么是少爷?” 叶白柚偏头,双眼圆溜溜将少爷整个人望进眼里。泪痣灼灼,笑意浅浅。 “你呀。” 作者有话说: 柚子:别看我现在有点憨,我很刚的! 第82章 亲亲 沈无璟直接擦过他的脸侧:“怎的喜欢叫这个?” 叶白柚:“喜欢叫就叫了。” 他侧头,肩膀歪着撞了下身旁的男人。见他纹丝不动,叶白柚改成紧挨着他的臂膀走路。 “去哪儿啊?”叶白柚问。 沈无璟:“阿柚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两人进了厨房。 十三刚刚被警告了一眼,这会儿才抬起头眼巴巴地瞧了厨房一眼。公子跟夫人的事儿他才不感兴趣呢。 只是上次的包子他一直没有吃到,这会儿看着石磨凹槽留出来的浆水,又馋得紧。 他如老牛一般在院中吭哧吭哧地推磨,心中不断祈祷这次的东西有他一份儿。 绿豆磨好。 叶白柚将其拎到厨房,一桶的绿豆浆倒进纱布中用水洗过几遍,洗出来的水放在一边。 沈无璟帮着将大水缸放在柜子边,才直起身,双手被叶白柚抓住。 哥儿指尖在掌心轻滑几遍,像是确认没受伤之后才放开。 沈无璟反手握住,笑意若春风拂面。带着桃花的翩然与春阳的温柔。“还要做什么?” 像是为了配合叶白柚的身高,沈无璟经常会微微倾身。若长发散着时,黑缎似的头发就会丝丝缕缕地落下。 叶白柚每每喜欢抓住几缕,一边玩儿着,一边听他轻言细语。声音低缓,像林中山涧倾泄而下,只觉听他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可惜,今天他带着发冠。 叶白柚抓着他三根儿手指轻轻摇晃,眼中带着讨好的笑意。要求提得毫不迟疑:“还要剁肉!” 做粉丝暂且需要几天的时间,但买回来的猪肉却是不能放。 沈无璟听他一说,瞧着灶台上已经煮好的五花肉。手径直捏着袖子撩起来。“剁成什么样子的?” 叶白柚见状偷笑,嘴上诚实:“黄豆大小。” 不一会儿,厨房传出来规律有序的刀落砧板声,十三盘腿坐在厨房房梁上,边上趴着懒呼呼瘫成饼的猫。 一人一猫皆是眼睛不眨,瞧着斜下方的肉。 叶白柚时不时走过去跟着人,什么也不做,就贴着站一会儿。随后一脸美滋滋的像吸足了阳气的妖精,又脚步轻快地回去继续和面。 肉剁好,面也差不多醒好。 满意地将人赶去烧火,叶白柚开始做酱肉馅儿。 酱肉包子吃着有股甜味,里面一般会在炒制的时候放甜面酱。虽然家里没有,但是这东西好做。主料就是面粉。 叶白柚取了大海碗一碗,加水搅成糊状。 沈无璟见他手上的动作,不解道:“阿柚要摊饼?” 叶白柚陆续将碗中加入白糖酱油,搅拌着的同时走到沈无璟的身边,他笑眯眯道:“沈少爷想吃饼?” 沈无璟无奈,指腹按在叶白柚的眉心将人推开少许。 “阿柚,锅里面没水了。” 这人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衣襟上的折痕都没有。一头乌木般的头发高束,清俊的眉眼温和。明明是最端方温雅的样子,却又像灼灼的芙蕖,带着钩子似的。 叶白柚一时不察,差点陷进去。 他急急忙忙站起来,往锅里倒油。面糊下锅,手上不停地搅动。面糊的颜色愈深,最后变得粘稠。叶白柚撒了几颗糖,起锅。 再次放油,下肉炒肉丁。 只翻炒几下,那肉香顺着油脂的析出,味道愈发的香。滋啦的声音在大铁锅中喧腾,放入黄豆酱,加上刚刚做成的甜面酱。 最后倒入切好的姜蒜,以及杜鹃婶子刚刚拿过来的香葱。 热油滚烫,与葱姜等各种调料碰撞。破开的油脂搅拌着,簇拥着各种恰到好处的香味,与肉融合。 房梁上,小璟猫猫几乎是眼睛落在锅里,一动不动。 “喵呜——” 粗声粗气的猫叫自梁上传来,叶白柚抬头就瞧见两个不同物种但相同眼神的一人一猫。 他抿嘴笑笑,接着毫不留情地加水,盖上锅盖。 肉要软烂,还需要煮接近小半个时辰。 趁着空闲,叶白柚端着小凳子并排与沈无璟靠着。坐上去,身子一歪,没骨头似的搭在沈无璟的肩上。 与小璟看锅里的肉一样,叶白柚也是这样看沈无璟的。 热烈而又直白。 沈无璟手从火钳上撤回,随意搭在腿上。即便是侧边压了个没骨头的人,他依旧仪姿雅正。 叶白柚这会儿脑袋转过去转过来,颇有些坐不住的感觉。 待瞧见人垂在膝头的手。 手指很长,即便是习武,指节也并不算粗,反而像玉竹。肌理光滑,修长有度。 叶白柚双眼一亮,手腕一抬,直接搭在他的腿上。 刚要摸,叶白柚抬头看了房梁一眼。见除了猫再无其他,他嘴角翘着毫不迟疑将手盖了上去。 入手细腻,像他给自己的那块白玉。温温热热的,怎么捏都捏不够。 沈无璟看他这馋样儿,不由得好笑。 怎么以前就没发现阿柚这般喜欢黏着他呢? 沈无璟动动手指,捏着他指尖的叶白柚也轻晃下手,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还要递柴呢。” 叶白柚看了下灶孔,又落在自己掌心的手上。 他迟疑…… 沈无璟低笑,抽回自己的左手,换成了右手落在哥儿的手中。“这样就好。” 叶白柚嘴角飞扬,轻唔一声重重将脸埋进沈无璟的掌心。 香香的,是他喜欢的味道。叶白柚没见过他用过熏香,就连在这里洗衣时,洗的时候也只是用了皂角。 叶白柚双眼含着惊奇。直起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了头去。 “阿柚。” “嗯?”叶白柚额前的碎发已然凌乱。头发垂在眼皮上,有些痒痒。但叶白柚不想松手,没等到沈无璟说话,他又低下头去将头发蹭开。 沈无璟垂眸,落在他凌乱的额前碎发。 “要我帮忙吗?” 叶白柚:“嗯!” 他仰着头,即便是眼前挡了只手,也试图从他的指缝中看清男人的模样。 “好了。”沈无璟撤回手。 不期然撞伤哥儿的视线,他如被灼烧一般。细细摩挲手指,上面的温热与细软依旧惹人留恋。 “少爷。”声音黏糊,像带着小小的钩子落入心间。 沈无璟轻叹:“嗯。” 叶白柚:“沈公子。晏晏。” 沈无璟动作一滞。 哥儿总喜欢这些常人难以出口的称呼。即便是他最亲近的阿娘,也只唤过他一身阿璟。 叶白柚察觉到脸侧人的僵硬,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左思右想,眼中忽然一亮。 他单腿跪在小凳子上,一手撑着沈无璟的腿,一手搭在他的肩膀。 悄悄道:“相公。” 沈无璟猛地怔愣。 叶白柚正对着他耳朵,沈无璟白,身上一有变化就极容易分辨。叶白柚只隔着巴掌的距离,瞧着他耳朵开始从里而外浮现出一抹红色。 像朝霞,先是浅淡的红,再然后犹如烈火一般,彻底燎原。 叶白柚“咦”了一声,偏头落在沈无璟的面前。 “沈哥哥,你耳朵红了耶。” 目光落在沈无璟脸上,瞧着他闪躲似的别开眼。叶白柚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沈哥哥的脸上为何也红了呢?” 叶白柚手在他跟前扇了扇,装模作样关心道:“是不是灶前太热了,我给你凉快凉快。” 沈无璟清楚地看到叶白柚嘴角的弯钩。 他手指握紧又松,顷刻间,指腹落在了哥儿的嘴角。他轻轻的,犹如蒲公英一般在叶白柚的嘴角点了点。 叶白柚眨巴眼,忽觉男人变了。 他试探着看沈无璟的眼睛,却又被那卷翘密如林的长睫吸引了去。 丝毫没有察觉到,唇上,那如山巅白雪一样的指尖从嘴角,摩挲到了唇中。 叶白柚只觉痒痒,习惯性地抿嘴舔了下。 忽的,他心肝一颤。 背脊发寒,在还没来得及跑开之前,腰间一紧。 他被抱坐在了沈无璟的怀中。 叶白柚讨好一笑。 “沈公子,那什么,我去看看锅里面需不需要掺水。” 说着,叶白柚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 但腰被铁壁一般的手禁锢,纹丝不动。 沈无璟掐着哥儿的细腰,因着他跨坐在自己腿上而需要仰头瞧他。沈无璟指腹摩挲,像已经缠上身子徘徊着要从哪儿下口的蛇。 叶白柚一下子怂了。 他弱声弱气,眼中满是讨饶。“错了,我错了。” 手立马攥住沈无璟的衣襟,像寻求慰藉一般。好好的衣服被他扯得皱巴巴的,沈无璟像是没注意到。 眼神若狐,既有惑意又有叶白柚熟悉跟害怕的侵占欲。一寸一寸,如秋天的白霜细细铺了叶白柚一身。 从眉眼往下,在小而鲜活的泪痣上停留一寸。又下滑至鼻梁,掠过莹润如贝的耳垂,最后落在刚刚那笑得肆意的红唇。 哥儿五官本就好,养好了之后。唇色愈发浓艳。 沈无璟眼神暗沉。 掀开眸子,对着叶白柚轻轻一笑。 叶白柚本以为他放过自己,刚松了一口气,就被阴影压了下来。 不容拒绝,强势而温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7 20:22:52-2022-08-28 18:5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信口哄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浔。 10瓶;geloly 2瓶;风花雪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不气 松月般的清香陡然放大,唇上轻软,却带着野兽一般的迅疾掠夺着。 叶白柚落在男人肩膀上的手一紧。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亲吻的动作柔和成了溪水,缓缓淌流。引导着他放松。 叶白柚长睫颤动不已,随着时间的流逝,随后化作蝶依赖般地停驻在溪水石上。 腰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叶白柚的害怕成了全然的安全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对他的喜欢,以及…… 占有。 叶白柚嘴角轻翘,身子软陷。趴窝在男人身上,轻轻接受,试探回应。 也不知道多久,两人已是衣衫凌乱。 叶白柚额头抵着男人的肩膀,轻轻喘气。呼吸间,恍若那清香被带进了自己的身体,他也随着那清风朗月般的人,飘荡在了山巅。 沈无璟抿唇,细细将哥儿散开的衣服拢好,指尖掠过那锁骨上灼灼盛开的桃花。 手一重,重新给他整理好。 叶白柚被他整个抱紧怀中,托着后腰,环住背脊。手掌托在后脑勺,轻微用力。 叶白柚只能埋头在他颈窝,动弹不得。 刺激的感受缓慢褪去,贴合的胸腔共振。叶白柚大汗淋漓,却又窸窣地将手臂收紧,圈住男人的脖子。 添了一把柴火,叶白柚猫儿吃饱了犯懒一般,赖在沈无璟的身上。男人也没放手,反而是又将人抱紧了些许。 锅中炖煮的香味愈发强烈,小璟甚至再也耐不住,从房梁上落到叶白柚二人的腿边。娇娇俏俏地张着嘴巴喊食吃。 叶白柚只当没听到,只赖呼呼抱着沈无璟不想动。 他可算知道什么叫做温柔乡了。 锅中的肉什么时候做好的,叶白柚就是什么时候从男人的怀中出来的。 脚落地,腿一软。 叶白柚险险手撑在男人腿上稳住自己的身子。 他眼尾绯红,一旦沾染上,要很久才会消退下去。这会儿嗔了眼沈无璟,眸色水润,愈发鲜嫩。 唇红肿不堪,水色几欲从化为实质,在红得发亮的唇上凝结成珠。 沈无璟眼色深沉,只悄然掠过。 清心寡欲托着哥儿的手臂,待他站稳,这才放手。 叶白柚开始包包子,但身侧的人无论如何他是忽略不去。他忍不住看他,看那张刚刚染了欲色更加灼目的脸。 一炷香,才包了五个包子不到。 叶白柚咬着唇愤懑地将人推出了厨房。 沈无璟望着外面清朗的天,面如春风,笑意缓缓爬上嘴角。 在屋里,他若是笑了,哥儿指不定更早给他赶了出来。 回到卧房,沈无璟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 十三险些以为他家公子坐着睡着了。 好半响,他提笔写了一封信。 合上,给了十三。 “送回山里给白鸣。” 十三拿了信出去,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不直接让小胖鸽去送。不过一个忠诚又听话的手下是不会有这么多废话的。 写完信,沈无璟听着厨房忙碌的声响,在桌前站起。他出了门,绕着篱笆走到已然恢复生机的菜地。 他转头,本失神想的也是叶白柚,却忽然凝眸定在荷塘后边。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于迫人,荷叶窸窣响动,从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 沈无璟眼神都不给一个,转身就走。 “你等等!” 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无璟不停。 “我知道你是被迫的,我也知道你们是没有成亲。我会让你脱离叶白柚这个贱人的!” 在见到沈无璟的一刹那,黄吉祥什么话都尽数说出。他紧盯着男人的背影。 轩然伟岸,衣服的料子竟是比他的都好。 叶白柚能锦衣玉食地供着他,他自己也行。 沈无璟只觉聒噪,脚下往厨房而去。 叶白柚正好走过来,探身出去就对上沈无璟。“我听见外面有声音。” 沈无璟侧身让开。 叶白柚瞧着那后面还直勾勾瞅着他男人的人,盆子往沈无璟手上一放,抄起边上的扫帚追了出去。 “黄吉祥你个不要脸的,没男人了是吧!” 扫帚猛地投掷出去,黄吉祥惊叫一声,狠狠瞪了叶白柚慌忙逃窜。 叶白柚利落翻过篱笆,捡起扫帚怒意如烈火烧灼。 “再敢来,削了你的皮!” 气闷回家,沈无璟站在厨房门口,眉眼含笑。 “阿柚,不气。” 叶白柚:“讨人厌的黄家人。” 沈无璟轻轻刮了下哥儿气鼓鼓的脸,他矮身。视线齐平,锐利的凤眼中满是柔色。 “别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 叶白柚抬头直直瞧着男人。 半响不语。 沈无璟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莫名地察觉到了一丝紧张。 “阿柚。”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有喊人的名字。 叶白柚翩然一笑,摇了摇头。“下次他再来,直接收拾。” “好。”沈无璟手轻握,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 次日,叶白柚推出的酱肉包大为好评。只不过定价比其他的贵一文。可即便是这样,价格高,买的人也不算少。 黄记食肆。 因着前些日子学着叶白柚的包子,费了大工夫研究出来的东西好不容易多了些客人。可现在他又换了一个,只一早晨,店里坐着的人走了大半。 黄生财独自坐在柜台心中有气。 儿子不见,哥儿这几天更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去哪儿鬼混。唯有这个最小的,在铺子里转来转去。跟着他的小爹在收拾桌子。 黄生财瞧着瞧着,忽然对自己这个从来没正眼看过的小女儿招招手。 “小妹过来。” 黄吉桃起初还愣,但反应过来是她爹在叫。急忙跑到柜台边。 “去,给我买两个那叶家包子来。” 小姑娘瑟缩着接过铜板,立马跑了出去。害怕是完了一步,回来会被骂。 好在包子不算便宜了,常客有钱的会买来尝尝;钱财不多的,也只是看看而已。 黄吉桃鼓起勇气,道:“要、要两个……” 叶白柚余光瞥见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还以为是哪家里买回来的小丫头。逃难似的,除了衣服干净些,过得比他以往看起来相差无几。 “要什么?”叶白柚尽量放缓声音,怕惊扰了小孩。 “要酱肉包子。” 她刚刚听见别人说了,知道叫酱肉。 叶白柚看小姑娘抬了下头,瞧出来是黄家的人。他面上笑意不变,将包子递了上去。 “慢走哦。” 小姑娘给了钱,立马跑开。 有老客见了调侃: “我说叶哥儿,这黄家抢你生意,你还卖?” “指不定又用那个照着做出来个一模一样的。” 叶白柚笑得爽朗:“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那是,那是。” “不过这包子是真的好的,没曾想还能在肉馅儿里带个甜味儿,香喷喷的单拿出来下面都是一绝。” 叶白柚笑眯眯跟人寒暄。 边上,沈无璟虽不困了,但也仍旧习惯了将脑袋埋在叶白柚颈窝,缓缓神。 送走一波客人,叶白柚看出男人的疲累,问:“不是昨天说事情处理完了吗?昨晚又熬夜了?” 沈无璟学着哥儿的样子,轻蹭了下。声音低沉:“嗯。” “白天做不行吗?”叶白柚将背篓盖上,捂严实了。 沈无璟:“我想快一点做完,好无后顾之忧。” 叶白柚不知道他的事儿,也不多嘴。只是叮嘱了少熬夜,继续卖他的包子。 沈无璟眨眨眼,正想说下自己做的事儿,忽的感受到后背一股强烈的窥探视线。 他身子一僵。 双眼藏在叶白柚的发间,慢慢眯起。 在确认没有杀意之后,沈无璟问:“阿柚,我身后有人看这边。” 叶白柚转头。 那人站在原地不动,还挑衅地看他一眼。眼中兴致高昂,满是得意。 叶白柚别开眼,声音冷了:“是黄家人。” 沈无璟轻“嗯”一声。本想说他不喜欢,可腰上就落了一只手臂。 极具占有地抱得紧紧的。 虽然姿势有些奇怪,但沈无璟憋闷的心情立马松快。要不是碍于人多,他早将哥儿藏了去。 身后的人看了许久,一直到他们的包子卖完。 银钱入账,叶白柚抓着沈无璟走在自己侧后。挡住那黄吉祥大胆又不要脸的窥探。 出了这条街,叶白柚心中的想法愈发坚定。 放在以前,同事都知道他护短。尤其是自己的,不仅护短,还半点不喜欢别人的觊觎。 是他的,那就必须完完全全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沾染。 沈无璟一样。 快速买了面粉、调料,两人出了县里。 一路上,叶白柚闷头不语。心中想着如何快速给黄家弄倒的事儿。沈无璟也没说话,手心紧了又松,隐隐还出了不少的汗水。 推门到家。 叶白柚怔愣地看着自家院子。 何时……成了花园了? 不对,是菜园。 待看清都是什么菜,叶白柚猛地转身。一把子抱住沈无璟。“沈少爷,你找到了!” 沈无璟勾着他的腰,稳住。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嗯,找到了。” 叶白柚心中像奔腾的烈马一般躁动。 叶白柚的院子不算小,但里面从门口到屋檐下,都放着装在花盆里的辣椒,都还没成熟,少些能看见挂了绿色的果子。 满院子啊,满院子! “你不是说不多的吗?” 叶白柚转身,拉着沈无璟的手。眼中的欣喜像得了最想要的糖,诚挚而热烈。 沈无璟舒展了面孔。 刚刚还紧张的心随着哥儿的激动,被悄然抚平。 他长臂一伸,将人圈紧。拉着哥儿路过葳蕤繁茂的绿叶之中,走到自家的卧房。 叶白柚不明所以。 待房门打开,堆积的木箱子中,各色香料的味道全然凝聚。 叶白柚几乎是热泪盈眶。 他还没来得及激动,脸侧双双被温热的大手贴住。指腹摩挲着,叶白柚望入星河般的眸中。 “沈无璟。”他手一抖,紧紧捏住男人的大手。 沈无璟轻笑着,反手将柔软的手收拢。“阿柚,想听听我的事儿吗?” 第84章 身世 叶白柚眼睛极亮,在房门乍一关闭的时候,在昏暗的室内犹如明珠。 沈无璟还未来得及开始,却已经是抵挡不住他灼热而好奇的眼光。 “会不会不好?” 沈无璟端了凳子,放在他的跟前。“阿柚理应知道。” 叶白柚放心,笑眯眯地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窗户留了一扇,午间的光线越发烈了,横冲直撞跑进屋子里。沾了叶白柚的发,也顺着那握住黑发的手,烫了沈无璟的心。 他喉结微动,缓声将自己的事儿和盘托出。 “我本是京都户部尚书沈家沈言的长子。” 叶白柚眼睛倏地睁圆,落在膝头的手蠢蠢欲动。 沈无璟垂眸,掌心向上挨着叶白柚身前的发丝。 “家母于我十五岁那年早逝,还未出殡沈言就迫不及待地将他养在外头的人带进了门。身边还跟着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少年。” 叶白柚拧眉,双手一抬,摁住沈无璟的手心。 阳光贪婪,撩动了尘灰还想招惹两人交缠的手指。光线照射,却从紧扣着的手中过不去分高。 叶白柚将沈无璟的手缠得紧紧的。 沈无璟轻笑,眸光落在被哥儿挡了个严实的手心。缓缓收紧,他攥住了他的哥儿。 “此后,我又在那个地方呆了三年。看着他们一家人和乐,受惯他们一家人冷眼。” “十八岁时,我搬了出去。与沈家断了关系。但当时势单力薄,阿娘的东西尽数留在了那个地方。” “我手里有的,只是阿娘平日里拿出来的铺子。” “从十八到二十,两年的时间。我将阿娘的铺子做到全京可知。” 叶白柚面露崇拜。 “本以为离开了沈家,我能有些安生日子。” 他抬眸,用目光织了一张细密的网,将满眼都是他的哥儿缓缓笼罩。 叶白柚不躲不闪,捏住他的大手满眼的心疼与愤怒。 他这般龙章凤姿的男人,没曾想还遭受过继母的磋磨。 “真不是个东西!” 他磨牙,恨不能将欺负他家沈公子的人给撕碎了。 沈无璟眸色平和,只含着温柔的笑意瞧着人。 哥儿鲜活,他冻了许久的心才能跟着哥儿有了活气儿。冒出了暖意。 “我以为远离了他们,断了与沈家的关系,后面再与那边无关。但谁曾想,及冠那一天,我被扣下了监牢。” 叶白柚猛然一颤,甚至控制不住前倾。手从沈无璟的手心变成了撑在他的腿上。 沈无璟弯唇,捏捏哥儿的脸。看不得他满脸的焦急,终是舍不得卖关子。 “他们捏了我贩卖私盐的罪名,将我抓住。我的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后来,沈家“大方”,将我明面上的东西给出来一半,剩下的尽数私藏。说是以此能留我一命。” 沈无璟的手摩挲着哥儿气红的眼睛:“可那只不过是他们最后出现了分歧,那沈言想留我一条血脉。” “但我知,即便是到了地方,我也必定是死路一条。”沈无璟本以为自己再提起,会愤怒与憋闷。可瞧着哥儿恨不能磨牙吮血的仇恨模样,他心中陡然一轻。 他舍不得哥儿生气,沈无璟揽着他的腰,像抱小孩一般轻松将他抱在了膝头。手落在哥儿后背,轻轻顺着气儿。 哥儿急得红了眼眶,扑哧扑哧喘着气儿。 沈无璟拨开他身前的长发,与他额头相抵,沈无璟轻喃:“阿柚不气,为那种人不值得。” “不要脸,恶毒,怎么舍得……”叶白柚紧紧抱住沈无璟的肩膀,心疼得声音发颤。嘴里反反复复是这么几句。 沈无璟侧头轻蹭,唇角翘起。“都过去了。” “京都到这里千里,你都是走过来的。”叶白柚见他平静若局外人,可心中就是在鼓动着为他鸣不平。 沈无璟点头。 “你是一路走来的,你还中了毒呢!谁下的!” 叶白柚想到当初他那个样子,胸口竟是跟着抽疼起来。他眼角濡湿,眼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沈无璟怔然。 他知道哥儿坚强,瞧着性子大大咧咧。但未曾料到竟是为了自己…… 至少他从未见过哥儿这般伤心的模样。 他收拢双手,唇轻轻落在哥儿的脸上。如蜻蜓点水一般,将晶莹的泪花吻去。 “阿柚,不哭。”沈无璟胸腔对哥儿的喜爱简直要溢出来。 叶白柚上辈子顺风顺水,这辈子开头又累又苦,但他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可听着男人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着自己的过往,叶白柚像被谁扼制住喉咙,紧攥住了心脏。 他连呼吸都难受。 当初若不是他进山,若不是他在山上给人捡回来,现在他还在嘛! 叶白柚单单是想着心里就一阵后怕。 “怎么这么苦呀。”哭腔从脖颈处传来,闷闷地锤在心头。 沈无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悸动如湍急的河,怎么也不能平歇。他满腔的情,全然倾注在怀中人的身上。 他也不去压抑,反而将曾经藏在心里的东西抛却。那股郁气如晒干的枯草,一捏就碎,彻底从胸腔散去。 他释然。 该拿回来的东西,他通通都会拿回来。但是不必要的人,也仅仅成了死人。 叶白柚不知是不是戳到心窝子,眼泪止都止不住。 哭声渐大,沈无璟却是有些吓着了。他何时见过哥儿这副模样。 抱着人轻哄,沈无璟又是顺气儿,又是抹泪。一时之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叶白柚委屈,嘴巴瘪着。哭得鼻头红了,像要代替沈无璟将心头的委屈与怨愤发泄出来。 眼皮挨着男人的脖子,温温热热的。 他依恋地蹭了蹭,终是在温声细语的安抚中,打了个哭嗝。止住了。 沈无璟侧头亲吻他的脸:“阿柚,都过去了。”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闷哼一声。将人抱得更紧。 他记仇,他男人的仇他也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白柚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重重添了一笔。 沈无璟见他模样愤慨,但总算稳定了下来,心里被牵扯的酸楚这才平歇。 “阿柚。” “嗯。”叶白柚鼻音浓重,因为刚刚哭了,嗓子还有些哑。 说实话,两辈子合起来,他都没有这么哭过。 腰上的大手捏着,叶白柚被沈无璟托着后背坐直了身子。他还想将脑袋往男人怀里藏,却被托在脸侧摩挲的手挡住。 叶白柚猫儿一般蹭了蹭,目光中带着询问。 “阿柚。”他又唤了一声。 叶白柚眯眼笑笑,又应。 沈无璟看着哥儿眼睛鼻子红彤彤的,唇异常的艳丽。他缓缓贴近,额头相抵。 “我想……” 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气氛不知何时灼热了起来,暧昧在橘黄色的光线中流转,蒸腾。拥抱着的两人,目光交融。 “我想娶阿柚,可好?”沈无璟专注凝视着叶白柚,期待又紧张。“我现在无财,但两年之内,我会尽数……” “好。”叶白柚像睡饱的猫,在沈无璟腿上翻着肚皮。他长睫颤动,笑意倾泻而出。 沈无璟多余的话被堵在胸腔,他一点一点抱紧。埋首在叶白柚脖颈,笑着笑着眼尾沾染了红。 他轻声回应:“好。” 叶白柚乐乐呵呵,终于如愿以偿。脑袋在沈无璟的脖颈乱拱。 “我本以为要好久,才能听到你这句话。” “不过现在很及时。” 夸奖似的拍了拍男人的背。“什么时候成婚?” 沈无璟偏头,瞧着哥儿的侧脸。缓缓凑上去,叼住了脸上的软肉轻磨。 “早一点,可行?” 叶白柚笑容放下,轻咛一声蹭得愈发舒服。 “好。”他半点不犹豫。 沈无璟松口,目光灼灼。“明天?” 叶白柚有扬起下颚,骄矜点头:“明天就明天。” 沈无璟展颜:“不怕我把你卖了。” 叶白柚摇头。“我占了大便宜,可不得把你好好绑着,万一你一不留神跑了我上哪里去找?” 沈无璟拥住他,喟叹:“不会的,永远也不会跑。” 阳光暖和,两人依偎。待心中的情绪稍稍平稳,这才牵着手出去。 门开了,外面的东西全搬进屋子。 在楼里的沈姓侍卫都来了。十几个人在院子里排开,见叶白柚出来,纷纷抱拳。 “公子、夫人!” 叶白柚怔愣,不明所以地看向沈无璟。 沈无璟翘着嘴角,捏捏他的手:“带你认认人,以后有事儿可以找他们。” 只看一眼,叶白柚记下。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的中年人身上。 “那是白叔,以前外祖家的管家,现在在帮我做事儿。” 叶白柚大大方方笑着道:“白叔好。” 白鸣慈爱:“夫人好。” “散了吧。”人多眼杂,只叶白柚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才汇聚在一起。说散开,一溜烟儿人就没了影子。 只有白鸣,手上抱着几本书,乐乐呵呵走来。 “夫人啊,公子叫我来让您先看看他产业上的事儿。” 不需要仔细,只要让叶白柚了解大概即可。对于他,沈无璟不想有什么保留。 带着人到堂屋,在其他人中是绝密的账本尽数被摊开。 “公子生意不多,也就一个贩卖情报的,一个开铺子的。”白鸣指着账单上的名目,“铺子不多,现在只有小五十家,江南、京城、靖安府都有。” 叶白柚听了,也只是骄傲地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白鸣瞧着,心道:公子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他话锋一转:“不过前期投入太多,现在钱还没收回来。不过每家铺子现在的进项都逐步稳定,且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他点了点公子的资产,道:“所以夫人可以放心。” 叶白柚目光落在那最后的三千两白银上,笑着仰头:“沈公子还是比我有钱。” 沈无璟失笑:“三千两太少,以后给哥儿数着银子玩儿。” 叶白柚脑袋抵着他肩膀,笑意盎然:“好。” 白鸣眼中欣慰不已。“若夫人想看其他的,我下次给您拿过来。” 叶白柚摇头:“白叔忙,怎可耽搁。再说,以后看也是一样的。” “好好好。” 白鸣来去匆匆,叶白柚望着满屋的辣椒。 “真的成亲?” 沈无璟:“反悔不行。” 叶白柚:“可是我辣椒还没种呢。” 沈无璟捏着他脸:“阿柚。” “嗯?” “我重要还是辣椒重要?” 第85章 不松 连夜,充当完背景的辣椒被送往山中种下。 这些东西金贵,是沈无璟搜罗了整个京城送过来的。一盆百两,单单是这些东西,那五千两就去得差不多。 叶白柚不放心,说了好多的注意事项,沈家人才带着东西离去。 香料也贵重,留了一部分,剩下的尽数送去山里。叶白柚若要,可叫人直接去取。 耽搁了一会儿,叶白柚拉着人进厨房给自己打下手。 水缸里,浑浊的水已经沉淀。上层是清水,下层是淀粉。 细腻光滑,白得发亮。 沈无璟听着叶白柚的指挥将清水倒掉。他瞧着沉淀下来的东西,眼珠微动。 “有些像汤圆。” “一样的,不过汤圆是用糯米磨出来的。” 叶白柚用瓢往缸里探身。水缸大,上面的口不像米缸那样小小的,而是直接敞开。比得上澡桶,能直接坐进去个人。 沈无璟怕他摔着,放下水桶想也不想地走到叶白柚身后,双手掐住了他的腰肢。 腰极细,双手能圈住。 哥儿用力的时候腹部绷紧,指腹挨着的地方不像过往那般软绵。 叶白柚一痒,手里舀好的淀粉差点掉下去。 他忙撑着缸口稳住,将手上的东西倒进一旁的木盆里。他急声道: “沈无璟,你别闹我。” 沈无璟:“没有闹,怕你摔进去。” 叶白柚拨开他的手,嘟哝:“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无璟手又贴上来,带着叶白柚离开水缸。顺手接过他手上的木瓢,学着他的样子做得像模像样的。 叶白柚被抢了活儿,他转而去将洗好的筛子铺上一层布。盆子里的绿豆淀粉倒入白布中。 淀粉黏得紧实。 将手手洗干净,将大白团分成一块一块的。一个个不规则地立在筛子中,像等待检验的小方队。 转眼间,又一盆好了。 他走到水缸边,沈无璟的手又挡过来。叶白柚笑着,双手往他臂上一落。像趴在栏杆上一样,探头看向水缸。 “没了?” 沈无璟直起身,反手勾着叶白柚后退。“嗯,没了。” 料想是要晒,沈无璟做势要端着盆起来。 叶白柚瞪他:“你手还没好!” 沈无璟轻笑:“好了。” 叶白柚:“真的?” 沈无璟点头,眸色如清风,拂过叶白柚这个执拗的柳条。“真的,阿柚若是不信,可以给你看。” 叶白柚:“谁要看你。” 嘴上这样说,但他仍像做贼似的扫过男人衣服下轮廓清晰的肩膀。 他见过的,有肌肉,但不是夸张的那种一块一块分开的。而是像豹子,肌理线条流畅,充满着爆发力。 “我跟你抬出去。” 沈无璟掠过哥儿红了的耳垂,眼底渗出一丝笑意。 做的粉不算少,有个五六十斤。晒了两个筛子,将将好。 这活儿做完,两人又筹备明天要卖的包子的事儿。 叶白柚最开始的时候,做包子一般做个七八十个就算多的了。随着名声打了出去,七八十个只能算是平日里的一半。 百来个,一般都不够。 不过叶白柚也没想一口吃成胖子,若是将县城的包子生意圈揽完了,容易招人惦记。何况他也不是一直只做这包子生意。 两人配合着剁馅儿,炒制,包包子。 准备工作弄完,天已经擦黑。 将外面晒着的粉收进来,叶白柚双手抵着后腰捶打。 沈无璟坐在灶孔前,见哥儿一脸疲色。冲他招手:“阿柚过来。” 叶白柚走到男人面前。“当我是猫吗,一招手就来?” 沈无璟笑着拍了拍边上的小凳子。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径直坐下。 双手往侧边沈无璟的腿上一趴,脸颊落了上去。折腾的劲儿早没了,他累得眼皮子都不想睁开。 身后搭来一只手,腰上传来恰好的力道。 叶白柚喟叹一声,抓了男人衣摆盖在自己的脸上。埋进他的腰腹间,舒服得哼哼唧唧。 趴得手臂累了,叶白柚又往沈无璟身上拱了拱。双手环住他的腰,额头抵着硬邦邦的腹肌。 “香香。” 沈无璟一顿:“什么?” “好闻,沈公子……香香。”叶白柚懒呼呼的,鼻尖挨着微凉的衣服犯困。 沈无璟垂眸,盯着哥儿露在外面的后脑勺。 黑发散落,脖颈修长。 沈无璟:“哪有说男子身上香的?” 叶白柚舒服得“呼噜”一声,他侧转,半个身子落在沈无璟的腿上。 “有啊,我不就是吗?” 他笑盈盈的,双手挂落在沈无璟的衣襟上,顺着边缘滑动。 沈无璟手拨开他脸上的乱发。“阿柚。” “嗯。”叶白柚抓着要挪开的手盖在自己脸上。 隔着手指指缝,叶白柚一双眼睛看着沈无璟。看了一会儿,又像是不满足,将手拉下一半。 视线灼灼,宛若实质。 沈无璟抿唇,在哥儿视线即将落在自己的耳垂时,将手重新盖回了叶白柚的眼上。 叶白柚嘿嘿一笑,赖赖呼呼站起来一下子扑在沈无璟的身上。脑袋抵着颈窝,故意凝着那红艳艳的耳垂。 “公子,你耳朵怎的红了?” 沈无璟偏头,声音发紧:“阿柚,别闹。” 叶白柚瞧着那耳垂,挪动着凑得更近。鼻尖几乎挨着,还刻意加重了呼吸落在上面。 他顾着逗弄人,却没发现在自己早已落入坑底。 叶白柚是趴在沈无璟的怀中的。他双手揽住男人的脖子,使得沈无璟也正好对着他那截莹白的脖颈。 更别说男人手侧。 纤细的腰肢塌陷,顺着腰窝往下,是起如山峦的臀以及修长笔直的腿。 叶白柚像鲤鱼戏珠,鼻尖对着那耳垂一拱一拱的。 动作间,衣服摩挲,沈无璟盯着眼下愈发细腻的脖颈眼神幽暗。 “阿柚。”沈无璟轻声道。 叶白柚以为他害羞,笑着得愈发大胆。 手臂收拢,猎物丝毫不知道反抗地落入网中。待回头,已经是出不去了。 脖间微润,叶白柚陡然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 呼吸沉沉,带着灼热的温度如燎原一般将他整个人席卷进去。叶白柚一个激灵,伸手想要将男人推开。 但腰间的力道不可撼动。 叶白柚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 “沈无璟。”他急道。 “嗯。”自喉间发出来的声音,沉沉的,敲击着叶白柚的心脏。 “沈少爷,你松一松。”叶白柚心颤着。像离了水的小鱼,微张着嘴巴眼中溢出泪花。 叶白柚即使嘴巴再会说,可这方面是没有丝毫的经验。 他无力抓着男人的前襟,受不住这若即若离的逗弄而迫切地想往沈无璟的怀里藏。 沈无璟声音低哑,托着哥儿的腿将人整个抱进怀里:“不松。” 牙齿叼住汤圆的皮儿,细细品味。 甜丝丝的,柔韧又带着软糯。想必是用的最好的糯米磨出来的。 一碗下肚,沈无璟意犹未尽。 —— 经此一事,叶白柚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有多么会招事儿。 那一晚的事儿太折磨,光是啃个脖子,他都能啃两炷香的时间。叶白柚深觉那张昳丽的皮囊下藏着的危险。 如此几天,叶白柚安分守己,本分做人。 院中,叶白柚手指戳了戳筛子里细碎的绿豆淀粉,已经晒干了。 他看向身后,沈少爷的窗户依旧大开。整个人沐浴在晚霞中,白得发光。 叶白柚眼巴巴看了几眼,又悄悄收回目光。 将筛子端进屋,腾到盆子里。叶白柚加水揉搓。 水烧开,叶白柚又要顾及锤粉的事儿,又要让其过水冷却。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叶白柚无法,只能在厨房里叫道:“沈少爷,帮忙啊。” 话一出,房梁上的十三默默坐在了灶火前。 早换了一身短打的沈无璟进门,帮着哥儿将烫好的粉丝捞出来过凉水。 “不早些叫我。”沈无璟手上迅速。 叶白柚气虚:“那、那不是忘了。” 灶火前。十三看着锅里神奇的一幕,双眼发亮。他是不是很快就能吃上了。 一心只有吃,半分没看沈无璟两人。 一锅粉丝弄完,叶白柚带着沈无璟将挂在绳子上的粉丝拎出去挂上。 晒个几天,这东西就成了。 如此两锅,做出来的东西挂了半个院子。白白的,在阳光下泛着透亮的光。 又两天。 粉丝晒干后,叶白柚迫不及待地试了下白菜粉丝包子。 白菜脆爽,伴着丝滑的粉丝。入了舌尖,又是不同的味道。 十三头一次分到新鲜出炉的包子,等待了许久,这一口下去也顾不得烫。盘坐在房梁上,身边蹲着小璟。 十三满足又幸福地吃着,馋得身边的猫仰头一直盯着他。 起个早将东西做好,叶白柚带着四种不同的包子上街。 等着这粉丝晒干这几天,叶白柚没有去集市。一则是因为这东西惹眼,二是每天这么奔波,身体迟早会受不了。 叶白柚劳逸结合,待这白菜粉丝包子好了,这才赶了大早,领着沈无璟去县里。 —— 在马儿上颠簸习惯了,叶白柚打了个哈欠。歪歪扭扭地靠在身后的人形靠背上。 叶白柚半睁着眼睛,打量四周还黑漆漆的景象。 沈无璟将横在他腰间的手收紧。免得人一个没坐稳,像以前那样差点摔了下去。 “阿柚。”沈无璟察觉到怀中的人疲累,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想过在县里盘上一间铺子吗?” 有铺子,就不用起早贪黑地很早起来做包子。生意还能做得更大一点。 叶白柚侧头,脸贴着男人的左胸膛。沉稳的心跳声让他像在大冬天里裹进了厚实的棉被当中,安稳异常。 叶白柚懒洋洋道:“想啊,怎么不想。” 他朦胧地对铺子有一点的想法,并且时时刻刻也在关注着那书院大街上待售或者租赁的铺子。 “本来是打算收了麦子之后再想这事儿的。”叶白柚大了个呵欠,圆眼睛里渗出些泪花。瞧着像睡在房梁上的小璟,一动不动的软乎。 “后面天气就热了,早上还好。若是中午卖完回来,日头高也晒得慌。”沈无璟声音清朗,将眼前黑蒙蒙的雾气破开。 叶白柚脑袋抵着他点头。 “是啊。” “卖了半个月的包子,应当是够了的。”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入梦之前,他道,“今天咱们看看吧。” 沈无璟放缓了马儿的速度。额头向下,贴了下叶白柚的脸。 见风没将人吹凉,这才轻悠悠道:“好。” 卖了半个月的包子了,哥儿手上应当存了一点银钱。若是不够的,租个铺子的钱他也是拿得出来的。 叶白柚手搭在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在颠簸着也能睡着。若是风大了,还会迷糊哼唧几声。 等彻底睡熟,沈无璟停下马儿,将人转个方向。抓了背篓里的衣服披在他后背,就这么抱着又驾马而去。 久而久之,两人都习惯了。 马儿从天黑走到天亮,叶白柚从睡梦中醒来。抬头,下巴熟练地落在男人的肩膀。 “沈哥哥。” 刚睡醒的嗓子干哑,还带着重重的鼻音。说出来的话不似寻常那般清亮,而是软憨的,尾音俏皮。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每每睡醒了都会这么叫自己一声。 沈无璟下马,双手举起。 叶白柚则毫无顾忌地往他那边一倒。 腰上的手臂收紧,他轻巧落在地上。 还是原来那地方,叶白柚精神极好地将东西拿出来。 沈无璟是时不时给他递一下东西。等两人在草团上坐下,背篓跟前就已经来了三两人。 都是熟客,大多还是这一条街做其他生意的老板。 “叶老板,可总算把你等来了。” 扫过背篓前挂着的板子,来人呵呵一笑。“这新的粉丝包要两个,酱肉包再来两个。” 如此,十几文铜板从指缝中留出。 沈无璟收钱,叶白柚招呼顾客。 等天完全亮了,灰蒙蒙的云层散尽。而云层之下,皆是避开太阳早早开了的早市。 “嫂子,我又来了。” 叶白柚正招呼完前一个客人,方可淮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大早上的挥着个扇子,自诩风流倜傥地遛到叶白柚的摊位前。 上一次,他只闻到了叶白柚家的包子味儿。但来得晚了没尝上一口,连晚上做梦都是想吃。 后一天,他让自己的侍卫来买了。 越往后,方可淮来叶白柚的摊子来得极为勤快。 “要哪种?” 只要沈无璟不理会他,叶白柚也就当做只是个客人那般招呼着。至于叫什么嫂子的,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嘿哟,今个儿新上了东西。就这个来三个。” “对了,酱肉要一个。” 叶白柚递给他。 方可淮拿着东西自来熟地蹲在叶白柚的另一边,无视沈无璟的黑沉沉的脸,继续他说了好多次的话。 “我说嫂子,要不你跟着我去潭州府吧。我有酒楼,你就在那儿做个白案师傅。包吃包住……” 说着,他咽了下口水,飞快扫过沈无璟一眼。 “你拖家带口也不是不可以,我每月可以给你十两,你再想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8 18:53:30-2022-08-29 20:2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活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猫的鱼、清墨、小琪 20瓶;子梵冰 10瓶;七夜雪寂 5瓶;画者 2瓶;风花雪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铺子 方可淮知道希望渺小,但是叶白柚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和他的胃口。 而他的胃口,就是潭州府有钱人的胃口。 所以与其跟着沈无璟像乌龟一样缩在这个小地方,倒不如跟着他去繁华的府城。按照他这手艺,定还是能大展拳脚。 说完,方可淮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叶白柚。 沈无璟看不下去,站起身来。 方可淮立马警醒,像一只泥鳅一样飞快窜入人群。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叶白柚失笑地拉着身侧人的衣摆。“好了,只当他是玩笑话。” 沈无璟幽幽盯着方可淮远去的方向,顺着叶白柚的力道重新坐回来。 “别看了,人多了,帮我收钱。”叶白柚低声说道。 沈无璟垂眸,反手在衣摆底下轻轻捏了下叶白柚的手。心中顿时平静不少。 “诶!叶老板,你这粉丝可就是里面这透亮的东西?” 叶白柚笑道:“是。” “跟面有点像……” 虽然很好奇是怎么做的,但是这是别人的秘方。几个啃着包子的老板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照例,叶白柚卖完收摊。 但刚站起来,几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人围过来。 沈无璟牵着马站在叶白柚的身侧,将他挡住这些人。 “叶老板,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 “叶老板,我家兴隆酒楼东家想请你过去一趟……” “叶老板……” 叶白柚失笑,抬手道:“不了各位老板,我这方子暂且不卖。若是要那粉丝的,我现在还供应不上。” “但是若是以后多了,肯定会先考虑几位。” 叶白柚这话说得很明白了。现在没有,也不准备卖。 众人本想再说几句,但看到他相公冷飕飕站在一边,硬是没有勇气再开口。等叶白柚离开,众人后知后觉。 “为何我会有些畏惧这叶哥儿的相公。” “难不成,是他说的不准卖?” “亦是如此啊。” 其他人连连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叶白柚拉着沈无璟在书院大街上走着,心中盘算自己看好的那几家铺子。 “沈公子啊。”叶白柚勾勾沈无璟的小拇指,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瞧着他。 沈无璟抬眸,示意他说。 叶白柚眼睛中闪着光芒。“我没有开过铺子的经验,所以想请沈公子帮我参谋参谋。” 沈无璟挑眉,唇角轻勾。“义不容辞。” 叶白柚嬉笑,拉着沈无璟从街头看起。嘴上边道:“我一共看了三家铺子,但是位置不同,价钱也不同。” 沈无璟就着衣摆挡住,手指点了点叶白柚的手心。“走吧,去看看才知道。” 叶白柚牵着人,兴冲冲地拉着沈无璟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 沈无璟牵着马儿的手微微用力,他两个像哥儿手中牵着的风筝,只寻着叶白柚的方向往前。也不知道前头是个什么样子的。 很快,两人一马站在了街口一家看着还算新的铺子前。 这原本是个卖糕点的铺子。 位于岔路口,对面就是宏福酒楼。位置好,生意自然不差。 但是老板是个府城来的大少爷,这铺子于他而言就是个练手的。才在旱灾后开起来的,但是现在说不做就不做了。 “这个租金应当是不便宜。”沈无璟偏头看着叶白柚,他想从哥儿眼中看出来他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铺子。 但是哥儿双眼明亮如珠。直勾勾瞧着他,好像对铺子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自己有兴趣。 沈无璟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心中微颤,收紧抓着哥儿的手。 “进去看看?” 他声音微哑,见哥儿点头,直接拉着人进去。 铺子好,看上的人也多。不过大部分都在犹豫,毕竟这要价不是一般的高。 铺子门大开,里面宽敞,放着新做的桌子凳子。分为上下两层楼,上边的应当是隔间,下边的则是空旷的大堂。有点像果子街的那一家,不过装潢要更奢华精致一些。 入口上方挂着糕点、茶样的牌子。瞧着有点像南方那边做下午茶的感觉。 两人只当做闲逛一样。没曾想进门就听见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人正在跟店铺的掌柜讨价还价。 “八百两,这铺子我直接买下。” 那掌柜年纪跟出价的人年岁瞧着相差不大,但没有这老板那么冲。他依旧是面色缓和道:“万老爷,我们东家说了,这价还是原来那般,一千两。” 一千两啊,叶白柚光是听着就眼睛晕。 不过他恍惚地看向沈无璟。 曾经,有一份五千两的银票摆在他面前,他不知珍惜。如今,换成了这么个大帅比,他满足不已。 叶白柚偷笑,抓着沈无璟的手在里面看了看。 这地儿好,即便是租,每月也是十两往上。不过不买不租,看看,也是能从中学到一些装修上的东西。 进来的人不少,倒是叶白柚这两人长得好看,那掌柜瞧着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眯了眯眼睛,这人看着好生面熟啊…… —— 店里转了一圈,叶白柚心满意足地跟沈无璟出去。 “租一个月要十五两,我撑死了只有五两。”叶白柚掰着手指头,冲沈无璟笑。 眼中没有半分的沮丧,反而是兴趣盎然地跟他说话。 沈无璟眼珠微动,道:“哥儿若是想……” 叶白柚摇头:“不,我不想。” “没这个能耐,还是先不要担这个力气活儿。” 沈无璟摩挲了下叶白柚的手背。“那就换一家。” 叶白柚想到第二家铺子,面上有些烦躁。 沈无璟起初不解,待看到铺子的位置之后,他就明了了。 “这一家,为何转让?” 叶白柚手指点了下边上开着的黄记食肆。“有这么个恶邻,开不下去了。” 店门现在还开着,看样子跟隔壁是一样的,做的是餐食的铺子。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中午,隔壁的热闹喧腾声传递过来,这边就显得有些萧瑟。两人进去的时候,一个看着没什么精神的店小二跑过来。 “客官,来点什么?” 正好也饿了,叶白柚跟沈无璟一人来了一碗清水面。随后坐在桌子上打量着。 这家铺子虽然没有二楼,但是一楼除了大堂,还有另一扇门过去。 那一边,是一间比这边更小一点的。想来是将墙壁打通了。 或许以前生意挺好。 “我没去牙行,是从那些客人嘴里听见的。” 叶白柚跟沈无璟坐在一排,声音低低的。“这铺子位置好,但是黄记的人喜欢下阴手,店里总会有闹肚子的抑或是找出来菜不干净的。” “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愿意来了。” “不过八成是隔壁作祟。” 清水面很快上桌,沈无璟像捻蚂蚁一般,几根儿几根儿的细面挑起,看着挑食不已。 叶白柚瞧他嫌弃的模样,试探的放了一口在嘴里。 虽然是清水面,但是这面应当是现抻出来的。吃着还挺有嚼劲。 叶白柚疑惑:“味道还成啊。” 沈无璟嫌弃:“不成。” “没吃的那会儿看你怎么挑。”叶白柚好笑道。 这么大人了,这会儿跟个小孩儿似的。 沈无璟夹着菜叶一点一点吃着,半点不担心叶白柚说的话。反倒是余光看着四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说实话,要是哥儿做吃食的话,这个铺子看起来刚刚好。 里面位置大,看着虽然有些陈旧,但是价格应当合适。而隔壁那一家,若是哥儿允许,他们也可以帮着解决。 若是不允…… 私下解决也不是不可以。 勉强填饱肚子,叶白柚带着人往最后一家去。 这最后一家是最靠近巷子里面的,就在叶白柚摆摊的斜对面。学生一出来就能瞧得见。 但是位置不算大,里面放三张桌子都勉强。 “第二个铺子跟这一个价格差不多,租的话,一月二两。” 相对于那街口十几两一个月的肯定便宜。但是比果子巷那些一两、五钱的又贵了不少。 “中间的好。”沈无璟客观道。 暂不论面积,只谈价格,中间的是最划得来的。 叶白柚:“你就不怕黄家人来捣乱?” “只要他们敢来。”沈无璟偏头看向叶白柚,“若是哥儿要,我让沈十三跟着你。” 叶白柚侧头撞在他的胳膊,额头抵着人不动。沉默半响,他点头。 “好,就中间的。” 一月二两,只能暂且租一个月。再算上一两的押金,叶白柚手上只剩下零散的铜板。估摸着,恐怕只有个一两五钱的。 本意是看看,但是抵挡不住老板的热情,就此租了下来。 老板的铺子已经想租出去许久了。但是碍于一条街的人都知道黄家人的德行,所以即便是有心,也不愿意花钱去蹚这趟浑水。 知道叶白柚要租,老板当即跟叶白柚签了契。叶白柚顺手带上的碎银子正好也用了出去。 荷包空空,大半年挣的钱又没了。 不过掌柜的已经等待出手等了大半年了,这会儿怕叶白柚直接不敢,甚至那些桌椅算送给叶白柚的了。 虽然有些陈旧,但起码能用不是。 叶白柚出来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恍惚。 一时又是贪了大便宜的欣喜,又是心疼还没捂热的钱又飞了的心痛。 各种滋味夹杂,总而言之,心中是踏实了不少。 不用风里来雨里去,每天还要早起抢好位置。叶白柚收好这一纸契约,展望着未来。 回去的路上,叶白柚心神飞着的。 沈无璟见他这个样子,拉住他的手紧紧牵着。也不用他眼睛看路,自发帮他避开不平整的地方。 “沈修宴。” 叶白柚落后沈无璟一步,抬头望着他的侧颜。 男人听了他喊人,又侧过来正对他。 “怎的?” 叶白柚眉眼弯弯。“叫你一下。” 沈无璟见状,轻翘嘴角:“阿柚,明日就能接手铺子了。” 叶白柚咧嘴,重重点头:“嗯!不过在此之前……” 沈无璟眼珠微动,缓声道:“该取个名字。” “对啊!”叶白柚欣然,“你帮我想想?” 沈无璟松开缰绳,后面的马儿依旧跟着。他细细思忖,想到叶白柚一而再再而三地捡到自己,他眸中温润如水。 “归来客怎么样?” 叶白柚眨巴眼,手悄悄嵌入男人的指尖。十指相扣,叶白柚脑中转了一圈这个名字。 “唔……有点像大酒楼的。” “哥儿是只做朝食?” “肯定不止,我会好多花样呢。” “无味可好。” “无味?”叶白柚笑眯眯道,“你就不怕把我客人赶跑了?” 沈无璟也笑:“赶跑了好,那就只有我一人吃了。” 叶白柚五指捏紧,察觉到指缝中间的轻微的疼。他自觉惩罚了人,严肃道:“那我不挣钱了。” 沈无璟低笑:“也是。” 一来一往,名字就这么草草定下来了。 回到家,叶白柚马不停蹄开始收拾东西。 老板厨房里的东西一应要带走,这又要花一笔添置的钱。不过叶白柚暂且打算只做包子的生意,所以只需要把家里现有的做包子的东西拿过去就好。 至于木桶盆子这些,家里若是多出一个,那就拿过去。 所以第二天,叶白柚转门借了驴车给拉到县上去。 早上一到,叶白柚远远就看见老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明明跟隔壁黄生财差不多的年纪,看着却是老了不止十岁。 叶白柚瞥了眼隔壁开着的店铺门,有些理解老板的心思。 “叶老板,给给给,这是钥匙。”见着人,掌柜的一张脸笑开了花。 待东西交脱,他沧桑着一张脸感慨:“你可要坚持住啊,我家夫郎特别喜欢吃你做的包子。” 叶白柚坦然一笑。“我会的。” 说罢,老板像看老伙计一般看了这铺子一眼,然后背着手慢慢走远了。 沈无璟:“他新的铺子开在书院外面。” 叶白柚笑着点头:“嗯,我知道,还是个二层的小楼呢。” 将东西搬进去,叶白柚仔细打量了下能直接开店的铺子。正好他手里也没闲钱,直接能开倒是生省了他的事儿。 于是这一天,叶白柚跟沈无璟加上躲在暗处的十三被揪了出来,重新弄给店里好好打扫了一遍。 顺带,叶白柚在后厨找了一个不要的板子,让沈无璟提上几个开业大酬宾的字儿。随后就这么大大咧咧放在了门外。 但凡是走过的人都要看一眼,有的甚至闲着还探头进来打声招呼。 忙活完,也没收拾出多少垃圾。 简单吃了个中午饭,叶白柚又急着出去采购食材。 做的量是原来的两倍。 不仅自己包包子,还动用了沈无璟。 一通忙活下来,终于是于黑夜来临的时候,整洁收尾。 叶白柚累瘫了坐在凳子上,脑袋抵着门框望着天空早早出来的明月。 “还想回去吗?大少爷?” 沈无璟抱臂站在叶白柚身后,也松了劲儿靠在门框。他垂眸,视线中是缩成一团的哥儿。 “这里还没有睡的地方。” 后院有屋子,但是被褥什么的都没有。这会儿还睡不了人。 叶白柚脑袋从门框慢慢往下滑动,他半眯着眼睛,只觉得喘气都累。 缓缓闭眼。 忽的,耳边一阵风声,他被沈无璟连带着凳子端起来,快速后退了几步。 “咚”的一声,地上落下个茶杯。就在门框外,摔得粉碎。 叶白柚疲累瞬间被惊没了。 沈无璟眼神微暗,冲着十三使了个眼色。 “啊!” 隔壁,楼上的吼声破窗而出。听声音就知道是黄吉祥。 叶白柚扶额,后脑勺靠着男人的胸膛,一双眼睛失了焦距,瞧着他。 “我体力还没恢复好呢,他不讲武德。” 沈无璟轻笑,人带凳子放下。 “差点就扔在头上了。”嘴角虽然是带着笑意,但是眼中却冷漠。像散着腾腾白雾的寒冰,瞧一眼都冻人。 “阿柚。” “嗯?” 沈无璟蹲下,手捧着叶白柚的脸轻轻摩挲。他认真道:“我派几个人保护你可好?” 叶白柚偏头蹭蹭。“你别大材小用了。” 沈无璟道:“没有。” “不是有十三了吗?” “十三偶尔要帮你干活,会顾及不上。” 叶白柚看着他眼中的期待,不忍心拒绝。他只点头:“好,但是只能一个。” 沈无璟抿唇,眼中带着妥协:“好。” 移开眼,再看门前。碎掉的瓷杯已经不见了。 料像是十三收了,叶白柚没多想。 第二天,瞧见隔壁被包成了粽子的黄吉祥,叶白柚迎着他满脸的怒意仔细打量。 他笑:“哎哟-贵客要来杯茶吗?” 作者有话说: 高空抛物要不得! 第87章 招蜂 黄吉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一下楼就被他那个爹告知隔壁的铺子已经开起来了。 他站在店门口,愤恨地盯着叶白柚。 “谁要你的茶!” 叶白柚单手撑着柜台,好整以暇地瞧着黄吉祥,说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要进来就不进来,不进来就滚,挡着我店里的客人了。” “你!你给我等着!”他视线在大堂里寻找。 叶白柚笑得讥讽。“找什么呢?” 黄吉祥一僵,被这么一问,竟然是红了脸。 “叶白柚,我会揭穿你的!” 叶白柚从柜台起来,身后的沈无璟端坐在凳子上,露出来的上半身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招蜂引蝶!”叶白柚气鼓鼓地反手捏着男人的脸扯了扯。 沈无璟眼中笑意点点。“怎能怪我。” 叶白柚闷哼:“怪我,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做个金屋子放进去。” 沈无璟看着远去的哥儿,心中好笑。也就是他家哥儿敢这么对一个男人这样说。 今天开业,满十文减一文。加上叶白柚推出了一个新品——白糖芝麻包子。 也就是白糖混着芝麻,再简单不过。 这是他店里最便宜的包子,一文钱一个。有喜欢吃甜的,但是又舍不得买糖的钱的,就会买来尝一尝。 味道虽然不特别,但吃的就是一个甜味。 叶白柚回到后厨,十三还在里面忙着烧火。 “还有糖包子吗?” 十三摇摇头。“要得多,还剩一笼。” 叶白柚点点头,抓紧时间继续包包子。 寻常老百姓家里,一年也只有极少的时候能吃到糖,就是一碗糖水,那也是招待客人最好的东西。 所以知道叶白柚店里卖一文钱的甜口包子,不少带着小孩的人也进了铺子。 如此,大多数的糖包子实际上都是进了娃娃的肚子。 “要帮忙吗?” 耳侧像被柳叶挠了一下,泛着微微的痒意。 沈无璟不知何时替代了十三的活儿,塞了几把柴,现在站在叶白柚的身侧。 “你怎么来了?”叶白柚见着人不自觉笑起,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沈无璟:“外面太吵。” “那你帮我和面吧。”叶白柚跟他也不客气,直接让了一半的灶台给他。 灶台整洁,被叶白柚好好清理了一番。 宽大的案台上,原本摆菜的地方被叶白柚放了几个小盆子。这些都是叫十三临时买的,里面放着各个包子馅儿。 盆子前,是干净的长案板。一米宽,两米长。 上面堆积着一个个大小合适的小剂子。胖胖的,沾着细腻的面粉。 沈无璟做包子的活儿已经熟练,说了帮忙他直接洗了手就上手。 叶白柚手背擦了擦泛红的耳垂,嘴角轻抿。 翘得高高的。 他垂眸,将盆子里的芝麻糖馅儿塞进包子里。“芝麻是不是特别贵。” 芝麻是沈无璟带回来的那几大箱子里的东西,半个袋子,有个十几斤。叶白柚看到就拿出来用了。 不过这馅儿重点在糖,叶白柚芝麻也不敢用太多。他要留着种子,后面要大批量种植。 沈无璟以为他是担心不够用,道:“还在找,不用担心。” 叶白柚还不知道他没钱嘛,他嗔怪:“我可以自己种的,不用再费精力了。” 沈无璟手上的面团儿逐渐光滑,他停了手,用东西盖上。然后走到叶白柚的身边,眼中好奇:“哥儿会种?” 叶白柚笑得眼睛弯弯:“怎么,你不相信?” 沈无璟:“怎么会。” 看哥儿对这些东西的熟稔程度,沈无璟知道他一定有藏着秘密。不过他也没有非要揪出个底的心思。 他只是觉得,他的阿柚很厉害。 沈无璟注视着叶白柚。 叶白柚正巧侧头,目光交接,晃乱了一池的水。 沈无璟低低一笑,像漫天飞舞的粉桃花瓣。绚烂而惹人眼。 叶白柚呼吸一滞。 眼睫飞快颤动,像花瓣中迷失了方向的蝴蝶,甘愿沉沦在这难得的美景之中。看尽花开花落。 “我家阿柚,好厉害。”沈无璟浅笑着,一字一句,敲在叶白柚的心坎儿。 叶白柚轻轻吸了口气。 他只觉浑身被包裹在芝麻糖水之中,从心底不断涌出沈无璟制造出来的糖浆。 甜得发腻,另一边又粘连着男人,让他想再靠近一点。 他情难自禁,往边上一步。 沈无璟脸上被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如蜻蜓点水,被叶白柚的唇碰了下。 湿润,带着柔软。 沈无璟怔愣。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哥儿的馨香。 他转头,哥儿已经飞快回身,专心致志做着自己手上的包子活儿。 若不是他黑发下红润的脸,沈无璟甚至以为无事发生。 “阿柚……”沈无璟是神色难辨。 “唔。”被看得久了,叶白柚呼吸都灼热了。 受不住,这男人又勾人。 脸侧的视线如火,叶白柚觉得汗毛都要烧起来了。他干脆憋着劲儿猛地回头:“看什么看,亲一下不行!” 沈无璟笑声如竹林扑簌的叶声,轻悠悠的荡漾进人的心里。 “阿柚还挺霸道。” 叶白柚脸色更红,从没有过的陌生情绪袭上心头。他木着脸:“霸道怎么了,有人还专门喜欢霸道的呢。不许笑!” 沈无璟收敛几分:“好,不笑。” 嘴角抿直,可眼中的笑意不减分毫。 十三进后厨断包子,几乎是蹿进来,跑出去的。 他怨念:怎么就要他一个人被踹了,老九呢! 老九躺在屋顶,闻着那包子味儿,已经咽了不知多少次的口水了。 娘的! 他纯粹是自作孽跟十三下了山。 这小子在下面还可以看公子夫人恩爱呢。就他,又馋又得看着隔壁的人不要作妖。 可惨了! 不过这哥儿嘴巴烂,骂了好多公子夫人的话。 老九摸着下巴,想着去找十二要些药粉。见他骂一次,就让他哑巴一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开业第一天,叶白柚没钱整什么舞狮,只放了个鞭炮意思意思一下。不过即便是这样,生意也是极好的。 做了三次,六笼包子卖完。朝食的时间也就过了。 叶白柚关门数钱。 十三累惨了地回到屋顶跟老九并排躺着。六月的天,他脸上挂着汗水,一身黑色的衣服还有干了又湿的汗渍。 一上来,脚上被踹了一下。 十三有气无力瞪了老九一眼。 老九嬉皮笑脸:“这是干了什么,这么累?” 十三委屈:“哥,下次换你下去好不好。” 又是收钱,又是上包子。在桌子柜台还有后厨打转。人又多,还得话脑子记,这么一通忙活。他是整个人都快废了。 “哪里费得着你记,就这么点钱还不会算?” 十三最怕也最不会用脑子,他苦恼道:“每桌客人吃什么,你不得记着?” “笨啊!” 脑子被拍了一下,年纪还小的十三捂住头。他更委屈了: “干嘛打我。” 老九睨他:“这么点事儿都不会,明天换我。” 十三的委屈一下子就没了,他笑得大大的:“好哦,谢谢哥。” 老九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但是他却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一个老字,毕竟二十五还没娶妻,再不娶,真就是老光棍儿了。 —— 屋檐下,叶白柚坐在收拾出来的后院。 石头桌子上,堆着今天赚的银子。 满满一桌。 叶白柚看了下沈无璟,随后开始数。 后院子栽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在石桌侧边,还有两棵并排着的大树。 日光被隔绝在树荫之外,在云端之上,注视着树荫下的两人。 “好多钱啊!”叶白柚将串号的铜板归拢。 小三百个包子,七百多文。除去成本,也赚了三四百文。 叶白柚抓了两把在手上,冲着沈无璟傻乐呵:“我有钱了大少爷。” 沈无璟将铜板给他收好放进箱子里,随后被叶白柚拿过去抱在了腿上。 他轻轻大了个呵欠,眼中泪水氤氲。 “沈无璟,我困了。” 叶白柚紧闭眼睛,眼眶中的泪水顺着长睫扑簌而下。颤颤巍巍的,看着人心软。 沈无璟起身,牵着哥儿的手往屋子里带。 “阿柚在这里睡吧。” “你要回去吗?”叶白柚被他按在床上,双眼还坚持看着他。 沈无璟摇头,轻声:“我在这儿。” “好。” 睡熟了,沈无璟将房梁上的两人叫下来。 “公子。” “十二叫来,在店里帮忙。” 今天是开店的第一天,沈无璟专门腾出时间来帮忙。哥儿一大早就要起来蒸包子,人手还是不够。 正好十二没有出任务,叫过来帮忙也是一样的。 接了命令的人去送信,沈无璟转身回到后院卧房。 叶白柚在睡觉,沈无璟轻轻推开门。 坐在床沿,沈无璟将哥儿伸出来的手放进被子里。 哥儿虽然高,但依旧纤细。一双手腕皓如雪,捏在手中细细的。 沈无璟指腹摩挲。 看着哥儿手腕一点点红了,手依旧不停,像是要将什么脏东西擦掉一般。 之所以这样,事情还要说回今早开业的时候。 今早,沈无璟一打开门,方家嫡子方可淮靠着门。 他骚包地将扇子一甩,敲在了他自己的鼻梁。 沈无璟看都不看他一眼,回了铺子。 “叶老板呢。”方可淮大摇大摆进来,像自己家一样四处打量。随后在凳子上坐下。 沈无璟不管他,进了后厨。 叶白柚正好听见声音出来招呼客人。他今儿为了迎合开业刚好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 妖冶的颜色极其抓眼,将寻常随意的哥儿衬得俊俏非凡,丝毫不比那些大家公子差。 这方可淮见到叶白柚,犹如猫见了鱼。 沈无璟追出来,亲眼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后一下子抓住了哥儿的手腕。 嘴里又是恭喜,又拉着人在一旁坐下。 沈无璟眼睛落在他一双爪子上,瞬间动了砍掉的心思。 他挡在叶白柚的身前。 这人像看不懂眼色,依旧叽叽喳喳道:“我说叶老板,您能开铺子也是能耐,但是你这铺子始终没有我们方家的酒楼好。” “我是诚心聘你去我们店里……” 他看了下沈无璟,笑得像一只花孔雀:“你现在跟着沈兄也没有前途不是,不如……” 一阵破风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不如什么方可淮没说出来,而是直接被沈无璟一拳堵了回去。 “沈无璟,我叫你一声沈兄是给你面子!”十九岁的人瞬间蹦上凳子,像蚱蜢一样跳了脚。 沈无璟拉过叶白柚的手腕握紧,带着他立马回后厨洗手去。 这方可淮脸皮厚得很,被打了还捂住鼻子锲而不舍地想跟进后厨。 到底沈无璟忍了又忍没忍住,招呼十三将人拎出去扔了。 这会儿,沈无璟看着哥儿还泛着红的手腕,又想起来这事儿。 “阿柚。”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自然而然地翻身对着自己熟悉的气味追去。 睡梦中,叶白柚将人抱住了,这才安静不动。 沈无璟因为哥儿的用力半个身子撑在床上。指腹拂过他的侧脸,将被哥儿拉住盖在脸上的衣摆拿下来。 看了一会儿,沈无璟出到院子。桌子上依旧放着等着他去处理的事儿。 中午吃了午饭,太阳也高了。 但店铺的位置好,清风徐徐,撩起石桌边男人墨色的衣摆。 叶白柚看见他,欢欣地抱着手上的豌豆凑上去。 “沈公子。” 沈无璟偏头,哥儿坐在了自己旁边。凳子本就是一人坐的,不大,沈无璟还是往旁边让了一下。 叶白柚背抵着沈无璟,屁股只沾了一点凳子。 他也不打扰人。 男人处理事情,他自己选豆子。 树下光影婆娑,叶片将阳光分割成了一个个细小的金色碎片。星星点点,落在紧挨着的两人身上。 忽的,碎片被打乱。抬头去,竟是树上落了个蓝衣哥儿。 “柚子哥哥!” 叶白柚靠得累了,干脆在沈无璟的腿边蹲下。十三见状,给他端了个小凳子出来。 “十二来了。”叶白柚跟十三道了谢,对树上的十二招招手。 十二跳下来,直接在盆子另一边蹲下来。 “柚子哥哥,我来帮你忙。” 叶白柚瞧他手放进碗豆中,跟着自己一起选豆子。他只觉这阳光又暖了几分。 看着十二,又瞥了眼身后端坐着的沈无璟。 “你自己来的?” “不是,公子叫我来的。”十二笑眯眯的。 现在公子跟柚子哥哥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的小公子肯定快出来了。 叶白柚只当他是回来了高兴,道:“晚上吃豌豆杂酱米粉。” “是你院子里的那个吗?” 叶白柚将手中的坏豆子扔进盆子。“十二知道?” 十二:“当然。” 豆子选完了,叶白柚拿进厨房去泡好。接着开始翻炒已经剁碎的五花肉。 十二自告奋勇,帮叶白柚烧火。 冷油下肉,翻炒后肉变成白色。放入蒜姜末,再加上一勺甜面酱以及黄豆酱翻炒均匀。热油将肉酱的香味激发,肉酱成了泛着油亮的深褐色。 叶白柚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馋了。 “柚子哥哥,这个好香!”十二递着柴火,支着脑袋坐直了看。 叶白柚:“这是等会儿吃米粉的灵魂。” 加了点水,叶白柚道:“十二,大火。” “好嘞!” 院子里,沈无璟也才吃完午饭。他一心二用,一边看沈大传过来的信件,一边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 忽然闻道一股极香的味道,从厨房飘出,在院子四周缭绕。 “这是哪家饭馆做的饭,好香啊!” “老哥,你也闻到了啊。” 有正在吃饭的,麻溜地将窗户打开。“嘭”的一声,那股酱肉的味道浓郁得涌入。香得连桌上的粗茶淡饭,看着都吃不下去了。 “是不是宏福楼里做的?” “哎,吃不起,吃不起啊……” 沈无璟只觉得这味道直接往脑子里钻,将他看信的心神都扰乱了。他屏息,捏着手里的信重新专注。 “公子。” 沈五忽然从墙头跳进来,老九噌的一下坐起,站直。 他就怕这个老五,沉默寡言,又掌握楼里的执法堂,很是能下狠手。 沈无璟眸色微动,看着眼前的人。 沈五来,那就是楼里传来了大消息。 “说。” “江公子要来。” 沈无璟道:“沈大的消息我看到了。” 沈五恭敬,半垂着头问:“是让他们自己走陆路还是走我们的水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20:26:20-2022-08-30 19:2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702873 10瓶;等更新好难 9瓶;决不如 3瓶;风花雪月、liu油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腻歪 沈无璟看了眼厨房,将手中的心放下。“那边乱了。” “是。” “昨日的消息,儿孙乱斗,下了毒命不久矣。” 沈无璟手指在桌上轻点。皇帝换不换的事儿,与他无关。 “沈言选的谁?” “老三。” 老皇帝生得多,知道的不知道的加起来,不下于五十个。 现在年纪最大的孙子都比沈无璟还大个几岁。 盛极必衰,一味的修生养息变成了沉迷于盛世假像。他那些个能斗的儿子为了争权夺位,丝毫不会顾着元气还没恢复的大燕。 死的死,伤的伤,这些人无论是哪个,都难当大任。 而那老东西看中的三皇子,萧同舟。也不过是光有虚名的明德皇子。私底下,可是糟污不堪。 沈无璟喉结滚动,眼中无奈。 哥儿做的吃食有点香。 他收敛心神,沉声问:“江知询带的是谁?” 沈五:“大皇子。” “不止吧。”沈无璟回忆江知询跟他念叨过的事儿。 大皇子刁蛮,自从他皇贵妃去世之后,小他十几岁的小皇子被他强制养在自己身边。任何人不能沾手。 久而久之,兄弟俩也成了皇宫里张扬跋扈的代表。哪怕是只有六岁的小皇子,也在宫里恶行无数。 沈五:“是大皇子的亲弟弟。” 沈无璟看着房顶炊烟袅袅,他不想让人将外面的事儿带到这个地方。但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指尖收回,缓缓捏成拳头。 沈无璟道:“水路,人安排在潭州府下。走山里过来。” 潭州府在更南边,南山横亘,南边五府都有涉及。 山路,他们自己人熟悉。 除了江知询,剩下的两个人,沈无璟都不会给出全然的信任。所以山中那地方,不能让他们进去。 “是!” “还有一事,公子,江公子在帮你翻案。” 沈无璟点头。只要没有古家人插手,他那事儿很好做。 现在沈言废了个儿子,就等着花娘生一个。后院乱,他还要顾忌前朝帮三皇子斗。 沈无璟笑:“叫老东西那边的药停了,让他出去跟人斗。” “是!” 摆摆手,让人走了。 沈无璟撑着额头,眼中微恼地看着厨房。 哥儿做的东西有些太香了。 —— 皇宫。 嘉祥帝吃了一枚血红色的药丸,苍老的嘴角挂着红痕。双眼失焦靠在龙榻上。 “小安子。” “奴在。”自称奴的人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 他因为长得好看,从一年前一进来就跟在了皇帝身边。代替原来的太监总管,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可以说是轻松异常。 苍老的手落在自己的脸上,才二十的小安子嘴角勾出一个顺从的笑意。 雌雄莫辨的脸上,尽是妩媚。 皇帝昏淫,身边从宫女太监到妃子朝臣,他都喜欢漂亮的。 小安子习惯了。 忍者恶心,他只像恶鬼一般看着榻上的人,脸上笑意愈发恶毒。 “陛下,该睡觉了。”他缓缓道,若蛇蝎催命。 嘉祥帝胸腔一通疼,双眼在那一瞬间猛地恢复清明。可手指只来得及抬起,一口黑血从中喷涌而出。 再无气息。 小安子甩着浮尘,红色的太监服里身段极好。他拉开门,笑得艳丽:“殿下,妥了。” 三皇子一把勾过人的腰肢,往门上一按。 全然不顾在鲜血满地的明德殿中,奢靡混乱。 确实不像外面所传的那样。 宫女太监习惯了,飞快将榻上的人搬离。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这明德殿恢复肃穆。 宫女太监尽数退下,萧同舟半敞着衣服转身拿过放在一旁的明黄色圣旨,缓缓勾出一个放肆的笑意。 “小梧儿啊。” “妾在。”声音妩媚,靠在门上的人竟是一个哥儿。 “陛下,古贵妃求见。” 萧同舟烦躁道:“让她等着。” 古贵妃,三皇子生母。后头还生了两个皇子。一个夭折,一个…… 萧同舟展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安梧儿,过来。” “殿下。” 小安子,安梧儿。 萧同舟手指轻轻拂过他妖冶如妖精的眉眼。他失神喃喃:“梧儿可以永远站在我身边了。” 安梧儿柔弱一笑,皓腕搭上了萧同舟的脖子。“陛下,那些关押在牢里的人……” 都是萧同舟的兄弟。 “杀了就是。” 萧同舟点点安梧儿的鼻尖,轻轻笑着。“梧儿在这榻前守了一晚上,可是累了?” 安梧儿是萧同舟送到嘉祥帝身边的人。 安梧儿笑着,摇了摇头。 萧同舟收敛了笑意,松开抱着安梧儿的手。“那就请梧儿再忍一忍。” —— 后院门口。 叶白柚吃着有些细了的豌杂粉丝,嘴巴被辣得绯红。 院子里,只要是个人都分了一碗。 除了屋檐下正吃得开心的十二,就只有院中叶白柚跟沈无璟对坐在一块儿。其他三个不知道缩在哪个地方嗦粉。 沈无璟看着自己的碗。 汤底醇厚,闻着是骨头汤。白得发亮的米粉顺滑地向着一边卷曲,边上放着几颗青菜。中间淋了一大勺的黑褐色的肉酱,还盖了一半炖得软烂的豌豆。 碗里还有一小勺红油似的调料。 “阿柚。” 哥儿吃得鼻尖冒汗,细嫩的皮肤显得白中透红。他抿了下唇,嘴上红红的,瞧着似乎还有些肿了。 “嗯?不饿吗?” 沈无璟不动声色又看了一眼他的唇,轻声道: “饿了。” 叶白柚:“辣椒有点辣,我给你加得少。” 沈无璟点点头。 原来把哥儿呛得咳嗽的是他拿回来的那植物。 叶白柚辣得吸气,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的茶水。抿了抿唇,还是辣。干脆歇一会儿看着沈无璟吃。 “搅拌搅拌。”叶白柚双手托着腮帮子,清亮的眼睛看着沈无璟。 沈无璟听他的话,搅拌。 在叶白柚期待的目光中,沈无璟夹了一点。 白色的粉丝与碗中的牵连,上面挂着数不尽的肉酱。小心翼翼托着,沈无璟一口咬下。 刹那,粉丝的筋到深深刻入唇齿间。 炸酱香,豌豆糯与绵,三种口感齐齐在舌尖碰撞。 咀嚼片刻,沈无璟后知后觉舌尖一刺。进而一股横冲直撞的感受从舌尖一下子冲入脑门。 叶白柚紧张得抿紧了唇,双手撑着石桌甚至往沈无璟那边倾斜不少。 看着他的薄唇沾染了红,诱人亲吻。 “怎么样?是不是辣到了。” 叶白柚赶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那边。 沈无璟缓缓嚼动,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看着叶白柚。若不是看他眼尾也染了红,谁知道他居然这么不扛辣。 “要是吃不了就不吃了。”叶白柚担忧地看着他。 沈无璟咽下去,被辣红了的一张脸轻笑着。“好吃。” 叶白柚翩然一笑。“你都这样了,还好吃。” 沈无璟的口味一直清淡,叶白柚辣椒加得少,但谁叫这辣椒如此的辣。连叶白柚上辈子嗜辣如命的,都有些不敢加太多。 “哥儿做的好吃。”沈无璟抿了抿唇,又继续夹起来一点点放进嘴里。 叶白柚一边看着他,一边吃自己的粉。 他就这么瞧着沈无璟斯斯文文地将一大碗起码三两的粉丝吃完了。 叶白柚瞧着自己的二两粉,再看看他只剩汤水的大海碗。 “哥哥,你真棒。” 他发自内心地夸了沈无璟一下,红着鼻尖嘴巴,笑靥如花。 沈无璟这才端着茶水凑近自己的唇边,遮掩了翘起的唇角。 “嗯。”他低声,浅抿了一口茶水。 擦了嘴,沈无璟嘴上还有点麻辣的感受。他看着叶白柚整个人额头都有了汗珠,将碗端进屋去,出来后手上多了一条帕子。 “过来。”沈无璟端坐,冲着叶白柚轻轻招手。 叶白柚目光落在他那条帕子上,起身走到男人身边蹲下。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一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水润,直瞧着他。 下巴被温热的大手托住,叶白柚只觉着痒痒后缩。 “别动。” 清冽的声音响起。 像夏日里的凉风,轻轻就吹散了心中的热度。 叶白柚眨巴眼,竟然神奇地觉得没有那么辣了。 额头上的帕子贴来,叶白柚只觉得有种被珍惜的感受浮上心间。像蒲公英的毛毛,轻轻挠了一下。 他瞧着男人低垂的长睫,悄然抓紧了他的衣摆,耳垂绯红。 石凳边的两人,一坐一蹲。大手从下巴转而至后脑勺轻托着。那温柔的样子,十二看得抖了一下忙端着碗转身。 进门,跟厨房里躲着的三个人目光相接。 十二闭嘴,指了指屋顶然后点了点屋里。 三人一致点头。 十二哼笑。 看看,屋顶上的三个人都看不下去了。 腻歪! 十二喝了一大口的汤,乐呵呵地期待着:他的小主子啊,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擦额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叶白柚却觉得时间像被冰封印了,停滞好久。 好不容易帕子收回,叶白柚已经抠着沈无璟的衣摆,眼尾都紧张得重新润出了水色。 “阿柚热了?” 沈无璟压低身子,两人就隔着一个巴掌。 晨霜一般的目光落在脸上,叶白柚却觉得温度发烫。 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带着澎湃的躁意焦灼炙烤着理智。 叶白柚喉咙微紧。 朦胧的眸光男人的脸上转了一圈,修长细嫩的脖颈脆弱却大胆地在饿狼面前展示。 像引诱一般。 饿狼谨慎,只紧紧盯着,不为所动。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猛地向前。 清风裹挟着恋人间的爱意,在唇间交汇。熟悉的香气在那刹那交换。 沈无璟唇上一热,清润的眸子骤缩。 猝不及防。 叶白柚偷笑着,抿着唇回味这那股软意,飞快在他颤动不停的长睫上轻轻摸了一把。 过了手瘾又立马将桌上的碗筷收了走。 逗他,小样儿。 沈无璟坐直,捏紧手中的帕子。眸光追逐着叶白柚的背影,眸色深邃。 渐渐的,金光在哥儿身后洒下。 沈无璟低笑一声,眼中皆是纵容与宠溺。 进屋,灶台上已经放着洗好的三个碗。剩下的一个,还在十二的手中端着。 十二坐在门后头,悄悄看了叶白柚一眼,又缩回脑袋。 他嘿嘿傻笑。 “十二吃饱了吗?” 十二赶忙将最后一口汤喝了,掩耳盗铃似的捂住那翘得高高的嘴角。 叶白柚看着而他弯着的眼睛哼笑:“小十二呀,这么高兴?” 十二放开手,连连点头。笑容愈发灿烂。 “夫人啊——” 叶白柚随意应了一声。 十二笑得更开心。“我想我们小主子了。” 叶白柚不明所以:“你们还有小主子?” 十二连连点头:“有呢,肯定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 叶白柚一见他看着自己肚子,吓得忙转回灶台。“那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十二瘪瘪嘴。 “夫人真狠心。” 叶白柚:“你去跟你们家公子说。” 十二立马激动了:“说了就有吗?真的吗?” 叶白柚手背不自在地蹭了下耳垂。“假的。” 刚刚脑子一热就亲了上去,这会儿才发觉忘了院子里还有这么多的人。叶白柚自我唾弃,不害臊啊不害臊。 手中那长睫的触感犹在,叶白柚看着自己的指尖。 唔—— 还想摸。 反正都是他男人,又不是摸不得。 “柚子哥哥,我们明天卖这个吗?” 叶白柚摇头:“粉丝不够。” “做!”十二拍凳,口气不小。 “没空,店里都忙不过来。”叶白柚绑上围裙,筷子在他手上搓出哗啦啦的声音。 十二眼睛一亮。“我们帮你啊。” 叶白柚失笑:“你们还不是一样忙。你看看你们公子,自从下山,就跟我出来摆摊的时候能抽出些时间。还是晚上熬了一晚挤出来的,这叫有空?” 说着,叶白柚对沈无璟这不珍惜身体的行为有些不满。 “哪里,那是因为公子只有一个人。他处理的事只能他自己处理。” 叶白柚这粉面的生意肯定是要做的,但是他现在是真的没有空闲去做这干粉。 倒不如…… 他眼珠微动。 “晚上我跟沈少爷商量一下。” 十二忙点点头:“那好啊。” 叶白柚将这事儿装进心里。若是做米粉的生意,那什么过桥米粉,拌粉,炒粉,螺蛳粉…… 数不胜数。 这会儿暂且不谈。 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齐全,趁着天色还早,叶白柚还是要跟着沈无璟一起回村子里。 家里还有养生,小璟也在家。这还是第一天,叶白柚待在县里不放心。 安排好铺子里的事儿,留下老九那个懒的在县里看着。 叶白柚跟在沈无璟身后,拉着借来的车回去。 时值芒种之后,村子周围的田地间多了一片片不同于绿禾一般的金黄色。 成熟的麦穗并排着,或站或倒。悄然退去的残阳留下这一片金光,留下了对人们对未来的期许。 叶白柚看着前面架着车的沈无璟。 他一腿垂着,一腿半弯曲踩着木板。手臂落在膝盖上,像出游的潇洒侠客。 叶白柚撑着木板靠近在他的后背。 一只手撑住他,叶白柚侧头对沈无璟笑着,随后按着他的膝盖稳稳当当坐下。 两人并排,叶白柚看着他那边路过的自家麦地。 “可以收麦子了。” 沈无璟手上的鞭子随着车的颠簸轻轻摇晃,另一端则套在沈无璟的手背。 “阿柚。”沈无璟垂眸,看着盯着自己手蠢蠢欲动的哥儿。 叶白柚故作不知:“嗯。” “什么时候收?” “也就是这几天。”叶白柚犹豫了下,最后身子往沈无璟身上一歪。 沈无璟伸手来扶,他顺势抓住男人的手抢回去。落在自己手里翻看。 摸摸捏捏,欢喜得不行。 沈无璟眼含笑意,就着他。 “要不要叫人帮忙?” “没事儿,耽搁不了几天。”叶白柚将手指嵌入沈无璟的手中,仰头看他,“再说了,做生意也不缺这几天。” 沈无璟指腹摩挲哥儿的手背,轻轻应了他一声。 到家,叶白柚将东西放回去。随后跟着沈无璟一起去还了板车。 “柚哥儿回来了啊。”是张婶子,正在她家院子里打麦子。 “婶子收麦子啊。” “你家那个可不得赶紧收了。” 叶白柚:“知道了,就这几天就收了。” 几句话的事儿,两人过了张家的院子。 到家天也晚了,叶白柚给喂了鸡。不知从哪儿回家的大胖猫从屋檐上探出两个亮晶晶的眼睛。 “喵呜——” “咕咕……” 猫儿脑袋上,蹲着一团黑糊糊,细瞧,还有一双豆豆眼。 叶白柚:“哪儿来的小胖鸽子?” 作者有话说: 小璟:“喵呜……” 小胖鸽:“咕咕——” 小白:“我呢?” 问:老鹰怎么叫? 第89章 哥哥 小璟从屋檐上跳下来,小胖鸽子飞起又落。像是将小璟的毛毛当做了窝。 叶白柚试探着走进,待将鸽子拿在手中,又觉得眼熟极了。 “这不是……上次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一只吗?” 沈无璟扫过小胖鸽,指尖一颤。 “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的?” “就是上次跟十二去县里,然后这胖鸽子砸在了我的伞面。”叶白柚说着边检查它的脚。 是好的,这次脚上面也没有绑东西。 “喵呜——”小璟望着叶白柚的手,柔软的身体不断在腿边缠绕。 “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了朋友了?”叶白柚将小胖鸽放在地上,随后就见它蹦蹦跳跳地一下子扑棱到猫背上。 瞧了一会儿,叶白柚看自己猫没有用爪子招呼他,继续往屋里走。 可走着走着,叶白柚忽然转身。 沈无璟单手负立,喉头一紧。 他镇定:“怎么?” 叶白柚反手推看门,接着大步走到沈无璟的跟前。距离不到半步站定。 “沈无璟。” 沈无璟藏在身后的手悄然握紧,眼中藏着一丝紧张。 “嗯。” 叶白柚双手抓着他的缓缓前襟下拉,直到呼吸交缠。鼻尖只差一指的距离。 叶白柚望着他黑得透彻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监视我。” 沈无璟喉结滚动:“阿柚何出此言。” 叶白柚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从那双已经有了波动的眼睛,划过鼻梁,落在他过分鲜艳的唇上。 他笃定道:“小胖鸽是你们的吧。” 沈无璟尽量放缓呼吸,但离得太近,细微的变化全被收入叶白柚的眼中。 他勾唇,眼中的情绪让沈无璟也难辨明。 “说说,为何监视我?” 沈无璟不想骗人,但是他又怕人跑了。一不做二不休,双手立马圈住哥儿的腰。手心隔着布料感受到哥儿的体温,他心中稍安。 他道:“怕。” 叶白柚松开他的衣襟,牵拉着抚平上面的褶皱。腰身被固定,他只能前半身后撤跟他拉开距离。 “怕什么?”他不解道。 大泉村又不是他们那些勾心斗角的奢靡繁华之地。还会有他沈无璟怕的? 沈无璟一寸一寸收紧胳膊。 叶白柚的腰已经弯出一个柔韧而漂亮的弧度。沈无璟深深地看了怀中人一眼,手臂猛地用力将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叶白柚毫无准备,惊呼出手。顺势勾住男人脖子。 进门,脚一勾,卧房的门被猛地关上。 叶白柚脚刚触及地面,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他直接被压在了门上。 双手十指交握,高举在头顶轻贴门上。 叶白柚长睫飞颤,望着近在咫尺的唇,喉咙微动。 娘的,这男人又勾他! 沈无璟凑近,鼻尖相贴。 “阿柚。”他轻唤。 叶白柚心中想的全是男人现在的美色,心肝儿颤啊颤,说出来的话有些抖。 “干、干嘛。” “我不是故意的。” 叶白柚凝着他:“我才不信。” 沈无璟低低一笑,手落下,轻拂过叶白柚激动得有些泛红的眼尾。他亲昵地蹭了蹭鼻尖。“我就是故意的。” 叶白柚笑得强势。“我就知道。” “说,为什么!” “因为……”沈无璟缓缓闭眼,手揽住哥儿的腰嵌入怀中。 灼热的气息交缠,沈无璟轻碰了下他的唇。眉眼的笑意愈发放肆。 叶白柚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何尝不是眼睛弯成了月牙。 只一瞬,干柴烈火,话语破碎。 “因为……” “哥儿只能我的。” 叶白柚收紧手,垫着脚将上半身的重量全倚在男人怀中。他细长似画的睫羽轻颤,像受不住初夏的大风。却又眷恋地随风而起,随风而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风停了。 小璟背着身上的胖鸽子守门累了,带着小胖鸽去巡视自己的领地。 唯留房间中的两个。 叶白柚倚在沈无璟的怀中轻颤,情绪激烈的余韵不断。他眼中濡湿,眼尾的红痕像画出来的。 “站不稳了。”叶白柚吸了吸鼻子,朦胧了一双眼睛望着男人。 沈无璟轻啄了一下那红得发肿的唇。 “我抱着。”他哑声。 叶白柚笑着,侧头趴在他的胸腔,听那跳动不已的心脏。 “沈哥哥呀……”刚刚被夺了呼吸,憋得久了,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软细。 不同于他平时的干脆。 带着鼻音,尾音还轻轻上扬。 像翘着尾巴,在沈无璟怀中缠绕的猫儿。 又妖又俏。 沈无璟看他唇角,忍不住又啄了几下。“阿柚。” 叶白柚红着耳朵。 理智回归,只想往他怀中藏住。不想让男人看见他那臊的劲儿。 沈无璟埋头在他的颈边。 “阿柚。” 叶白柚落在他后颈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真是,亲个嘴怎么还喜欢一直叫自己的名字。 磨磨蹭蹭,沈无璟稍稍后退。叶白柚舒舒服服地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放手之余,腰上又抱来了一双手。 叶白柚跺了跺还有些酸软的脚,瞪了他一眼。“要懂得节制。” 沈无璟一愣,随即缓缓松手。 叶白柚扬眉一笑,手趁机快速往他腰间摸了一下。 嗯……硬邦邦的腹肌。 叶白柚拍拍衣服,快速跑出了门。徒留沈无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失笑。 “阿柚总不按常理出牌。” —— 这会儿天已经快完全黑了,叶白柚又去看了一下自己的菜地。给施了一点农家肥,外面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阿柚,回来了。”沈无璟站在厨房门口喊。 跳动的油灯在他身后晕开来,带着浅浅的金色光芒,让他宛若从灯火中走出来的神祗。 叶白柚展颜:“马上。” 他摸黑在柴房放了农具,洗干净手后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已经坐回灶前的人,不好意思道:“我要洗澡。” 沈无璟:“浴桶在你房间了。” 叶白柚心中像山花烂漫盛开,只觉满足极了。他道:“谢谢哥哥!” 得了沈无璟一个点头,叶白柚飞快跑进屋里。他这一身臭,若不是这样,他当场能顺着杆子爬到男人的腿上坐着。 沈无璟手撑着下颚,盯着灶火。喃喃:“哥哥……” 低笑一声,眼中的占有愈发浓厚。 厨房做饭,但哥儿房间的水声不断。沈无璟眼神幽暗,抿了抿唇,又将汹涌的黑浪压制下去。 叶白柚衣服尽数褪去,抓着澡豆往身上搓。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他现在的一身皮是越来越嫩了。手腕只是被男人那么捏了一下,现在上头的红痕还没消散。 叶白柚红着眼尾,手指抓着澡豆碰到了脖颈。 忽的一疼。 叶白柚满脸通红。 鼻音微浓,他嘟囔:“那么重的力道干嘛,吃了我吗。” 就亲个嘴,用得着这么激动? 老处男! 看那被热水熏蒸出来的红粉皮肤,还有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水花。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个。 好不容易洗完,叶白柚浑身舒爽。 棉帕包着长发,叶白柚本想直接抱着木桶抬起。但使劲儿只挪动了一步不到的距离。 叶白柚看着指腹上通红的压痕,凝眉蹙额。力气好像也是越来越小了。 这奇奇怪怪的世界。 抱不行,他挪总行了。 就这么抓着木桶的边缘,叶白柚蹑着往门边去。 “阿柚,洗完了吗?”门外,男人的光影投射在门上。 叶白柚看着没走到三步的澡桶,闷哼一声。打开门,不自觉对着沈无璟软了声:“搬不动……” 这么娇了! 叶白柚震惊,可嘴巴它就是不听使唤。 手抬起,被男人手掌托住之后。他又像个小孩告状道:“手疼……” 沈无璟闷笑。给他揉了揉,然后轻轻握住那轻易就能折断的手腕将人带出去。 “我来。” 叶白柚:“我帮忙。” 然后…… 然后他就看见沈无璟轻易将木桶抬起。像抡棉花一样,轻松给搬到院子倒进了水沟之中。 叶白柚目瞪口呆。 他忙跑过去,手指在他依旧绷紧的手臂上戳了又戳。 “好厉害哦!” 他手握拳回收,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肱二头肌上戳了戳。 很好,软趴趴的。 水倒完,沈无璟单手拎着木桶,另一只手将不知在干什么的叶白柚手腕牵住,带进屋里。 “阿柚,该吃饭了。” 这一说,叶白柚才觉得肚子饿了。他摸了摸自己肚子。 嗯,软软的,还挺舒服。 沈无璟放下木桶偏头看他,瞧见他的动作,轻声询问:“饿了?” 算了,反正他已经有男人了。身材什么的,顺其自然。 他粲齿一笑:“好饿啊!” 话落,脸被轻轻捏了捏。叶白柚睁着一双水润的猫眼,抬手,用食指勾了勾沈无璟的小拇指。 他笑得眼尾轻勾:“沈哥哥啊,我的脸好捏吗?” 沈无璟呼吸一滞,反手将作乱的手抓紧。整个包裹在手心。 他声音清冷,但沾了谷欠色而显得灼热。“阿柚,别闹。” 叶白柚噗嗤一笑。 “谁闹了。” 不过肚子是真的饿,他坐在桌子上,跟沈无璟吃完了今天的饭菜。盘子里干干净净,一根儿菜叶子都不剩。 —— 在家就住了一晚,叶白柚摘了些已经能吃的菜叶子装上,随后给小璟套上绳子。一起带着进了县里。 鸡可以关在屋里,只要青草粮食放够了,一早一晚喂就行。但这胖猫儿不行,得带在身边看着。 到县里。厨房的烟囱上已经缭绕着青烟。 “在蒸包子了?” 沈无璟:“老九好吃。” 叶白柚点点头,顺带将胖猫儿抱紧。担心它怕,叶白柚一手蒙住它眼睛。谁知这是个皮实的,半点反应也并没有。 抱进院子,将小璟套在树上适应适应,叶白柚这才洗了手进厨房忙活。 沈无璟本欲帮忙,被叶白柚抵着腰推进了唯一一间可以休息的卧房。“大少爷好好做事儿,这么大人了就不要缠着我了,我要干活。” 得意洋洋说了这话,后果就是又被沈无璟压在门上亲了一会儿。 出来的时候,叶白柚还站在门口缓了好了。 没办法,男人太合他的心意。碰撞一次,他就软一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19:31:49-2022-08-31 12:4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jca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报官 院中的两棵果树上,葱茏的枝叶间落着个精巧的鸟窝。里面空了,但也总有鸟儿会在树上停歇。 这会儿时辰正早,厨房的灯火像惊扰了它们。轻轻的几声鸣叫落下,吵醒了门口正在发呆的人。 叶白柚拍了拍自己的脸,飞快回到厨房。 沈无璟失笑,没入发中的耳垂温度滚烫。若是瞧得见,上面还有整齐的两颗牙印。 因为专门做吃食的铺子,厨房本来建得就不小。里面几口灶,大的小的都有。叶白柚看着那小灶还没用,想着明儿可以试试小笼包。 “夫人。” 灶台上忙活的是老九,烧火的是十二。 见他进来,十二坐直了身子,期盼地问:“柚子哥哥,米粉的事儿你跟公子商量好了吗?” 叶白柚脚下一顿。 “忘了。” 他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羞赧。 美色误事儿,昨晚光顾着看他男人的脸了。 十二“啊”了一声,不过悄悄瞥过他的唇,立马笑嘻嘻的。“没事,不着急这一时。” 着急小公子也是一样的。 包子馅料都是调好的,晚上放在院子里的水井中。现在直接包就行。 叶白柚看着有些微胖的老九手上熟练得很。他看了一会儿,自己又上手包了几个。 十二掌握火候,很快就出了两笼。 这会儿,十三也抓着叶白柚做的菜单子进来了。“包子好了吗?” 叶白柚揭开盖子,按照上面的单子捡了出来。十三只管端出去就成。 因着叶白柚现在只做朝食,早上过了寅时之后,人就逐渐来了。先来的基本上是开店或者摆摊的,后面又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最多的,是来县里赶集办事儿的人和学生。 只一天,所有人对这活儿已经大概熟练。 叶白柚看着灶台上放着的青菜,突发奇想,又弄了半盆做了个青菜包子。 万物皆可包。 青菜包子吃着不腻,若是里面再放些香菇,鲜味儿跟口感会更好。 不过只是试做。十二再进来的时候让他在外面的木板上添了这一项,先到先尝。分量不多,吃完就没有。 不到五十个,蒸好了,叶白柚给干活儿的人一人分了一个。 “青菜包子口味淡,吃多了肉包子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叶白柚给他们的放好,随后拿着另外两个出去。 一荤一素,圆圆滚滚的趴在盘子上。 路过那两棵大树时,小璟不知哪儿去了。 叶白柚顺着那绳子看去,深绿色的叶子之中,那小胖猫正趴在树上呼呼大睡。 没管它,叶白柚将盘子端进了沈无璟的屋里。 “带过来的青菜做的包子,尝尝?” 青菜鲜嫩,还没太长成就被叶白柚薅了叶子。不过勉强凑了个半盆,也能做。 “阿柚吃了吗?” 叶白柚看着他的侧脸摇头。 “那一起?” 沈无璟学着叶白柚的动作,将包子一分为二。 里面青绿色的馅儿立马落出来,馅儿料扎实。青菜不适合放在包子里闷久了,不然有的人会吃不习惯。 叶白柚看着沈无璟一口一口吃掉他手上的半个包子。笑了笑,蹑着凳子挪到他身边。 “嗯?”沈无璟迷惑侧头。 叶白柚眨巴眼,凑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吧唧!” 特别响亮。 叶白柚双眼亮如星:“好了我吃了,干活儿去了,等会找你。” 说着,叶白柚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飞速消失。 沈无璟点了点额头,无奈轻叹。 “真是……” 抿了下唇,微热,还沾着哥儿的馨香。 “不矜持。”沈无璟脸上浮出了迟来的红润。 目光再次落到桌子上的那封信上,淡漠异常。关他何事呢。 “啊,对了!” 哥儿身子从门框歪出来。 沈无璟抬眸,眉目温润。 “算了,晚上跟你说。”叶白柚嘻嘻一笑,像山间肆意奔跑的兔子,几下就跑远。 卯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叶白柚从后厨走到前头。 “叶老板来了!” “叶老板生意好啊!” 叶白柚笑得开心。“各位吃好喝好啊。” 吃的是包子,喝的是粥。白粥。 “叶老板还是厉害,一个哥儿能当个铺子的主家。不过这抛头露面……” “你闭嘴!”跟他一桌的人脸色难看道,“不想引火烧身就别说这些话。” 见人脸色难看,隔壁街上布坊老板嗤笑:“呵,哥儿,你敢跟他打一下试试。看看谁像哥儿。” 叶白柚的铺子,敢当着他面议论他是个哥儿不该出来抛头露面的,没有一个。 那夫夫一起开的铺子,也不算少。就人哥儿好看了一点就抛头露面了,那是不是要把人锁家里。 何况人家相公都没说,谁会多嘴? 哼!这么好吃的包子要是没了,指定找这人算账。 墙角这边小声的话叶白柚没听见,他在问这些客人对包子的评价。好的就发扬,坏的就改善。不过统共问下来,大多是夸的。 叶白柚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来。 可转了一圈,看到门前又出现了那黄吉祥的身影之后,叶白柚脸上的笑立马垮了。 他双手抱臂,依靠在柜台上。就看着那鬼鬼祟祟在门口往里面瞧的人。 叶白柚皱眉。 “怎的,黄哥儿不进来坐坐。” 黄吉祥一惊,他猛地后撤,跑了。 转身指尖,忽然看到那道极为显眼的影子掠过窗前那一桌。然后又迅速离开。 窗边坐的人看着陌生,不是老客。而且眼神发虚,四处转悠。 叶白柚眼睛微眯,示意一旁的十三。 接着他做势回后厨。刚走出去两步,身后响起一道夸大的叫声。 “啊——” 如鸡叫,吵得很。 叶白柚笑笑,这倒是真心实意了。 站在十三身边的人刚想点菜,只觉身前一道风闪过,抬头就没瞧见人了。 寻着声音看去,好家伙,一眨眼跑那么远! 所有人看叶白柚的眼神畏惧又加深了。 怕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出来体验生活的吧。 十三逮着男人的手。 他脸嫩,但手劲儿极大。所有人只看见他那卷成鸡爪子的手上落下一包散开的纸。 桌子上,还有好些个黑色的颗粒。 不是耗子屎是什么! 叶白柚快速回来,走到他身边。他笑着,但眼中尽是冷然。“瞧瞧,这不就是招人眼红了嘛。” 前桌的熟客站起来看。 待看清了,他骤然指着被抓着的人鼻子骂道:“耗子屎!你他娘的往这么好吃的酱肉包子里放老鼠屎!” 他气得鼻孔都大了,险些跳脚:“老子还没等到呢!你有你还不珍惜!” 瞧着,这盘子上的包子已经吃了一半。就剩两口,看样子也是不舍得放。 叶白柚看后头的人是老客,在他还摆摊的时候就来吃了。叶白柚笑道:“各位受惊,这人我们立马处理。本店每人赠送一个青菜包子压压惊。” 回身,叶白柚看着使劲儿往墙角缩的人,翘了翘嘴角: “十三,报官。” “别啊别报官!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吊梢眼男人缩着脖子使劲儿挣脱,但十三抓着人的手纹丝不动。 叶白柚没空跟他掰扯,直接让十三帮忙将人拖走了。 十二从屋里跑出来,一身的铃铛清脆叮当。 “夫人,怎么了?” “看看,人家家里人出来护着了。”那布坊掌柜指了指刚刚说闲话的人,“连伺候的人都这么好看,哪像你,什么都没有还只会说闲话。” 十二冷眼听见,一脸煞气看向这边。那年轻男人一哆嗦,低眉顺眼地闭了嘴。 叶白柚摇头:“里面客人每人送一个青菜包子。” 十二点点头,又飞快回去。 做生意讲究方法,有舍有得。拿到包子的人纷纷笑了,心里对这铺子又喜了几分。 叶白柚一直待在大堂,接替了十三的位置。等他再回来,身边已经是带着两个捕快。 一番询问,没多耽搁又迅速回去。 众人吃完早餐还想看看后续,但都是有事儿的人。没等到也只得走了。 下午,隔壁铺子传来动静。 叶白柚身后跟着沈无璟,十三留在店里。十二也追上两人去县衙。 黄吉祥被几个魁梧的捕快带着走。叶白柚瞥了一眼隔壁,站在门口的就只有那黄生财后娶的夫郎跟他家小姑娘。 “叶白柚,你有本事放了我!” 叶白柚抓着沈无璟的手,拉着他换了一边。 “放你?又不是我叫人抓你的?” 沈无璟垂眸,长发散落在脸侧。叶白柚看了看,又将他的头发往脸颊拨了拨。回过头,见黄吉祥看得痴。 叶白柚恶狠狠:“再看,眼珠子给你挖了!” 黄吉祥比他还横:“你敢?我哥很快就会来了。” “哦,你哥谁啊,县太爷还要都还要听他的啊。” 叶白柚抓着沈无璟慢下步子。“叫你不要跟来的!” 沈无璟捏捏他的手:“我不放心。” 叶白柚语气很凶,但眼中是浅浅的笑意:“我那么厉害,你不放心个什么。” “就是不放心。”沈无璟以前在京城早见多了那些视线,但是在哥儿这里,被看一下像被少了一口肉。 护食得很。 沈无璟:“夫郎不担心他哥惹事儿?” 叶白柚摇头: “他哥就是一个镖师,何况现在的县太爷又不是以前的县太爷。” “我占理儿的事儿我为什么要怕。” 沈无璟轻笑:“也是,早点解决,早点回家。” 黄吉祥一走,店里小二立马跑出去找他大哥。还没到镖局,直接被老九套了麻袋放在一边。什么都不干,就拖时间。 等晚上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诉时,叶白柚已经盘腿坐在了后院唯一一张床上。 第91章 保守 今天被事情耽搁了,叶白柚也没摸黑回村子。 十二回他师父家去住,十三跟老九不知道去哪儿了。所以铺子里只剩下他跟沈无璟。 虽说如此,但睡觉的就那么一个地儿。所以叶白柚散着发一通忙活,现在才坐上床等着人进来。 床沿,放着几根宽凳子搭成的临时床。 上面铺着的是从床上扯下来的棉垫,虽说凳子可能还会硌人,但总比睡在地上好一些。 门打开,还算凉快的夜风顺着门缝进来。乘风而来的,还有他家那位刚洗了澡,浑身带着水汽的沈少爷。 叶白柚抬头,双眼一亮。 现在的沈少爷虽然跟白日里衣服穿得好好的,甚至更严实了。但长发全部散开,还带着水珠,将身外的那件衣服弄得有些湿润。 禁欲又带着不羁的风流。 少许湿发沾在他侧脸,叶白柚顺着那墨雾般的发丝描摹,目光留恋于他的侧脸一直到流畅的下颚。最后落在他修长脖颈上。 亵衣白,衬得那露出的脖颈微红。 叶白柚撑着被子往外面爬了两步,坐在床沿就这么看着,眼睛都不舍得眨动。 “阿柚。”声音低哑,像在水中停留久了,莫名的性感。 叶白柚双手放在膝盖,盘着腿仰头。他笑眯眯道:“在呢,公子。” 他在看美人,殊不知美人也在看他。 哥儿一头浓密的长发半干,身上只着雪白的亵衣。雪山的白与深渊的黑相得映衬,锁骨若隐若现。 哥儿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仰着。 本是圆眼可爱,但那盈盈笑意带着钩子。往下,红唇湿润,像沾了露的花蕊…… 沈无璟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他匆匆避开视线,绕过床边的凳子,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 入喉微凉,躁意也压下了不少。 身后灼热的视线像湿热的水,黏着他。 沈无璟又喝了一大口,这才若不其实地坐上了一旁铺好的“床”上。 “阿柚。”沈无璟宽袖盖住了手。 但是叶白柚却是不满那般,就在一臂之隔的床上,手心撑在他的膝盖。将半身重量倚靠过来。 手被抓住,被哥儿拉到手心把玩。 沈无璟看他玩儿得兴致正高,低声问:“阿柚不是有事跟我说?” 叶白柚捏紧他的小拇指。 “就是粉丝的事儿。” “那干粉做法简单,保存也容易。若是批量生产出来,指定好卖。” 沈无璟点头,五只相合,握住叶白柚的手。“实不相瞒,我也想请阿柚帮个忙?” “什么忙?”叶白柚动了动手,发现扯不出来也就随他去了。 “想跟阿柚合作。” 叶白柚展颜:“我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屁股挪动,又离沈无璟近了几分。“你说说,你是个什么想法?” 盘腿久了不舒服,叶白柚将脚丫子抽出来。这卧房空地不大,搭了床,沈无璟的腿放下来,他就放不下了。 叶白柚干脆直接踩着男人的腿,从膝盖滑到他身侧。 亵裤宽松,顺着他的动作直接上滑。一截莹白的小腿跟脚丫子明晃晃落在沈无璟的眼下。 沈无璟抿唇,抓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 他道:“哥儿可曾记得,我在南边还有几家铺子。” 被子下,叶白柚的圆滚滚的脚指头蜷缩。他红着耳垂,笑着:“知道。” 沈无璟看被子一角滑下,那截小腿若隐若现。沈无璟又给他拉上,只不过脖子是更红了。 叶白柚看得咯咯直笑。 沈无璟无奈,只能用另一只手按在被子上。虽隔着,但他指尖却发烫。 叶白柚笑得歪倒在床上,那一截细腰盈盈一握。在暖光下更加莹润。 沈无璟眸色愈沉。 他屏息,声音依旧平稳。 “山上还有不少闲人,他们正好可以给阿柚帮忙。做出来的东西,若是可以,我们可以帮阿柚去卖。” 潭州府就在隔壁,从山上过暗河,直接逆水而上。就能到达那边的码头。 最多半天就能到。 且还不用找其他的地势。 叶白柚坐直,谈正事就谈正事。他紧紧抓住沈无璟的右手,一边给他按着,一边道:“那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了。” 沈无璟摇头:“阿柚所言差矣。” “他们闲着,久而久之骨头都懒了。正好做点事儿,顺带补贴家用。”沈无璟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叶白柚笑意闪烁。 “那你叫个人跟着我学几样做法,到时候粉丝卖出去之前得打出名声,你在南边也好做生意。” 沈无璟翘了翘嘴角。“那我抽一成利可好?” 叶白柚大手一挥:“五五分。” 脸上得意,像在说:看看,我能养得起你吧。 沈无璟心中慰贴,但他指腹摩挲着哥儿的手背,柔声道:“三七好不好?” 叶白柚歪头:“我就出个方子。” “没有方子就没有后来的事儿。” 叶白柚见他坚持,也没再跟他争。拍板点头:“行,三七分。” “你后天将人叫去村里,咱们明天做完了生意之后。后天就待在家收麦子。” 沈无璟:“好。” 正事儿说完,叶白柚在被子底下踩了踩男人的腿。接着往床里边一滚,侧趴着看着他。 亵衣宽松,腰间的绳结松松垮垮系着。这一翻滚就散。 沈无璟正好能看见锁骨往下,白皮上一抹妖冶的红。视线像被烫了一下,猛地抽回。 “阿柚!” 声音急促,像受惊的白鹤。叶白柚哪里听过他这样的声儿。 叶白柚不明所以:“嗯?” 沈无璟知道他不设防,但是…… 沈无璟只能看着床头轻叹:“衣服穿好。” 声音浅淡,又温柔如月,像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叶白柚眨眼,看着自己就露了一点点肩膀的衣服。 这不是穿得好好的吗? 不过看着那像烤熟的虾一般的人,叶白柚还是意思意思拉了一下。 真保守。 若不是顾忌着这爷们儿,按照这会儿的温度,他都直接裸睡了。 “好了——” 叶白柚手肘撑着脑袋,没了事儿,倒是沉浸地欣赏男人的一举一动。 “天晚了,该睡觉了阿柚。” “我——” 话音刚落,灯灭了。 叶白柚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轻“唔”一声,悲伤地拉着被子将脑袋盖住。 “不给看啊,自己的男人都不给看。” “呜呜呜……” “我好苦啊!” 叶白柚扯下被子,看向床边那抹依旧坐着的身影。 “哥哥,你不是说睡觉嘛?” 沈无璟怔愣,即便是身处黑暗,依旧拉着衣摆往身前遮掩了一二。 他拉开被子,脱了外衣坐进去。 “这就睡。” 叶白柚听他声音干哑,忙道:“头发没干,睡什么睡!” 沈无璟愣了半响。 “好。” 叶白柚白眼一翻,好个屁的好。摸着床沿,叶白柚踩上沈无璟那边的凳子,重新将油灯点亮。 他腰上贴着男人的手,滚烫得不正常。 叶白柚撩起他的头发,没好气道:“还在滴水就睡,能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沈无璟手指微动,却是挠着叶白柚的腰窝。弄得他痒痒。 叶白柚笑着:“别动。” 他探身,将一旁的棉布拿过来。直接半跪在男人身后,拢了一把头发好好擦拭。 “以后白天洗头,你头发多,不好干。” 沈无璟轻“嗯”一声。 油灯燃烬,轻滋一声灭了。 叶白柚坐在沈无璟身后,额头抵着他后背。两人闲聊着,这会儿他也已经睡熟了。 沈无璟僵硬了许久的身子这才动了下。 他反手托着哥儿的后背转身,轻轻抱着他放回了床上。被子盖好,沈无璟借着银白的月辉注视着哥儿的睡颜。 哥儿对他不设防,却忽略了对自己的致命吸引。 今晚有多少次…… 沈无璟无奈笑笑。到底是他喜欢的人,他愿意纵着。 —— 黑夜沉沉,树杈子上的小璟抓挠着树干磨了磨爪子。一双晶亮的猫眼盯着隔壁那栋高楼。 耳朵颤颤,那哭嚎的声音虽然小了,但是仍旧扰得猫儿不喜。 它喵呜一声。 高它一个树枝的小胖鸽跳下来,踩了踩猫背上。像蹲在窝里面那般,甩了甩翅膀缩着脖子藏进毛毛里。 一墙之隔。 二楼上,是黄家人住的地方。 黄吉祥的卧房。 黄吉运手里的茶杯再次被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像是宣泄了他的怒意,魁梧的身体变得平静。 他看向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虽然心疼,但也觉得他蠢得不行。 “黄吉祥,你自己干得好事儿,还让我赔了几十两银子。你还知道哭!”黄吉运虎目圆瞪,要是不熟悉他的人指定以为他下一秒会立马动手打人。 但是黄吉祥半点不怂。 “黄吉运,你说帮我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他眼睛肿成核桃,今儿个的脸是丢尽了。 在叶白柚面前,在沈公子面前丢尽了! 黄吉运见他这时候了还只是关心男人,他不想管,但他哪里看过自己弟弟这么委屈的样子。 他没好气道:“叶白柚户籍没变,县衙也没有他俩成婚的记录。” 黄吉运哭嚎顿时弱了。 他嗓子已是干哑,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哪里还有刚才的委屈样子。 “真的!” 黄吉运:“黄吉祥,真假又如何,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黄吉祥神色偏执:“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抢过来就是了。” 就好比这铺子,哥儿不能继承,现在还不是依旧是他的。他看着这个难得话多,却依旧不会争抢的大哥。 “你别想拦着我。”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就帮我!” 黄吉运看他犹如疯魔了一般,恍惚看到了他的小爹爹。那个时而明媚,时而发疯的人。 黄吉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颓然放下了肩膀。 “你想做什么?” 第92章 告状 寅时,叶白柚翻个身清醒过来。 现在亮得早了,这个点儿虽然还灰蒙蒙的,但也比晚上好一些。 旁边男人睡得正熟,叶白柚放低动作,倾身去抓枕边的衣服。 极细的一声响动落入耳中,沈无璟有些困顿地眼睛半睁。入目却是哥儿大开的领口,从锁骨一望到平坦的腹部一览无余。 莹润的白,殷红的…… 沈无璟呼吸一滞,自下腹蒸腾而来的热气瞬间席卷全身,睡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翻身,手臂搭在眼皮上。无奈还带点恼:“阿柚!” 叶白柚疑惑。 怎么早上的沈少爷声音还有点娇? 甩了甩头,将奇怪的想法尽数撇开。见他醒了,叶白柚直接抓起衣服套在自己身上。“醒了呀。” 他挪了几步到沈无璟的脑袋边,哄睡那般拍了拍他的前胸:“我出去忙,你再睡会儿。” 沈无璟指尖都带着炽热,手紧了又松,哪里还睡得着。 好不容易哥儿走了,沈无璟掀开被子直接坐起。捏着眉间,他苦笑不已。 专门来招惹他的,小祖宗。 —— 院子里,扑腾了一晚上的小璟跟小胖鸽子还在睡觉。 叶白柚看了下树下的小碗里,里面的东西被吃得干干净净。还挺好养活。 这会儿早市已经开了,叶白柚揣着银钱出去买要用的菜。 他前一脚出去,沈无璟后脚跟上了他。 叶白柚看着自己被男人牵着的手,晃了晃:“不睡了吗?” 沈无璟摇头。 天没亮,但给馆子供菜的菜农早来了。叶白柚明天要回去,可能要呆个三五天。所以买的东西不算多。 背篓里装个半满,两人赶回去开始忙活。 厨房,灶房的火早已经烧了起来。十二打下手,老九像个熟练工在揉面。 “公子,夫人早。” 叶白柚看着袅袅的白烟绕着漆黑的大铁锅旋转。厨房里木柴燃烧,“噼啪”的柴木混着锅里的窸窣的水声,最是人间烟火的平淡。 叶白柚心中舒畅,将沈无璟背上的东西接下来。 洗菜,切菜,拌料。忙道天色半亮,第一笼包子已经出炉。十三打着呵欠出去开门迎客。 叶白柚撑着灶头站直身体,手在后腰上锤了锤。 “少爷,厨房活儿没多少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叶白柚脸上有些疲累,但那双眼中像辰星,一直闪着明亮的光。 沈无璟点头,手一伸,抓着叶白柚的手腕将人带出门。 叶白柚正好累了,想去外面坐一会儿。 但是当沈无璟站在他身后,轻轻梳发的时候。叶白柚舒服地眯着眼睛,后靠在男人的身上。 此时,朝霞在天上交织成画。澄澈的天空散着鱼鳞般的云,大片大片的。看得人想伸手摘下来一团,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沈无璟一个大少爷,手却巧极了。 叶白柚摸着鬓边的小辫子,笑着仰头。“怎么还编辫子了?” 沈无璟指腹贴着他的脸轻轻摩挲。“好看。” 叶白柚莞尔。 侧头,长发散了一半,中间还藏着红色的发绳,跟他身上这红衣正好相配。 “谢谢少爷。” 沈无璟盯着哥儿的唇,手指贴在了他翘起的唇角。幽深的瞳孔藏着温柔,但手上的动作却强势而占有。 他柔声道:“叫哥哥。” 叶白柚顺从,笑得更欢。“哥哥啊——” 随后,他清楚地看见男人的喉结滚动,连那声微不可闻的轻“嗯”都遮挡不住他声音的低哑。 “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叶白柚耳垂发热,但依旧笑着看向身后的人。 沈无璟:“你哪样我都喜欢。” 叶白柚眼睫忽颤。猛地抓上了唇边的手,在那虎口上轻轻咬了咬。 “哥哥不是忙嘛,今天还要回去。别耽搁了。” 沈无璟盯着手上的牙印出神。好半响,凝着叶白柚的眸子,轻笑道:“下次阿柚可以咬……重一点。” 他倾身拥着叶白柚,抓着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虎口那一抹绯红。下巴落在哥儿头上,轻叹:“不然留不住。” 叶白柚猛地被呛到。 他瞪了男人一眼,脸上满是霞色。 叶白柚匆匆起身,胡乱将沈无璟按在凳子上。“知道了知道了。” 沈无璟看他要跑,手一拉,将人带了回来。 叶白柚脸色绯红。“干什么?” “阿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叶白柚脑子全是浆糊,哪里还记得是什么日子。沈无璟轻轻一叹,只道:“劳烦阿柚,借我你的户籍一用。” 叶白柚想都没想,直接道:“床头柜子,自己拿。” 说完就跑。什么户籍,什么日子,叶白柚只知道他再不走人就要烧起来了。 十二:“嘻嘻。” 老九哼笑:“公子听得见来着。” 十二捂嘴,笑得更加灿烂:“唔唔。” —— 下午,店里的事儿安排好,叶白柚在门上挂了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随后左手一个沈无璟,右手一只胖猫猫回村儿。 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麦子大多已经收回来了。 叶白柚放眼望去,红色的小土块儿中,就他家的还完完整整放在那儿。 到家,放了胖猫儿,叶白柚收拾院子。 家里的鸡跟杜鹃婶子说了帮忙看着点儿,除了柴房鸡圈的味道大了些,已经长成的鸡还是活蹦乱跳的。 叶白柚把门打开,让它们出来。 小璟在院子里踩了几脚,到处嗅了嗅,随后摇着胖乎乎的肚子伸了个懒腰。 沈无璟放了东西出来,叶白柚已经转到了池塘边。 边上的桑树已经活了,除此之外,第二茬豆角也已经开花结果。 叶白柚恍惚。 这不是才两天过去,怎的回来一次觉得变化大了一次。 豆角只有小拇指大,吃不得。 叶白柚摘了些生得快的嫩菜叶回家。晚上炒个瘦肉。 荷塘,荷叶大片大片地支棱着,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披着绿纱在水塘中飞动的小精怪。叶白柚喜欢得不行。 摘了一片,回去给少爷泡水喝。因为少爷最近嗓子有点哑。 山脚下,安静的院落重新升起炊烟,在山村之中盘旋升腾,最后消失不见。 一直伫立在原地的茅屋,又活了起来。 “沈家公子!”叶白柚做好了饭菜,直接冲着门外吆喝。 天光暗淡,暮色笼罩。 沈无璟从卧房出来,油灯在晚风中闪烁。沈无璟脚步微快,将其放在堂屋,随后转身去厨房。 “来了。”到门口,沈无璟出声。 叶白柚灭了火,伸了个懒腰。沈无璟正好看着那细长的腰带勾勒出一抹纤细的弧度。手掌覆盖上去,柔韧也软。 叶白柚正愁没靠的,在他怀中转个身,额头抵着男人肩膀。 “明儿收麦子,不多,很快。”声音中带着困意,倦了。 沈无璟将他轻轻抱起,先将人带回堂屋,随后再回来端菜。 叶白柚囫囵吃完,腮帮子还鼓着就放下筷子。一手托着脸,侧头半眯着眼欣赏沈少爷的姿仪。 看着看着,长睫停驻,缓缓睡去。 摇摇晃晃,叶白柚睁开眼看了看沈无璟正好伸过来的手。顺势将脸放上去。 软乎乎的。 沈无璟失笑,托着人的将他横抱进怀里。 叶白柚舒服地呼噜一声,枕着沈无璟的肩膀放松了睡。 油灯烧得旺盛,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直到熄灭,交融的影子一直没分开。 —— 清晨,叶白柚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清早有雾,刚打开门,乳白色的雾嬉闹着跑进屋子。一脚踏入院子,宛如仙境。除了自家的房子,最远只能看见篱笆边的池荷。 这会儿朦胧着,真有点像王母的瑶池。 今儿必定是大太阳。 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叶白柚将一头长发随意往脑后一扎。 看了边上依旧关着的门,叶白柚煎了几个饼子带上,留了两个,剩下的边走边吃。 白雾朦胧,不可见人。叶白柚手指抓握过去,只能摸着晨雾留下的湿气。 啃完饼子,很快到了自家地里。远远的,瞧见里面有一道人影。 叶白柚还以为有谁偷麦子呢,跑近一瞧。眉间染了笑意。 “少爷早上好。” 沈无璟站在金黄的麦地里回望,轻笑着:“阿柚早上好。” 叶白柚欢快地蹦跶到沈无璟的身边。“我都不知道你来了,看看,饼子也吃完了。” 他摊开手,指尖上还油汪汪的。 沈无璟抬手,清朗如风,身处浓雾中正就像天上的仙人一般。 手被抓住,叶白柚忙道:“脏着呢。” “带你去洗。” 边上有水沟,叶白柚只能被他牵着往那边去。 手没入溪水当中,微凉。但手背被大手握住,又烫得心里发软。 叶白柚吸了吸鼻子,往边上挪了下。身体与沈无璟紧紧相挨。 “少爷啊。” “嗯。”沈无璟专心搓着哥儿的手。人看着高,但手脚都是小小一只。 叶白柚脑袋微侧,靠在沈无璟的肩膀。视线放在交握的一双手上。 男人的手很大,四指托着他的手背,大拇指按在他的手心。像一个护卫者般,将它包裹完全。 单了二十几年,叶白柚一直是别人眼中的孩子。什么都好,甚至好得过于上进了。 上辈子不是没人追求,但是他一心放在事业上。 忙忙碌碌,忘了山村的生活,也缺席了家庭的每次温馨。身边还没个伴儿。 重来一遭,他想家了,却回不去了。他本欲不再打拼了,但又遇到了落魄的沈少爷。 他动了动被沈少爷帕子覆盖的手,轻轻道:“少爷啊。” “嗯。”沈无璟垂眸,专心将他的每根指尖都细细擦拭。像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 雾气翻涌,叶白柚看着看着猛地朝着人扑了去。 沈无璟一时不察,直接后倒。他下意识抱着哥儿的身体,也顾不得自己。 叶白柚手放在他后脑勺,趴下后,手背是柔软的草毯。 “摔到没有?”沈无璟问。 叶白柚额头抵着他的脖颈摇头。“没有。” 沈无璟发现哥儿的情绪不对,也顾不得早晨的露水,大手轻拍着他的后背。“阿柚。” 叶白柚收紧胳膊,往沈无璟的怀里钻。 “阿柚怎么了?”沈无璟抱着人坐起来。 叶白柚眼尾红红,不想让他看着自己这么感性的样子。明明什么都好好的,他看着沈无璟就是忍不住。 太没用了! 沈无璟偏头,唇角贴着哥儿的耳垂。眼中冷光一闪:“谁欺负我们阿柚了,告诉我,我帮阿柚出气。” 叶白柚磨着他的脖颈摇头。 深吸好几口气,叶白柚将胸腔溢满的情绪压下去。他抬头,双眼注视着沈无璟。“少爷啊。” 沈无璟拂过他红润的眼尾,轻声应答。 “谢谢你。” 沈无璟摩挲着,缓声道:“谢什么?” “谢谢少爷陪着我啊。” “我不陪你,还想谁陪你?”沈无璟凝着人,手如铁壁,将人抱得极紧。 叶白柚咯咯笑开,闭上眼睛。颤动着长睫,将唇贴在了男人的脸上。 “就要你陪着。” 咬了一下,叶白柚眼含笑意松开。 “嗯。” 沈无璟看着他眼中的伤心没了,暂且放心下来。 他知道,哥儿有秘密。但只要不是关于别的男人的秘密,什么都好。 他不会问,阿柚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 这么大的雾气要散,半个上午就过去了。叶白柚收割麦子,沈无璟看了两眼,也学着他做。看着像模像样的。 本来地就不大,半个时辰不到尽数收完。又来回几次,运到村中央的晒谷场。 洗了手,沈无璟吃饭,叶白柚则忙活其他的。 到正午,日头正晒人的时候。家里屋檐下忽然出现了几个人。 “婶子来了。”正是做饭的时候,叶白柚手上端着米。 见到山上来的厨娘,脸上带着笑意。 “夫人好。” 看她身边还有两个脸不熟的男人。叶白柚问:“你们是来学做粉的吧?” “是,夫人。我是沈林,他是沈越。” 叶白柚看厨房里的沈无璟一眼。“我还以为你们都是按照序号排的呢。” 沈林长得真就跟一棵大乔木似的,很高,有一米九几。反正进叶白柚家的门需要弯腰。而他边上的沈越瞧着就矮了不少。 叶白柚:“东西还没磨出来呢。” “我们来!” 说着,两人熟练地找了活儿,甚至直接能端着泡好的米去院子里的石磨上磨。 “外头热。”叶白柚才出声,两人一人一个,立马将石磨放在了屋檐下。 得了,叶白柚不打算多嘴。 他回到屋里,看着沈无璟:“他们是不是知道啊。” 沈无璟道:“米粉我都不知道,那他们肯定也不知道。” 绿豆粉丝与米粉,叶白柚都教。 两个差别不大,但米粉是要蒸熟再压。麻烦一些。 米是叶白柚一大早起来就泡好的,所以他们直接磨碎了就好。 叶白柚煮饭,周婶子在一旁打下手。 要掌握一门厨艺,是长时间的事情。叶白柚以为婶子要一直跟着他们,却不想下午学了几样就回去了。 叶白柚不解问:“这就可以了?” 婶子厨艺肯定比自己好,毕竟她已经做了几十年了。但是也就几样菜,这就齐了? 沈无璟摇头:“楼里的人想吃,所以周婶简单学了回去给他们做。” “你外面呢?” “沈老九。” 这一说,叶白柚明了。沈老九,每天做饭最积极的人。 他长得微圆,也是个对进口的东西要求高的。没有好吃的时,他就会自己动手做。在厨艺上很有天赋。 “原来是他们馋了啊。” 沈无璟点点头。 下午教学完毕,叶白柚顶着大太阳去翻自家的麦子。 “柚哥儿啊。” 村中央很大一片晒谷场,叶白柚家的麦子只占据了一角。其他地方被村中人用着。 “林叔?” “哎。”林家夫郎,那个富贵养出来的爱八卦的叔叔。他手上举着蒲扇挡住头顶的太阳,迈着小步子走到叶白柚身边。“晒麦子呢。” 叶白柚点头:“林阿叔找我有什么事儿?” “是有事儿。” “还是天大的事儿!” 叶白柚麦子翻完,跟着他一块走到了树荫底下坐着。那地方还围着张婶子、杜鹃婶子几个。 “什么大事儿啊……”叶白柚疑惑。 他也不过是两天没回来,村中难不曾还有其他大事儿? 林家夫郎看了看周围,像做贼一样压低声音:“你跟你男人,到底成亲了没有?” 叶白柚扫过一圈八卦的视线,最后看着杜鹃婶子眼中的担忧,只笑道:“阿叔怎么又说起这事儿了?” “成不成亲这人都得是我的。”叶白柚笑得张扬,半点不给林家夫郎再说一句话的机会。“这会儿天热,我还得回去给他做饭呢。就不久留了。” 叶白柚笑着走了。 杜鹃也起了身忙道:“我也得回了,还以为你说个什么事儿,结果就是这儿啊!” “这还不是事儿?” “未婚的哥儿男子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这要是……” 杜鹃只冷笑:“要是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林夫郎说是也不是?我看呐,林夫郎一天闲着,还是甭打探这些。” 林家夫郎:“我哪里是打探,我是在县里听着的!” 杜鹃一听。飞快冷静下来,指定是天热了,弄得人心浮气躁。“外头怎么传?” 林家夫郎翻了个白眼,道:“我家那口子听到的,县里在传,柚哥儿跟那男人根本没有成婚。” 张家婶子也道:“没有证据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杜鹃听了林家夫郎的话立刻离开,她追上叶白柚,眼带怒气:“柚哥儿,别听他们乱说。” 叶白柚笑着道:“婶子,我以前被别人说的还少了吗?” “你没放在心里就好。” 叶白柚冲她安抚笑笑,回了家去。 古代重视名声,放在以前,叶白柚倒是管不着这么多。可现在他开了铺子,有了顾虑。 沈无璟看着叶白柚拧紧的眉头,轻唤:“阿柚。” 叶白柚一叹,双手摊开。 沈无璟不明所以,试探着托着他双手,握紧。 叶白柚上前一步,趴窝在沈无璟的怀中。闻着熟悉的香气,心中那股焦躁沉落。 “沈无璟。”他声音透过衣服,听起来闷闷的。 沈无璟抚着他的发丝,轻轻应声。 叶白柚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他仰头,下巴抵着男人胸膛。 告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1 12:47:33-2022-09-01 18: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墨、繁华落璟、想吃猫的鱼 20瓶;丌雪寒 10瓶;周程23333 5瓶;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抢人 “刚刚我在外面听到别人的闲话,说咱俩没成亲。是村里人从县里听来的消息。” 叶白柚说着,眼尾不知怎么红了。以前那些话他都没进耳朵,就今天这话…… 真是被宠得娇气了! 他鼓了鼓腮帮子:“沈哥哥,怎么办啊……” 沈无璟捏捏他的脸。“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说呢。” 叶白柚:“憋气伤身体。” 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儿他是极少干的。 沈无璟轻笑,搂紧了人。下颚贴着叶白柚的额角,眼中发寒。“阿柚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 “阿柚是不是忘了,昨天?” 叶白柚:“昨天?” “还说要跟我成亲呢,这就忘了?”沈无璟偏头,咬住那莹润的贝耳。 叶白柚一颤,喉中泄出一声奇怪的哼声。像猫,软得勾人。 他自己都震惊了。 叶白柚手一下子抓住了沈无璟的衣摆。 “成亲?” “你收辣椒的时候可是答应了我的。”说着,沈无璟像是气恼,又叼住耳垂磨了磨。 湿漉漉的,还带着温热。叶白柚缩着脖子直躲。 “沈无璟,别咬!”他眼中溢出泪珠,颤颤巍巍,犹如案板上的鱼肉束手无策。 “惩罚,哥儿言而无信。” 叶白柚气急败坏:“你不提醒我!” 沈无璟眸光流转,笑意深深:“这么大的事儿,哥儿居然还要提醒,该罚。” 叶白柚挣脱不了,最后耳垂都肿了。上面全是牙印。 沈无璟轻呼一声,将人抱在腿上。“阿柚忘了,你户籍给我了。” 叶白柚眼尾绯红,话中带了哭腔,像被**了一样:“给了吗?” “户籍都变了,你说呢。” 叶白柚后知后觉。 树下,石桌……他被沈无璟拉住。 户籍,户籍! 叶白柚眼睛陡然睁大,眼中的泪花受不住,轻轻地顺着脸颊滑落。 沈无璟拂过他脸上的泪痕,轻缓道:“记得了?” 叶白柚嘴巴张了又合,只憋出这么一句:“这就给我娶了!” 听着,好像还不怎么满意。 “嗯,娶了。” 沈无璟看他呆呆的,指腹在他脸上摩挲。“哥儿啊,现在是我的了。” 叶白柚恍惚。 “我就这么便宜!” 沈无璟:“哥儿觉着呢?” “沈无璟!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沈无璟抱紧了人。“我全身家当都告诉你了。你给户籍也允了的,阿柚怎的怪我呢。” 叶白柚恍惚,心里没实感。喃喃重复:“你这就给我娶了?” 沈无璟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脸埋在他脖颈,道:“只是官府那里过了门。我的阿柚可是要明媒正娶的。” 叶白柚低头,额头在他脑袋上撞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沈无璟给他揉着额头:“不疼吗?” 叶白柚就盯着他,看着他清润的脸,看着看着就开始傻笑。双手捧住沈无璟的脸,也不知道害羞。 “沈少爷啊。” 沈无璟:“阿柚难道不应该换一个称呼吗?” 叶白柚瘪嘴:“不行,待你什么时候明媒正娶了我再换。” 沈无璟掐着他的细腰,不禁问:“叶公子。” “嗯。” “怎的总喜欢叫我少爷?公子?” 叶白柚笑眯眯地倾身,与他脸相贴。“因为沈公子就是我想象中的少爷啊。” “斯文儒雅,又可风流恣意,带着文人的气骨还有武人的铿锵。” “我一直喜欢的……” 具象化了。 沈无璟摩挲着哥儿的腰侧,细细品着他说的话。“若是换个人。” “我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换!”叶白柚捏住他的唇。 “沈少爷,你对自己的认知或许不够充分。在我这儿,还真就没有能够替代你的。”叶白柚念叨着,没骨头似的靠在沈无璟肩膀。 “从我决定把你捡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看上了你。” 叶白柚想着自己当时的心理,不禁偷笑。“真好看。” “就算是翻墙也帅!” 叶白柚说着,给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他埋头藏在沈无璟的颈侧,又道:“捡了一次还有第二次,可把我给心疼的……” 沈无璟轻轻蹭了蹭耳侧的修长脖颈,听着哥儿的话胸腔的情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只能轻声说话,像是怕惊扰了那股情绪。 若是戳破了,能把自己掩埋了。 沈无璟:“阿柚。” 叶白柚念叨着,眼睛缓缓闭上。困了。“在呢。” “夫郎。” 叶白柚瞌睡一下子没了。 “你叫我什么?”他坐直,双眼紧紧盯着沈无璟。落在沈无璟身侧的两条腿绷紧,像打了石膏。 沈无璟戳了戳他的脸,眸中若有星辰。他轻笑着,声音柔和像包裹着珍宝。 他道:“夫郎啊。” 叶白柚心脏一缩。轻呜一声,倒在男人怀里。 醉了,真的醉了。 太他娘的苏了。 “沈无璟,我栽了!”叶白柚道。 “栽了就好。”沈无璟一手环住叶白柚的腰,一手托着他后臀将人抱起来。“不是困了吗?去睡一会儿。” 叶白柚:“你哄我啊。” 沈无璟:“阿柚需要的话。” “呜——”遭不住! “沈无璟。” “嗯。” “你别勾我!” —— 一连三天,叶白柚出去的时候看着他嘀嘀咕咕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他去木匠家订个蒸笼都能听到同行人的议论。 他眉头拧紧,眼不见心不烦。 到第三天,他套了马儿打算跟沈无璟回县里的时候。这种议论更甚。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叶白柚的为人,最多也就在边上说一说。到县里,是个人看见了都要问一句。 “叶老板,这不是你家相公啊?” 不然就是被其他带着自家哥儿上街的妇人看见了,要指着他跟自家孩子念叨:“看看这种不要脸的,还没成亲就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倒贴上去的哥儿最是不值钱。” 此类的言论甚嚣尘上,以肉眼可见的,店铺里的生意冷清了不少。 甚至于,还有街上的纨绔路过门口要吆喝一句:“叶老板啊,是不是你是个男人都可以上啊!” 当然,肯定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沈无璟听到那些话,心里半分不是滋味。不知何时,店铺里十二不见了。 三天后,黄吉祥见时间差不多了。 一清早,他站在镜子前翻着匣子。将自己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带了满头的东西,走几步路,叮叮当当的响。 “黄吉祥,人出门了。” 门外,敲门的声音刚落下,抹得一脸白的黄吉祥开门。若喝了血的红唇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一股脂粉的香味争相灌出,黄吉运被熏得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太熏了。” 黄吉祥:“你懂什么?” 他飞快跑下楼,寻着沈无璟出发的路线追去。 县衙的巷子中。 叶白柚抱着一大包东西。 从进入巷子之后,叶白柚的眼睛一直落在男人身上。 沈无璟尽量选的最不好看的衣裳。可这人天生就是衣架子,怕是乞丐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别有味道。 叶白柚捏着鼻子,愤懑地低哼一声。“搞快点,别被占了便宜。” 沈无璟无奈:“好。” 走到巷子中间,沈无璟推了下叶白柚的后腰。“人来了。” 叶白柚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还是不爽。 不过不得不往巷子里面再走了几步。本来一条通到底的巷子,中间放了不少东西堵着。叶白柚从唯一可以插身的缝隙中挤过去。 刚把大包袱扯过缝隙,后脚就听到急促的奔跑声,还有叮铃当当的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叶白柚透过缝隙看去,眼中的气压越来越低。活像是抓奸一般。 周围,探着爪子摸瓜子儿的手都颤颤巍巍的,要敢不敢。 “沈公子留步!” 叶白柚:留狗屁的步,没看到前面没路了吗! 周围人眼睛一亮。 哇哦,这是要干什么?抓奸? 落在叶白柚身上的视线略微带着同情。 “沈公子。”娇滴滴的声音,像揉成了面卷儿一样恨不能十道八道地转弯。 沈无璟眼神冷得像坚冰。转身欲走。 “沈公子!我有事儿跟你说!”黄吉祥猛地跑向前面,一双眼睛痴迷地看着沈无璟的那张脸。 可把后头的叶白柚膈应得。 手里的瓜子儿都不香了。 后背的眼神愈发同情,叶白柚深吸几口气,唤出自己的理智。将包裹打开,继续让他们抓。 这一回头,后面的大半条巷子站着坐着全是人。都全神贯注,竖着耳朵听。 见叶白柚转头回来,都是好生笑了笑,接着继续听。 “不说就滚。”沈无璟的冷眸凛冽,像刀子一样刮在来人身上。他眯眼,落在前头不远处的高大汉子身上。 这两人一起做的事儿。 黄吉祥撩了下头发,怕他不耐烦就走了。 他道:“沈公子已经知道了,县里都在传你跟叶白柚的事儿吧。” “你们俩没成亲的事儿全县里都晓得了。未婚住在一起,叶白柚的名声本就不好。现在是更差了……你若是……” 沈无璟掀眸:“谁说我们没有成婚,你从哪儿听说的。” 挡板的后面,众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传言传得那么真的,甚至说了官府上没有他俩成婚的户籍转变记录…… 这会儿是! “不可能!”黄吉祥害怕后头的人听不见似的,声音陡然变大,话中的笃定是个人应了都觉得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沈无璟压低声音,磁性又勾人得很。 叶白柚磨牙,连瓜子儿的壳都嚼得稀烂。 那么招人干嘛! “我、我!”黄吉祥气虚,但看着男人的脸,他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叶白柚骗你的,骗你说你们成亲了。” “他那铺子,就是不想让你占了去,所以才这么说的!” “我信他,官府那肯定有记录。”沈无璟不耐烦跟他掰扯,反而是眼神幽暗地盯着不远处一直守着的黄吉运。 “没有!我哥亲眼看过!没有!” “你哥说的话,我凭什么相信?” “我哥认识县衙里面的元捕快,不信你去问!”黄吉祥眼中焦急,他知道叶白柚每次都会在不久后跟上来。他们会从这条巷子去县衙后头送东西。 他焦急道:“叶白柚肯定不是真心待你的,他那么恶毒。” “你跟着我,我也有铺子,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黄吉祥看着看着,忍不住上手来拉。 叶白柚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沈无璟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捂着鼻子:“让开,呛人。” 黄吉祥脸色一下子难看。 “所以,那些谣言是你们传的?” “这怎的叫谣言,这是事实,沈公子,我一片好心只是为了帮你脱身。” 众人更同情叶白柚了,好好的夫夫,就因为被隔壁黄吉祥看上了,就在脑门上扣屎盆子…… 都是县里生活的人,谁不知道谁。 就说嘛,叶老板做的包子这么好吃,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众人对视。 都怪这个黄吉祥,还得他们都好多天没有去吃包子了,就怕被人说。 这下一定要好好吃个够。 沈无璟往杂物这边住了几步,叶白柚甚至往外面伸手就能够到男人的腿。 “我与我夫郎琴瑟和鸣,就因着你黄家的鬼话害得他一个哥儿遭受如此议论。甚至连他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生意!” 沈无璟眼中阴狠一闪。 “你黄家人,可是真的恶心。” “沈无璟!我好言相劝……” 黄吉运快速跑过来,拉过自己面容扭曲的弟弟护在身后。“你别给脸不要脸!” 叶白柚也坐不住了,猛地蹿出去护在沈无璟面前。 “你说谁给脸不要脸!” “你个龟儿子的,谣言就靠一张嘴,老子解释他娘的要跑断腿!” 沈无璟无奈:“阿柚。”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但是总归不是哥儿该说的话。 叶白柚抄起一旁的坏凳子,将出声的人又往身后拉了拉。 “黄吉祥,黄吉运!胆子还挺大,敢觊觎我叶白柚的人。” 黄吉运脸色一变,拉着黄吉祥就要走。 叶白柚往后面一声吼:“乡亲们,可仔细听清楚了。” “清楚了!” 黄吉运看着围栏之后继而连三站起来的人,脸色都变了。 “叶白柚!”他牙齿咬着,“你居心何忍。我弟弟还要嫁人的!” 叶白柚手上的凳子腿拍在手心,下巴高扬,一脸倨傲的表情:“哦,你弟弟要嫁人金贵,我这嫁了人的就随便议论呗。” 他眼珠一转:“要是你们黄家又看不惯的人,想坏了谁家铺子的生意,是不是也是用这样的手段啊?” 街坊邻居找对黄家的人积怨已深,这会儿听了,纷纷想起自家店铺的事儿。 不管是不是,反正怪在黄家头上发泄一通不也正好。 叶白柚知道人性,黄吉祥在县里出名了,嫁不出去是肯定的了。但是,跟他一个受害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白柚看着黄吉运身后的黄吉祥,缓缓勾起一个冷笑。 招惹我,还想好好的? 众人逼近,黄吉祥横着一张脸。拳头抡起就要打。 “干什么!干什么!” “哎呦,捕快来了!” 民怕官,民畏官。进了官府的,一概会被扣上帽子。 众人远离,这黄家的生意还开得下去吗? 叶白柚放松身子,依靠在自家男人身上。看着被带走的两个人,还有不少跟上去凑热闹的。 叶白柚笑道:“诸位,还请跟其他人说说,还我一个清白啊……” “不然这火锅、麻辣烫、酸辣粉、白切鸡、白灼虾……可就真的做不成了啊。” 东西没听过,但是瞬间却能勾起人们的兴趣。 “好吃吗?” “我家包子味道可好。” “帮!一定帮!” 呼呼啦啦一片很快散去,叶白柚闷哼一声,心有郁气。 “走,回去跨个火盆。”叶白柚转身,上上下下看了看沈无璟,接着手从他头顶乱摸一直到腿。 沈无璟不自在:“阿柚,外面呢。” 叶白柚起身,抓着人往巷子外拉。恨恨道:“不行,你回去还得洗个澡。” 沈无璟无奈:“好,听夫郎的。” 第94章 阿柚 叶白柚虎着个脸:“谁是你夫郎。” 沈无璟狭长的眼尾上扬,牵起叶白柚的手。“摸也摸了,亲也亲了,阿柚莫不是不想负责?” 叶白柚侧头看他。 沈无璟眉目柔和,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好看吗?” 叶白柚点点头:“人间绝色。” 他看着看着,粲然一笑。他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反正这男人已经是他的了。 叶白柚晃了晃被牵着的手,从巷子里慢慢出去。身后,杂七杂八的东西被十三几个快速收走。 十二看着身侧刚从县衙后门出来的白鸣。“白叔,公子跟夫人真的成了?” 白鸣摸摸胡须,笑得欣慰:“我亲自去办的,那还有假?” “可是公子的户籍……” 白鸣笑叹:“你师父在,你还不放心?” 十二弄下脸上沾着的蜘蛛网,腮帮子鼓鼓的。“我还以为我师父他老人家不会管这些事儿的。”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 十二猛地看向墙头,惊愕道:“师父!” ——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今早的生意还没做,饭馆外就传来声音。叶白柚站在门边,刚好看见拿着锣鼓的捕快从门前掠过。 顿时,所有人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远瞧去,有办喜事儿的,飞快指挥着店里的人手将房梁上的红绸撤了。 待捕快走远,守在门前的客人顿时嘀咕起来。 叶白柚开门让他们进来,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飞快回到院中的石桌上坐下。 身侧,沈无璟正动笔写着什么。 “少爷。”叶白柚看向他那龙飞凤舞、笔力险劲的字,想说话但是又不想打扰他。 沈无璟看自家哥儿一眼。“阿柚想问外面那事儿?” 叶白柚连连点头。 说实话,来这里这么久,叶白柚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京都之中的事儿。 皇权,他没有半点实际的感受。即便是当初沈少爷跟他提过老皇帝昏庸什么的,他也依旧下意识没将自己放在这个真切的时代来思考。 可刚刚在开店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那些顾客们一瞬间的噤若寒蝉。像害怕说了一句话就会被抓起来一样。 叶白柚有了实感。 他知道沈少爷一定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他想听听。 沈无璟看他一眼,眼中带着纵容:“桌子上最下面那一封信。” 叶白柚弯唇,站起来像个小鹿颠着走到沈无璟的另一边。将那一大堆整齐的信封下,最下面的那一封信拿出来。 当着沈无璟的面,打开。 随后…… “少爷,这个字是什么?” 哥儿在这绕来绕去,沈无璟根本静不下心。他时时刻刻注意着身侧的人,看他脸上或皱眉或惊讶。 沈无璟只觉鲜活,像一只叫阿柚的小猫在他心尖上翻滚。情不自禁,要去看他。 叶白柚看他停下,将手中的信递过去,苦着一张脸:“沈无璟,我不认识好多字。” 好多是繁体字,且还有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开头看得懂,无非就是老皇帝崩了。后头那就跟看天书一样。 “哪个字不认识?”沈无璟笑着接过。 叶白柚手往信上一指。“这个、这个还有后面这么一大片小方块。” 纸张被他戳得凹陷下去,怕是力气再大一些能直接捅一个窟窿。 叶白柚收回手,表情郁闷:“算了,你给我提炼一下。简洁明了,我还要去蒸包子呢。” 他就说以前他那些信封也是放在桌上,怎么就不防备着他呢。原来是自己拿到了也看不懂啊。 叶白柚长叹一声,身子往沈无璟肩膀一歪。肩膀没挨到,反而被他勾住腰带进了怀里。 叶白柚懒洋洋地单手勾着他的脖子,掀开眼皮:“你占我便宜。” 沈无璟眉梢扬起:“给你机会,你占回来。” “快说!”叶白柚捏着他的脸,“磨磨唧唧,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沈无璟看着哥儿的眼睛,缓神道:“老皇帝被下毒死了。” 叶白柚双眼一亮:“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室秘辛吗?” “算。”沈无璟点头。 叶白柚嗖地站起来。拍了拍沈无璟的肩膀,随后兴冲冲道:“我先去干活,回来找你给我讲。” 毕竟,这个是不能长话短说的。 人生太无趣,他想听故事。 沈无璟低低一笑,手心贴着腿,上面仿佛还有哥儿的温度。“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哥儿。” 不过还是留住了人的心神不是。 树叶婆娑,天光渐暗。沈无璟抬眼望了望天色。只道:“下雨了。” —— “下雨了。” 雷声阵阵,沈大一行人穿着商队的衣服,押着几车粮食往码头去。 马车越走越偏,路过城外的乱葬岗时。沈大跟一行悄悄摸摸出来抛尸的人对上视线。 那些人见这边人多,立马低下头跑远了。 沈大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商队的几个人重新回到原地。 “老大,人还没死。” “带走。”沈大干脆道。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两人是四皇子府的人。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踩着数不清的尸体,将刚刚扔下来还新鲜着的草席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张无比妖媚的脸。 动作一顿,随后加快速度将人带走。 雷声轰鸣,闪电将暗淡的野外又照亮了几分。气息奄奄的人被放在马车后头,随意拿了个棚子盖上。 喂了一点救命的药,剩下的就不管了了。 人活着,灌了药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命他们救的,要走,那命就留下。 哒哒的马蹄声隐没在大雨中,车辙留下的痕迹被迅速冲刷。马车中的血腥味也消散得微不可闻。 沈大驾马走到前头的马车前。“东家,可还好。” 一道闷咳声传出来,进而是嘶哑的男声:“还好。” “你们不一起走吗?” 沈大:“那老不死的还逍遥着呢,我们看着不舒坦。” 马车内,垫着软软的被子。江知询坐在其中,怀着倚靠着的,是除了一张脸,身上血肉模糊的人。 “落落。”江知询连续三天没有合眼。 天知道他在见到天牢里被吊着打的萧落心中疼得发颤。恨不能直接给那些人千刀万剐。但是当务之急是将人救出来。 从暗道出来,一路上他们直接绕路往码头。萧落高烧不止。沈大他们用了许多的药,人这才慢慢好些了。 摸着怀中人的额头,江知询轻轻抱住人。“落落,我们以后不回来了。” 江知询家中,大房现在已经无人。 其他的江家人想跟着新皇谋求高位,他也不拦着。只是如今这个情况,能不能活都还是一回事儿。 坐上船,顺流而下。 江知询看着雨幕中越来越远的皇城,狠狠闭眼。 他转身回到棚中,萧落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刁蛮任性,是他从小对大皇子的认知。但是现在……他宁愿他一直刁蛮任性。 “萧落,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拧着眉头身体乱动。睡得不安稳。 江知询掀开被子进去,将人搂住。只一瞬间,怀中的人安静下来。抓着他的衣襟睡得极熟。 另一间房,里面窝着一个小豆芽般的孩子。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墙壁。 —— 皇帝驾崩,三月不办喜事儿。 白鸣瞧着自个儿公子单独一个人时,那暗沉沉的气压。无奈一叹。 看看,男人憋久了,这火气儿不是一般的重。 白鸣从县衙回来,跟沈无璟聊了一会儿县衙以及粉丝的事儿,随后就离开了。 正巧,厨房还传来沈老九的声音。“夫人,我做好了,你给看看。” 沈无璟看着自己桌子上写了一半没有再动过一笔的信,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是不是该换一个人过来学? 沈老九端着蚂蚁上树,忽然觉后脊一凉。 他四处看了看,随后在看见十二指了指门外后。默默跟叶白柚拉开了距离。 叶白柚没有注意到,反而是用筷子夹了一点。晶莹的粉丝上落着酱黄的肉末。少许红色的辣椒,嫩绿的香葱,点缀其中。 卖相是够了。 入口,粉丝在舌尖打转。粉丝清爽,中间还夹杂着肉末的软弹。咀嚼几下,细微的辣袭上舌尖。 叶白柚点点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其他的呢?”老九得意又谦虚地指着剩下的几盘。蒜蓉茄子粉丝煲、凉拌粉丝、包菜炒粉丝以及鸭血粉丝汤。 这些都是这几天教的,叶白柚又一一尝了尝,好好评价了一下。 十二看着他尾巴都翘起来了。 “切——” 老九:“你嫉妒我做菜好?” 十二:“我为什么要嫉妒,你要不要跟我比一下毒?” 老九立马转身,端着菜上桌。“我看你就是嫉妒。” 叶白柚看他们每日都要吵几句,无奈摇头。 吃午饭之前,沈无璟正好将外面的桌子收拾出来。几盘菜上桌,十三也招呼完闻着味儿想续个午饭的客人,端着蒸笼进来。 迷你小巧的蒸笼,一个有人脑袋大小。圆圆滚滚的,很是惹眼。 “哇!这个好看!”十二刚坐下,又跑去帮十三搬。 沈无璟端坐:“明儿要做小笼包?” 叶白柚笑眯眯地点头。“小笼包,还有蒸饺。或许烧麦也可以。” “这是什么?” 老九一听又有好吃的,从厨房端着碗跑出来。 叶白柚笑道:“明天做,你跟着学就是了。” “是!夫人!” 沈无璟扫过他一眼,老九嘿嘿一笑,厚着脸皮飞快跟着十二进屋。 他们跟公子不在一桌吃,夫夫俩在外面,他们几个在厨房将就着。反正吃的都是一样的。 说起来还是他们沾了夫人的光,不然谁会想到这么多新奇的吃法。老九一边辣得吸气,一边可惜这辣椒不多。 吃完了午饭,大雨逐渐变小,成了绵绵细雨。 叶白柚剁着手中的肉馅儿,时不时往门外看一看。 “柚子哥哥,你在看什么?” 叶白柚道:“你说说,隔壁这生意还能不能开得下去?” 十二:“他们脸皮比城墙还厚着呢,怎么会放弃赚钱的生意。” 叶白柚想想也是,照着黄吉祥那奇葩的性子,他即便是开不下去了也要开着。就为了膈应自己。 “等有钱了,咱直接开个酒楼。” 案板上剁肉的声音沉闷,肥瘦相间的猪肉成了碎末。 十二洗着手上的蒸笼,道:“柚子哥哥,我可能过几天要做任务去了。” 楼里,每个人都安排了活计。只不过经常会轮换,看任务的强度,休息的时间长短不一样。 叶白柚菜刀一下子砍在案板上。“好,但是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十二笑着:“我知道的。” 剁好了肉馅儿,叶白柚将其撞进大盆子里。随后和馅儿。纯肉的,酱肉的,韭菜猪肉的…… 忙活到晚上,吃完了饭,叶白柚已经是呵欠连天。 店里的生意好,单是早晨的量叶白柚没人帮忙就忙不过来。他这会儿照旧坐在床上,看着在门外犹豫的身影发呆。 老九是学厨艺的,十三平日里在前头跑着,但人家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帮着。十二同样也有任务。 算来算去,还是得找人。 现在开头的那阵窘迫已经过去了,叶白柚每天多的时候能卖出去一千个包子。小一两的进账也不是没有。 雇人,也不是不可以。 叶白柚托着腮,手戳着自己软乎乎的脸。“一个跑趟小二,一个后厨帮厨就够了。” 想好了,叶白柚目光落在门上。 “沈无璟,你这一晚上是要站在外面睡觉了?” 沈无璟这才推开门。 “阿柚。” 叶白柚扫过他的脸,落在那有些红润的耳垂上。他稀奇地笑道:“怎么,不好意思了?” 沈无璟理了理袖子,闲庭信步:“何曾见得?” 叶白柚困顿地半阖着眼:“白天的事儿,我还等着呢。” 沈无璟坐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好,给你讲。” 沈无璟声音压低,像缓缓散开的涟漪,一下一下绕过叶白柚的心间,哄着人悄然入睡。 给叶白柚捏了捏被子,沈无璟回到自己的“床上”闭眼睡觉。 或许,该在县里租一套房子了。 两人还未成婚,睡一两晚倒好。长时间下去…… 忍不住。 —— 第二日。 猫叫声混着鸡叫将叶白柚从梦中唤醒。 叶白柚穿好衣服,蹑手蹑脚从屋里出去。 “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老九眼中闪烁着兴奋。 叶白柚看了眼已经蒸好了的大包子,还有一旁的面团儿,小蒸笼。 简单洗漱完,叶白柚开始教老九做。“这小笼包,讲究皮薄馅多,有汤汁,肉滑嫩还有外形好看。” “昨天调馅儿的时候你已经看过了,剩下的跟大包子一样。只不过小一些,一口一个的大小。” 叶白柚将擀好的皮儿放在手心,一勺肉馅儿。接着手成窝装,捻着皮儿将其一点点折叠好。表上的皮儿逐渐皱成均匀的褶子。 “好小。”十二道。 “不然怎么叫做小笼包。” 吃食上,老九是一看就会。叶白柚放心地将这事儿交给他,随后开始弄蒸饺。 蒸饺的皮儿不像包子,软硬适中即可。所以叶白柚直接用死面和。 老九手上快速动着,一边看着叶白柚手里的动作。 精锐的眼神专注,见着叶白柚手里的饺子成型眼中是越来越亮。 “蒸饺子,是不是就跟蒸包子一样。” 叶白柚点头:“一个意思。吃的时候可以蘸醋以及辣椒油,味道更好。” “辣椒油不多。” 叶白柚笑眯眯道:“是不多,每桌一点勾勾馋虫还是可以的。” 十二乐呵道:“那岂不是暂且只能吃这么一次。” 叶白柚丝毫没有遛了客人的自觉,他笑道:“总得有能更加吸引人的东西,才好留住顾客。” 弄了这两个,叶白柚到底是没有弄烧麦。这玩意儿,以后有空了再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1 18:56:24-2022-09-02 13: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喵 10瓶;嗯哼 4瓶;活着、圆滚滚的狐狸、风花雪月、geloly、沈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龌龊 街上布坊的老板名唤房高染,在南山县这么久的经营,家底殷实。 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一碗好的。可惜,南山县穷,县里最大的酒楼里的花样也就只有那么多,早就被他吃腻了。 叶白柚的铺子,是他第二个天天来吃,依旧还没吃够的。 这次看到新的东西,自然是要来一点的。 他第一个点,自然第一个上。 两个白瓷盘中,分别装着小笼包跟蒸饺。小笼包个头小,但瞧着精致非常。而蒸饺挤挤挨挨凑在一起,朝着一边弯曲,模样也很是好看。 看着还行,但边上的一个还没手心大的小盘子中,放着东西就令人不解。 “这是……” 十三道:“蘸酱,醋和辣椒油。” 说完,十三巴巴地看了眼那墨色的醋上漂浮着的红油。馋得他赶忙回过头,快速走了。 “老房,快尝尝啊!” 隔壁,看着他慢悠悠端起磁盘还在嗅的老顾客都闻到那辣椒油的香气了。 味道很冲,但是只是闻着就能将心中的馋虫勾出来。 房高染沉醉了一下,急着将小小的一个蒸饺夹起,在盘子里拌了拌,放入口中…… “好吃吗?老房!” 细品,外皮儿筋到,内里软糯,喷薄的汁水在嘴里乱窜。忽然,一股刺刺的口感袭来,但这醋的酸味,将那饺子的腻中和。 一大早,胃口大开。 “啥味啊!你倒是说!” “嘿!他指定是没听见!” 接二连三的饺子包子被端出来,一人一份蘸酱。老板的秘制配方,多了没有。 吃得来辣的,极爱这味道。甚至还觉得不够。 吃不来的,也忍者那股疼要尝尝。越是吃到后面,这蘸酱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半点不腻,还越吃越想吃。 一直到肚子撑了,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房高染打了个饱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柜台后等着收钱的十三。 “十三啊……” 他一开口,其他人纷纷也跟着开口。就害怕说完了,真的就抢不到吃的了。 “十三啊,你家这蘸料里面的辣椒……能不能卖啊!” 房高染脸色一变:“你们!” “怎的!好吃的,不是谁都想要。” 十三摇头:“老板秘制,东西不多。我们想吃都没得吃呢。” 回想了下山中那一大片开垦出来专门种植辣椒的地儿。不够,远远不够。若是拿出来,楼里的兄弟一人一口就没了。 “这样啊……” 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假,纷纷歇了心思。 “那明天可是还有。” 十三笑得开心:“没有。” “什么!真的就没有了。”房高染馋虫被勾起来了,这会儿听见没有那时抓耳挠腮的,心里堵得慌。 十三道:“能赚钱的,我们能不赚钱吗?” 众人想想也是。 “那包子……” 十三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有总比没有的强,而且今早的小笼包跟蒸饺都还不赖。 众人散去,十三收了碗筷放回后厨去洗。 聊到辣椒的事儿,叶白柚想到自己好久没有去山上看看了。这会儿正好是辣椒成熟的时候,上去瞧瞧生长情况。 几十株,怎么也有一块土,百斤新鲜的辣椒还是有的。 山中温度低,倒是可以试试一年种植两茬。 叶白柚将这事儿放在心底。 吃完午饭,叶白柚补了个觉。想到今天要去找人牙子,看看有没有长工可以租。本来想找沈无璟跟他一起去的,但是沈无璟现在不在屋子里。 十二自告奋勇,跟了上去。 “柚子哥哥,不是有我们了吗?怎的还要找人。” “铺子要长期开下去,你们不还有自己的事儿吗?” 十二点点头,楼里并不像外面这么轻松,连最笨的十三也是会有任务的。 公子回来了,也没有将他们一直安排给夫人。所以,该做的活儿还是要做的。 他道:“那你打算找几个。” 叶白柚:“两个,一个跑堂,一个帮厨。” 想了想,十二还是问道:“那公子知道吗?” 叶白柚摇头:“想跟他说的,但是他不在。” 沈无璟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看人的眼光指定是比他好。拉着他来,叶白柚自己心中也会多一份底气。 十二不知怎么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忙拉住叶白柚。“我去找公子,我也觉得公子跟你一块去会更好些。” 说完就跑,叶白柚一脚都已经跨出了门口。 他看着走远的人,身子一歪,靠在门框。“行吧,只有等着了。” 转个眼,隔壁门忽然被打开。一盆脏水猛地泼了过来。 叶白柚下意识往后一退进屋里。 水花在门口飞溅,自己的衣摆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不少。 叶白柚嫌弃地皱眉。 抬眼间,就对上了匆匆而来的沈无璟。 与此同时,隔壁飞快关上的门又被打开,黄吉祥扔了手上的盆望着沈无璟。 刚张嘴,后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拉了进屋。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叶白柚目光落到地上那迅速汇聚流下台阶的洗了桌布的水。 沈无璟看了隔壁一眼,大步走到叶白柚的身前。 两人对视一眼,叶白柚撇了撇嘴。“沈少爷。” 沈无璟屈身,捏着他的衣摆。“回去换一件。” 叶白柚摇了摇头。刚刚黄吉祥泼水,外面的人都看见了,叶白柚哼笑一声。 “待会儿再换。” 后厨的十三闻声赶来,看叶白柚笑着,但十三却不自觉地搓了搓胳膊。 “十三呀。” 十三不但要扛着自己公子凛然的气势,还要忍着夫人的阴恻恻的话。他抖了抖鸡皮疙瘩,道:“夫人有何吩咐?” 叶白柚笑不达眼底:“咱们洗盘子的水还在吗?” “在的在的。” 辣椒油好用,可那一个二个老爷们儿吃得跟舔盘子似的,比脸都干净。但他们中午那菜油汪汪的,加上早上的潲水…… “好。”叶白柚说着,转身就往后厨去。 十三被他家公子瞅了一眼,忙跟上去。“夫人,我帮您!” 叶白柚看着迅速超过自己的人,他问:“有几桶潲水来着?” 十三:“三、三桶。” 叶白柚点头:“那不行,你拎不完。” 十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嘿嘿一笑忙跟上去。“我要帮忙!” 唯有沈无璟看着对面紧紧关上的门,与里面的人对视。他暗了暗眼睛,随即径直回到卧房。 找了一套衣服的功夫,叶白柚三人已经站在了后院的围墙边。侧边的二楼,就是黄吉祥住的地方。 叶白柚瞧了瞧,侧头问十二:“十二,你可以送我上去吗?” 他指了指那窗户外的屋脊,黛瓦如鱼鳞一般层层铺得规整。 十二眼睛一亮:“我去!” 叶白柚摇头:“我自己来,不然气憋久了伤身体。” 十二走进叶白柚身边,手将将往他腰上一放。 “咳咳!”沈无璟盯着墙边的人,手上的衣服放在桌上。 叶白柚瞅他一眼,拍了下十二的手。瞬间,人腾空落在了屋脊之上。他对下方的人道:“十三,你去前面往他们门外泼一桶。” 十三点头,避开身后他家公子的视线立马出去。 叶白柚居高临下,对着沈无璟翘了翘嘴角。然后撑着屋檐蹲下。虽然动作不怎么雅观,但是安全不是。 沈无璟无奈看他一眼,拎着地上红油混合着猪油剩菜的水桶凌空而跃。 恰好跳下来拿潲水桶的十二摸了个空。 不过没关系,还有第二桶。 叶白柚在沈无璟飞跃上来之时,瞬间被男人吸引了去。会武的男人好他娘的帅! 叶白柚悄悄冲着招了招手:“沈公子,给我啊。” 沈无璟将水桶递给他,手顺带张开,护在叶白柚的身侧。 窗户是正对着街上,半开着。里面没人。 叶白柚小心翼翼走过去,护着他的手慢慢也贴在他的腰上支撑着。叶白柚手臂发力,沈无璟只觉手心的腰绷紧。 哗啦—— 泼完了一桶。 十二也顾不得发呆,忙点脚借力树枝,将另一桶送上去。 与此同时,门口的十三将水泼到了隔壁的门上。 “啊!”尖利的声音冲上云霄,叶白柚脚下一滑。落入沈无璟的怀抱。 仰头看着男人不赞同的目光,叶白柚嬉笑着,撑着他的手臂不管下面发疯的声音,紧接着泼下第二桶。 比龌龊,那就看看…… 两个桶被十二带下去。 楼下依旧骂骂咧咧。低头瞧去,也看不清底下是个什么情况。 沈无璟环住他的腰身将人往院子里一带。落在了地上。叶白柚掰开腰间的手刚要往外面跑。 结果腰间一紧,被沈无璟抓着打横抱起。还没回过神呢,就被带进了屋里。 叶白柚焦急。 “我出去看看。” 他盯着沈无璟,眼睛圆圆的,眼尾带着小小的钩子合拢。若不看他刚刚的动作,指定会以为他单纯无辜。 谁能料到,自家哥儿还能这么皮。 关上门,沈无璟将他放下。 指了指床沿边的衣服。“不是要出去吗?先换衣服,我跟你一起。” 叶白柚走到门边,伸手要拉开他。“外面十三一个小孩在,应付不过来。” 沈无璟戳着哥儿的眉心。“别把他当小孩,十七岁了,不小了。” 叶白柚看他抱臂站在门口,就知道这门他不换衣服是出不去了。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几下扯开自己的衣服。 看清男人别开眼睛,叶白柚哼笑。“你又不是没看过。” 沈无璟:“我怕我忍不住。” 一声轻叹随着窗外的细雨飘散,叶白柚动作急匆匆的,弄出的动静都比沈无璟的声音大。 “你刚刚说什么?”叶白柚几下套上衣服,疑惑道。 沈无璟转头,望着哥儿的眼睛。“我说什么了?” 叶白柚拉拢衣服。 他的腰极细,腰带一收,两只手能掐个完全。身条极好,那双被遮住的腿又细又长。 沈无璟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抬眸,叶白柚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沈无璟的面前。 “可以出去了吧?” 沈无璟看了他一眼,点头让开。 门一打开,叶白柚甩着腿儿就跑。沈无璟硬生生是感受到身前吹来一股风,哥儿随着风就没了影子。 铺子外,谩骂的声音不断。 门是关着的,十三就站在门背后。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着,手紧了又松,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叶白柚走上前。“挨打了?” 十三摇头,憋了一口气,脸都要憋红了才道:“夫人,我把桶也扔了。” 叶白柚听了先是一愣,接着笑道:“没事儿,人没事儿就行。” 门外,黄吉祥一手被黄吉运拉着往门里走,一手掰着门双眼赤红:“叶白柚!你有本事出来啊!” “你出来啊!” 门猛地被打开,叶白柚抓着扫帚气势汹汹跨出门。 “我出来了,怎么的!” 扫帚一甩,刚刚还扒着门不许关门的黄吉祥立马退到后面。沾了污水的扫帚一下子打在黄吉运的身上。虎背熊腰的汉子脸上顿时黑得不成样子。 他握拳,可在看到叶白柚身后慢慢走出来的沈无璟,又迅速将门关了去。 “叶老板啊,你这地儿……” 都是街坊邻居,常来叶白柚家吃饭的。现在看到这么糟污的地儿,也觉得这黄家是真的恶心。 “叶老板,要不你换一个铺子租吧。” 反正这条街上有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只要是黄家铺子周围的,尤其是他左右两边的铺子,那是最不好做生意的。 看看叶白柚现在闹出来的事儿,就知道这黄家有多么恶心了。 叶白柚听浙这些老顾客确实是为了他们着想,笑道:“我叶白柚就没有怕的人,若是就被这么个老鼠屎影响了,我当初早该换地方的。” 众人笑着道:“也是,就你叶老板胆子大。” “啊——” “叶白柚!!” 二楼,一声惊叫传来。 叶白柚乐乐呵呵冲着众人拱手。“我还有事儿,明儿店里照旧开张。” 随即,叶白柚往身后一摸。手碰到沈无璟的腰侧。他熟练地往侧边摸到男人的手,随后拉着跨过前面的地儿往外走去。 “十三,记得东西收进去啊。” “是夫人!” 十二摸了摸手上的白色镯子,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十三啊。” 十三勤勤恳恳将铺子前面的台阶扫干净。再用水冲刷了几遍。他闻言看向十二,眼中带着询问。 十二道:“你说,我直接让隔壁的人……” 十三摇摇头:“不行,小白太毒了。再说,你要做了也很容易怀疑到我们身上。” 十二抱臂往门上一靠,被楼上歇斯底里的声音吵得耳朵疼。他用手挖了挖耳朵,面上嫌弃。 “我都没说完,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无非不就是用毒。” “咱们江湖上的东西,不适合用在普通人身上。况且,我觉得若是夫人知道了,也不一定会开心。” 十二看着街角转个弯儿就不见的两人,也觉得有道理。他摸着下巴:“夫人喜欢自己动手。” 十三腼腆笑道:“夫人很厉害的。” 十二仰着下巴:“那是,不然主子怎么会听夫人的话。” 在他们的眼中,沈无璟厉害,但是能让征服沈无璟的人那一定是最厉害的。 “啊,不行,楼上还是太吵了。”十二堵了堵耳朵,他问,“那我让他哑巴几天总行。” 十三还没想好,门边的人就不见了。 接着,楼上那惨兮兮的声音没了。 十三笑着将东西拎起来,美滋滋地进屋。多好,十二会毒。 耳朵总算清净了。 第96章 阿兄 “为何还要去牙行?”沈无璟走在叶白柚的身侧。 “十二跟老九他们不得有自己的事儿?”叶白柚反问。 “若是你想,山中还有其他人可以下来帮忙。” 叶白柚双手往身后一背,看着沈无璟道:“我这是要做长久生意,总不能要人的时候还专门跑山上去拉几个下来?” 沈无璟:“有何不可。” “不可,你有你的事儿要做,我有我的事儿要做。”叶白柚摇头,“怎的就不明白呢?” 沈无璟目光凝着他:“其他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里除了黄吉祥那种杀鸡似的勾心斗角,鲜少有舞刀弄枪的。”叶白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点,我还是能处理的。” 沈无璟将肩膀上的手抓握在手中,牵了牵嘴角。“好。” 叶白柚扬眉:“这才对嘛。” 牙行。 叶白柚两人被请了进去。 牙婆笑得脸上的褶子皱成了花儿,声音爽朗又喜庆道:“叶老板,这是要什么样的,要几个?” 牙婆也常来店里,都是熟识的人。叶白柚道:“两个,一个帮厨一个跑堂。” “得嘞,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选人。”牙婆扭着肥硕的腰出去,一头发丝抹了头油,看着爽利极了。 叶白柚偏头:“沈少爷,你待会儿帮我把把关。” 沈无璟点头。阿柚做的那些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在外面引起轩然大波,他自己虽然没有什么这方面的防备意识,但是沈无璟不得不帮他多想一想。 思来想去,沈无璟垂眸遮掩了眼中的神色。 哥儿自己挑吧。 很快,牙婆训诫的声音从大门外传出来。院子里,麻溜溜地沾满了人。少说也有四十个。符合条件的人被带出来分成了两边。 “叶老板,您出来瞧瞧!”牙婆在外面喊。 叶白柚放下茶杯起身,看了眼沈无璟没有动的那杯茶。抿着嘴笑笑,出了门去。 雨已经停了,院子的地板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叶白柚鞋子落在上面,双目注视着身前的两大堆人。 “人都是听话麻利的人,也没什么前科,您放心挑。” 叶白柚点了点头。 双目在人群中一一看去。他问:“婶子们阿叔们可都是擅厨艺的?” 这里边的这些人不是没有听说过叶白柚的大名。这段时间的事儿他们也听说了。现在瞅见来人是叶白柚,有不想去的纷纷将脑袋低了下去。 他们大多是家里过不下去出来谋生的人,在牙行挂了名头。但是又没有卖身,各自还有家庭。 谁也不愿意招惹上叶白柚这样水性杨花的人,不然村子里的唾沫都能把人淹了。 沈无璟见到眼前的一幕,寒眸闪烁。 王牙婆阅人无数,叶白柚什么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要是跟着他,别说现在的日子了,怕是后半辈子也前途无量。 反正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提点过了,能不能抓得住这个机会,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看着接二连三避开他视线的人,叶白柚眼中闪过失望,不过只是一瞬间就被他压了下去。 本欲换一边,但人群后头突兀地传出一声: “有!” 声音清亮,听着是个小少年的声音。 他一开口,人群骚动。叶白柚掠过人群,看到藏在大花盆后头露出一个脑袋的小孩。 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极亮。浑身透着一股机灵的劲儿。 “这是……” 王牙婆脸色一变,正要开骂。却陡然看见叶白柚身侧的男人的冷眸。 她下意识噤声,不敢多言。 那小崽子,可是她留作…… “你过来。”叶白柚冲着小孩招手。这人他一眼觉得可以,但是也不知道多大年龄了。若是太小了,那就不行。 花盆后头的人立马站起来,他打头,露出后面的妇人。 两人先是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那王牙婆,接着飞快走到叶白柚的跟前。“我、我听说你要找店小二还有帮厨,你看我跟我阿娘可以吗?” 叶白柚瞧着小孩乱糟糟的头发,还有煤灰也遮挡不住的漂亮脸蛋。 他笑眯眯看过她俩,心中虽满意。但还是问:“你多大了?” “十八!”小孩努力垫着脚,身量只在叶白柚的脖颈。 王牙婆小心翼翼看了眼沈无璟,笑呵呵道:“他年纪还小,又是个哥儿,做不了什么事的。叶老板不妨看看另外一边的人?” 瞧见沈无璟没动作,王牙婆飞快走到小孩面前,抓着他的手就要往回拉。 “小鳖孙,你给老娘回屋里去。” “哥哥,我真的是十八,这老妖婆看我漂亮是想要把我卖给府城的青楼的!”叶白柚看着人家不愿意,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阻止。 但现在听这么一句,叶白柚道:“慢着。” “王婶子,容我再问问。” 王牙婆死死瞪了一眼跟前嬉皮笑脸的小孩。“你给老娘等着!” 叶白柚也是个大主顾了,她不能丢。但是这小孩他今天刚刚才收到手中……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跑了。 叶白柚见前头的人果真停下,而小孩身边那淡定的妇人又对着他感激一笑。 叶白柚回望了下沈无璟,见他几步跟在自己后头。有了底气。 “你多大年纪了?我要听实话。” “十八!真的是十八!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见他眼中不似作假,叶白柚道:“那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爹杀猪的,我专门给猪放血。”他嘿嘿一笑,眼睛往叶白柚身后的男人一晃。身侧的妇人稍稍点头,“当家的是杀猪的。” 叶白柚心想:怪说不得这么机灵。或许还是帮着卖了肉的。 “那婶子可会厨?” “会,会一点。” 十八岁的小孩:“我阿娘可厉害了!比我阿爹杀猪还厉害。” 叶白柚心中有了想法。 王牙婆看那表情,心中一阵不妙。她看着这半老徐娘跟鲜嫩的小哥儿,眼中起了贪婪。忙道:“这人我不做长工用。” 叶白柚笑道:“我也没打算买不是。” 他摆出一副商人的模样:“王婶子,我只是想跟你好生商量商量。” 王牙婆一咬牙,避开小哥儿看过来的视线,匆匆道:“不妨你说,都是做生意的,给你做长工,我太亏了。” 那妇人看着这粗壮得有自己两个大小的婆子,大马金刀往边上的花盆一坐,然后不动声色地踢了下身前的小家伙。 使了个眼神,让他看着办。 叶白柚扫过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人家不愿意,他总不能强买强卖。不过叶白柚抱着试探问了一句:“若是买的话……” 王牙婆一拍大腿,贪婪成了实质。 “卖,怎么不卖!”她扫过门口站着气度不凡的沈无璟,笑着比了个二,“这个数,便宜卖了。” “二十两?”叶白柚道。 “二百两!”王牙婆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是拿不出来,她嘀咕,“看来县里没有能吞得下的,只能拉去府城。要不是顾忌着路途,到京城那是五百两也有可能。” 毕竟那小崽子长得只比这夫夫俩差一点点。既然来了他这地儿,那自己理所应当给他们做主。 叶白柚倒吸一口凉气。 好吧,卖了他自己也拿不出来。别说二百两,二十两都艰难。 小孩见她是真打了这个主意,声音极低:“不是说好,二两就可以了吗?” 王牙婆眼中愈发贪婪,抓着小孩的手不放,理直气壮道:“二两怎么行,进了我牙行,那就是我的人。” 后面的夫人眼中闪过鄙夷。 小孩笑嘻嘻地抬手,搭在老婆子肥瘦的手腕上,轻轻一捏。他低声道:“你敢骗我们,正好我们许久没有杀猪了吗,只需要一下……” “砍了脑袋,嘻嘻。” 王牙婆脸色一变。 手腕的力道巨大无比。她使劲挣脱,却在抬头间看见哥儿的眼神心中一惊。 顿时,手腕像被蛇缠住了一样。腕上一疼,没了力气。 她又惊又急道: “卖!二两!” “我卖!” 叶白柚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看向沈无璟,拧着眉头:“你觉得呢?” “哥儿喜欢,买就是了。” 沈无璟声音淡淡,看向那牙婆眼神不怎么友善。 一时间,那王牙婆只觉被几个煞神盯住了,肥胖的身子瑟瑟发抖,瞧着竟然有那么几分可怜。 叶白柚向着沈无璟确认道:“真的?” 沈无璟点头:“只要阿柚喜欢就行。” 叶白柚抠抠搜搜掏出二两银子。“那卖身契?” 王牙婆手腕一松,已经是软了地垂落在身侧。她如见了恶鬼一般飞快跑出门,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男人。 “叶老板,这是两人的卖身契。” 叶白柚接过,确认道:“两人,二两?” 男人点点头,眼中有着不甘。不过到底是被千般叮嘱,看王婆子那受了惊吓的样子,这人一定不简单。 一手交钱,一手交卖身契。 小哥儿顿时笑得在院子里跑圈圈,要不是沈无璟在后边轻飘飘看他一眼,怕是要直接往屋檐上飞。 “你叫什么名字?” “白霜!” 叶白柚只觉某根儿筋被弹了一下:“白啊?” 白霜转头,一头乱发散开。“有什么不对吗?” 叶白柚怀疑地看了看沈无璟,见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那婶子呢?” “我阿娘话少,她叫白琴心。” 叶白柚摸着自己空空荡荡的钱袋子,怎么除了姓沈都是姓白呢? 他又看了下沈无璟,那人侧头过来,眼中带着询问。 叶白柚细眉蹙起。 难道是他想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吧。” 铺子里还有一堆的活计。买了人也好,铺子就不用自己三天两头守着,家里边也还有事儿,他总能轻松一些。 不过两人只能住在县里,叶白柚盘算着这将他们睡的那屋收拾出来,让这娘俩儿睡。 叶白柚跟沈无璟在前头走着。沈无璟看着哥儿的侧脸,眼中漾出笑意。 这是哥儿自己选的,并不是他主动给的。 身后白霜跟在他娘身边嘀嘀咕咕:“阿娘,公子夫人真好看。” 白琴心镇定:“嗯。” 白琴心原本是一直跟在沈无璟的娘身边的侍女,后来年龄到了嫁给了沈家家生子。也就是那个在外谋生的,力大如牛的杀猪的。 后来生了白霜,那杀猪的跟沈言一样,又看上了其他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将他们娘儿俩赶了出去。 那时候小霜只有丁点大,白琴心也狠着心,带着小孩进了那专门养孩子的庄子里。 现如今听说沈无璟找了夫郎,在京都藏着不如来这边自由,正好也可以帮着小主子伺候着少夫人。 再是以后有了小小公子了,那就帮着带孩子。 回到店铺,叶白柚看着他俩那少得可怜的小包袱。将人交给十二。 “沈少爷。” 叶白柚站在院子的树底下,看着沈无璟在屋里收拾东西。 除了一些信件,几身衣服就没什么。他的收好,顺带将自己的也一起装上,两人的东西拢共就这么一个包袱装完。 “阿柚叫我?”沈无璟拎着包袱出来。 叶白柚勾着包袱袋子,轻声道:“嗯。以后麻烦沈少爷送我上下县里了。” 沈无璟轻笑:“不麻烦。” —— 当天下午,叶白柚跟沈无璟骑马回去。 又是两天没有回来,叶白柚看着鸡窝里已经堆了五六个鸡蛋。顺手摸出来放进厨房,又能吃个几天。 沈无璟将包袱放下,自己的拿出来,剩下的送到叶白柚的屋子。 鸡放出鸡圈,在外野了两天的大肥猫也飞奔回来。叶白柚看了下水缸中的鱼,一条不剩。 还挺能吃的。 隔壁。 “阿娘,我听到叶哥哥回来了!”赵四金小朋友忙将手上的布老虎往他阿娘的怀中一放,甩着脚丫子往隔壁的院子跑去。 “叶哥哥!你回来了啊!”人还没道篱笆外,声音就闯进了院子里。 叶白柚正巧倒了垃圾回来,给他拉开门:“小金子来了。” 小金子见着院子里踩出脚印的大肥猫,笑嘻嘻地跑过去。 “在屋檐下玩儿,院子里全是泥水。” 小金子回头傻笑:“好哦。柚子哥哥!” “阿嫂啊!我来了!” 放个铲子的功夫,外面又来一个小娃娃。 不是小榛果是谁。 叶白柚看了下四周,在墙角瞥见阿端的一片衣角。 他走过去,将小孩从地上抱起来,几步走到屋檐下。“这会儿地不好走,明天来玩儿也是一样的。” 小家伙抱紧叶白柚的脖颈,葡萄似的眼珠子水汪汪的:“阿嫂明天不走了啊!” “嗯,家里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叶白柚弯腰,将小家伙放在屋檐。跟着小金子一块儿玩儿猫。 “你俩别去院子知道吗?” “知道了。” 招呼完两个小家伙,叶白柚拿着篮子去篱笆边摘菜。下了一场雨水,菜叶上缀着水珠,看起来鲜嫩极了。 叶白柚一样搜罗了一点,随后踩着沾满了泥的鞋子在篱笆外刮了一下鞋底,再绕着院子大门回去。 沈无璟收拾完东西从叶白柚的房间里出来,一下子就瞧见蹲在屋檐下的两个小孩。 “阿兄!”小家伙眼睛一亮,嘴巴却是往下耷拉。他急得站起来跑向沈无璟。“我可见着你了!” 沈无璟任由小孩将他的腿抱住。手指垂下,擦掉他眼角的泪花。“哭什么。” 小孩嘴角一瘪。无声地看着沈无璟,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面掉。 “阿爷说,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沈无璟看着他抓着自己的衣摆擦脸,心中无奈。“不是好好的吗?” 外头有小孩在哭,叶白柚听了忙从屋里出来。 看到小榛果抱着沈无璟的腿哭得伤心。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掉,委屈极了。 这样的小孩子最是惹人心疼。 叶白柚:“怎么了这是?” 小家伙瘪瘪嘴,抬手冲着叶白柚:“阿嫂,抱——” 叶白柚拧着眉看向沈无璟:“你欺负小孩?” 沈无璟轻笑,手指在他的眉心点了点。“欺负你我也不会欺负小孩。” 叶白柚看着抱着自己的小崽子,脸上红了又红。“说什么呢?别教坏孩子。” 小榛果抱着叶白柚的脖子,侧头靠在他的肩膀。泪眼朦胧着问:“阿嫂,要是阿兄欺负你,你跟我说。” 叶白柚颠了颠小家伙将他抱回小金子一处。 “阿兄?”叶白柚将小孩放下,“小榛果以前认识沈哥哥吗?” 小家伙蹲在地上,小手张开落在小璟猫猫的毛毛里。“阿嫂,他是阿兄啊。” 叶白柚眼神一变,来来回回在沈无璟跟小家伙的身上打量。 他有些不确定道:“小榛果,你姓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2 13:12:19-2022-09-03 16:0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槑 20瓶;。 10瓶;七夜雪寂 7瓶;信口哄鬼、嗯哼、草帽一伙 5瓶;风花雪月、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巡抚 小榛果笑着,肉乎乎的小脸蛋儿像个小包子。“我姓白,叫白榛,阿爹喜欢叫我小榛果,小爹爹喜欢叫我小阿榛。” 叶白柚恍惚地转向沈无璟:“白?” 沈无璟牵起一抹笑意,点头。声音低哑:“嗯,白。” “所以,小榛果是你……” 沈无璟捏住他不知道该放哪儿的手,轻声道:“舅舅家的孩子。” 叶白柚恍惚。 “舅舅家的孩子哦。” “舅舅家的孩子……” “我去!那老爷子!” 沈无璟知道他说的是谁,浅笑道:“嗯,我外祖。” 叶白柚咬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无璟!” “在。”沈无璟忙将叶白柚的两只手收紧。 “你怎么不早说。”叶白柚想起自己不知道吐槽了多少次那老爷子不会带孩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 两个小家伙见状,忙垂头摸着猫猫。 沈无璟失笑,他轻轻拢住叶白柚的身子,给他带进了厨房。 他甚至想,要是哥儿生气不动,他还可以直接将人抱进去。但是显然,叶白柚只是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并没有怒意。 将人带到灶前坐下,沈无璟则坐在叶白柚的身前矮凳上。 “阿柚对我的事儿不关心,也不问我。” 叶白柚诧异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你自己怎么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叶白柚看他不是,不看他也不是。 他长叹一声。“也是,我当初小家伙一来就叫我阿嫂,那老爷子也放心让小阿榛在我这边玩儿。” “加上上次去那边,我说让小榛果改一个称呼,老爷子还觉得就这样的好……” 叶白柚搓了搓脸:“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无璟拉下叶白柚的手,将他的长发捋顺。“是我疏忽,在家的时候鲜少见到小孩过来,这也是忘了说了。” 他说着,眼尾轻轻勾起。“我还以为,依着哥儿的聪明才智,怎么也能猜测到一二。” “现在看来……”他摇摇头。 叶白柚身体往前一扑,双手捧着沈无璟的脸满脸不愤。“你什么意思?” 沈无璟抿了抿唇,眼中笑意越盛。 叶白柚双手挤了挤,看着沈无璟的脸变形。不由得失笑。松了手,他额头抵着男人的肩膀。 “那我们的事儿……” “外祖之所以过来,就是知道了我俩的事儿。” 沈无璟托着叶白柚的腰身将他抱进怀中,双手搂着人,安抚似的拍着他的后背。“外祖担心我不开窍,所以想过来帮我一把。” “但所幸,是我自己先想明白。” 两人脑袋抵着脑袋,叶白柚拧紧眉头:“你外祖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才过来的?” 沈无璟侧头,凝望着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笑着道:“嗯。” “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叶白柚眼含笑意,蹭了蹭沈无璟的脖子。 男人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柔声道:“嗯,那时就喜欢了。” 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 叶白柚听了,只觉吃了蜜糖,甜得心神舒爽。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那我现在要不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沈无璟伸手,摩挲他的脸颊。“不急于这一时。” “再说,他老人家三天两头不在家。等阿柚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带阿柚过去。” 叶白柚一听,这会儿才像惊吓过度的鱼,没了力气瘫在男人怀里。 “沈无璟,你怎么不早说。” “阿柚开窍晚,怕阿柚吓跑了。” “我一穷二白的,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沈无璟掐着那极为纤细的腰肢将叶白柚抬起,仰头看着他。眸光温润如水。“人不会,但是心不在我这里,我也不知足的。” “你还挺贪心的。”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叶白柚的脸上的笑容愈发盛然。 “沈无璟,遇到你还挺好。” 沈无璟摸着哥儿的眼尾:“阿柚,我遇到你才是好。不然,我早就曝尸荒野了。” 叶白柚白了他一眼:“什么曝尸荒野,呸呸呸!” 两人闲聊着,从沈无璟当初从官道上逃到山里,又说到山中粉丝做成的情况,最后又提到叶白柚的铺子。 叶白柚眼睛半阖,玩儿沈无璟的手。他道:“这次在家我研究研究,随后就可以开始做午间和晚间的吃食了。” 沈无璟点头:“好。” 聊了一会儿,外面还有两个孩子要偶尔看着。两人开始烧火做完饭。 家里有鸡蛋,叶白柚打算做个韭菜炒鸡蛋,丝瓜蛋汤,再弄个豆角焖面。四个人也够了。 吃过饭,将两个小孩子送回家。 回程路上,叶白柚拉着沈无璟的手,像咬了钩子的鱼儿轻扯着绳。 “明天去不去山里?” 沈无璟:“你若是想去就去。” 叶白柚笑着道:“那可要跟小榛果说一说,明儿个又不在家。” —— 山中。 十二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随着山中其他人乘船出去。 不过半日就到了南边的潭州府。 潭州府不同于南山县,一山之隔,这边水网密布。清澈的小河贯穿了各家门前屋后,甚至人们出行都用的是船。 一队人上岸之后分散开来,等候着京都过来的船。 剩下的船上装载的米粉开始运送进一旁等候的马车中,接着往沈家的店铺走去。 十二背着自己的包袱,悠悠然走在马车的旁边。 时常在叶白柚面前展露的活泼劲儿收了,现在表情冷酷,看着像来视察经营情况的小少爷。 南山县下面是潭州府的府城,自然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连脚下的路都是硬实的,像想南山县的那个,下个雨就满是泥泞。 十二揣着自己的银钱,走着走着,目光落在街边的商贩,还有那些在水中的船中售卖的瓜果船上。 他随手将背上的包袱往马车上一放,拍了拍押车人的肩膀,一溜烟就消失在人群中。 在人群中走走停停,十二见着了不少好吃好玩儿。 有南山县少见的鱼干儿、虾干儿。他扣扣自己的钱袋子,悠闲地走了一条街,手上只拿了个三文钱的大糖葫芦。 他看着红彤彤的葫芦串,眼中笑意闪烁。 自从跟着柚子哥哥开始赚钱之后,他就知道这钱很是难攒。现在连他自己用起来,都变得节省了。 站在桥头,十二余光瞥见桥下顺着水流飘走的小船。像是找着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似的,去了人家摊位的后头,趴在桥头上慢慢看着。 带着水汽的风吹拂,掀起头发上的蓝色发带。 “小哥儿,在这儿会情郎哟。”边上的老奶奶道。 她身前摆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虎头鞋、虎布娃娃。苍老的手上,还抓着针线在做着其他的东西。 十二看够了,回过神来蹲在老婆婆的身边。“阿婆,我可没有情郎。” 老婆婆长得慈眉善目的,见着小哥儿一张脸乖乖巧巧的讨喜,她道:“我们像你这么大的年纪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 “不用害臊。”她笑呵呵的,“老婆子我也是过来人。” 十二听着,忽然眼睛一亮。他直接盘腿在老阿婆的身边坐下来。“阿婆啊,潭州府人杰地灵,咱们这儿可有什么出名的人?” 阿婆给了他一个:看看,我就知道的眼神。 老阿婆的绣花针在头发上擦了两下,手上边动边道:“多着呢,就说咱们这府城新来的巡抚,那就是一等一的好。” “巡抚?那不得是个老头子了。” 这一说,老阿婆失笑道: “哪里哟,咱们潭州府的巡抚可是个年华正好的郎君。” “你要是不信啊,他每日都会从这桥上回他自己的住处。不信,你待会看着就行。” 十二摸摸下巴:“肯定没有我们家的公子好看。” 老阿婆一听,笑着道:“你看看,看看不就知道了。” 十二不信,他们家公子在京都算得上头头。见识了公子的相貌,怎么觉得其他的人会好看呢。 十二觉得自己的眼睛养刁了,绝对不会入眼的。 他肚子一声叫唤。 “阿婆,这人呢,我就不看了。”十二摸摸肚子站起来,“阿婆能跟我说说这周围有什么好吃的饭馆吗?” 老阿婆指了指桥的对面,笑道:“看到那柳树上冒出个头头的屋檐不?” “嗯,看到了。” “那是咱们潭州府白家开的,味道一等一的好。” “换一个换一个。”十二蹲下来,“阿婆我身上钱不多,换一个便宜点的。” 白家的酒楼他跟着公子去吃过好多次了,早没了新鲜劲儿。 “换一个……那东边,沿着这桥啊一直走。再过一座桥,那边上,就有一家好吃的。” “胡人开的,里面的烤肉是一绝。” 十二双眼一亮。“这个好。” 他在京都也经常吃。 “那我就先走了,阿婆回见。” “诶!好。”老阿婆看着十二跑远,笑呵呵的像是看见了自家的孙子。 胡人烤的肉特别香,但是并不会将秘方拿出来。十二没想到在潭州府这么远的地方还能见着烤肉。 进了门里,各种奇特的色彩铺就成店里瑰丽的装饰,尤其的吸人眼球。 只在门口,就能闻到那勾人的香味儿。 “客官,里边请!” 十二一脚进门,看着是个中原汉子的男人过来。 店面不算大,像自家经营的。难不成是生意太好,还要请人帮忙。 “你们店的老板是中原人吗?” 那汉子笑笑:“是,老板是我娘子。” 十二会心一笑。“那感情好。” 大步进去,走几步就能看完整个室内的布置。 草草扫过,里面现在正是午时过半,人可不算少。 “客官,这边儿。”十二跟着人走,最后坐在靠窗的斜后方的位置,前面正靠着窗的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夫。 瞧着,那哥儿是大了肚子,身侧的男人一边温言细语地问着他吃饱了没,一边将手上的烤串用筷子弄下来放在他前面的盘子中。 十二眼中含着笑意,撑着下巴,看着那对人。 点了菜,十二等着。时不时听着前人的说话声。那男人照顾自己夫郎照顾得无微不至。全程半个身子都是侧着对着哥儿。 烤肉很快,十二大口吃了一半,隔壁叫人结账了。 十二看到搀扶着哥儿从自己身侧路过的男人,啃羊腿的手忽然顿住。 他再侧后看去,只瞧得见男人的后脑勺了。 鼓了鼓腮帮子,十二回身。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在哪儿见过吗? 嘴里的东西太好吃,磨成粉粉的东西落在羊腿上,都是他们从自己家乡带过来的。 十二吸了吸鼻子,大口吃肉。 饱餐一顿,十二美滋滋地抱着肚子,回到了沈无璟买下来的酒楼。 往三楼的房间去,推开门就是饭菜的香气。 “十二,吃饭了没有?” 一众比十二大的哥哥们抓着筷子停住,好几双眼睛看着他。十二摆摆手,笑呵呵地打了个饱嗝。“我吃的烤羊腿。” 顿时,大圆桌上,所有人忽视这个开小灶的人,自发动起筷子来。 “沈三呢?” “仓库清点货物。” “他说了北边的人还有几天过来嘛?” “快了,最多也就后天。” 十二点点头,捂着吃撑了的肚子。转个弯从房间的小门出去,下了楼,进入后面与前头隔开的院子。 随便找一个空了的屋子,锁门,睡觉。 他走后,殊不知原来呆过的桥上,一袭锦衣的青年从桥上走过。水声清冽,杨柳依依。男人从桥上而过,对周围的百姓笑得温润。 他不住在府衙,而是住在自己购置的二进小院里。 他是潭州府新来的巡抚。 —— 山中,叶白柚爬了半天的山。 从山脚下,到半山腰,最后到沈无璟的背上。他甩着手上的草叶,脸上的汗珠尽数朝着他枕着沈无璟的那一边滑落。 在他绛紫色的衣服上染出一片深紫色。 “沈公子,你这个根据地找的不是一般的好。”沈无璟在叶白柚没看到之前,快速用棍子将前头的蛇挑飞了去。 “是吗?”他手镇定地重新放在叶白柚的腿上。 “那是当然。” 叶白柚在他的背上扑腾两下,将眼睛闭上。“好久没往山里走,我都走不动了。” 沈无璟笑笑:“累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就到了。” 叶白柚不做声,将脑袋埋在沈无璟的脖颈。 果真,睡了一觉起来后,自己已经躺在了沈无璟的床上。 揉着眼睛叶白柚起床。从门中出去,湖面上吹来的风凉爽极了。一点没有山下暑热将至的感受。 “醒了过来吃饭。” 厨房里,沈无璟站在门边冲着叶白柚招手。 沈无璟看着像洗完了澡,披散着长发。 叶白柚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会眼前一亮。 他由走到跑,最后飞速停在沈无璟的跟前。稍微仰头,眸光从他修长的脖颈掠过喉结,一直到他的眼睛。 “沈少爷辛苦了。” “不辛苦。”伸手将哥儿脸上沾着的头发拨开,沈无璟捏了捏他睡红了的脸皮儿。“饿了没?” 叶白柚点头:“饿了。” 手从脸上滑过,一直落在身侧。 叶白柚只觉手心一软,就被沈无璟牵住了。他摇了摇手,声音哑哑的。像那细嫩的猫爪子,轻轻挠着沈无璟的心间。 “吃什么?” 沈无璟:“做的简单,吃鱼。” “上次你说没吃够的小银鱼。” 叶白柚莞尔,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挠:“谢谢哥哥。” 沈无璟回身站定。双手贴着叶白柚的后腰将人拉近怀里。他矮身,鼻尖与叶白柚的鼻尖相抵。双目凝视,他低声道: “再叫一下。” 叶白柚眨动长睫,轻轻在沈无璟的眼下划过。痒痒的,很舒服。 “哥哥……唔!”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湿热的吻中。由浅入深,从轻轻触碰到气息相缠。 良久,叶白柚半张着嘴喘着气,差点没被沈无璟憋死。后脑勺贴着男人的大手,叶白柚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好半响,呼吸才算平静了下去。 沈无璟松开扣紧哥儿的腰,带着他转向亭子里。 叶白柚看了看厨房,又看了看湖水边的亭子。 他红着唇笑得张扬:“感情哥哥就是为了亲我才将我带进厨房的。” 沈无璟:“嗯。” 语气淡淡,听着还有些沙哑。沾染了欲色,性感得不得了。 叶白柚落座,看着男人衣服松垮,锁骨若隐若现的样子。他双眼发亮,喉头滚动了下,在沈无璟看来时匆匆别开眼。 通红的耳垂就落在眼皮子底下,沈无璟翘了翘唇角。“阿柚……若是想亲,晚上来我屋里。” 叶白柚瞪了他一眼。“流氓。” 沈无璟低低一笑,垂在身前的长发随风飘扬。俊逸又潇洒。 叶白柚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匆匆站起来往男人怀中一扑。 “吧唧”一声! 亲完了,立马坐回自己的位置。 沈无璟瞳孔骤缩,指尖颤了一下,手中的筷子险些拿不稳。 他无奈轻唤:“阿柚。” 叶白柚脸色愈红,但是脸上的笑意盎然。 “沈哥哥,什么事儿啊?” 第98章 尝尝 正值下午,一天之中温度真是高的时候。但是山中却还是如暮春一般凉爽。 饭后,两人相携沿着湖水边缘散步消食。 天光被树林分割,在地上投出丝丝剪影。两个相携而过,惊扰了那金色的光斑在他们的发上停驻。 “山中气候真好。”叶白柚感慨了一句,拉了下沈无璟的袖子,“沈公子,不知山中的辣椒在哪儿何处?” 沈无璟反手握住,牵着叶白柚的手沿着绕湖走了一半。掠过几棵茂盛的大树,面前豁然开朗。 深谷之中,红色的泥土被翻出来,像一个红色的豆腐块藏在青幽幽的深草之中。瞧着,竟是找不到一点的杂草。 除了叶白柚刚刚路过的几棵大树,周围光秃秃的。阳光直接落下,洒在了红色土块上。衬得那绿色的叶片油亮亮的。 “收拾得好干净!”叶白柚惊讶,眼中的喜爱之情尤盛。 他走在土边,拎着衣摆蹲下。 一眼望去,那几十株拿回来的辣椒齐齐开着白色的小花。上面挂着或红或绿的小坠子,细长的有,中间还混杂着几株胖的。 “照顾得真好。”叶白柚爱惜地摸了摸光滑的辣椒皮儿。 沈无璟站在他身后,蚊虫过来便用手帮他驱赶。光影正当头地落下,沈无璟移步,将哥儿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他见叶白柚爱不释手,唇弯了弯。问:“红的可以摘了?” “嗯。”叶白柚欣然点头,“前头这一茬留些,跟最后那一茬当做种子,中间的可以摘来用。” 叶白柚沿着边缘挨个儿看了去。 山中的土壤肥沃,这块地方选得也好。光照充足,离溪水远。不会存在什么水将根系泡烂的情况。 叶白柚站起身,双手往后一背,身侧是生长得正旺盛的辣椒。身前,是一直面对着自己的沈无璟。 “沈无璟。” 沈无璟眸光一转,落在哥儿严肃的脸上。 “嗯。” “谢谢你。”叶白柚缓缓牵着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你我就吃不上辣椒了!” 沈无璟失笑:“怎么会,凭阿柚的本事,那是早晚的事儿。” “怕是得起码一年的事儿。”叶白柚凑近一步,脚尖与沈无璟相抵。 “沈无璟。”叶白柚双手攀上沈无璟的胳膊,清亮的双眼注视着他。 沈无璟抬手,护在他的身侧。“嗯?” 叶白柚眼中带着热忱的渴望。“你亲我一下。” 沈无璟手指微收,轻轻嵌入哥儿腰间的皮肉里。 “阿柚说什么?”他喉结滚动,话低了下去。 叶白柚看着他眼中的欲色,舔了舔愈发鲜艳的唇。眼尾带着若有似无的勾引。“你亲我……” 尾音打着旋儿在交缠的唇舌间沾了蜜糖,一直顺着喉咙流淌至四肢百骸。 叶白柚看着男人极近的眼睫,轻轻勾了唇缓缓闭眼。 像是察觉到他不专心,腰间的手绷紧,拉着叶白柚整个嵌入男人的怀里。只隔着单薄的衣服,交换了彼此的温度。 山谷的风飘荡。 两人身侧的辣椒地里,豆大的白色小花摇曳,欢呼。 风儿撩起两人交缠的发丝,浅浅地将湿润的气息归拢在狭小的天地之间。修长的手指穿过发梢,发带一松,墨色的发丝愈发流连于那白皙的指尖。 叶白柚只觉自己的心脏扑通个不停,像锤子一下下在心门上敲击。彰显着男人的存在感。 唇很柔,气息却灼热。 半响,男人退开。叶白柚软了身子趴在他的怀中,腰间有些硌。他眼尾红润,沾着泪花的眼睫湿漉漉的。 叶白柚抿唇轻笑,勾住男人的脖子。 莹白的手指拨弄下他红润的耳垂,也不嫌弃地再往他怀中挤。 “沈哥哥——”他故意尾音发腻。 沈无璟身子被逼得又后退些许。 哥儿声音潮湿,听在耳朵里是明晃晃的勾引。沈无璟喉结微动,到底是经受不住,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阿柚。”沈无璟嗓子哑得不像话。 叶白柚轻笑出声,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 眼中神情荡漾。像那随风扑腾的小白花,含着欢喜,带着调皮。 抱得久了,叶白柚先松开手。 他后仰,腰上的手岿然不动。 “还不松?” 沈无璟抿抿唇,眼中带着不满。像没有讨到糖吃,有了一股难得的孩子气。 很少见,但瞧着人竟是更鲜活。 叶白柚索性趴在他怀里商量:“等走的时候咱们来摘点辣椒带回去自己吃。剩下的留作种子。” 沈无璟点头,双眼依旧在叶白柚的身上盘旋。 叶白柚弯唇,手指点着男人的嘴角:“我记得前阵子不是还有干辣椒没有拿走完?” 沈无璟:“还有,在仓库里放着。” 叶白柚手指张开,山谷的空气在指缝中奔跑。“正好,可以再育一批苗出来。现在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 沈无璟:“需要很多?” 叶白柚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没有多少就有多少。” 辣椒这东西,是半点不嫌多的。 他担心沈无璟又把他的人牵出来给自己种地,叶白柚打了个补丁:“不过店里现在规模小,需求还能满足。” 等以后有钱了,他专门搞个农庄种这些金贵的东西。 来这里,就是为着育苗这事儿。 叶白柚提议:“那我们去拿种子?” 沈无璟点头。 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但手却箍着自己的腰极紧。叶白柚无奈拍了拍他的手臂:“那你还不放开?” —— 在山中呆了一天,叶白柚跟沈无璟再次回到店里。 “客官,里边请——” 还没踏进门,哥儿活泼清亮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叶白柚脸上带笑,与门里收拾整洁的小哥儿搭上视线。 “小霜,早上好啊。” 白霜一眼认出人,将客人的包子放下。“夫人来了。” “店里可好?” 叶白柚环顾一圈,这会虽然时间还早,但店里已坐了几个人。见到叶白柚进来,纷纷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埋头继续吃。 “都好都好!” 天正亮,沈无璟将马儿牵到后院绑着。叶白柚则问了白霜一些问题,跟着他一起去后厨。 厨房外的开阔地上,白霜的阿娘正举着柴刀砍柴。她身后,屋檐下早堆了半人高的木柴。昨儿个才买回来的柴已经被她砍得只剩下手里的那一点。 叶白柚扎高袖子,本欲上前帮忙。 结果白霜他娘那手腕只轻轻一挥,木柴成了整齐的两半。那动作,像撩水一般,简直轻松得不行。 叶白柚默默拉低了袖子。 “夫人来了。”白琴心直起身,脸上的笑意温婉。看着跟在牙行的时候全然不一样。 叶白柚笑道:“来了,琴姨你忙。” 白琴心点点头,然后回身又是轻飘飘的一抬手。仿佛切得不是木头,是水。 叶白柚五指抓握。换成他自己,得双手捏着斧头,费好些力气才行。人家一早上的活儿,可能他要干半天。说不定都还干不完。 叶白柚放下自己逞强的心思,进厨房。 十二不在,十三直接让白霜在前堂跑着。小孩机灵,倒也一直没有出错子。 后厨,十三烧火,老九嘴里叼着个包子在灶台上转来转去地忙活。 “早啊。” “夫人早!”异口同声,听着像接受检验的士兵似的。 叶白柚被叫得有些臊,他道:“现在在干什么,我来帮忙。” “夫人,都做好了。” 叶白柚环顾一圈,两个锅都烧着。已经在蒸第二批的包子了。大的小的都有,连饺子、包子作出来都像是印刷的一样。尤为整齐。 叶白柚点点头。 “从明儿中午开始,我们要做午饭了。” “做什么?是不是新的?” 叶白柚看老九最积极,他道:“就你吃过的那些。” “也行,正好山上的粉丝也运下来了。” 叶白柚将带在身上的纸拿出来,上面要出什么菜写得清清楚楚。还是沈无璟带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写出来。 叶白柚想到这儿,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耳垂。“不过不是一下子全拿出来,一天一道粉丝的。” 老九接过单子。 叶白柚道:“除了那些常有的菜。我想着,再加一道鱼。” “鱼肉?” “对。头一道,就做酸菜鱼。”正好现在天气开始热了,酸菜鱼开胃下饭。 “那今天中午是不是就得做。”十三咂吧嘴,眼中期待。 叶白柚笑着点头。 这一下子,两人尽数笑开。 白霜拿了包子飞快出去,即便是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但是自己的还有任务在身上呢。 酸菜鱼,味道在于酸而微辣。鱼叶白柚喜欢用黑鱼,刺少肉嫩。 南山县本就有河,每天集市上很早都有卖河鲜的。这会儿的鱼还刚捞起来,活蹦乱跳的。 鱼肉比猪肉鸡肉便宜许多,叶白柚拉着沈无璟去河边转悠了一圈。收了几条。并按照八文一斤的市价,先让渔夫每天早上送个二十条过来。 回到店里,这会儿已经坐满了人。 白霜一个人在其中忙活不过来,十三也出来帮着。 叶白柚拎着鱼走过,熟识的客人朗声问:“叶老板,这是要做鱼啊!” 叶白柚笑道:“明儿开始做午食,欢迎各位来捧场啊。” “好好好!指定来!” “叶老板,明天的菜里有鱼?” 叶白柚都快走过了,回身道:“有,绝对好吃。” 说完,叶白柚跟沈无璟前后脚离开。 人走了,众人议论纷纷。“我在那宏福楼里吃过几次,其他东西味道不差,但就是这鱼,吃着始终觉得也就一般。” “咱河里的东西多着呢,但吃鱼的也就那些稍微拮据一点的人家才会卖来吃。” “嗐,我自己家里做过,那腥味儿简直了。入不得口。” “叶老板这……” “叶老板没做过午食,白案功夫他好,但是不代表这……” “算了算了,大不了吃其他的。指定味道也是可以的。” 一番讨论,叶白柚是听不见的。 店里的人多,这酸菜鱼一条肯定是不够的。 叶白柚端着盆儿刚放在院子里,小璟猫猫就过来了。 它绕着叶白柚的腿喵啊喵地直叫唤。叶白柚用手将它拨开。“这不是给你吃的,大馋猫。” 手起刀落,鱼被拍晕了。 刮了鳞片用水冲洗干净,接着开膛坡肚。 “喵啊——” 这一下,小璟叫得尤为激烈。 叶白柚见坐在树下的沈无璟都看过来了,他噗嗤一笑。手肘抵着猫身子将它挪开。 “我杀鱼,你叫什么?” 小璟尾巴翘得高高的。尾巴尖尖的那一截甩动,在叶白柚的手腕上点着。 他加快动作,将两条大鱼杀好。 这鱼都是河里捞出来的,也没有人喂养。身上的肉看着极好,白中带着些微的透明。叶白柚将肉片下,骨头砍断。 这边放着简单的酒盐葱蒜跟一点点的淀粉腌着。又去处理买回来的酸菜。 去年这烈日走得晚,也没有什么酸菜能给叶白柚做。腌酸菜的芥菜一年三季都有。春天那一批才进菜缸,还不适合做酸菜鱼。 所以现在只能是买了。 东西备好,叶白柚又出去招呼客人。顺便看看这几天的账。 店里的生意不差,除了最开始少些。后头每天都有七八百文的进账。 若只单单做包子的钱,一个包子有一文钱的利息。那一月起码有个二十两的利润。 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到中午,客人少了。叶白柚从前面回到后头,做今天中午的午饭。 其余的菜老九都做好了。现在就指挥着十三烧火,自己站在叶白柚身边打下手。 “酸菜鱼简单,要想味道香一点的,要先给酸菜放油炒香。”叶白柚说着,锅里的油已经热了。 切碎的酸菜下锅,“刺啦”一声—— 那股酸酸的味道在热油的刺激下变得香气缭绕,像带着钩子,诱得人口水直流。 姜蒜下锅,叶白柚将带回来的辣椒放了几个下去。翻炒之后,掺水煮开。这时候,锅里的水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 “闻着很是开胃,这辣椒是个好东西。” 十三支棱着脖子,巴巴望着锅里:“这酸菜也是很不错的。” 白霜进来,将收回来的盘子放好。“外面都在问我们在做什么,怎的这么香。” 白霜看向叶白柚,双眼透着崇拜:“我说在做鱼呢,他们还不信。非要进来看看。” “这会儿还有人来吃包子?” “嗯,包子怎么也比一顿午饭便宜,是有人来。”十三随口答道。 叶白柚将鱼骨头放进去煮了几分钟,随后捞起。剩下的汤里再放鱼片,加些酱油、香菇粉。很快,鱼肉的肌理变成一丝丝的了。 “做得还算多,一人尝一两块鱼肉还是可以的。” 明儿要卖,就当是品尝了。 显然,白霜也想到了这一层。在老九跟十三幽怨的视线中,他捧了几个小碗出来。 在灶台上一字摆开,叶白柚一碗盛了浅浅一个底,随后被端了出去。 白琴心劈完了柴,这会儿也进来帮忙。 唯有老九,一心护着锅里金黄伴着红绿的酸菜鱼。 叶白柚让开,笑道:“行了,盛饭吧。” 鱼肉上桌,放在几道菜的最中间空出来的那个位置。 人多回廊上的小桌子也坐不下,其他人也不愿意跟沈无璟和叶白柚坐一桌。所以老九这个奸诈的直接让几人端着菜去了前面。 坐在零星几个还在啃包子的顾客中间,就这么美滋滋地开吃。 叶白柚看着几个人兴冲冲的背影,浅浅一笑。 “尝尝。” 沈无璟忽视周围一圈老九做的菜,筷子直奔叶白柚做的那道酸菜鱼。 筷子夹起一片鱼肉,上面金黄色的汤汁儿落下。 肉卷卷的,微白。 入口,极嫩。酸味霎时在口中破开。唤醒了沉睡的味觉。 沈无璟唇上沾了油色,唇抿了抿。几下将肉磨碎咽了下去。 瞧着他筷子继续伸向这鱼,叶白柚笑道:“味道可好。” 沈无璟又送了一块入口。咀嚼完,这才轻悠悠地开口:“极好。” 叶白柚莞尔:“好就多吃。” 沈无璟点点头。随后看着叶白柚吃了一口饭,将鱼汤上的油撇去,金灿灿的汤汁儿盛入碗中。 白米饭混合着汤,浅啄一口。舌尖上酸辣迸发,再扒拉一口泡满了汤汁儿的米饭。 “唔……好吃。”叶白柚眯眼。 沈无璟看看他,也学着叶白柚的样子泡饭。虽然吃着不温雅,但是在家中,试试也无妨。 沈无璟试探着矮身。 叶白柚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起身立马跑向厨房,给他拿了一个汤匙。 “用这个。” 沈无璟接过,随后叶白柚一口,他自己一口。不知不觉,一碗饭就没了。 叶白柚:“别关顾着饭啊,还有肉呢。多吃点肉。” 沈无璟点点头:“好。” 酸菜鱼热,带着些刺激的辣味。即便上阳光被树荫挡着,但内里蒸腾着热浪,很快出了汗。 叶白柚吸了吸鼻子,摸着肚子撑在桌子上。 “饱了。”懒呼呼的,看得沈无璟也下意识将手心贴着自己的肚子。 犹豫地看着碗中还剩一半的饭。沈无璟眼珠微动,到底是又盛了些鱼汤搅拌着,吃了下去。 后果就是:从来都是七八分饱的沈公子,吃撑了。 叶白柚看着他坐在凳子上良久,疑惑:“没吃够?” 沈无璟摇头,眼睫轻眨。 叶白柚点点自己的嘴角,眼中笑意更甚。“怕不是吃撑了?” 沈无璟抿嘴,脑袋微点。 “呵——”叶白柚低笑,“难得,我是头一吃看你沈公子吃撑。” 沈无璟被他笑得耳垂微红。“阿柚,做得好的。” 叶白柚听他真诚夸赞,笑得更欢实:“那可多谢沈少爷上赏脸。” 沈无璟:“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大部分菜都参考百度百科的做法。感谢在2022-09-03 16:09:52-2022-09-04 16:1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NES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NES 90瓶;沁酱 20瓶;小喵 10瓶;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撑了 院子里是这样,前头又何尝不是。 白琴心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他们这些都很尊敬。她一动筷子,其余人立马直奔目标。 鱼肉入口,那香气荡漾。 啃着包子的几个人看着自己光秃秃的碗,恨不能也直接掺和进去。 但转眼间,这一大盆的鱼肉就没了。老九遗憾,恨恨吃了三大碗米饭。连带着那鱼汤倒得一干二净。 几个客人见了,心疼得手颤。 十三跟老九一个二个吃完后捧着肚子,又是满足,又是痛苦。 周围的客人道:“多了嘛,就分一点出来不是。” 老九嘿嘿一笑:“哎呀,那不是嘴馋嘛。” 这会儿吃完了倒是知道顾忌客人的感受了。“明儿的新菜就有这鱼,欢迎来坐坐啊。” 几人泄愤似的将包子一口塞进嘴里,看着自个儿那送鱼的小碗里空荡荡,在心中暗下决心: 明儿绝对第一个来。 下午,叶白柚趁着还有些时间,在街上找到菜农,交了定金约定好明早要送来的菜。随后两人相携骑着马儿回到了村子里。 一旬一假,长安这会儿正好回来了。 叶白柚刚下马,就看着长安带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孩在一起玩儿。他就在一边看着,手边还放着一个包袱。 叶白柚掠过他手中拿着的书,眼中含着笑意。 是一个勤奋的小书生。 “长安回来了。” “叶哥哥!”长安见了叶白柚,立马将书收好。拿着包袱过来。 不过看见他身后的男人,长安作揖:“沈哥哥。” 沈无璟瞧了小孩一眼,点点头后回去拴马。 “进院子里来玩儿吧。”叶白柚招呼一声,四五个小孩到了叶白柚家的院子。 叶白柚开门,长安就站在他身后等着,见他忙完了,这才凑近了来。 “叶哥哥,我给你带了东西。” 叶白柚道:“什么?” 长安将包袱递上去,里面圆圆滚滚的凸出来。“阿爹说你自己在开饭馆,我想着你又喜欢那些新奇的东西,所以我见着了一些给你带了回来。” 叶白柚将包袱打开。 “这是土豆!”叶白柚双眼的光闪烁,“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长安挠挠头,这才打破了小书生斯文。他轻轻道:“我夫子的珍宝园子里。” “那他舍得?” “我考得好,夫子答应我一个要求。所以就要了一株。” “我好生挖着的,但是下面这些圆疙瘩还是掉了不少。” 叶白柚拍了拍长安的肩膀。“谢谢,我非常喜欢!” “你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没,或者说,这玩意儿在大燕朝多吗?” 长安回忆他夫子说的话,看叶白柚的表情,知道这恐怕不是一件小事。就连沈无璟听到了,也从门中出来。 “可有什么问题?”沈无璟问。 叶白柚笑道:“不算问题,但是是个天大的事儿。” 长安摇摇头:“夫子说,他也是从他一个喜欢游历山川四海的朋友那得到的。” “我看看。”沈无璟伸手。 叶白柚将东西递给他。小心翼翼的,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沈无璟盯着那叶片,一直落到他的根系上的圆疙瘩。半响他道:“我倒是见过。” “在哪儿?多吗?” 沈无璟看叶白柚焦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不急。我慢慢跟你说。” 长安见状,忙从屋里端了凳子出来。三人围坐。 沈无璟看着那包袱道:“我见过,是因为我阿娘喜欢搜罗这些东西。曾经在她的院子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东西很能长。我小时候当弹珠玩儿过。后来越长越多,我阿娘看着扔了可惜,试着做了。” “牲畜能吃,人也能吃。” “后来还专门拿到庄子上种。可是被沈家的管家带走了。不看着这个,我都快忘了。” “为何要带走?” “赌钱欠了钱,这些珍稀的东西价钱极高。” “不过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东西。”沈无璟看向叶白柚,“哥儿莫不是想……” 叶白柚:“做菜啊,好吃得很。” 他知道沈无璟或许对自己会存疑。但是他这么聪明,也没有问过。 人多眼杂,叶白柚补充一句:“或许会发现新的菜品也是有可能的。” 沈无璟点点头。 “谢谢长安了,这东西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长安笑道:“我才谢谢叶哥哥,没有叶哥哥可能现在就没有我了。” 叶白柚点点头:“你好好玩儿,我把这东西种下去。” 索性还带着不少的土,叶白柚只能试着看看。不过他留了几个那些已经断了下来的圆疙瘩。万一种不活,这些还可以继续发芽。 澎湃的心情在看到土豆后一直没有歇下来。 一直到晚上,沈无璟从外头喂了马儿回来。叶白柚看着平静而沉稳的脸,这才稍稍回落。 自回来后,神经一直活跃着。这会儿吃了饭,烧水洗澡的时候却犯困了。 连续打了两个呵欠,叶白柚眼角沁出了水。睁开眼,就瞧见沈无璟坐在自己的跟前。 “我来烧火。” 叶白柚点点头,顺从地闭了眼睛被男人横抱在怀中。 “沈无璟。”带着朦胧的困意,叶白柚捏着沈无璟的发。 “在呢。”男人声音低沉,伴随着暖烘烘的火光,听着愈发惹人睡觉。 叶白柚脑袋往他的胸膛埋了埋,低声道:“你就不会怀疑?” 沈无璟递着柴火:“怀疑什么?” 叶白柚嘟囔:“没什么。” “你知道这东西亩产多少吗?” 沈无璟捏捏叶白柚软软的手心,低声道:“不知道。” “两千至五千斤,好的品种,能上万斤。” 即便是再平静,听到叶白柚这话,沈无璟握住他的手也紧了紧。 什么概念,若是没有吃的,这个东西完全可以替代粮食。 能让人吃饱,甚至吃撑都行。 “它不受土地的限制,它极好养活。它可直接吃,可做成菜,滋味极好。” 叶白柚念着,手却小心翼翼地抓紧了沈无璟的衣襟。 他有些担心,但是土豆的用处,他不想隐瞒。 大燕表面繁华,实际上百姓并没有多少吃的。甚至于每到寒冬,饿死的人不在少数。 沈无璟轻抚着叶白柚的背,言语依旧温柔:“我知道,我会安排人注意。” 叶白柚神经绷紧,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捏着男人衣襟的手被大手轻轻包裹。手背温热,叶白柚轻蹭了沈无璟一下,舒服地翻着肚子睡熟了。 沈无璟眸光落在哥儿的脸上,眼中涌动着暗光。 他收紧胳膊,以绝对占有的姿势将人圈紧。侧头将唇放在哥儿的眉心,喃喃: “阿柚,怕什么呢。” “你是我的夫郎啊。”近乎喟叹,声音中带着明晃晃的偏爱。 水烧好,叶白柚在沈无璟身上赖了好久才起来洗澡。 待换上一身寝衣,叶白柚拉开门出来倒水。 这边刚打开门,沈无璟就过来了。 “我来。”他道。 叶白柚退到一边,手向着木桶。“沈少爷请。” 木桶被男人端到院子,叶白柚站在屋檐下瞧着他。今晚的月色被乌云完全遮住了,叶白柚穿着一身白站在门口。若不是身后亮着的油灯,能吓人一跳。 沈无璟:“还不回去睡?” “这就睡。”叶白柚回身进屋。 门关上,沈无璟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随后自己打水洗澡。 他这边卧房门一关,另一边又响起了声音。 油灯灭了,叶白柚只穿着一身亵衣站在门口。 六月的天,晚上不冷。但是穿着亵衣站在外面总归不得体。 沈无璟倒了水,木桶放下后站在了哥儿的身前。即便是没有人,也要挡住。 “睡不着?” 叶白柚点点头,抬手抓着男人的手臂。摸了一手的水。叶白柚赶忙进屋,拿了一条干的帕子出来。 想了想,抓着沈无璟的手带进了自己的屋里。 门一关,室内更显得暗淡。 索性对屋子里的布置熟悉,拉着人按在自己床上,叶白柚脱了鞋爬上床。坐在沈无璟的后头,撩着他的长发轻轻擦拭。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黑暗的室内响动,谁都没有说话。 擦了半响,摸着男人的发尾不再滴水。叶白柚随手将帕子往床上一放,自己绕到他身前。 沈无璟主动打开手,一身软肉的哥儿窝进了怀里。 脖颈贴着细腻的肌肤,温凉的触感极好。哥儿窝好了,埋头在他肩膀。只道:“你哄我睡。” 沈无璟轻笑。 “好。” 话落,背上的大手轻拍着,鼻尖熟悉的清香缭绕。叶白柚刚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情况骤然消失,像归了巢的燕,很快呼吸和缓。 沈无璟贴了贴哥儿的脸,撩开被子将他放进去。 晚间要盖一点,不然会凉着。 他一动,怀中的人跟着动。叶白柚蹙眉梦呓:“爷爷,我……回来……” 断断续续的话,里面却夹杂了浓重的思念。沈无璟想到哥儿的爷爷,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的人。 倾身将人放在床上。 正要离开,床上的哥儿一滚,尽往他的怀中来。以为他要走,脖间的手抱得极紧,半个身子都跟着抬了起来。 沈无璟轻叹,自己脱了鞋躺了下去。哥儿像找到了窝,又趴在他怀里不动。 沈无璟闻着馨香,抚着他的后背缓缓闭眼。 乌云散开,圆月探了个头进屋。见着窗上的人依偎在一起,害羞似的,又扯了一片乌云将自己盖住。 温馨在两人之间传递,一直到次日。 寅时过半,叶白柚迷蒙地睁开眼。他翻个身,只觉得腰上的手禁锢着动不了分毫。 意识归拢,叶白柚长睫眨动。 “醒了?”男人声音沙哑,低磁而又性感。 叶白带着鼻音应了声,半点不害臊得将手顺着男人的胸膛往上,落在了他的喉结。 掌心下,喉结轻轻滚动。 痒痒的,叶白柚笑眯了眼睛。“沈哥哥半夜爬哥儿的床,不害臊。” 沈无璟:“也不知道是谁抱着不让走的。” 叶白柚理直气壮:“肯定不是我。” “是吗?” “是呀。”叶白柚手心流连于沈无璟的脖颈,像摸绸缎,细腻又带着隐秘的欲。 沈无璟喉结滚动,出口干哑像多天没有喝水。“阿柚。” “嗯。”昏天黑地的,叶白柚胆子大。 “别摸了。” 叶白柚:“为什么?” 沈无璟将人搂紧,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叶白柚的脸上。 唇角被咬,叶白柚懂了,也安分了。 沈无璟抱着叶白柚冷静许久,接着将人放开起身。 听着门拉开的声音,叶白柚脸上后之后觉已经滚烫。他在床上翻滚几圈,接着故作镇定地爬了起来。 怕什么!自己的男人! 因着店里有吃的,叶白柚跟沈无璟只收拾了下,喂了牲畜,随后两人直接上店里去吃早饭。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一直到店里,白霜一个大部分时间在前头后头匆匆跑的人都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儿。 怎么个不对劲儿法,他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问啊。 “阿娘,公子跟夫人怎的了?” 白琴心洗着菜,瞧了对面树下桌子上的两个人。一个绷直身子端得是个云淡风轻的样子,一个耳后绯红,试图偷看又不敢看身前的人。 白琴心眼中闪过欣慰。 瞧着,昨晚指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过对着自己一旁巴望着求知的哥儿,她也故作不知地摇了摇头。 白霜不信,但是他阿娘不说的话你是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他咬了下舌尖,干脆放弃这这个念想。 桌上,沈无璟勺子拨弄碗中的白粥,叶白柚想看又不敢看。只能将视线放在他的那一双手上。 很快,他就发现这人一直在搅拌,一口都没喝下去。 不自在的不仅仅是自己。 叶白柚眼睛弯了弯,心中那股子羞涩一下子就去了。 单手撑脸,他光明正大地注视着早晨的沈少爷。 一身黑衣,腰间被束缚得紧。瞧着腰细肩宽。是扎得利落的高马尾,多了一分英气,书卷气质倒是淡化了一点。 一天比一天好看。 见他还是不动,叶白柚点了点他的碗沿。笑眯眯道:“沈少爷,再不喝,都凉了。” 沈无璟眼睫忽颤,叶白柚手指痒痒。 他起身,手指探着往前。 沈无璟眼皮掀开,看着眼前的手指。忽的眼前一黑,温热的手划过眼皮。 “阿柚。”他一叹,望进哥儿笑得绚烂的眼里。 “在呢,少爷。”叶白柚收了作乱的手,轻轻捏了捏有些痒的指腹,“我吃完了,你慢慢儿吃。” 白琴心在一旁听见两人的对话,眼中欣慰。 夫人,你看,小公子已经找到了心仪之人。这后半辈子,再也不会孤单了。 嘴角牵了牵,白琴心脸色愈发柔和。 公子其实这一辈子就待在这里,也好。 —— 放了碗,这会儿时间也不算晚。吃饭的客人还没到高峰期。 叶白柚看着灶台上已经洗好的茄子,不得不说,前头那几个皇帝做的事儿还真是为百姓的好事儿。瞧瞧这些外来的蔬菜逐渐渗透了百姓的生活就知道了。 虽说传来的不多,但总归是丰富了一点百姓的菜篮子。 “夫人,这会儿要做茄子?” 老九手上的包子活计忙完,这会一见着叶白柚拿了新奇的东西就跟了上来。 “做茄子包。” 老九眼睛一亮。“那感情好!我帮忙。” 每次做推出新的菜式,叶白柚会先做来让大家试试。这茄子包肯定是中午要吃的。 “那你帮忙削一下皮。” 老九点点头。 手起刀落,叶白柚拎起盆里那薄薄的一层皮儿,只觉佩服。不愧是玩儿刀的,这控制力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几个茄子长得不算匀称,但是拿到手中就感觉是敦实的。一看那菜农就是会养的。 皮儿削完,叶白柚拿回去切成指头大小的颗粒。 “夫人,肉怎么切?” “黄豆大小的肉末。” 老九一听,立马在菜板上霍霍起来。 叶白柚将茄子里放入一勺盐。转头对上老九的眼神,他道:“先腌制一下。” “哦哦。”老九低头,切得更卖力了。 十三专心烧火,随后见叶白柚将那腌了茄子挤干水放在一边。 “夫人,肉好了。” 话落,门口的光被挡住。沈无璟恰好吃完进来还碗。“做什么?” 他偏头,问的是叶白柚。 叶白柚笑着指了指碗中看着不怎么好看的茄子。 “做茄子包。” “有素的,也有肉的。” “嗯。”沈无璟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 厨房站不下多少人,会妨碍到哥儿。 从门口出去,坐在屋檐下的白琴心瞧见自家公子的背影,轻轻翘了翘嘴角。 这是,想夫郎了。 她转头看了下屋子里,老九那个切完肉还站在灶台。动来动去的看不懂眼色,她闷咳一声。 老九看来。 白琴心指了指十三那边,让他站在那个地儿去。 老九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白琴心冲着里面的叶白柚一笑,随后道:“公子啊,夫人要帮忙。” 沈无璟一顿,立马回身。 “好,来了。” 人进门,带起一阵风。白琴心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第100章 流氓 叶白柚刚想说他自己可以,但转个头就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他险些没忍住眼中的笑意。 “来啦?”叶白柚问道。 沈无璟矜持点头:“嗯,做什么?” 十三跟老九对视一眼,默默给外面的白琴心比了个大拇指:琴姨,牛。 “帮我搅拌馅料吧。”叶白柚指了指边上的空着的大碗。 沈无璟点依言去做。 一笼包子蒸好,空出来个锅。叶白柚迅速将猪肉碎放下去翻炒,加上最简单的姜蒜酱。 随后就着案板上还剩下的小剂子开始包包子。茄子单独拿出来一点包一个素的,其余的跟肉搅在一起做个荤的。 大多都带点辣口,包了大概十几个,随后放在下一笼的包子里开始继续蒸。 厨房的事儿做完,叶白柚估摸着沈无璟吃饭的时间。这会儿消食也消食好了。可瞧着还站在他身边的沈无璟,嘴角翘了翘。 洗了手,将厨房的位置让给老九。叶白柚看他们跟琴姨熟稔,心中的怀疑变成了实质。准是又认识的。 出门,沈无璟也跟在他的身后。 叶白柚走到石桌边坐下,看着上面空空荡荡的,干净异常。“今天没事儿?” 沈无璟拎着衣摆在边上坐下。“有。” 叶白柚单手撑着下巴,半阖着眼看着他。 “今天中午可能会很忙。” “需要帮忙吗?” “你空闲的时间多?” 叶白柚没等他答,眼中的笑意卸下,眼眸像雨后天空一般澄澈。他顺势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沈少爷,琴姨跟白霜是你的人罢。” 沈无璟凝视着叶白柚的眸子,呼吸清浅。 就在叶白柚以为他不会承认的时候,他点了头。 “是哥儿自己选的。” “我只是让他们待在那儿而已。” 叶白柚看得出他的紧张,哼笑道:“还是辛苦你沈公子了,要不是我拒绝,你怕是能直接把人塞给我。” 沈无璟眉眼舒展:“是矣。” “不过这样也好,阿柚花了钱的,怎么也舍不得将人给我还回来了。” 叶白柚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手,耐不住给了他一爪子。“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 沈无璟反手,将叶白柚的手放在手心捏捏。 “阿柚。”沈无璟注视着叶白柚的眸子。 “嗯。” “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 叶白柚笑着点头:“再说,等你什么时候将我娶进家门才算。” 沈无璟眼中泛着柔光,轻声道:“快了。” 叶白柚招架不住他这个样子,坐也坐够了。他忙起身道:“我去准备中午的食材,你自己先忙着。” 沈无璟抿唇,只能点点头。 看来,人还是不够。 —— 朝食的时候,叶白柚就已经在店门外立了牌子。 今天中午开始,要做午食。 叶白柚订制的木牌还没有来,菜单只能让桌子那边的闲人帮忙写几份。 第一次做午食,十三担心白霜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也跟着在外头帮忙。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店里立马有客人上门。 十三一瞧,不就是他们昨天吃饭的时候,那围观了全程的客人吧。 “您里边儿请。” “小哥,要昨天的酸菜鱼。” 十三笑道:“好嘞,您稍等。” 说完,十三记录下墙上写着的桌号加上菜品,立马送到后厨去。 白霜见状,赶忙招呼另外的客人。 结果连着十个,都是要的这酸菜鱼。 厨房里头,两口大锅的火烧得旺盛。白琴心在灶火前打转,顺便看着叶白柚手上的菜式。她厨艺还行,看了一遍就知道怎么做。至于味道,恐怕要多练习才能掌握。 叶白柚现在确认白琴心就是沈无璟的人,又是他花了二两银子带回来的。也算是他们家重要的成员之一。所以他也有意让她做菜。 这样以后老九走了,他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每份菜的量都是配好的,叶白柚几份下锅一起做。味道半分不差。 接二连三的酸菜鱼被端上桌,那刺激的酸辣香气沿着后厨飘了一路,就连围墙外边的行人闻到了也口涎直流。 “好香啊,这味道。” “叶老板家的馆子今天不是中午也开始做午食了吗?” “不行,这味道我受不住,先走一步。” 酸菜鱼有小中大三种分量,价钱各有不同。 有的客人就想尝个味儿,要的是小份的。有的,就比如说那布坊的老板,直接拖家带口过来,要的就是那大份的酸菜鱼。 酸菜鱼有几人吃过都馋着这个,众人跟风,闻到这里边的味道都要的是这个。唯独这布坊老板还要了一份粉丝茄子煲。 酸菜鱼开胃,叶白柚做完了手头上的单子出来看的时候,大多已经熟练地将汤汁儿倒进碗里泡着饭一起吃。好些个碗中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 放眼望去,除了一两个人,大多数都吃的是鱼。 叶白柚笑眯眯地问了大家一下鱼的味道,随后专门走到点了粉丝茄子煲的布坊老板一家子边上询问。 “这个也好吃,茄子渗透了汤汁儿,又软又香,我爹就指着这个吃。” “叶老板,这里面的粉丝可是早上那包子里面一样的。” 叶白柚点点头:“是矣。” “这粉丝用处多着呢。”叶白柚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可惜,这东西量不多,也将将只够供应我店里。” 众人失望。 布坊老板感慨:“是有些可惜了。不过也无妨,我们可以常来你家这店里。” 叶白柚笑着拱拱手:“还多谢各位的捧场,今儿个第一天做,有什么不好的大家提意见,我们能改进的尽数改进。” “好好好!” “哎!唯一不好的嘛……” 叶白柚抬头,心中一咯噔。 不过见着客人满脸的调侃,叶白柚明了。他脸上带着笑容顺势接道:“唯一不好的是……” “太好吃了!我这钱袋子,受不住啊!” 顿时,哄堂大笑。叶白柚也跟着展颜。 有离得近的,看见叶白柚脸上的笑。顿时感觉有些晃眼睛。 怎么平日里没察觉到叶老板还这般好看。 又是会做饭,又是会经营铺子,长得还好。这叶老板的相公可真真是捡到了大便宜。 叶白柚这边询问完,回到后头去。 早上,众人吃完早饭又来了个茄子包,这会儿胃里还有东西。 都不饿,叶白柚索性跟琴姨交换位置。 他来烧火,琴姨则来做饭。就做酸菜鱼跟茄子包,他们中午吃。 厨房原本还算开阔,现在忙起来,转来转去人都会转晕。 叶白柚看着两人操作,白霜偶尔进来配一下菜。老九做累了,叶白柚又跟他替换。 如此下来,大半个中午很快就过去。 无论是前堂还是后厨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最后的午饭,都没有力气再做。 得亏还有琴姨前头练手做的那几个菜,就着蒸桶里还剩下的米饭,几人简单地吃了点儿。 下午,客人已经吃完了。 待所有的碗筷收拾洗净,已经是下午的申时。 叶白柚锤着腰,看着已经挂在西边的太阳。迈着沉重的步伐坐在石桌边上一坐。累得他直接往桌子上趴下。 沈无璟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累了?” 叶白柚半睁着眼睛看他,连手指都不想动。 寻常这会儿,两人都是已经准备回去了。但是现在叶白柚只将将做完了店里的活儿。关于明天的采买还没安排。 沈无璟想了想,起身站在哥儿的身后扶着他的肩膀按捏。“要不要眯一会儿?天黑之前,咱们还得回去。” 叶白柚手心撑着桌沿,支撑着身体起来。然后往后头软软一靠。 脑袋抵着沈无璟的腹部,硬邦邦的,带着沈无璟身上的香气。 叶白柚闭了眼睛,感受肩膀上舒服的按捏。 他们家沈公子可真是贤惠。 叶白柚翘着嘴角,全身心地信任着身后的人。 白琴心跟白霜两个也是累得够呛。这会儿白霜拉着他阿娘,一起进屋去休息。路过这边,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叶白柚眯了多久,身上的按摩就持续了多久。 等他双手朝上伸出个长长的懒腰,沈无璟这才放了手。 倒是叶白柚手掌抵着沈无璟的胸膛,仰头看着他。轻声道:“拉我。” 沈无璟眼中泛起波光,将哥儿笼罩。他倾身,抱着叶白柚的腰将人抱起来。 “现在要出去吗?” 叶白柚疲惫地笑道:“知我者,沈公子也。” 闭眼的时候复盘了一遍,昨天中午的鱼打出了名声,今天卖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今儿先去找那渔民,将明天要的黑鱼再加上个二十条过来。还有酸菜、新鲜时蔬这些,在原来的基础上都要加。 今儿中午,还没见到店里有多少的书生。不过看他们脸上的神情,或许明儿来的人会更多。 这些书生在吃食方面的号召力,不亚于这些商铺老板的。 账本带在身上晚上回去看看,随后两人牵着喂饱了的马儿出去。叶白柚拉着沈无璟的衣服落在他边上,借着男人的力气往前抬脚。 在街上转悠一圈,最后变成沈无璟牵着叶白柚。 走了几步,又将他抱着直接放在马儿上。 叶白柚在上面摇摇晃晃的,险些要睡了过去。打起精神忙活完,叶白柚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出了县里,沈无璟翻身上马。 才坐好,下一秒,叶白柚直接往后靠在了他身上。 沈无璟手环过哥儿的腰,拉着缰绳让马儿跑起来。叶白柚习惯了在马上睡觉,这会儿即便是有些颠簸,依旧靠在沈无璟的身上几下没了意识。 天色黑得完,路上的风已经渐渐带了躁意。 马儿甩着尾巴,过了山中的官道。 不需要仰头,只看前方就能瞧见被两边的山林劈出来的一条天河。带着瑰丽的晚霞,中间还盘旋着几只白鹭。 纯净的白色鸟儿中间,夹杂的那一抹暗褐色尤其的显眼。 大鸟俯冲而下,沈无璟只瞧过一眼便收回目光。 小白很快落下,锋利的爪子抓住了前头的马鞍。 叶白柚毫无所觉,埋头在沈无璟的身上睡得熟。 小白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小声叫了几句。翅膀上被沈无璟一戳,他扑棱着翅膀险些从马鞍上摔了下去。 委屈地看过沈无璟,小白收回脑袋专心凝视着叶白柚。一直站着不动。 待回到家里。 小白刚落地,就被屋檐上的大胖猫瞧见了。 胖胖这只最近吃好喝好的鸽子见了自己的老大哥,连忙蹦蹦跳跳地从小璟的背上下来。凑近小白,贴了贴翅膀。 在被那大大的褐色翅膀拢在底下的时候,小璟猛地蹦下屋檐。 它绕着院子里的大鸟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像个已经没有激情的中年猫,佛系地凑近去嗅了嗅。随后翘着尾巴离开。 小白歪了歪头,跟上已经进屋的人。 爪子还没跨进去,就被沈无璟关上门,拦在了外面。 里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门重新打开。小白伸出自己一只爪子落在门槛上。随后缩了缩脖子。 沈无璟落在他脚上的信筒上。拆下来,回到室内。 小白想进去,门又再次关上。 它只能跳了跳,飞到屋檐上跟大胖猫和小肥鸽子挤在一起,生闷气。 坐回叶白柚的床前,沈无璟拆开手上的信封。 接着,他将纸条撕成碎片。 萧同舟已经迫不及待地登基,江知询现在已经到了潭州府,马上就会启程过来。 沈无璟看着床上疲累的哥儿,起身进了隔壁的卧房。 出来是,又听见哥儿房间里的响动声。沈无璟开门进去,哥儿迷蒙得睁开眼,一手试探着往桌子上伸。 “渴了?” 叶白柚点头。 沈无璟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床头,给叶白柚倒了点水递给他。 “这是什么?” “银子。”沈无璟道。 叶白柚双眼微闪。“你的?” 沈无璟道:“我的。哥儿想要,也可以给阿柚。” 叶白柚摇摇头。“现在不行。”以后绝对会要的。私房钱都要找出来的那种。 “这钱拿出来干嘛?” 沈无璟看着叶白柚,眼中含着认真。他斟酌着道:“阿柚太累,我想在县里购置个宅子。” “可不便宜。”叶白柚道。 沈无璟笑着道:“买不行,租还是可以的。” 叶白柚迷蒙着一双眼睛,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沈公子啊,这样就挺好的,这些银子还是留着用来应急的好。” 沈无璟手指触碰下叶白柚的眼角。眉眼温润。“阿柚太累。” “可比以前好多了。我知足。”叶白柚握住沈无璟的手拿在脸侧蹭蹭,小小打了个呵欠,又重新睡了。 沈无璟看着床上的哥儿,倾身捏了捏他的耳垂。 “阿柚,我还没说完呢。” 叶白柚可不管他说没说完,他只觉脸上的手很舒服。手掌顺着沈无璟的袖口要滑上去。可是睡梦中像是遇到了一堵墙,动不了,只能在门外徘徊。 听着他哼唧的声音,沈无璟无奈,只将袖口松开。 叶白柚手掌往上一戳,直直地沿着手腕一直到小臂上。这才安分下来,姿势别扭地睡着。 “小流氓。” 坐了一会儿,沈无璟小心翼翼地将叶白柚的手拿下来去做完饭。 半个时辰后,饭好了,叶白柚也醒了。 他搂着被子坐起身。身上的腰带松了,衣服直接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胳膊一动,像剥糖纸一样,叶白柚的肩膀露出了一半。 光滑细腻,泛着莹润的光。 叶白柚随手拢着,掀开被子起来。 拉开门,见着刚好站在门前的人。他捂着鼻子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 沈无璟扫过他大大咧咧敞开一般的前襟,指尖微动。别开头,将他的衣服拉起来。腰带好好帮绑好。 “正好叫你吃饭了。” “吃什么?” “面。” 叶白柚眨下眼睛,浑身透着刚睡醒的软。双手往上一抬,勾住沈无璟的脖子,半个身子倚了上去。 “面好啊,面好。” 嘟囔着,叶白柚睡眼惺忪地蹭了蹭男人。最后还是被抱着坐在餐桌上的。 如此的疲累一直持续了几天,待到后头适应了,叶白柚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4 16:14:43-2022-09-05 09:5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凉曲 50瓶;活着、彩虹微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凉面 转眼到七月。 那熟悉的蝉鸣声又出来了。 叶白柚拿着蒲扇坐在屋檐底下,看着沈大公子顶着大太阳在池塘边捞鱼。 “晏晏呀,你捞到几条了?” 沈无璟回头,看着一身薄衫坐在屋檐下的哥儿。蓝白色的衣服,薄薄的一层。即便是这样,哥儿也依旧将袖子撩起来放在肩膀。 露出的手臂纤细而白,像夜间盛开的昙花。美好得让人像上手触碰。 沈无璟抓着手中的网,从屋前回来。推开门,一道小影子忽然撞在自己的腿上。 “阿兄!” 沈无璟手上的渔网跟着抖落几滴水。 “去屋里,外面热。” 小家伙来这里也有几个月了,小孩子变化快,刚来的时候像个年画娃娃似的,现在在村子里到处跑。身上的肉都紧实了不少。 “小阿榛,到这里来。”叶白柚飞快拉下自己的袖子,接着对孩子拍拍手。 虽说他这样凉快,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时教坏小孩的行为。 小阿榛在阳光下的笑脸灿烂极了。 “阿嫂!” 小身子迅速跑来,叶白柚张开手准备将他接住。可小家伙跑到叶白柚身前了,立马停下。 小榛果放轻动作,乖乖窝在叶白柚的怀里。 “阿嫂,你凉凉的!” 叶白柚笑道:“可不是,才摸了冰块。” “阿嫂这里有冰啊!”小家伙一脸的惊叹。阿爷今儿才说这里没有冰,又热,过几天就回家里避暑去了。 小阿榛拉着叶白柚的手摇了摇:“阿嫂,冰在哪里买的呀,我也想买。” 叶白柚摸摸他的头。“不是买的,是才做的。” “做的!”小家伙嘴巴微张,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阿嫂好厉害!” 叶白柚被他的样子逗得轻笑:“今儿个中午在这边吃,我做凉面。” “什么是凉面?”小阿榛歪了歪脑袋,然后一张肉肉的小脸上带着沉思,“是不是凉了的面。” 叶白柚:“是啊,小榛果说的没错。” 拉着小孩起身,叶白柚进厨房里。有冰放在灶台上,里边还算凉快。 叶白柚瞧见沈无璟坐在小凳子上专心杀鱼,他自个儿端了凳子放在他旁边。将小家伙带着到凳子上坐着。接着将灶台上的冰端下来放在他们几步处。 这冰是他是在热得受不了弄出来的。 硝石制冰,凡是在看过小说的,尤其是种田文的总会有那么点印象。何况这原料自家茅屋后的墙壁上到处都是。 安排好人,叶白柚开始做自己的事儿。 凉面一般是碱面做的。 碱水直接用烧了的草木灰冲洗过滤就成。寻常的面粉加入一点碱水,再和着清水揉成比较硬的面团。接着擀成薄薄的面饼,折叠之后用刀切好就成。 水烧开,直接下面。 不能煮太久,捞起来之后直接过凉水。 以前在家的时候,他爷爷喜欢将捞起来的面放在筲箕里面,倒上菜油直接对着风扇吹凉。这样做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实情况是…… 叶白柚现在所处的环境根本就没有风扇。 过了凉水的面捞起来沥干。 叶白柚将提前备好的姜蒜水倒进盆中,加上一勺白糖,醋与酱油不可少。 黄瓜丝跟豆芽来一点,面倒进来搅拌均匀。 撒上葱花,这就成了。 “阿嫂,好香呀。”小家伙不知何时转过身来,面对着叶白柚。 叶白柚笑着道:“小馋猫闻到了啊。” 小榛果害羞:“是呀。” 叶白柚给他夹了半碗,给他放在小桌子上。“来,过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小家伙在这边已经吃了很多次饭了,阿嫂做的饭菜比他阿端叔叔做的好吃多了。一喊,小家伙就抱着凳子挪过来。 脸上的婴儿肥一颤一颤的,萌哒哒的。 叶白柚摸了摸小孩的头。视线转移到已经杀了鱼的沈无璟身上。揭开水缸舀了一点水,走到他身边。 “冲一下手。” 沈无璟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闷头冲手顺带将鱼给洗了。 三条半掌大小的鲫鱼,是沈无璟单单捞起来打算做汤的。叶白柚家的餐桌上,隔三差五都会来这么一顿沈无璟做的鱼汤。 洗干净,叶白柚端着装了鱼的碗,沈无璟出去将水倒了回来。 叶白柚已经给他盛了一碗,这下放了辣椒油。 “尝尝。” 沈无璟这才轻笑道:“好。” 叶白柚看他这样子,跟刚刚他以为的幽怨天差地别。他凑近沈无璟,两人手臂挨着手臂。 叶白柚低声道:“沈少爷刚刚是没得到吃的,不开心了?” 沈无璟看他一眼。“没有。” 叶白柚展颜。还说没有,看看这眉头拧着,像谁欺负了似的。 将人按在桌子边,叶白柚坐在另一方看着这哥俩吃面。“好吃吗?” “好吃窝!”小家伙即便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也恪守着规矩。小肉手一个捧着碗,一个捏着筷子。 小嘴吃着一噘一噘的,不过嘴上不可避免还是沾了些调料。 叶白柚莞尔,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小花猫。” 小榛果嘿嘿一笑。将面咽下去,冲着叶白柚:“喵——” 小璟:“喵嗷——” 叶白柚捏捏他的小脸:“真乖。” 小阿榛腼腆,笑的时候酒窝浅浅。眼中像月下的泉,盛着星星。 沈无璟余光扫过小孩,落在叶白柚的指尖。“阿柚。” 叶白柚手顺势放在桌上。“嗯?” 沈无璟盯着他指尖两秒,随后收回目光继续吃面。“没事。” 叶白柚细眉轻蹙。 男人长睫低垂,在眼下晕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叶白柚就是感觉他此刻有些不对劲儿。 瞧瞧吃得正高兴的小家伙,叶白柚眯了眯眼。 眸中亮光一闪,视线在沈无璟的脸上逡巡。 男人像是没有察觉般,专心像戳蚂蚁一样拌着他碗里的面。 叶白柚慢慢撑着脸,一双清澈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自心底有一股情绪,如泉水一般淌流出来。 叶白柚有些像吃了蜜糖,他眉间含笑:“相公啊……” 沈无璟一怔。 长睫颤动得厉害,缓缓抬眼。 目光犹如黑如墨汁的深渊,凝望着面前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青年。 小家伙蠕动的腮帮子停下,双眼发光。 看看他的阿兄,再看看他的阿嫂。 小阿榛嘴角咧得大大的,然后悄悄端起自己的碗保持安静。 阿嫂终于叫阿兄相公啦。 叶白柚叫完,心中立马涌起一股不自在,像小蚂蚁轻轻踩着自己的心尖,还动嘴捻着一点点肉轻轻咬了咬。 他脸上弥漫上一股红。 艳得眼若三月桃,沾了露水,又清透妖艳。 沈无璟放下筷子,他紧盯着叶白柚。话是对着小孩说的。“吃完了吗?” 小榛果连连点头。 “我回去了哦,阿兄阿嫂再见。” 筷子一放,小家伙立马跑了出去。阿端站在门口,叶白柚只听到一声阿端叔叔,随后眼睛被遮了去。 “阿柚。” 叶白柚直觉现在的沈无璟不能招惹。他咽了咽口水,嗓子绷得有些紧。 “嗯。” “我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 叶白柚看着眼前黑暗的一片,只能感受到覆盖在自己眼皮上的温热。他心中有些紧张,手抬着抓住了沈无璟的手指。 “准备,准备了什么?” 沈无璟笑着,眼底的情绪张牙舞爪地化作墨雾将身前的人缠绕。他想将阿柚抱紧怀里,想将他拆吃入腹。 让他离不开自己半步。 他没有回答叶白柚的问题,反而是道:“阿柚,你就不担心吗?” 沈无璟手松开,指腹捻着哥儿红润的眼尾。“你就不担心,我有危险吗?” 眸光闪烁,沈无璟不想将哥儿放手。但是他自觉没有什么能给哥儿的。 叶白柚随意道: “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危险的?” “你这叫做患得患失,沈无璟。” 叶白柚轻叹一句,见不得男人这般模样。他抬脚,直接跨坐在沈无璟的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道: “你在怕什么?”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 沈无璟浅浅地环住他的腰肢。压低声音道:“阿柚,你会走吗?” 叶白柚一怔。 他弓着背,下巴落在男人的肩头。看着那冒着冷气的冰块,关于上辈子的场景在渐渐远去。除了最近的那些亲人,怕是都快要忘记了。 叶白柚道:“我倒是想。” 腰间猛然收紧,勒得生疼。 叶白柚叹道:“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他继续说自己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沈无璟,成婚后,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沈无璟极具占有地将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中,他道:“好。” 叶白柚弯唇,轻轻贴了下他的脸。 “不过你不用担心,几率微乎其微。” 沈无璟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平心静气:“好。” 叶白柚偏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随后唇贴着他的侧脸,慢悠悠道:“嘴上说的好,你看看你眉头能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沈无璟侧头,将一抹柔软纳入唇中。 焦急而又迫切地,在交缠中寻求到安全感。叶白柚明了,由着他像啃猪蹄一样,留下一道道红痕。 带喘息着停下,沈无璟的手留在他的衣襟里轻轻摩挲。“阿柚,很快了。” 叶白柚瞪了男人一眼,难受地挪动了下屁股。“做男人,不能这么墨迹。” 沈无璟摸着他的侧脸:“嗯,我明白。” —— 七月中旬的天已经非常炎热,天儿亮得早,饭馆开得也早。 两人到县里的时候,门已经大开。 厨房的锅里,绿豆粥的香气沁润心脾。叶白柚手在脸侧扇着,一边将凉了的绿豆粥端上桌。 现在朝食的厨房叶白柚已经完全能放手,加上十二又回来了,寻常里也能清省许多。 饭馆隔壁,门依旧是开着的。但是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叶白柚坐在沈无璟的身侧,跟前是已经放好的蒸饺跟包子。他指了指隔壁的院子,问:“黄家人是不是不在了?” 虽然店铺是开着膈应自己,但是自从上次叶白柚爬上二楼给黄吉祥的卧房泼了水之后,再没有见过黄家人的人影子了。 沈无璟转头,侧边屋子的声音囊括在耳朵里。 “应当是搬走了。” 叶白柚夹着蒸饺沾了一点辣椒跟醋。“怪说不得最近安静不少。” 沈无璟眸光落在哥儿脖颈上的红痕,眼中涟漪泛起。从修长的脖颈往上,瞧着哥儿被辣椒油沾上的唇。 红润,带着油亮的光。 沈无璟一把打开自己的扇子,左手拿着在他身后徐徐扇风。 叶白柚眼睛舒服得眯起。“真体贴。” 沈无璟浅浅一笑:“谢谢阿柚夸奖。” 院墙外,几声轻响。 后背的风落了下去,叶白柚看向沈无璟,发现他的眼睛看着外面。 “看什么?” “阿柚的辣椒收成了。” 叶白柚寻着看去。果真,树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就这么塞在枝丫上,偷偷摸摸的,像贼背在身上的包袱。 叶白柚站起来。手腕被沈无璟拉住。 “等会儿我帮你取。” 叶白柚只得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坐下来吃饭。 自从沈无璟回来,叶白柚就是跟着他一起吃。久而久之,吃饭的速度稍微降下来一些。 好不容易吃完了,树杈子上一响。瞧去,又是一袋。 “有这么多吗?” 沈无璟看着另外一个明显不是他让人搜罗来的东西,轻声道:“江知询送的见面礼。” “江知询?” 话音刚落,后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阿宴,嫂子。” 寻声看去,是两个大人并肩,身后跟着一个小孩儿。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县里布坊最好的。但是穿在两人身上,瞧着不是布衬人,反而是人将布衬得更华贵了些。 叶白柚定睛一瞧,看清最高的男人,不自觉的膝盖有些疼。 他看向沈无璟,眸中带着疑问。 沈无璟牵着他的手起身。“这是我的好兄弟,江知询,旁边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夫萧落。” 叶白柚将沈无璟的事儿与上次见到江知询的事儿一串,隐隐明白了什么。 叶白柚把桌子收拾了,让人来树下坐着。也幸亏是现在时辰还早,不然这个地方除了前堂就没有让客人呆的地方。 “吃饭了吗?” 江知询闻着味儿来的,他朗声道:“不用嫂子来,我自己来。” 沈无璟瞥了他一眼,将人挡在厨房外面。 “吃什么,说,我来。” 江知询站在门外对着沈无璟拜了一拜,笑得灿烂:“麻烦阿晏了!” 叶白柚一瞧,哪还有当初在县衙里见到的时候那威严的样子。 没他的事儿,叶白柚看着坐在石桌边的人,走了过去。 “我叫叶白柚。” 大皇子浅笑道:“我知道,我叫萧落。” 叶白柚看他有些过分的瘦,瞧着像娇生惯养的哥儿。但是唇色微白,眼中没有多少活力,像大病初愈。 他身边站着的小孩默不吭声,直到萧落说小孩是他弟弟萧辰,他才站出来恭恭敬敬作了个礼。 叶白柚拍拍小孩的肩膀,让他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 “今儿中午留在这吃饭。” 萧落苍白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白柚喜欢他这干脆性子,不像沈无璟,顾忌这里又担心那里的。 “好。” “包子来咯!”江知询的声音嘹亮,带着诱哄,像是想要将哥儿的精神气牵引出来。 叶白柚也不打扰,起身去厨房。 沈无璟站在厨房门口,叶白柚在他面前站定。“何不请到家中招待?” 沈无璟牵着他的手摇头。“他夫郎身体不好。” 叶白柚表示知道了。 厨房里,已经忙得差不多了。等老九几个在厨房里吃完了饭,叶白柚待在厨房准备中午的凉面。琴姨跟老九打着下手。 沈无璟将那两包辣椒拿进来放回厨房连着的小仓库,随后出去招待客人。 沈无璟:“什么时候成婚?” “明天。”这话是萧落说的,“只是请你们几个一起吃一顿饭就好。” 沈无璟看向江知询。 江知询这个一心想着夫郎的,一双眼睛一直落在萧落身上,眸中满是心疼。即便是他想大办,萧落的身体也受不住。 那么重的伤,好好养了半个月,身上还有些结痂的地方没有脱落。萧落要怎么样,江知询尽数是顺着的。 以前那么个活泼的样子,现在却变得安安静静的,让人瞧着心疼。 沈无璟只道:“好,明天一定到。” 作者有话说: 小璟猫猫:谁抢了我的台词……喵嗷! 第102章 冰粉 江知询住的地方在靠近书院的槐花巷子。 叶白柚跟沈无璟携礼而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气。 “天色还早,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做饭了吗?” 沈无璟看着门上挂着的红绸,道:“我把老九喊过来帮忙了。” 叶白柚点头。饭馆里现在的顶梁柱有两根,除了老九还有琴姨,老九不在。琴姨也能撑得住。 敲了几下门,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等门拉开一看,是穿着红袍的江知询。 “阿晏,嫂夫人,快进来。”江知询将门让开,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院落。 青石板铺地,上面见不到一丝的泥垢。院子两边的花坛里,各式各样的鲜花盛开,中间蝴蝶翩跹,撩动着花的香气。 整个院子的味道清新怡人。 叶白柚光是看着,就生出了几分自己茅草屋变成这样的向往。 “今天大喜,恭喜恭喜啊。” 虽然办得简单,但是江知询脸上的笑意却半分不减。 叶白柚将礼递上去,手上一紧,男人就走在了自己的身前。叶白柚晃了晃自己被抓住的手,笑着凝望他。 看看,你自己不积极。 心中怎么得有些羡慕了吧。 置身院中,才发现院中的角落还有一口凉水井。怪说不得院子里这么凉爽。 叶白柚扫了一圈院子,在靠近那红白交杂的繁花边看到了穿着锦绣红衣的哥儿。 他眼如点漆,娥眉细长。 本就生得好看的人,在花的簇拥下,更为娇贵。 含着一双秋水的眸子看过来,叶白柚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萧落温柔道:“来了。” “随便坐。”萧落的眼中含着欢喜,比昨天那恹恹的神情好上了几分。 一副软身子,被江知询扶着重新坐回椅子的时候,攥住男人的手都是带着留恋的。他俩是真心相爱的。 “七月的天,院子里的花怎的还照顾得这般好?” 萧落闻言,也弯了弯眼睛。红唇漾着喜悦。“是他弄的。” 叶白柚笑道:“那必定是你喜欢。” 萧落脸上微红,看着正在另一边跟沈无璟说话的男人眼中含情。“是喜欢的。” 叶白柚了然一笑。 花也喜欢,人也喜欢。 “今儿个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别的拿不出手,给你们新婚夫夫做道菜还是可以的。” 萧落:“哪里用得到客人来做。” 叶白柚道:“你成婚,只管欢喜就行。且沈无璟跟你相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亲疏远近倒是不适合用来形容他俩了。” 萧落手肘落在椅子上,手撑在自己的额角。 “我可以叫你阿柚吗?” 叶白柚点点头。看着还有些虚弱的人,他不自觉的放轻了调子。“那我叫你落落可好?” 萧落展颜,手放在叶白柚的手背上。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叶白柚轻轻拍了拍:“是。” 院中的花瓣随着一股清风微颤,掠过屋子上绑着的红绸。吹起来一截,被隔壁院中人瞧了去。 叶白柚跟萧落说了一会儿话。听他说现在天气燥热,吃不下饭。这就想到了给他做一点冰粉。 正跟主人家说完,拉着沈无璟要开门出去买些材料。 “咚咚咚”三下,有人敲门。 坐在花丛边上细语呢喃的一对璧人看过来。两人对望,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他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沈无璟,有没有什么人可以请。 叶白柚拉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长袍,面容斯文的书生。 叶白柚跟他对上一眼,随后看了看沈无璟。 沈无璟也摇摇头。 江知询这时候走过来,看着人家带着红布裹着的东西,道:“岑夫子?” 岑怀牧双手将手中的礼物递上,笑得温润:“今天晨起,看隔壁江兄挂了红绸。特来送礼。” 江知询笑着接过:“内子病弱,今儿成亲未想大办。也就没请先生。” 岑夫子? 叶白柚眼睛扫过这谦谦君子。 手腕一紧,还没开口,自己就被带着出去了。 叶白柚疑惑,看着男人匆匆的背影:这是吃错药了? “怎么了?少爷?”叶白柚手腕转动,挨着男人的手腕反握上去。 沈无璟只摇头。 叶白柚挪到他身前,后退着走。 双目在他脸上逡巡,好半响,看得沈无璟脸上的冷意都少了。 “沈少爷。” 沈无璟拉着叶白柚,注意他身后的路。“嗯。” “你这心情犹如过山的马车。” 沈无璟面露疑问。 “一起一伏变化极大。” “难不成,是见到刚刚的岑夫子?” 沈无璟摇头。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立马停下。沈无璟没料到,还往前走了一步。叶白柚像是预料般被他带着往后仰。 紧接着,腰间一紧。他顺势勾住沈无璟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脸拉了拉。 “沈公子,你长嘴了吗?” 沈无璟凝视着他,道:“阿柚以前不是说要相看相看那什么岑夫子,还有饭馆的东家吗?” “哦——” 叶白柚扬眉:“是又怎么样?” 腰间的力气陡然加剧,叶白柚几乎是被抱着趴在男人的身上。脚尖浅浅抵在地面。 叶白柚好笑。 他仰着头,双手在男人的脸上轻轻揉了揉。 “我们光风霁月的沈哥哥,也是会吃醋的哦——”叶白柚笑得肆意,像那见了繁华的蝴蝶,欢喜得肩膀发颤。 沈无璟眸色一暗,不过耳垂上的温度悄然升起。 “阿柚,你刚刚还看了他。” 瞅瞅,这不是吃醋这是什么? 这边是大路上,两人也不好搂搂抱抱。叶白柚的手从男人脸上下滑,浅浅点过他的喉结,一直落在他的衣襟。 沈无璟耳垂的红意更浓。 叶白柚瞧见了,抓着他的衣襟猛地一拉。 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末了,还舔了下,咂吧着嘴看着僵硬的男人松开手。 叶白柚眉眼中带着得逞的笑意,扒拉开腰间的手臂,反手抓着男人继续往前。 小样儿,这下总不会吃醋了。 吃醋倒是不会吃醋了,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巷子里时不时还有人经过。 沈少爷的精神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后面几乎是叶白柚拉着人才动腿的。叶白柚好笑得晃了晃抓着的手。 药铺,叶白柚花重金买了一点假酸浆。又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点石灰。 东西不重,刚拎上手就被身后的木头人接了过去。 叶白柚转身,随后双手往身后一背。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圈,问:“沈少爷,缓过来了?” 沈无璟面上不变,端的是云朗风清:“阿柚说的是什么?我不懂。” 叶白柚哼笑,带头往前头走去。 沈无璟大步追上,待走在叶白柚的身侧,放缓步子随他一起。 回到院子,里面多了几个人。 是齐松衡带着元久还有小书生齐闻言来了。 叶白柚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身后缀着两个小尾巴进了厨房。 外面,大人们在聊天。厨房里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夫人来了。”老九手上的菜勺挥得正卖力,脸上都沾了汗水。 灶前,烧火的是请来的婶子。料想是给落落他们做饭的。 叶白柚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我来做点零食。” “那敢情好!”老九眼睛都亮了,“需要帮忙吗?” 叶白柚摇头,看了下他锅里正在翻炒的鸡肉。“你忙你的。” 他说着,在灶台上拿了一个盆。 转身就看着两个小孩并排站在一起,仰头看着他。 “你们想玩儿吗?” “玩什么?”齐闻言肉嘟嘟的小脸绷紧,但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而边上,另一个养得白白净净的萧辰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望着他。 叶白柚笑道:“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另一个锅里,叶白柚先将水烧开。 水放温了之后,将用纱布包裹的假酸浆也就是冰粉籽冲洗几遍,随后端着盆到门口明亮的地方一放,开始揉搓。 齐闻言蹲在边上,萧辰看了看他,也犹豫着蹲了下来。 齐闻言眼中闪烁着求知欲,问:“还要洗吗?” 叶白柚烧火就用了些时间,结果两个小家伙依旧跟在自己身边。这耐心,还不是一般小孩能有的。 他笑着道:“不是洗,我现在就在做了。” “现在在做了?”齐闻言眉头微蹙,小小年纪看着颇有几分齐松衡的气质。 “对啊。” “你要试试嘛?” 叶白柚冰粉籽没有用完,见两个小孩感兴趣。正好老九忙完在一边也看着。他干脆叫老九给两个小孩一人弄了一个跟他一样的。 不过叶白柚的是盆,他俩的是大碗。 “搓的时候注意要在水里面搓。” 手一摸上去,才按捏个几下,齐闻言面露惊奇。“有东西出来!” 萧辰点点头,眼神看着手中的东西像是研究什么深奥的东西。 叶白柚见两个小孩的反应只觉可爱,他道:“不要停哦。” 两个小孩点点头。 萧辰看了一眼放在灶台上泡好的石灰水,抿了抿唇。看着叶白柚,又有些踟蹰。 齐闻言见了,问:“叶哥哥,那石灰水是用来干嘛的?” 叶白柚笑道:“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老九在后面看着,待瞧清楚那水中逐渐变得黏糊的一盆水。 “这是里面的浆出来了?” 叶白柚点点头,看盆子里的已经差不多了。“麻烦帮我拿一下灶台上的水。” 他这一说,两个小孩齐齐看来。 双目专注,看得叶白柚仿佛以为自己是个学堂里讲课的老师。 “看好了!”他冲两个孩子笑笑。 接着,手上清透的一层石灰水呈线状慢慢往盆里面去。 叶白柚的手在盆里飞速搅动,几息之间,那白而透明的水开始变得粘稠,缓缓地凝结在一起,最后…… 叶白柚的手拿出来。没多久,再回来轻轻触摸那泛着细密小泡泡的水。 已经凝固住了。 “怎么会这样!”即便是再冷静,小家伙现在满脸的惊讶。 叶白柚笑道:“神奇不神奇?” 萧辰也微微睁开眼,目光里面凝聚在自己的碗中。 老九见状,给两个小孩一人拿了个筷子。接着他跟叶白柚一人一边,帮两个小孩子倒水,同样的一幕在碗中也出现了。 “这是为什么?”老九也问。 叶白柚笑到:“因为这个浆水里有一种东西,我们看不见。但是跟这个石灰水一碰到,它就会黏得很紧,随后就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 叶白柚戳了戳果冻一样的冰粉。 这要是用化学跟两个小家伙解释,叶白柚怕是会被直接抓去烧了。 “那这个要怎么吃?”老九双眼发光,他关心的是这个。 “要想味道好,得要些料。不过这么直接吃也是可以的。” 两个小孩看了看碗里的东西,抬头,那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叶白柚的崇敬。“我在一个游人口中听说过的,据说这种吃法,在蜀地比较常见。” “蜀地?”齐闻言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萧辰看着他盯着自己,也摇了摇头。 叶白柚不动声色地笑笑。好吧,这个朝代没有叫这名字的地方。他道:“我也没有见过,不过那游人说得倒是有模有样的。” 老九看了看锅里,立马回到叶白柚的身边。“需要什么料?” 叶白柚道:“店里的果酱还有吗?” “有,桑葚还有,樱桃没有了。” “不管什么果酱,拿一点过来就行。”话刚说完,面前一阵风飘过,人就不见了。 叶白柚看着两个小孩呆愣的模样,数了下院子里的人,洗了几个碗一字排开放在灶台上。 随后用勺子一层层将冰粉刮下来放进碗中。 两小孩看着自己的碗,道:“我们这个也可以吃吗?” 叶白柚点头:“怎么不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将自己的碗放在灶台上,看着叶白柚是如何操作的。 老九很快回来,两个小缸往灶台上一放。 叶白柚正嗷洗了几个水果,削皮切成丁。 老九:“西瓜要切吗?” “也要。” 叶白柚看着那大西瓜,眼中笑意满满。感谢**高祖皇帝,让他有西瓜吃。 红糖水泡好,加上问着主人家要的葡萄干儿。叶白柚一个碗里来几勺。 切得方方正正的小果肉堆积在一起。红的西瓜,白的梨挤挤挨挨。紫黑色的果酱盖在上面,还有橙色的橘子酱分开在另一边。淋上一层红糖水,加上葡萄干儿。 色泽鲜艳,单单是看着就觉得胃口大开。 叶白柚双手一拍。 “齐活!” “端吧。” 老九积极,赶忙六个一盘端了出去。 屋里的人各自端了自己的。 叶白柚忙完,走到外面。院子里,桌子不知何时被抬了出来。 沈无璟端坐在桌子前,看着跟前色泽诱人,泛着甜香的东西。 叶白柚端着自己的那一份放在桌上,往他边上一坐。 “尝尝看。” 江知询端着碗,自发地先自己尝了下。味道颇为可口。之后才一点点喂给萧落,见他脸色红红不好意思的样子,但是嘴上却没有停下。 江知询看着碗里的东西,心里松快了些。 帕子擦了下萧落的嘴角,见他气色渐好。江知询摸了摸他缠着红发带的长发。 “好吃吗?” 萧落看他一下,矜持点头。 另一边,齐松衡不爱甜食。但是手上的冰粉却也能吃得下去。清爽可口,最是适合夏天。听自家小儿子说,这还是用中药做出来的。 叶白柚确实厉害。 见自己夫郎跟儿子吃得高兴。齐松衡脸色和缓,也一口一口细细品味。 若说这冰粉是滑嫩爽口的,那里面加的水果跟果干儿又多了两种不同的口味。脆而韧,甜而不腻。若是单独拿出来开一个铺子,他敢肯定,在这大热天生意准是好。 叶白柚吃了几口久违的冰粉,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沈无璟的身上。 他注意到,男人的每一勺子里,必定要有冰粉加上一点料。每一勺,都是如此。 叶白柚哑然失笑。 原来这方面也有强迫症。 一时间,众人纷纷吃得起劲。叶白柚瞧着成就感爆棚。 “饭前零食,吃多了就吃不下饭了。” 两个小孩子他都弄得少,这会收了碗,两个还眼巴巴地看着灶台。叶白柚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出去。 “里面要炒菜了,油盐重。出去玩儿啊。” 说着,叶白柚挨个拍了拍头,随后转身进去。徒留下两个捂着脑袋,心中又是害羞又是要保持小君子风度的两个小孩。 午间,太阳大了起来。所有人移到屋内。 众人分站在两边,两人拜了天地。这便算仪式完成了。 其余暂且不提,只中午的一桌宴席半点没有亏待。蒸河虾、红烧鱼、冬瓜排骨,炖鸡烧鹅…… 凡是南山县能弄来的好的,没有缺了一个。 人不多,统共也就围了两桌。江知询举杯,眼中皆是喜意。“今天各位能来,是江某的荣幸。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什么招待不周,周道不知多好。” “江亦游,快点吃,你不饿你夫郎也饿了。” 众人这才动筷。 觥筹交错,几人浅啄。萧落坐在其中,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 这是以前,他不曾体会到的东西。 手心被身侧的人缓缓牵住,萧落缓缓冲着他一笑。“相公。” 江知询矮身,摩挲着他的手背。眼含专注:“夫郎,往后也要安康。” 萧落看着他眼中的心疼,缓缓点头。“好。” 萧辰坐在他哥哥的旁边,见着两人好,他也笑了笑。脸上透着的孩子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5 09:56:03-2022-09-06 10: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仙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决裂 热热闹闹的声音在屋里不断传响,飞累了的蝴蝶落入花中停驻。红绸徐徐飘动,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 叶白柚跟沈无璟两个是最后离开的。 走的时候,看着江知询将睡着的哥儿抱在身上冲着他们点点头。而萧落即便是睡着了也紧紧抓着他,蜷缩着,像好不容易找到巢穴的小兽。 这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一种表现。 叶白柚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他瞧着沈无璟,心中仿佛也犹如萧落一样。他对沈无璟,何尝不是萧落对江知询。 他孤身无依,但是现在有了一个伴儿,他死活抓紧。 叶白柚想,自己的潜意识里,早就将沈无璟当做了自己的遮风挡雨的依靠。 回到铺子里,这会儿还有客人。叶白柚打了招呼,到后厨去帮忙。 今天自己不在,老九也不在,少了两个人。琴姨身上的担子可不轻。 下午,叶白柚从忙碌的厨房中抽身出来。敲打着一身的骨头,脚步虚浮地走到前头去。 外面热,沈无璟直接坐到了前面的柜台上忙他这些事儿。 叶白柚出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打了个呵欠,脚步直直地向着沈无璟。 到了男人身边,叶白柚手撑着他的肩膀,弯腰。双臂顺势滑到他的身前。 叶白柚将身体的重量全放在了他的身上。 沈无璟手停下,环住叶白柚的腰将他从后侧抱进了怀里。接着熟练地一手按着他的后腰,一手继续手上的事儿。 叶白柚脑袋在他颈侧蹭了蹭。困意浓重。 待到身后的按捏变成了轻拍,叶白柚眯着眼睛小憩。 睡了两炷香的时间,叶白柚活蹦乱跳地从沈无璟身上下来。随后手搭在他的肩膀帮他按了按。 沈无璟也由着他。 待他走后,坐在一边等着的白鸣这才过来。跟沈无璟商量南边的事儿。 “现在店里的米粉卖得极好,供不应求。所以那边的沈三想问问,要不要加大生产。” 沈无璟:“山上空闲的人不多。” 白鸣:“若是可以的话,专门划出一块地,雇人来做也是可以的。” 沈无璟看过账本,知道这东西现在几乎成了南边差点比肩于面食的东西。虽然米粉的制作流程简单,但是极为耗费人力。 阿柚这边粉丝做的菜也是极为受欢迎。每天的量早早地卖完了,而且阿柚还说早上可以卖米粉。 沈无璟敲了下桌子,这么下去,指定会不够。 “我问问阿柚吧。” 白鸣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笑着道:“好。” 山中毕竟没有做成工坊,每天生产的粉丝有限。湿粉出来最多也不过是两三百斤。 卖都是不够卖的。 若是能专门建造一个工坊,他白鸣自己出钱投一点都是可以的。 这事儿说完,两人又聊起其他的事儿。 “老爷现在觉得山下热,想要回去。公子要派人将他送回去吗?” 沈无璟道:“他们在这儿呆了也快半年了,该回去得了。” 说着,白鸣点头。 “那直接叫送粉丝的小队人马顺势送回去就可以了。” 沈无璟同意了。 后厨。 叶白柚在问凉面的事儿。天气燥热,但是摊贩们依旧要开摊。 那些大鱼大肉的吃多了难免会腻味,这凉面中有黄光豆芽伴着,胡萝卜佐着。色泽清爽,味道也不腻。 和着白粥,好些客人能直接吃饱肚子。 价格不贵,粥一文钱一碗,吃完了随便续。凉面也就三文钱一碗。跟外面吃一碗二三两的面价格是一样的。 今儿个一经推出,大伙儿都喜欢。 原本准备的一百份,没到中午用饭时间的一半就没了。 后头来的,也只有吃炒菜。因此叶白柚回来的时候,琴姨才会这么忙碌。 “今儿个前头吃到的客人们都在得意,专门还捧着碗坐到没有吃到的客人一桌。差点打起来了。”白霜眼含笑意。 “明儿个这点肯定不够,他们叫我们多做一些。” 叶白柚手撑着厨房的灶台。“凉面啊……” 这都是要现做,费力得紧。 今天都还是第一天,叶白柚只是先试探着卖出去。没想到生意会这般好。 不过店本就不大,若真的加大量来做,人手不够时间也不够。 叶白柚思忖。 “暂且加五十份,多的我们也做不出来。” “而且还有其他的生意,不能全将重心放在这凉面上。”虽说是薄利多销,但是费人精神也是真的。 老九见他做好决定,忙问:“那冰粉!” 叶白柚道:“凉面这事儿步入正轨再说。” 且不说冰粉的原料要去药铺里买。都知道,看病贵,药钱也不便宜。这么一味中药材,人家哪里会一下子卖那么多给你。 见老九还想说。叶白柚道:“原料还没有呢,供应都不稳定,做不出来。” 一听这话,老九的热情就降下来了。 叶白柚看他一个二十几岁的人了,对待吃的的赤诚样子,难免心里有了触动。 他道:“今年或许做不出来,但是可以找到种子来种。” “没准儿在乡里就能见到野生的。” 老九一听,暗淡的眼中立马有了神采。 “大不了我回山上种去。” “费不着,只需要洒了种子,它自己就会长出来。” 揉面切面的活儿若是放在明天,尤其的费事儿。所以叶白柚在县里留得晚了些,帮着将面做了一些出来。 日头西斜,等到天空已经昏沉沉的时候,叶白柚才和沈无璟回去。 —— 村子里。 两人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下马,叶白柚就被边上蹿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待腰间一紧,叶白柚顺势藏进沈无璟的怀中。然后他感觉到男人差点伸出去的脚猛地收回,还带着他往后挪了几步。 正想着问出了什么事儿,记过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腿顺势被抱住了。 “阿嫂!” 叶白柚松开沈无璟,回身看着小团子。 “喵呜——”屋檐上,两个黄橙橙的圆眼睛注视着篱笆外。 叶白柚顺了下自己的胸膛,然后弯腰将地上的小家伙抱起来。“这么晚了,小阿榛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沈无璟看着阿端站在一边跟他点了下头,然后麻溜地回去了。 沈无璟目光落在小孩抱着叶白柚的脖子上。手抬起,捏着小家伙肉嘟嘟的手将他拉离叶白柚的脖子。 随后在小家伙还没跟叶白柚亲热完的时候,被鲜少抱他的阿兄抱在了怀中。 不过他依旧高高兴兴。 “阿嫂,我想今晚跟你睡。” “好啊。” 小家伙又不是没有来过,睡也睡了两三次了。小家伙睡觉都像是鼓着奶泡,抱着香香软软的,别提多幸福了。 叶白柚答应得爽快,沈无璟的那张脸就黑得就有多快。 小家伙像是感受到身上的冷气,颤颤巍巍地对着叶白柚伸手:“要阿嫂抱。” 叶白柚伸手来接,沈无璟直接抱着进屋。 “明儿都要走了,阿兄抱。” “不……” 叶白柚不明所以:“小阿榛明天要走?” 沈无璟道:“外祖觉得这边热了,要回去避暑。” 小阿榛松开他阿兄的脖子,双手张开向着叶白柚。巴巴望着:“要阿嫂抱抱嘛。” 小家伙瘪着嘴巴,看起来委屈极了。 叶白柚笑着将他接过来。 “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凉快了,小家伙再过来玩儿呀。” “阿嫂又不会走。” “可是不想回去嘛。”小榛果说话奶呼呼的,又带着浅浅的鼻音。听着叶白柚心疼。 “好了好了,今晚跟阿嫂睡。” “小阿榛也好久没有回去,想你阿爹小爹爹吗?” “想啊。” 沈无璟跟在后面,看两个人聊着进屋。 他眸光闪动。小榛果这年纪,也该在家里上学了。 天气炎热,也幸好是晚上,山间掠过的风带着凉意。两人做了些简单的吃完,洗了澡后回到卧房的时辰已经不算早了。 软乎乎的小家伙抱着很助眠。 叶白柚往床上一趟,很快睡了过去。 沈无璟躺在隔壁,双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耳边是微不可闻的气息。 他脑中不自觉想到了今天白鸣提到的京都的事儿。 新皇登基不过一月,立马开始铲除异己。古家、沈家因为绝对地用户新皇,地位水涨船高。如今在京中,已经是风头正盛。 沈言、古家,也是时候决裂了。 —— 京都,沈府。 沈言现在位列三公,在朝中除了古家那老头,几乎是说一不二。没人敢反驳。 沈言今儿跟同僚在外面吃茶,到家已经是戌时。 茶是白茶,到家的时候已经醉醺醺得走不动路。门房开门,里面露出一个娇软妇人的影子。 “老爷回来了。” 沈言红着一张脸,满身的酒气喷洒在花娘的身上。 “是花娘啊。” 黑暗中,花娘一脸的嫌弃。她手臂用力,几乎是拎着人拖着走的。 “嗯,是我。” 面上嫌恶,但是说出的话却软极了。 饱暖思**,老家伙手抱着抱着,就往人的腰肢上摸。 花娘现在的肚子“大”了,她抓着沈言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拿开。“奴家等了好久,你要是再不回来,那……那姐姐怕是直接要将我发卖了去。” “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今儿还让我跪祠堂呢。你瞧瞧,花娘的膝上都青紫一片。” 说着,嘤嘤嘤的哭声从黑暗处传来。 喝了酒的沈言大着舌头怒道:“她怎么敢!” 花娘隔着衣袖,抓着他的手放在凸起的肚子上。花娘啜泣:“万一,万一这孩子……” “我的儿子指定好好的!” 老来得子,在外头,哪个不说他沈言厉害。 沈言大着舌头。“这毒妇,毒妇……” 古氏院子。 大晚上了,房间里还亮着烛火。 古氏的大丫头小雀儿站在一边劝慰道:“夫人,老爷回来了,你也熬了这么久了,去睡一会儿吧。” 在宅子里,古氏是看到那花娘心里就来气儿。 今儿为着小事儿又吵了一架。那贱人就会挺着个大肚子来她跟前膈应人。 她倒要好好问问沈言,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 就为这她肚子里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这么磋磨于她! “老爷,我肚子疼。” “古画眉今儿个又凶了我,怕是孩子也气到了。她自己那个儿子不中用,看我肚子里的就像是眼中钉……” 细细的哭声传来,听着像是委屈极了。 从大门到那贱女人的院子,有那么多条路,偏偏要绕了一圈到她这门口。古氏气得锤着胸口直喘。 再退让下去,怕是等她生了孩子,那她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怕是说没了就没了。 拎起裙摆,古氏气势冲冲抬步出去。 “沈言!” 花娘见人出来,就着烛火冲着她挑衅一眼。随后立马到沈言的后头,娇媚得哭声都带着钩子。 周遭混沌,暗淡的光线中将所有东西无限放大。 沈言一双眼睛看着古画眉,看着她的强势与刁蛮,不免想到了古家老爷子见到他时的高高在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言酒气上头,冲着面前瞪着个眼珠子凶神恶煞,做势要来抓花娘的女人一巴掌扇过去。 清脆一响!打得沈言手掌发麻。而心底却隐秘地畅快极了。 古氏一声哀嚎。繁复的一群翻飞,像被折断了翅膀的笼中蝶。狼狈又可怜。 她手掌在地上磨出血痕,疼得她哆嗦。 可回头,试图在男人眼中看出一点点的后悔。却对上的知识一脸嫌恶的男人。 她心中发苦。 双手狠狠地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古画眉磨得指尖生疼却不及心中一半疼。目眦尽裂,眼睛红得滴血。 “沈言!沈言!我为你生儿育女,我古画眉可曾半点对不起你沈家!” 花娘鄙夷。 还半点,要不是这女人夫人会那么快就扔下公子走了吗? “老爷——”眼见着老头子要唤醒一点理智,花娘又叫了一声。 沈言顿时又沉浸在那飘飘欲仙的声音里。他模糊着眼睛,却下意识喜欢极了这种被全然依靠的满足感。 他毫不留情道: “是你自己不安分守己,还将沈似钰教成那副贪婪的样子。你没什么错,那你告诉我,仓库里的十万两银子哪里去了!” 说到这个,古画眉脸色一变。 转眼看见花娘嘴角的笑,她顿时明了。 她死死盯着花娘:“是你说的!是不是你说的!” 库房的钥匙在她手上,而花娘这个女人隔三差五想试探她拿出库房的钥匙。 她看着花娘绯红的指尖冲着他勾了勾,以及那看着烂泥一样挑衅的眼光。一把推开沈言,跟花娘撕扯在一起。 “你个贱女人,都是你!都是你勾引沈言!” 花娘扫过脑袋磕出血迹的沈言,往古氏身上穴位猛地一掐。伴随着一声声惊叫,她跟后头的人使了个眼神。随即抱着肚子倒地。 肚子上一按,血液汹涌留了出来。 霎时间,血腥味弥漫。 黑暗中,众人安静如被掐了脖子的鸡。 “夫人!夫人!小产了!”有丫头苍白着脸,惊恐吼道。 沈言酒劲儿顿时没了。 他慌忙过来抱人,却没想到花娘身后的人迅速将她抱走。 从主院一直到花娘的院子,血流了一地。 花娘靠着自己同伴的肩膀,手在自己凸出来的肚子上摸了摸。眼中含着笑意,嘴里哭泣不断。 她悄声道:“去赌坊,把沈似钰的手砍一个。” 添一把火。 第104章 拒租 屋檐,沈大看着沈似钰被赌坊的人压到后头。 手起刀落,沈似钰几根儿手指落在地上。鲜血四溅,将本来干干净净的地面染上了一抹鲜艳异常的颜色。 沈大几个蹿步,离开了赌坊的院子。 沈似钰现在虽然不是沈家的心肝宝贝了,但是在古家,他依旧是那老头子偏宠的外孙子。花娘待在沈家宅子里不安全,沈大有必要去守一下。 后半夜,沈府不断响起谩骂哭嚎的声音。 漆黑的夜色中,沈似钰被一众人围着。 沈大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上,皆是心疼的样子。 沈大嗤笑。 在这沈府,就他们家主子不像个主子,爹不疼娘不在,还有继母下毒妄图赶尽杀绝。 沈大转动了下手上的瓷瓶,看着底下从屋里出来,悄然落在后头的花娘两个。他点点手中的瓶子,在黑暗中扔了下去。 花娘看到瓶子,与边上的人对视一眼。 “我来。” 瓶子被身旁人接过。花娘柔弱一笑。 一身黑色夜行衣几乎融入了夜色。只见身侧原本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人不消片刻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 花娘柔弱无骨地倚靠上去,看着他手腕一转。 那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的沈似钰陡然一噎,随后猛地大咳几声。 再回头,男人手中的药丸就不见了。 古家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与沈言相对而立,眼中皆是对对方的仇恨。一侧本来还保养得当的妇人,不过一夜,苍老得不成样子。 “走吧。”男人转头。 花娘看着他俊美的脸妖媚地对他轻眨了下眼睛,结果男人像是没看到似的,率先离开。 一把火烧到了花娘曾经住过的院子。待前头的人发现之后,火势已经卷上了屋顶。 轰隆—— 化为灰烬。 好半响,沈言看着面前一具已经看不出样子的尸体,目眦尽裂。 当晚,沈家主母因嫉妒成性,残害庶子被沈府休弃。沈似钰虽然被救了回来,但是落下心脏疼的毛病。 醉情楼。 沈大抱臂看着身前回来复命的两个人。笑道: “我说沈四,完成了任务就笑一笑嘛。” “硬邦邦、冷冰冰的,再这样下去,花娘都不喜欢你了。” 花娘捂嘴笑得发颤:“老大可别小看了我,这性子,我还真就喜欢。” 沈四冷不丁冒出一句:“就没有你不喜欢的。” 花娘啐他:“何苦说得这么明白呢?” “你俩任务完成,我给主子去一封信。剩下的时间你们自己支配,切记……” 花娘摆手:“哎呀,知道了,不就是不要出去露面儿吗。” 眼波流转,花娘往边上的人一靠。硬邦邦的身躯抵着肩膀,还有些硌人。“老四,给我几张**呗。” 沈四垂眸看她:“没有。” “怎么就没有了,我看你那么多。”花娘一把推开他,站得笔直。 沈四道:“你已经要了我好多张了,做不过来。” 花娘抿了抿唇,换个目标落在沈大的脸上。刚一定睛,吓了一跳。 “啊哟,我说老大啊,你是不是在这醉情楼里纵欲过度啊,瞅瞅你那张脸。” 皮肤暗淡,眼角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像被烟熏了一般。 沈大没好气道:“那你把主子叫回来,我可就轻松好多。” 花娘看他浑身散发着怨,噗嗤一笑。“好好好,我去公子回来。” 沈大道:“你要去公子那边?” 花娘耸耸肩:“为什么不呢?” “也是,去帮帮忙也是可以的。”沈大看向跟一个树桩子似的沈四,“你呢?” 沈四看着他疲惫的脸跟欲言又止的动作,默默将口中的话转了个玩儿道:“留下,帮你。” 沈大霎时笑开:“好兄弟!” 花娘笑得肩膀乱颤。还真是呆子,又被老大这个不要脸的骗了吧。 “那我现在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沈大点点头:“注意安全。” “知道。” “对了!”沈大将人叫住。“给主子要的东西送过去。” “什么东西?” “聘礼。” —— 天气炎热,叶白柚家的凉面销量极好。 因着早晚都卖,所以不论是早上还是晚上,叶白柚家的馆子都是座无虚席。 这不,刚到中午。大堂已经是闹哄哄的一派热闹的景象。 十三前儿个走了,烧火的人换成了白霜。叶白柚则前头后头两头跑。 等来回个几遍,沈无璟见他忙不过了又会过来帮忙。 端着菜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满满当当的人。甚至有些人还是直接坐在门槛儿上吃的。嗦面嗦得那叫一个畅快。 回去的时候,沈无璟跟叶白柚打了个照面。他道:“要不要再做几套桌子?” 叶白柚摇头:“放不下了。” 匆匆说完,他端着盘子上的菜肴继续出去。 在店里坐不下,但是他可以让客人们自带回去。只需要他们提供一下装的就成。 叶白柚出去,一边放下菜,一边对客人道:“咱们店里的东西可外带,但是大家也知道,小本生意,没有那么多外带的东西。” “所以这餐具什么的还需要你们自己的。” 众人想都没用想,直接应下来。 外面的酒楼,菜好吃,有专门的食盒。叶白柚没这个财力,显然是做不出来的。 防止其他顾客不知道,叶白柚打算将这句话加在明天外面的木板上。 凉面虽好,也成了叶白柚店里的招牌。但是该推出的新品还是要推出的。 老九看着他蒸笼里的米浆。“所以这就是新品?” 叶白柚摇头:“算也不算,这个跟凉面差不多。两个算作一类的。” 午间用餐高峰期过后,十二抱着一坛子芝麻酱回来了。 正好,老九闻到他手上的东西。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各色蔬菜,还有琴姨片得极薄的肉。 杂菜炒肉? 看着叶白柚洗了锅后,将所有蔬菜、肉片以及粉丝倒进去,后头还加了一把面。 老九越看越是疑惑。 蔬菜过了热水,整个颜色变成了嫩得发光的绿色。肉片煮褪色,打成卷。粉丝跟面搅拌在一起。叶白柚将其捞进大碗中。 碗当中分别放好了调料。葱姜蒜,芝麻、辣椒油以及芝麻酱等等。 放完了再趁着热气儿搅拌一下。那味道就像口中嚼碎了的果粒,一下子崩开。 很刺激的香味。带着醇厚的芝麻酱的香气,不腻人,反倒是将那辛辣的味道中和了一下。 即便是怕辣的,也可以选择尝尝。 “麻辣烫,干拌的与有汤的。”叶白柚看着有汤的那一碗。现在牛贵,牛乳更是难买。麻辣烫里放牛乳味道会更丝滑,可惜,买不到成本也大。 就这般,味道准是不差的。 几个到现在都还没吃午饭的人已经是饥肠辘辘。 麻辣烫飞快端上桌。一人两碗。 照旧,那边的几个人直接在外面吃。即便是插缝,也要去。久而久之,这都形成了本店的特色。 沈无璟看着红彤彤的麻辣烫,抿了抿唇继续夹菜。 叶白柚看着他唇红得妖艳,笑着道:“好吃?” 沈无璟迟了半拍,然后缓缓点头。这一瞧,是有些被辣到了。叶白柚道:“看来这辣椒要少放一些。” 沈无璟:“不用。” 叶白柚倾身,双眼直勾勾盯着那被辣得有些红的眼尾。“你喜欢?” 沈无璟眨了几下眼睛,又点头。 叶白柚展颜。“不过吃多了对胃不好,咱们以后适当。” 麻辣烫这东西,只要是吃的,都能烫。大热天吃辣的,刺激一下味觉。 “这里,还有凉皮儿试一下。” 凉皮儿跟凉面性质差不多,都是吃的凉的拌着调料。不过口感差别有些大。凉皮儿吃着更冰,又滑溜又弹牙。不过两种味道都很好。 在铺子里吃多了凉面,嘴里总会有些腻了。喜欢吃凉的客人综合一下,凉皮儿就是很好的选择。 沈无璟夹了一筷子,白色有点透明的凉皮儿很轻易地从筷子中滑过。 叶白柚轻笑。“这个就是有点滑。” 沈无璟再次尝试,成功将其送入口中。 这会儿,清晨的风中已经涌动着夏天的躁意。吃点凉的,正好开胃。 不过中午热,在饭馆子里吃饭的客人每每都是一身汗。即便是里面已经坐不下了,但总有人愿意来吃。 尤其是正值下课的时候,大批量的书生涌入。叶白柚觉得自己这店铺几乎变成了食堂。 “沈少爷。” 沈无璟转头看向叶白柚。 “咱们小馆子太小,我想单独将一些菜品分出去。” “再开一个铺子?” 叶白柚知道自己的能耐,现在再开一个饭馆他自己忙不过来不说。人手更是不够。他只道:“或许可以在门外搭个小摊子,专门做这麻辣烫的生意。” 沈无璟点头:“也无不可。” 叶白柚撑着脑袋,有些苦恼。“朝食大家一起弄,午间是琴姨负责炒菜。老九负责凉的菜。十二或者小霜跑前堂亦或是烧火。” 可这也挡不住一下学之后数百人的场面。 不说几百人,单单一百人就能把店铺挤得严严实实的。叶白柚这铺子当初看着算大的了,但耐不住客人多。 “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开。” 铺子开了才几个月,根基不算稳。这会儿客人们正新奇着呢。难免人也会多些。 “我再想想。” 沈无璟笑道:“那哥儿好好想想。” “不过现在还有一事儿,需要跟阿柚商量商量。” 叶白柚:“什么事儿?” “粉丝。” “现在粉丝需求量大,我楼里的人已经供应不上。所以想问一下阿柚,要不要直接开一个工坊。” 叶白柚:“工坊?” “粉丝的销路打开了?” 沈无璟但笑不语。 叶白柚也翘了下嘴角。“可以做。” “哥儿想自己做吗?” 叶白柚笑眯眯道:“我相信白叔的眼光。” 上辈子累死,这辈子他可不想如此。这些能有人做的,就给人做好了。没准还会做得比自己好。 沈无璟蓦然笑开。果然阿柚懂了。“好,那我就直接告诉白叔,他来负责。” 叶白柚点点头。 至于要不要再开铺子,叶白柚观察了半个月。一直到稻谷都收进仓里面了,叶白柚才决定在南山县开个分店。 饭馆里。 早晨的太阳也变得热烈,叶白柚靠在门口的柜台上,望着手上没来得及交出去的租金。 良久,金色的阳光从试探到大摇大摆地进来。打在叶白柚的脸上,灼热的温度烫得他缓缓捏住柜台上的银钱五指收紧。 指骨突出,青筋跳动。 这铺子,现在是不让租了。 “阿柚,怎么了?”沈无璟在后院半响不见人进来,这才出来找人。 叶白柚看着他不动,慢慢的,一双眼睛开始聚焦在男人的脸上。 沈无璟握住他身侧的手,带着他回到后头去。 “沈无璟。”叶白柚呢喃。 沈无璟低低应了一声。 “铺子不让我们租了。我今儿去问了其他几个地方,依旧不让我们租。”叶白柚直直看着他,双手往他手里钻。 沈无璟低头,将他捏得发紧的手掰开。将里面的银子掏出来,指腹在他那深深的痕迹中轻揉。 “阿柚知道是谁做的吗?” 叶白柚点点头。 “知道。” “南山县最大的酒楼是宏福楼,剩下的酒楼就是与宏福楼相差一大截但各自水平又差不多的酒楼。 “以泰鼎楼、岳家酒楼为代表。” “泰鼎楼有自家的东西,但岳家酒楼以压制收购其他办得好的小馆子,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为生。” 叶白柚说着,眼若寒潭。“早在咱们店里的的新品出来的时候,总会被那些酒楼给学了去。但是在表不在里,也威胁不到哪里去。” “现在咱们铺子生意好了,这也就被盯得紧了。” “我今儿个去找掌柜的续租的时候,人家直接避而不见。还有五天这个月就到租期了……” 叶白柚忽然有些累,他上前一步,脑门顶着男人的肩膀,缓缓闭上眼睛。 “沈公子,我不喜欢勾心斗角。” 沈无璟一手揽过他的腰,轻轻抱住。“正巧,我好像挺擅长的。” 叶白柚闷闷的笑声从肩膀传来,轻轻蹭了蹭他。 沈无璟拍着他的脊背,眼中含着墨雾。“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叶白柚靠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开始考虑之后的事儿。 “我再出去找找铺子,这么大的南山县,我不信他能只手遮天。”说着要走,腰上的手却勾着不放。 叶白柚下巴抵着他的胸膛,仰头。 脸侧被轻轻碰了下,蜻蜓点水一般。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大手贴在脸上。 “现在外面热,等天气凉快了些,阿柚再去也不迟。” 叶白柚:“我坐不住。” 沈无璟轻笑,矮身下去与叶白柚额头相抵。“阿柚,五天之内,这事儿就能解决。我跟你保证。” 目光交缠,叶白柚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意呼吸微滞。 他睫毛飞颤,心中莫名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浮木。“沈无璟,你要干嘛?” 那双清透的眼睛像藏在深洞里的水晶。沈无璟手心盖住他的眼睛。 “阿柚相信我就好。” 叶白柚心中的焦躁缓缓消散。 “嗯。”他低应了一声。 后面两天,叶白柚在饭馆里待得有些坐不住。索性直接回了乡下。 暮色四合,星光浅露。 叶白柚洗完澡后,穿着一身睡觉的衣服就着凉风,进了隔壁沈无璟的卧房。 油灯下,男人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东西。叶白柚扫过一眼,只觉得他那玉骨雪肤一般的手被衬得更好看了些。 沈无璟瞧他,关了手上的东西细致地收好。 叶白柚打了个呵欠,眼中渗出湿意。有些困顿,但一想到店铺里的事儿就睡不着。 岳家酒楼,背靠着南山县最大的地主岳家。 他们直接用自己的名头开店,就是将自家的摆在明面上。在南山县,确实只有极少数人敢去招惹这占了南山县数千亩地的人。 叶白柚要是去硬碰硬,无疑是蚍蜉撼树。 “睡不着?”沈无璟收了东西,站在叶白柚的身前。 叶白柚点点头,抓过一旁的凳子坐在上面。“困,但是睡不着。” 沈无璟指腹按在叶白柚的额头,轻轻揉捏。“明儿不用早起,阿柚想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 叶白柚舒服地喟叹一声,脑袋抵着沈无璟的身上慢慢闭上眼睛。“可是还要去县里。” “阿柚相信我就好。”沈无璟放缓声音,感受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加重。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 身边的味道闻着极为安心,叶白柚眯着眯着,便心无杂念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6 10:36:13-2022-09-07 11:3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遅刻する 40瓶;Vin、小喵 10瓶;清墨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聘礼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家里唯一一只大公鸡扯着嗓子吼叫。那声音急切而又嘹亮,恨不能直接将床上的人吼得从床上一蹦而起。 叶白柚穿戴整齐,门就被敲响。 他拉开门,见到的就是一身紫色衣服的男人。 男人头戴玉冠,绛紫色的长袍垂落,腰封收紧,上面还挂着一个玉佩。瞧着,竟然与他给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 叶白柚偏头,随意绑在脑后的长发落下一缕贴在脸侧。 “沈公子今儿个是有什么喜事。” 沈无璟撩开他脸上的头发,眼中笑意深深。“是有喜事儿。” “什么?”叶白柚以为他说的是县里的事儿。 但随着男人让开,叶白柚看见院子里摆满了的东西,震惊得双目微睁。“这是……” 沈无璟拉着叶白柚的手出来。 白鸣在十几台大箱子前站着,给叶白柚行了个礼。 “夫人。” “我代我们家公子前来下聘。” “下聘!”叶白柚只觉脑中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看着沈无璟,男人只对他笑得温柔。 “阿柚,你可愿意。” 叶白柚看向那些挂着红绸的大箱子,一时之间,心中难言。 他看看白鸣,又看看沈无璟。像被推到了水中的树叶,飘飘荡荡,手足无措。 沈无璟笑道:“阿柚,你可愿意?” 叶白柚的家中没有父母,他自己的婚事就是他自己做主。 在最开始的慌乱之后,看着白鸣一箱子一箱子打开,里面黄金白银布匹玉石器…… 沈无璟拉着他的手:“这些东西加上银子,折合出来一共是十万两银子。阿柚曾经说过……” 沈无璟嘴角勾勒出一道势在必得的笑意:“所以阿柚不愿意,也得愿意。” 叶白柚忽然笑开。“你好霸道啊!” 沈无璟挑眉:“阿柚自己说的。” 叶白柚点点头:“好。” 这一点头,来的沈姓兄弟尽数笑得开怀。 “既如此,那咱们商量一下成婚的吉日。”白鸣立马趁热打铁,将已经选好的几个日子摆在叶白柚跟前。 “一个是八月十二,一个是十一月初八。两个时间相差有些长,但是今年最适合成婚的时间就这两个是最好的。” 沈无璟抓紧叶白柚的手,眼底带着期待。“阿柚说呢。” 叶白柚安静地看着沈无璟,笑道:“八月十二吧。” 农历八月,算起来就是新历的九月。那会儿天气也比现在凉快了,时候正好。 沈无璟笑容潋滟。“好。” “柚哥儿啊!你家这是!” 这会儿凉快,叶白柚家又是村头。去县里的人只要看过来,一眼就能扫到叶白柚家的景象。 十几台大红箱子,还有穿着喜庆的瞧着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那么多抬东西的小厮,还有叶白柚他男人。 谪仙似的,整个南山县都没他好看的人。 叶白柚勾了勾沈无璟的小拇指。道:“八月十二,婶子来吃席啊。” “哎哟喂!这敢情好,绝对来绝对来!” 叶白柚侧头,冲着沈无璟神气道:“看看,我就没你那么磨叽。” 沈无璟示意将这些东西抬着进屋。叶白柚被沈无璟牵着让开,随后就看见原来十二睡觉的那个屋子迅速被箱子放满了。 放不到的,还落在另外两个卧房。 “你让我不要担心就是给我送银子啊?” 沈无璟道:“不可吗?” 叶白柚只笑,笑得眼中泛起了泪光。“可,怎么不可。” 沈无璟指腹摩挲着他的眼角。“阿柚,你身上那一块玉佩,跟我身上挂着的是一对,当年,我阿娘给我们准备的。” 叶白柚眨巴下眼睛,泪水逼退,但纤长的睫毛被沾湿。声音干涩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赚的。” “明明之前还亏着呢。” 沈无璟笑着摇头,牵着叶白柚往他的卧房里去。 红色的婚书摆在桌子上,沈无璟交托在叶白柚的手中。紧接着,又拿出另外一份被红封包着的东西。 “阿柚看看这个。” 叶白柚打开。 是地契。 迅速将其拆开,叶白柚看到上面岳家酒楼几个字。他惊愕:“怎么会是他们家的酒楼?” 沈无璟:“不是他们家的,现在是阿柚的了。” 叶白柚直接坐在凳子上,手放在膝盖。“怎么来的?” “阿柚想知道?” “废话,我不想知道我还问你干嘛?” 沈无璟笑道:“那我带阿柚去看看?” —— 县里。 一座黑瓦白墙的大宅院中。 叶白柚二人站在墙外,不用细听,院子里就有好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知道多少个衣衫破烂的佃户站在门口。 叶白柚扫过门口挂着的白绸,面露疑惑。 沈无璟站在叶白柚的身后,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唇几乎要贴在了叶白柚的耳朵上。 “阿柚不要出声哦。” 腰间一紧。只一瞬间就站在了大宅院正房的屋顶上。 这一下子望去,整个宅院里雕梁画栋,金光闪烁。里面的柱子上瞧着都贴了金箔。 除了门口的那点白绸,哪里还有什么办丧事儿的布置。 “岳家?” “岳家主家,还有数不清的旁支。” “那这白绸?” 沈无璟指了指下面从外头走进院子里的人。 “老不死的死了,他一直是我们大房养着,合该这家产也是我们的。” 叶白柚看着那满头朱钗的妇人,面白身宽,嘴皮薄,还有些尖。是一张有些尖酸的脸。 “亭儿呢?” “没回来。” “他这个月的零用怕是早就花完了,怎的还没回来!这个不争气的,都这会儿关头了,还不知事! “夫人!夫人不好了!二房、三房……几房的人都来了!  叶白柚歪身靠在沈无璟的身上。“岳家统共几房?” “这老头子从一辈子一共娶了三个媳妇儿,每个给他生了少说五个。” 叶白柚捏着沈无璟的手一顿。“这么多!” 沈无璟弯唇,轻轻戳了下哥儿满脸惊叹的脸。“嗯,确实不少。” 叶白柚侧头,沈无璟的手指直接被叶白柚咬在了嘴里。牙齿像小猫撕肉一般轻轻磨了磨,随后松开。 叶白柚嫌弃地看着上头的口水,毫不迟疑地将沈无璟的手推开。 “脏兮兮的。” 沈无璟浅笑:“也不知道是谁弄的。” 呼呼啦啦的人从前院冲过来走到这个院子中央,边走,嘴巴上还在吵个不停。 像数十只麻雀被关在一起,叽喳的声音即便是离得较远的叶白柚都觉得耳朵疼。 “杨氏!” “叫魂啊你叫!” “杨金花,好你个杨金花。我们争来争去,原来全被你坐收渔翁之利!” 杨金花是岳家老爷子的大儿媳妇。 她还以为是自己多划拉的田产被人发现了。眼神一变,转脸气势更甚。 “我们家是大房,老爷子跟着我们大半年。这些东西,本该是我们占大头!” 岳老爷子的田产多,家底也厚。但是耐不住儿孙十几二十几个,这么一分下来,一家得到的只比得上那县里好点的人家。 谁不想多抓一点东西在手上。 “好啊你,承认了吧!承认你家那楼被你那好儿子给赌没了吧!” “放你娘的狗屁!” “你个老妖婆……还骂人!最值钱的东西都被你大方造灭了,要我说你们活该净身出户!” “……” 楼下闹哄哄,叶白柚两人却是安静又温馨。 叶白柚听到酒楼,问:“就是那间酒楼?” 沈无璟点头。 “你赌来的?” “这东西,我不沾。” “那就好,黄赌毒不能沾的!” “嗯,听阿柚的。” 叶白柚摊开他的手,将自己的食指嵌入他的手中。然后笑着问:“那你是怎么得来的?” “你可知跟他赌的人是谁?” “我怎的知道?” “他套了咱们铺子里的生意,出了一样新品,他家酒楼就带回去研究一样。这靠着偷抢的生意红火了,自然有人不爽。” “以前那些个被他家弄垮了的小馆子数不胜数,其中一家,就是如今的宏福酒楼。” “什么!”叶白柚抓紧沈无璟的手,惊愕,“竟然还有这事儿?” 沈无璟:“我也是派人去查才查到的。” “那宏福酒楼的东家设了套子,直到这厉害的岳家老爷子去了,这才请君入瓮。” “咱们正好是撞上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叶白柚双眼一弯:“那我这运气是真的好。” “嗯,我的运气也好。” 叶白柚失笑:“你这个也要跟我比。” 沈无璟摇头:“不是跟你比,本来能娶到阿柚就是我的运气好。” “何况这酒楼我拿到手中,纯粹也是因为阿柚。” “为何?” “你忘了,宏福酒楼的账房是谁?” “李叔?”长安的爹。 “嗯,这地契是他们东家随手给他的。我去买的时候,他直接想送。”沈无璟将叶白柚鬓角的碎发弄到耳后,眼中光芒如光线穿过林荫落在那院子中的水面,极好看。 “那可不行。”叶白柚倾身,坐得累了,直接倚在沈无璟身上。 而下面从吵已经转变为大,一大家子,穿着锦衣华服的妇人哥儿纠缠在一堆。看着好不热闹。 沈无璟环过叶白柚的腰,让他靠得稳当。 “所以,我花了几百两银子买的。” 叶白柚看着前面儿猴一样的一群人,拧着眉道:“也便宜了。” 沈无璟道:“阿柚心善,他老爷子跟孩子的救命之恩,以此为报。” 叶白柚看着下面扯着头发抓挠的人,嘴巴牵起一抹笑意。“费不着的,放在当时,我也做不到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那也是哥儿做了善事的回报。” 叶白柚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脸。“回去吧。” 沈无璟看他害羞,将人搂紧。“好。” 墙倒众人推,岳家注定分崩离析。那些曾经被欺辱过的人一定会明里暗里收拾回去。 所以,叶白柚拿着这酒楼,该是顺遂的。 拿着地契,也不管那岳家是什么情况。他们又去了一趟饭馆老板家。 这下人家倒是脸上带着歉意,收下了后头一个月的租金。 现在太急,叶白柚不打算直接搬去酒楼里。店里的生意依旧好好的。 这个月很快过完,转眼茂盛的荷叶凋谢,气温逐渐转凉。 一大早,两人没有上县里。 叶白柚想要大批量买些莲藕,想来想去,想到了白叔他舅舅家。 按照提前约定好的时间,叶白柚跟沈无璟一起敲开了白家的门。随后,白孝江出来,带着两人一起往小泉村去。 往后山,爬过竹林往下,就到了小泉村的地界。 叶白柚这大半年忙,已经很久没有过来后山。此刻身边依旧跟着人,不过是从十二换成了沈无璟。 “正好我舅舅家的藕已经开始采挖,我过去帮忙。”白孝江笑着道,“以往都是大部分是卖给县城里的酒楼,剩下的都每天挖出来拿到县城零散着卖。” “路途遥远不说,搬出山里也是个问题。” 叶白柚点头:“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沈无璟站在叶白柚的身后,心中有了思忖。 聊着,很快到了白孝江的舅舅家。 “老舅!” 推开院子的门,里面围在一起的老母鸡顿时四散。 “阿江来了!” 老太太手里端着茶壶,看样子是正准备出门。 白孝江笑道:“这是上次来过得叶白柚,舅舅呢?” “在田里正挖藕呢。”说着,老太太指了指手上的茶壶,“你们也走了这么久,喝点水。” 叶白柚摇头:“谢谢老人家,不用了。” 没在院子停留多久,一行人很快往藕田那边去。 田坎边,只长了些脚踝高的杂草。里面有两道苍老的身影。 一个是白孝间的舅舅,一个是孙柏,小泉村的村长。两个老家伙年少认识,从小一块玩儿,活到现在也是相互能帮忙的就帮一下忙。 田坎上,腿长的藕节完完整整摆放着。白白胖胖的,看着很是喜人。 “今年的收成挺好。” 老太太听了笑笑:“今年年景好些,藕节也胖。” “不过哥儿啊,你们要多少?我们给你送过去就成。” 说着,已经走到了小腿高的藕堆边。 “可能要个三四百斤。” “这么多!”赶得上县里酒楼要的量了。 叶白柚点点头。手指缠住沈无璟的手,眼中闪着细碎的光。他抿唇笑着道:“是,店里用,村子里也要用。” 田里忙活的老爷子被赶忙叫出来。 腿脚都来不及洗,就乐乐呵呵想带着人回去谈一下生意的事儿。 孙柏见是叶白柚,想到他在县里那馆子的生意,知道他是吞得下那么多。 不过藕田就这么一块,他这一开口,老爷子种的藕是直接给包圆了。 契书在孙柏的见证下签订。叶白柚付了一百文的定金,随后开始交代。 之所以想到小泉村,一来是离大泉村近,二来是叶白柚想照顾一下老爷子的生意。感谢他送的那藕苗,这才过来的。 不过这么多的藕送到大泉村要爬坡上坎儿的,可不算容易。 “咱们村子里还有几个年轻人的,哥儿不用担心。”孙柏见自家老伙计这藕有出路,没有人他也要给他叫来人。 沈无璟掠过两个瘦胳膊瘦腿儿的老人家,出声道:“我们自己叫人过来抬就行。” 叶白柚看沈无璟,见他眼神笃定。叶白柚也笑着点头。 “是,我们叫人过来抬。” 沈无璟的一句话,直接以训练的名义将那些在山中逛来逛去,摸狼抓虎的人拉出来干了一场活儿。 作者有话说: 嘿嘿,搓手手。 要成亲了耶—— 第106章 成亲一 ◎“接新夫郎咯!”◎ 竹林之间,挑着扁担的年轻人在其中飞奔。 一个后面跟着一个,累了就和身边的人轮换。竹枝弯曲,点着下方犹如一只只勤奋蚂蚁的黑色小长队。 长队整齐,独有那别在外面的橙色最为显眼。 “花娘,你怎的就不搬?”有人看着一脸新奇又悠闲的花娘调侃。 花娘手里的鞭子一甩,抱着手臂娥眉微挑:“老娘不是才搬了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竟然要我们花娘亲自出手?” 花娘腰肢甩动了下,一脚踢在身侧人的腿上。“我说沈花花,你是不是觉得你皮子松了需要老娘给你紧一紧。” 沈华委屈:“不要叫我沈花花。” “公子的事儿都敢打听,仔细你的皮。” 沈华,别名沈花花。从小喜欢跟在沈二的身边,嘴巴也跟沈二一样,是个停不下来的人。 花娘想到那一箱箱掏空公子家底儿的东西,唇角的笑意越发的大。 “你笑什么?”沈花花问。 “你们这莲藕拿着是干什么的?” “做菜啊,还能是干什么的?” 花娘妖媚的眼中闪过嫌弃,走到前头领队的人那边。“沈三?” “花娘。” 沈三只想快点将东西运完,随后回去将那山中最后一批给南边的粉丝运送走。被主子拉来做壮丁,沈三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专门在楼里干挑夫的活计了。 他也听到后面的声音,直接解释道:“这东西分作两半,一半给县里夫人的店里运去。另一半是直接送到夫人家里。” 花娘葱白的指尖搅动着自己的黑发,看着两边快速掠过的细长竹叶。 忽然,她双眸凝聚。“你们前儿个给夫人下了聘礼?” 沈三点头,肩上担着码得高高的藕节,健步如飞。 “现在是初八了吧?” 沈三声如老黄牛一般,慢慢道:“还有几天公子要成婚了。” “所以……这莲藕不就是到时候做宴席用的菜?” 花娘手上的鞭子也不玩儿了,她跟在沈三身边开始询问这边的事儿。 “公子何时跟夫人认识的?” “不知道。” “夫人怎么会看上咱们公子呢?” “不知。” “你抬了这莲藕还要抬其他的东西吗?” “不知。” 沈花花在后头撇撇嘴。“不让我问,你自己怎的问得那么多。” 花娘转头,霸道的表情像个母夜叉:“大人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插什么嘴。” 一路往山下走,东西一直送到叶白柚家。 这一下瞧着,院子里不知何时搭了棚子,下面还堆积着不少采买回来的东西。都是些耐放的瓜果菜蔬。 东西放下之后,另一对队伍将东西板放马车板子上。随着一声吆喝,马儿开始往县里走。 午间,莲藕被尽数送到了县城里。 叶白柚半点没有新婚夫郎的自觉,在店铺里来回得跑。白琴心见了自家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公子,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这都没几天了,公子却是愈发地贴得紧了。 不过新婚夫夫成婚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白琴心洗着手中的碗筷,想着要不要跟公子说一说这事儿。 前头,叶白柚帮着沈三他们将莲藕送进后院仓库。 “叶老板,又要出新菜了啊?” “天气转凉,最是适合喝莲藕排骨汤。”叶白柚笑着回道。 “是极是极。” 沈无璟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跟着叶白柚往后院去。白琴心看着动作默契的两人,笑了笑,到底是没说。 这些事儿,公子相必是知道的。 但两人现在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这见不见也没什么说头。 下午。柜台上不知何时放了一盆的喜糖。 沈无璟面色平静地坐在柜台前。 “叶老板相公,怎的还有喜糖?”沈无璟的名字大家都不知道,虽然是个谪仙一般的人吧,但是冷冰冰的。 客人们一般不习惯跟他相处,常常是结了账就走人。但是现在见到人手中捏着一颗喜糖打转,只觉他身上冷气都灭了。 这客人又是个嘴皮子关不住的。不过一开口他就后悔了。 多嘴干嘛! 本以为沈无璟会直接不理人,但是他推了下手边的装着喜糖的大盆子。道:“吃点喜糖,我跟我夫郎的。” 这是…… 客人乐乐呵呵笑开。“好好好,恭喜啊恭喜。” 看这叶老板相公高兴的样子,指定是叶老板肚子里有动静了。这喜糖,怎么着也得吃几颗。 沈无璟就在柜台坐了一下午,看着盆子里的喜糖越来越少,最后尽数被拿了去。 待饭馆里无人,叶白柚出来还看见沈无璟翘着嘴角。身上的气质甚至都柔和了几分。 叶白柚失笑。“喜糖送完了?” 沈无璟撑着脸转头看向叶白柚,霎时,狭长的眼尾斜飞,眼中的光芒看得叶白柚像是被野兽盯上了一样。 他心中一紧。 “该回去了。” 沈无璟点点头。“阿柚,我要进去山里一趟。” 叶白柚不看那笑得勾眼的人,直接道:“我跟你一起。” 沈无璟顿住,有些艰涩地启唇:“不行,新婚夫夫成婚前,三日不见。” 叶白柚眨眼,随后走到沈无璟身前,手撑住疲累的身躯。“所以你还要单独跑一趟山里?” 沈无璟凝视着叶白柚,嘴唇轻抿了一下。随后点头。 叶白柚看出他明明不情愿但还是要坚持去的别扭样子,笑道:“嗯,那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沈无璟垂眸,长睫在眼底落下一道圆润的弧度。 瞧着,人有点委屈。 叶白柚提议:“要不你就不去了?” 沈无璟想都不想:“不行。” 叶白柚拉长声音: “哦——” “那好吧,我就不送你了。” —— 离成婚还有一天,叶白柚依旧在县里忙碌。白琴心将明天关店的消息提前在板子上写好,客人一走完。店里收拾了就催促着叶白柚回家。 明儿个的事儿,所有沈无璟身边的人都要到。除了远在各地来不了的。 他们公子迎娶新夫郎的大事儿,没有谁想缺席。 下午,山间的凉风习习。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已经收割了的田间没了植物的遮掩,露出它忙了一年的身躯。 水田重新积蓄出了水,将下方红色的泥土衬得更加的喜庆。风声乍响,含着红泥的水面波光潋滟。 就在村口上的茅屋上,红绸带着喜意,将从来都是安静屹立着的茅屋装点得热热闹闹。 走的时候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此刻已然大变模样。 叶白柚推开门,家里的大肥猫蹲在篱笆上。 小璟圆圆的猫眼定在叶白柚身上,“喵呜”一声,随后高高兴兴地翘着尾巴跳下来直奔叶白柚。 小璟脖子上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根儿红色的绳结,在那灰麻麻的毛发中抓眼异常。 叶白柚笑着抚掌:“瞧瞧,谁家的猫猫这般可人啊。” 小璟欣喜。爪垫落在地上,轻巧地在叶白柚的腿间打转。 叶白柚正要将猫托起,十二从厨房里走出来。 “柚子哥哥,进屋来试一试礼服。” “改好了?”叶白柚直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小璟迟了一步,没倒在他的脚上。反而敦实地碰在了地上。 十二站在叶白柚卧房的门口:“早改好了。” “琴姨你们随意坐。”叶白柚指着十二出来的那间屋子,“累了就去那屋里休息休息。” 白琴心眼中柔和:“好。” 院子里,采买回来的东西堆成了山。明天就要用了,今儿个就要将东西收拾出来。“小霜,把那蒜拿出来,咱剥蒜。” 这边忙活起来,叶白柚呆在里面穿着那复杂极了的婚服。 “得亏现在不是夏天,不然这么一身捂着,肯定要出一身痱子。” 十二手上帮他整理衣服的动作不停,脸上带笑:“公子好久之前就在潭州那边找最好的绣娘开始做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么也要好好准备。” 叶白柚抬了抬手臂,比他平时穿的那件白色的袍子还要宽大的衣摆顺着动作牵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上面用金丝绣着吉祥纹路,动一下,熠熠生辉。 “奢侈。”叶白柚看着自己一身衣衫,抿了抿唇。 不过脸颊上的酒窝浅浅的,像藏在心里不好意思才冒出来一点点的羞与喜。 十二停下动作。 站直了身体后退几步,眼中惊艳一闪而过。 他连眉梢都带着笑意。 “柚子哥哥可真好看。” “人靠衣装马靠鞍,柚子哥哥以前的那些衣服早该换了,以后啊,单单是聘礼里的衣服都够你穿好久了。” 叶白柚扬眉。 他走到那送过来的聘礼——一枚非常清晰的铜镜前。 即便是镜子中的人有些扭曲,但是只瞧一眼。也能辨认出那长发披散,缎带一般垂落在身前。大红色的嫁衣将镜中人衬得浓艳靡丽。 叶白柚眼眸一转,注意到自己嘴角不曾下去过的笑意。 低声一笑,眸中含情,仿若秋水流转。平日里大气的眉眼中藏着的妩艳被尽数激发了出来。 他这五官,是愈发的妍丽了。 “好看好看。”十二小心翼翼伺候着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柚子哥哥穿得这身走到主子前,我敢笃定!” 叶白柚挑眉:“笃定什么?” “笃定你明天肯定下不来床。” 叶白柚指尖一颤,一股酥麻穿透自己的心尖。“十二,你怎的知晓这么多?” “我跟青楼的姐姐哥哥们特别熟悉。”十二骄傲。 叶白柚扫过紧闭的门窗,悄悄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垂。 “那你那未婚夫知道吗?” 十二干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尾巴翘得太高了。那老古板知道了,肯定又会唠唠叨叨好长一段时间。 叶白柚将衣服换下来。 门打开,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忙活起来了。瞧着都是山中见到的那些人。就连在山里做饭的婶子都来了。 “沈无璟呢?” 沈五抬头,一边如临大敌地刷着芋头,一边冲着叶白柚笑道:“公子已经下来了,不过现在不在这边。” 叶白柚看着他直接对着光溜溜的芋头上手,手指不适地动了动。 几个人站在一起忙碌,只叶白柚一个人站着。他拎着衣摆正要蹲下来帮忙,手肘直接被十二托住了。 “柚子哥哥不用你忙。” “哎哟,瞧瞧,我说这边动静大。看看,都忙起来了。” 篱笆外,几个婶子阿叔过来。见到院中的景象,满脸喜色。 “婶子、阿叔。进来坐。” 小金子从篱笆外踮着脚,对着叶白柚挥挥手。“叶哥哥!我来了!” 林家夫郎,张婶子还有杜鹃婶子、何阿叔几人一起,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孩子。 “都开始了,也不叫我们一声。” 叶白柚招呼客人,进屋去端凳子。“哪里能麻烦婶子、阿叔。” “嘿!怎么就算是麻烦了。大喜事儿,也好让我们沾沾喜气儿啊。” 叶白柚也不跟她们再客气,由着她们帮忙。 —— 晨光熹微,山色空蒙。 叶白柚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好睡了一觉,待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立马被十二拉着洗漱沐浴焚香换衣服。 等坐到镜子前梳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墨色长发被梳顺了披散在身后,十二灵活的手指在其中翻腾,不多时,叶白柚的头发上多了几根儿缠绕这红发带的小辫子。 叶白柚望着镜中一点点将头发拢起后的自己,弯了弯眼睛。小酒窝跑了出来,在白皙的脸颊上若隐若现。 头发用红色的发带完全绑好后。 叶白柚看向十二捏在手上的口脂,红艳艳的。他一怔,随即猛地将双手抵在前头。 “不!不用这个!” 十二双眼发亮,像个推销姑娘哥儿的老鸨。“来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新婚夫郎怎么不涂一点口脂呢?” 叶白柚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这样就好了!” 十二鼓了鼓腮帮子,小脸一垮。“柚子哥哥,你上一点嘛,我保证,绝对好看。” 叶白柚后仰着躲开。“十二呀,我的唇色本来就够红了,真的不用。真的!” 十二双眼落在叶白柚那极好看的唇上。“还不够。” “够了!” 十二见不行,抓起桌上的胭脂。“不涂口脂,胭脂总可以了吧。” 哪里知道这个的叶白柚面露惊恐,双手直接在身前交错比了个叉。 “柚子哥哥!”十二道,“必须涂的,主子都离开你三天了,你难道不想让他看见你最好看的样子吗?” “这跟他离开三天又没什么关系。”叶白柚冲着嘴角翘得能挂上油瓶的十二讨好笑笑,“小十二,咱们就这样好不好。” 十二:“不好。” “我是负责给你打扮的,要是没打扮好,琴姨肯定会说我的。”他脸一边,带着啜泣,“老夫人,老夫人在天之……” “好好好,给你打扮,给你打扮总行了吧!”叶白柚无奈,“怎么就会扯到沈无璟的母亲了。” 十二嘿嘿一笑:“出嫁嘛,肯定是要美美的。” 叶白柚僵硬着一张脸,看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直接贴在自己嘴上的红纸。 他陡然泄了气儿。 脸上一阵捣鼓,等十二让开的时候,叶白柚一眼望入那铜镜。 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妖精吧! 叶白柚猛地闭眼。 半响,又悄悄睁眼,不自在地瞧了瞧……再看一下…… 转眼对上十二笑眯眯的脸。 叶白柚很认真地发问:“你公子要是把持不住怎么办?” 十二被闪了下眼睛,他嘴角咧得大大的:“该要狠狠把持不住才好!” 叶白柚一噎。 他忘了,小十二是个老司机。 脸上的妆不算浓,只是十二用胭脂在眼尾处浅浅地勾勒了一下。顿时,那双无辜的圆眼像沾了春水,连泛起的涟漪都好似带了春日的妩媚。 叶白柚盯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人。 虽然很奇特。 他浅浅带出一抹笑意。 ……好像也不错。 盖头一盖,十二哆嗦着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有一瞬间,他觉得他家公子像是要被榨干的样子。 柚子哥哥,可是很厉害的! 在屋子里呆了没多久,敲敲打打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唢呐一响,守在外面的人群顿时也跟着沸腾。 已经走在院子外的高头大马上,一袭红衣的沈无璟同样绑着叶白柚一模一样的发带。他腰背挺直,姿态从容。脸上不是乡亲们常见到的那无甚表情的样子。 若说以前他俊朗如松月,冰冷冷的。 那么现在那脸上沾着意气风发的笑意,与其他新婚的男子并无什么差别。反倒是因这笑容,将他拉入了满是烟火气息的人间。 “柚哥儿家这男人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可不,柚哥儿捡到他也是柚哥儿的福气。就是这成婚早就成婚了,现在柚哥儿生意有起色了,才办了这场婚礼。” “这般瞧着,似乎还真的是柚哥儿家的赘婿。” “赘婿怎么了,说起来,也算是柚哥儿占便宜。” “……” 守着院子的人都是沈无璟的人,一个个也穿着喜庆的红衣列守两边。 本来还想闹一闹的,但看着这些魁梧的大汉。乡亲们也只有看着羡慕的份儿。 “瞧瞧,柚哥儿多会请人。单单是这些人花下来的银子就值得这个数。” “五两?” “不是,五百文!” “嚯!柚哥儿现在是真的发财了。” 一番讨论,沈无璟翻身下马。身姿飘逸,加上那帅气的脸。又引得乡亲们一阵夸赞。 而被夸赞的人确是注视这紧闭的大门,看着上面贴着的大红囍字儿,脚步坚定又快速地走到门前。 只抬手敲了敲。 里面十二双眼一弯,将一个苹果塞进叶白柚的手上。“来了!” 他开门,只伸出去一只手。“红包。” 沈无璟以手抵门,十二注意他的眼睛半点不敢放肆。乖乖巧巧像只小鹌鹑蹦跶到门后头。 不过沈无璟后边一脸笑容的十三过来,直接将除了给乡亲们的红包全塞给了十二。 屋内,十二顿时笑逐颜开。 “接新夫郎咯!”他声音带着喜庆,吆喝出门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7 11:42:00-2022-09-08 12:0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成亲二 ◎“夫郎,叫什么?”◎ 叶白柚抓着苹果的手顿时一紧。看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影子,后知后觉开始紧张。像烧开了的水不断起着泡泡,心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有些慌了。 沈无璟眸色如雾,笼罩床上的人。小小的房间,被尽最大的力气布置得精致好看。但都压不住床上之人对他的吸引。 短短三天,朝思暮想。 沈无璟盯着沈无璟,看着他那被腰带勒出来的极细的腰。 “阿柚。”喉头滚动,沈无璟轻轻将自己的大手覆盖在他抱着苹果泛白的手背,“别怕。” 叶白柚隔着盖头,瞧着他一个大致的轮廓。 他道:“谁怕了!” 沈无璟贴着他的手背摩挲。 长睫微垂,低低的一声:“好,不怕。” 叶白柚看着镇定,实际上整个身体的血液都想被惊动了的鸟雀,一股脑涌上头。 唇干,声紧,心如擂鼓。 待到腰身一紧,他抱住男人的脖颈,缓缓将脑袋靠了上去。 “沈无璟。” 沈无璟手抱得更紧了些。“在呢。” 叶白柚缓缓弯了弯唇。“你对我好些。” “晓得了,夫郎。” 话落,叶白柚被带着跨出了门槛。顿时,喜庆的锣鼓声再次响起。 二人成婚,都是在叶白柚的茅屋。所以需要在村中绕行一圈,随后又回到这边拜堂就行。 叶白柚被放进花轿,沈无璟翻身上马。拉着缰绳转头,喜庆的声音悠远。 一声尖锐的声音自天空响起,嘹亮又带着激动。 众人抬头瞧去。 “是老鹰!” “有老鹰啊!!” “诶!看看他的脖子,上面是不是带着红色的东西!” “是啊是啊!” 小璟蹲在立马上,仰头看着那神气的小白。自己也不甘示弱。“喵呜——” 众人转头,这才注意到猫儿身上也有。 “乖乖!哈哈哈,连猫儿身上都带着红绸。” “那上边的鹰岂不是也是他们那家的!” “说着还真像是。” 长安站在院子里仰头。那鹰他知道,当初在山脚下的时候,它突然扔下来一只兔子。叶哥哥还帮忙护着他们。 或许,当初这个男人虽然没在叶哥哥的身边,但是依旧注意着叶哥哥的情况。 长安笑容放大。 看来叶哥哥没有嫁错人,以后肯定会幸福的。 很快,时辰差不多了。沈无璟在院子门口停下。 媒婆站在边上,张大了嘴巴吼了一声:“新郎官踢轿门!” 沈无璟只走到轿门前。伸手打开,直接将里面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叶白柚不知道这些习俗,但是他勾着沈无璟的脖子小声问:“不是叫你踢轿门吗?” 沈无璟:“那都是给夫郎下马威的。” 叶白柚笑得软在他身上。“嗯,看来我们沈公子还是很有觉悟。” “嗯。”沈无璟扬起嘴角。 众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并未听清他与新婚夫郎说了什么。不过主人家高兴,他们来的宾客看着也爽快。 后面,媒婆又喊:“跨火盆——” 沈无璟直接抬脚,大长腿一迈过直接带着叶白柚走了过去。 叶白柚只觉得腰间的手有些硬,隔着他的腰疼。他拍了拍沈无璟的手臂。“该放我下来了吧?。” 沈无璟:“不想。” 叶白柚低低一笑。反正蒙着盖头没人看得见他。“你还挺任性。” 沈无璟弯唇:“嗯。” 刚“嗯”完,门口急匆匆进来个穿着喜庆的老头子,身边还牵着个小娃娃。 “好你个沈无璟,都成亲了也不告诉老爷子我一声!” 众宾客不明所以。“老人家你是……” 没等他答,十二忙跑出来。手搀扶着老爷子,笑着道:“哎呀,公子算得可真及时,您可算是到了。” “他!他他他,这个不孝孙子,搞得老人家我一路奔波。” 小榛果穿得又像是一个年画娃娃。他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前头的人,笑道:“阿嫂!阿兄!” 叶白柚听了,在沈无璟身上动了动。“小榛果来了啊。” 沈无璟看着已经抱着人到了堂屋,这才将他放下。“嗯,我让人去通知的。” 叶白柚:“那岂不是……外祖也来了。” 叶白柚跟沈无璟现在都无父无母,高堂现在就是老爷子一个。十二匆匆将人拉着落座在早已摆好的凳子上。 下一秒,礼官唱喝。 姥爷人大大地喘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家这外孙。 他收敛神色,看着新人还是没忍住笑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叶白柚感受着身侧的人挨着他,心中想的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夫妻对拜!” 沈无璟挪开距离,双目落在叶白柚的身上。缓缓低头。 “夫郎。” “送入洞房!” 那一身轻唤随着礼官的最后一声,传入了叶白柚的耳朵。 他心中的怅然褪去,完完全全填满了这个随时随地在喊着自己夫郎的人。他笑了笑,随后腰身一紧,又被沈无璟重新抱进了怀里。 跨出堂屋,送到了沈无璟的卧房。 门骤然关上,沈无璟站在他的面前。“饿了吗?” 叶白柚隔着薄薄的一层红盖头,平视前方。他手摸了摸肚子。 沈无璟目光落在他那双指尖红润,指甲修剪整齐的手上。轻轻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我瞧瞧。” 叶白柚巴掌轻拍在他手背。“流氓。” 沈无璟凤眸中笑意深深。“我是你相公,怎的会是流氓。” “闭眼。” 叶白柚真听了他的话,将眼睛闭上。接着头上一轻,盖头被揭开了去。 沈无璟视线从他的红唇缓缓移到他的眼上,一寸一寸,将眼前的人收拢进那双清冽的眸子里。 叶白柚轻轻颤动着睫毛,不知为何又生了几分紧张。 他睁开眼,目光瞬间被跟前的男人攥住。 黑衣的男人带着剑锋出鞘的利器,白衣的男人温润若天上仙。红衣…… 叶白柚缓缓勾出一个明媚的笑意。 红衣的男人像意气风发的翩翩君子,眉间的稳重再也压不住他脸上原本的瑰丽。 本就是极好的衣架子。红衣一穿,蜂腰长腿,宽肩阔背。 瞧着,灼若菡萏。 他在看人,殊不知,人也在看他。 沈无璟缓缓在他的身前蹲下。大手将叶白柚一双白皙的手掌全握在了掌心。 摩挲着,沈无璟仰头看着他。 眼中含着星光,极亮:“夫郎真好看。” 平日里,叶白柚从来不会打扮自己。甚至那些衣服瞧着也花花绿绿的。若不是他自身的气质能撑住,那真的是不忍直视。 但是现在红衣是南边最好的绣娘绣的,脸头上的发带都带着金线勾勒的吉祥纹路。 哥儿眉心还有脸上的胭脂不多,只是浅浅晕了一点。像白里透红的桃,惹得人想咬一口。 本该是澄澈的眼睛,只因为那眼尾与唇上的红,更浓艳了几分。 很招人。 沈无璟摩挲着叶白柚的手背。 阿柚常常说他自己勾人,其实多是自己被他勾了罢了。 沈无璟看着那红唇,喉结微动。 叶白柚瞧见,耳垂红着但手却自觉摸了上去。只浅浅贴着,随后感受到手心下细腻的皮滚了滚。 像被烫了手一般,指尖微颤。接着,完完全全将手心挨了上去。 沈无璟就这般守在他身前不动,看着他像小猫一样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脸上探寻。沈无璟纵着他,眸色也映着他。 温馨流动,浅浅淡淡的,像流光一样在两人的心间温暖。 一门之隔。 宴席从院子外一直摆到前头的大路上。 从前到后,不断延伸。 院子外的垒砌的几口大灶上,大铁锅里噼里啪啦。像鞭炮声一样热闹非凡。 乡亲们,还有原来的宾客们落座。 正午,宴席开席。 如流觞曲水一般,一道菜接着一道菜上桌。 红烧芋头、炖鸽子肉、麻辣鱼、冷吃兔、爆炒猪肝、莲藕排骨、酸汤粉丝…… 众人看到这席面,即便是再有准备也被震惊得不成样子。 这怕是镇上的酒楼嫁闺女都比不上这些菜吧。 “阿娘,这肉肉好好吃!” 小金子小脸鼓出一个小包,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真的好好次哦。” 杜鹃看着自家吃得乐呵的小家伙,又给他夹了一点:“慢慢吃。” “叶哥哥成亲真好!” 长安家跟杜鹃家都坐在这一桌。即便是知道叶白柚在做生意,但是也没想到一桌子上看下去,一大半的菜都是肉。 “叶哥哥破费了。” 他阿爹李端阳难得回来,正巧蹭了这一顿宴席。他笑道:“菜指定都是你叶哥哥想的,但是你也别小瞧了他那男人。是个厉害的。” 长安点点头。 沈哥哥一看就是那种人中龙凤,指不定悄悄在干着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大事儿。 这会儿的天凉,上桌的菜都带着白白的雾气。热腾腾的,那鸽子汤、莲藕排骨汤,只一喝就能暖到心脾。 这么多好吃又好看的菜,众人不自觉地热热闹闹动着筷子。 外面的笑声、交谈声不断。 小胖鸽蹲在屋檐上瑟瑟发抖。小璟在篱笆上看着它叫了几下。但是被养得胖胖的小胖始终不敢下来。 小璟尾巴一甩,带着红色的项圈几下跑到屋檐上面去。刚一蹲下,背上就被小胖鸽跳了上来。 它闪着翅膀,一直往小璟的毛毛里藏。 细看,它的脚踝上也带着红色的线圈。 两只汇合,上面的小白瞧见了也立马过来凑热闹。双翼一和,落在了它俩的身边。接着宽大的翅膀抬起,直接将两个拢在了翅膀底下。 极有安全感。 极目远眺,整个茅屋边的大路上。宾客尽欢,笑声闹声不断。远山的白雾轻轻缭绕。安静又温和地注视着下方的人群。 风声低吟,裹着这人世间的喜意,像山中的万物传递。 宴席不断,从午间一直到下午。 连着晚饭吃过,众宾客才意犹未尽地散去。小孩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大人也面上红润,吃爽快了。 这一顿,比那过年吃得都还要好上几倍。 也因此,叶白柚家的宴席名声传远了去。但凡是县里有钱没钱的人家。有这个需求,首先考虑的就是叶白柚家的馆子。 不过这是后话了。 —— 树林阴翳,林鸟归巢。 天幕被拉了下来,变得漆黑。若不是上空那洒着银光的圆月,几乎是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午间,沈无璟端着饭进来让叶白柚吃了。到晚饭时,沈无璟将新鲜的菜食又端进了卧房。 东西放在桌上,叶白柚从床上翻身坐起。他身上依旧是那身红衣,只不过在床上翻滚。头发与衣服都散乱了几分。 “沈无璟,好无聊啊。” 沈无璟转身,将光着一双脚丫子坐在床上的人托着腰抱起。 “辛苦夫郎了。” 叶白柚脸一红,眼睫抖动着。这是数不清第几次他叫自己夫郎了。 “饿了没?吃点饭。” 叶白柚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红,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下巴搭在他的肩膀。“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目光落在那桌上的饭菜以及一壶酒。 叶白柚道:“你还喝酒吗?” 被放在凳子上,沈无璟坐在他的边上。眉眼只专注看着小酒杯,随后端起递给了叶白柚一杯。 “合卺酒,夫郎忘了?” 男人声音低缓,像带着曼珠沙华的引诱,将叶白柚心中的不好意思勾了出来。 他蹭了蹭脸,仰着下巴道:“我怎么会忘了呢?” 沈无璟轻笑,手与他相勾。“嗯,夫郎肯定不会忘的。” “沈无璟!” “怎么?”沈无璟眼中含着笑意。 “你别笑我。” 沈无璟眸光划过哥儿的脖子,已然红了。“好,不笑你。” 微甜的酒在舌尖停留一瞬,沿着喉咙下滑。带起一路的灼热。 叶白柚咂吧了下嘴巴,味道还不错。 “这是什么酒?”叶白柚盯着空了的杯子,双眸带着一股痴意。 “金枝玉叶。” “金枝玉叶?”叶白柚抿抿唇,脑子开始有些转不过来。他单手撑着桌子,下巴落在自己的掌跟。 像困顿了,话里带了朦胧的鼻音。“什么是金枝玉叶?” 沈无璟将他手中的酒杯拿下,两个瓷杯并在一块。落在烈烈的红烛前。 沈无璟给叶白柚盛饭,轻声道:“阿柚就是金枝玉叶。” 叶白柚手指在脸上点点,他偏头,一双眼尾红润的圆眼注视着沈无璟。“阿柚是谁?” 沈无璟轻笑,将饭碗放在他的跟前。“阿柚就是你啊。” “我吗?”叶白柚反问。 “嗯,你。” 叶白柚瞥了一眼放在跟前的碗,又将眸子移到那酒杯上。“这个好喝。” 沈无璟见他探手去拿。葱嫩的手白皙,红烛下那指尖像是被酒色沾染,也醉了,红了。 “先吃饭,吃完再给你喝。” 叶白柚眼皮一掀,带着散漫的姿态瞧着沈无璟。“你说话算话。” 沈无璟陡然凑近。 叶白柚只疑惑看着他,并不动。“你瞧什么?” 他皱了皱鼻头,觉得身前的人又开始乱动了,看着眼晕。 他干脆扒拉过身前的饭碗,霸道地抓着沈无璟手中的筷子往嘴里塞米饭。 像松鼠似的,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沈无璟轻笑,将叶白柚身前的筷子拿上。瞧着他吃得香,又拿了自己的碗给他盛了些鸡汤。 “这个还是热的,喝点补补。” 叶白柚小仓鼠似的抬头,瞧他一眼,又将汤碗抓到自己身前。 跟护食似的,看着极为可爱。 沈无璟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他双目流转,尽是哥儿的憨态。“阿柚,喝醉了?” 叶白柚腮帮子嚼动,迟了些才摇头。 沈无璟眼中亮若辰星。“那就是喝醉了。” 龙凤对烛照耀,灯火袅娜。 吃了一会儿,叶白柚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沈无璟。 沈无璟又给他夹了一点菜,脸上的目光灼灼。他扬眉:“阿柚吃饱了?” 叶白柚点头,还是看着他不动。 才瞧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呵欠,眼中润出水色。像刚出生的小兽,湿漉漉着一双眼睛,依旧固执地看着他。 “吃饱了。” 沈无璟也放下碗筷。“好,阿柚坐着。我去收拾。” 说着,他要起身。 可叶白柚哪里能轻易让他走,手一抓,逮住沈无璟的侧摆。“我还要喝。” 沈无璟失笑。“感情你还惦记着。” 他低头,在仰着头的哥儿眉心轻轻一吻。“夫郎怎的这般可爱?” 顿时,叶白柚瞪大了双眼。像受了轻薄似的捂住额头。 不过看着沈无璟将杯子拿出来,又倒了半杯。他注意力就被挪开了。 “金枝玉叶”这酒,是白家酒坊产出来的。酒力不大,还加了些药材,带着温养的作用。就适合哥儿或者女子喝。 用这个,为的就是防止叶白柚像上次那般,喝完直接抱着他腿耍酒疯。 哄着人,沈无璟收拾了屋里。随后将热水端进卧房。 桌子上的人依旧坐着,红烛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剪影。他趴在桌上,红唇湿润微微翘起,眼尾染了胭脂色,昳丽极了。 沈无璟扫过桌上已经倒了的瓷瓶。 里面已经是空了。也就三两杯的量,哥儿还是醉了。 沈无璟关上门,走至叶白柚的身前。“夫郎,沐浴。” 叶白柚只觉着眼前的人晃得有些晕。他抬手,在身前挥舞几下。手腕一紧,紧接着就被打横抱起。 “夫郎醉了。” 叶白柚趴窝在他怀里,懒猫似的蹭了蹭。 沈无璟即便是定力再好,此刻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修长的指尖勾着哥儿的腰带,在他耳侧轻缓道:“夫郎吃饱了吗?” 叶白柚困了,一直埋头往沈无璟肩窝蹭。 “饱了。” “可是我呢?”沈无璟侧头,瞧着哥儿圆贝似的耳垂。 他鼻尖轻轻在那小耳垂上蹭了蹭,灼热的呼吸传递到上面,痒得叶白柚直缩。 “困了,唔——” 耳垂微热,像藏进了温热里藏着的巨兽戏弄。霎时间,浑身被酒水蒸腾起来的躁意尽数涌来。 叶白柚难耐地抓着男人的衣襟挪动。感受到腰身被禁锢得极为紧,叶白柚只觉还想往他怀里藏。 耳边一声低笑,含着水汽引诱。 叶白柚朦胧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他抬手,皓腕从宽大的袖中滑出。 “沈、沈无璟。” 沈无璟从耳侧吻到前侧,额头相抵,最后掐着人的腰放在自己身上。亲吻那抹觊觎已久的红唇。 红烛晃动,掩映着地上那堆交缠在一起的红衣。 远墙上,剪影揉捏在一起,若蝴蝶一般随风轻扬。 柳枝点水,蜻蜓落荷,细微的轻触也惹得蝴蝶如受惊一般翩飞。 烛火“哔啵”,燃了半夜。 哭闹又似莺啼的声音细细的,如春日里的猫儿。 “夫郎。”沈无璟依旧抱着人。 叶白柚酒醒了,红着眼尾挂在男人身上。“沈无璟。” 浴桶的水波动,烛光在上面洒了一层碎金。 “夫郎,叫什么?” 叶白柚紧咬着唇,低头瞧着男人。水浪如被狂风席卷,渐大,少许溢出在外面。 叶白柚眼中晰出泪痕,被哄着叫了不知道少声的“相公”。 红烛依旧灿烂,从傍晚燃至天明。 —— 第二日。 晨色朦胧,鸡鸣声声。 叶白柚才睡下不久,听见声音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往被窝里缩。触及到温热的皮肤,他刚一动,后背被轻拍着,耳侧的声音被隔绝在了温热的手心。 鼻子皱了皱,闻着安然的香气又睡了过去。 沈无璟搂紧哥儿的腰,将他的脑袋从被窝里剥出些许,露出那一张睡得发红的脸。 哥儿看着修长,但一身的软肉。沈无璟唇角贴着他的额头,弯着唇也跟着再次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第108章 为夫 阳光已经落在了眼皮子上,叶白柚长睫一颤,忽地睁开了眼。 窗外,泛着金光的太阳已经升至最上端。叶白柚眯了眯被刺到的眼,心中懊恼。“怎么睡到这会儿。” 正要坐起,一股酸软席卷全身。 叶白柚轻“嘶”一声,又跌落在床。 身体在柔软的被子上弹了一下,他呆望着床帐,意识渐渐回笼。 红烛、溅了满地的水还有男人那性感的…… 叶白柚脸上瞬间弥漫一层红霞。 后腰酸胀,腿隐隐作痛。叶白柚难耐。 皮薄,泛着疼。有种类似于将本就薄薄的叶片洗成了只剩叶脉的恍惚。指尖轻触,竟然还有些凹凸不平。叶白柚面色古怪,很快想起了这是怎么来的。 “狗男人!”他没忍住低骂一句。出口才知嗓音沙哑,活像被灌了一杯滚开的水似的。 双手撑着床,不小心又牵动了后腰,叶白柚难受得润着眼睛。 他如蜗牛一般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不经意扫过自己,他呆怔。梅开得极好,东枝头几簇,西边枝头含苞。腰上的紫,还有前头的凄惨,是开到极致败了的。 叶白柚抓着被子的手紧了又松。手指忽然有些疼。 抬手瞧去—— 好家伙,还有牙印! 叶白柚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气道:“沈无璟,你猪蹄是不是没有啃够!” 窗口,一道人影快速掠过。 沈无璟快速推开门进去,紧接着关上。 在见到宛若蚌肉一般白嫩着一身皮的叶白柚,呼吸陡然一沉。 叶白柚见状抓过被子捂住全身,狠狠瞪了他一眼。躺在床上装死。 沈无璟看着哥儿怨念的表情,轻笑一身坐在了床沿。像剥糖纸一样拉开被子,牵出里面的甜。 “阿柚饿了没?” 叶白柚看着他落在被子上极好看的手指,没忍住一把抓过来放在唇边狠狠一咬…… 不过到底是没舍得。只叼着磨了磨,立马又扔开,翻个身背对着男人。 沈无璟压着眼底的暗色,指腹落在哥儿蝴蝶骨上那一圈颜色上。 他哄道:“夫郎,饿了吗?” 叶白柚盖住眼皮,又想着:要不是自己昨晚纵容着,哪里会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他闷哼一声:“饿了!” 沈无璟撩开他的头发,指骨在他的脸上轻滑。“饭煮好了。” 叶白柚转身,目光落在穿着一身暗红的沈无璟身上,嗫嚅:“起不来,腰疼、腿疼、手疼……浑身疼。” 沈无璟见状,放软了姿态。 拢着被子,将暖呼呼的人抱出来放在自己的膝头。“为夫的错。” 叶白柚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认可般地点头。“就是你的错。” 沈无璟抓过桌上的茶杯,温热的,放在叶白柚的唇边。 叶白柚宛若牛饮一般几口喝完。 久旱逢甘霖,沙哑的喉咙被润泽。叶白柚这才像活过来一般戳了戳沈无璟的胸膛。 “没有下次。” 沈无璟抓着他的手塞进衣袖里,嘴上道:“情之所至,阿柚叫我如何控制?” 叶白柚被他一点一点从被窝里剥出来,原本的一身白肉像被蒸熟了的虾,还是蒸得不均匀的那种。东一片的红,西一片的紫。 他不习惯地动了动,最后厚着脸皮观察男人。 瞧着瞧着,又忍不住上手。 手指贴着他那脖子,叶白柚双眼瞪大—— 这怕不是他自己弄的? 沈无璟给他系着腰带,如他所料,勾着笑道:“夫郎要不要看看,为夫的背上还有好些。” 叶白柚喃喃:“我这么厉害?” 沈无璟凤眼酝酿着笑意,皓洁如天上月。叶白柚眨眨眼,搂着他的脖颈将自己送上去。 沈无璟唇上一软,他系着腰带的手蓦地变成勾住哥儿的腰。 不似昨晚那般的激烈,更像是一个早安吻。轻轻地,缱绻的。叶白柚欢喜地翘着嘴角,慢慢闭上眼睛。 他承认,他也觊觎沈无璟好久了。 一吻完,两人额头相抵。 叶白柚看着身前人的衣服,像偷腥的猫一样将手放了上去。 沈无璟闷哼一声,猛地掐紧了叶白柚的腰肢。像吸猫一样在他身上胡乱地蹭。说出的话被随着衣衫的凌乱也变得破碎。 “夫郎,我忍不住的,你别惹我。” 叶白柚带着坏气“嗯”了一句,不敢再动。 好半响,衣服穿好,叶白柚的脚还没下地就被沈无璟打横抱起。“夫郎累了,我抱着就好。” 叶白柚动了动小腿,随他的意。 “是不是还要敬茶啊?” 沈无璟长腿跨过门槛,走路带风。“下午去也不迟。” “这样是不是不好?” “不会,有我呢,夫郎不必担心。” 沈无璟既然都这么说了,叶白柚心安理得地被他伺候着吃饭。间或让他帮忙按一按腰,悠哉悠哉,好不爽快。 吃完了,叶白柚拍拍沈无璟的胳膊。“我要下来走走。” 不然等会要是平地摔,那多不好。 沈无璟圈着叶白柚的腰让他踩在地上。 叶白柚感觉良好,又戳了一下沈无璟手臂因为用力而块状分明的肌肉。“你放手试试?” 沈无璟试探着,松了一点力道。 叶白柚腿上猛地一酸,只觉全身的肉都往下拉扯着他。要不是沈无璟给他抱着,怕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也不逞强了,苦着脸:“你说说,等会儿敬茶怎么办?” 沈无璟:“我抱你。” “不行!” “再来!” 于是,房间内,叶白柚犹如一个踩学会走路的婴孩。撑着沈无璟的手皱着眉头活动。 腰酸也就罢了,但是大腿摩挲着布料。还疼。还有那极度不适应的酸胀感,简直要他的命。 这就是纵谷欠过度的后果! 不过走了一会儿,沈无璟看着叶白柚难受。直接不让他走了。“再去上点药。” 叶白柚躺在沈无璟身上。 “什么药?” “你昨晚给我擦了?” 沈无璟点头。 叶白柚还以为只是腿上磨破了皮儿的药,结果后头一阵清凉,叶白柚险些没有蹦起来。 “沈无璟!”他咬牙切齿,眼尾红得带上了一滴泪花。昳丽动人。 沈无璟贴了下叶白柚的脸无声安抚着。 叶白柚咬唇,看清男人眸中的心疼。只能双手抱紧他脖子,脑袋埋着。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句的脏话。 眼下耳垂红润,沈无璟怜惜地用唇碰了下,这才松手。 “阿柚躺会儿。”将他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沈无璟去外面洗了手进来,哥儿已经将自己卷成了一只肥肥的蚕蛹。 将人从被子里抱出来,好一阵安抚,这才牵着他的手带着往村子里去。 经过昨天那事儿,村里人都知道原来村子里新来的老者是这柚哥儿相公的外祖。 原来传的沈无璟是叶白柚的赘婿,就这么一件事儿,顷刻间变得不可信了起来。 不过有看到两个小年轻这会儿才出来的,都是过来人的婶子阿叔们不免调笑。 果然还是年轻。 匆匆扫过那柚哥儿相公那脖子,众人唏嘘。 哥儿二十五如狼似虎了,柚哥儿现在二十一,这激烈得,也不知道他家相公能不能受得住。 —— “阿爷,阿嫂来啦!”青砖院子里,叶白柚两人刚走到门口,小家伙兴奋的声音飘过墙头。 叶白柚脸皮子一时有些臊。 手抬起,在沈无璟的腰上轻轻掐了一下。硬邦邦的,还掐不动。 沈无璟失笑,将他的手握住,压低声音道:“回去夫郎想怎么掐就怎么掐。” 叶白柚虎着脸:“进去了。” 沈无璟点点头,拉着叶白柚进门。 院子里,老爷子依旧是坐在躺椅晒着太阳。阿端从屋里出来,将手上的两杯茶递给他俩。小榛果拖着两个蒲团往地上一放。 老爷子坐直,乐乐呵呵瞧着这对般配的孙辈。 两人往蒲团上轻轻跪下。“外祖喝茶。” 叶白柚也跟着将茶递过去:“外祖喝茶。” 老爷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各自接过,喝了半杯。“你俩可要好好的,以后还要过一辈子呢。” 说着,老爷子将手里的大红封递了出去。 叶白柚看了沈无璟一眼,见着笑着示意。叶白柚也回过头来灿笑着接过。“谢谢外祖。”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说着他瞪了沈无璟一眼,“还不把你夫郎扶起来。” 沈无璟托着叶白柚的手臂,两人站起。 白老爷子:“晚饭就在这边吃吧。” 沈无璟:“好。” 老爷子喝完手上这杯茶,又重新躺了下去。圆圆的脸上笑得像弥勒佛一般,手又往边上的茶杯一抓,一口饮尽。 晒太阳久了,他渴了。 “阿嫂!”两人刚走到屋檐下,小榛果兴冲冲地扑过来。 叶白柚腿上一重,身子往后软。 沈无璟适时双手搂住自家夫郎的腰,手在小孩脑袋上拍了拍。 叶白柚拨开沈无璟的手,将自己准备的东西递上去。“小阿榛,这是给你的。” 还有一个是给阿端的,不过是沈无璟送的一把刀。 “是什么?”小孩声音软糯,将盒子打开。 “银锁!外祖你看!”小家伙像捡了什么大宝贝一样,抱着盒子跳到老爷子跟前。 看够了,他想到阿嫂家不并富裕。半是舍不得,半是推拒地想将东西还回去。 叶白柚看出小孩的纠结,摸着他的脑袋轻笑道:“阿榛乖,阿嫂的一片心意,收着吧。” “阿兄?”小孩拿不定注意。 沈无璟:“收着。” 小阿榛这才抱着怀里的东西转圈圈。紧接着又拿出来,递给叶白柚。“阿嫂,帮我戴上!” 叶白柚轻笑:“好,戴上。” 银锁落在小孩的胸前。走动间银光晃动,彰显出小孩的活力。叶白柚坐在屋檐下,单手杵着下巴,看得失了神。 小孩还是挺可爱的。 不过想到昨晚,叶白柚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长长一叹。 算了,顺其自然吧。 他看着小榛果,只能感慨,这是个神奇的世界。 吃过晚饭,两人摸着黑回家。 小榛果追到门口,想如往常一样跟着叶白柚回去睡觉,但是却被自己阿端叔抱了回去。小家伙扒着门,委屈巴巴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去呀?” 老头子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道:“你去了,就没有小侄子了。” “小侄子是什么?” “就是你阿嫂生的娃娃。” 小榛果一听,顿时不闹了。 阿嫂要有小宝宝了! —— 两人洗漱完,叶白柚穿着一件红色的亵衣坐在床上。看着房间里堆都堆不下的大箱子失神。 这里面好些布匹、瓷器,还有厚厚一堆的银票,首饰。 落在他这个贫穷的人手上,简直堪比后世房子拆迁,一下子就暴富了。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么大一笔的财放在茅屋里肯定不安全,叶白柚打算跟沈无璟商量一下,最好还是放在他那儿。不然叶白柚去县里根本不能安心。 正想着,门被推开。 沈无璟同样穿着红色的亵衣,只在肩上又批了一件外衫。 叶白柚往床里面挪了挪。沈无璟顺势拉开被子,坐了上去。 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就洗了个澡的时间。叶白柚又不敢凑近上去。 沈无璟挑眉,看着几乎所在墙边的人。“阿柚怕我?” 叶白柚抬头,落了一身的青丝。“谁怕你!” “那阿柚为什么不过来?” 叶白柚双臂一抱,牵拉着松垮的亵衣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与锁骨。他丝毫不觉。 “我为什么要过来?” 沈无璟眼底藏着深色,脸上的笑无害又柔和。“那我过来。” 男人挪动,手臂撑着床,绷得紧紧的。 叶白柚下意识后缩,但退无可退。 直到腰间一紧,他又被抓入了沈无璟的怀中。叶白柚手上的力气没他大,只能自暴自弃地趴在他的身上。 “夫郎不气。”他顺着哥儿的背脊,沿着骨头一截一截下滑。 叶白柚脸色绯红,忙道:“沈无璟。” 沈无璟低头,他凝望着哥儿的眼眸。“阿柚该叫什么?” 叶白柚呼吸一滞,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相、相公。” 沈无璟霎时笑开,鼻尖挨着他蹭了蹭。“夫郎乖,想问什么?” 叶白柚脊背绷紧,憋红一张脸抵着他的肩膀。“东、东西要送到山上去。” “什么东西?” “箱子,不安全。”眼中氤氲出泪花,叶白柚张口咬在男人肩膀上。 沈无璟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好,明儿就送上去。” 他语气极尽温柔:“夫郎还有什么事儿吗?” 油灯在桌上,床上一半隐藏在黑暗中。被翻红浪,随着烛光荡漾。上了年头的木床轻吟着,伴随着叶白柚低低的泣声:“没、没事。” 只一声,又被巨兽给吞没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8 12:09:28-2022-09-09 13:0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活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嗯哼 15瓶;留下来的薄荷叶、一方银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盖头 天气转凉,叶白柚极爱在被窝里找温暖的地方。 沈无璟醒来的时候,自家夫郎正压在他的身上,睡得正熟。 摩挲着他脸上嘟起来的软肉,沈无璟轻笑。手心贴着他滑腻的肌肤,看了下外面的天色。 天将亮,沈无璟松开人正想起来做饭。他一动,怀中人跟着动。 叶白柚脑袋抵着沈无璟的胸膛胡乱蹭了蹭,紧接着醒了过来。 “相公。”他声音朦胧。 “嗯。”沈无璟低低应了一声,瞧着他。 叶白柚眨动下眼睛,接着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手落在沈无璟的腹部,垒块分明的腹肌就在掌心底下。 叶白柚爱不释手。 沈无璟纵容着他的作乱,问:“今早我叫了人过来搬东西。” 叶白柚点点头,腿往沈无璟身上一搭。跟八爪鱼似的。“你哪儿那么多的银子的?” “为了娶夫郎筹的。” 他拨开叶白柚脸上的发,露出还有些红的耳朵。手指捻住,轻捏着那软软的耳垂。 “现在可算是将人娶回来了。” 叶白柚听得他话中的庆幸,忍不住弯了眼睛。“辛苦先生了。” 沈无璟:“嗯,不辛苦。” 腻歪了会儿,两人起床。 叶白柚踩着地上试了试,慢慢松开沈无璟的手。昨晚他们只来了一次,男人很温柔,像流水一般滋润着。 叶白柚此刻气色红润,一瞧就是被摘了果子的哥儿。 一人烧火一人做饭配合着,刚好吃完了早餐。一队人就来了。 叶白柚忽然想到山上那地方不能被发现,这会儿大早上的搬东西难保不被人看见。“这会儿搬吗?” “是,也不是。” “阿柚不是要开始准备开酒楼的事儿了吗?” “你知道啊?” “嗯,知道。所以他们先帮忙弄酒楼的事儿,晚上再来弄屋子里的。” “你是不是看到我画的图纸了?” 找在沈无璟将酒楼的地契给了叶白柚之后,他脑中已经勾勒出酒楼装修的模样。酒楼有三层,最上面那层用来住。 二楼一半做包厢,其余全部做大堂。 装修上叶白柚追求简洁与省钱。只需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将那些无用的东西拆了,扩大一下空间就行。比如说抵得上一间小厨房的柜台,中看不中用的奢华石头墩子等等。 加点绿植做遮挡,屏风什么的只在最靠近角落的地方弄上几个,而二楼那些大得出奇的包厢隔断多弄出来几个就成了。 至于三楼。原来放杂物,被嫌弃得不行的地方收拾出来。放上生活用品,就是豪华大平层。 即便是再分出去三四间屋子,空间依旧不小。 “现在酒楼里在忙活,我想去看看。”叶白柚道。 确实如十二所说,成亲之后,他的所有衣服都被沈无璟包圆了。那些大箱子里,整整三箱。从春天到冬天的衣服,应有尽有。 不过样式瞧着,跟沈无璟身上的相差不大。指定是故意照着这么做的。 叶白柚摸了下身上柔软的料子,只能感慨有个大富翁的男人的好处。 “阿柚想去就去,不过身子可遭得住?” 叶白柚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视线。好像现在…… 是有点遭不住。 “那明天去。”叶白柚匆匆道。 沈无璟失笑:“好,明天。” “事先说好,你今晚别动我。” 沈无璟低头沉吟片刻,叶白柚越看越觉得他在憋坏主意。 硬的来不了来软的,叶白柚几步走到他的身边,抓着而他的衣袖。 “我累了。”圆眼耷拉,刚刚还灿烂的眉间这会儿又变得无力。 沈无璟心软,揽着人道:“好。” 俗话说,男人的话都是鬼话。第二天叶白柚红着一双手,非常坚定地验证了这个说法。 坐上马儿,沈无璟落在他身后。 “夫郎,不气了。” 叶白柚将手在他面前摊开。“昨晚一次,今早一次,你看看我的手。” 沈无璟反手将他两只手包裹,不知餍足。不过他还是道:“嗯,夫郎辛苦。” 叶白柚瞪了他一眼抽回手。 今晚再心软,他就不信叶。 马儿走得不算快,到了县里。叶白柚下了马先去店里看了一下。随后才往酒楼去。 岳家在岳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财大气粗,豪掷千两在县里最繁华的地方咬下一块肉,建起了酒楼。 在当时,县里岳家酒楼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不过不是因为他饭菜多好吃,而是因为里面的装修豪气。处处充满着金钱的味道。 后来随着老爷子老了,岳家也渐渐落下,许许多多个子孙长大。 岳家混乱,这酒楼的主事也在好几个岳家子弟手中流转。 改了又改,变了又变。 唯一没变过的,就是这背地里悄悄下黑手,盗取人家方子的事儿。 所以许多人对岳家那是深恶痛绝。 现在他家分崩离析,酒楼转手,大家也喜闻乐见。但是当看到叶白柚出现在酒楼里面时,整条街的人都亮了眼睛。 “我滴乖乖,叶老板的生意是有多好,都买得上酒楼了。” “前儿个叶老板还在说地方不够没有余手做更多的花样。这下子,可有地儿了吧。” “那着吃的……” “嘿嘿嘿,以后的日子更美了。” “就是不知道这价会不会提上去。”有人担忧,毕竟之前饭馆里,叶白柚家的菜便宜的贵的都有,但大多都是寻常百姓消费得起的。 可现在,纵观镇上的酒楼。没有一家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进去点上一两道菜的。 无非就是贵,极贵。一顿一二两银子都算是少的了。 不过这些老客所想,叶白柚暂时不知道。他只是在想,这么几百平米的大酒楼,能做的东西可太多了。 酒楼里,请来的装修工人已经在忙碌。中间杂着少许穿着短打,藏都藏不住那极好身材的沈家人。 叶白柚看着他们一只手就能拎起一张桌子,自己…… 两只手抬起来都费力。 都是实木桌子,可一点都不算轻。 叶白柚只能佩服。 铺子装修很快,从他成婚到装修完成,也不过五六天的时间。加上叶白柚购置的厨具、装饰摆上,满打满算不到十天。 工钱付完,叶白柚直接在酒楼里开了几桌。 一来谢谢这些工人,二来算是提前热热房子。 待那边的房子一退租,这边酒楼立马开了起来。 —— 开业这天,火红的舞狮在门前欢腾,鞭炮声噼里啪啦将人群的眼光尽数吸引过来。 叶白柚站在沈无璟的身边,一身已经略显厚实的衣服也挡不住他极好的身条。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瞧着,脸上已经带了风韵。 这怕是…… 吃过喜糖的哥儿眼睛掠过叶白柚的肚子,该是三个月了吧。 不管其他,两人站在这里已然就是活招牌。 待鞭炮放完,叶白柚抓着盖在牌匾上的红绸轻轻一拉。纷飞的红布落地,不巧,直接盖在了叶白柚的头上。 沈无璟轻笑一声,像掀盖头那般将红绸掀开。 两人登对非常,这一动作直接诱得周围的人一通起哄。 叶白柚瞪了人一眼,明明叫人看牌匾,结果变成了人家看自己。 不过一个小插曲,叶白柚回身对围拢过来的熟悉脸庞笑笑。朗声道:“本店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少不了各位乡亲父老的支持。今儿开业大酬宾,前十位免单,前百位打八折,凡是当天来就餐的,赠送吃食一份。” “什么吃食!” 这人话落,才发现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 路过他的人边跑边嘀咕:“也是笨,先进去点菜再说啊。吃的,进去了不就有了吗?” 这人一愣,也顾不得自己问了话。忙随着人群一起往里涌了进去。 众人头一次来,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四周大开的门。 窗明几净,亮堂堂的,简朴又大气。尤其是那一溜儿下来丝毫不歪的桌椅,像尺子量出来的,瞧着更是赏心悦目。 隔着三两桌,放着一大盆繁茂的花草。也不知是哪个品种,散发着悠悠的香气。 四方桌上,放着一本小册子。封皮儿摸着硬硬的,像是极为薄的木板。今天特殊,进门排队来。 前十位跟前一百位分别从门口的十三手中拿到了细小的牌子。上面标记着数字。 一百很快被领完,剩下的人只能找地方落座。 不过客人们看见前堂只有白霜跟十三两个跑堂,有些觉得不够。 见叶白柚进来,好心提议道:“叶老板,你现在生意做得大,前头跑的小二多些才忙得过来嘛。” 叶白柚一笑,双手稍微往下压了压。“诸位,在你们桌上可曾看到一本小册子?” “上面是我们现在有的菜,也叫菜单。上面配了画。诸位可以根据上头来点菜。” 店铺装修那段时间,十二一天闲着没事儿。叶白柚干脆给他找了个活儿,就是弄这些小册子。 考虑到有些人不识字儿,十二自己又在上面画了画。 不过现在酒楼的菜式跟以前大差不差,新的菜品叶白柚还没来得及做。以后等东西多了,他指定要使唤一下沈无璟帮他弄一个大的菜单。 配图的那种。 不过都是新东西,客人们也还要适应。除了少数一些新奇地翻看册子,其余都是点单。 前头人多,后头也不轻松。 叶白柚是前头后头两边跑。后厨十二、琴姨、老九在忙。索性菜都是他们做熟了的,也没有出错。 刚进门的那一波人多,叶白柚起初让沈无璟守在前头看着点。后面忙过来之后,叶白柚直接将人赶到三楼去。 沈无璟被迫被自家夫郎推着后腰,慢慢往楼上去。 见他夫夫俩感情好,客人们见了也不奇怪。倒是有些新来的客人瞧着,只觉看着比看戏还有意思。 人给推到楼上去了,叶白柚像是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藏了起来。心中那股子不舒服也去了。 哼着小曲儿,叶白柚又匆匆去了后厨。 酒楼的厨房认真说起来有两个,一个专门做白案的,一个做红案的。叶白柚直接把做白案的小厨房当做配菜的地方。 上面林林总总放了不下于百盘的菜。 都是青椒炒肉、油焖笋、炝炒青菜、酸菜鱼等等的配菜…… 连着这一个厨房的另一个屋子,就是以前做红案的地方。里头的窗门打开,铁锅下的火烧得尤其旺盛。十二一人看火,灶台上两人忙碌。 炒油的声音噼啪作响,里面弥漫着菜的香气。 除了这些,还有两口大炉子。上面订做的大铁锅口小,肚长。一个是莲藕排骨汤,一个是海带猪蹄汤。 客人是一下子来的,后头即便是三个大灶也有些忙。 叶白柚一来,适当减缓了几人的压力。 厨房大,再来几人也能装得下。 现在老九直接成了酒楼的大厨。但是预计今年过了年,他就会去南边。琴姨加上他自己,照顾一个酒楼的短期勉强。长期就不好说了。 除此之外,还是那句话,十二跟十三不可能一直待在酒楼。所以一通算下来,还得添人。 这会儿兜里有钱,即便是不动沈无璟送来的东西。叶白柚也能请得起人。 叶白柚翻炒着糖醋咕噜肉,将这事儿敲定。 岳家酒楼,现在更名为无味酒楼。位于南书院大街的街头,也就是酒楼商铺的聚集地。这里道路四通八达,斜对面几十米就是当初叶白柚看上但是买不了的铺子。 谁能想到,大半年过去了,他有了更好的。 “夫人,现在要送赠的吃食了吗?” 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修整,白霜端着凳子坐在厨房边。手里捧着一碗冰粉。 上面的东西虽然没有在江知询家那么丰盛,但是橘子酱、红糖水、芝麻花生碎以及小巧可爱的各色冰汤圆。瞧着也不是那么差的。 “可以了。” 见他立马放了东西要起来,叶白柚道:“你先吃完,他们现在还吃着饭,也不差这点时间。” 白霜笑着道:“好。” 午时过半,今天人手一份的神秘小食被陆陆续续端上桌。 众人看着饭碗那么大的白瓷碗中,近乎透明的东西一时不敢下口。 “敢问霜哥儿,这是什么?” “叫做冰粉。吃来解腻止渴,冰冰凉凉的,味道极好。” 白霜说完继续往外端。见着刚刚还问他的客人此刻碗中已然空了。他笑道:“可合客人的胃口?” “起止合适,滋味好得不行!”那客人也是个老顾客,一身的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是书院里的老夫子。 不过看那些远远躲开他坐着的书生,这位老夫子在书院的名声应当严厉。 “这名为冰粉,尝着也与夏日相配。为何早些时候……” 白霜儿谦逊躬了躬身。“不是不做,实在是这材料,我们夫人也是凑了好久才凑齐今天的份儿。” “那之后……” “之后有是有,不过每天也只五十份。” 冰粉籽叶白柚一个夏天但凡是出去都要留意。收集到的,大多数用在了今日。还剩下的,一半做了种子,一半留着以后卖。 虽说一点能搓出一大盆,但做生意是长久的事儿。循序渐进才好。 老爷子听着有,他放心地牵出一抹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书生们虽然离他坐得有些远,但是细看其实是呈包围装围着老者。两人说话的时候,尽数将视线放在这一边。 也不知道小哥儿说了什么,老者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 书生惊恐! 双双用视线交流。 “我的圣人啊,山长居然笑了!” “山长不是最严肃的吗?怎的笑了!我们是不是惨了!” “完了,按照山长这记性,回去必定是被记住了。” 有人搓了搓自己的手心,还记得山长给他们上的唯一一节课上被打了板子,现在看见小老头都怕得要死。 书生怎么想,当山长的不知道。 教书五十载,临了年岁这般大了,还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容易。他只是前些时候太热,要不是有叶老板的饭馆子撑着,怕是什么都吃不下。 这下陡然发现个更合胃口的,能不欢喜嘛。 正好他一天闲着,带上孙儿过来,慢慢享受享受,才不负这人间啊。 冰粉本没味道,味道都是红糖水跟上面铺展的东西。吃着不腻,最适合做饭后零食。 从午时一直到未时末,一楼二楼的客人才吃得差不多。 虽然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但是感受了一天人流量多了的“好处”,叶白柚只觉像抬着东西爬泰山,哪哪儿都累。 而另外几个都是习武之人,比叶白柚来说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搞餐饮,是真的累。 第110章 关门 后厨忙得差不多,叶白柚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都是睡觉的地方,琴姨、白霜,十三、十二还有老九在上头都有住的地方。 叶白柚推开自己那间屋子的门,入目的是一张吃饭的方桌,桌后不远处是一道屏风。 绕过屏风,再是一张大架子床。床上的被子都是新的,因着成婚不久,还是喜庆的红色。 卧房大,在靠近窗边的光线明亮处放置着长而宽的书桌。是专门让人打的,并排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方便平日里夫夫两做事儿。 在另一边,有一扇关了的门,里面的空间不算大,但作为盥洗的地儿也足够了。 叶白柚现在一身的油烟味儿。他瞥过坐与书桌前处理事情的沈无璟,没打扰他。转身直接去侧房洗澡。 初秋的空气透着凉意,热水冲刷过皮肤之后,舒服得仿若藏身于厚实的被窝之中。叶白柚快速洗完,将及腰的长发用帕子包裹着走了出去。 人一舒服,就犯困。 叶白柚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揉着鼻尖将头上的帕子散开。 沈无璟从书桌前起身,转眼就瞧见自家夫郎就穿着亵衣坐在凳子上。长发湿漉漉的,少许沾在脖子。晶莹的水珠沿着他红润的脖颈下滑,淹没在锁骨之中。 沈无璟喉咙一紧,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 “穿这么少不怕着凉?”沈无璟说着,将衣服披在叶白柚的身上。他的衣服大,叶白柚穿着就像裹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叶白柚吸了吸鼻子,被水雾蒸腾过的眸子湿漉漉的。 沈无璟闻着叶白柚身上的馨香,绕到他身后去。 叶白柚手上一松,男人的大手轻擦过自己的手背。带起一阵酥麻。 他一僵。 沈无璟指腹滑过他的脖颈,将沾在肌肤上的发丝拢起包裹在帕子中。他低声笑问:“阿柚怕什么?” 叶白柚望着屏风上的花鸟画,气虚。“谁怕了!” “那为何夫郎僵直不动?” 叶白柚红着耳垂瞪了他一眼。“你故意的,你勾引我,你诱惑人。” 沈无璟低声一笑。嗓音低磁,专门往叶白柚的耳朵里钻。“夫郎把持不住,能怪我?” 叶白柚双手交叠,肩上披着的衣服随着后头的动作沿着肩膀滑落。他亵衣穿得松松垮垮,丝毫没注意到以后头人的那个角度,能将里面的景一览无余。 沈无璟眼神幽暗,瞧着哥儿疲乏的眉眼,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头发擦得半干,身前的人已经是枕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沈无璟托着叶白柚的后脑勺,绕到他的身前。看着他眼底的阴影心中一疼。 手心的头发依旧有些湿润。沈无璟担心他起来头疼,只能叫人送进来一盆炭火进来。 他则将哥儿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下颚贴着哥儿的额角,软了眉眼。 五指在他一头青丝中穿梭,好将头发烘烤得更快一些。 头皮被触摸得有些舒服,双手抓着沈无璟的衣襟动了动。脸往细腻的肌肤上贴。 沈无璟低头,瞧着自己被拉得敞开的领口。不免失笑。“小流氓。” 前面是熟悉的体温,后面是暖烘烘的炭火。仿佛置身于温泉之中,叶白柚舒服得喟叹。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靠着人睡得更熟了些。 手指一寸一寸摸着发丝,直到确认已经干了之后,沈无璟才托着人抱起放在床上。 被子盖好,沈无璟拂开哥儿脸上的碎发。坐在床沿安静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回去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儿。 京都,古氏被休。沈言与古老头儿已经决裂。 如今的萧同舟继位之后,排除异己,被身侧人蛊惑杀尽忠流。现在从传来的消息看,镇守北疆的威武大将军已经开始有异动。 不过北边旱灾,若真动了起来,粮草不够。这是个大问题。 现在虽然还不是时候,但随着京都的骄奢淫逸加剧,南边富庶的财富必定被京都的有心之人盯上。 税赋徭役,无论哪一个加重,都不利于他们家夫郎的生意。 沈无璟摩挲着那薄薄的一页信纸,最多三年,大燕必灭。秦瑞为人嫉恶如仇,他一家子五个兄弟,最后得来的这个妹妹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秦家世代忠良,但也因为皇后秦姝的离世再没了对朝廷的忠。 自请镇守北疆,只是护着百姓。如今,已是多年没有回过京都。 若秦家要反,他或许可以帮着添一把火。 大燕灭得快些,他那些旧仇新恨也能连根拔起,化为灰烬。 三楼的建筑在县里已是最高。沈无璟凭栏眺望,远处南山守卫,近处凡世喧闹。从旱灾之后,南山县就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但京都已经从根子里腐烂,什么时候那腐臭蔓延到这儿,民生又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沈无璟长睫轻掀,余光掠过床上熟睡的人。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 提笔寥寥几句,屋顶上跟胖鸽子并排的小白听到动静飞身下来。沈无璟将信纸从它的大爪子下拿出来,黑着脸放入他脚踝的信筒之中。 “送去楼里。”说完,看着鹰的眼睛拍了下它的翅膀。 小白敦敦跳动两下,振翅一飞,顷刻间入了天际。 黑影人空渐渐远去,沈无璟低喃:“就看,他愿不愿意跟重机楼做这个交易了。” 虽然这件事儿还远着,但是给古家与沈言添堵的事儿,沈无璟也没闲着。 沈似钰身上的毒药是当初他中的毒药。而沈言身上的,则是楼中调配出来的梦香。这药吃一点,能睡上几天。 但若长期服用,则会肾脏衰竭。莫说那老头现在还常常逛花楼,时不时再用点那方面的药。 孩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沈无璟也不想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出来膈应自己。 倒是这般折腾下去,能活多久,可就是沈无璟不能确定的了。 至于那古家由爱生恨的女人。 沈无璟缓缓勾出一抹笑意。“女人爱的时候爱得深,恨的时候就能恨到骨子里。古画眉都能找到重机楼了,那这好戏又有得看了。” 不远处,床上传来细微动静。 沈无璟脸上的笑顿时一收,站起身来就往床边去。 夫郎睡觉习惯不穿衣服睡,亵衣亵裤这会儿直接脱了,雪缎的料子堆积在床脚。 沈无璟无奈轻笑。 坐在床沿,拉高被子盖住哥儿润白的肩膀,手放在人身上轻轻拍着。 好一会儿,在他以为床上的人熟睡过去时,哥儿又翻一个身。 叶白柚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自发地想往那边钻。 沈无璟轻叹,只好脱了外衣躺下来,顿时,哥儿一身的软肉落在了怀里。四肢搭缠过来。 沈无璟手臂嵌着人软腰抱紧。亲了下温热的额头,眸光柔情如水。 “夫郎,再睡会儿。” 叶白柚模模糊糊听到人声,囫囵哼唧一下。埋头往男人脖颈处藏。 沈无璟被他这小脾气的样子逗得失笑。他双手抱紧了人趴在自己身上,手指沿着脊珠轻抚。 斜阳划过窗棱,隔着朦胧的床帐,瞧见了那其中互相依偎的人。安静地停留了一会儿,悄然退去,只留下一室的温馨。 沈无璟抱着人,慢慢自己也睡着了。 再醒来,窗外已然黑了。 叶白柚睡饱了,懒呼呼地睁开眼。室内昏暗,只觉得身下是熟悉的人的香气。他手指微动,摸索了几下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伸进了男人的衣服里。 叶白柚耳朵红,不好意思地翻身下来。 殊不知他一动,沈无璟就醒了。 腰上的手臂收紧,叶白柚的手再次贴上男人的胸膛。沉稳的心跳闷闷的,通过手心传递到自己的心间。 叶白柚试图看清男人的脸,但光线昏暗。只隐隐瞧得出一个轮廓。 “夫郎醒了?” “醒了。” 沈无璟拉开床帐,直接就着这姿势抱着人起来。 “都这么晚了。”叶白柚下巴搭在男人肩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憨。 沈无璟五指在他的青丝穿梭,理顺了才道:“夫郎是有什么事儿吗?” 晚间的气温低,叶白柚有些冷地往沈无璟的怀里缩。“有,我想找些人。店里的活儿多,忙不过来。” 夫夫一体,叶白柚有事儿都不会避着沈无璟。 “找人啊?” 叶白柚的脸颊被轻轻蹭了蹭,他手臂勾着沈无璟,眯着眼睛蹭回去。 “这次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了。” 沈无璟装作不知。“哪样?” “你自己说呢?” 沈无璟鼻尖在自家夫郎的脖间见一拱一拱的。“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事儿?” “沈无璟!” 沈无璟失笑:“好好好,不逗你了,不过我觉得既然要找人,还是找信任之人比较好。” 沈无璟说着,将一旁叠得整齐的衣服抓过来。凭着手感一件一件给怀中人穿好。 叶白柚轻轻打了个呵欠,追问:“什么信任的人?” 他刚睡醒的脑子慢了一会儿开始运转,一身软骨靠着人。“是不是你楼里的人?” “夫郎最是聪明。” 叶白柚哼声,双掌被沈无璟带着撑着他的胸膛。 腰侧窸窣,大手给他系着衣带。叶白柚轻颤着往后躲。 几下弄好,眼看着哥儿要仰倒,沈无璟托着他的腰将人抱回来趴好。 “你说说,你楼里的那些人又不是驴子。哪里能这般压榨。何况还大材小用,多浪费。” 沈无璟将自己的衣服穿好下床。从纤细的小腿寻摸到脚丫子,穿好足衣再塞进那双小鞋子里。 看着人在床上晃悠着腿,沈无璟情不自禁地亲了亲那嘴角。在哥儿恼羞成怒之前,托着人抱起。 “我说的不是他们。” 沈无璟打开门,楼下还有些燃着的烛火。 叶白柚犯懒,说话也囫囵:“是谁?” “楼里那么多人,也有年纪到了成家立业的。他们的家眷大多都在南山县与这附近的地方。所以我想着,既然夫郎要人,他们又未尝不可。” 叶白柚坐在沈无璟结实的手臂上,身子被他颠了颠。 “员工福利?” 沈无璟虽没听过这个词,但是理解一下还是可以的。 他侧头,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颈侧人的耳朵上啄了一下。“那可真就辛苦阿柚帮为夫一下了。” 叶白柚侧头,被亲了的耳朵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没了痒意,他才慢吞吞道:“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要筛选考核的。” “我只是想着,阿柚做的这些吃食放出去,随便一张方子就能做一个店出来了。用自己的人,自然更好些。” 叶白柚捏着人还想说的嘴巴,嗫嚅道:“你就是想给我塞人,理由倒多。” 沈无璟启唇,轻轻抿住哥儿的手指。“嗯,是这样的。” 叶白柚指尖陷入温热,察觉到男人在做什么他猛地抽回。沈无璟松口,在哥儿唇上轻啄。 “阿柚这是答应了?” 叶白柚红着眼睛,心肝儿颤动得厉害。隔着晕黄的烛光看着男人俊朗的脸,叶白柚脑子飞速转动着。 他立马反悔:“我又觉得,不行。” “好。”沈无璟蓦地一笑,唇角轻扬,灼灼逼人眼。 “我说不行!休想使用美人计!” 叶白柚心脏霎时一慌,乱乱的。看不得沈无璟眼中的戏谑,他只能埋头藏在男人肩膀,装死。 要是什么都靠沈无璟明塞暗给,那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啥事儿都没做。 他坚定道:“最多找着了人,叫你帮我掌掌眼。不过!你不许像上次那般搞事儿!” 沈无璟轻叹,看来是真不行。 “听夫郎的。” —— 后厨这会儿已经没有人了。但锅里还温着几道菜。 叶白柚总算脚落地。 沈无璟端菜,他就拿碗筷子清洗。两大碗白米饭放上桌,叶白柚拎着衣摆坐下。 身侧,男人熟稔地落座,若不是跟他挤在一条凳子上,叶白柚倒还能觉得他有几分君子之姿。 “你怎么这么黏人?”叶白柚嘴上说着,手上却给沈无璟夹了些排骨。 男人挑食,一般只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寻常里,随便吃完一碗白米饭他也就下桌了。 沈无璟看着碗中高高的一层米饭,侧颜在烛火的跳动中更加惹眼。他轻声道:“我自己的夫郎。” 听听,跟小孩抢东西似的。 叶白柚嘴角翘起。“嗯,你自己的夫郎。” 说完,他后知后觉有些肉麻。不过这句话也没差。多给沈无璟夹了几次菜,叶白柚才顾着自己。 中午他只喝了一点粥垫了垫,这会儿早饿了。一口饭一口菜,他吃得极香。 沈无璟瞧着,自己的食欲也高了不少。 三个菜,两个炒菜一个汤。两人也将盘子收拾干净了。 洗了碗,两人检查了下楼下的门窗以及明天要用的东西。随后拿着蜡烛走在前,沈无璟紧跟在他后头。 上了楼,蜡烛放在架子上。 烛火跳动,将整个室内照亮。男人去洗澡,叶白柚听得窗边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立马起身去关了窗。 风大,天上也没有月亮。今晚指定得下雨。 不过家里的鸡粮食够,小璟猫猫也跟着来了县里。茅屋里的东西…… 叶白柚一顿。 说是今晚去搬,也不知道现在搬完了吗? 叶白柚看着虚掩着的侧房门,声音微高。“洗个澡你不关门,被人看了可怎么是好?” 里面哗啦的水声一停。“看了就以身相许。” “你不害臊。” “夫郎,帮我拿一下衣服。” “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拿的。” 沈无璟将身体擦干,眸色灿烂。“若是这样出来,也无不可。” 叶白柚忙道:“你敢!” “为何不敢?” “老流氓。” 沈无璟听着把人逼急了,他摇头失笑。“我跟我家夫郎学的。” 叶白柚推门进来,目光从男人脸上一直下滑过宽肩窄腰,沿着性感的人鱼线…… 好一具健美的身躯。 叶白柚面红耳赤,声音细若蚊蝇:“沈无璟,身材挺好!” 他瞧了一眼,忙收回视线。可脑中怎么也散不掉那极具冲击性的画面。 手上的衣服往前一塞。“快穿上,着凉。” 沈无璟看着自家夫郎明明想看却又别扭的样子,浅浅一笑。他手抬起,握住哥儿的手腕。 叶白柚一个不察,撞入男人的怀中。 温温热热的,还带着湿气。被热气蒸腾的冷香散在鼻尖,叶白柚轻轻吸了吸鼻子,仰头勾住男人的脖子。 “沈无璟,衣服穿好。” “叫相公。” 叶白柚戳戳他的胸膛。“相公,快穿衣服。” 沈无璟笑了,他放开哥儿,揉了揉他的长发。“乖,夫郎先回去吧,被窝里让夫郎慢慢看。” 叶白柚红着眼尾瞪他一眼,眸光含水,半点没有威胁人的气势。 穿好衣服出来。 沈无璟看着坐在床头的叶白柚。正要开口,哥儿直接匆匆进了他出来的房间。“洗漱。” 落下一句,门立马关上。 “需要关门?” 叶白柚阴阳怪气:“不像某人,故意不关。” 沈无璟闷笑,肩膀跟着颤动。跟阿柚在一起,他好像总是能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朋友们ヽ(⌒⌒) 第111章 花猫 收拾完上床,外面的风忽然大了,呜呜呜的声音拉扯着。像是要将房子给掀翻。 天上白光一闪,雷声炸响。叶白柚出口的话被淹没得彻底。 沈无璟看着刚刚还坐远了的人此刻主动投怀送抱,他笑道:“夫郎刚刚说什么?” 叶白柚抓了沈无璟一缕头发握住,慢慢拉着盖在自己眼睛上。 “村子里的东西,现在搬完了吗?” “现在下雨了,上山要许久,他们生病了怎么办?” 沈无璟摸了摸他的头:“夫郎放心,早搬好了。” “这么快?” “嗯,下雨了,他们自己会找地方躲。” 他带着哥儿上下山跟他们走的道不是一条。换成那条路要省下一半的时间。不过带着哥儿不好走就是了。 叶白柚扒拉下眼睑上冰凉的发丝,一双圆眼直勾勾瞧着沈无璟。 “夫郎想什么?” “你不是说……” 沈无璟挑眉,看着哥儿难为情又跃跃越试的样子。他藏住眼下的逗弄:“我说什么?” 叶白柚咬咬牙,翻身起来。 “你说给我看!” 沈无璟噗嗤一笑。低沉的声音像雨滴一样打在叶白柚心尖上。见叶白柚要恼了,沈无璟示意着自己已经被他悄悄摸摸搞得敞开的衣襟。 “都这样了,夫郎还不知足?” 叶白柚眨巴下眼睛,手心一下子贴在那极好看的腹肌上。 “小流氓。” 鼻尖被刮了下,叶白柚倾身。下巴抵在沈无璟光洁的胸膛。“这不叫流氓。” 沈无璟摩挲着他滑润的肩膀。“那叫什么?” “食色性也——”叶白柚眼中溢出泪珠,缓缓勾住男人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上。 自己的男人不睡,那叫自己的吗? 哗啦的雨声势变大,在夜幕中激奏出欢腾的歌谣。 雨打芭蕉,院子里新亮的嫩叶不堪重负,随着惊骇的风暴翻腾。 雾不知何时升腾起来,卷着柔舒的水汽渐渐藏于湿润的雨水之中。雨声压抑,被时不时的一声闷雷破碎得断断续续。 缭绕在屋檐上空一夜的雨翻腾够了,凌晨时分才草草停歇。 一场秋雨一场寒。 开窗远眺,雨雾化作了实质。在远山上软成了白蒙蒙的缎带。将山峦缠绕。 雨声能安眠,睡了一夜好的。 除了腰有些酸软,从心到身都舒畅。 “相公——”出口声音沙哑,叶白柚抿了抿唇,又对着屏风外继续喊,“相公。” 烛火由远及近,露出男人的身形。 叶白柚像懒骨头一样在被窝里翻了下,随即向男人伸出手臂。 沈无璟放了蜡烛,倾身将人从被窝里抱出来。“小祖宗醒了。” 叶白柚软憨,挂在男人身上。臀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叶白柚不为所动。 “衣服都没穿。” 一身的软肉,抱在手上他都怕人从手心里滑了。 与男人同色的衣服盖住了身躯,叶白柚昨晚被伺候舒服了,此刻乖乖窝在他的怀里任由男人捣鼓。穿完衣服,再梳好头发。 叶白柚举起手对着烛光,看着虎口上鲜明的牙印。“你又咬我了?” 沈无璟捏住他细白的脚丫子,上面红梅灼艳,小腿内侧的凹凸数不胜数。 他道:“爱不释手,情不自禁。” 叶白柚哼笑。悄悄蜷缩起了脚指头。 沈无璟轻轻挠了挠,惹得哥儿笑个不停地往他怀里钻。沈无璟这才罢休,给他穿好鞋子。 哥儿身上香,干干净净的像个糯米团子。沈无璟但凡是抱着,就牙痒痒。 想把他的夫郎给拆吃入腹。 被男人牵着,走了几步。叶白柚站在原地。 沈无璟停步回身:“夫郎?” 叶白柚从窗外望了下天色,贴近男人。他悄声道:“揉揉腰。” “昨晚给你揉了好一会儿。” “你揉不揉!” 瞧瞧,一睡醒又成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了。昨晚也不知道是谁一直缠着要,这下知道累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沈无璟也舍不得哥儿难受。他单手托着人抱起坐在自己手臂。另一只手搭在哥儿身上轻轻按捏。 叶白柚抱着他的脖子,舒服地喟叹,像被顺着毛毛的猫。 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两人衣衫整齐从楼上下去。 前堂白霜在忙着,叶白柚招呼了声,往后厨去。 白霜看着沈无璟紧紧跟着叶白柚的步伐,笑嘻嘻的。他家公子可真喜欢黏着夫人。 后厨,十三现在没什么事儿,就跟着十二看看火或者打一下下手。 灶台上,另两个锅里的包子已经蒸好了。挨着外面的第三口锅中,水已经沸腾。 今儿个,叶白柚要开始做朝食的米粉了。 另一边,琴姨跟老九做着面食。叶白柚这边,男人既然跟着进来了,那自然也是要干活的。 “相公,米粉拿出来放桶里。” 当着这么多人叫,叶白柚还是有些脸热。 不过沈无璟最是受用,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放多少?” 送过来的米粉都是一捆一捆的,一大捆中又有十小捆。第一天做这个,不能做多。 叶白柚:“先拿五把。” 若是不够,再泡就好。反正米粉泡着也快。何况干粉五把,泡出来其实也不算少。 “夫人,今早我们能吃粉吗?” 叶白柚点头:“你们随意。” 老九他们在自己这里帮忙,包伙食,每月再给一两银。本来主厨想给五两的,但是人家也不收。 到底是一家人,叶白柚只能平时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米粉的汤是熬了一夜的骨头汤,浇头现在只有炸酱跟豌豆。算上素的与两个配在一起的,也统共四种。 不过暂且是够了的。 等以后客人们适应了早上一碗粉,以后还会有各种浇头以及拌粉、炒粉等等。 现在卯时末,辰时才开店。 叶白柚先煮了几碗出来,让已经忙碌了一早上的自家人吃。 米粉泡好,直接放在笊篱过几下沸水。扔几片青菜叶子进去。烫不过一分钟捞起来倒入已经调好底料的碗中。 沈无璟在边上盛上骨头汤。 “琴姨浇头要什么?”身侧,男人熟练地问道。 叶白柚唇角微翘,将另一碗推过去。 “我自己来,公子先弄自己的。” 每每沈无璟一问,大家手里的活儿就会停下。叶白柚甚至把他当做了催吃饭的工具人。 米粉几下烫好。 一人一碗。叶白柚跟着沈无璟出去,手上抓着筷子。 “好久没吃米粉了。”老九端着碗往厨房门口一蹲,就这么摆开了筷子。 酒楼后院,有专门的回廊,遮雨的。叶白柚跟沈无璟对坐,瞧着他那晚放得鲜艳的米粉。 厚厚的豌杂浇头盖在上面,边上白白的米粉上沾着红艳艳的辣椒油。 闻着又有大骨头汤的鲜香,以及辣椒油的刺激香气。唾液分泌极快,一天的胃口就指着这米粉打开。 叶白柚碗里放的什么,沈无璟就放的是什么。 一通搅拌,清晨的微风将热气吹乱。 就着沾满了浇头的**,和着一点菜叶送进嘴里。一口下去各种东西齐齐在嘴里迸发,满足得几乎飘然起来。 叶白柚吹了几口,又将一口粉送进嘴里。待过了那股馋劲儿,他才观察起跟前的人。 他原先以为,沈少爷不太能吃,也不喜欢吃辣。 但是现在,人家是嗜辣。 本来瞧着一个像山巅白雪的人,比自己都能吃辣。就几口,薄唇上已经沾染了热油,又红又润。 看着从他身后滑下来的长发,叶白柚飞快解决了自己碗里的。随后走到他身后将那些不听话的长发抓住。就为了他家沈少爷能吃得舒心。 沈无璟瞧了他一眼,叶白柚一手抓着长发,另一只手往他高挺的鼻梁上一滑。 “瞧瞧,都吃出汗了。” 沈无璟看了一眼叶白柚已经空荡荡的碗,安心地在自家夫郎的帮助下,解决了三两的米粉。 见他斯斯文文,却将他脸大那般的碗中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叶白柚眼里像藏了星星。 “不错,以后也要好好保持。” 沈无璟擦了嘴,拉着哥儿坐在自己怀中。双眸注视着叶白柚红唇的唇,认真给他擦了擦。 “小花猫。”他声音被辣得有些低,停在耳朵里像哄睡一般轻柔。 叶白柚双眼盯着他,简直要溺死在男人的温柔里。 嘴上的手一放,他偷笑着抱住男人的脖颈直乱拱。“沈少爷啊,你是不是想腻死我?” 沈无璟双手护在人的身侧,轻笑道:“我可舍不得。” 叶白柚双手撑着男人肩膀,咋咋呼呼站起来。“不行了,再跟你待下去我怕是又不干活了。” 说着,他收拾了碗筷立马走。 沈无璟看着哥儿匆匆的背影,哑然失笑。“你慢点。” “知道知道。” —— 清早,知道今儿个有新吃食的老客早早赶来。在酒楼店门一打开,外面已经等了十几位客人。 “霜哥儿,今天早上出来个新吃食,是啥?”说话的是钱庄的掌柜,一个长得颇具喜感的胖老头。不管他笑不笑,嘴角都是上扬的。 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是只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这老头可比谁都精明。 “钱掌柜,是米粉。” “来一碗!” “要几两的?还有浇头要不要,浇头有豌豆的和炸酱的,两个可以混着,不过贵一文。” “三两!都要。” 白霜讨巧笑着:“还是中辣的不?” “是!”钱掌柜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看,来这么多次,霜哥儿都记住自己口味了。他自豪地对着被自己从被窝里薅出来的另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挺了挺了肚子。 “儿啊,我保证你吃了一次还想吃。” 他儿,钱自来眯眯眼,还在脑袋一点一点的。“爹啊,说好了,我可就陪你这么一次。” 前掌柜的看在白霜还等着他儿点菜,他狠狠瞪了眼这会儿还睡得着的人,直接道:“他的就跟我的一样。”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我多个冰粉。” 白霜点点头,很快将前面的要求送到了后厨。 随着越来越多的食客的找早食上桌,钱掌柜等在座位上的胖胖身躯有些坐不住了。瞧见跟前还睡得天昏地暗的儿子,钱掌柜低声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还睡不醒。” 话落,他俩的也到了。 钱掌柜看了眼碗中码得高高的浇头,也不管什么儿子不儿子。他立马开始搅拌起来。 爽滑的米粉一口下肚,前掌柜的舒服得眯眼。 看着身前那极大的一坨肉,他将另一碗米粉也拉到自己的跟前。“你不吃,下次我带我孙子来吃。” 正睡得舒服呢,钱自来鼻尖传来一股刺激的味道。勾着那股子馋劲儿起来,飞速将脑中困顿给清理了干净。 寻着味儿,自发地睁开眼。 瞧见的确实自己的老子对着一碗吃食大快朵颐的样子。 钱自来霎时就想起来是他老爹带他过来吃朝食的。 “阿爹啊,隔壁那碗,给我递一下。” 钱掌柜的吃得正畅快,身上都出了大汗。儿子的话,他只当是没听到。 钱自来看自己爹的样子,就知道他生气了。讨好地笑着,像试探老虎口下的肉,悄悄抓上了另一碗。 慢慢拖了两下,见到老爷子看来的视线,他皮子一紧。 看着而上面酱色的肉末还有青黄色的豌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能屈能伸,笑呵呵道:“爹啊,不是说带我来吃好吃的吗?儿这就试试!” 钱掌柜闷哼一声,终是收回了视线。 钱家在县里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钱财不缺,吃的用的尽数买自己喜欢的。钱家宅子里有专门的厨子做饭,但自从老爷子在外面买过一次包子,就极少在家里吃饭了。 这会儿钱自来看着眼前的碗,咽了咽口水。 忍着耐心搅拌均匀,接着弄了一大口,吹了几下就塞进嘴里。 钱掌柜只睨了他一眼,继续美滋滋吃着。 等到对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才笑呵呵地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点水。推过去道:“喝点。” 正好十三出来,将老爷子点的那份冰粉放下。 瞅见钱自来看着自己的碗,他猛地将其抱在自己手臂之中。 “这个没你的份儿。” 说着,当着脸都咳红了的钱自来优哉游哉地吃了一口冰粉。 “唔!就是这般滋味,好啊——” 钱自来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会儿变得小心翼翼塞着米粉,双目还时不时盯着老爷子那犹如冰碗一般的东西。 三两的米粉吃完,钱自来喟叹地往椅子后一靠。双手托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睛依旧盯着他拿碗。 “阿爹,你那碗中的东西……” 刚刚他想点,但冰粉限量,早没了。 老爷子几下端起碗直接往嘴里倒完,嚼吧嚼吧咽下去。笑眯眯道:“碗中的东西什么?” 钱自来眼中的遗憾一闪而过。 “你至于吗,钱富裕!” “自己要睡觉,干我何事儿?” 老爷子拍拍肚子起身。“自己付自己的!” 沈无璟站在柜台后头,听到他们的话。对老爷子道:“诚惠十二文。” 钱自来瞪大了眼睛,失声错愕:“这么便宜?” “做的是老百姓的生意,客人吃得开心才是。” 钱自来笑眯眯地大手一挥:“给你十文,多的不用还了。” 沈无璟平静接着:“谢谢客人。” 三两的豪华豌杂米粉,成本撑死了三文,叶白柚卖的是三两粉,素的要五文,加两个浇头的要七文。而寻常人二两米粉就够了,加一个浇头下来也就五文钱。 若是比外头那对老夫妻的摊子,算是贵的。但是比其他酒楼动着几十文的,那是便宜多了。 口碑好,价格公道。叶白柚店里的顾客是络绎不绝。 泡好的五把米粉很快就卖完了。 估摸着后头的客人,趁机又泡了五把。算起来干粉就是六十斤,一斤干粉能泡出来三斤湿粉。这才将将够。 朝食忙完,叶白柚看着兴奋围着桶绕圈圈的老九,自己已经是直不起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怎的就这么容易累呢。就连琴姨,看着都比他精神。 叶白柚锤着后腰,在十二的嬉笑中被琴姨赶出去休息。他看着大堂里还有一半的客人,笑着招呼了几句,随后往楼上去。 爬个三楼,累得声音直喘。 摇摇晃晃看着那坐在窗前的人,叶白柚走向床边的脚步一转,直接往他男人那边去。 近了,身子一软。 再回神,就是被带着坐在男人的腿上。 “累了?” “腰酸,为什么我就这么废?” 沈无璟唇亲了亲哥儿的额角。“夫郎怎的这般说?” “琴姨都瞧着比我体力好。”叶白柚话里的怨念简直要化为实质。 “阿柚想练一练?” 叶白柚双眼晶亮:“可以吗?” 沈无璟:“叫相公。” 叶白柚弯眼:“相公——” 作者有话说: 某种田的(诱哄):亲爱的小柚子啊,你是要这个金相公呢,还是要那个银相公呢? 柚子:我要我家财万贯的相公! 金子银子什么的,把某种田的卖了都肯定是没他相公的多。 某种田的:呸!瞧不起谁,呜呜呜…… 第112章 还钱 练,现在是不可能有时间练的。 叶白柚累得趴在沈无璟身上不想动,一会儿让他揉揉腰,一会儿让他捏一下手。软得没骨头似的。 若不是腰间的手臂禁锢着,能直接往地上缩。 室内亮堂,叶白柚闭上眼,下巴一下又一下点在男人的肩膀。嗅着松月雾霭般的冷香,叶白柚眯了一会儿。 朝食一过,紧接着又是午食。 叶白柚歇了没多久,又下去开始忙。 沈无璟在楼上呆了这么久,也下去走走。 大堂,叶白柚还没转去后厨,前头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落落来了,里面坐。” 萧落眼含笑意,脸上不似上次那般苍白,反而带了一些莹润的红。 “叨扰你了。” “哪里叨扰,去楼上坐坐。”叶白柚笑着走进。 萧落搭上他的手,温声道:“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忙你的,费不着专门抽空出来招待我们。” 叶白柚想了想,干脆领着人去后院。 沈无璟与他身后的江知询对视一眼,两人落后一步,走在两个哥儿的身后。 叶白柚安排人坐在连廊底下的桌子上,拎了一壶上好的茶水,加上几盘琴姨做的栩栩如生的点心。也能打发一下时间。 瞧着在院子中说话的两个男人,叶白柚陪着萧落坐了一会儿。 院子一角,沈无璟直接问:“现在外面越来越乱,难保不会乱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南边来。你家那位,作何想的?” 江知询摇头:“他不愿意在回去,也不想跟秦家联系。” “他想就在这南山县,好好带着萧辰,平平安安长大。” 江知询对着桌边看向自己的夫郎笑笑。 “我也不想他再卷进去,只想要他平安就好。”他双拳紧握,眉头拧得极紧,“我怕,再见到他那副样子。” 沈无璟单手负立,只叹:“不过这大燕会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江知询眼中的憎恶一闪而过,声音微沉:“我知道,他也知道。” 沈无璟望着那个端端正正坐在萧落身边的小孩,转了眼眸。 “萧同辰……萧辰可愿?” 江知询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声音缥缈:“他虽是嫡皇子,但是从小被护在他哥哥的羽翼之下。帝王权术、为君之道……他怕是要从头学起。” 江知询摇了摇头。“看他自己吧。” “若是他真的有这个野心,我就将他送到北疆去。秦将军或许很需要一个拥护正统的理由,不过是死是活,只能是他自己去争。” 谁都不能保证,在权势的面前,谁能做到无动于衷。即便是他最亲近的外祖一家人,依旧如此。 沈无璟捻着指尖。“看来你也是想的秦家。” “东边楚家这一代软弱无能,即便是楚横打出来一片天,没了他,下一代没人收得住。朝廷即便是再软弱,但是那萧同舟手中依旧握着百万大军。用人堆,没个一年半载也是不行的。” 沈无璟见自家哥儿不知道跟萧落说了什么,两人眼睛都笑得畅快。 声音清脆,像夜莺的啼叫,无忧无虑的。 “还是快些的好。” 叶白柚撑着下巴,转眼就见着两个人这会儿都停了下来。 叶白柚询问似的看着沈无璟,见他轻轻弯唇,自己也回以一笑。 他转头,对着萧落道:“中午留这里吃饭,要是累了叫沈无璟带你们去三楼,有歇息的客房。” “好,你去忙吧。”萧落温笑着点头。 萧辰看着自己哥哥柔和的侧脸,对沈无璟跟叶白柚心存感激。他从小在自家哥哥的羽翼下长大,只有在逃出来的时候,才见识到皇城的水深火热。 萧落不是不知道那边两人在说什么。他拉过自家弟弟的手,让他在边上坐下。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萧落看着已然成熟不少的小孩。“阿辰,你还想回去吗?” 萧辰:“回京都吗?” “嗯。”萧落像跟自家弟弟聊着家事一样,说话轻言细语的。万分没有以前大皇子那样的孤傲与霸道。 萧辰低头,看着自家哥哥手背上横亘了一指长的刀疤。 “阿兄,好没意思。” 萧落轻笑:“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思?” “陪着阿兄啊。” 萧落轻轻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脑袋。“也是,你现在还小,快乐长大就好。” 萧辰趴在桌上,濡慕地看着萧落。“阿兄。” “嗯。” “你想去想去找舅舅?”小皇子眼眸含着天真。 萧落捏捏他的脸,轻声道:“在外人眼中,我们已经死了。去舅舅家,现在来说太危险了。” 萧同舟就是个阴险小人,即便是于他有碍的一只蚂蚁他都会踩死,何况是对他屁股下的位置藏着威胁的人。 萧辰笑道:“阿兄,舅舅会伤害我们吗?” 小孩一问,萧落心中一痛。他只能望着小孩澄澈的眼睛,轻声道:“阿兄也不知道。” 萧辰抿唇。 身在皇家,就是这般。没人可信,即便是最亲近的人。 萧辰小脑瓜子想:有什么好呢? 他望着沈无璟,又想到叶白柚。想到他们以后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在他们的羽翼下长大。 忽然,他也有些羡慕。 他出生没了娘,爹不叫爹,那叫皇帝。兄弟姊妹除了自己阿兄,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的。即便是阿兄护着自己,他也经常遇到背着阿兄故意欺负自己,故意教他难堪,甚至想要他命的兄弟。 他蹲下,倾身抱住自己唯一的亲人。难道撒着娇道:“阿兄,你要好好的。” 萧落拂过自己弟弟的头发,轻轻一笑:“怎的今天这般黏人呢?” “阿兄,以后我保护你。” 萧落揉揉他自己带大的弟弟的脑袋:“好,阿辰保护我。” 那边说了一会儿,江知询被沈无璟抛下,一个人回来了。他坐在萧落的另一边,看了下他的脸色,接着牵着人起来。 “我问沈无璟要了一间屋子,咱们去楼上休息休息。” 萧落被带走,萧辰笑着给他哥哥道:“我再玩儿会儿。” 萧落点头后,小家伙立马跑远了。 前堂,现在门开着但是还没到午食的时间。店里有些客人坐着打发时间。 沈无璟前一脚进厨房,后脚就被叶白柚赶去前堂。 他坐在柜台后,看着活泼不少的萧辰跑出来。在瞧见了自己之后,脚步又慢了下来。 他踟蹰着,最后还是走到了柜台前。 不过人矮,只能双手扒拉这台子,连脑袋都看不见。 沈无璟整理着早晨的账本,一边问:“有事?” 萧辰点点头,结果面对着红木的柜台。又想着他看不到。 萧辰左右看了看,随后绕到沈无璟的侧边。 “沈哥哥。” 沈无璟应了一声,懒懒地撑着脑袋偏头。等着小孩的问题。 萧辰眼中闪过细碎的光,双拳紧握:“我、我能跟着你学武功吗?” 沈无璟长睫掀开,光华一闪而过。“想学武?” “嗯嗯。” “好,不过不是我教,我安排人带你。” 萧辰本以为他会问很多问题,但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萧辰一时无措。“我没有能给沈哥哥的东西。” 沈无璟摇头。 “看在江知询的份儿上,不需要你给什么东西。” “不过习武很难,请的师父也很严格。能不能坚持,坚持多久,全在你自己。” 沈无璟瞧着小孩,慢慢道:“只有一次机会,一旦你退缩……” 萧辰双眸含着坚定。“我不会退缩的!” “什么不会退缩呀?”稚嫩的生硬从台前传来,软软糯糯像含着糖一样。 萧辰一僵。不过还是看着沈无璟,等着他话说完。 沈无璟点点头,脸色恢复淡然:“好,后天开始。” 萧辰立马点头,就怕他完了沈无璟反悔似的。 两人说话,前头的小孩也走到了萧辰的身边。小榛果看着边上这个不认识的哥哥,水汪汪的大眼睛弯了弯。“你好呀,大哥哥。” “阿兄呀,我来找阿嫂玩儿。”小家伙打完招呼,随后等着沈无璟发话。 沈无璟无情拒绝:“你阿嫂忙,自己玩儿。” 小榛果嘴巴一瘪。“我好不容易才来的。” 沈无璟看着他假惺惺地要掉金豆子,瞧着边上盯着小崽子无措的大崽子。嘴角一翘,专心翻看手上的账本。 耳边的声音窸窸窣窣,等看完了,两个小孩早没了人影。 客人陆陆续续来,前头又忙了起来。 沈无璟放下手中的东西到后厨去,两个小孩一蹲一站。小榛果自顾自地玩儿,边上的萧辰则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小榛果。 来了客人,不能像他们寻常那样吃得晚。 不过吃得的是酒楼里有的东西,倒也不用花费额外的心思去做。待沈无璟一进厨房,叶白柚直接让人端菜。 二楼。 小榛果在外面无聊地数蚂蚁数了许久,总算在脚蹲麻了的时候看见了自家阿嫂。 他笑着喊道:“阿嫂!” 声音脆嫩,惊醒了屋檐上的小璟。 “小榛果来了啊。” “嗯嗯!”小家伙使劲儿点头,但是就是蹲在地上不起来。 叶白柚手上端着饭。 “小榛果来,吃饭了。” “阿辰也来。” 叶白柚说完就走。萧辰看着地上还蹲着的人,小脸板着:“还不起?” 小榛果在叶白柚一走脸就垮了,他委委屈屈朝着身边这唯一的人伸爪爪:“脚脚麻了。” 萧辰抿了抿嘴,甩开袖子隔着手,递到小哥儿身前。“抓吧。” 小榛果双臂直接抱住。看着他憋足了劲儿将自己带起来。本想笑,但是腿脚上麻麻的难受极了。 他眼睛一酸,直接红了眼眶。 “好不舒糊。” “叫你蹲地上那么久。”说完又觉得不对,萧辰闷不吭声地抱着他跟上叶白柚。 小榛果:“哼!” 两个年岁差得不多,都是小孩。抱着走平地好说,上楼就难。最后两个还是被下来的江知询一手一个给抱上去的。 吃过午饭,江知询两人在这里没留多久就走了。 萧辰还留在这里,身边紧紧跟着小榛果。 饭后,叶白柚又回去忙。待到将楼里的东西收拾完,已经半个下午过去。 因为昨天开业,叶白柚跟沈无璟都待在店里。现下家里还有事儿,两人怎么也得回去。 先将萧辰送到槐花巷子里,接着小榛果由阿端带着,叶白柚跟着沈无璟骑马。往村子里赶去。 —— 县里,一辆低调又宽敞的马车驶入。 里面两个穿着富贵衣裳的老夫妻俩。一个磕着瓜子儿,一个醉醺醺地抱着酒葫芦。 “老不死的,都这会儿了你还喝酒!”女人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酒葫芦,掀开帘子对前头的马夫道,“今儿天色太晚,就在县里找家客栈睡觉。” 马夫点头,拉着马儿转弯。 马车停下,老夫妻俩越发圆润的身体从马车上挪下来。大摇大摆地进了县里最好的客栈。再要了最好的上房,上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肉。 吃得满嘴流油。 —— 叶白柚两人前脚到家,小榛果后脚就到了他们院子门口。 “阿嫂。”小家伙想进来,但是又想着阿嫂要生娃娃。他进去了,娃娃就没有了。 一时纠结,直到叶白柚都将家里的鸡放出来了。小榛果还没拿定主意。 “不进来玩儿?”叶白柚站在篱笆边问。 小侄子、小侄子重要! 要跟阿嫂玩儿,以后有的是时间。小榛果一股子做了决定,立马对着叶白柚挥了挥手。“阿嫂,再见。” 说完就跑,生怕慢一点自己会后悔。 叶白柚:“慢点跑。” 沈无璟将家里的门尽数打开,叶白柚照旧先将屋子收拾了。 昨晚下了雨,县里还好,但是乡里的路全是泥泞。院子里也是堆积的泥浆。 叶白柚盯着路面看了许久。沈无璟都将拿回来的东西放进屋子里了,他还没动。 沈无璟走过去,将人拥进怀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夫郎看什么呢?” 叶白柚指了指屋檐外稀烂的地:“不好走。” 沈无璟垂眸,看着哥儿沾满了泥泞的布鞋。“确实不好走,铺点青砖吧。” 叶白柚玩儿着他的手指,忽然道:“我想重新建房子。” “好啊。” “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身上也有几百两银子了。在乡里建一座大房子还是可以的,不然这茅屋,十二他们回来都没地方睡得下。” “可以建庭院,像山里的那样。钱够的。” “你说聘礼?” 沈无璟点头,下巴陷入哥儿颈窝的软肉里。“嗯。” 叶白柚在他的手臂之间转了一个弯儿,正对沈无璟。他指尖点着男人胸口。“你不说我都忘了。” 沈无璟托着他的腿弯抱起回屋。“忘了什么?” “你是不是还欠债?” 沈无璟动作一僵,然后在床上坐下。将哥儿放在自己腿上,给他脚上的鞋子推掉,随后用沾湿的帕子给他擦了擦。 叶白柚见他不出声,忍住脚底板的痒痒,等他擦完后转身抱着沈无璟的脖子。双目紧盯着,不让他躲。 “那就是了。” 沈无璟护着他,深眸如墨。“什么都瞒不过阿柚。” 叶白柚身子后仰,直视他漆黑的眼。“算上所有的欠款,一共有多少?” “阿柚不用担心,我能还完的。” 叶白柚见他不想说,抓着人的衣襟,鼻尖几乎挨着鼻尖。“沈无璟,我现在是你夫郎,我有权利知道。” 沈无璟启唇,蜻蜓点水一般蹭过哥儿鼻尖。柔声道:“夫郎只需要知道,今年就能还完就是了。” 叶白柚见人不说,姿态一软,抓着人的衣摆轻摇。“相公……你就告诉我吧。” 沈无璟眼睫轻颤,只默默抱紧了人。 叶白柚见他也不是无动于衷,鼓了鼓腮帮子。天然升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相公——” “沈哥哥——” “少爷——” “叶白柚他夫君?” 沈无璟手心贴着叶白柚的侧脸。“阿柚何必自寻烦恼呢?” 叶白柚装不下去了,秀眉一横,两只爪子按在沈无璟的肩膀。带着一股匪气,像抢了良家公子的恶霸。 “你说是不说!” 第113章 泼妇 沈无璟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香香的,还软。 叶白柚瞪着他,眼睛都瞪红了,才像被戳破了的球一下子泄了气儿。 沈无璟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叹一声。“不多不少,也就十万两。” “我知道阿柚想做什么,但是那是我给阿柚的聘礼,是我一点一点精心准备的东西。我不想阿柚拿出来。” “再说了,既然给阿柚了,那就是阿柚的东西。” 沈无璟还没说完,被迫挤在他身上的叶白柚一巴掌给他糊过去。背上一重,沈无璟闷咳几声。 被他抱着的叶白柚顿时跟着抖动,好不难受。 知道自己手劲儿大了,叶白柚忙给他顺着背。扭了扭身子,他着急道:“你松开我一点。” 沈无璟双眼半阖,下巴落在叶白柚的肩膀:“我不想。” 叶白柚咬了咬牙,找到地方手就往衣服里面一伸。沈无璟一个哆嗦,立马松开了手。 叶白柚顺势后退,手臂带着男人的衣襟拉大。 沈无璟半个胸膛落入他的视线。 叶白柚看看沈无璟的脸,再点了点他腹肌。红着耳垂抱怨:“真是,非得让我用这一招。” 沈无璟失笑:“阿柚可真大胆。” 叶白柚梗着脖子:“我男人,我还摸不得!” “摸得,摸得。” 叶白柚倾身,红了的耳朵袒露在沈无璟的眼前。慢慢将他的衣服拉好。 “现在不是谁的不谁的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欠着银子,心里怎么都不安稳。” “你现在有这么大一笔的银钱放在那儿不用,倒不如先拿着去还了。心里也少一件事儿不是。” 叶白柚伸手将沈无璟的衣襟铺平,随后手心贴在他的左边胸膛上,慢慢弯腰趴了下去。 耳朵听着沉稳的心跳,他道:“我现在当你这个人都是我的,那你那债我也自然而然会放在心上。咱们现在又不缺钱,那银子还了甚至还能盖得起几座大房子,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衣食无忧就好。” “所以,我们先还了……相公,好不好?” 沈无璟眸色黝黑,看着哥儿的眼睛,胸中情绪纷乱。 叶白柚抬起身子,轻轻贴近他的唇。嗅着唇瓣,小小猫叼食,咬了一下。 “相公给我准备的其他东西,我们不动。只动银子好不好。” 叶白柚眼中带着希冀,软得像水,只希望瓦解沈无璟心脏外的那一层冰。 沈无璟猛地抱住人往后头的床上一翻。 手指强势地挤进叶白柚的手指指尖,十指紧扣。猛烈的气势几乎要将身下的人吞了。 “不说话,那就是你允许了?”叶白柚双眸注视着沈无璟。 本是初秋的天,额头逐渐出了不少汗水。紧扣着的十指始终交缠着,直到额头的汗水被尽数亲吻了去。 脸侧微重,是男人的额头抵过来了。耳朵一阵风过,他听着男人道:“好。” 叶白柚轻轻笑着,脸上灿烂若朝霞。 “这才乖嘛……” 话语消失于唇舌间,叶白柚眼尾缀着泪珠,紧抱男人的脖子。“相公,明儿还要见人呢。” —— 远山斜阳,黛雾将出。 沈无璟将鸡全赶进鸡圈,随后又出去割了点草喂鸡。再站在池塘边捞了几条半掌长的鲫鱼,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洗了手,紧接着去做饭。 家里的鸡蛋天天存,现在已经有几十个了。沈无璟用着也不心疼,直接拿了三个出来给自己夫郎蒸鸡蛋吃。 蒸点米饭,再做个鲫鱼汤。就是今晚的晚餐。 端进卧房,床上的人累了一天,还在睡觉。 沈无璟拢着被子将人轻轻抱起来坐在桌边。拉着被子将哥儿的脚也包裹严实。 叶白柚感受到有人在动,他侧头嗅着沈无璟身上的味儿往他怀里缩。 沈无璟唇贴着他的额头感受了下,温温热热的。 “相公,睡觉。” “吃点东西再睡。” 叶白柚只觉得耳边是嗡嗡嗡的声响,唇上不知贴来个什么东西,他闭着眼睛张嘴。 滑嫩的鸡蛋顺势落入口中,轻轻抿了一下就没了。 叶白柚想躺下,包裹在被子里的手扑腾着,一股凉意灌入了肩膀。 “阿柚,小心着凉。” 恼人的束缚着手臂的东西没了,叶白柚舒舒服服地趴在男人的胸膛。 “相公。”他嘟囔。 沈无璟低声回应,又给他喂了一勺。 趴着趴着他又不舒服,手腕灵活得像泥鳅一样,抓着男人的衣带子一拉。 肌肤相贴,叶白柚喟叹一句。唇角的笑遮都遮不住。 沈无璟看着自己大敞的衣服,眼中无奈。 “小流氓。” “张嘴。” 吃了几口,叶白柚埋头藏着不吃了。 沈无璟无法,只能将人放回去,草草解决完。收拾完回来的时候,叶白柚半个身子探出被窝。见他来了迷蒙地睁开眼睛,轻轻打了个呵欠。 “着凉。”沈无璟将被子拢起,也遮住了那弥漫半个身子的瑰丽。 叶白柚呼噜着打个滚儿,前胸后背就没一处好的地方。 “相公,相公——” 沈无璟脱了衣服上床,他躺在一边仔仔细细看了看男人背上的抓痕,满足地咂吧了下嘴,翻身进男人怀抱。 严严实实像抱着大抱枕一样抱着,他又打了个呵欠。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沿着细白的脸上一直落到脖颈。 沈无璟喉结微动,俯身上去。追逐着泪痕,轻柔地从眼尾一直吻到了被子下。瞧见那小巧的喉结,沈无璟用鼻尖蹭了蹭,再抬头,怀中人已经熟睡了。 沈无璟轻笑着将人按在怀中,手指一弹,烛光霎时熄灭。 夜半,睡着的叶白柚还在嘟囔:“债……还债……” 他一动,沈无璟就醒了。听着他说什么,轻叹一声:“知道了,还债。” —— 日上三竿,一辆马车慢吞吞地驶入官道,紧接着拐弯到达大泉村村口。 正背着一大捆黄豆的赵尚牛经过,看着不熟悉的马车,径直加快了步子飞速掠过。 “诶!那谁!给我站住!” 赵尚牛一听这声音就觉得惹不起,他绷紧了下颚,大步往前。全然不顾后面气急败坏的吼叫。 快速推开门到家。 杜鹃看着横冲进来的丈夫,担心问:“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 赵尚牛看看后面,见没有人追上来。松了一口气。 他将豆子堆积在屋檐下,随后道:“村口来了生人。” “那可得赶紧去告诉里正。”杜鹃道。 小金子放开他家老母鸡站起来。屁颠屁颠走到他阿娘身边,抓着她的衣摆。什么都不说,但大人就是知道这个好走的小家伙想要跟着她一块儿去。 这边,院子门还没出,隔壁就响起了哐哐当当的敲门声儿。 夫妻俩对视:“难不成,是柚哥儿家的客人?” 赵尚牛抓着要出去的妻子。“你带着金子进屋,我看看去。” 柚哥儿一大清早就出去开店去了,这会儿家里哪有什么人。那声音霸道,还有些熟悉,来者不善。 赵尚牛带了一把锄头在身上,假装是过路,往那边走去。 刚过了柚哥儿家的外墙,看到他家篱笆门前的两个圆滚滚像倭瓜一样的身影。正好,那两个也齐齐看来。 赵尚牛是越看越熟悉,他抓着锄头正要说话。 那边圆胖的夫人立马瞪大了眼睛:“赵尚牛,老娘刚刚叫你你跑什么?嘿哟,你个不中用的居然也没死!” 赵尚牛脑做中的那根儿筋儿立马搭上,他面露惊恐,抡着锄头就往家里跑了。 “诶!你个烂怂货别走啊!” 赵尚牛立马冲进家门,院门砰的一声关掉。放了锄头就跑到自己妻儿的那一屋。 杜鹃看他吭哧吭哧直喘气,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来了,这般吓人。” 小金子坐在床沿,小腿儿一晃一晃的,大眼睛中带着好奇。 “阿爹,我想看看牛鬼蛇神。” 赵尚牛放下茶杯,拉着自家媳妇儿坐下。压低了声音,就怕把人招来:“柚哥儿家那老娘回来了。” “柚哥儿家有老娘?” 杜鹃心中一跳。她猛地抓住赵尚牛:“你说的是!宋芙蓉!” 赵尚牛看着自家一脸天真的小儿子,将他抱着。面上有些愁苦:“还有叶大仓。” “那该如何是好!” “柚哥儿现在好不容易生意好了,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的这会儿回来给小两口添堵!” 赵尚牛抓着杜鹃坐下。“不怕,那是他亲爹娘。” “什么别怕!”杜鹃一脸愁容,“柚哥儿好不容易变好的,小时候不也是他那爹娘一带,人就坏了。” “现在这样,保不齐……” 赵尚牛摇摇头:“我看那夫妻俩富贵了,主意应当不会打到哥儿相公身上的。” 说实话,这话他说得自己都不信。 “赵家的!出来!我话还没问呢!” 熟悉的吼叫一来,顿时唤醒了当年被这泼妇支配的恐惧。赵尚牛刚一起身,门被拍响了。 “哐哐哐”的,跟敲锣似的。 外面的人还是直接翻过了他家篱笆,问都不问直接进来。 杜鹃脸上难看,低骂一声:“这宋芙蓉!” “赵家的,嘿!我都看见人在家了!还不出来!” 外面的门敲了好一会儿,赵尚牛夫妻俩也不出去碰那个霉头。宋芙蓉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好的坏的在她嘴里逮着能骂出花来。 “人不想出来,换一家。” 远处,是醉醺醺的声音。一听,就是隔壁那醉鬼,经常喝多了倒在他家门口的叶大仓。 “老娘走不动!” “我就问问你,我家柚哥儿还活着不?活着人在哪儿?没活那坟在哪儿?” 夫妻俩皆是不吭声。 小金子见自家爹娘悄咪咪不说话,自己也抱着他阿爹的大手,悄悄咪咪道:“阿娘,外面是谁啊?” “叶哥哥……” “嘘——” 小孩还想说,被他阿娘轻轻挡住了嘴。 外面的人耐心告罄,骂骂咧咧砰的一下踢开院子门就走了。以前的宋芙蓉他们惹不起,现在的宋芙蓉富贵了他们更是惹不起。 与其出去三两句吵起来,还不如装作不知道。 庆幸就庆幸在,这会儿鸡鸭都关在屋子里。不然指定被那两人给薅了去。 如此场景,在沿路几家的院子里出现。 一路下来,宋芙蓉走得脸都黑了。脑门上的汗大颗大颗往下落。越走心中越气,边走边骂:“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呸!”她随口吐痰吐在了里正家门外。 “谁啊,这是!这般恶心!”李登科坐在堂屋,正正好见着从路口过来的人。 他院子里还种着花草,这一口老痰直接落在他那花叶上。打得叶片还往下动了动。 “哪个缺德货!” 宋芙蓉夸张道:“我滴个亲娘,糟老头子还没死,总算出来个有气儿的。” “你是谁?” 宋芙蓉在外面当习惯了老夫人,这会儿双手插着腰,肥胖的肚子一挺:“李老爷子,不会我宋芙蓉你就不认识了吧!” “也是,这把年纪了,老眼昏花也是正常。” “老妖婆,说谁呢你!”李端阳直接从屋里出来,身后缀着一个两个四个五个的小崽子。挡在了他爹面前。 双臂一抱。李端阳打量了下院子外的女人,还有站在他身后喘着个粗气儿坐在地上一脸臭鱼样的男人。 “这谁家的猪跑出来了?” 李端阳跟宋芙蓉、叶大仓年纪小不了多少。但一个斯文儒雅,两个肥头大耳。 瞧着不像一辈的,倒是像两代人。 李端阳平时斯斯文文的,但一见着宋芙蓉就炸。究其原因,他家夫郎年轻的时候差点被这人吓得小产。 人还是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 跟叶白柚现在相处好,看的就是他救了老爷子跟他儿子,跟这两人无关。 宋夫人端起自己老夫人的架子,目光越过李端阳问后头的李登科。“李老头子,我问你,我家柚哥儿死了没?死没死,人告诉我在哪儿?” 李登科老爷子当做听不见,对自己几个孙子外孙招了招手,随后进屋去。 “李老头子!” “宋芙蓉!当初是你们自己不带柚哥儿走的,怎的,现在又舍得回来了?”李端阳护着自己夫郎进屋。 告诉你,我告诉个屁! 在地上躺得迷糊的叶大仓晃了几下手,晕乎乎道:“看看,我说嘛,肯定没了。茅屋那地儿指定给别人了。” 宋芙蓉意思意思抹了下眼睛。 离开久了,富贵窝里睡够了早不想回来。 柚哥儿在他们心里肯定是活不了的,毕竟走的时候都那个样子了。起先心里还会不得劲儿,现在嘛,早就释然了。他们本来就不想来的,白走一趟,人都瘦了。 “行了,按着老大的话人看也看了,烧个纸钱就走。” 叶大仓摇摇晃晃起来,脸上红彤彤的:“走吧,早走,我回去喝我的美酒。不、不过你找得到坟吗?” “喊着人烧不就得了,找什么坟!” 叶大仓打了个酒嗝。“活着还能给他接走,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是假的。” “就你话多,快点走!等会回县里住一晚就回去。” “催催催,一天尽知道催!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要找你那个小白脸。” 宋夫人手一抱,横肉的脸上讥笑道:“哟,感情你花楼里那些个小娘小郎的,少了。” 反正他俩现在有银子,年过四十,才尝到这舒服滋味。 当即,两人加快步子回去。 为了清省,两人本来就备了东西。这会儿直接将车里的纸钱拿出来。就对着叶白柚家的门,开始烧。 可那火燃了几次,立马就灭了。 两人东看看细看看,各自抖着胳膊只觉得阴森。东西一扔,飞快爬上马车催促着离开。 阿端看着两人走远,眸色沉静。 “阿端叔,阿嫂没死。” 阿端指了指前面跑远的马车,再点了点脑子。 小榛果:“哦——” 小榛果明白了,他们脑子有毛病。 第114章 招人 县里。 午时过后,叶白柚有了空闲。 他这次没有直接上楼找沈少爷帮忙按按,而是拖着沉重的躯体去各个牙行转悠。 招人招人,说了几天的招人。叶白柚始终没有付出实践。 这会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个人出了门去。 —— 县门外,一辆马车驶来。马车的轮子落在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一听就是不堪重负。 “找个地儿吃饭,饿了。” 前头的车夫是二人从潭州府的家里带来的,知道夫妻俩的德行。听他们说要吃饭,那指定是要找县城里味道好、价格不能便宜的酒楼。 刚驶入书院大街。 马夫扫过街边跪着,头上插了根儿草的孪生小哥儿跟小姑娘,无声摇摇头。 “老夫人要去宏福酒楼吗?” “换一个!” 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马夫想,可能是昨儿个来的时候摆了一大桌子菜,吃腻了。 他继续往前,也就在街口不远,看到一家门庭若市的店。 马夫抬头,看着天估摸着现在是未时初,早过了正点吃饭的时间。可这家店,结伴进去的人也有五六个。 “老夫人,就在这无味酒楼可好?” 宋芙蓉撇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一听就没食欲。 她催促道:“快点!饿了!” 马夫一听,摇摇头还是甩了一下马鞭。 …… 叶白柚这次看人专门避开了以前去的那家牙行。不过走了两家,依旧没见着合适的。 出牙行,又走了一条街。他累得一步三喘。 瞧见已经是走到集市这边来了,叶白柚站定。环顾一圈,见自己以前摆摊的那台阶边上空着,干脆走过去,双手撑地坐在上面。 手无力锤着腿,嘴上嘀咕着:“苦的日子每天睁开眼就是找吃的,填饱了肚子又睡了。那时候一天也没停过,怎么现在倒是比以前还累了。” “怕是哥儿的相公养得好,养娇气了。” 身侧有人接话,叶白柚杵着脸转头。见着是熟人,他骤然笑道:“阿婆,好久不见啊。” 这阿婆就是后头店铺的那一位,当初还借了叶白柚凳子坐的。 “是啊,哥儿也好久没过来这边了。” 叶白柚双眼耷拉,看着街道上已经稀少的人群。“做吃食,忙啊。” 阿婆抓着凳子跟叶白柚坐近了一点。“累就歇会儿。” 叶白柚轻笑着摇摇头:“还歇不了,欠着债呢。” 他转了一个话头,问:“阿婆是在卖什么?都这会儿了,还不回家歇着?” “快到中秋节了,哥儿该准备吃些月饼了。” “是啊,您不说我都快忘了。” “人活着,身体是最重要的,哥儿能停一会儿就停一会儿,实在不行……”老太太脸上被岁月雕刻的痕迹愈发深。 她在叶白柚的手背上拍了拍,笑得慈爱:“哥儿不嫌弃,老婆子我给你帮忙去。” 叶白柚失笑: “谢谢阿婆,但是我倒是怕累着你。” “不过阿婆要是想来玩儿,随时来店里就是了。” 叶白柚看着她篮子里的粽叶。“正好,阿婆的粽叶我买了,回家包粽子吃。” 老阿婆笑呵呵道:“家里种的,你要啊,跟我去屋里摘就是了。” “我就是看它又长出来没人吃,这才拿来卖的。” 不过不是吃粽子的节日,来买的人不多。 叶白柚看着老太太笑得金牙都露出来了。他想到了他家奶奶,那个乐观的小老太太。脸上愈发柔和。 “您摘不也是要费时间,就这些,我买了。” 老太太接过十文银子,将自己的碎花青色钱袋子拿出来,尽数装进去。 “这可好,又挣钱了。”老太太笑道。 “您老人家能干。”叶白柚转头想了想,老人家一直住在这里,或许会知道品行好又能做工的人。 他还没问,老太太就撑着膝盖站起来。“我看哥儿从那边来,是不是去牙行了?” “实不相瞒,就是去找些合适的人。” “但是没找到。”老阿婆笑呵呵接了他的话。 叶白柚点头:“是啊,没找到合眼缘的。” “若是哥儿信得过我,我带你去看看?咱们这一条街啊,还是有好些个找活儿做的。老婆子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也知道人是个什么样子的。” 叶白柚一听,瞬间有了精神。 “那敢情好,阿婆熟悉这巷子里的人,我就想着您给我推荐一二。” 两人一拍即合,叶白柚帮老阿婆拎着东西放回院子。这站在门前,才看见小小的门市之内,空间极大。更别说那能装下他半个酒楼的大院子。 里面草木茂盛,秋菊已经开始酝酿花苞。银杏渐黄,带着青绿的色泽。还有那香椿树、葡萄架…… “阿婆,你家院子真好。” 老阿婆拿了两个梨出来,青色的皮儿。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给,吃。” 叶白柚也不客气,拿着一口下去。“好甜!” 老阿婆笑开:“我孙儿给我拿回来的,可惜老婆子我咬不动。” 她出来,将门落了锁。 叶白柚一嘴满是梨汁。咽下去,他才道:“阿婆可以试着做秋梨膏,或者炖银耳,再不济做梨子酱也是极好的。” “做了,怎么没做,就是做了也还剩下大半箱子。” 叶白柚感慨:“阿婆儿孙孝顺。” 老阿婆眼中落寞一闪,又笑呵呵领着叶白柚走。 “我说的这家人啊,在咱们这一条巷子颇有贤名。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巷子里有个什么事儿,总能瞧着他们。” 叶白柚看着老太太微微佝偻的背脊,压缓了步子。 过了喧嚣的集市,没走几步,笔直的街道陡然转了个弯儿。 这边的路没有外头那般宽广,但是里面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联排的房子紧密挨着,路边正值茂盛的秋菊探出头趴在围墙上。 有犬吠、有鸡鸣,不吵闹,反而多了些生活的静谧。 叶白柚扫过各家晾在院墙里的衣服,看到从入口如此过去第三家的,衣服晾得尤其的好。 “就到了。”老太太恰好指的就是那第三家,她看到那门中,收拾得好好的院子。缓声道:“这会儿人应该是在家的。” —— 酒楼。 宋芙蓉跟叶大仓端着大肚子进来,看哪儿都是嫌弃。 远处,一个俊朗得不似凡人的郎君正在跟跑堂模样的人说话,宋芙蓉扫过其余人。离他们坐得远远的,随后对着那边说话的两人一吼:“小二,来客人了不知道过来!” 十三笑着道:“客官您稍等,马上。” 回头,他对沈无璟道:“夫人去牙行了。” 沈无璟对他摆摆手。“知道了。” 说着,他就要出门。 “不用你,让他来!”宋芙蓉指了指沈无璟,“那是你们东家吧,他来。” “客人,店里的菜,我熟。” 宋芙蓉往椅背一靠,身上被养出来的富贵肉颤了颤。“我可是大主顾,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沈无璟只当没听见,飞快出了门。 十三指了指桌上的册子,笑着道。“那客官自己先看着,选好了直接跟我说。” 说着,十三看着有人冲他招手要结账。他向着二人点了点头,随后去了另外一边。 “你吃不吃,不吃我吃。” 叶大仓看她那副鼻孔朝天,小人得势的样子,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叶大仓,你什么意思!”几十年的枕边人,叶大仓放个屁他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何况是刚刚那个毫不遮掩的眼神儿。 叶大仓拉开酒葫芦。“小二,给我装满酒。” 十三结完账过来。 “要最好的酒。” 十三点头,正准备走,边上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他下意识一躲。 “咔嚓——”一声大响,十三惊愕地看着那妇人直接倒在地上,他们店里椅子瘸了。 周围零星的客人,尤其是刚进来那桌谈生意的见着这儿不免摇头。“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叶老板这店里指定又要闹事了。” 果不其然,话才落。 一阵嗓子卡了痰般的吼叫响彻整个酒楼。连二楼还在喝酒的客人都扒着栏杆往下看。 “瞧瞧,准是哪家酒楼红了眼,又请来的人。” “狗鳖孙!敢推你姑奶奶我!”宋芙蓉撑着地上,“哎呀”连天,试探着坐起来。但身子本就重,人根本不动。 “叫你掌柜来!我倒要看看今儿这事儿怎么完!” “叶大仓,你个狗东西快拉我起来——” “小贱皮子,你以后别在这里干了!” 厨房,几个都是习武之人。听见声音立马停下了动作。 十二最闲。他眉头一拧:“我出去看看。” 十三长这么大,即便小时候还没被老夫人捡回去之前就没人这么骂过他,更何况是之后一直在公子的庇佑之下。 不过他心大,也一心想着把夫人交代的任务做好。他依旧笑道:“我扶您起来!” 伸出去的手立马被挡开,瞧着是跟女人一起来的汉子。 叶大仓一脸红,大着舌头道:“这位小兄弟,甭管她。先把你们店的好酒好菜上一桌,我饿了。” 说着,他肚子拍得哐哐响。 “叶大仓!” 十二一出来就听见这一声,吵得耳朵疼。 宋芙蓉狠狠瞪了一眼十三,又见后厨出来个打扮得张扬的哥儿。对着这店里顿时没了好感。 她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肚子上的肉堆叠,直接将外头的衣服也挤出了几层褶子。看着虽然笨重,但那速度倒是不快。 她一把推开十三。但是人都没沾到,差点又顺着那股子劲儿倒了下去。 脚一跺,指尖差点戳到十三的鼻子。 “你个——” 这时,十二已经走到了这桌边上。他挡开宋芙蓉的手,脸上带起一个讨巧的笑迅速截断女人的话: “瞧两位客人的穿着一定是哪家贵人吧。这外面天热,难免生了躁气。” 这一说,宋芙蓉顿时“哼”了一声。倒也换个凳子将屁股粘稳了。 就连叶大仓,也是扬起下巴,一副老子是富贵人的样子。 “老爷、夫人喝口茶,消消气儿。在外头嘛,难免心气儿不顺。但咱们都是有脸面的人,也费不着闹得这般难看。” 十二压低声音,像跟他们说悄悄话一般示意了下后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不是。” 宋芙蓉看他压低姿态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然后摆摆手,跟使唤丫鬟似的。 “行了,赶紧的,好吃好喝的拿出来。又不是付不起。” 叶大仓:“还有我酒,最好的,付得起!” “稍等。”十二笑着起身,随后背着他们对其他客人歉意地点点头。 都是老客,白看了一场热闹。回笑着让他去忙。 “叶老板可真会教人啊。” “霜哥儿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回到后院,十二看着十三端着菜回前头,巴掌拍在他身上。 “嘴巴也是个笨的。”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但十三鲜少出任务,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蠢兮兮的感觉。争他争不过老九,说话他说不过十二。 不过即便如此,在楼里,依旧都是护着他的人。甚至连最小的十二,甚至都自觉是他的哥哥。 十三乐颠颠手腕,健步如飞,将手里的菜放下。“锅包肉、清蒸鲈鱼、凉拌三丝、凤凰火烧……” 一桌子摆满,吃得满嘴流油的两人才堪堪叫人停下,暂且不上菜。 宋芙蓉端着鸽子汤一口闷。“这滋味,勉强入口罢了。” 叶大仓美滋滋地就着酒吃菜,只觉快活似神仙。 吃到最后,店里就剩下他们俩。原先这会儿,已经到了关店的时间,但是因着这两人,后厨的几个还围坐在一起。 “十三,前头吃完了没?” “还没呢,还要再上一点银耳莲子羹。” 白霜站起来。“我还未见过这般能吃的呢?” 白琴心看着自家小哥儿失笑:“不然你以为人家那身上的肉是怎么来的?” —— “鸿雁在家吗?” 这家的门半敞着,老太太依旧在外头先敲了敲门。 沈无璟找过来的时候,哥儿正好将后头一只脚踏入别人屋内。 叶白柚正打算重新虚掩着门,冷不丁被忽然出现在巴掌大门缝前的人吓了一跳。他没好气地瞪男人一下。“你跟来干嘛?” 沈无璟轻声:“没见到你。” “哥儿啊,是你夫郎找来了吧。都进来吧。” 叶白柚:“哎!” 见人还站在门边不动,叶白柚带着他的手将人扯了进来。回头,里面的妇人已经端着热茶放在了桌上。 “婶子,两位公子进来坐。” 郑鸿雁头上包着头巾,发丝、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若不是她那疲累的眼角,看着很是精神。 “鸿雁啊,你们家这不是在找活儿嘛,正巧我遇到了哥儿家在招人。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带人过来,能不能去还是你们自己商量。” “我叫你一声雁姨吧,我是无味酒楼的掌柜,叫叶白柚。” “东家好,东家好。”郑鸿雁顿时有些局促,她抓着自己的衣服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16:01:41-2022-09-12 12: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信口哄鬼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打我 “您叫我柚哥儿就好。”叶白柚笑着道,“婶子可真爱干净,这屋子收拾得比我那地方瞧着都干净。” 老太太拉着郑鸿雁往凳子上一座。对面就是他们夫夫俩。 都张得好看,瞧着像不可亵渎的天上仙一样。平日里,哪能接触到这样的人。 郑鸿雁紧张,但有些沧桑的脸上笑容依旧挂着。很真诚,眼中带着强烈的希冀。“这哪里能比,东家家大业大,比我们这可难打理多了。” “还是婶子能干,瞧瞧那杆子上的衣服。要是我养孩子,指定养不了您这么好。” 郑鸿雁:“哪里,家里的衣服都是大的哥儿姐儿两个一起洗的。” “婶子哥儿姐儿都有,可真好。”叶白柚抚掌,脸上的兴趣更浓厚。 郑鸿雁被夸得脸红。“还有个小儿子,才两岁大,还是个皮猴子呢。” “那前头哥哥姐姐带着,你也省了好些力气。” “是啊,都是靠着他们,我才能喘口气儿。”郑鸿雁看着两个神仙似的人,将眼底的难色掩盖,眼含笑意,“你俩生出的孩儿指定不差。” 叶白柚跟人寒暄,出来还没喝一口水。 嘴上说着,手下意识去碰那茶杯,可指尖挨到那一刹那烫得一哆嗦。 动作很小,除了沈无璟没人看到。 他悄然将手指收紧,继续笑着道:“婶子现在孩子都大了,哪像我,还没生呢。养着可愁。” 郑鸿雁点点头。“养孩子是愁,不过也是幸好,我前头两个都十**了。” 沈无璟看了哥儿一眼,端起自己这一杯,轻轻吹着。 叶白柚眼底诧异闪过。 沈公子现在也要喝外面的茶水了? 不过此时也不适合说,又聊起会不会做饭这事儿。 说着说着,忽然指尖一痒,叶白柚垂眸。入目的是沈无璟递来的茶水。他笑了笑,接过喝了。 两个长辈也是会心一笑。 “我店里现在正缺了人,明儿个婶子带着人来可好。” “岁岁跟年年都、都要吗?” 叶白柚笑道:“都来,不过提前说好,先一个月的试用。二钱银子。若是转正,三钱银子打底。” 郑鸿雁一瞬间红了眼眶:“好好好!谢谢东家,谢谢!” “不用说什么谢谢,咱们是双向选择。要谢,谢雁姨你自己。”叶白柚将人扶起来,随后跟着沈无璟告辞。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也看着夫夫两个,由衷地道:“谢谢。” “谢我干什么,我还要谢谢阿婆带我走一趟呢。”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一脸的可惜:“鸿雁丈夫在镖局做事儿,去岁刚重新走镖。结果路上遇乱,是被抬着回来的。” 她说着,笑容就下去了。 “什么药都用了,人参片都买了来吊气。人还是没了。” 她站直身子,看向两个年轻人。温和道:“你们啊,是她命中的贵人。” 叶白柚看了眼沈无璟,说道:“都是自己争气。” 将老太太送进家门,叶白柚转身,手就被沈无璟握住了。 手心被他摊开。 “啪——” 叶白柚直愣愣看着自己慢慢浮现出一抹红的掌心,震惊极了:“你打我!” 沈无璟看他一眼,又是一巴掌下去……轻轻的,慢慢将他的手包裹。 这看着,叶白柚的脾气都没了。 沈无璟牵着哥儿回去,边道:“打的就是你。” “为何?” “不熟悉的人,不要跟着走。这世道,比你想象的要危险。” 叶白柚抿了抿唇,看着男人宽阔的背脊。上前一步,额头往他的肩膀上磕了一下。“知道了。” “知道就好。” 叶白柚摇摇他的手:“没有下次。” “记得就好。”沈无璟牵着人拉近一点。 —— 酒楼前,吃完了饭,肚子又鼓了一半的夫妻两人撑着腰就要上马车。 忽的一道影子从旁边蹿过来。 “嘭”的一下。 “哎哟!老娘的腰啊!”宋芙蓉明明跟叶大仓挤着上马车,一时不差被他挤开了。正好一个人影撞过来。 马车没撞到,倒是撞在她的老腰上了。差点把她刚吃的饭给吐出来。 胃里一阵翻滚,宋芙蓉难受的直拍着胸口。 东西太好吃,吃多了。 平复下去,她立马黑着脸算账。“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小鳖孙!” “哥哥!” 一道哭泣音传来,还有小姑娘的挣扎声音。 “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去青楼!你放开我!” “呜呜呜……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宋芙蓉正在气头上,哭喊的声音听着她难受。气势凌人地走到那围着的人群中,看见个老娘妹儿正拖拽小姑娘。 “妹妹……” 宋芙蓉又看向后头撞了自己,现在颤颤巍巍撑着爬起来的哥儿。 “要死死一边去!” “吵吵个狗屁!” “哟,这是哪家的,想跟我春姑抢人!”春姑看向来人,眼神一凛。 宋芙蓉看着那被两个大汉拎着,头发散乱也能瞧着姿色不错的小姑娘。嫌弃道:“谁稀罕,就这么个货色。” 春姑嗤笑:“也是,你自己也就这么个货色。” 宋芙蓉袖子一撸:“老娘不跟你吵吵,让这小娘们闭嘴。” 春姑白眼一翻:“带走!” “哥哥!呜呜——” “我要告你们,强买强卖!”小姑娘一双眼睛通红。 春姑不知听了多少这些没用的威胁。“都这个地步了,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以后调教调教,多接几个客人,保管你俩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别说,有的客人还真就喜欢你俩个孪生的一起去伺候。”她红而尖的指甲戳在小姑娘脑门上,深深戳出个印记。 “你别动我妹妹!” “哟,这没撞死,又有力气了。” 眼睛冲着一旁的人示意,那哥儿立马被抓了起来。 春姑心情大好。一两银子,买两个姿色上乘的,大赚。 她婀娜地甩了下帕子,一阵脂粉味儿散开。恰好,宋芙蓉就在她对面。鼻子一痒痒,顿时…… “阿嚏!” 一道白色的水珠四散,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转入鼻尖。 人群顿时退了五步。 “啊!你这个贱人!!”春姑嫌恶得直哆嗦,手上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儿。 宋芙蓉白眼一翻。 前头,马车帘子被暴力掀开。珠帘噼里啪啦撞在车壁上。 “你到底上不上来!”叶大仓醉醺醺地喊。 前面的马夫被珠帘扫到了背,撇了撇嘴,又默默往前坐了几分。若不是少爷叫他跟着,打死他也是不会过来的。 吼完,马车一重。车厢的人又倒了下去。 宋芙蓉看着扑过来的女人猛地一掀。好久没打人,这把子力气挤一挤还是有的。 “前面怎么吵吵嚷嚷的?” 沈无璟望向那堵在店门口的马车,抓紧叶白柚的人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我去看看,夫郎先回去。” 叶白柚反手逮住他飘然的衣袖。“一起。” 沈无璟无奈看他。“好,不过要待在我身后。” 叶白柚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到近处。 楼里,听见声儿的人也出来了。十二拿着个扫帚,瞧见站在人群外头的夫夫俩眼睛一亮。紧接着走到两人身边。 “夫人、公子。” 知道是酒楼东家来了,众人让开一条路。 叶白柚半个身子被沈无璟的挡在身后,一眼,就与地上的人对视上。 只见一个极胖的妇人屁坐在另一个丰腴的女人背上。耀武扬威的,还伸着手抓挠着四处过来要拉人的手。像挥着钳子的大龙虾。 看了一眼,双方都觉得有点眼熟。 再看一眼。 叶白柚往沈无璟身后缩。宋芙蓉别开脸,抓人的手依旧利索。 “有点熟是怎么回事儿?”叶白柚额头抵着沈无璟的后背,嘟囔着。 沈无璟侧后,只瞧得见哥儿的黑绒绒的头发顶。“什么眼熟?” “哎呀哎呀哎呀!” “叶大仓诶!” 叶白柚双手搁在沈无璟的后腰带上。“叶大仓?” 反应了一下,叶白柚手陡然一紧。 沈无璟低头,望着自己被勒着的腰带。幸好出来时绑得紧。 “我去!” “什么?”沈无璟的担心他除了什么事儿,反手一捞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往楼里跑去。 叶白柚仰躺在沈无璟的臂弯,双眼发直。 ……原主的爹娘回来啊! “相公。” 沈无璟低头,侧脸贴了下叶白柚的额头。“嗯。” 叶白柚抬手紧紧勾住叶白柚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那是,咳咳,那是叶白……嗯,就是我的爹娘。” “爹娘?”沈无璟骤然顿住。 “阿柚的爹娘。” 叶白柚见他冷静,双手盖在自己的脸上。心中复杂极了。 像被猫弄乱的线,找不见头。 “阿柚不怕。”沈无璟将人放下来,手掌轻抚过哥儿的头发。 “我不怕,只是有些无措罢了。” 沈无璟凝视着他的眼睛。“有我呢。” 叶白柚轻笑:“我自己的爹娘,我怕什么呢。” 重新出门,宋芙蓉依旧像挥着蚊子一般打开抓过来的手。 沈无璟示意十二将这些人挡开,叶白柚走到宋芙蓉身前。“阿娘,起来了吧。” 宋芙蓉看了眼叶白柚,不顾底下女人的嚎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又看向刚刚跟他举止亲密的沈无璟,眼神闪烁道:“我不是你阿娘。” 说着,刚刚许多人都拉不开的她立马站起来,几下爬上了车走远了。 叶白柚追过去,但是被沈无璟一把抓回来。 “危险。” 叶白柚笑笑。“没事儿。” 他凝望着走远的马车,轻轻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心脏。 我确实,不是你们的孩子。 对不起…… 沈无璟见自家夫郎的情绪不对,矮身瞧着他。“阿柚。” “嗯,咱们去看看那边。”说着,叶白柚转身。眼底的落寞与无措闪过,顷刻间又恢复正常。 春姑被人从地上扶着爬起来,头发散乱,朱钗掉落。她不管不顾地指着前面已经驶远了的马车。 “给我追!” “追到了一人一两银子!” 话落,那些个打手争相往叶白柚的方向涌来。 叶白柚手腕一紧,被沈无璟拉入怀中。淡雅的香气充斥鼻尖,叶白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手放在了男人的腰间。 “阿柚,有事儿要跟我说,不能一人憋着。”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叶白柚仰头。“相公,我知道了。” 人群散去,叶白柚适时松开手。转身朝着还站在原地的两个孪生姐弟过去。他们中间,春姑一手逮住一个,气得头发都炸了就是不放。 两人自娘胎里就在一起,心有灵犀地双手狠狠一抽。 直接从春姑手上挣脱后忙跑到看起来很厉害的叶白柚夫夫俩身后。 “给我回来!” 十二举着扫帚走到她面前。“怎的,强抢啊!” “怎么回事儿?”叶白柚看着对面的妇人。 十二龇牙。“这两个想卖了自己。但是人家不去青楼,结果这青楼的人二话不说将两人抓着就要带走。” 他手指比了个一,在面前晃了晃。“就一两银子,换两个人。” “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 春姑细眉紧拧。“怎的!我碍着你了!” “儿啊!儿啊!” “娘!哥哥是阿娘!” 身后两个立马跑向过来的妇人,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娘,阿娘。” “小兔崽子,我说你们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居然是卖了自己!” “好啊!你要气死我们!” 叶白柚瞧着面前春姑霎时不好看的脸色,虽是笑着,但是眼中带着寒光。 “春姑想必认识县太爷。” “不然怎的光天化日之下还干得出这般勾当。” 春姑眯眼,在叶白柚跟沈无璟还有一旁十二的脸上打量。半响,她笑着道:“要不,你们去我那儿坐一坐!” “你个老妖婆,给你脸你还能上了!” 飞针一出,再想开口的春姑确实直接哑巴了。她试图张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面露惊恐,看着眼含杀意的沈无璟跟十二。失算了,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了。 她瞧着十二,立马溢出眼泪跪了下去。在叶白柚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连连磕头。 叶白柚大退好几步,手一把抓住了沈无璟。 “相公。” 沈无璟按着他的后脑勺带着人抱进怀里,背对着地上的人。“不怕,马上就好。” 春姑一听,瞧见那眼中的杀意,脸色变得苍白。 连脖子上的银针都不敢动,半点不犹豫地飞快离去。 郑鸿雁面露愤恨,在人过来的时候一巴掌拍去。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十二忙过去,顺带将银针摘了。“给你个教训,再有下次,这辈子别想开口说话。” 春姑连连点头,飞快跑远。 腰上的手松开,叶白柚从沈无璟的怀中出来。 “好了,人跑了。” 叶白柚看看地上,又看看已经在人群中找不到影子的人。“我怀疑你就是故意要抱我。” 沈无璟轻笑,指节勾了下他的鼻尖。“不用怀疑,本就是。” 叶白柚抓着他的手指捏住,心中轻松不少。“谢谢相公。” “嗯。”沈无璟没再多说。因为那母子三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东家,谢谢。” “不是我,是十二帮的忙。” “啪——” 话没说完,三人跪下。膝盖落在地面,骤响。 叶白柚再一次后退一大步。说实话,他还是不习惯这动不动就跪下的习惯,膝盖不疼吗? 十二扫帚一扔。“哎!大娘你起来!” 郑鸿雁双眼发红,狠狠地拍了下身侧的两个人。 “要不是你,这两人真被带进那狼窝。我这辈子,也不想活了。” “我也不想活了!”郑鸿雁顿时控制不住泪。丈夫去世,家里她成了主心骨,她忍了又忍,到底是和血将苦痛吞了下去。 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 支撑她活下去的儿女,要把自己卖了筹钱,筹钱还他爹救命欠下的债。 郑鸿雁哭得声嘶力竭,直接匍匐在地。 叶白柚看着不忍,跟着十二将地上三人硬生生扶起来。 “雁姨,进屋里说。” 两个十八九岁的哥儿小姑娘也是泪如雨下。害怕又委屈地跟在妇人身边。“阿娘,我们错了……呜呜呜……阿娘,错了。” 沈无璟看着几人进屋。他站在外头,目光与自己的夫郎交接,随后往街道离去。 叶白柚启唇想问,但是看着母子三人,到底是先安抚着这边。 第116章 扯面 进了酒楼,郑鸿雁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抹掉脸上的泪花,哑声道:“小岁,年年,快谢谢东家、谢谢这位小公子。” 郑岁跟郑年年齐齐跪下。 叶白柚无奈将人扶了起来。“好了好了,人没事儿就好。” 十二:“你们叫我十二就好。” “十二,从明天开始,雁姨跟他们俩来咱们店里做事儿。到时候你就带着他们。” “好。”十二笑着,对两个眼睛肿成核桃的人道,“小岁哥哥,年年姐姐。” 两人不好意思,但还是稳住脚步没有后退。道:“十二弟弟。” “两个孩子都吓到了,雁姨就带着他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好。”郑鸿雁双手放在身前,又弯了弯腰,“谢谢东家跟十二。” 叶白柚笑着道:“好些回去压压惊,好日子在后头呢。” 送走了三人,叶白柚手肘往后撑着桌子靠上去。掌心抵着额头,目光逐渐涣散。 “柚子哥哥,下午还回去吗?” 叶白柚困顿地捏着眉心:“家里还有鸡呢。” 从早忙到晚,叶白柚这会儿才有空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外面太阳已经落山,时辰不早,该走了。 看着十二不赞同的眼神,叶白柚笑道:“家在那边呢,总不能一直住在酒楼里。” “明天他们母子三人过来,十二帮忙带一下。让他们先熟悉熟悉楼里的事儿。” 十二拧眉:“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叶白柚撑着身子起来,正想去找沈无璟。人就从大门外回来了。 十二见状,立马离开。 叶白柚:“少爷,你跑哪儿去了?” “没去哪儿。” 腰间横过来一双手,身子一轻,叶白柚就被沈无璟打横抱了起来。 叶白柚不习惯地看了下周围,没有人。 挨着男人叶白柚立马犯困,他一手抱着沈无璟的脖子,一手放在心口,打了个呵欠。 眼中泪光闪烁,目光所及是沈无璟流畅的下颚。 男人浅声道:“睡吧。” 叶白柚看着人,眼睫慢慢眨动。一下一下,动作越来越缓慢。 没等沈无璟走到外头,人已经睡着了。 被迫绑上车厢的大红马不情不愿地跺了下脚蹄子,在看见叶白柚之后甩了甩常常被叶白柚顺着的马鬃,又立马安静。 帘子后头,宽阔的车厢里被沈无璟铺了几层厚实的被子。瞧着是从酒楼里拿出来的,天青色的在最上头,还放着几个叶白柚喜欢的软枕。 只瞧着,就知道睡在上面会有多舒服。 叶白柚被放上去,还以为是回到了酒楼的床上。他困顿地睁开眼睛,看清身上弯着腰的沈无璟。 “在酒楼吗?” 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他只将男人的衣襟抓得紧了紧。 没等沈无璟回答,陷入被窝的人又撑不住睡意重新入眠。 沈无璟用指节刮了下哥儿的脸,软乎乎的。“阿柚想回家,那就回家。” 说完,瞧着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他顿了顿,将外头的罩衫脱了下来。 拉过被子盖上,将哥儿严严实实地盖好。这才出去驾车。 马车动起来,在轻微的摇晃中,叶白柚蜷缩起来睡得更熟。 —— 北疆。 离外敌最近的一座城池,北漠城。 将军府,石头堆砌,被风沙侵蚀得斑驳的院墙之中。 大将军秦瑞穿着一身黑衣站在练武台边缘,看着高台之上挥舞着兵器对练的儿女。 “爹,咱们真的要跟重机楼合作吗?” 秦瑞沉静的目光如睿智的雄狮。他看向身侧自己的大儿子。“徵儿,咱们没有别的选择。” “北疆粮食不够。而去南边屯粮,咱们稍有动作,有心之人就能察觉到。你瞧瞧,这重机楼不就是闻着味儿过来了吗?” “跟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秦徵道。 秦瑞负手而立,四五十的年纪,经历过边塞风霜的脸已经沧桑不已。但宽厚的身躯依旧带着武人的挺拔。 “你可知重机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三年前。” “是啊,三年前,新帝还是个恭谦温良的皇子,古子充依旧是老太傅。沈家与古家,可谓是紧密相连,不分彼此。” 秦徵看着大漠最后的一抹黑色,微微眯眼。“他所求为何?” “谁?”秦瑞转头,眼里的睿智换成了迷惑。 秦徵看着自己聪明保持不过一炷香的亲爹,默默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所以爹,你为什么说重机楼又扯到朝廷?” 秦瑞看着自己已经打赢了他二哥的小女儿,乐呵呵笑开。“那不是咱们家阿蓉差点就嫁给沈似钰那蠢货了嘛。” “得亏老子我当初想得长远。” 秦徵无语。他还以为他爹是故意引导自己去猜的。 秦瑞睨了一眼跟着他闲着的大儿子。“怎么,不用练兵了?” 秦徵抱臂。“你当爹的不带头。” “嘿!你小子!”秦瑞一把抓起旁边的枪拍去。 秦徵那张与他尤其像的脸色一变,立马跑开。“老头子,你以后总得靠我养老。” “小瘪犊子,翅膀还硬了!” “阿爹,你又打哥哥!” 秦瑞见自家小闺女气势汹汹过来,像拔了毛的猫。动都不敢动。“哪里,那是试探你哥哥的武艺是否有精进。” “阿蓉今年十七了吧。”他笑道,进而眼底落寞,“落落也十七了……” 北漠城主府,一封信件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鸽子飞出城主府,在某个居民巷子就被抓了下来。 北疆重机楼分部又将消息以自己的渠道送走。 合作就是互补。一边缺粮,一边缺钱。 交易而已。 —— 县里。 宏福酒楼上房。宋芙蓉坐在桌边,看着倒在门口依旧醉醺醺的叶大仓。 “叶大仓。” “我见着柚子了。”宋芙蓉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轻喃。 叶大仓酒葫芦往地上一拍。“疯婆子,一天神神叨叨的,柚子早就死了。” 宋芙蓉不想跟这个醉鬼说话。她看着窗外已经黑透了,空中被乌云压着,见不到一丝的星光。 当年,她就是在这样一个黑漆漆的晚上生出柚子的。 家里多了一张嘴,还是个哥儿。她没那个耐心养着。又担心叶大仓在外头跑商会有别的人,扔下这个孩子给两个老人就又出去了。 再回来,小孩摔了。糊涂了几天,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喊娘。她做什么,小家伙都跟着。她骂人,小人在旁边跟着骂。口齿伶俐,合该是他生出来的。 年纪越大,小孩跟她越像。嘴甜,轻易讨得家里人全部的欢欣。 她想,好好养着,以后准能找个好婆家。他这后半辈子,也就无忧了。 但谁知道会遇到旱灾,家里会变成那般窘迫。 人病了,就少吃点。他将哥儿口中省出来的口粮给了儿子,给了她自己。 后来,真的要走了。不走活不下去了。 宋芙蓉看在这个孩子陪了自己十几年的份儿上,拿了一点干炒了的小米放在他的身边。 当时,他已经是起不来身了。 宋芙蓉肯定:这孩子活不成了。 他们走后,天灾又持续了半年。半年的时间,村里剩下的那些个老残根本养不活自己,更何况是养这个哥儿。 所以当看到叶白柚那双清澈而又干净的眼睛时。她只觉,那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跟自己一样精于算计的哥儿。 像摔了之前,村子里人可惜的那个。乖巧能干,帮着爷奶干活儿的小哥儿。 人变了,变成了她不喜欢的样子。 宋芙蓉沉默地坐在桌前,思索着。 醉酒的人被尿意憋醒。一起来,直接被桌边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鬼啊!” “鬼你个头,老娘都不认识!” “正好,人醒了,那收拾东西,现在就走吧。” “早上了?” 宋芙蓉摸着自己手上的金手镯,缓缓在暗处扬起一抹笑意。 富贵的日子他有了,那另一条踩着走上富贵路的垫脚石,她就不要了。 好歹养了十几年,看着他跟自己一样攀上了看起来就不平凡的人。她也自得。 至少,她比这个只会喝酒的男人能干多了,养了个好哥儿出来。 既然人也看了,那他们也该回去那个富贵窝了。这穷得叮当响的南山县,也就只有宏福酒楼的床跟那破酒楼的菜能入得了她的眼。 连夜被叫起来的马夫一点都不爽。不过再不愿意,还是得咬着牙走这黑漆漆的道。 宋芙蓉就这么走了。 这边的人一离开,一道黑影从屋檐底下飞快跑远。 —— 几个时辰前。 大泉村。 马车停在了院子外面。沈无璟将马儿绑好,掀开帘子。 哥儿只待了一会儿,里面就沾染了他身上的香气。沈无璟顾忌着这会儿人出来着凉,将他用被子裹好了才抱出来。 叶白柚手从被窝中伸出来,凉意激起了手上的鸡皮疙瘩,他猛地睁开眼。 “阿柚醒了。” 叶白柚快速将光洁的手臂塞进被子里。胡乱扫了一下天色,黑了。 “放我下来吧。”叶白柚动了动腿。 沈无璟将人放下。叶白柚顺势将身上的被子抱紧怀里。身体一下子接触到晚间的凉风,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跺跺脚,叶白柚忙将东西拿进了屋里。 沈无璟去将马上的车厢松开,又给它抓了些干草喂着。 叶白柚出来的时候借着男人手里的灯光看到那放在院子里的车厢。 “相公。” 沈无璟扬眉,轻声应他:“在呢。” “车厢是哪里来的?” 叶白柚走进。车厢是新的,闻着还有一股桐油味儿。 “买的,以后方便些。” 天色阴沉,叶白柚将沈无璟手上的油灯接过来。 “噗嗤——”风一吹,直接灭了。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风大,吹得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不少树叶飘落,带着秋天的萧瑟。 叶白柚手在侧边一挥,攀着男人胳膊,跟着他进去厨房。 “明儿可能又要下雨,那车厢跟马儿放进屋里吧。” 沈无璟点燃油灯,橘黄的灯光将咫尺之间的两人照亮。 沈无璟点点头,将油灯放在灶台。“阿柚待在屋里,我出去搬。” “你搬不动。”叶白柚跟了出来。 “咱们修房子的时候,顺便修一个马棚,不然大红马没有呆的地方。” “好。” 东西收拾完,沈无璟将马儿放了让它自己去玩儿。接着回到厨房跟叶白柚一起做饭。 现在九月,修大房子用的时间长。后面十一月就要下雪。时间不够,叶白柚打算开年再修。 到时候村子里一个落脚的,镇上一个,来再多的人都住得下。 吃完晚饭,两人洗漱完立马睡觉。 晚些时候,下了一场阵雨。叶白柚被雷声吵醒,抬起腰间的大手盖在自己耳朵上,又往他怀里钻。 待趴在他的心口,听着沉稳的心跳又重新睡了过去。 次日,出发的时候天幕昏黑。但是雨已经变成了雨丝。 叶白柚把家里的斗笠蓑衣翻出来给男人带上,这才让他去前头赶车。 一到县里,叶白柚人都还没下马车,十二的声音直接从酒楼门前传来。 “柚子哥哥,那两口子昨晚走了。” “走了?”叶白柚知道他说的是原身的父母。 他心中想到他们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还有宋芙蓉的那句话,叶白柚皱了皱鼻子。 “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十二看了眼沈无璟,随后摇摇头。“不知道耶。” 沈无璟站在马车边,叶白柚从车厢下来,他已经解开了身上的斗笠。 叶白柚被他拦腰抱进怀里,进了干燥的酒楼里。 随后,男人的手顺势牵住了自己。问:“要不要找?” 叶白柚摇头:“不用。” 当初既然是他们放弃了原身,原身现在也已经去了。那就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费心思。 若是以后再有交集,也只当是亲戚处理吧。 酒楼事情多,容不得他想其他的。 “面揉好了吗?”叶白柚加快脚步,变成了他拉着沈无璟往前。 十二看他俩走路都还难舍难分的样子,偷笑。“早弄好了,就等着你呢。” 也不白费他来这么早。 叶白柚笑着勾了勾沈无璟的手心。“去坐着,等会吃面。” 沈无璟脚步不停。 叶白柚转身,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拍了拍。“赶车累了,听话。” 沈无璟一顿,扣着胸膛上的手背摩挲了下,转身乖乖坐在了廊下的桌边。 十二眉头一飞,压低声音凑近叶白柚的耳边。“柚子哥哥,公子好听你的话啊。” 叶白柚弹了下他的额头。“他本来就累了。” 十二撇撇嘴。也不知道谁曾经为了做生意三天睡了不到四个时辰。依旧精神着呢。 “是是是,累累累。”十二双手一背,一副看不惯腻歪的样子。 “夫人!”厨房里的人喊。 “来了来了!” 这会儿店还没开,叶白柚又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现在清醒得很。 一进去,撸起袖子洗了手。开始动那面板上的面团。 面已经揉好了,他直接扯面就行。 叶白柚的妈妈是北方上,喜欢吃手工面。所以小时候觉得好玩儿,跟着看跟着学。 会是会,但不算精通。比不上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 几下扯好,一道极为爽利和具有观赏性的拉扯将面团拉成丝。 叶白柚看着最外头的那口锅,道:“大火,面来了哦!” 十三立马转战这一边的灶孔。 前头,郑家母子来了,十二的活儿也来了。 滚水下锅,大火煮开。依旧是粉丝那差不多的调料。 煮得断生,菜叶子放进去烫一两下。接着捞起放进碗里。上面再放一个煎鸡蛋。 老九一边捏着包子,一边馋得咽口水。 白琴心在一旁捏饺子跟烧麦,也被那边给吸引了去。 很快,排排放好的面放上浇头,吃不了辣的也沾一点点辣椒油,吃得了的直接来一大勺。红油点缀在白色的面与青菜边缘。 携带着浓厚的大骨头汤的味道……叶白柚听见了好几个咽口水的声音。 “好了!”他笑着一拍手。 所有人正好完成手中的事儿,像领食的小蚂蚁,挨个来端了桌上的碗。 “小霜儿,记得叫前头的十二跟雁姨进来吃面。” “好嘞!” 说完,叶白柚眼含笑意,将自己的跟沈无璟的放进托盘中。 刚出了厨房,沈无璟就站在屋檐下等着。“我来。” 叶白柚笑眯眯地让他接过,随后走在廊上到了吃饭的地儿。 “即将上新的面,尝尝。” 沈无璟看着碗里的东西,又瞧见叶白柚额头上沾着的汗水。 他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一手捧着叶白柚的后脑勺,一手捏着帕子轻轻沾着他的额头。待重新坐下,看着哥儿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眼睛。 他眼中漾出一个柔和宠溺的笑。 “辛苦夫郎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2 12:51:01-2022-09-13 13:2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艳凉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柿子 叶白柚顿觉吃了一大口的糯米糖糕,甜得四肢都酥麻。 他怕嘴角的傻笑被沈无璟看见,立马低头假装搅拌碗里的面。“快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沈无璟眸光划过哥儿红成石榴籽的耳垂,嘴角弯了弯。 饭后,因为加了面的缘故。事儿就多了。 叶白柚吃完饭赶紧去厨房,洗完手,直接扯面。 老九跟琴姨手上都有自己的事儿。除了煮面,米粉的活计也落在叶白柚手上。 随着时间流逝,客人多了起来。 但凡是酒楼里出了新品,客人们总是会先来上一份儿试试。 所以一连十几个,全要的是面。 叶白柚扯起来颇为费力。多年没干过,这会儿倒是忙不过来。 十二带着三个人走到后院,鸿雁姨跟他两个孩子看见忙碌的厨房,都没将脚步踏进去。 不过外头是客人吃完的碗筷,不用招呼,他们直接坐下来开始洗碗。 叶白柚在里头扯面扯出了花儿,但是手确实越来越累。 老九包完包子,看叶白柚道:“夫人,我来试试?” 叶白柚:“行。” 结果老九力道大了一甩。“啪”的一下,面落在了厨房门口的门槛儿上。 正好,侧边就是母子三人。 “雁姨,没吓着吧。” 郑鸿雁笑着摇头。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将地上的面块捡起。 “给我吧给我。”老九出来,面上带着研究性的谨慎。 “夫人,为何我扯出来就是不匀?” “不然你以为做面为什么还是一门手艺呢?” 叶白柚双手放在案台,又些乏力地甩了甩手。“要不,今儿就这么多份?” 叶白柚原本还想着,有多少人点,就做多少出来。现在看着他们接二连三的不是将面甩断就是拉扯得东一个疙瘩、西一个麻花。 “不行,我高估了我自己。” 白琴心看着自个儿手上跟叶白柚锅里完全不同的东西,干巴巴道:“还是要多练一练。” “东家,我会扯面。” 叶白柚偏头,看到一双眼极亮烁的郑岁。“你会!” 郑年年看着她阿娘慈爱的笑,又瞧见他哥哥腼腆而专注的眼睛,一脸骄傲。“哥哥以前跟着爹爹去过北边,专门学过的。” “在家经常给我们做面,他扯得特别好。” “东家要用,尽管用他们。”郑鸿雁一脸郑重。 他们不是来吃白食的,能做的活计肯定要做。她自己也高兴,自家的哥儿能帮上忙。 叶白柚点点头。“好,进来试试。” 说着,叶白柚让出了一半的操作台。 指尖,哥儿修长的手指纷飞。“啪”的一声,面团落在木板上,溅起一点点细微的面粉。 他手指纤细,实际上手上有不少茧子,是干惯了活计的。 叶白柚瞧他这一手,就知道人会。 果真,在郑岁一手娴熟扯面功夫中,叶白柚嘴角的笑越来越大。 这是捡到宝了! “好了,忙起来。” 叶白柚招呼众人。扯面的事儿暂且先让郑岁做着,叶白柚将有些迟了的米粉、煮面尽数做出来放入碗中。紧接着十二跟白霜儿进来将碗端出去送到每一位客人的面前。 间隙,叶白柚也回去帮忙再扯了些面。 边做,他边观察母子三人。 郑岁话不多,做起事儿来一双眼睛极亮。那专注劲儿,就像搞研究的人沉浸在自己的研究当中,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叶白柚看着他随着面条转动的眼睛,只觉在其中看到了一种名为热爱的东西。 他道:“喜欢扯面?” 问了一次,边上的人还动作着。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郑鸿雁时刻关注着里面,这会见叶白柚问话,自家哥儿还像以前那样傻愣愣只做自己的事儿不回话。忙道:“小岁,东家问你话呢。” 郑岁一激灵,这才看向叶白柚,满脸的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东家刚刚问了什么。 叶白柚轻声道:“别紧张,就是聊天而已。刚刚是问,你很喜欢扯面?” 郑岁比叶白柚矮些。跟寻常的哥儿差不多高。满脸的秀气,像屹立在山间的青竹。斯文俊秀,岿然不动。气质尤其的好。 不然春姑那种专看人的也不会看上。 郑岁点点头。“我喜欢做饭。” 小姑娘郑年年:“家里的饭都是哥哥做的,很好吃。当然,肯定是东家做的更好吃!” 叶白柚看着小姑娘一脸耿直的样子,笑道:“嗯,看得出来。” “嗯,做饭好吃也是一种技能。” “今天的面,特别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郑岁看着叶白柚,手上重新翻动。 “真的很好吃。”他小声强调。 外头,郑年年笑得像开得灿烂的太阳花:“很好吃!” 叶白柚算是看出来了。他俩一个腼腆一个活泼。哥哥腼腆适合专注地做着一件事儿,但是妹妹胆子大,一直笑眯眯的,讨巧得很。 而郑鸿雁也是个很好的大家长。话不多,但做事儿踏实。兄妹俩是一样遗传了一点。 再观察几天,就可以确定下来两人今后专门干的活计了。 叶白柚有些欣慰的想,这次是误打误撞,找对了人。 若是好好培养,两人出来指定是不差的。 —— 九月中,天气越发凉了。 山下的田地间,庄稼已经全部被农人收回放仓。红色的泥土在秋风中翻个身,摊开自己被掩盖了快大半年的身躯。 山间的树叶在风中落下不少,金黄的、红的叶子,将整个山头铺满。 叶子踩在脚下,厚厚一层,绵软地给山盖上了一层过冬的被子。 沙沙的声音在林子里缭绕。 叶白柚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孩,身上挂着个小竹篓子,尽数在山里面搜来搜去。 沈无璟一身黑色的短打走在小孩的末尾,帮忙注意着周围的危险。 “柚子哥哥!山楂!” “哇!叶哥哥!好多……哈哈哈,好多好多大黄柿子!”小孩兴奋得像欢腾的山猴子一般,蹦跳着。 叶白柚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柿子!我记得这边有柿子林!”叶白柚咧着嘴,像个猴大王立马跑到小孩在的地方。 顺着那乌漆嘛黑的手一看。 “相公,快来啊!”叶白柚全然不顾他那跟小孩们无异的行为,比小孩还兴奋。 他们站着的位置是这一片柿子林的侧面。转个弯儿,一眼望去。 整片整片的百年柿子树挨在一起,矮一点的,还有好些新长出来的树苗。 金黄色柿子一个一个挂在没了叶子的枝头。 沉甸甸的,将将扫去,一个枝丫是不少于二三十个。少些深色的,是鸟雀吃过的洞。那种一般是最甜的地方。 而地上,密密麻麻地落了一大片。 叶白柚脚下的急促跑过去,踩了几脚软趴趴的柿子。 十二瞧见哈哈大笑,直接一个借力爬上树。 “快来啊,愣着干嘛,摘柿子回去吃啊!” 叶白柚双目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子,随后腰上一紧。他看着轻轻松松将自己举起来的人,怔愣着问:“怎么摘!相公!” 傻傻的,看得几个小孩齐齐捂住了眼睛。 “叶哥哥,用棍子啊!”说话的是放假跟着一起进山的长安,现在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小伙子。比叶白柚还高了不少。 叶白柚晃了晃悬空的脚。“会烂的。” 沈无璟低低一笑。“夫郎啊,你这么这么可爱。” 叶白柚霎时回神。悄悄扫过那些看天看地的孩子们,只觉脑门儿上都冒气。 “咳咳!”他咳了几下,忙挽回自己的形象。“小孩摘下面的,大人摘上面的。” “注意啊,保留上面的蒂,手轻一点哦。捏了会烂的。” “还有注意安全!” “好耶!” 瞬间,小孩齐齐将爪子伸向那些低矮的树枝。抓一个,甭管那么多,扒了皮先吃。 不软的,用门牙直接将皮给剃了。然后啃上一大口。 “好甜!好好次!” 叶白柚失笑。“少吃点!柿子一次不能吃多!” “好!” 一呼百应,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叶白柚。 现在大人们翻土的活儿都做完了。最后一批的蚕茧也卖了。山上尽数是背着背篓带着全家人赶山的人。 叶白柚一行人,加上大人,一共有十几个。 杜鹃婶子一家、长安一家、自己一家还有小榛果、阿端,再加上十二…… 每个人身上带着工具,就连最小的孩子,身上也写着挎了一个小小的竹篓。 小榛果始终跟在叶白柚的身后,看着自家阿嫂摘了柿子放进自己的篓子里。 他忙道:“够了够了!” 只三个,就满了。 叶白柚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要吃叫你阿端叔叔给你削了皮再吃。” “好的阿嫂。” 大人背的大背篓,则挑着好的摘。那些弱唧唧的留着,给山中的鸟雀吃。 “阿柚,摘这么多回去也吃不完啊。” 虎山物产丰饶,干旱之后到现在,一年多。曾经荒芜的山头尽数被森林覆盖。也就只有秋天树叶凋零的时候,能找到点地儿下脚。 叶白柚寻声望去,是站在前头那一棵树的杜鹃。 “婶子,吃不完可以做成柿饼。这个能放很久的。” 杜鹃:“柿饼?” “就是柿干儿。味道极好的。” 何沁看向他相公。“相公你吃过吗?” 李端阳帮自家夫郎逮着树枝,闻言摇头。“还真是没有吃过。” “回去我教你们做,不过麻烦了些,得挨个儿削皮。” “为一口吃的,怎么能算麻烦呢。”杜鹃笑着接话。 何沁也道:“山都爬了,削皮还能难倒我们。” 叶白柚失笑。“那是,婶子阿叔们最是厉害。” 嬉闹着,蹦跳着。背篓已经是满了。“还有很多啊。” 林子大,看着他们是一半也没有摘到。 叶白柚看着沈无璟,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相公,冬天后没什么菜。咱们要不要加一个柿子饼来卖?” 沈无璟回握,将他已经温热的手抓住。 “问我,阿柚不是都已经想好了嘛。” 叶白柚笑开。“是滴!” “婶子阿叔!咱们先回去。村子里指定还有很多人要上来呢。” 叶白柚打算在村子里直接收购。 “啊!” “刺刺!”小金子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众人还以为他除了什么事儿了呢,原来是赵尚牛戳开了一个浑身带刺的壳。 “板栗呀这不是。” “这东西好啊!”叶白柚仿佛是看见了满地的钱财。往山坡上一望,好家伙,是一棵两个人都抱不住的板栗树。 “相公!” 沈无璟低头:“嗯。” 声音轻轻拂过耳畔,叶白柚捏了捏耳垂。“我要吃糖炒板栗!” 沈无璟眉眼弯了下。“好。” 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是先答应下来。哥儿肯定会告诉他怎么做的。 “糖炒板栗是什么!” “叶哥哥!什么是糖炒板栗!” “阿爹!阿娘!我也要吃——”小金子捧着一个大柿子,吃得小脸通黄。“要次窝!” 何沁跟杜鹃对视一眼。 纷纷落到叶白柚身后的男人身上。他把哥儿宠得很好,都有了孩子心性了。 真好。 “柚哥儿,用糖炒吗?” 叶白柚点头:“是啊,很好吃的!” “可惜背篓装不下了。” “没事儿,这东西不是摆在地上吗,今儿个还能再上山一趟。” 板栗好吃,但是不好处理。村里的人有时候也会捡了回去打打牙祭。但是山这么大,若真要捡下来,千斤指定是有的。 不过人怕是得累死。 叶白柚单手握拳。“相公,咱们在村子里收板栗怎么样。” 沈无璟捏捏他的脸。“你决定。” 叶白柚双手一拍。 “婶子、阿叔、小家伙们,麻烦回去的时候帮我跟村里宣传宣传,我这里收硬柿子跟剥壳的板栗子。” 当即,众人失笑。“瞧瞧,这脑袋就是灵活。” “又要做生意了。” 叶白柚嬉笑着。“婶子、阿叔,你们就说帮不帮这个忙吧。” “帮!怎么不帮!” “好好好,到时候请你们吃一桌!” “叶老板大气。” 众小孩脆生生:“叶老板大气!” —— 既然要做生意,那万事有个章程。小胖鸽子被送去县城传消息,那边将余下来的大缸准备好晾干,腾开地方,顺带雇车带上麻袋过来装东西。 一到家,各自分散。叶白柚刚放下东西,立马有人围在了墙边。 “柚哥儿,收板栗跟柿子?” 叶白柚笑着点头:“收!” “好嘞!” 这说完,那人后面跟着一个两个三四个汉子,就是给叶白柚家挖池塘的,尽数往山里去。 叶白柚转了转肩膀。“我都没说多少文一斤呢。” 沈无璟擦了手过来,双手搭在叶白柚的肩膀轻轻按捏。“叶老板大气。” 叶白柚脑中弯儿一转。他笑:“原来还有这个意思。” “可不是嘛。”沈无璟带着人坐在凳子上。 “好不容易歇上一天,你这一回来,又变得更加忙了。” 叶白柚笑开,后脑勺一下子磕在男人硬邦邦的腹肌上。“挣钱啊,沈少爷。” “银子都给你送到家门口了,不捡?多快乐的事儿。” 跟县里那边说好,板栗直接送过去。柿子要削皮,酒楼里各有各的事儿,凑不出人来。直接在这边做一半送过去。 如此,轰轰烈烈的全村摘柿子、找板栗的活动被叶老板拉开序幕。 不过村里人知道分寸,并不会将山掏空了就是了。 第118章 大气 收柿子,一斤二文。板栗一斤三文。 看到上山的人络绎不绝,叶白柚也没歇了进山的心思。 “相公!你来一下!” 柴房里,叶白柚清亮的声音传出。争相背着篓子路过叶白柚院子边的人听了,无不会心一笑。 柚哥儿跟他男人的感情可真好。 “夫郎。”沈无璟出现在叶白柚的身后轻唤。 叶白柚回头,对着沈无璟一笑。他指了指整齐放在柴堆里的大肚罐子。“相公,帮我搬一下。” 沈无璟看着叶白柚,嘴角噙着笑:“闭眼。” 叶白柚不解,不过还是顺从地将眼睛闭上。头上的大手轻拂而过,脸上又贴来软软的帕子。从额头到脖颈。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 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叶白柚心痒不已。 沈无璟看着哥儿要躲不躲的,用手指蹭过他颤动的长睫。才道:“好了。” 叶白柚立马睁开眼睛,瞧着男人后退一步。 沈无璟扫过周围到处是灰扑扑的木头,唯独中间的叶白柚格格不入,白得透亮。 “躲什么?” 叶白柚偏头:“谁躲了。” 沈无璟拨开他耳侧的碎发,轻轻捻了下红润的耳垂。浅笑道:“瞧瞧,原来是羞了。” 叶白柚眼神闪烁,立马气势汹汹地看回去。“你才羞!” 沈无璟噗嗤一笑,揽过人入怀。将他头发上炸起来的小绒毛细细抚平。声音含着轻哄: “好了,不逗夫郎了。” “刚刚是阿柚脸上有灰,我给你擦擦。” 叶白柚磨磨牙,看着男人的笑脸逮着就近的地方一口咬下。声音吭哧吭哧的,还发狠地瞪着沈无璟。 男人低沉的声音如泉,笑音淌流。 “怎么这么凶呢。” 沈无璟指尖挨着哥儿红润的眼尾摩挲,接着轻轻沿着侧脸往下,直到落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挠了挠。 他哄:“乖,牙硌着疼。” 叶白柚闷哼一声,只当他认输。 松了嘴,他直起身。 但腰间的胳膊如铜墙铁壁将他整个人锁在怀里,他只能像个被戳了背的皮皮虾,半身**。 下巴被沈无璟调戏似的轻勾着,叶白柚眯眼:“你不服气!” 沈无璟双手抱紧人。头低下,与哥儿额头相抵。“夫郎——” 叶白柚哼笑。 勾住男人的脖子压低。脚一踮,一下亲在了人唇角。完了像糊狗头一样揉了几下沈无璟的后脑勺。 “乖,相公不要白日宣淫。” 沈无璟:“嗯。” 沈无璟看着哥儿的唇,红得像最新鲜的樱桃。沾了露珠,变得清亮。 他叹息一声,轻轻吻住。“礼尚往来。” 叶白柚轻“唔”一声,轻颤一下勾紧男人的脖子。软了骨头倚上去。 唇微张,容他放肆。 日落西斜,两人灰蒙蒙地从柴房里出来。 衣衫不整,沾了不少木屑灰尘。五个能装得下人的大缸子被两人合力搬了下来。整齐摆放在院子里的水沟边。 叶白柚皱了皱满是灰尘的鼻子,刚想擦,发现手心漆黑。 眼前忽然被黑影罩住,白色的亵衣划过眼下。鼻尖一痒。 “舒服些了吗?”沈无璟看着他,黑曜般的眼珠显得专注而深邃。 叶白柚看着他只擦了一下就变得灰扑扑的衣袖,好笑道:“岂止好些,那是好太多了。谢谢沈少爷。” “叫相公。”沈无璟扶着叶白柚的后脑勺,又好好给他擦了一遍。 这下,叶白柚看着他那衣袖笑不出来了。“脏了。” 沈无璟:“无事。 叶白柚:“又不是你洗。” 沈无璟:“我洗就是了。” 叶白柚莞尔。“相公大气。” 沈无璟同样弯着嘴角:“夫郎教夫有方。” “那现在相公端水,我洗缸子。”叶白柚想将就着这一身将大缸子洗出来。 “遵命。”沈无璟转身,干活儿去。 沈无璟端水,叶白柚擦缸。随着水流的冲刷,大水缸露出他本来的面貌。 红褐色的,上面还有些白色的鲤鱼、荷花纹路。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人精心烧制出来的。叶白柚摸着冰凉的缸壁,一时之间鼻尖有些泛酸。 说不清为什么。 在沈无璟担忧看来时,他眨动长睫,将眼中那股湿润压了下去。 众人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那极好的几个大水缸。 “柚哥儿,你家这水缸好啊。” 王家阿爷王桐月瞧着那红褐色的水缸,忽然道:“这不是你阿奶当初的嫁妆吗?” 大丫跟在他后头,手上牵着二丫。身上还带了个小篓子。里面的柿子又大又黄,橘红橘红的。 叶白柚抓着帕子直起身,看着王阿爷的眼里带着不解:“我阿奶的嫁妆?” 王家阿爷感慨:“你阿奶在的时候年年拿出来晒。宝贝得不行,这么个大水缸,放到现在一个也值二三百文。我还以为你爹娘给卖了呢。” 叶白柚回忆了下。原主的记忆并没有阿奶晒水缸的事儿。但是他自己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蹲在老家的水缸躲猫猫的场景。 叶白柚猜想老两口就是担心这样才将其藏了去,只能笑着道:“阿奶的嫁妆,哪里能卖呢。” 他本是拿仓库上放着的那些箩筐,结果脚底下没踩严实,身子一歪,将边上堆积的木柴弄掉了几捆。 许多年没用过的木柴哪里经得起砸,顷刻间就散了。 而藏在最深处不知多少年的水缸也露出一角。叶白柚抱着好奇用棍子掏了两下,这才将它们扒拉开来。 或许是被那夫妻俩看见过,但是为什么没有卖,叶白柚是不知道的。 他扫过几人后背的篓子,看他们背得久了,笑着问:“阿爷、阿叔婶子们是要卖柿子板栗吗?” 王阿爷点点头:“卖,就等着柚哥儿这句话呢。” 农忙时节,大家都守着庄稼过日子。一年的收成要看天色。伺候再好,收成也只够勉强生活。 现在地里的活儿轻省了,又有补贴家用的机会,大家也不会放过。 都想挣钱,大大方方的也不丢脸。 叶白柚水缸也洗好了,十二也从小榛果家玩儿够了回来。但是看篱笆外的小脑袋,这是在小榛果家玩儿不够,又把小家伙带来了。 “十二,来帮忙称一下。” “好嘞!”十二拉着手上的小家伙就跑。 找到了人,叶白柚对围了一圈儿乡邻笑道:“柿子二文一斤,板栗要剥了外头那层刺的,三文一斤。咱们这儿先记账,明儿个大家来领钱。” 众人一听,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各自掂量着自己背篓估摸着重量,自觉排起了队。 大伙儿不着急,反正今天再进山也晚了。也急不出来这一趟半趟的。 叶白柚进屋,带着沈无璟将秤、箩筐还有记账的纸笔、桌子凳子端了出来。 等再洗了把脸出来,十二已经热火朝天地忙起来了。 架势铺开,叶白柚跟沈无璟各自去帮忙。叶白柚记账,十二称重,沈无璟则将东西腾出来放进自家的箩筐中。 一筐放满再搬进屋里腾出来。 众人瞧着他一个人搬起一个箩兜的东西,惊叹:“柚哥儿他相公力气真大。” “可不,我家那口子一口气能抬起来,可不能像这么轻松能走到屋里去。” “瞧瞧,他大气儿都不喘嘞!” 叶白柚听着议论,眼含笑意专心记录手上的账。 小榛果看着这边忙,站在叶白柚肉手撑着膝盖,小声道:“阿嫂,我叫阿端叔来帮忙。” 说着,小家伙就跑了。 叶白柚刚想去追,阿端不知道从那个地儿冒出来。将小孩一抱,放进院子。自己则闷不吭声将外面带来的背篓之类的框子拿进来。帮着沈无璟装东西、抬东西。 小阿榛嘻嘻笑着在院子里围着大水缸绕,隔壁听着动静的小金子屁股一撅。 “阿娘,去叶哥哥家!” 杜鹃淘洗手上的米,看着他笑:“找你爹带你去,你阿娘我啊,就是个劳碌命。我可玩儿不了哦。” 小金子跺脚,一下子抱住杜鹃的腿将自己挂上去。“阿娘一起,阿爹做饭。” “那你叫去?” 小金子不动,扯着嗓子冲屋里喊:“阿爹!做饭!我跟阿娘玩儿!” 赵尚牛从屋里出来,老黄牛一样沉稳地看了自己妻儿一眼。随后接过杜鹃手上的东西。“去吧。” 杜鹃失笑,将腿上的小崽子拎着抱起。“走吧,带你去。” “事先说好……” 小金子抢答:“不给叶哥哥添乱!” 杜鹃慈爱地摸了摸自家崽子的头:“知道就好。” 人带到叶白柚家的院子。杜鹃给叶白柚招呼一声,又回家去了。 两个小孩凑一块,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接着被屋里一大堆的柿子吸引。黄色的,挨个儿铺满了整个地上。 两个一人蹲在一边,沈无璟跟阿端每放进来一点,他俩就主动将轻轻柿子垒好。 这一玩儿,也玩儿到了天黑。 人群散去,叶白柚看着账本上快一页的纸。 “有三百多斤了。” “明儿要找人开始做了。” 十二凑到叶白柚的身侧,视线往账单上一扫。“柚子哥哥,铜板够吗?” “够了,明儿那边会拿过来一点。” “那柿饼怎么做。” 叶白柚看着占据了大半个卧房的东西,道:“首先,削皮。” 十二指了指木板:“这么多!” 叶白柚点头:“所以得请人来,就当是给乡亲们创收了。” 十二点点头。 —— 次日一早,叶白柚吃饭的时候就听到不少人进山。 他们或抓着麻袋或背着篓子,拖家带口的,热闹极了。 秋日里的山,也温柔极了。泛着暖光,将自己酝酿了一年的成果尽数摊开。它养育着这一方土地的生灵,也受着这土地上人与动物的尊敬爱戴。 “敬畏自然,守护自然。”叶白柚眺望着那远去的人影,轻笑,“和谐相处,是为长远之计。” 沈无璟扫过屋外的群山,看着枯黄的叶片在绿色的林木中交织。他笑着,看着他的夫郎。 “阿柚真棒。” 叶白柚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勾:“相公,还要不要再添一碗饭啊?” 沈无璟不笑了。 他有点撑。 昨晚放出了消息,今儿个就有婶子阿叔来了。削皮,一天二十文,比得上县里搬东西的人了。 有人乐意来,这活儿轻松。有人则更喜欢去山上找,一天也能多些钱。 不过三个人,还是有的。 白孝江白叔家的夫郎、杜鹃婶子、何阿叔。刚好三个人。加上叶白柚他们闲下来帮忙,人也够。 院子里,削皮的队伍与酒楼来的牛车同时到达。 “十三来了。”十二将鸡赶去院子外面,冲着十三招手。 十三停下牛车,将一箱兑换的铜板递给叶白柚。“夫人。” “吃饭了吗?”叶白柚问。 十三点点头,随后认真回去干活儿。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自己招呼。叶白柚拎着钱箱子放回屋里。 自备刀具的婶子们已经在盆子边坐好。昨儿个收回来的柿子在水中起伏,拳头大小,但果味尤其浓厚。整个院子里都是果香。 婶子阿叔们都是干活的利索人,洗完柿子后就开始削皮。 叶白柚将筛子放在他们旁边,提醒一句:“阿叔、婶子,柿子上面的果蒂别掰断了。” “晓得晓得。” 他们占据了院子的一边,剩下的一半就是摆了矮桌凳子,用来收柿子、板栗的地方。 “夫人,缸子放哪儿?”十三像抱娃娃一样竖着抱了个大水缸,脑袋从边上缸肚边极力探过来。 十二见状,对着这个偶尔脑子要生锈的十三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牛车腾了出来,上面剩下的全是箩筐。 上午下山的人几乎没有,叶白柚也空闲。将沈无璟推去做自己的事儿,自己则将已经削好的柿子端到搭好的凳子上晒。 为了防止泥沙吹,还盖了一层纱布。 到下午,人就忽然多了起来。 乡亲们聊着天,顺着队伍不断往前挪动。背上背的竹篓,手上提的麻袋都装得满满的。 叶白柚记账的空闲瞧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心底也暖。比之以前面黄肌瘦,双眼不见半分期望的乡亲们,如今的他们才更像是活着的人。 院子里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几人身后堆积的箩筐越来越满。 “柚子哥哥,这么多,咱们能卖完吗?” 十二称完最后一个人,叶白柚数了铜板给人家,待人脸上带着像过年一般的喜庆离开后,十二才压低声音问叶白柚。 见叶白柚看来,十二连忙补充:“我肯定是相信柚子哥哥的。” 叶白柚只笑:“小十二呀,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十二:“什么?” 叶白柚道:“马夫。” 十二不解:“为什么像马夫?” 沈无璟走过来,瞧见主动让出他夫郎身边位置的十二,好心道:“拍马屁的。” 十二嗫嚅,好半响才不服气道:“我哪里是拍马屁!” 叶白柚抓过身前挡住自己的男人,将他拉到自己的另一侧。然后看着已经没其他人了的院子,对着十二道: “柿子饼能存放很久,即便是留到过年吃,那也是可以的。咱们酒楼卖不完,再不济可以送到南边去买。”他下巴侧点了下端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呐,这里不是还坐着一尊大佛吗,他家铺子多,你还怕卖不完?” 沈无璟玩儿着哥儿手指的动作一顿,补充一句:“也是你家的。” 叶白柚不管他,继续道:“何况咱们这些看着多,四斤柿子才出一斤柿饼,做出来还要缩水不少呢。” 沈无璟勾着叶白柚的手指,来了一句总结:“所以说,十二你多虑了。” 十二:“知道了。” 看着他夫夫俩给他说话还这般腻歪,心里不知为何酸酸的。闷哼一声,他立马回厨房做饭去。 叶白柚这才转头,面对身侧脏兮兮的男人。 手指用力,反握住他的大手在桌上摊开。指腹在手心一寸寸寻摸。 沈无璟将自家夫郎白皙的手指收拢,笑道:“怎么,占我便宜?” 叶白柚:“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3 13:27:20-2022-09-14 15: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璐 50瓶;信口哄鬼 8瓶;活着 2瓶;550215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反常 沈无璟捏着他的手指轻轻晃动两下。“怎么不可以。” 见他不老实,叶白柚侧身,抱着他的手摊开。瞧着是半个身子落进了男人怀里。 天黑,叶白柚在他掌上专心寻摸着。 男人指节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硬邦邦的。指腹处有些凹陷,料想是东西搬多了,触感极为明显。 沈无璟另一只手抬起来,穿过哥儿的腰侧将人虚虚抱着。 “夫郎。” “我没有受伤。” 他脑袋微低,额头贴在叶白柚后颈。轻蹭了下。“不骗你。” 叶白柚可不信:“上次也不知道是谁也这样说过来着?” 沈无璟脑袋一侧,脸挨着细腻的肌肤:“我也不知道是谁。” 知道他是累了,检查完叶白柚拍了拍他胳膊。“厨房里有热水,去把澡洗了,睡一会儿叫你起来吃饭。” 沈无璟:“动不了了。” 叶白柚轻拍他手心:“我难道还能给你施了法?” 沈无璟轻笑:“是极。” 叶白柚弯眼。“好了,起来了。还有得收拾呢。” 今儿婶子阿叔们从早忙到晚,不仅仅是昨儿收回来的柿子,今天下午收的大半的也削得差不多了。 叶白柚这里现在已经有一千多斤的柿子,小五百斤的板栗。柿子好摘,山外围大部分的地方已经被摘完了。但是板栗多了一道程序,要麻烦一点。 明天大头肯定在板栗上。 叶白柚带着肩膀上趴着的男人进屋。给他兑好水,待他自己一桶一桶拎进卧房里。叶白柚给他放好衣裳,这才出来收拾外面。 家里的,包括是从县里拿来的筛子都用完了。现在全放在房间,整个屋都是削了皮的柿子。 剩下的那一大半柿子,明儿上午就能弄完。 叶白柚将桌子这些收进屋,十二的饭也做好了。 “小十二,还有热水没?” “炉子上热着呢。” “那你先去洗澡,剩下的我来。” 家里现在有两个浴桶,一个是夫夫俩的,一个是买回来十二用的。待十二倒了水,叶白柚重新烧上。 随后将饭菜盖上,去了卧房。 “洗完了吗?” 一推开门,坐在浴桶里的男人闻声看来。 他结实的手臂搭在浴桶上,肤为雪,骨为玉。透着一股雪山的清冷感。面上沾着水珠,沿着精致的下颚滴落。锁骨性感,胸肌紧实。 那乌黑的墨发全散在身后,湿漉漉的…… 叶白柚只觉亵渎了神仙一般。 喉咙微动,鼻子忽然升起一股痒意。叶白柚脸色一变,猛地转过身去。 “阿柚,过来。”沾了水的声音雾蒙蒙的,沙哑性感。 但此时此刻,叶白柚只能捂住鼻子下意识仰头。 待沈无璟看见他的动作,察觉到鼻尖的血腥味。他笑了,笑得犹如曼珠沙华般糜艳,如苍山白云般柔软。 “夫郎,过来我看看。” 叶白柚这才发现自己动作暴露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半响,鼻血总算是没了。 他后退着,背对着沈无璟挨到了浴桶边。“干嘛?” 沈无璟看他这别扭样,失笑。“让我看看,止住了没?” 叶白柚身形一僵:“看什么看,我不要面子的吗?” 沈无璟拉住他的手腕,将人转过来。 叶白柚单手捂住鼻子,眸光飘忽,是想看又不敢看眼前人。他嘟囔:“没事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沈无璟将挂在浴桶边的帕子沾湿,拉下他捂住鼻子的手。认真地给他擦拭。 “不长得好看些,或许阿柚就不会救我回来,那我就找不见我夫郎了。” 叶白柚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我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当然不是。” “不过夫郎喜欢的,就是要最好的。” 他收了帕子,轻轻捧着叶白柚的脸仔细看了看。“那样才不亏待我的阿柚。” 叶白柚心肝儿一颤,匆匆别开眼。 他有些受不住! 在脸上热度上来之前,叶白柚飞快直起身,走到沈无璟的身后。 将自己的那根儿帕子拿起来,沾了水覆盖在他的背上。语气硬邦邦的:“你不要耽搁我的正事儿!” 沈无璟侧头,青丝在水中晃动:“什么正事儿?” 叶白柚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唔,不动。”沈无璟停下,抓过肩上的手贴在自己脸侧。继续问:“什么正事儿?” 叶白柚:“给你搓背。” 沈无璟轻笑,他的夫郎啊,最是可爱了。 不挑破他的害羞,沈无璟只道:“夫郎是不是还没洗澡?” 叶白柚撩开他的长发,手上擦着。“沈公子,你问的不是废话吗?” “乖,叫相公。”沈无璟哄道。 “好了,相公,相公!你松开我另一只手,不然不好操作。” 沈无璟这才笑笑,双手趴在浴桶上。 搓得差不多,叶白柚将沾了鼻血的帕子带出去洗了。顺带将炉火熄灭。 十二已经洗完澡出来,叶白柚正将帕子晾起来。见着他摸着黑去倒水,道:“小十二,你先把饭吃了。” 十二:“知道了!” 再推开门,沈无璟已经穿了一套白色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放被人身上是披着床单,放他身上就是不羁的潇洒。 离得近了,叶白柚还闻到了清香。他想上去抱一抱,可看了自己脏兮兮的一身,忍住了动作。 “相公,帮我倒一下水,我要洗澡。”喊完人,叶白柚忙出去兑水。 洗澡,然后抱他香香的男人。 水桶刚提溜到屋檐下,大手从手背擦过,将木桶接了过去。 叶白柚看着沈无璟远去的背影,又回去拎了一桶。没到厨房,人又来了。看着放在腿边的空木桶,叶白柚道:“我又不是提不起。” 沈无璟眼波流转,笑意惑人:“知道夫郎能干,但是不能抹掉我表现的机会。” 叶白柚立马递给他,严肃道:“谢谢相公。” 沈无璟捏捏他的脸:“嗯。” 连续几次,将浴桶的水装好。叶白柚最后拿过沈无璟手里的木桶放回去,出来还见着人站在原地。 他道:“去吃饭,还站在外面干嘛?” 沈无璟看着他:“还有一个呢。” 叶白柚:“什么?” 身子一轻,叶白柚忽然被他打横抱起。他双手拿开,忙道:“身上脏!” “我不嫌弃。” “我嫌弃!” “既然如此,那我再换一件就是了。” “你洗衣服洗上瘾了?” “倒也没有。”沈无璟抱着人进屋。 门一关,十二贼笑着从自己房间探出头。他故作苦恼:“哎!我这油灯还挺没用的。” 油灯有没有用,叶白柚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饿了。 “相公,我好饿啊。”叶白柚有气无力挂在男人脖子上。 洗得差不多,沈无璟将他用帕子围着从桶里抱出来。快速将他小腿、脚丫子擦干,然后塞进被窝里。 “夫郎穿衣,我去端饭。” 叶白柚打了个呵欠,被子散开,半个身子落了桃花瓣。拢了拢被子,叶白柚舒服地蹭了蹭,缓缓闭上眼。 半睡半醒之间,腰上揽了一只手。叶白柚呼噜两声,往温热的脖颈拱。 沈无璟将人抱着,哄着一口一口喂了饭。 手探进被窝,贴在柔软的肚皮上。感受到有微微的弧度,这才重新拢好被子将人抱着,自己快速吃完了剩下的饭。 人放进被窝,收拾碗筷后又端了一盆水进来给他擦了擦脸。忙完这一阵,才熄了灯上床。 刚躺下,叶白柚像味道了味儿,滚进了男人怀中。 沈无璟叼住他脸上的软肉轻抿,手臂嵌着人的细腰抱得紧了些。 “夫郎真乖。” —— “十三,快来,又是你的活儿!” 十二绕过堆积的柿子,对着刚来的十三指了指角落里的板栗。 今早,好多乡亲们将剥好的板栗送过来。不一会儿这边就堆不下了。 记账的换成了沈无璟,阿端则专门负责空出乡亲们的篮子背篓。叶白柚则将婶子们削好的柿子用线绑着吊起来。现在屋檐底下的几根竹竿子上,已经高高低低吊了三排。 如此,第三天的时候,不论是屋檐架子上,还是院子的筛子上都占满了。 开头的那一批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叶白柚直接用干柿子皮一层一层垫着,让十三拉到酒楼继续晒。后头这一批则留在这儿。 持续到第五天,叶白柚见乡亲们来得少了,这才收了摊子。将后一批的柿子送上了酒楼。 五天没来,酒楼依旧运作得井然有序。 乍一见到客人们热情高涨地给他打招呼,叶白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家这是?” “叶老板,指定是有好吃的不是。” “我们等了五天,五天没见到新鲜吃食。” 原来是这个原因,叶白柚失笑。“难道说以前的那些诸位吃腻了?” “哪里哪里!” “那不是又想吃更多好吃的嘛!”钱多来现在跟他爹是每天有空都来过来吃一顿,甚至后头带家里人来吃了一次,现在钱家是直接给家里的厨子放了半月的假。 带月钱的那种,厨子高高兴兴收拾包袱回家探亲。 现在每天,他们爷俩都要给家里那一大家子人带吃食回去。 叶白柚笑道:“好,我明儿个就出一道新鲜的。” “做多点!不然不够!” “那我明儿可就等着了。” 客人议论纷纷,叶白柚暂且告退。 他一下子步入后院,仿佛进了柿饼田地。廊上挂满了不说,整得还有点像柿饼帘子。院中,只要是能摊柿饼的,尽数被拿了出来。 三层高的架子都有好几个,看样子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 “十三,还有地儿放没?” 十三抱着罐子放下:“还有,十二去他师父家借了不少。雁姨也把家中的拿了过来。” 叶白柚边看筛子上的柿子,边问:“够吗?” 十三道:“够了!” 叶白柚这才放心,去厨房洗了手擦干。出来跟十三一起将水缸里的柿子拿出来继续晾晒。 晒完了,厨房又开始为了午饭忙碌起来。水槽边,雁姨在洗菜。郑年年蹲在她旁边,隔会儿看一下叶白柚。 欲言又止。 叶白柚注意到,问:“年年想问什么?” 郑年年笑得开朗,说话的时候头上的辫子随着脑袋甩动。连头发都带着一股活泼劲儿。 “今儿早上的客人问我,东家明儿要做什么好吃的?” 叶白柚揶揄一笑:“是你想知道吧。” 郑年年往她阿娘身后一躲。“东家胡说,就是客人想知道。” 叶白柚点点头:“嗯,客人想知道。不急,明天就知道了。” 郑年年一噎。委屈看向她阿娘。 郑鸿雁:“看什么看,洗菜。” “哦。”小姑娘脑门被湿漉漉的手糊了一下,更委屈了。 厨房门口,这会儿空闲下来的郑岁过来。“阿娘,妹妹。” “哥哥!” 郑岁摸了摸她的头:“怎的湿了。” “还不是阿娘嘛。”小姑娘像找到了靠山,委屈控诉。 …… 叶白柚听着一家人温馨的谈话声,穿过后院,往楼上去。 三楼。 叶白柚推开门,脑中还想的是明儿个做什么。见到他那躺在床上的相公,脑中转来转去的菜一下子没影儿了。 真是稀奇,沈公子居然舍得休息了。 叶白柚放低脚步声走近,轻轻坐在床沿。男人只穿着亵衣睡的,瞧着面色红润。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 温温热热的,好着呢。 收回手,叶白柚刚转身要走。 腰间一紧,抬起的脚就没落在地上,就落尽了身后的男人怀中。倒入被窝的时候,叶白柚害怕得紧闭着眼睛。 待脸上贴着温热的肌肤,他颤动着睫毛睁开眼。 叶白柚抚着他蹙紧的眉头,轻轻揉散:“吵醒你了?” 沈无璟摇头:“没有,没睡着而已。阿柚陪我睡一会儿。” 叶白柚侧身,沈无璟在被窝里摸索着给他脱了外衫,随后好好抱着人闭眼。脑袋往怀中人脖颈埋。 当了半个时辰的抱枕,叶白柚想下去看看厨房的情况。他小心翼翼地将腰上的手挪开,慢慢从男人怀中起来。 怕吵醒人,连衣服都是拿到屏风另一边去穿的。 待他开门出去,床上的人轻轻挪动身体。 瞧着,是靠在了叶白柚刚刚睡过的地方。沈无璟眉头紧蹙,一动不动的。 —— 未时,叶白柚将饭菜端上楼。 见依旧睡着的人,这才发觉他今天有些不对劲。 走至床边,叶白柚快速脱了衣服将自己送进男人的怀抱。不用喊,腰上就横来个手臂。 脖颈一暖,男人又是将脑袋埋进了自己的脖颈。 这是一个找寻安全感的动作。 叶白柚拧眉。双手落在人的肩背轻轻拍着。“相公,怎么了?” 沈无璟翻身,叶白柚被他带着趴在身上。他这才瞧仔细了男人的眼睛。满是红血丝,像一晚上没睡觉一样。 叶白柚双手捧着他的脸,眸中含着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沈无璟翘着唇角,指尖拂过他的脸。“阿柚,今天是阿娘的忌日。我昨晚睡不着。” 叶白柚一怔。 抿了抿唇,慢慢趴下身子。方便男人将脑袋藏在他的颈窝。“乖,咱阿娘看到现在的阿璟一定会高兴的。” 叶白柚瞧着他一整天都安安静静的,心中没由来的一疼。 是他自己疏忽了,忙着酒楼的事儿,忽略了他的反常。 “相公,对不起。”叶白柚亲吻他的脸,轻轻地,带着无言的安抚,“是我忽略了。” “阿柚。” “嗯。”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叶白柚捏着他的脸:“你不想我陪着,还想谁陪着?” “不要,只要阿柚。”沈无璟缓缓收紧,看着叶白柚的眼神明灭难变,带着沉重而压抑的迫切,“你说的,你准离开我。” 叶白柚心一酸。“好,不离开。” 他何时见过这般委屈的男人。叶白柚抱着他的脑袋糊着又重复道:“不离开。” 脖颈微热,一疼。 叶白柚被叼住了脖颈上的软肉,牙齿衔得实实的,带着些力道。 叶白柚轻叹,忽然就懂了。 他慢慢闭眼,他知道的,相公一直都知道自己的…… 叶白柚轻蹭了下颈侧的脸,趴在他身上轻声道: “你不要怕。” “既然想知道,那你就要自己开口问。” 第120章 坦白 好不容易哄着人把饭吃了,叶白柚带着心事将碗筷收下去。 整个下午,他不是坐在柿子面前发呆,就是靠在柱子上望着三楼。 沈家人都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只以为自家公子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这才让夫人下来的。不过在他们看来,现在有夫人了,沈无璟就应该跟他待在一块。 这是沈家人所希望的,也必定是老夫人愿意看到的。 叶白柚的不对劲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连闹腾的年年也不敢大声说话。 墨雾笼罩,星河藏匿。 柿子刚收完,晚上的南山县又下起了绵绵细雨。一直到晚饭做好,叶白柚动了。 沈琴心拿到手里的东西时,也不确定被冷落了一天的叶白柚是个什么想法。她试探着安慰:“今儿是公子的不是,还望……” 叶白柚蓦地展颜,脸上看不见任何阴霾。“琴姨,上面写的东西麻烦您明早安排人帮忙找一下,仓里有些,没有的去外面买些。” 沈琴心见状,心里松了口气。跟十二确定般对视一眼,随后冲着叶白柚点头。 “放心,一定备好。” 随后,叶白柚抱了一坛酒。身后跟着端了饭菜的十二上了三楼。 东西放下,十二垂头迅速撤离。 酒坛子在桌上轻微碰撞,一声闷响,让窗边的人看了过来。 叶白柚瞧着他身前大开的窗口,眉头紧紧拧着,迅速过去将窗户关上。幸好书桌上没有堆什么纸,不然看上面的水珠,墨迟早得化开。 手摸了一把男人的衣服,是彻底湿了。 看着转身抱住自己腰的男人,叶白柚没好气:“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没见着下雨了吗?这么大人了窗户都不知道关的吗?” 沈无璟额头抵着哥儿柔软的腹部,低声:“嗯。” “你还“嗯”。”叶白柚推他,催促道,“去,换身衣服吃饭。” 沈无璟不动。 叶白柚无法,只能带着这个耍赖的人去衣柜翻找。 “松手。” 高高大大的人站在身前,直接将叶白柚整个人藏在了阴影之下。 这让浮沉了一天的心找到了暂时的停歇的地方。 沈无璟一直看着叶白柚,见着他眼中的威胁,指尖微动,犹豫着慢慢将手松开。 叶白柚指尖灵活地扯开他的腰带,像做了无数遍的那般。湿衣褪下,风风火火给他换了一件。 腰带还没系好,人又压了过来。叶白柚看着自己腰上的手,也是无奈。 现在的沈无璟,过于黏人了。 像小熊猫套着大熊猫,叶白柚带着人到了桌前。 人从身上扒拉下来按在凳子上,叶白柚扯开酒塞对着男人示意:“喝点。” 沈无璟单手撑着下颚,一双眸子在哥儿脸上逡巡。一寸一缕,丝丝入眼。 他低声:“好。” 酒酿入了白瓷杯,在杯中打着旋儿。叶白柚泡的桑葚果酒,紫红色的酒液带着清透的果香。 度数不高,但叶白柚通常一杯晕,两杯醉,三杯睡。 给男人夹了些菜,看着他一点点缓慢地塞进嘴里。叶白柚抿了抿唇,端起身前的酒杯。 “干一杯。” 沈无璟修长的手摸着杯壁,与叶白柚轻轻一碰,仰头下肚。 叶白柚轻抿了半口,见他这模样也没阻止。只给他多夹了些菜,让他吃完了,再继续碰杯。 他发现,自己不举杯,男人就同样不会端起酒杯。 陪着他,叶白柚浅浅抿着,一坛子的酒液去了大半。 有些醉了。 叶白柚水雾般的眼睛半眯,瞧着紫红的酒沾湿男人的唇,顺着性感的喉结划过,没入白色的衣裳。 指尖控制不住,从他流畅的下颚滑落,一路追寻。 直到落在他的心上轻轻点点,叶白柚带着醉意,声音软得一塌糊涂:“相公,后半辈子还有我呢。” 沈无璟一把扣住胸口上的手。 眼中红丝满布,如网一般紧缠着叶白柚。带着极强的占有,仿佛立马想将他吃干抹净,即便是嚼碎了骨头都要咽下去。 叶白柚只轻轻一笑,唇若樱红。“再喝点?” 沈无璟看着哥儿已经空了的杯子,轻轻摇了摇头。“夫郎醉了。” 叶白柚察觉到仿佛凝为实质的灼灼视线,他身子往男人那边歪去,囫囵道:“醉了好啊。” 沈无璟揽住人,搂入怀中。 一双凶戾的眉眼柔成了山中的雾,修长的手指捏着帕子缓缓沾着自家夫郎的唇角。另一只手将人抱得极紧,仿佛是担心人飞了一样。 叶白柚下巴抵着沈无璟的胸膛,鼻尖在他的颈侧嗅了嗅。随后枕着脑袋,轻唤:“相公。” 沈无璟放了帕子,将人抱起来。 “相公在。” 叶白柚抓着沈无璟的前襟,像只小兽一般湿着一双圆眼,直起身子面对着男人。看了半响,他道: “我不走。” “我走不掉的。” 叶白柚的眉间透着一股哀伤,喃喃:“我走不掉的。” 沈无璟手猛地一紧,勒得叶白柚不舒服地动了动。待他察觉,又极尽温柔地将人放在床上,脱了衣服自己也上去。 被子盖好,雨滴密密匝匝砸在窗上。 烛火跳动,叶白柚趴在沈无璟的身上,手覆盖在他一双眼睛上。“我说了,相公想知道,要自己问。” 沈无璟喉间滚了滚,终是忍不住。“阿柚……从哪儿来?” 叶白柚嘻嘻一笑,八颗牙齿整整齐齐的,又白又亮。“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 沈无璟一听,眸间含笑。 下颚轻蹭着哥儿的额角,知道他这是醉了。 听他嘀嘀咕咕半响,沈无璟将盖在眼睛上的手拿下。“夫郎,你还是高看你自己的酒量了。” 沈无璟吻着他的额角,眼中的压抑退去。手指划过怀中人晕红的眼尾,他语调清浅:“夫郎。” “阿柚是我沈无璟的夫郎。” “走到哪儿,都是。” —— 一夜无梦。 辰时,叶白柚忽然从床上惊醒。 他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掠过桌上已经熄灭的蜡烛,落在窗外的雨幕之中。 枕边人不在,手往边上一探。尚有余温。 叶白柚按了按眉心,一把扯开身上的被子。 脚恰好落地,沈无璟一身白衣从侧房出来。见着他,轻轻扬眉。 “夫郎,醒了。” 叶白柚眼睛一亮,光着脚飞快跑到沈无璟身前。男人伸手,叶白柚适时一跳,考拉似的将他抱住。 “相公。”叶白柚叫了一声人,挂在他身上乱拱。 沈无璟托着哥儿的臀,将他带到床边。将床尾放好的衣服拿起,一件一件给他穿上。 “相公,昨晚我给你说了没?” 沈无璟抓着叶白柚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给他套上衣袖。“说了。” 叶白柚歪头:“那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无璟系着腰带,垂下的眼睫显得十分专注。“阿柚的是我的夫郎,走哪儿都是。” 叶白柚咧嘴傻笑。 “虽然不可能,但是我好想带你回家见见我的爸妈。就是爹娘。还有爷爷奶奶,他们很好的。” 沈无璟手擦过哥儿的腰,缓缓将他圈紧。喉间滚了滚,声音却是平静异常。 “阿柚从另一个世界来。” 叶白柚手一抬,勾住他的脖颈,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儿。 半响,他用鼻尖蹭了蹭男人的鼻尖:“你骗我,我喝醉了,肯定没有跟你说。” 他笑:“但是相公应该早就猜到了。” 沈无璟没反驳,眸中含着小小的人影,带着几欲凝实的深情。 他低声:“夫郎……” “嗯。”叶白柚与他对视,只一下,便陷了进去。 “要走记得把我带走就好。” 叶白柚欢喜得直接扑了上去,沈无璟顺势抱着人后倒。架子床被掀动,窸窣几声,纱帐缓缓飘荡。 叶白柚双手按在男人肩膀,坐在他身上笑得灿烂: “放心——” “走不了了,在这里陪着你。” 他慢慢俯趴下,贝齿微露衔着沈无璟的手指磨动。 “相公。” “嗯。” 叶白柚额头怼着男人,一脸阴森森的:“你就不怕我是鬼吗?” 沈无璟指节蹭在叶白柚的唇上,随着那温软低笑:“是鬼,那也是我的鬼。” 叶白柚粲然,松了口。“你胆子真大,小心我吸干你的精血,修炼成精。” 沈无璟单手捧着他的脸,落下亲吻。朦胧而轻柔,像窗外的雨丝,几欲将怀中人整个覆盖。 好半响,他抱紧喘息不停的人轻轻抚着后背,笑叹: “鬼不成精,我的夫郎。” 叶白柚心间一颤。像那被云层压低的海浪,“呼噜”一声,翻腾不起来了。 神鬼之说,大燕朝并未特别忌讳。朝廷乱,也无心去管民间。沈无璟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有自家夫郎这种情况,但是他不信。 因为往往这种情况,都是为了某种目的,各方势力伪造出来的探路石。 但随着与自家夫郎相处越久,沈无璟就愈发怀疑。哥儿以前的行为、性格与现在截然不同,或许…… 真的存在这么一种可能呢?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担心夫郎离他而去后,他会找不到人。 至于神鬼,夫郎本是凡人,“物成精,人作鬼”都混乱一通,有这么傻的精怪神鬼吗? 所以夫郎只是阴差阳错过来了,从他自己的世界过来了。 他也受着家人离别的苦,受着初时灾难的苦。血肉之躯而已。 只是叶白柚,也只是他的夫郎。 —— 洗漱完下楼。 其余人忙着干活儿,叶白柚趁机给他们做了点早饭。 炸油条、麻球,再煎了几个饺子。配着热粥,几人吃得极快。 老九一手油条一手粥:“明儿早上是不是就可以出这几样了?” 叶白柚看着他们插空吃饭,点点头。“这个不需要太多,一天暂且先固定一份五十个,卖完就没了。” 解决完朝食,叶白柚要为今天的新品想办法。 “琴姨,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早好了,我去拿。” 叶白柚感激点头,自个儿也不闲着,看外面郑鸿雁还在洗肉。叶白柚过去帮忙。 “雁姨,还适应吗?” “东家,适应着呢。”郑鸿雁极为熟练地将烧过的猪毛刮去,眼中笑意止都止不住,“我做这么简单的活儿,一月还能得二钱银子,放在以前,我是敢都不敢想的。” 叶白柚摸了摸水。 是温热的就好。 “看着简单,做起来也杂。”叶白柚浅笑,眼中含着体谅,“辛苦雁姨了。” “嗐,东家才辛苦。”管理这么大个酒楼,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叶白柚只笑,他撩起袖子。“大肠呢,我来洗。” 郑鸿雁指了指她身后的另一盆,看着那还粪水没倒干净的大肠,欲言又止。 郑年年从前头端着托盘进来,脚步快,走得却稳。瞧见叶白柚拎着大肠,她灵动的眼中闪着好奇。 “东家,这个可不好洗。” 他们家一月没吃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买回来一副,一家三口洗了一上午才算洗出来。 不过煮出来吃着虽然有嚼劲,但是臭臭的。郑年年吃过一次就不想再吃了。 叶白柚轻笑:“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郑年年一脸肯定:“东家就是做树皮,指定也好吃。” “就你会嘴贫。”叶白柚笑她。 郑年年进了厨房,端着客人的面出来。匆匆回他刚才的话:“这哪里是嘴贫,这叫实事求是。” 叶白柚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感慨:“雁姨孩子教得真好。” 郑鸿雁失笑:“东家这是想要孩子了?” “生出来我们这么多人帮你带呢。东家的相公也好,孩子指定教得更好。” 叶白柚没料到他这么一句,脸顿时一臊。“咳咳!不急,不急。” 说着,他匆匆进屋端了草木灰出来。在另一个水槽边开始洗。 郑鸿雁看着叶白柚将猪肠翻过来,裹上草木灰开始揉搓。惊讶道:“原来还能这般!我当初怎的就没想到呢?” 叶白柚边细边解释:“猪大肠做出来好吃,只是不好收拾。用草木灰搓洗多遍就能洗得很干净。” “学到了,谢谢东家。”郑鸿雁笑道。 两人配合着将肉洗出来。叶白柚将猪耳朵、猪头肉、鸡爪鸡腿还有藕片等等堆积到盆子里。 大盆子,整整有两盆。 两人合力抬进屋。 东西放下,边上郑岁正在专注扯面,小脸上全是汗。 看着他累,叶白柚脑中转过上辈子自己吃的那些现成做好的挂面。这个做出来,想必跟米粉一样,销量很好。 想法一晃而过,叶白柚觉得可以让自家相公那边试试。 这个暂且不提,叶白柚专注龙今儿中午的大菜。 锅里掺水,叶白柚顺带将琴姨拿出来的各种香料放进棉布。 “十三,这边火大些。” 将肉下入滚水中煮出血沫,随后捞起来沥干。卤料包下水,与肉放在一起。大火烧开转至小火。 只要香料齐全,做卤味就不难。 肉进锅,叶白柚也怕自己馋,说了炖煮一个时辰就上楼了。结果没到半个时辰,底下人挨个儿过来敲了几次门。 “夫人,可以吃了吗?” 叶白柚站在门边,看着门前一群眼巴巴望着他的人很是无奈。“没有好呢,还不能吃。” 叶白柚目光定在这个最馋的人身上。“老九,该下素菜进去了。” 老九咽了咽口水,即便是在三楼也能闻到那飘香的味道。他只觉自己现在像饿了几天,看着吊在身前的肉,光看却不能吃。 抓心挠肺的馋。 老九沉重地点了点头。 三楼味道就这么香,揭开锅盖直面这卤肉。那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克制住。 他转身下楼,后面几个小年轻跟着走。 才踩在二楼的楼梯上,蜂拥的人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霜哥儿,咋还没好啊。我都馋死了。” “等半个时辰了!” “是啊,我又饿了……” 白霜也馋。他扬起招牌的笑,对着还在往店里走的客人们道:“诸位,咱们这是今儿中午的新菜,现在还没熟,吃不得。” “你们瞧,我们不也去问了好多次老板了吗?”白霜苦笑,“你们馋,我也馋啊。” 十三也道:“还没做完,诸位稍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捂住肚子让了路。 十三咽了咽口水,看着身后又围拢过来的乌压压的人群。对他身侧的红衣十二道:“十二,两大锅够吗?” 十二摇了摇头:“怕是不行。” 现在本来已经快朝食结束了,但是吃完的客人没事儿的就留在着等着。摆明了今天不吃到今天就不走了。 十二敢肯定,不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15:30:19-2022-09-15 19:2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078234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0782343 4瓶;幸运、活着、忘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卤肉 三楼,叶白柚坐在沈无璟的侧面。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叶白柚杵着下巴看着远处虎山上的雨雾在山顶飘荡。就像那鼻尖若有似无的香气,勾人得厉害。 叶白柚已经灌了自己好几杯水解馋了。可现在本来靠着欣赏美景转移注意力的,还是一个打岔,转进了那还在煮的锅里。 叶白柚咽了咽口水。 他转头,眸光落在男人的侧脸。划过他纤长的睫羽和高挺的鼻梁,倾身上去,在男人的唇角上咬了一口。 软软的,就是比卤肉味道淡了点。 沈无璟嘴角微勾,被骚扰得做不下去手中的活儿。他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东西。揽过哥儿纤细的腰身将人抱进怀中。 他好笑:“夫郎,你馋我也没用。” 叶白柚抿了抿唇,掌心抵着他滑动的喉结。鼻尖嗅了嗅空气中的卤肉味儿,又亲上去一口。 完了还舔了舔唇,仿佛真就吃到了肉似的,可爱得紧。 沈无璟低笑。磁性的声音倾泄,随着亲吻灌注在怀中人上。 “夫郎啊,你怎的这般可爱呢?” 叶白柚启唇,追逐着男人的气息。手指紧紧攀着他的臂膀,将整个人往他怀中挤。 主动得有些急切了。 沈无璟轻叹一声,温柔引导。 肺腑中的氧气渐渐被吸取完,叶白柚脸憋得发红,眼角的热泪涌出。他迷蒙着眼睛,依旧缠着不放。 沈无璟抚着他瘦削的背脊,唇微松。 指腹碾着微肿的红唇,沈无璟凝视着怀中人低喃:“夫郎,你到底是想找借口亲我,还是把我当成了解馋的呢?” 叶白柚张着嘴喘息,大胆又直白地看着他咕哝:“还……还要!” 沈无璟一怔。 罢了,夫郎要,那就得给。 好好拢着人的腰,沈无璟像逗他玩儿似的。若即若离地亲昵蹭着哥儿的嘴角。 好一会儿,叶白柚清醒了。他趴在男人怀中眨巴眼。 “卤肉面也好吃呢。” 沈无璟气笑了。“好啊你,正当我是块肉了。” 叶白柚讨好地脸蹭蹭他,舒服得指尖都犯懒。“相公啊,我今儿还想到一样。” 沈无璟掐着他的腋窝将人抱高。自己靠在后椅上,仰望着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叶白柚。 “想到一样什么?” “面。”叶白柚手往后,勾着自己腰间的大手缠绕。“干粉、挂面。” 沈无璟一顿,看着桌上的信封。“阿柚看见信了?” 眼中并不恼,只是夫夫指尖稀疏平常的问着。 叶白柚迷茫。“说什么了?” 沈无璟挠了挠他的腰,逗得人笑着倒来倒去。 沈无璟这才道:“跟别人做生意,要大笔的粮食。我想着干粉可以卖,那这挂面是不是与干粉一样的,也可以卖?” 叶白柚笑着点点头。 “是,相公真聪明。” “但是这个我没做过,相公得自要找熟练做面的人去试。” 脸上落下哥儿的发,沈无璟侧头抿了一缕在唇上。“好,那阿柚与我说说,我传了信给他们。” 叶白柚看着男人的动作呼吸一滞。 “相公,你勾引我!”叶白柚猛地前扑,将人压在凳子上。 什么香味,有男人重要吗? 有他男人香吗?! 沈无璟失笑:“谁勾引你了,是阿柚自己忍不住。” 叶白柚痴痴的碰了下他唇上的发丝,不敢惊扰它落下。好半响,他欢喜地将人抱紧。 “吧唧——” 一大口亲在沈无璟的脸上。 “相公我好喜欢你啊。” 沈无璟眼波流转:“不是把我当肉吗?” 叶白柚眼神坚定:“相公胡说,肉怎么有相公好看呢。我最喜欢相公!” 沈无璟摇头。 将人抱着轻轻拍着。 哥儿在身上乱拱,沈无璟一心二用地听着他说的那挂面。 总而言之,就是将做出来的细面挂在木头上晾晒至干透了,切成小臂长短。按照两三斤的重量分作一个来卖。 确实跟干粉有相通之处,可以试试。 半个时辰后。 在身上作乱完的人跑了。徒留沈无璟看着窗外半响,才将身上的热气散去。 —— 今儿中午的酒楼格外热闹。 才午时一刻,一楼大堂的人已经坐满了。 后厨,小厨房的灶台上摆满了切好的猪头肉。有伴着佐料的,有直接是卤料原味的。 大肠切段、五个鸡爪一小盘,鸡腿、鸡蛋按照个卖。 长时间的炖煮让酱红的卤汁将肉渗透得极其充分,连厚厚的猪皮也变得软糯弹牙。轻轻一戳,晶莹的猪皮弹动,缀着卤汁的边缘“啪”地一下被按在菜板上。 味道如声一般炸开,满屋子都是卤料的香味。 前头客人一点菜,白霜、年年以及十三齐齐上阵仗。不消片刻,小厨房的菜去了半个灶台。 叶白柚占据灶台的一角,身旁是捞出来的大盆卤肉。大块大块的堆积在一起,浴桶般大的盆子里,两锅的肉切到现在只剩下一半。 他手上极快地将猪头肉切成厚薄均匀的片儿,肥瘦相间。若是不放调料拌一拌,滋味也是极好的。 叶白柚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心里想的是下次弄个甜味的。 厨房有条不紊,除了小厨房忙了一点。大厨房的两口锅尽数在翻炒。 “小岁,尝尝这个。” 叶白柚手上换了一根儿大肠。锋利的刀片一下去,褐色的卤汁被榨出,在木头菜板上留下一道狭长的印记。 叶白柚切了指节长短的肉放在小瓷盘中推给一旁拌着调料的哥儿。 郑岁腼腆一笑,也不推辞。放下手中比他脑袋大些的小盆儿,小心翼翼地用瓷盘上的筷子夹了一点。 卤水的味道极其霸道。还未入口,那味道就犹如裹挟着肉味的狂风在鼻腔里席卷。唾液分泌极快,郑岁抿喉间滚动,带着虔诚一口将卤肠放入口中。 半点不臭,也不腥,带着一股大肠独有的味道。和那香得霸道的卤味一起在牙齿间炸开。 郑岁眼睛极亮。 他细细地撕咬,就怕一不小心这肉会被他馋得叫嚣的胃彻底吞噬。 “好吃!” 叶白柚瞧着他热忱的样子,指了指盘子中另一块。“还有。” 郑岁看了看叶白柚,抿着唇摇了摇头。“不行,要卖钱的。” 叶白柚笑道:“一点点,不碍事。” “夫人!” “夫人!!” “柚子哥哥!!” 连连几声在门口响起,带着极大的怨念撞向叶白柚。 叶白柚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急什么,那不是给你们留着的嘛。” 叶白柚指了指盆子里,示意他们还有很多。 厨子偷吃,最是正常不过的事儿。叶白柚顶着好几双眼神儿,担心他们把手烫了、把菜洒了,干脆切了一大截装盘子里。 下一秒,好几双手伸过来。叶白柚晃个神儿的空隙,盘子一轻,顿时空了。 叶白柚看他们馋得像半年没吃过肉一样,好笑道:“大不了今晚再做就是了,又不是亏了你们的。” “夫人,抢着才香嘛。”十二美滋滋道,“没想到这大肠煮出来还挺好吃。” 十三中肯点评:“煮树皮都好吃。” 十二哈哈一笑,对着十三道:“夫人那里面不是放了树皮的嘛,你捞起来尝尝啊。” 叶白柚看十三憋得脸红,还真有点要伸手找树皮的意味了,只好道:“好了好了,大厨房里的菜该上了。” 说完,房间的人一哄而散。 但下一秒,门口的光又被挡了去。 叶白柚以为是哪个馋猫趁着人不注意又跑回来了,笑着抬头。 哪里料到是他男人。 “相公啊,饿了没?” 郑岁见状,看着已经拌得差不多的肉,分到各个盘子之后,立马去大厨房里帮忙去了。 沈无璟看着自家哥儿鼻尖上的小汗珠,摇了摇头。 见男人越走越近,叶白柚笑着将一旁的鸡腿放进盘中。刚要说话,鼻尖一痒。 叶白柚睫羽微动,乖乖等着男人给他擦完汗。 沈无璟的动作很轻,像羽毛似的在脸颊上挠动,叶白柚耐不住。脑袋一动,后脑勺立马被大手挡住,动作快得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相公,好了。”叶白柚看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怎么自在道。 大厨房还有一堆人呢。 沈无璟轻笑,捏捏他的脸将帕子收回袖口。“我来,夫郎歇会儿。” 叶白柚却是不动。 他自己手上满是油腻,只能点了点菜板边的盘子。 “大鸡腿,相公吃了。” 沈无璟启唇:“阿柚吃,我……” 叶白柚却是坚持:“去吃,吃完了我就让你帮我。” 沈无璟只好顺着,端走盘子。 少爷吃饭将就,叶白柚专门给他拿了一双筷子。本以为他去走廊,结果就见着他这么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凳子上吃了起来。 黏糊糊的大老爷们儿。 叶白柚眼含笑意,连动作都利索了些。 —— 宏福酒楼有一少东家名叫石满鱼,天生爱吃。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大胖小子。 因着一家子都是厨子,自小,石满鱼就没吃过什么不好吃的东西。 待年长了,再好吃的东西吃习惯了也觉得平平。继承了他老子的厨艺之后,他在原来的基础上改良菜品,推出新的东西。 既是满足自己的口味,也为宏福酒楼发展成全县最好的酒楼添了一把力。 他从十五岁开始在自家后厨做事儿,一直到十八岁。只要是在县里做食肆的,都知道这么个年岁小但厨艺不低的人物。 去酒楼吃饭的人,也乐得去宏福酒楼坐一坐。 不过不久前,一家菜馆子横空出世。凡是吃过的,就没有说不好吃的。起初,石满鱼只当是卖家夸大,喊的托儿。 但转眼,人家就开了酒楼。 还是拿下了他最讨厌的岳家酒楼。望着店中少了四五成的客人,石满鱼专门空出一天的时间来这无味酒楼尝一尝。 最能突出厨子手艺的,往往是最简单的菜式。 朝食,他用了一碗面,两个包子一根儿油条。外加一碗粥。 吃得肚儿滚圆,但看着别人碗里的粉还想吃。他对面的客人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用手臂横在碗前,白了他一眼:“要吃自己点去,看我的作甚!” 少东家还没受过这个待遇,他暗暗下决定:今晚空出肚子,明儿个绝对要多吃一点。 给他爹娘打包走了一些,石满鱼捧着肚子回家的时候,被他老头拦住了去路。 他爹石大锅:“儿子,咋样?” “你试试。”他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只道:“还看不出,中午再探。” 石大锅将信将疑。加上的店里还有客人,东西放桌上一放,人就走了。 后头再回来想尝尝,桌上的东西不见了。 中午,石满鱼腾出肚子,可以去得迟了些。 但谁知道,人满了! 石满鱼看着那满屋子的人,一脸惊愕。 他家那酒楼是从未出现如此盛况,怪说不得,他家酒楼的人少了。 石满楼呆愣着。 白霜忙中注意到人,忙过来招呼道:“客人用饭吗?二楼还有些位置。” 在被一股极烈的香气扑入鼻尖的时候,他略微呆滞地看着那一盘盘被小二放上桌子,立马被一抢而空的肉。 肉,很寻常的肉。 但无论是和着调料的,还是直接切出来的。都很香,带着浓浓的大料味道。 那一刻,石满鱼看着眼前的哥儿当小二,也没再有多大的惊愕。他大手一挥,直接开了个包厢。 “将店里的特色菜都来了一份儿。” 白霜满脸笑容退了出去。“好嘞!” 石满鱼被他笑得一懵,待哥儿退去,脸迅速红了。不过好在上菜速度很快,石满鱼立马被桌上的菜给吸引了心神。 不算多,但也少不了。他一个人十道菜,是叶白柚专门给这种客人配置的。粮食来之不易,他们作为生产者,也是能给不浪费就不浪费。 “豆豉蒸鱼、卤肉拼盘、凉拌猪头肉、凉拌三丝……”白霜站在一旁报菜名。 “粉丝?”石满鱼看着那细细长长的一条。眼中含着激动,“是不是潭州府里卖的那个。” 白霜笑着点头:“是的。” 花了大工夫从南边找来的食材,果然,这店的老板一看就不是个固守地盘的人。 胖乎乎的石满鱼对着白霜摆摆手,圆脸盘上尽是少东家的和蔼:“我自己吃,你去忙吧。” 白霜挑眉。他退下。 人一走,石满鱼立马撸了袖子动手。 每一道菜他吃完用水漱了漱口。接连十道,无论是刀工、摆盘还是腌制、上料、火候……都是中上。 石满鱼忍耐着一口闷的欲望,一一品完。 之后,直接要了一大碗米饭放开来吃。像一只饕餮,筷子动成了残影。 他沉浸在食物给予人的满足感中,吃着吃着,竟然生出了将人带回去的念头。不过想想,这酒楼厨子的前程可是比他石满鱼大啊。 他家那小酒楼,他知道在南山这么个疙瘩地儿或许能算得上名头。但是一拿出去,能被府城那些真正的大酒楼吞得骨头架子都不剩下。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爹也没去府城的原因。 若是他有这样的厨艺……石满鱼扒拉满满一口的伴着粉丝的饭,腮帮子圆鼓鼓的。 他眼中闪着精光。他没有这样的厨艺,但是…… 他夹起一片切得极为均匀的卤肉。“这个东西,或许可以试试合作。” 第122章 混乱 潭州府郊外,粉坊。 占地极大的庄子里,一望无垠的田地拱卫着几座仓库似的房子。房子后头,几百平的地上立着许多纵横有序的木头架子。 架子间的长竹竿上,两两之间横着数不尽的干粉,还有一排今儿才挂上去的挂面。 沈三好不容易歇下来,双手抱臂靠在仓库的屋顶,望着湛蓝的天空中人字排开的大雁,舒服地眯了眯。 室内热火朝天,沈三一有空就过来守着。 一是防止有心之人的窥探,二是他以往从山中运到潭州府的粉丝早已经转移到潭州府生产,变成了从这里运出去。 “劳碌命啊……”沈三啧啧直叹。 “老三,下来。” 沈三一个翻身,脚底落在地上,没发出半点声音。 “白叔。” 白鸣在操作间来回巡视。请来的老师傅手中的动作熟稔,将面粉揉成长条。两手一抻,双手挥动之间面条变得厚薄、粗细均匀。 待手上的面成了,直接往小臂长的木棍上一挂。身旁的学徒配合着将面抬出去。 白鸣看着沈三,笑着指了指老师傅的身侧位置。 “你去学一学。” 沈三手指着自己的鼻头:“我?” 白鸣压下眼底的精光,寄予厚望地拍了拍大伙子的肩膀:“嗯,公子昨儿个传来的消息说要做面。你去跟邓师傅学学。” 沈三点头,没什么异议。 撸起袖子洗完手,沈三效率极快地站在了白鸣花了一晚上找到的邓老头身边。话里带着尊敬:“老师傅,我跟您学一学。” “学,早点学完,我早点脱手。”邓老头嘴上这么说,但是对于自己沈三还是有些不信。 现在的小伙子哪里愿意学这个东西。他家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沉得下心来学的。 沈三不管他想什么,只想用最快的时间完成布置下来的任务。 几炷香后…… 白鸣看着邓老头不再像嫌弃坊里学徒那般说沈三,眼中笑意一闪,额头上的皱纹都少了些。 学到了,老三就多一门手艺。要是能娶个媳妇就更好了。 庄子里,无论是粉还是面,都在白鸣的监督下有序进行。 而远在南山县的酒楼里。今儿的卤肉也开始煮了。 小厨房的锅用起来,专门做这卤肉。飘香的味道再一次传出来,馋得前头吃饭的客人都有些坐不住。 昨儿那么多人吃,一人一小盘子。塞牙缝都不够。 有客人闻着味儿受不住了,连声问一旁忙碌的白霜:“霜哥儿,今儿个早上有没有那卤肉?” 白霜放下托盘中的面,笑着道:“早上是没有了。” 那客人面容沮丧。不过手依旧飞快地将白霜放下的面端过来搅拌。 白霜捏着托盘的手垂下,扫过周围一片听了他的话兴致不高的客人。他话头一转,点了点门外: “不过我家夫人说从今儿开始,会在外面支一个摊子专门卖这卤肉。” 霎时,数双眼睛看来,白霜只觉得周围都亮了。 搅拌面的客人乐道:“怪说不得!刚刚还看见老木匠推了个货摊子过来。” 白霜轻笑:“客人们慢用,午间那卤肉就会上出来。” 话说完,白霜转身离去。好些个客人在那瞬间摸向自己的钱袋子。 来叶白柚店里吃饭的客人穷得富的都有。因为店里便宜的菜味道不差,贵的菜自然也不缺。 现在天冷,吃得上卤肉的,想着能多买就多买回去放着慢慢吃。吃不上的,那就是安安静静坐着。再有受不住味道的咬一咬牙,中午再来一碗卤肉饭也是能解馋的。 生意红火,店里自然忙着。 热热闹闹的场景,人也难得感受到外面的冷意。转眼间,天气又凉快了不少。 十月了。 店里的卤肉照旧卖。而外面摊子上的,每天做两锅出来,先是十三带着年年一起看着摊子。到后头,小姑娘已经能自己担起重任。 只用了一月,从稚嫩变得成熟,招呼人也愈发老练。 卤肉吃了几天,叶白柚相继推出其他烧腊。烤鸭、板鸭、烧鹅……在这菜快没了的季节,格外受欢迎。 叶白柚的酒楼是彻底在南山县打出了名气,生意也蒸蒸日上,兴隆不已。 有看了眼馋的,也有心生嫉妒要搞事儿的。尽数被楼里深藏不露的几个挡了出去。而最是有远见的,还是来寻求合作的宏福酒楼。 能做成一个酒楼,且做得长久,头一个就是有他自己的东西。 有自己本事的人,叶白柚也敬佩。 所以石满鱼带着他亲爹以宏福酒楼的名义登门的时候,叶白柚心里有了谱。 二楼包厢。 叶白柚看着石满鱼送的茶叶,笑道:“少东家谈生意就谈生意,破费这些干什么。” 石满鱼语气飘忽:“应该的。” 这一个月打听,也知道这酒楼的东家实际上就是眼前这哥儿。不过听说是一回事儿,看到人又是另一回事儿。 虽然大燕朝对哥儿的限制不多,但石满鱼很难想象娇娇软软的哥儿能经营这么大个酒楼,且弄得有模有样的。 石满鱼来了酒楼几次,没见着老板。直到今天,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点的哥儿。 石满鱼喉间微涩。 说实话,这有点不符合自己的想象。 哥儿看着不像哥儿,更像他在府城见过的那些出行都要跟着小厮的大家少爷。 冶丽俊气,端雅大方。周身的气蕴根本就不是一个乡野哥儿所能拥有的。 石满鱼看了下叶白柚,又转头望向他爹。像一只被撞了脑袋晕头转向的大胖企鹅,又傻又憨。 石大锅瞥了一眼自己儿子,示意他不要失态。 石满鱼眨眼,只觉得他爹像是在说:瞧瞧,你不是自诩南山县无人比得上你吗?现在连个哥儿都不如。 石满鱼委屈地看了他爹一眼,结果自家爹根本当做没瞧见。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石大锅是个爽快人,他直言:“这次来,是想和叶老板谈一笔生意。” 叶白柚明了,嘴角带笑:“是卤肉的生意吧。” “是。”父子俩连连点头。 一样的脸,一样的动作,连点头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叶白柚眼中的笑意更甚。 他随手掏出一张单子摆在父子俩面前,开门见山:“这是我们铺子卤肉的种类,您们看看要哪些,要多少。决定好了之后我们再商量。” 父子俩对视一眼,双双在眼中看到了惊喜。 这么好的生意,他们来时都准备了要费几番口舌,没想到这谈都没谈直接就成了一半! 两人不耽搁,当即抓着单子细细看去。 将心中想好的对比一下,添一些去一些。再对视一眼,已经做好了决定。 “每日要一百斤猪头肉加猪五花、六条猪腿以及两副大肠。烧鹅、卤鸭一个五只。” 叶白柚就喜欢这种爽快耿直的人,他笑道:“我卖的卤肉除了猪头肉跟前肩肉贵些,二十五文一斤。剩下的都二十文一斤。” 石大锅点点头:“我们诚心要,叶老板一口价。” 叶白柚粲然一笑:“好!猪头肉跟前肩肉二十文,其余的十八文。” 肉价八文到十五文。论大头卖,这样的价钱也不算便宜。但是贵的是那口味道,是那厨子的秘方。 父子俩一盘算,确实跟预期的相差无几。 双方一拍即合,迅速签订了契约。 契书约定,从十月初五开始,叶白柚家酒楼开始往宏福酒楼送肉。且在合约存续期间,只供给他们宏福酒楼一家。 一下子签出去每月小五两的大单子。 双方都客客气气的。 客人送走,叶白柚拎着手上的茶叶。“十二,来。” 十二现在不用跟着酒楼里边忙活了,一天闲得很。这会儿出了个任务回来,又开始在酒楼里撒欢儿。 “夫人,有什么吩咐。” 叶白柚笑着:“抱一坛子葡萄酒,给宏福酒楼送去。”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叶。“这个的回礼。” 十二:“好嘞!” 红衣小哥儿一溜烟就跑了,叶白柚拎着手上的茶叶上楼。他家男人现在一天天的像是在闺房里呆着,久了叶白柚害怕他给自己整出个腰间盘突出来。 趁着现在凉快,手上的活儿能交托出去,叶白柚打算去潭州府瞧一瞧。 “现在干粉有了,挂面有了……”叶白柚抿抿唇,眼中放光,“怎么突然有点想螺蛳粉呢。” 不过又仔细一盘算,叶白柚失望地推开三楼的门。“可惜了,豇豆有,但是没有腌笋。” “相公啊,站起来活动活动。”他扬声道。 照常的提醒说完,门也正好关上。叶白柚将茶叶放在架子上,绕过屏风,却见室内空空荡荡的。 “人呢?” 窗户一声响,叶白柚立马转身过去。 还未到,外头忽然冲出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叶白柚瞳孔骤缩,看清是常常会在院子里练武的萧辰。 “夫人!”与此同时,十二、十三、琴姨立马破开门进来。 目光如寒冰,落入那一身是血的人身上。 小还长高不少,叶白柚接住人的时候只觉一身的肉都扎得紧。忒重。 十三忙上前将人结过。 叶白柚稍稍一想,就将事情连接上了。他直接问:“你们主子去哪儿了?” 白琴心抓着叶白柚的手:“夫人别担心,十三出去看了。” 店里还有事儿,不能让客人看出端倪。 叶白柚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江知询那边出事了?” 白琴心低声道:“夫人,楼中的任务保密。我们没经手的也不知晓。但是我敢肯定主子没事儿。劳烦夫人等等,他回来自会告诉你的。” 叶白柚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一声惊雷落下,闪电的白光要在眼皮上炸开。 叶白柚坐在饭菜已经凉了的餐桌前,被吓得肩膀一哆嗦。急雨撕开天河迅速倒灌,噼里啪啦地搭在瓦片上,听得人心中发紧。 他双手紧握,盯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心中浮沉,难以平静。 今儿朝食的时候,男人还下来跟他一起吃了饭的。不过就半个时辰不到,回去人就不见了。 急得甚至没来得及跟自己说。 这么迫切的事儿,叶白柚不能不担心。 而远在槐花巷的萧落家里,大雨却是来得正好。 十几个黑衣人将地上的人拖出去,满地的血迹顺着大雨顷刻间销声匿迹。 “得了,回吧。” 沈五一声令下,所有人踩着各家的屋檐,尽数消失在了巷子当中。 —— 南山县,虎山。 沈无璟看着水中的船慢慢消失在洞口。手一挥,身后的众人散去。 忘了眼黑得透不过气的天色,沈无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立马扎入雨中。 山林,十二跟沈无璟错身。十二动作一顿,指了指自己身上抱着的小孩。 沈无璟脚步不停,只道:“送过去。” 十二点点头,立马继续往山里飞奔。 大雨倾盆,沈无璟全身上下湿透了。他像是没察觉到似的,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加快速度。 沈无璟没想到狗皇帝这般咬着不放,即便是这么久了依旧在找着萧辰的踪迹。 今天若不是看到萧辰过来求救,只怕江知询夫夫俩都会死于刀下。 于他们而言,南山县已经不安全了。潭州府与靖安府一山之隔,沈无璟只能先让他们在那边躲一段时间。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要暂时回村子里避一段时间了。 —— 子时。 屋外的雨不小反而越来越大。被狂风携带着,呜呜作响,尽数往窗户上砸。 三楼卧房的门被打开。 叶白柚杵着头,听着这一抹与雨声截然不同的声响乍然惊醒。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叶白柚猛地站起来。 眼睛一黑,脑中一阵晕眩。他急忙撑在桌子上稳住身体。 “夫郎。” 男人冰凉的手落在腰间,即便是隔着衣服,叶白柚也被冻得一阵哆嗦。 叶白柚顾不得这么多,紧紧攀住男人的手臂不愿松手。 待脑中的眩晕过去,叶白柚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头发上沾着草叶,唇色有些苍白。浑身冒着寒气,湿漉漉的,衣摆上还连续滴着水珠。 他鼻尖一酸,指尖轻颤着将他脸上的湿发弄开。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怎么折腾成这样。” 沈无璟贴着他的手蹭蹭脸,终于是松了心里那口劲儿。 叶白柚给他搓了搓脸,只觉冰冰凉凉的,像最漂亮的玉石。 “小心着凉。” 说着,叶白柚立马勾着男人的腰带解开,将人全身扒光了塞进被窝之中。 “好好待着。”叶白柚给他的长发用帕子包裹住,随后往屋外走。 刚打开门,十三就站在外面。一脸的肃穆,手上则提着热气腾腾的水。 叶白柚让开,感激一笑;“辛苦了。” 十三挠头:“提个水而已。” 有人帮忙,叶白柚干脆回去。蜡烛放进卧房桌上,他去柜子里给男人翻了一身亵衣出来。 十三提了水就立马关门离开。 侧房,沈无璟坐在浴桶里。热水自浴桶中蒸腾,缭绕的白烟将男人身躯遮得若隐若现。 叶白柚将带进来的衣服放在架子上,抓着人,全身上下好好看了看。 沈无璟任由着他查看。待他看完,沈无璟才温声道:“夫郎,没有受伤。” 叶白柚点点头,拿过浴桶里的葫芦瓢给他洗头发。 热水自头顶冲刷而过,沈无璟呼吸清浅。 叶白柚动作快,头发洗完之后。又拿着边上的帕子沾湿,在男人的肩背上擦拭。 前前后后,像个忙碌的小蜜蜂。 “相公,好了。”叶白柚喘了个大气儿双手按在浴桶边缘。 他站在男人身前,看着他垂落的长睫。湿漉漉的,像淋了雨的大狗狗。 长发在水中起伏,犹如海藻一般。 叶白柚吸了吸鼻子,挪过去。轻轻在男人的侧脸亲了一下。 沈无璟睁眼,潋滟的眸光中落了哥儿的倒影。他唇角微弯,沾着水珠的大手蹭了蹭哥儿的脸。 “害得夫郎担心了。” 叶白柚摇摇头,勾着他的手指拉了拉。“水凉了,快出来。” 沈无璟轻笑,顺着那细微的拉力自浴桶里起来。 叶白柚抿了抿唇,被他一笑弄得有些脸热。一低头,余光瞥过那大家伙,呼吸一滞。 他不去看男人的眼睛,故作镇定地展开手上的帕子将他围起来,几下将人擦干。 沈无璟恍若未觉,拎着一旁的衣服穿上。 叶白柚拧干了水里的帕子,见他还慢条斯理的立马催促:“快进被窝,外面凉。” 沈无璟只得顺从:“好。” 现在时辰太晚,温度又低。叶白柚干脆下楼弄了一盆炭火上来。 沈无璟拍了下自己身侧的床,眉眼温柔:“很晚了,夫郎快来睡觉。” 叶白柚摇头,抓着凳子放在床边。单膝跪在床沿上,将男人的长发拢在手心对着炭火烤着。 沈无璟见状,掀开被子。 在哥儿的瞪视中掐着他的腰将人抱进怀中。 亲了亲他的眉心,将叶白柚的衣服脱了,拉过被子盖着人的肩膀。 “夫郎,睡吧。我自己来。”他柔声安抚,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叶白柚闻着安心的味道,轻轻打了个呵欠。困顿地在男人脖间蹭了蹭脸,几个呼吸就睡熟了。 沈无璟将人抱紧了点,看着明明灭灭的炭火半阖着眼。也不知道多久,怀中的人已经睡得敞开了肚皮。 沈无璟笑着叼着人脸上的软肉咬了咬,手搭在哥儿的小肚子上轻轻抚摸。软软的,触感极好。 待到头发干透,沈无璟下床将炭盆挪开。 一回到床上,两条光溜溜的胳膊就伸了过来。沈无璟眸间含着笑意将人接住,拢了拢被子,心满意足地也闭上了眼睛。 雨声不停,冬风席卷整个南山县。 天愈发冷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5 19:22:08-2022-09-16 18:1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幸运、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回乡 “糖炒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好吃着嘞!” 一大早,酒楼外的摊子上响起了郑年年的叫卖声。圆润饱满的栗子放在筲箕里,上面盖着厚实的小棉被。 方方正正的,上面还绣着两个大大的栗子娃娃。 昨晚下了雨,此时天空也灰沉沉的。不过吃完饭出来的客人瞧见边上小姑娘明媚的笑意,心情又颇好地转个脚步走了过来。 “我来一份儿二十文的。” “好嘞!”郑年年小脸裹在高领子里,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看着很是喜庆。 她捏着小被子一掀开来,热腾腾的气儿争先恐后往外边儿跑。手脚麻利地装了一斤板栗称重,放进油纸包里递给客人。 “您拿好。” 收了钱,看着人摸着肚子远去。她笑道:“您慢走啊。” 声音清亮,这大半条街上都能听见小姑娘欢喜的吆喝声。 “柿饼给我来十个。” “板栗要十文钱的……”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可不,十月多了,十一月就得下雪了。” “……” —— 三楼卧房,窗户半开。朦胧的光线透进来些许,照亮了桌上冒着热气儿的粥。 雕花大架子床上,两边的帘子尽数被撩起。床上人睡得迷迷糊糊,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润。唇微干,喘着热气儿。 被窝中,细白的手腕从中探出。 十二蹙眉摸着脉搏。 半响,他看着站在床边的人道:“他身体本来被我养好了不少,但是这么久以来他都难得歇息,加上昨儿个思虑过重,寒风入体,这一堆人就倒了。” 十二叹气,也有些提不起劲儿:“我下去熬药。” 沈无璟点点头。 待门一关,他眼中闪过懊恼。 在床沿坐下,沈无璟将被子拉高。 “阿柚,对不起。” 叶白柚皱着鼻子,不舒服地抿了抿唇。 沈无璟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来,端了一旁的水先沾了沾自己的唇,随后放在他的嘴边。 叶白柚半睁开眼睛,晕乎乎地瞧了男人一眼。手攀着他的小臂,急切地将杯中的水喝完。 沈无璟:“慢些。” 叶白柚移开唇,抓着男人衣襟翻个身。窝在他怀中,又迷糊着不动。 “晕——” 沈无璟只觉怀中的人滚烫,像个小火炉。 他收紧胳膊将人抱好,下颚贴着哥儿的额头。 “马上就好了,喝了药就不晕了。” “唔。” “阿柚,咱们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好不好?” 叶白柚往沈无璟衣服里拱。待脸贴着凉凉的皮肤,他舒服地又将滚烫的手伸出被窝。 沈无璟勾着他的手拉回去。“乖,忍一忍。” 叶白柚侧头,小脸压在沈无璟的胳膊上。眉间带着一股病气,看着更显羸弱。 “相公。”叶白柚看着男人,眼睫缓缓眨动,不一会儿像是累了般将眼睛闭上。 “在呢。” “回去多久啊?” “开春再出来好不好。” “那酒楼怎么办……” 沈无璟指腹脸着哥儿细嫩的脸。“有他们在呢,夫郎放心。” 叶白柚抱住沈无璟的腰,叹息一句: “我好困呐。” “我陪着阿柚,困就睡会儿。” “唔。” 沈无璟唇一直挨着哥儿,那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心慌。 等十二端了药上来,他直接将人叫醒,慢慢将药喂了下去。 叶白柚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吃下去又差点吐出来。 好一阵忙活后,叶白柚睡着了。 下午,叶白柚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他一整天被沈无璟抱着,出了一身的汗。此刻亵衣沾在皮肤上,黏腻得他半点不舒服。 “相公——” 沈无璟抱紧了人:“不行。” “那我擦一擦总行了吧。”叶白柚又恢复了活蹦乱跳,央求着沈无璟。 沈无璟抿了抿唇,在被窝里将哥儿的衣服脱下来。将身侧焐热的衣服给他换上。 叶白柚一直看着沈无璟,双眼含着期待。 沈无璟只刮了下他的鼻头,温声道:“阿柚衣服已经换了。” 叶白柚看着身侧湿润的衣服,飞快推到沈无璟脸上。“臭!你给我擦擦,我保证不出被窝。” 沈无璟将哥儿的亵衣拿下来,鼻尖的味道是香香的。比平日里哥儿身上的味道更香。 “不臭。” “等会儿吃了晚饭,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犟不过沈无璟,叶白柚身子一转,背对着人。 沈无璟失笑。 双手撑在他身侧,将被子压得严实。矮身亲了亲他的唇角。 “乖,夫郎。” 叶白柚余光飞快看人一眼,又故作不满意地收回。 沈无璟轻叹一声,将人重新抱回自己身上。顶着哥儿不满的眼神将他周围的被子压得严实了,这才重新将唇亲了上去。 舌尖的味道苦涩,沈无璟心间一疼。 他收紧胳膊,将哥儿嘴里的苦味搜刮一空。待到人舒服地眯着眼睛追逐,他才放软了力道,浅吻着。 亲了许久,叶白柚舔着唇意犹未尽。 沈无璟看着他晶亮的唇,低头,叼住咬了咬。“馋猫,该吃饭了。” 叶白柚被宠着,幸福得心里冒泡。他拍了拍手下的腹肌,神气道:“穿衣。” 沈无璟眉间纵容:“遵命,夫郎。” —— 既然决定好了要回去,酒楼内所有事情都得提前安排好。 第二日叶白柚教了老九些新的菜式留着后头几个月上新。又带着白琴心将酒楼大大小小的事儿经手了一遍,再让十二从旁边协助。酒楼的事儿才算完。 叶白柚生病后的第三天,两人带着大包的东西回到了大泉村。 小院子里,叶白柚刚打开门,闻声而来的小榛果已经在里面玩儿上了。 “阿嫂!”奶呼呼的一声,小家伙甩着胳膊小腿儿过来抱住了叶白柚。 “阿嫂!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叶白柚矮身将小家伙抱起,逗他:“哎哟,又重了。” 小榛果笑着抱住叶白柚的脖子,像小猫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脸。乖乖软软的: “阿嫂,阿爹又催我回家了。这次回去,要好久好久才能来了。” 叶白柚捏捏他的小脸,暖呼呼的。 他抱着人进卧房,将带回来的零食包袱打开。给了他一块枣泥糕。 他回忆道:“上次回去还没到家就被你阿兄叫回来了,算起来……小榛果快一年没回去了。” 小榛果双手捧着枣泥糕用小牙齿细细咬着,侧靠着叶白柚。 “我也想小爹爹了。” “嗯,也该回去看看了。”叶白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什么时候走?” “阿端叔说等你们回来之后告了别就走。”小家伙看着叶白柚,眼底是依依不舍。 从他来的时候他就盼着见到阿嫂。 现在见到了,相处这么久,他很喜欢很喜欢阿嫂的。 小榛果瘪了瘪嘴,嘴角站着红色的枣泥糕。“阿嫂……” 叶白柚:“嗯。”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呀。” 叶白柚轻笑,指尖擦过小家伙的嘴角。“阿嫂在这里又不走,等开春天气好了,小榛果再来也可以呀。” 小榛果知道这个道理,他抿了抿小嘴巴。泪眼汪汪:“可是我就是不想跟阿嫂分开嘛。” 说完,他双手紧紧抱住叶白柚,只留下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乖得可以。 “要是阿嫂能跟我一起回去就好了。” 叶白柚摸着他的发丝,轻声道:“总会有这个机会的。” “嗯嗯!”小榛果使劲儿点头。 他吸了吸鼻子,将眼中包着的泪花擦干,继续啃着手上的枣泥糕。 正值中午,叶白柚将小家伙留在家里吃饭。正巧,隔壁的小金子也听到这边的动静,直接在他家院子吼了一句: “叶哥哥!你回来了吗?!” 叶白柚听着小孩激动的声音,笑着对着屋后道:“回来了!” “嗷嗷!!阿娘!我要去叶哥哥家玩儿!” “记得……” “知道啦知道啦!叶哥哥我来啦!” 叶白柚这边才听到这话,小孩已经趴在了他家篱笆外。是靠近菜地这边,从他家院子里跑个几步就能过来。 “嗷——” “小榛果也在!” 小金子一脸惊愕,圆圆的小脸上表情多而夸张。 看得叶白柚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走到篱笆边,探身过去掐着小孩的腋窝将他抱过来。 “叶哥哥,好久不见!”小金子像一条烤干的小鱼干,被抱的时候稳着没动。待叶白柚站直后他才轻轻回抱了一下叶白柚。 因为他阿娘说他重,动了他怕叶哥哥摔倒。 待脚触及地面,穿着一身橘色,带着虎头帽的小家伙对叶白柚道了一身谢谢,随后立刻“咯咯咯”笑着跑过去跟小榛果玩儿。 “咯!咯!!咯——” 篱笆上,放出来的大公鸡神气地抖了抖翅膀。仰头高歌。 “哇!叶哥哥炖鸡!” 正好从外面蹿上篱笆的小璟一只爪子扑上去。 “噶、啊——” 大公鸡火急火燎地翅膀一扇,直接飞过了叶白柚家的池塘。流光溢彩的翅膀散出极好看的色彩。 “哇塞!好棒啊!”两个小孩捧场极了,齐齐傻乐着拍掌。 叶白柚轻笑:“看看,被吓跑了。” “喵呜——”小璟刚才一直在马车上睡着,这会儿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撅了撅屁股往院子里一跳。 立马吸引了两个孩子的全部视线。 叶白柚听着耳侧热闹的声音,他目光落在水色浑浊的池塘中。 下了雨,水中缺氧。里面十几条鱼嘴巴探出水面。一动一动的,水面尽是他们翻出来的波纹。 叶白柚双眼一亮,回头对着厨房里忙活的人喊道:“相公啊!抓鱼!” 小金子&小榛果:“相公啊——” 叶白柚喉咙一哽,臊着脸道:“两个小家伙,学什么呢!” 沈无璟拎着木桶篓子出来。睨了两个小孩一眼。 顿时,刚刚笑嘻嘻的两个人齐齐将脸往手掌心一埋,装作没看见。 转脸,沈无璟看着叶白柚眼中那是柔和异常。 “饭煮上了。” 叶白柚笑道:“我知道。” 两人刚走到池塘边,一群鱼儿见着人飞快掩了身躯。 院子里的小孩见状,忙跑到篱笆边垫着脚看着外面。两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大人,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喵……” “嘘!”两个小孩对着他俩中间蹲着的大胖猫,齐齐竖了根儿手指在自己唇边。 那小模样,看着可讨人喜欢了。 叶白柚笑着回头。 猝不及防的,沈无璟就蹲在自己旁边,挨得极为近。 唇自男人脸上擦过,细腻得像抿了一口凉糕。叶白柚后知后觉眨眨眼,看着男人的侧脸,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无璟看过来,眼中含着笑意。“阿柚,注意场合。” 叶白柚脑子一转,明白了男人说的是什么。他为自己辩驳:“咳咳!你、是你自己靠得太近!” 沈无璟轻笑,将绑着线的篓子扔下。 “嗯,是我的错。” 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硬邦邦的,根本捏不到肉。 他气呼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没见过你这么……” 沈无璟将身子固定在一旁的石头上,回来后他拉着叶白柚的手起来。 看着鲜活的人,他好心情道:“这么什么?” 叶白柚扫过一旁两小孩,双手一抱。“什么什么?我没听懂。” 沈无璟浅笑一声,像摸小孩一样摸了摸叶白柚的脑袋。 “夫郎乖。” 叶白柚看着两小孩笑嘻嘻的脸,顿时一股热气儿从头顶冒出。 他一巴掌给沈无璟糊过去。 “为老不尊!” 沈无璟单手捂住胸口,假模假样地道:“谋杀亲夫。” 叶白柚噗嗤一笑。笑得前合后仰,直不起腰。“哈哈哈,相公,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沈无璟轻摇着头。看着叶白柚的眼中皆是宠溺。 “因为啊,要让夫郎开心。” 叶白柚望进他的眸子,唇角微翘。 他走在男人身后,跟着他回院子。走着走着,他忽的撑着他的肩膀一跳,直接趴在了男人的背上。 “相公,背——” 沈无璟稳稳接住他,看着落在自己身前的手,温柔如水。 “夫郎,你要健健康康的。” “就像现在一样。” 叶白柚侧脸贴着他的肩膀,将他抱紧。“知道了,相公。” 两小孩齐齐拍手。“好耶!有小弟弟妹妹了!” 小璟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被吵得歪头:“喵呜……” 叶白柚不解,他从男人背上下来。问:“哪里有?” “叶哥哥/阿嫂有啊!” “为什么?” “因为宝宝就是抱抱来的啊!” 叶白柚闷咳:“谁教你们的?” 两个小孩一个比一个声音脆: “十二哥哥呀!” 第124章 再来 叶白柚瞅了眼翘着嘴角的男人,匆匆扔下三人进了厨房。 小榛果走到沈无璟身边,小手抓着他的衣袖。仰头问:“阿兄,是不是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们就有宝宝了呀?” 沈无璟看着小孩期待的眼神,心中一动。 他手在小家伙脑袋上拍了两下。“这个,要问你阿嫂才行。” “阿嫂!” 小榛果嬉笑着跑到叶白柚身后。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长睫煽动,小肉脸挂着两个甜甜的酒窝。 他抓着叶白柚的手轻晃: “阿嫂——” “我想要小侄子。” 叶白柚捏捏他的小包子脸,看了一眼站在院中望着自己的人。他轻声道:“阿嫂还没准备好。” 是对小孩说,也是对男人说。 小榛果:“那阿嫂要准备多久?我回来的时候有阿嫂有宝宝了吗?” 叶白柚点了点他的鼻尖:“小宝宝要十个月才能从肚子里出来呢。” 小榛果立马掰着指头算。 沈无璟进屋,柔和的目光如纱雾落在叶白柚的身上。 他温声道:“一切听夫郎的。” 小家伙掰扯半天没掰扯清楚,也学着他阿兄板着个包子脸,郑重点点头: “嗯嗯,一切听阿嫂的。” 叶白柚莞尔:“那就谢谢小榛果体谅了。” 小榛果一手背后,一手摆摆,故作深沉地摇头:“哪里哪里,应该的。” 叶白柚噗嗤一笑。“你又从你阿爷哪儿学的?” 小榛果咧嘴,歪倒在叶白柚的腿上。“阿嫂——” 叶白柚抱着小孩颠了颠,随后放在灶膛远一点的地方。“阿嫂做饭了,小榛果在家里跟小金子先玩儿着。” 小榛果:“好——” 没一会儿,两个小孩聚集在一起。沈无璟也走到叶白柚的身边。 哥儿垂眸,将他手中的鱼接过去。瞧着长睫在颤抖,似有些紧张。 沈无璟唇角轻扬,指尖勾着他鬓角的碎发落在耳后。“一切听夫郎的。” 脸上微痒,是男人的手轻轻挨蹭着。 叶白柚深吸了一口气,直起头认真看着他:“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没经历过,不适应……” 沈无璟轻笑,他靠近哥儿一步,揽了他的腰抱入怀中。 “傻夫郎,这个你怎么经历?” 望着那含着不确定的眸子,沈无璟看了下两个背对自己的小孩。缓缓靠近叶白柚。 灼热的气息逼近,视线紧紧相连。 叶白柚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抓着男人的衣摆双手握紧。 眼皮上一热—— 呼吸瞬间乱了。 叶白柚听到他的声音温柔得腻人: “不怕,我在呢。” “我们家,夫郎做主。” 叶白柚一个猛子扎入男人怀中,浑身幸福得冒泡:“相公真好。” —— 午饭后,两个小家伙在这里玩儿到了晚上。 叶白柚一手牵着一个,身后跟着沈无璟。将小家伙们送回家。 双手才空,后头的人上前来,将叶白柚的手纳入了更暖的手掌之中。 “有些凉了,咱们回去吧。” “不看看外祖吗?” “他不在家。” 老爷子从年轻时一直累到年老。现在好不容易退下来,那就跟返老还童一样,恨不能把脚印弄到天上去。 玩儿累了回来躺几天,随后又没了人影儿。 小榛果送过来的时候,只瞧见阿端。没见着半个老头儿的影子。 叶白柚点点头,这才跟着男人转身。 天黑得晚,不消片刻,黑色的罩子将整片天盖上了。脚下的泥泞踩着滑溜,叶白柚半身都攀着男人的手臂,小心翼翼。 “小榛果他们明天走吗?” “嗯,已经安排好了人了。” “从山上走吗?” 叶白柚话落,一脚踩滑直接往后仰。沈无璟眼疾手快,手臂使劲儿将人抱入怀中。 叶白柚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 唇上一软,叶白柚只看得见男人模糊的轮廓。 “不从山上走。” “相公,外面呢。”叶白柚抿了抿唇,轻轻道。 额头相抵,叶白柚只觉自己的腰与男人的手臂之间没有丝毫的空隙。呼吸交替,冷香被哥儿的馨香烫得炽热。 唇上温热再次贴来。 叶白柚轻哼一声,睫毛飞颤着闭眼。唇被碾磨,他喉咙干涩,迫不及待地启唇。 野外什么的……还有点刺激。 一吻毕,叶白柚软成了水。 他趴伏在男人怀中,周围一片漆黑。他拱了拱男人的下颚,声音软得像撒娇: “相公——” “再来!” 沈无璟矮身,勾着哥儿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喜欢又珍惜于他的直白。 他道:“好,回家去。” 叶白柚舔了舔唇,笑得像偷腥的猫。“相公,还挺甜。” 沈无璟脚下一顿,依旧是那副稳稳的样子。但一进了家门,卧房门刚关叶白柚就被压在了门上。 清冷如霜的气息顿时变得极有侵略性,将叶白柚的话侵吞得断断续续。落在黑衣上的手紧了又松,随着饿了许久的狼被掀翻。 “相公。” “嗯。” “凶、凶一点。” “好。”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天终于放晴。蒙了一层雾的暖阳从云团后挤出来,被冬日的风凉得哆嗦下身子,抖落层层金芒。 已是日上三竿。 各家厨房热闹起来。屋顶上炊烟徐徐,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味道和食物的香气,诱得灿阳欢欣地追逐着。 沈无璟轻轻推开卧房的门,在冷气进来那一刹那将门迅速关上。 床上的帘子垂落一半,红色的床帐内,被子鼓起了个圆滚滚的包。朦胧地瞧着,是藏了一个玉团儿。 沈无璟眸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将手中的米粥放下。他将帘子拉开,露出被窝里睡得正熟的人。 捏了捏手,感受到是温热的,沈无璟这才轻轻落在自家夫郎的脸上。“阿柚,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落在被子外的手指微动,沈无璟瞧见,给他塞进了被子里。 “嘶——”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中传出。 沈无璟手伸进去,划过自家哥儿的身子,落在他的腰上轻轻揉捏。“叫你贪多。” 叶白柚睁开眼,拉着男人的手轻轻拽了下。 沈无璟看着他期待的眼睛,轻叹一声脱了鞋上去。刚坐好,边上的人一翻滚,趴在了怀中。 沈无璟忙将被子拉高。“我身上凉。” 叶白柚哼了几声,勾着腰带就是一扯。待贴着男人热热的胸膛,叶白柚得意道:“这下总不凉了。” 沈无璟摩挲着他依旧绯红的眼尾。“小流氓。” 叶白柚厚着脸皮在男人身上乱摸。“我男人,我名正言顺。” 沈无璟喉结滚动,下一秒就被哥儿盯上,一口咬了来。 沈无璟呼吸一紧,只得缓缓放松。他垂头,看着双眼亮晶晶的叶白柚。 “腰不酸了?” 叶白柚小脸立马垮了:“酸——” 沈无璟双手横过他腰侧,给他捏着。“小祖宗。” 叶白柚欢喜,又在沈无璟怀中蛄蛹了几下。 眼下肩头红梅艳,一枝十几朵。沈无璟给他拉了拉被子,无奈道:“小心又着凉。” 叶白柚:“你在啊。” 沈无璟轻笑,吻了下哥儿的额头。“嗯,我在。” 腻歪一会儿,沈无璟衣衫不整地端着碗给自家哥儿喂饭。“今儿天气暖和,阿柚等会儿出去晒晒太阳。” 叶白柚点点头。 湿漉漉的眸子像讨食的小狗狗,看得却不是碗,而是自己。 “这么好看?”沈无璟嘴角噙着笑,细致地将一碗的浓粥喂下去。 叶白柚鼓着腮帮子,点点头。“我相公是极好看的,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沈无璟:“那阿柚可是捡到宝了。” 叶白柚骄傲:“可不是嘛,我自己捡回来的。” 沈无璟低低一笑,声音清清朗朗,极好听。 叶白柚看着他,也痴痴笑着往男人怀中藏。“相公,我好喜欢你啊。” 沈无璟放了碗,捧着哥儿的下巴。“别动。” 叶白柚抿了抿唇,不明所以。 男人的脸在面前陡然放大,唇上细细密密被亲吻。 叶白柚弯了弯眼睛,手臂伸出去勾着男人的脖颈。“相公——” “嗯。”沈无璟躺下,拉着被子遮住两人的头顶,防止风漏进来一点。 他抓过身侧的衣服,正要給哥儿穿上。那作乱的手又动了。 沈无璟忙抓着人,温声道:“不行,会受伤。” “受伤了就上药!” 叶白柚坐在男人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盯着那多情的眼睛赖呼。 沈无璟掐着人的腰,干哑着声音劝道:“来日方长,夫郎。” 阳光自身前落下光影,金色的发丝在纱帘中嬉闹。 角落里,夏天才做好的葡萄酒被跳进来的小璟猫猫盯上。爪子往上一拍,酒缸里的葡萄晃动。紫红色的葡萄酒摇摇晃晃,几欲要被推到了流出来。 “咕叽”一声,小璟猫猫一激灵。像做了坏事儿飞快从窗缝里跑出去。 待吐着舌头端坐在屋檐,猫眼圆溜溜的,耳朵尖尖还一颤一颤的。 胖鸽子见了它,忙冻着爪子蹲进它的毛毛里。豆豆眼四处扫射,犹如一个忠诚的护卫。 —— 暮色四合,星辰几颗。 晚上,厨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叶白柚穿着厚实的毛领长衫,抱着肚子窝在沈无璟怀中。“相公,我好饿啊。” 沈无璟坐在灶孔前,暖黄的火光将怀中人的手烤得暖和。握在手中把玩儿,像搓汤圆儿,软软糯糯的好不舒服。 叶白柚懒得都不想翻身,只将手放在男人的衣襟里。“饿——” 沈无璟看着灶台上的糕点又好气又好笑。“懒。” 嘴上嫌弃,手却笔直地探向盘中,捏了糕点来喂。 叶白柚就着男人的手吃完两块,又喝了一碗热水,这才舒舒服服靠着人半眯着眼睛。 像山中的猫儿,蜷缩起来准备过冬了。 紧关的厨房门外,冬风凛冽。 呜呜的声音像拉长的号子,伴随着树木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听着稍显渗人。 叶白柚往男人怀中缩了缩:“今年好冷啊。” 沈无璟将人抱高一点,方便他枕着自己的肩头。想到自己赚的那些银子全换做了粮食,沈无璟道: “恐怕今年雪会更大。” “那岂不是会冻死人?”叶白柚眼含隐忧。 沈无璟看着哥儿勾着自己头发无意识打转的指尖,重新逮回手中。爱惜地捏了捏,沈无璟道: “每年大雪,都不可避免。” “但是若真的成了雪灾,那将是百姓祸事。” 叶白柚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动了动,与男人十指相扣。 “相公。” “嗯。” “茅屋是不是会被压塌呀?” 沈无璟:“若雪大了,茅屋承受不住的。” 叶白柚点点头。他两辈子经历过最大的雪也就去年那一场了。没什么经验,但听了男人的话,他心中有了计较。 “相公啊,我想多存点粮食,还有木柴炭火。”明亮的火光在哥儿眸中跳动,衬得他的双眼极亮。 “放心,我存着呢。” “咱们家还是相公有远见。” 沈无璟听了他的夸奖,低浅笑笑:“应当的,家有宝贝,不得不小心些。” “宝贝?”叶白柚背脊跟腿上用力,在男人身上撑得直挺挺的。 伸了个懒腰,他含着眼泪咕哝:“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说。” “想听?”沈无璟拢了拢哥儿的衣服。 “甜言蜜语,谁不想听呢宝贝?”叶白柚嬉笑着。眼睫一眨,眼中的泪珠顺着长睫氤氲开。眼尾红了一抹。 沈无璟也笑。唇轻轻落在哥儿的眼尾。“夫郎啊,你真是直白得可爱。” 叶白柚晃动下脚丫子。欢欣道:“谢谢相公夸奖。” 沈无璟看了眼锅里,他将哥儿抱正。 “夫郎,汤好了。” 叶白柚立马来了精神:“吃饭!” 微弱的灯光下。夫夫两人紧紧挨着。桌前热腾腾的冬瓜排骨汤被搅动,一股浓厚的鲜味涌入鼻中。 窗外风声呼啸,撞在门上噼里啪啦的。 叶白柚拧着眉,心中有些担忧。“相公,门不会坏了吧。” 沈无璟摇了摇头:“不会,只是动静大了些。” “快喝汤,凉了。” 叶白柚这才放下心,双手捧着碗,专心致志喝他相公熬的汤。 饭后,叶白柚洗漱完待在床上。 腰后垫着厚实的软枕,屁股底下也是铺了厚厚两层的棉垫。他百无聊赖地将他相公的玉扇抓在手中。 白色的扇面儿,薄薄一层。对着灯光看,扇面之中仿佛还有点点的流光。扇骨通透,浑身是玉。上面藏着简洁而精妙的微雕。 整体很轻,摸着温温的。 叶白柚玩儿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拉开床下的箱子。将里面的玉佩抓了出来。 正绑好,前前后后看了看。 “还挺配!” 不过这个坠子是婆婆给的。叶白柚又解下来,想了想,直接放在了枕头下。 扇子展开,叶白柚躺在床上望着发呆。 忽然,他凝眸看向扇子。 “这是什么?” 叶白柚眯了眯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空空荡荡的,他从小带着的东西早没有了。 叶白柚坐起来看。扇面儿的图案又没有了。再把扇子放在头顶,瞧着是有点点光斑。 看来跟角度还有关系。 叶白柚躺下去,举在头上。烛火边的灯光恰好。 “大老虎?” 沈无璟进来的时候就看着叶白柚自己在床上玩儿得欢实。他目光落在那扇子之上。 “嗯,是老虎。” 叶白柚扇子一收,巴巴看向沈无璟。 沈无璟摇头失笑。才掀开被子上床,哥儿立马窝进他怀中。 叶白柚:“相公,我也有这个老虎。” 老虎的姿势很奇怪,是趴在的。但是身前微陷,虚虚实实,可就是让人看得出来应该还有一只老虎在旁边。 而叶白柚那玉佩上的大老虎若放上去,恰好是被大老虎团起来的那一块地方。 叶白柚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合适。 沈无璟将扇子放在边上。“那说明我们挺有缘。” 叶白柚点点头。他家唯一一个传家宝,他从小戴在身上。指不定真就给他助了一把力。 抛开这些心思,叶白柚乖乖趴在男人身上。眼巴巴的。 沈无璟指节摩挲着他的脸。“想要什么?” “糖炒栗子!” 叶沈无璟失笑。“明天给你做。” “好哦。”叶白柚趴着不动了。 时辰还早,沈无璟拿了床边的书捏在手中慢慢地看。一手在怀中人背上轻轻拍动。 好半响,沈无璟正以为人睡着了,低头却是对上了一双晶亮的眼睛。 他笑道:“还不困?” 叶白柚连连点头。伸手抓过旁边的一本书,是沈无璟从京都那边带回来的。 翻看着,叶白柚现在已经是能认全这些字了。 叶白柚徐徐扫过几眼,问:“这个好看吗?” 沈无璟眼睫一颤,轻声道:“不好看,我给哥儿换一本。” 叶白柚点点头,刚拿着递给男人。挪动间,书中忽然掉下来个东西。 身下,男人霎时僵硬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6 18:20:47-2022-09-17 18: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96442 20瓶;新忘痕、LU璐 10瓶;幸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乱了 叶白柚看了看安静不动的人,将落在红被上极为明显的信条捡起来。 朗声读道:“公子,夫人说要跟你生、孩、子!” “嗯?” 叶白柚品了品这句话,随后翻身冲着男人,手中的纸条挥了挥。“沈公子,解释解释?” 沈无璟捏过纸条,重新放进书中。 挡不住哥儿直勾勾的眼神,他别开眼道:“还记得那胖鸽子吗?” “哦——原来是十二写的啊。”叶白柚点点沈无璟的胸膛,“那你看了就看了,为什么还要放进书里?” 沈无璟将拱着腰的人拉下,重新趴在身上。 “夫郎……” 沈无璟嘴巴张了又合。找不出个解释的话。他抵不住那好奇的眼睛,干脆灭了灯。 眼前一黑,叶白柚笑着笑着,闷咳几声。 “还害羞了?” 沈无璟不语,只护着怀中的人躺下去。哥儿依旧像只小青蛙一直待在他身上。 拉高了被子,叶白柚几下把自己脱得个精光。然后整个抱住沈无璟,又安分下来。 在沈无璟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叶白柚忽然道:“相公,你是不是想要孩子?” 沈无璟亲了亲他的额头,给哥儿揉着后腰慢慢闭上眼睛。 “不是。” “只是……欢喜。” 叶白柚翘了翘嘴角。“嗯,我也觊觎你好久了呢。” 若非前期情况不允许,他早在看人第一眼的时候就将人藏自己窝里了。 不过兜兜转转,人还是他的。至于孩子…… 顺其自然吧。 风声持续了一夜,床上的两人半分不被扰动。交颈而卧,依偎得更紧。 —— 次日,叶白柚如愿地吃到了自己的糖炒栗子。 还是直接剥了壳的。圆溜溜的一个,塞进嘴里一嚼。绵密细软,还有一层微甜。顷刻间,沈无璟剥好的一把尽数进了叶白柚的肚子。 “慢些,别噎着。” 叶白柚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他只眼睫弯弯。吃得摇头晃脑的,好不满足。 “喵呜——” 小璟猫眼圆溜溜的,直直看着叶白柚已然空了的手心。叶白柚动了动被大肚子压着的脚背,很是得意。 “我相公给我剥的,你没有。” 沈无璟见猫看过来,他摇摇头。将手中新剥好的放在哥儿软嫩嫩的手心。 小璟爪子往地上来回踩了几下,气冲冲地带着背上的鸽子走了。 “喵呜呜!” “咕咕。”大胖鸽打开翅膀盖在猫儿背上,稳住身体。瞧着是在安慰小璟猫猫一样。 叶白柚杵着下巴,看着走到出了门口又从篱笆上跳着进来的两个。低声笑开。 眸色潋滟,半张脸藏在白白的毛领之中,瞧着乖巧异常。 “相公,小榛果他们多久到那边?” “快则五六天,多着十天。” 叶白柚点点头,又想到了上次的事儿。他斟酌道:“那小家伙没事儿吧。” 沈无璟摇头。“我将他们送走了,暂时是安全的。” “那以后呢?” “要不了多久,会乱。” 叶白柚望着厚重的天色。“是大雪过后吗?” 沈无璟揽过人,摸了摸他拧着的眉头。 “嗯。” —— 嘉祥三十一年,孟春。 地还未化冻,大燕颁布税令,粮食加收三成税。且开春征收徭役,年满十六以上有男子家庭,皆出一半。 北边遭受雪灾的百姓正等着朝廷的救济,哪曾想来的却是要命的税赋徭役。 当即,以度安山为首的土匪打着“救济百姓、匡扶正义”的名号起义。 这一下,一呼百应。 全身家当埋在雪地,一无所有的灾民齐齐涌上度安山,只短短半月汇聚了上万人。且人数不断加剧,攻城略地,迅速南下。 京都。 丝竹悦耳,笙歌靡靡。推杯换盏,美姬入怀。 萧同舟靠在明德殿龙椅上,一手点着龙头,一手在新进的妃子身上打着拍子。 “报——” 总管太监陈顺子看了眼外头跪着的人。“何事?” “陈总管,军中急报,还请通报一声。” 陈顺子正使了眼神让人给他拉下去,屋里就传来了自家皇帝的声音。 “让他进来。” “是。” 他瞥过地上的人,声音尖细:“进去吧。” 明德殿是皇帝办公的大殿,庄严肃穆,如今却被这康乐帝搞得乌烟瘴气。 不过他只是来送情报的,内心的想法一概不能显。 “陛下,军中急报。” 萧同舟猛地将怀中人给推开。宠妃摔在地上,膝盖重重一磕。极大的声音,但她却闷不吭声。 萧同舟抬手,乐声骤歇。 他纵欲过度的身体像软烂腐朽的臭肉瘫在那金晃晃的龙椅上。眼中阴鸷而狠毒。 “说罢。” “度安山上千个土匪纠集百姓,汇成二万人已经南下。破了洪鸣府、绥城,现在已经到了……” “多少人?”萧同舟眯了眯眼睛,对门外的光线不怎么适应。 “两万。” “两万。”萧同舟嗤笑一声,“秦端是干什么吃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知道了。滚吧。” “是!” 军报虽然送到,但是看皇帝胸有成竹的态度。他恭敬退去。 还未走远,那丝竹声声悦耳,诱得他克制地手指在腿上点点。 好久没回来,醉情楼里的美娇娘应当是想他了。先玩儿他个几日。谁他娘的还要回那张嘴就能吃一口沙子的地儿。 送信的刚走,朝中举足轻重的两个人就知道消息了。 沈言坐在饭桌上,身后围着新纳的妾氏。醉情楼的新头牌。是他以手下家嫡女的身份纳进来的。 长得极美,无论做什么都万般顺从他的心意。 “俏儿,你说说,老爷我该不该去皇宫一趟?” 现在萧同舟手上的权力尽数落到贵妃手中。古家势大,但是他沈言根基也不差。 俏儿看着越老越俊俏的男人,烈红的唇翘了翘。 若不是当初她主动站出来帮花娘那个眼皮子浅的伺候人,哪里会有如今这好日子。 她望着才四十的沈言,想着自己以后的生活,不免摸了摸沈言纵着她刮了胡子的下巴。话声更娇:“老爷,朝堂的事,我又怎么懂呢。” 沈言眼中精光一闪,只觉怀中人还是这般乖巧。 像花娘一样,除了平日说话的声音不同,在床上却是一模一样的。 他手抚着怀中人凸起的肚子,笑道: “嗯,库房的要是去找管家拿,喜欢什么东西自己挑。” 俏儿眼中一喜,不过顷刻敛了眉去。依旧是柔柔弱弱:“是,老爷。” 北边有秦瑞,但是秦瑞不一定向着萧同舟。可只要是秦家人,就指定看不下这民不聊生的景象。 不管怎么样,最终都会平定下来的。 沈言坐在太师椅上,听着萧瑟的树叶扑簌声。若是秦瑞自立为王了呢? 可再如何,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体的衰弱他知道,府中进了好些个大夫都只是让他将养着。瞧不出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这一辈子什么都有,但年纪大了时却子孙皆没。望着还有白雪堆积的屋檐。想着那肚子里还没出来的人,他轻叹: “阿璟啊,要是你在那该多好。” —— 南山县,山路未化。叶白柚趴在男人的背上听到他连连打了三声呵欠。 “相公,太冷了,咱们回家吧。” “好。”沈无璟收了篓子,看着里面三条大鲫鱼一条黑鱼。 满意了,他转身将人抱着进屋。 最近天冷,哥儿的食欲也是骤然下降。现在一月,菜极少。去年留着的那些菜翻来覆去地吃也吃腻了。 看着他胃口越来越小,沈无璟想尽办法给人吃下去。 叶白柚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像一只北极熊敦实可爱。 双手的袖子被拉下直接遮住了手,他支棱着袖筒杵着男人的脸。懒洋洋道:“相公,听说北边打起来了?” 沈无璟低头,唇压进袖子之中挨着叶白柚的指尖。 还是凉凉的。 抿了抿唇,沈无璟将人抱在炉火跟前坐下。话说得云淡风轻: “嗯,打起来了。” 人放凳子上,沈无璟见他要跟来。忙拿了木盆跟刀到他身边。 叶白柚坐在凳子上,像个胖乎乎的雪娃娃。他一双眼睛圆溜溜地随着男人的动作转悠,半露出毛领的脸上红润,有了些软肉。 全是男人养出来的。 见沈无璟熟练的用刀背将鱼拍晕,随后刮了鳞片。叶白柚指尖蠢蠢欲动。 他好久都没有摸过这些了。冬天冷,男人不让他碰这些。 鲫鱼炖汤,黑鱼红烧。 沈无璟在心底想好,熟练地破开鱼肚子。 一股刺鼻的腥味袭来,叶白柚直接扎进男人后颈,将鼻子埋入他的头发之下。 “好腥啊。” 沈无璟动作一顿。“那夫郎呆在屋里烤火,我端远了去处理。” “不。”叶白柚想都没想就反驳。 三个月的时间,男人将他养得娇气了。叶白柚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黏人了,但是沈无璟纵容,他也喜欢。 何况夫夫之间,本就正常的事儿。 他趴在男人背上,脑袋往他发丝里拱。 今年雪确实大,不过南山县一如既往。北边却被雪淹没了个彻底。 “相公,你那些粮食卖了吗?” 沈无璟点点头。“卖了,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等开春了,就给夫郎买吃的。” 叶白柚哼笑:“你当我是小孩子嘛?” 沈无璟侧头蹭蹭他的脸。软软的。“夫郎是宝贝。” 叶白柚满意了,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继续往头发里扎猛子。 —— 北漠城。 又一批打扮成度安山军的士兵出发,后头载着新送来的粮食发往北边的各座受灾城池。 说是二城被占,实则只要是送了粮食去,老百姓自己主动开门。现在北边十座城全在秦家的手中。 起初,北边大雪,度安山的土匪之手,拉开反燕的序幕。势头烧起来之后,秦家君军队迅速解决了土匪,取代了度安山义军。 北边早已在秦瑞的控制之中。 再往下,就是通往京都的最后一座关卡——护龙山。 “阿爹,要打吗?” 若说前头的城池到手中是轻而易举没有伤亡的,到护龙山就不一样了。这里的有萧同舟手里的六十万大军。 一旦进入,那件事你死我亡的境地。 大燕腐朽多年,内里早已空烂。接收这么一个国家,要想重新让它好起来,要劳心劳力几十年。 他老秦家的人只喜欢征战沙场,也只适合征战沙场。在外守了大半辈子的边疆,老秦家一代一代死在沙场。 如今征战,心里也没什么欢喜的。 只是这个朝廷不值得而已。朝廷与他们护着的黎民百姓成了对立,秦家没变,他们护着的还是以往萧家看中的百姓而已。 老秦家拿江山容易。若真的愿意,几百年前这江山名字就应当姓秦家了。 老祖宗不愿意的事儿现在落到他们这一代秦家。 费人费力的皇位,落秦家几个子孙身上谁都嫌弃得不行。就如放她秦蓉身上,还不如自己骑个马儿上大草原上跑两圈来得舒服。 “他萧家的人,我们秦家护送了几代。到我们秦家的外甥了,却因为个宠妃儿子成了落得个尸骨无存!” 秦瑞沾满风霜的脸沧桑不已。他看着那巍峨的山脉,知道翻过山之后,就能拿到着天下的权力。 看着深沉,结果老头吐出一句:“他娘的,萧家人都是蠢货!” 秦蓉:“还有姑姑呢。” “老子就是搞不懂你阿爷为什么要把你姑姑送进宫里去。那也是个眼瞎的,就看上那一张皮囊就上了!” “蠢死了!秦家的女儿还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弄死!” “狗东西!” 秦蓉看了下自家傻大憨的爹,然后默默退到他大哥身边。“我说大哥,几时攻山?” 秦徵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儿是游山玩水。他看着自个儿最小的妹妹,晃了晃手中的扇子,笑着道: “阿蓉,要不你去当个女皇帝?” “咱们秦家护着,没人敢不同意。” 秦蓉忙摇头,吓得直跳:“你还不如打死我。” “我敢肯定,谁要是接了这个烂摊子。指定不是累死,就是累傻。” “蠢货才去,是吧爹?” 秦瑞沉重点点头。 “若是阿辰还在就好了。” “再不济,落落在也行。” “有咱们秦家人的血脉,又是个名正言顺的。到时候还不用花费精力去平息异党。” 秦瑞:“哎!” 秦蓉:“哎!” 秦徵看着垂头丧气的他俩,面无表情:“……” 隔壁帐篷里,忽然探出个脑袋:“老秦头,吃不吃烤羊肉!” 秦蓉立马飞奔过去:“二哥!我要!” 秦徵抬脚:“留着点儿!” 秦瑞看跟他抢食吃的儿子女儿,气势汹汹追上去:“格老子的,叫的是你们阿爹我!” 第126章 牲口 大泉村,叶白柚家。 天寒地冻,村中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常常是找一家去坐坐。三三两两凑的人多了,说话也能说一个上午。 叶白柚这边吃完饭,杜鹃婶子拉着小金子,何阿叔跟长安三个小孩、娄姚氏带着孩子一起凑到了叶白柚家的堂屋。 无他,就是因为叶白柚会的花样多,待在这里热闹。 堂屋门半掩着,里面放了炉子。 外面一片白雪,即便关了一扇门,屋里也是亮堂堂的。 几个婶子坐在桌上打着叶子牌,全是叶白柚教的。打了几转,张婶子跟林家夫郎又过来了。 叶白柚看到坐在小孩中间,专心致志做着手上木雕的男人。笑了笑,直接起身让位。“婶子、阿叔这边来。” 林家夫郎也不客气,直接往位置上一座。立马跟其余三个人玩儿了起来。 小孩堆里,分作两边。以长安为首的,跟着他念书习字,都是些大孩子。 而那些小不点,或者不愿意学的。就蹲在沈无璟身边,看他一点一点将手中的木偶雕刻成形形。 “沈哥哥,你雕的是什么?” “人。” “什么人,是叶哥哥吗?” “嗯。” “哇!” 叶白柚在男人的另一边蹲下,双手放在他膝头,下巴落在手背。含笑凝望着男人学着几个小孩夸张的声音: “哇——” 沈无璟摇头失笑。他放低了手,将木偶上的木屑甩落。随后将木偶放在掌心,递在叶白柚的眼前。 “可有几分相像?” 几个小娃娃撑着奶包子脸齐齐点头:“像极了。” 叶白柚看着只有个脑袋和身子形状的木头,唯心道:“确实有几分相像。” 沈无璟弯唇。“夫郎慧眼识珠。” “慧眼识珠是什么意思啊,长安哥哥!” 这边蹦跶出一个不知道的词,那边几个大一点的小孩就要问长安。越到后头,来叶白柚家玩儿的小孩越来越多,差点给长安的习字小队凑成一个班。 幸好堂屋大,也装得下。 “慧,智也,儇也。是说一个人眼力好。咱们以叶子哥哥为例……” 长安那边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沈无璟手上的小人越来越成型。 叶白柚蹲得久了有些累。刚一动,男人的手就托在了他的臂弯。 “夫郎,坐。”沈无璟将人牵到自己的座位上。 叶白柚杵着下巴,目光落在快遮了大半个门口的牌桌边的人。 一桌不够啊。 他看着看着,将目光落在沈无璟手中的木头上。 “相公,帮我个忙。” “做何?” “咱们来做另外一种东西。麻将。” 话刚落,小金子奶声奶气冲着长安那边又问:“长安哥哥,什么是麻将?!” 长安转头,看向边上或蹲或坐的两个大人。他也不知道,但做人要不耻下问。他道:“叶哥哥,何为麻将?” 叶白柚看他一本正经,愈发像个大人了,只笑道:“跟叶子牌差不多,一种玩儿的东西。” 长安点点头,不再追问。 “相公,要方方正正的小木块,大概……” 叶白柚想了想,直接伸出手指在沈无璟手上作画。细嫩的指腹划过手心的掌纹,带起的痒意让沈无璟忍不住蜷缩指尖。轻轻将哥儿的手拢在了手心。 叶白柚勾了勾他的长指。“每一个都做成一样大小的,就你手上的这般大。懂了吗?” 沈无璟垂眸,摩挲着哥儿的直接,没动。 “不明白吗?我……我用面粉揉一个出来试试。” 哥儿要走,程闫夏抬手将人抓住。“知道,我先做一个出来,阿柚看看合不合适。” “好!”叶白柚笑道。 “哥儿,又做玩儿的,多不多,我叫我家那口子来帮忙。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好,做好了给婶子们玩儿。” “那敢情好。”说着,就有婶子立马推门出去。 恰好,两个来的叔是会做木匠活儿的,手上还带了自己的家伙什。 木头是现成的,一个上午,就将一副麻将的雏形做了出来。 接着就是雕刻。 不过这玩意儿在木头上不好操作,中午吃完的时候,叶白柚直接拿着他家沈少爷最劣质的纸,将上面要雕刻的东西画了出来。 下午,雕刻完,打磨之后上了桐油。 第二天,第一副麻将就落入了叶白柚的手中。 村子里婶子们平日里想玩儿也找不到什么玩儿的,叶白柚想出来的玩意儿很快惹得村里人来看。 何阿叔跟林家夫郎学得最快。 叶白柚花了半天的时间教会了人,带着他们打了一圈,接着就又去监督另一副麻将了。 下午,吃完饭那群婶子们又来了。 夫夫俩待在厨房,叶白柚才吃完午饭,还犯困呢。 “这玩意儿适合在茶馆做,一桌人收茶水费,够他们一直打下去。” “是个好生意。”沈无璟也看到了商机。 “多来几副,在村里里开一家也不是不行,但是人不多,还是没有县里的人愿意花钱。” 村中人是打个乐呵,打发时间。平日里没谁愿意将钱投这上面来。在叶白柚家玩儿这个,都是以花生米来来算的。 “哥儿想做这个生意吗?” 叶白柚闭眼趴在他膝头,道:“给相公做。” “村子里不好发展下去,但是在县城……尤其是那些府城的富庶之地,多的是愿意来的。”上辈子甚至风靡到国外,即便是现在,叶白柚也有这个自信这生意准能行。 沈无璟手心贴着他的脸,摩挲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呢。”叶白柚犯困的眸子里含着水意,他目光落在男人的唇上,接着撑着男人腿半起。 离得越近,灼热的呼吸越缠绵。 他冲着那唇贴上去,抿了抿,随即撤后笑开。 沈无璟耳垂微热,勾着哥儿的腰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往灶孔里放柴火。面上镇定道:“堂屋还有人呢。” 叶白柚故作苦恼,整个人趴在沈无璟身上。“哎!” “夫郎怎么了?” “这个吵得慌,明儿让他们去别处玩儿。不然我亲个嘴都要被自家男人说。” 沈无璟鼻尖拱开叶白柚的鬓发,在那小巧的耳垂上轻轻一咬。 声音暗哑:“好。” 叶白柚耳垂最为敏感,他轻颤着溢出一道低哼。末了,像报复回去似的,撩动男人那及腰的青丝。趁其不备,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 腰间的手乍然收紧。 叶白柚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在那牙印上舔了舔。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身子绷紧,叶白柚声音微湿:“亲亲相公,咱们什么时候回店里去?” 沈无璟拢了拢人,好半响才找回正常的声音。“店里现在好,阿柚是东家,不需要事事在手。会累。” “我不想你累。” “哦?”叶白柚直起身,瞧着他一副禁欲又隐忍的模样。抿了抿红润的唇,呵气如兰。“那床上,可是累惨了我……你又怎么舍得呢?” 沈无璟五指紧扣着哥儿的腰。 “阿柚。”他双目微红,看着人仿佛是要生吞了。 叶白柚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指尖沿着他的眉,如朦胧的纱雾般滑过高挺的鼻梁,最后按在他的唇上。 隔着手指,叶白柚呼吸清浅地凑上去。 轻轻的,唇贴在了自己的指尖。“相公啊,看得见吃不着,好难受的。” “夫郎……”沈无璟喉头滚动,嗓音哑得不像话。目光灼热,像燎原的烈火,一寸一寸舔舐着霞色若桃的人。 叶白柚呼吸微沉,撤开手狠狠冲着自己男人亲了口,随即懊恼地趴在他的肩膀。 “明儿指定让他们去别家玩儿!” “嗯。”沈无璟埋首在叶白柚颈窝,抱着人愈发的紧。 —— 不过没等叶白柚家说,何阿叔就来了。问的是能不能借走麻将的事儿。 叶白柚二话不说,直接点头。 何沁揶揄一笑,第二天,甚至连那些每天在叶白柚家的小孩儿也带走了。 屋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这一走,叶白柚还有那么但的不适应。不过看到身侧跟着自己寸步不离的男人,叶白柚又满足了。 他转身,一个起跳挂在了男人身上。 “我的亲亲相公,今儿个干嘛?” 大泉村靠近山,雪化得慢。除了堆雪人,就没什么玩儿的。叶白柚又是个怕冷的,整天除了窝在沈无璟的身上,就是坐在灶火前。 “夫郎,开春是不是要种辣椒了?” “是的。” “那另一个东西呢?圆圆的那种。” “土豆!”叶白柚双眼一亮,“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走,咱们去看看。”他风风火火,牵着男人就转身。 现在一月,农历。种子什么的都可以备着了,到二月,早春的一些菜种子可以下地了。 而土豆,可以种植两季。春一种,秋一种。这个月种怕有倒春寒,等下一月,农历二月就可以让土豆下地了。 说起这个叶白柚就来了精神。他蹲在墙角,将干草盖着的罐子打开。里面黑洞洞的。 拎着布袋子拿出来,叶白柚摆在门口的地上。 沈无璟看着自家夫郎穿着个青竹冬衣,小小一个缩在门口。不由得翘起嘴角。 端了矮凳挡在叶白柚后头,沈无璟掐着人的腰带着他坐在凳子上。随后自己再坐下。 叶白柚仰头看了看高大的男人,身前的风都被他挡了。他笑,身子一歪靠在了沈无璟的膝盖。坐没坐姿,站没站像。 “相公,还好着呢。” 总共才六个土豆,叶白柚当成金疙瘩看的。完整检查了一遍,没有黑斑腐烂的,他又立马收好给放了回去。 等天气暖和一点,它们就会自己发芽。 沈无璟起身,又跟着哥儿去墙角。 叶白柚弯腰,身侧的人也弯腰。他蹲下,沈无璟一双眼睛注视着他手中,也矮身。 叶白柚藏住眼底的笑。侧头:“相公,你干嘛呢?” 沈无璟负手站直,安然自若。“只是看看。” “看什么?” 叶白柚转身到他前面,摸了土豆沾了泥的黑爪子往他身前一摊。“脏了。” “看土豆。” 说着,沈无璟牵着叶白柚的手去灶台。弄了些热水出来,将盆子放在木架子上。随后双手将人圈在怀中,细致地清洗。 叶白柚手指蜷缩。 男人的手指长而白,像玉竹,一截一截都是精雕细刻出来的。极好看。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只有他的一半大小。整个张开落在他的手心,也只浅浅盖了一半。 “好小啊……” “可爱。”沈无璟低头,轻咬了一下哥儿的耳廓,“我喜欢。” 叶白柚一缩,侧头在肩膀上擦了擦。结果另一边失守,再次沦陷。 “相公。”叶白柚一颤,软靠着男人胸膛。他迷蒙着看着水中的倒影,眼睫眨动。 “你故意的。”他鼻音微糯,湿乎乎的。 “昨天没亲到。”沈无璟捧住哥儿的脸,低头含住那颗樱桃般的唇珠,“要讨回来。” 叶白柚双眼紧闭,眼尾透出一线水润的痕迹。头侧着,修长的脖颈透着脆弱的白。 呼吸被掠夺,他攥住男人衣摆的手指节微白。顷刻间,被大手包裹十指紧扣。 一声吱呀,厨房的光线暗淡了下来。 “夫郎,好甜。” 叶白柚轻呜出声,偏开头将自己的呼吸拯救回来。他定定看着对面有着细缝的窗户,哑声道:“相公,开春我们去一趟潭州府吧。” 沈无璟知道他年前就想去了,正好,他也去看看那边的生意。 不过现在讨论这个,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 “相公?”叶白柚没得到答复,侧头的瞬间,又被捧着下颚吻住。 沈无璟像是不乐意,手劲儿大了些。他低喃:“夫郎不专心,该是受罚的。” “你、你白日宣淫。”叶白柚一头的汗水抵着男人的额头,他笑得浓艳,“枉……枉为。” 沈无璟瞳孔幽沉。 …… 紧闭的厨房内,灶火重新燃起。 就着热水,沈无璟沾湿了帕子给自己已经熟睡了的夫郎擦洗。接着快速将他的衣服穿好。 阳锦做成的衣服保暖,但是容易皱。更何况大力揉搓之后,乱糟糟的一团更是看着值不起这一尺百两的价钱。 想了想,他抱紧人快速进了卧房。被子厚实,他先将人放入被中,随后再将一身不能看的衣物褪去。 被子掖实了,沈无璟还记得自家夫郎昏睡之前说的那句话。 “牲口?” “禽兽?” 沈无璟笑若妖狐。他衣衫整齐,若不是黑发下那藏着的牙印,指定瞧不出他将人折腾得成了什么样子。 “对,也不对。”沈无璟低头在那破了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夫郎放出来的,可不干我的事。” 怕被子里冷,沈无璟上床给哥儿暖了床后,这才进厨房做食吃。 —— 二月道路全部化冻,春风料峭,寒意之中却又隐约夹杂了暖意。 叶白柚家门前,两辆马车并排着。上面已经是装得满满当当。 “柚哥儿,这是要搬去县城了吧。以后还回来吗?”村子里的人扛着锄头经过,看着这马车疑惑。 叶白柚笑道:“这不是挣了点钱,想把家里的草屋换一换,不然来人来客的总住不下。” “也是!” “那就提前恭喜了,到时候上梁,可得知会一声啊。” 来来往往有问话的,叶白柚三两句回完。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两年的茅屋,叶白柚利索地钻进了马车里。 正好现在生意不忙,两人顺带去南边看看。家里没人,这房子也可以开始建起来了。 牲畜什么的冬天的时候都吃了,家里就剩下小璟猫猫。给它放在酒楼里,他们夫夫俩就可以出去逍遥。 随着马儿一声低鸣,马车跑了起来。 在县里歇了几天之后,夫夫俩一路游山玩水,往潭州府去。 作者有话说: 慧,儇也(xuan一声),敏捷聪慧。《说文解字》 感谢在2022-09-17 18:25:46-2022-09-18 17: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活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桃椰奶波波 20瓶;提莫炖蘑菇、幸运、181245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潭州 一路往南,道路高低起伏着。 放眼望去,周遭大多时候都是山峦相交。每每出了一个平坦开阔地,没到半个时辰,又再次进入密林之中的官道上。 虽然颠簸了些,但是常能见到好些蹦跳而过的野兽。最多的,就是那大灰色的兔子。 从上一个镇子出来,走到这会儿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叶白柚望着天上的已经露出一半的圆月,长腿一伸,脚丫子抵在了男人的大腿侧。 男人看来,他笑:“相公,看来今晚又得睡在外面了。” 沈无璟视线往下,落在他白皙的脚背。眸色不定。 叶白柚心中一慌,顿时回收! 但是他再快,也快不过习武的沈无璟。 入手的脚不大,即便阿柚算哥儿当中高的,但也只将将有自己的手长。 指头圆润,白里透红。像小小的贝。 轻轻往那脚底一挠。 “哈哈哈……”马车顿时爆发出急促的喘笑声。银铃般的,清脆悦耳。 沈无璟扬眉,坏心思得到了满足。 叶白柚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腿挣脱出来,猛地翻转,披散着的长发乱了满身。 他警惕地看着沈无璟,红唇上沾了几根乌发,脸上还带着笑出来的红润。 嗯……阿柚怕痒。 在脚丫子踢过来的那一瞬间,沈无璟收腿。 叶白柚一脚踩空,单腿劈了个叉。 唔,夫郎身子柔韧,极软。 沈无璟收回刚刚试着接人的手。眼皮一掀,落在哥儿气恼的脸上。 看他磨磨唧唧收回腿的样子,指定是在憋着坏主意。 果真,灵巧的身影瞬间扑来。 沈无璟甚至还抽空想了想,为了夫郎的快乐。他还是顺着自家夫郎的意,仰躺在折起来的坐台上。 双手手腕被钳制,交叉落在身前。 沈无璟看着哥儿得意洋洋的眼神,指尖动了动。 马车车厢是专门定做的,外面看着简朴,但是里面别有洞天。极大,两人平躺能睡个完全。 不用时,将类似于床板的木板往里一推,翻折之间就成了能坐的凳子,下方藏着棉被。 如此下来,倒也不用露宿街头。 此时,沈无璟就半个身子歪着,躺在坐台上。 而他的夫郎,像个恶霸似的。单脚踩在坐台上,双手攥住他的手摁在胸口,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身子压低,沈无璟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不由得动了动手腕。 叶白柚抓他的手一紧,强势道:“不许动。” 沈无璟听话,只能用眼睛描摹自个儿夫郎的眉眼。 散乱着头发,也极好看。但是他想帮他将嘴角的那几根儿发丝捋下来。 马车外,十二翘着腿儿,嘴上叼了一根儿草。旁边,送米粉大半年专业跑腿认证沈三辛勤地驾着马儿。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职尽忠做一个赶路人。 “三哥。”十二冲他挤眉弄眼。 沈三面无表情,不赞同地瞧他一眼,接着像个木偶人似的转个脑袋继续驾马。 这一路…… 十二无聊极了。 马车内,山大王叶白柚换成单手,勉强攥住沈无璟的两个手腕。 他另一只爪子抬起,轻轻拍了拍沈无璟的脸。端的是调戏良家男的表情。 “沈相公,现在落我手里了吧。” 沈无璟看了看他,轻松地手腕一转,一只手腕从叶白柚的指尖滑下。 叶白柚猛地瞪他,立马重新两只手给他抓住。 “你能耐了是吧。” 沈无璟宠溺一笑。“夫郎……” “叫叶老板。” 沈无璟抿了抿唇。想到外面两个属下。 “叫不叫!” 外头,十二笑得脸都烂了。哎哟喂,原来公子是一直被夫人压榨这。 沈三幽幽看过来一眼。 得,十二不笑了。 愚忠! 里头,沈无璟无奈一叹。声音带着哄: “叶老板。” “你想干什么?” 叶白柚眸光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腋下,落到他脚上。因为里面铺着一层保暖的毯子,所以沈无璟也是光着一双脚丫子。 极大,最适合踩田坎不过了。 叶白柚回头,瞪了沈无璟一眼。“别动!” 他松了男人的手腕,双手按着男人胸膛。完了还要继续警告一句:“别动啊……” 小猫崽子一样,内外都没有威势。 沈无璟不动,看看他要做什么。 叶白柚姿势别扭地伸着自己的脚指头去挠了挠他的脚底。 幸好男人是缩着的,不然这么长的腿,他指定是够不到的。 好几下,叶白柚欣喜地转头看人。男人眉眼温柔,反而是关切地问:“夫郎看什么?” 叶白柚不信邪,一屁股坐下去抱着他脚丫子挠。 还是没反应! 叶白柚闷哼,像个上蹿下跳得不到小鱼干儿的猫。他又回身趴在沈无璟身上,双手往他的腋下伸。 “哈……咕咚咕咚咕咚……” 叶白柚挠了几下。再看男人,他镇定自若,一脸疑惑。 叶白柚仰倒,带着极度的不甘心。 放弃了。 在男人身上摊成块儿饼,叶白柚失落道:“你就不怕吗?” 沈无璟伸手,圈住哥儿的腰带上来一些。整个人翻躺在坐台上,垫在叶白柚下。 “怕。”他将哥儿嘴角的发丝弄开,看着叶白柚的眼睛很真诚道,“很怕。” 叶白柚白眼一翻:“我信你个鬼!” 沈无璟失笑,脑袋埋在哥儿的颈窝。“夫郎信我就好,不要信什么鬼怪。” 两人安静抱着,忽然,一声极清晰的肚子叫传出。 无论是车里还是车外,所有人顿了一下。 十二看了眼十三,得到他点头,一下子跳下马车往林中去。 正好,前面是一块开阔地。十三不用喊,直接将马车停下。 “公子,今晚只有在这里将就下了。” “嗯。”沈无璟嘴角的笑还挂着,但是怀中的人不好意思似的,掀开他的衣襟就将脑袋盖了去。 沈无璟摸着他的长发,心情颇好。 不过哥儿羞赧也不忘耍流氓,他指尖点了点哥儿的后脑勺。心道:本性不移。 小流氓。 —— 马车停了,也没有待在上面的必要。 “相公,烤鱼!” 叶白柚鞋子穿好,先一步出去。 早春的树都含着芽点,少数出了新绿的嫩芽。零星的,油亮的,泛着春日的生机。 这一块地上,数不尽的这般树木将中间一块地空旷地包裹。马车边不远,就是一条从山上留下来的小河。站在边上瞧着,里面能看到游动的鱼。 他咂吧了下嘴,随即转身看着走来的沈无璟。 “馋了?”沈无璟笑着,捏了捏他软乎的脸。 叶白柚偏头,将自己的腮帮子解救出来。“就说!给不给我吃!” “要吃的还这么霸道。”沈无璟揉了揉他披散的长发。 “给不给!” “給。”沈无璟抱着哥儿转身,“给你梳发,夫郎别动。” “好吧。”叶白柚看着溪水,像个木头人似的。“相公,我要吃麻辣的。” “不能多吃。” 叶白柚战术性忽略他这句话,问:“好了没?” “好了。”沈无璟手一松,叶白柚立马给他抓住,带着指了指水面。 “相公,烤鱼,烤鱼。” 沈无璟先牵着他蹲在河边,将手洗了后。从怀里掏出几块糕点。“先垫着,鱼给你抓。” “遵命,相公!”叶白柚当即打开油纸包,塞了一块糯米糕进嘴里。 他紧紧跟着沈无璟后头,看着他看了根儿树枝,对着河里一挥! 再拿起来,两条鱼连着挂在上面。 “厉害啊,沈公子。”叶白柚用眼神给予他最高的崇拜。 沈无璟将鱼弄下来,单手戳了戳他鼓着的腮帮子。“咽下去再说话,小心噎着。” “好的,沈管家。”叶白柚嚼吧嚼吧,咽下。 不一会儿,又是两条鱼上来。 “可够?”男人侧头,半垂的长发在身后掀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鱼儿不大,一两斤的样子。叶白柚看着男人的侧脸,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四条,一人一条。 “公子,火升起来了。”沈三那边架起了炉子,用铁链挂在木架子上烧水。 “叶哥哥,你猜猜今晚吃什么!” 远处,十二从树上飞身下来。手上两个黑影,不用猜,就是兔子。 不过叶白柚还是配合,夸张道:“大兔子!” 十二笑得眯眼,很幼稚的游戏,但是两个哥儿玩儿了一路。 小河不大,沿着官道直接前流着。周围全是嫩草,初春的天,刚好和了那一句“浅草才能没马蹄”。 马儿顾着填饱肚子,人也想着怎么在朴素的条件下将东西做得好吃。 河水边,一人一边蹲着。 一个处理兔子,一个处理鱼。 叶白柚挨着沈无璟,看着他利索地下刀……血红的鱼鳃抠出来,刹那,鱼腥味弥漫。 叶白柚心底一恶心,忙捂住鼻子往沈无璟的发间藏。 沈无璟知道他最近闻不得这些,只轻轻用手肘挨了下他的手臂。“夫郎,去旁边。” “好。”叶白柚看杀鱼这个兴趣被限制住了,他只能捏紧鼻子飞快撤离小河边。 回到马车,叶白柚干脆将柜子里的调味料拿出来。这是他走之前配好的,各种香料,烧烤绝佳配品。 另外单独的一个瓶子,是干辣椒末。手舂的,极香。 鱼一拿回来,上木棍,烤。 十二手上的兔子也收拾干净,架着一起。 待烤出油,叶白柚兴冲冲地来了。 沈无璟让开一些,叶白柚直接坐在他的身边。 天已经黑了,周围沉寂下来。不说话的时候只有篝火的声音。热烈的,又生机的。 叶白柚撑着男人的手,指挥着这一场露天烧烤。 最后,叶白柚如愿地吃到了他的烤鱼。 焦黄色的鱼皮翻转,白嫩的鱼肉上析出油纸。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最后加上一层辣椒面,极为冲鼻。 可叶白柚却吃得津津有味。 “阿柚,辣不辣?”沈无璟瞧着他手上越来越少的鱼肉,一半已经下肚。 “不辣。” 沈无璟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那阿柚给我尝一口好不好?” 叶白柚难得护食:“你有。” “我没有。” 叶白柚低头,这才瞧着他手上的鱼已经只剩下了骨头。 “你为什么吃得这么快。”说着,叶白柚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鱼递过去。 沈无璟直接连连几大口,叶白柚眼睁睁看着上面的鱼肉少了一大半。 他瘪嘴,看着好不委屈。“没了……” 十二见状,面露惊奇。原来在公子面前,叶哥哥还有这么哥儿的一面! 沈无璟吐着鱼刺,看着哥儿辣红了的嘴巴。心疼道:“下次再烤好不好,辣的吃多了不好。” 看他好言相劝,叶白柚勉强点头。“那……好吧。” 没剩多少,后面一点他省着吃。 等沈无璟又拿来兔肉将他手中剩下的鱼哄过去,叶白柚再察觉时,肚子已经吃饱了。 他看着沈无璟身边的两个鱼骨头,抿了抿有些麻的唇。很大方地拍了下男人的手。“看在你干了活儿的份儿上,我不计较。” 沈无璟唇角翘了翘,道:“夫郎大方。” 十二附和:“叶哥哥大方。” 吃饱了,沈无璟看着要往马车上爬的哥儿,一手横在他腰间,轻轻托着人将他抱下来。 “乖,消消食再上去。” 叶白柚看着十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沈无璟的手背。“我只是去拿东西。” “好,夫郎只是去拿东西。” “不用重复我的话。” 沈无璟手横在哥儿的腰间,轻轻捏了捏。“嗯,不重复。” 吃饱了,肚儿也圆了些。 初春的晚上还有些凉意,沈无璟拿了一件大敞给哥儿披上,随后牵着人就在这一片慢慢走着。两人说着贴心话。 “阿柚,去不去看外祖?” “当然要去。” “嗯,外祖家的情况,我跟你说说……” “说吧,但是不一定记得住。要多说几遍才行。” “好。”沈无璟声音纵容。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夜露已经出来了。空气中透着微微的湿意,沈无璟这才将呵欠连天的人横抱起,带进车厢里。 外头,沈三跟十二轮流守夜。 马车里,沈无璟则重新将床板扯出来,厚厚的棉垫铺得整齐。这才将脱了外衣的哥儿放进去。 荒郊野外的,白日里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处处透着危机。加上晚上冷,沈无璟不敢让哥儿一个人睡。 他缩进被子里,哥儿抱上来。轻哄几下,在暖呼呼的被窝中,人就睡着了。 沈无璟单手圈着哥儿的手腕,指尖触着他的脉搏。 虽然探不出来什么,但是最近的哥儿的状况总让他不放心。他不是没让十二来试试,但是哥儿却一脸肯定他没事儿。 不让十二看,那换个大夫也是一样的。 夜深人静,沈无璟没有睡沉。哥儿一动,他就轻轻拍着人的背醒来看看。 外头一片黑,确认安全,沈无璟又再次抱着人闭眼。 到后半夜,渐渐下起了雨。外头的两人窝进了帐篷里。倒也无事。 很快,天蒙蒙亮时,叶白柚翻身醒来。 身侧是男人暖和的怀抱,叶白柚手脚绷紧,伸了个懒腰。沈无璟手正好贴着哥儿的腰间,划过平坦的肚子,柔软异常。 “相公。”软乎的声音。清早第一句就是叫相公。 沈无璟心中欢喜,蹭了蹭他的鼻尖。“夫郎,起来喝粥了。” “冷。”叶白柚赖着,不想起。 “那我去给你端进来。” “好哦。”叶白柚看着男人套上外衣出去,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叶白柚,你怎么越来越懒了呢。 这会儿雨停了,不过脚下湿润。 外头两人已经吃了起来,沈无璟快速上马车,将帘子放下当初外面的风。接着将人单手抱起来,一口一口喂。 吃完,沈无璟脸贴了贴还犯困的哥儿。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敲了敲车厢。 十二过来将碗从窗子这边拿走。 被窝里,抱着人坐了一会儿,怀中的人翻个身子埋在颈间又睡着了。 马车开始重新启动,马蹄脆响的声音在辽阔的林间回荡。 沈无璟好好将人抱着,减轻颠簸。 作者有话说: 本文架空,大灰兔子吃不得哈。(不吃野味,不吃野味!) 第128章 有了 潭州府,长河镇。 走走停停,一行人进入潭州府府城外最后一个镇子。 正值下午,晚霞漫天,红云热烈。彩墨染得重了,连满河的静水也沾上了稠艳。 小河洲上,几只白鹭悠闲走动着。岸边传来了动静,它们也只是仰起头瞧了一眼,随即漠不关心地继续找食。 马车停在镇上的客栈门前,跑了一个下午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公子,到了。” 沈三跟十二跳下马车。 客栈里,守在门口的店小二立马出来招呼。 入眼,一位贵气的公子已经站在了车厢外。只一眼,店小二的立马将眼皮垂了下去。 他们镇的位置好,偶尔会遇到这样的大户人家出行。掌柜的再三叮嘱,对待这样的人要谨言慎行。 他站在后边,安静候着。 帘子再次打开,叶白柚弯腰走出来。一身雪缎白中泛着浅蓝,只抬手的动作,宽大的衣摆悠扬而动。 乌发披散,半挽在身后。“肩若削成,腰若尺素”,像那空中白鹤,明艳大气,眉目温柔。 沈无璟已经站在了车辕处双手抬起。 叶白柚轻轻一笑,依了过去。 抱着人下来,沈无璟转手牵着人往店里走。 “客官,里边请。”店小二忙在边上引路,“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三间上房。”叶白柚开口,“上一桌好菜来。” 店小二一怔,看不出来,这家居然是夫郎做主。他立马笑道:“好嘞!” 付了银子,两人到了楼上的房间。 包袱放下,叶白柚环顾一周,将窗户打开。 客栈就建在河边。二楼上,视野极为开阔。他看着远方飞翔的白鹭与橘红的静水,下意识想起那一句经典:“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果真,山川的美,是震撼人心的美。 叶白柚安静站在窗外欣赏,待晚风吹来,他立马回头道:“相公,你来。” 沈无璟将东西整理好,随即走到叶白柚的身后。 “夫郎。” “嗯。”叶白柚探手向后,抓着男人的两只手臂将自己围起来。然后舒舒服服靠在他的胸膛。 “安逸。” 沈无璟低头,唇贴了下他的发。手顺着细白的手腕往下,拢着他有些凉的手掌。“冷不冷?” “冷。”叶白柚看够了,转过身将手贴在他的脖颈暖手,诚实道,“不冷我叫你过来干嘛呢?” 沈无璟唇角带笑。“夫郎好生伤人。”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叶白柚眼底藏着狡黠。 沈无璟手往下滑,贴着他的后腰将人带离窗口。“那夫郎亲我一下。” 叶白柚踮脚,手环住男人的脖颈。笑靥如花。“沈公子,你就这么点要求,也太看不起我了。” 说着他啄了下男人的唇角。“唔……挺甜。” 沈无璟弯唇,眸光潋滟,比那水中的晚霞妖冶千百倍。 叶白柚呼吸凝滞,痴痴地看着男人。他听着耳边的轻哄,好似在说:“不及夫郎半分。” 他抿了抿唇,按捺不住地吻上那看起来极好亲的薄唇。黏糊:“相公,还要亲亲。” 沈无璟妖孽的面上闪过一丝得逞,他托着人抱好,含着柔情加深了这个吻。 待到怀中人已然失神,沈无璟抱着他靠在怀中,顺着背脊。 “夫郎,明儿跟我去见一个人可好?”他柔声道。 “什么人?”叶白柚声音哑而软。 “帮了我的人。” “好吧。” 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能睡上床,吃了饭之后。夫夫俩早早歇息。 —— 修整一夜,两人重新坐上马车。 不过不是往潭州府的方向,而是沿着镇上的路一直往西边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茅屋之外。 叶白柚被从马车上抱下来,他看着水边的茅屋,脑中一时想的竟然是…… “离水边这么近,住久了会不会得风湿?” 沈无璟噗嗤一笑,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夫郎,或许你跟我见一见里面的人就知道了。” 茅屋门大开,里面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筛子。上面都是些炮制的药材,还没进去,鼻尖就是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于叶白柚而言,就是一锅加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熬制出来的鼓着黑色泡泡的过期料理。味道极为刺鼻,瞬间将他喝药喝吐了的噩梦勾缠出来。 “呕——” 叶白柚一下子撒开沈无璟的手,蹲在路边干呕。 沈无璟脸色一变,立马走过去顺着哥儿的背。“夫郎,水!” 十二见状,有些心虚地立马将水递过去。 他怀疑,这跟自己当初灌了夫人半个月的药有关。因为那时叶白柚喝到后头,每次都得捏着鼻子才能喝下去,不然指定干呕。 抽出塞子将水壶放在叶白柚的唇边,他双手捧着连续喝了好几口,才将那股恶心给压下去。 “哎哟,又来一个。老头子我今儿个早饭是别想吃了。” 沈三跟十二都知道老者是谁。十二是个机灵的,立马将留下来的烤肉、糕点给老者。 “您先垫一垫。” 沈三见状立马道:“我去做,您要吃什么?” “得了,这个就行。” 叶白柚虚脱了般靠着男人身上,看着老头子一脸明明馋得不行却又装作瞧不起似的将东西接过。一嘴啃着,眼睛立马亮堂。 白发童颜,要是不开口,还以为是哪路老神仙。 叶白柚一把抓过沈无璟的长发放在鼻尖。 周遭味道他闻不惯,唯有身前的沈无璟能隔开这些。 草老头视线掠过沈无璟,最后落到他怀里脸色微白的哥儿身上。他闷哼一声:“来吧,我看看。” 说着,叶白柚被抱起,跟着男人进屋。 一到里面,那中药味儿是熏得他只想挖个洞埋进去。被男人抱着,他只能使劲将脑袋往他身上藏。 手腕被捏住,叶白柚紧闭双眼,一口咬在沈无璟的胸口。 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沈无璟面色不改,紧紧盯着白胡子老头的面色。 草老头豪放地啃了一口麻辣兔腿儿,收回手道:“诊脉钱就要一只这个兔子。” “先生,我夫郎是……” “还是那么笨,你夫郎都孕三月了,居然没察觉出来。”他不顾沈无璟三人呆滞的眼神,笑道,“要我说,这样的男人不跟也罢。” “是吧,哥儿?” 叶白柚本来还迷蒙着的,顿时,只觉天昏地暗。 什么怀孕? 怀什么孕? 谁怀孕了?! “夫郎……”沈无璟轻轻圈着叶白柚的手腕摩挲,平日里精烁的眸子却笼了一层薄纱,瞧着迷糊了些。 白胡子老头摇摇头。“啧啧啧,傻兮兮的。” “那谁!我的兔子!” “草神医,马上!”独独沈三兴奋当中保持自己勤劳的品质,拎着车里最后一只活兔子开始操作。 调料…… “公子,调料!”沈三看向还坐在小破烂桌子的夫夫俩。 沈无璟声线发紧:“车厢,自己拿。” “啊哈哈哈,我们要有小公子啦!” “嘿嘿,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十二笑得在院子里乱窜,“哈哈哈!!” 草老头牙口好,再啃了一口肉阴恻恻道:“我那药要是给我碰倒咯,我要你留在这儿给我当一辈子的药童!” 十二收敛! 可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跑到收拾兔子的沈三身边。“三哥!我们要有小主子咯!” 沈三矜持笑着点头。“嗯,小主子。” “三哥,我们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们要有小主子了!”十二在小茅屋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刚冒出头的野葱。 “三哥,我们给夫人做鱼汤吧。” 沈三点头:“好。” “……” 沈无璟现在脑子里全是老者的话,围观群众都反应过来了,只有他们夫夫俩人一个窝在怀里装死,一个小心翼翼抱着人发怔。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老头摸着长胡子摇头。 也是心大,现在才发现。他啃完兔子,骨头往茅屋外头一扔,拍了拍手道:“胎儿还好,但是大人底子差。看得出来补过……” 他精烁的目光扫过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十二,话头一转:“要保证万无一失,还需要再吃几服药。” 终于,沈无璟像是反应过来了,他严肃点头。 “好。” “有个条件。” “兔肉……”老者看着手里的肉,“调料给我来点。” “好,但是没带这么多,到时候我们给您送来。”沈无璟圈着叶白柚的腿将人抱高。待老者捡了药,沈无璟一手拎着,一手将还趴在怀里的叶白柚抱出去。 回到马车里,将厚毯子重新铺上,人小心翼翼放下去。 叶白柚直接一滚,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夫郎……” 沈无璟藏好了药,脱了沾了药味的外套,随即将被子里的人剥出来搂紧。 两人对坐,叶白柚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一双眼睛发直。 沈无璟见他比自己还恍惚的模样,眼中星光点点。蹭了蹭鼻尖,他低喃:“夫郎……” “相公。” “嗯。” “相公。” “在,阿柚。” “相公啊……”叶白柚叫着叫着,脸上又笑又发苦。他颤抖着手指,抓着男人的大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声音缥缈:“我、我是揣了崽子了?” 沈无璟轻啄他的脸。“嗯,揣崽子了。” 叶白柚被吻住眼皮,他长睫哆嗦着……好久好久,在外头飘进来一股麻辣烤兔肉的味道时,他注视着飞扬的眉眼,一颗心慢慢放了下去。 基因不错,男人不错,条件允许。 怕他作甚,生! “沈无璟啊!” 叶白柚猛地抱紧男人,与他唇舌交缠。紧密而激烈,汹涌而动容。像潮汐时候拍打在岸边几十米高的巨浪,将他整个人吞没。 侥幸心理没了,叶白柚在灼热的呼吸中渐渐放松。像被搓洗舒服了大猫,在男人身上摊成饼,软了骨头。 他眼尾绯红,唇上水润。 声音从含糊到坚定。他笑,他笑得如灿阳,像孟春的第一朵春花。 “没想到啊,我叶白柚居然会揣崽子。” 迷茫散去,转而是一种新奇又愉悦的感受。他半张着唇,回应着男人安抚似的亲吻。一边抓着男人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寻摸。 “怎么就有了呢?” “什么时候有的?” “你爹那么凶,居然还这么顽强?” 本来沈无璟还脸带笑容,单手护着人的后腰。这会儿听到他这一句,脸色微变。 看了看外面,他轻声道:“夫郎,小心教坏孩子。” 叶白柚指尖滑着他的浓眉,道:“我说相公,他现在还是一坨肉呢。” “再说了,也不知道谁进进出出那么多次,教坏了,那也是你……唔!” “阿柚。”男人抵来额头,稍急。 叶白柚清楚地看见他眸中的慌乱。 作弄似的,圆眼含着戏谑,笑成了弯弯的彩虹。 “相公啊,喘不过气了。”瓮声瓮气的,听得沈无璟立马将哥儿嘴上的手拿下来。 叶白柚得逞一笑。他歪倒,趴在男人肩膀,直瞧着他的耳垂。 手痒痒,指尖拨弄一下…… 男人喉结一动,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咦—— 瞧不出来,他男人也会害羞。 叶白柚失笑地将手覆盖上去,藏得严严实实的。“相公不怕,看不见。” 沈无璟拿他没办法,只能低声唤人:“夫郎。” 叶白柚垂眸,抱着大手盖在自己肚子上。他安静下来,乖巧地靠在男人的身上。看着双手交叠下的扁平腹部,他喃喃:“好奇怪的感觉啊……” —— 外头,草老头如愿地吃到了烤兔子。 一整只,他一个人坐在刚刚诊脉的桌前,摁住兔腿儿扯了下来就啃。专心致志,仿佛没有看到来辞行的两人。 马车再次出发,人走了,草老头兴冲冲地冲着院子外叫了一声。 大黄狗直接吐着舌头从院墙的狗洞里钻进来,一口叼住了扔过来的骨头就地一趴。两只前爪摁住,啃得尖耳后支,尾巴直甩。 —— 剩下的路程里,叶白柚本来是被沈无璟举着的,现在是直接被供起来了。 到府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路,但硬生生放慢了速度走了两个时辰。前面那么长的一段路,叶白柚本来舒舒服服的,但是谁知道最后这一段路,差点被沈无璟给撑死。 他推开递到唇边的糕点,无奈看着面容紧张的男人。 “相公,咱们不就是揣个崽子嘛,平常心对待好不好。” 沈无璟面皮绷紧,眼里透着小心。 初次有孩子,他还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现在情况特殊,还在路上没有资料可以查找。等到了潭州府,他一定好好学习,找专人请教请教。 叶白柚看他僵硬着,有种难以言喻的可爱。 痛并快乐着,叶白柚将男人爪子上的糕点放下。 他整个人是背对着窝在男人怀里的,像被一个大型的娃娃给罩住。极有安全感。 他抓过身侧的手擦了擦,随后将衣摆撩起。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大爪子盖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然后他懒着用后脑勺磨了磨男人的胸膛,无奈道:“沈哥哥,你感受下,再吃下去我这肚子是不是得撑破了?” “夫郎胡说。”沈无璟立马不赞同道。 他手僵硬,掌心下依旧是软软的肌肤。只不过有些微的凸起。 叶白柚在他脑子即将要发散的时候,立马道:“这是撑的,不是你家小崽子拱起来的。” “注意分辨!”他强调。 沈无璟小心翼翼摩挲了下,另一只手穿过哥儿的腰盖在他衣服上,防止风漏进去。他妥协:“那不吃了。” 叶白柚满意了,他反手摸了摸男人的后脑勺。像摸大狗狗。 “这就对嘛。” 新手奶爸难免会犯傻,沈无璟这样子叶白柚越看越喜欢。他侧脸蹭蹭男人的胸膛,笑眯眯道:“相公啊。” “夫郎。”沈无璟紧张看他。 “你低头。” 沈无璟毫不迟疑,侧头将耳朵凑近叶白柚的唇边。 “脑袋偏过来,看着我。”叶白柚戳戳他的脸。 沈无璟转头。“这样?” “嗯,这样。”叶白柚直起身子勾住他脖颈,侧头缠了上去。 吻了好一会儿,将心中的欢喜表达准确。叶白柚感受着肩头细密的亲吻,亲昵地蹭了蹭男人。 “孩儿他爹。” “夫郎。” 回得挺快,看来是信号接收良好。叶白柚拍拍肚子上的手,懒洋洋道:“给我揉揉,吃撑了。” “能揉吗?”头顶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叶白柚侧头,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轻轻的,小沈无璟同志那么坚强,不怕。” 沈无璟敛眸,唇角触着哥儿的鬓角。拉高被子开始手在他肚子上打着圈。 “哎!舒服……” “快活似神仙啊。” 叶大爷都快忍不住抖腿儿了。 哪儿给他找的这么个男人,太感谢了。 作者有话说: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洛神赋》。曹植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滕王阁序》。王勃感谢在2022-09-18 17:17:21-2022-09-19 18:3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幸运、信口哄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戏精 潭州府,府城。 城外庄子,叶白柚被男人抱着下了马车。他有些疲乏地动了动腿儿。“相公,我想下来走走。” 再舒服,一直在马车上坐着也会累的。 “好,夫郎莫急。”沈无璟收紧了胳膊,带着人往里。 越过高高的院墙,只瞧得见朱红色的屋顶。眼前大门一闪而过,入眼是一片开阔。 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往前,周遭多是平坦的土地。方方正正跟切豆腐似的,一刀下去,边边角角极为利索。 “相公,这会儿可以走了吧?”叶白柚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将下巴放在他肩膀。 男人身量高,被他抱着视线绝佳。叶白柚望着那越来越远的大门,只觉得再不下去,他又要睡着了。 怪说不得老是犯困,原来是这小崽子惹出来的。 沈无璟温声安抚:“夫郎等等,这里不平。马上就到了。” “好吧。”叶白柚低头,将眼角的泪花蹭在男人肩上。 庄子很大,都是大户人家专门用来种东西供给府里的吃喝的。里面土地肥沃,是外面百姓种的那些田所不能比的。 叶白柚晃了晃腿儿,身侧开始有回廊倒退着。 一步一景,那空旷的土地远离,进而又遇到了好些长了嫩叶的腊梅。过了一个巨大的湖,最后到了沈无璟能放他下来的地方。 “相公,这是哪儿?”叶白柚站在一处木板铺成的空旷地上。 这里像一个院子的内部,周遭都是园林造景。即便粗糙了些,但依旧好看。有些像那种在庄子里专门修建的,就为了给主家过来视察时暂住的地方。 前头是湖,还有少许的竹林、花木。后头是厢房。 而站着的这处开阔地连接着回廊。干干净净的,还有桌子,应当是主人家用来赏湖的地儿。 “白叔在城外买的庄子。” 叶白柚双眼一亮,来了兴趣。“所以这里就是做干粉的地方?” “嗯,是这里。” “怪说不得,地方这么大。” “那外面那些地儿呢?下种子了没?” 沈无璟摸了下他的手,是暖和的,这才牵着人慢慢走着。“下了,给夫郎种辣椒。” “那也肯定是种不完的。” “是矣,还有些是菜蔬、粮食,供楼里的人吃。” “自给自足,挺好。”叶白柚晃了晃男人的手,问,“那咱们村子里的那个房子……” “放心,少不了你的。” “嗯嗯!” 有块田或者湖种莲藕是叶白柚的唯一的要求。 房子依旧建在原来的地方,只不过会弄大些。而原来的稻田可能会被占掉一点,剩下的部分用来种莲藕养些鱼,应该也是恰好。 在院子里逛完了,也差不多到了晚饭的饭点。 “咱们去跟白叔吃一顿饭。”沈无璟牵着人出了院子,接着到了一个类似于大食堂的地方。 正是下值的时候,大家伙都凑在一块儿吃饭。 这是工坊的福利,管饭。 而白叔,也就是白鸣这会儿已经在食堂最里面的一桌子等着了。 叶白柚夫夫两人进去,所有人都停下来问一声好。叶白柚觉得自己有点像大熊猫,一眼晃过去,好些个人看着自己都小心翼翼。 不用想,一定是有宝宝的事儿传遍了这里。 果真,在看到白鸣脸上慈爱的笑意时,叶白柚确认。 “白叔。”夫夫俩叫人。 “公子、夫人,坐。” 作为白家的老管家,就是这点好。不会像那些小年轻们连跟沈无璟同一桌吃饭都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做的都是些清淡滋补的,公子夫人好好尝尝。” “谢谢白叔。”叶白柚在马车上嘴巴鲜少停过,现在还饱着呢。 看着一桌子清淡的,他抿了抿嘴。 想吃辣的。 沈无璟给他盛了一碗鸡汤。“夫郎慢慢喝。” “好。”叶白柚看着半碗的鸡汤,郑重点头。 这一个慢慢喝,就从开始喝到了饭末。 吃完饭,叶白柚想去外面走走。沈无璟不放心,直接招十二过来陪着。而他则破天荒地留下来跟白叔探讨一些事。 要知道,自从知道肚子里有个崽子。他几乎是与叶白柚寸步不离。连上厕所他也得跟着。 一直到叶白柚洗完澡上床了,人才提着灯笼回来。 见着门外的朦胧灯光,叶白柚在被子里翻个滚儿。抬腿间,被子被他掀开些许。 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少许沿着背脊下滑,隐没在脊背凹陷处。瓷白的肌肤与乌墨般的青丝交叠,像作了一幅画。 屋里只有床前留有一盏灯。 晕黄的光在一角闪烁,星星点点落在美人身上,为他批了一层朦胧的纱衣。唇红齿白,乌发半掩。他漫不经心地看来…… 像夜光森林里的妖精,极美。 沈无璟呼吸一滞,进而赶忙上前拉高被子将人盖上。 叶白柚顺势一滚,落在床里侧。 “夫郎,还没睡。” 叶白柚声软:“我等着你给我揉肚子呢。” 沈无璟眼底闪过自责。“不该让夫郎吃那么多的。” “知错就改,不错不错。”叶白柚单手撑着下巴,眼帘低垂。淡淡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看着他宽衣上床。 手臂一抬,指尖抵着男人胸膛。极轻的力道却止住了沈无璟的动作。 “洗澡没?”指尖点点。 “洗了。”沈无璟将胸前的指尖包裹,塞进被窝。 “阿嚏!” “着凉了?!” 叶白柚将要起身的男人摁住,自个儿身子一横,压在他的身上。蛮横极了。 “揉肚子,沈无璟……” “好。”沈无璟拢着人,缩进被窝。 叶白柚枕在男人的手臂,背对着他。他手搭在男人的大手上,顺着他的动作画圈。懒懒的,像晒了毛的猫儿。 呼吸渐沉,怀中人悄然闭上双眼。 沈无璟察觉到了,悄悄将人搂紧,呈保护的姿态额头抵着他的后颈,慢慢闭眼。 今儿的事太大了,他还有些心绪难平。 今天晚上,他问了白叔很多事。一边想知道怎么好好养怀孕的夫郎,一边又担心他在外面玩儿着不安全。心中起伏,一通纠结,沈无璟到底是将白鸣的话记在心里。 回来的时候,听十二说夫郎已经上床睡觉了。 他怕吵醒了人,干脆在外面收拾了这才提着灯笼回来。可开门后哪里知道,夫郎还在等着自己。 沈无璟心中被一腔柔情溢满。蹭蹭温热的脖颈,又觉得不够,细啄着。 叶白柚恼了,巴掌糊过去。 沈无璟躲也不躲,脸上刚好挨到,顷刻间红了。 他眸中含笑,舔了舔左边的腮帮子。“夫郎手劲儿真大。” “睡觉、睡觉!”叶白柚恼得迷糊着嘟囔,一边蹬腿,一边挥舞着手要来捂沈无璟的嘴。 沈无璟抱着人翻个身子,面对着自己。这才拍着他的后背,放任他睡去。 —— 第二日,细雨如织,宽阔的土地上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云被。 “相公,我等会儿想去城里逛逛。” 沈无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刚要开口劝说,衣袖一重,转眼看见了自家夫郎委屈得不行的眼睛。 他将还没出口的话收回去,绷紧下颚,点头。 “好耶!谢谢相公!” 沈无璟点完头就后悔,立马镇定地补充道:“我跟你一起。” 叶白柚揶揄:“随意随意,黏人精。” 沈无璟一噎,垂眸摇头。“阿柚是嫌弃我了?” 叶白柚诧异,放了筷子挤在男人的凳子上。他双手一抬,捧着男人的脸面对自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叶白柚夸张道: “还会演了?” “优秀啊!” 沈无璟眼底含笑,低头将哥儿放在唇边的指尖叼住。“阿柚。” 叶白柚松手,欣然地扬着嘴角,一下子扑上去。 “吧唧!” 一口亲在男人脸上,油汪汪的,将那白皮都染得透亮。 “我的亲相公,你不仅是个黏人精,有时候还是一个戏精。” 两人挤一个凳子不好坐,沈无璟托着人抱在自己腿上,边问:“何为戏精?” “戏精嘛,就是像你刚刚那样喜欢演的。” “博君一笑,我之荣幸。”沈无璟给哥儿擦着嘴角,“演给夫郎看,也无不可。” 叶白柚笑脸扬着,等唇边轻柔的帕子拿开。他再次抱着男人脖颈,在另一边脸上又来了一口。 美其名曰:对称! “吃饱了吗?”沈无璟下意识将手贴在他肚子上。 “饱了饱了,小崽子肯定也饱了。”叶白柚鼓着气,将肚子撑大。 沈无璟失笑。“夫郎吃饱最为重要。” “好好好,快点收拾收拾,去府城玩儿!”叶白柚有些等不及了。据十二说,府城有烤羊腿儿。 还是胡人做的! 这对于叶白柚一个想纯正烤羊肉好几年的人,那就是**裸的勾引!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刮风下雨,也别想扰了他的兴致。 换身衣裳,上马车直奔府城。 若说叶白柚去过的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靖安府南山县。见过的最豪华的酒楼,也只有宏福酒楼。而这,还是整个靖安府最穷的地方。 可想而知,这些新鲜的地方对他的吸引力是多么的高。 初到城外,叶白柚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首先就被这恢弘的城墙吸引了。 沈无璟替他撩开帘子,目光落在那青砖糯米铸成的城墙上,声音温润:“潭州城位于极南,算是大燕的防御城池。城墙修建历经两代巡抚,共八道城门。” 马车自城墙底下驾驶而过,因着刚刚掀开帘子,叶白柚的脸上落了些小雨滴。像白糖,沾在浅淡的绒毛上。 沈无璟轻托着哥儿的后脑勺,一一擦拭干净。 见哥儿一双水灵的眼睛还想往外看,沈无璟捏捏他的脸,转移注意力。“阿柚猜猜,这一任的巡抚是谁?” “我又猜得到个什么?”他来了兴趣,问,“不过……是谁啊?” “是……”沈无璟下巴冲着马车外抬了一下。 马车外,那就只有十二啊。 十二…… 叶白柚忽然眼睛一亮,双手紧紧撑在沈无璟的手心里。他压低声音,贼兮兮道:“难不成,是十二的未婚夫?” 最后那三个字,叶白柚没出声。沈无璟却是看懂了。 他笑着,手指微勾刮了下哥儿的鼻子。“是矣。” 叶白柚笑得仰倒在男人怀里。“那就有好戏看了。” 沈无璟小心托着他,好好将人抱住。指尖将缠在哥儿嘴角的发丝轻柔地拨开。 “他难道不知道吗?”叶白柚仰头,看着沈无璟。 “不知道。” “嘿嘿……”叶白柚笑着,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 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沈无璟只捧着他的脸捏了捏,也没阻止。 进了城门,叶白柚强烈要求要去下面走走。 烟雨蒙蒙的江南美景,上辈子他没时间去,这辈子能亲眼见到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潭州城的景很有特色,柔水环绕,不似南山县那般群山簇拥的铿锵。更像是依偎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漫步的姑娘,是温婉的,秀美的。 叶白柚走在男人身侧,腰被他紧紧搂住。知道他担心自己脚滑,也只能由着他。 潭州城的正街不是笔直而方正的,是顺着流水,弯弯绕绕。走在上面,看雨丝与屋檐嬉闹;看垂柳与河水密语;看野鸭与船只追逐……作为游人的叶白柚,也时刻期待着下一个转脚的惊喜。 雨膏烟腻,街道两边的瓜果蔬菜沾染了雨水,极为鲜嫩。 摊贩们也镇定自若地举着伞,继续卖着。在水乡里生活久了的人,是早已习惯了这细雨里讨生活。 他赏着景,殊不知自己也成了景中的人。 十二跟在他俩后头,撑着伞在手心里揉搓。转来转去,浑身的铃铛空灵,好不快活。 透着机灵的眼珠转动,最后落在了身前的一对璧人身上。 烟雨朦胧,雨斜着飘进伞中。都是一袭青衣,男人衣服上的色彩重些,哥儿的浅淡。差不多的剪裁,极为相配。 一高一低,两相紧挨。男人紧紧攥着哥儿的腰,将伞极力往怀中人倾斜。而哥儿也把着男人撑伞的手,与他贴近。 一个对视,亦或者相视一笑。默契中藏着浓情蜜意,都比这南边的景更美好。 “相公,我要橘子。”叶白柚停下,捻着男人的衣摆轻拉。 “好。”沈无璟放慢脚步,带着哥儿走到橘子摊前。 黄橙橙的橘子,不大,但隔着很远都能闻到一股泛酸的香气。有点像这冰凉的雨丝,是清润的,沁人心脾的。 “三文钱一斤,自家摘的。” “来两斤。” “您稍等。”老人家笑着,不徐不缓地给他们装上。 十二听声音熟悉,歪着个身子从两人身后露出。他眼睛一亮,笑眯眯道:“阿婆,是您呀!” “小哥儿啊。”她慈祥地将橘子递给沈无璟,随后对十二面露可惜,“上次叫你看看咱们巡抚大人,你提前走了,可是错过了。” 十二见夫夫俩看来,单手往后一背,骄傲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家公子跟夫人,跟巡抚大人比,可是他逊色了?” 老太太见两人恩爱,又和蔼地拿了个大的放进叶白柚的手中。 “要我说,各有千秋。” “我不信!” “不信啊,你去上次那桥上等着,看了你就知道了。” 叶白柚正愁没借口去呢,他勾着沈无璟的胳膊,矮身看向伞外。“我也不信。” 十二一脸认同,连连点头。 叶白柚立马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去看看也无妨不是?” “这样好啊。”老太太笑着,手指了指远处的桥,“就在哪儿。每天申时正,巡抚大人下值就会经过。” “晓得了,谢谢阿婆。”叶白柚笑得像只翘着尾巴的小狐狸。 沈无璟指尖微动,手痒痒。 三人离开,回想起自家院子里满树的橘子。盘算着什么时候给巡抚大人送点去才好。 转念一想,若是能帮着成就一段姻缘…… 她看那红衣的小哥儿,笑道:“指定美满。” 第130章 财迷 潭州城繁华,看的多,玩儿的也不少。 一行人逛到中午,自然就在十二上次吃的烤羊肉店坐下。 夫夫俩坐在一侧。十二却不跟他们一桌。他俩恩爱,自己坐那儿浑身不适。 肉串上桌,中间还放了一个巨大的烤羊腿儿。外层泛着焦黄,一看就很脆。孜然的香味弥漫,各种香料粉末混合在表皮的油脂中。 叶白柚沉醉地晃了晃脑袋。 “相公,我开动啦!”说完,他拿着小刀子下手。 沈无璟看他这个馋猫样子,眼中笑意点点。 切了一层薄薄的羊肉片喂入嘴里,一口下去。各般滋味在口中炸开。 他双眼紧闭,细细咀嚼。 “嗯……” “外脆里嫩,连里面的肉也被腌制入味。” “……” 沈无璟低笑出声。“头一次,见夫郎吃得这般开怀。” 叶白柚抓着他的手腕,将递过来的肉一口咬下。 “那是之前生活太苦,没有余力也没有余钱去享受。你不知道,我想了这一口味道好久了。” “还有火锅……呜呜呜……我的火锅,我的串串……” 他说话囫囵着,沈无璟即便是没听出来,也知道阿柚说的是他以前喜欢的东西。 沈无璟捻了捻手指,眸中神色不定。 叶白柚吃着吃着,发现身侧的男人沉寂下去了。 “相公?”他疑惑侧身,弯着腰盯着他,“吃饱啦?” 沈无璟抬眸,目光落在哥儿的脸上。他摇头,轻笑着点点哥儿的沾了调料的鼻尖。“夫郎,你想回家吗?” 叶白柚不明所以,不过感受到此刻沈无璟有点不对头,他悄悄抓着男人的手放在肚子上。怪模怪样道:“嘿,小崽子,你现在才吃了一口的羊肉,你爹叫你回家了。” “你说说,回不回?” 沈无璟唇角微勾,笑容缱绻,满心满眼都是身边人。 “是我多虑了。” “当然,整天疑神疑鬼的,小心减寿!”叶白柚往男人手背拍了拍,“快点,你家小崽子要吃肉。” 沈无璟顺势捏着哥儿的指尖摩挲,轻声道:“好,夫郎。” 隔壁桌,十二白眼一翻。 看看,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跟他们坐在一起的原因。 腻歪死了。 重点还是他曾经觉得冷得像常年不化的积雪一般的主子,这会儿却跟个怨夫似的。他严重怀疑,夫人性格不像个哥儿,反倒是他们主子…… 沈无璟睨了一眼过来。 十二皮子一紧,猛立马转头。 嗯,反倒是他们主子,洞察人心却是极厉害的! 十二大大咧咧塞了一口肉,撑着脑袋,回味着刚刚转过头来瞥见的门口那道已然消失的身影。脑中还残留着那惊鸿一瞥的…… 后脑勺。 看身段,高而板正,书生气重,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 不过关他沈十二何事? 甩了甩头,发辫上的铃铛轻灵作响。十二学着自家夫人好好享受桌上的美食。 —— 吃完饭后,叶白柚被程闫夏牵着消食。雨还在下,像细针扎入水中。湖面漾起,圆圈由小而大,交叠成数不尽的涟漪。 叶白柚动了动被紧紧抓住的手,他仰头,下巴落在男人的肩头。 “相公,你在这边的店呢?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嗯,夫郎想去哪个?” 叶白柚扬眉:“沈老板大气,看来铺子挺多,还有得我选了。” 沈无璟无奈一笑,将人拥在怀里。“阿柚不是都知道了吗?” 叶白柚拍板:“那就去酒楼。” “好。” 沈无璟在这边买下的酒楼有几座,最好的无非就是从方可淮手中买过来的。 方家有钱,喜欢将店面做大。这样显得豪气,彰显自家的富贵。 沈无璟买下来的铺子位于潭州府城的正街,在巡抚府坐落的那条街道对面,呈对称的姿态。说是小酒楼,实际上占地有叶白柚南山县的酒楼两个那么大。 “这不是一般的豪啊……”叶白柚看着那三扇大开的门,眼中精光闪烁。 当初,他相公拿五千两银子的时候,他觉得他相公穷。拿出十万两聘礼的时候,他依旧觉得他欠债,银子抓在手上始终没有什么实际感受。 直到现在…… 小穷人叶白柚深深地认识到这男人的身家不是一般的大啊! 亏得他还以为剩下的三万两他们俩还要负担个十年八年的,结果这酒楼一年的流水下来也有好几万两了吧。 “有钱人。”叶白柚站在酒楼外的台阶转身,右手握拳竖放在男人的胸口前。 沈无璟不解。 叶白柚讨好一笑,“咻”的一下竖起大拇指。像盖章一样,贴了贴男人的前胸。 “求包养!相公——” 沈无璟哑然失笑。 手中的伞给十二,他双手护在台阶上哥儿的身侧。“夫郎,何为包养?” “就是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你养我。” 沈无璟眼珠微动,他亲昵地偏头对着叶白柚的耳朵。“若是阿柚觉得还不够的话,我可以再细致一点。” 叶白柚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桀桀笑道:“哪种细致?” 沈无璟捏捏他的小脸,带着人往里。“暂时想不到。” “我告诉你啊。” “夫郎请指教。” 叶白柚冲他勾了勾手指。 沈无璟偏头。 “伺候到床、上的那种细致……” 沈无璟一顿,眼神幽深地看着哥儿的扬起的唇角。他嗓音微哑:“原来,夫郎想的是这样的伺候……” 叶白柚被他看得老脸一红,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沈无璟眼中光芒一闪,慢慢将他的手拿下来,神态慵懒。“哪种?” “就是这种!” 男人低笑,那沉闷的嗓音传到耳朵里,像在血液中直接扔了一簇火苗。“嘭”的一下,将整个人都煮沸了。 “咳咳!”叶白柚面红耳赤,不自在地眼神乱飘。 沈无璟故作了然:“原来如此……” 小流氓。 “那什么,刚刚是开玩笑的啊。相公已经对我很好了,那话就不当真。”他拍着男人的胸膛再次强调,“不必当真,知道没?” 回想一下,好像从成亲以后,叶白柚的衣食住行基本上是被男人包了的。就连他现在经营的酒楼,算起来,也是男人用钱买来的。 叶白柚欣然。爷们儿有钱,这小日子过得真是舒爽。 —— 进了店里,叶白柚收敛了自己的不正经。 沈无璟瞧着他脸变得极快,宠溺地捏捏他的腮帮子。 跟掌柜的招呼一声,十二自己越过酒楼去后头的院子找人玩儿。夫夫俩在里面随意逛着。 本来,叶白柚还怀中激动的心思要“窃取”一下大酒楼的经营秘方,但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儿。 他站在二楼楼梯,与站在下一层台阶的男人平视。“相公啊,为什么酒楼里这么冷清呢?” 若是跟叶白柚的酒楼比起来,沈无璟这边确实可以算得上冷清。 现在是未时,饭点末,放在叶白柚的店里,那还是人流小高峰期。但是现在这么大个酒楼里,竟然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从他们来开始到现在,就没什么人再进来了。 沈无璟抿了抿唇,抬手盖上自家夫郎略显诧异的眼。 “很正常。” “不正常。” “怎么能比得上夫郎酒楼的生意呢,两家的情况不能相提并论的。”沈无璟揉了揉他的头,牵着人去楼上客房休息。 关了门,挡不住自己夫郎的好奇心,沈无璟圈住人的腰带进怀里叹道:“夫郎,南边的竞争激烈。” “南边的产业一直是白叔经营的对不对?” “嗯,但是重点不在这一家。” “哪一家?” “干粉的那家。”干粉干面,几千斤上万斤地往北边送,往大燕各个地方送去。单单是这一样,就赚得满盆金钵。 叶白柚拧眉。“相公,这家酒楼做好了一样可以日进斗金的。” “嗯,但是潭州府的酒楼千篇一律,做的吃食都是南边的口味。大差不差,很难在一众酒楼中脱颖而出。” 叶白柚一听,那搞事业的心就起来了。“咱们去看看厨房?” 沈无璟本来想带着自家夫郎睡个午觉的,但是拗不过他。只能带着人下去。 厨房很大,几口大锅架着。里面厨子额头冒汗,手上在尽情挥舞着。但是一看炒的东西,无非就是寻常的小菜。 案台上,东西整洁。但是看来看去,白煮居多、甜口居多。看着跟其他酒楼的菜式确实相差不大。 叶白柚诧异,立马拎着自己相公出去。“相公啊,菜单是你订的?” 沈无璟摇头:“我没来过,应当是方可淮原本的酒楼样子。” “你……浪费资源!”叶白柚恨铁不成钢地看他。 沈无璟失笑,只能跟着他匆匆在酒楼里转来转去。这次,叶白柚不是当欣赏来看的,而是站在老板夫郎的角度来看的。 “装饰不说,核心的东西就一个,菜!” “无功无过,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 沈无璟点头:“确实,阿柚做的最好吃。” “甭夸我,你说说,我酒楼里那么多的菜式怎么就不拿出来做些呢。” “阿柚,那是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我跟你分这些了吗?” “没分,没分,所以其他酒楼是用的夫郎的方子。” 当然,那酒楼现在也作为聘礼成了哥儿的了。虽然自家这个还没把聘礼箱子翻完,成亲这么久了也还不知道。 但是不妨碍沈无璟问过这主人之后,用菜方子。 知道他急了,沈无璟连忙上前拍着哥儿的背,重新将他带到楼上。 这酒楼因为位置好,沈无璟将他买下来是作为南边的据点。 为了与其他的酒楼区分开来,菜式也没用哥儿做出来新菜式。而原来的菜式基本上与潭州府其他酒楼的趋于一致。自然,也就差了些。 知道哥儿着急,沈无璟将人圈在床上,徐徐将事儿给说出来。 叶白柚一听,翻身坐在男人肚子上。他使劲儿戳着男人的胸膛:“有钱不赚是傻子。我说呢,明明我相公看起来不像是傻子来着。” 沈无璟手心贴着哥儿的后腰稳住人,低浅笑出声。“小财迷。” “不行,我看着心痛。”叶白柚俯身,双手挤着男人的脸,“这样,我看酒楼里的大师傅是个对厨艺感兴趣的,我弄些其他的方子,不就行了。” 沈无璟觉得可有可无,因为唯独这家酒楼现在是他自己名下的。 他点头。“不过夫郎不能累着自己。” 叶白柚:“放心,我知道的。” 沈无璟看着自家夫郎转动的眼珠子,就知道他现在已经在想了。 “夫郎……”沈无璟指尖挠了挠叶白柚的腰。 “男人,别打扰我。”叶白柚一手给他糊脸上,笑着躲。 沈无璟勾着人趴进怀里。盖好被子,他亲了亲哥儿额头。“先休息一会儿。” 酒楼的菜谱不是一下子拿得出来的,叶白柚也没拒绝。他黏黏糊糊地抱着沈无璟,很快沉入梦乡。 一觉醒来,休息了一会儿。时辰也差不多是到了申时了。 叶白柚在门外催促。“相公快些。” 十二站在叶白柚身后,他晃了晃垂在肩上的小辫子,无精打采的。“咱们还真去看那劳什子巡抚啊?” “十二就不好奇?” “上午好奇,下午就没兴趣了。”不过既然他们夫人看起来很积极,十二还是决定舍命陪君子,走这么一趟。 就是不知道他们家公子心里会不会好受,毕竟……夫人对别的男人感兴趣,那只能说明他家公子的魅力不够。 魅力不够沈公子不知道从哪儿拎着一把油纸伞出来了。 宽袖搭在手腕,修长的手抓着伞柄。指节如玉竹,微微凸起。另一只手随意落在身前,走动间,衣摆好似刻意描摹成了最好看的幅度。 一双深邃的凤眼瞧来。冷淡如寒泉的眸子顷刻间映满了辰星,柔光泛起。 君子端方,如圭如玉。 叶白柚唇轻抿,疾步迎了上去。 “急什么,慢些。”像寒泉上多了一抹暖阳,温柔得醉人。 叶白柚笑着双手搭在男人护过来的手臂,只觉像飘雪的冬日里来了一根烤红薯,又甜又舒服。 “相公——”叶白柚痴痴笑着。 哥儿的眼睛极亮,像泛着柔光的明珠。沈无璟指腹划过他的眼尾,叮嘱道:“走路慢些,地滑,小心摔着。” “知道了,知道了。”叶白柚立马抓住他的手,很是积极地转身,“十二,走吧。” 十二看两人恩爱的样子,收回自己刚刚不成熟的话。 什么男人! 比得上他们公子在叶哥哥心中的地位。 一路散步,叶白柚被男人护在羽翼之下,手上抓着根儿糖葫芦慢慢吃着。 看着前面带着路,依旧毫无所觉的哥儿,叶白柚笑得粮仓满了的小花栗鼠。 他将糖葫芦横在男人唇边。“相公,吃。” 沈无璟低头,手上的伞随着他的动作往叶白柚倾斜。他咬了一个去,刚进嘴,唇上蓦地一软。 掀眸,哥儿餍足的咂吧嘴,一双圆眼很是无辜地看着自己。“相公啊……干嘛?” 沈无璟瞧着哥儿红润的唇,只眸光深了几许。他摇头,薄唇微抿,好似哥儿的馨香残留在了唇角。 叶白柚转过头,脸上立马露出得逞的笑。 恰好,与已经五米之外转头来的十二对上视线。 十二忍了又忍,没忍住。“叶哥哥,到底是你看男人还是我看男人?” 叶白柚眼睛一眯,笑得慈爱。“十二呀,我都有男人了,当然是给你看看咯。” “什么?” 叶白柚夫夫俩停在桥下,如一对璧人。 “瞧,来了。” 十二面对着夫夫俩,身后清浅的脚步越来越近。不知为何,他感受到有些熟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那种扑面而来的紧张感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 忽的,脚步停了。就在他身后。 他看到公子跟夫人两人对他笑笑,随后往桥边的小茶馆去了。 “夫……” 十二话音急促,出口成了气声。 “小铃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9 18:34:30-2022-09-20 17:3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斯 30瓶;56645098 10瓶;还差不差个木 7瓶;幸运、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齐闻语 “小铃铛。” 十二呼吸猛滞,眼里满是错愕。第一反应,他想跑。 “好久不见。” 十二看着茶馆下对着自己举杯的叶白柚,欲哭无泪。 怎么是齐闻语! 十二手足无措,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僵直着不敢转身。 齐闻语轻叹一声,将伞举在他的头上。 “还是这么怕我?” 十二抬眼,撞入那双如青山般稳重而又包容的眸子。嘴里的话脱口而出:“老古板!” 齐闻语并不恼,他只道:“伞拿着。” 十二矮身,一溜烟地跑到茶馆,藏在叶白柚两人身后。 齐闻语伞微抬,视线下望。 两方对视,笑着点头。 叶白柚倒是第一次见到十二这个未婚夫,入目一眼,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词儿——书生气。 他单手拎着衣摆下桥,脚步轻而稳,从容不迫。有些像搅动朝堂之后,退离权力中心后的文臣。周身凝聚着过尽千帆的平和。 不过看十二的眼神却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无波。反而……像边上的湖,涟漪四起,悄然无声。 看来两个人并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叶白柚身子外沈无璟那边一歪,心情颇好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 —— 湖边柳树下的茶棚,小桌子坐了三方。垂柳随风而动,脆嫩的枝条掠过光影,在湖边人的衣摆上作画。 叶白柚夫夫俩姿态悠闲,一副局外人看好戏的样子。 齐闻语手上斟着茶水,一点没有生疏的感觉。倒是十二,坐得笔直,与以前那副恣意的样子相差有些大。 一声闷响,极轻,齐闻语手中的茶水被放在了十二的身前。 叶白柚眼中笑意流转,清楚地看见十二指尖颤了颤。 这会儿小哥儿眼神中倒是没有怕了,而是在看侧方的人。他自以为悄悄的,实则全落在了周遭人的眼里。 今儿雨天,光线不宜太强。叶白柚喝完最后一口茶,拉着男人起身告退。 “十二,好好玩儿。给你放假。” 叶白柚冲他挤眉弄眼,顷刻间拉着沈无璟离开。 两个男人视线交错,双方头微点,也算是告辞。 两人一走,安静的氛围更显得如死水一般,凝滞住了。 “小铃铛,什么时候来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 异口同声,他两视线轻触,又立马分开。 齐闻语看着小哥儿红了的耳垂,嘴角微抬。眼中的平和被推开,笑意浅浅。“来了有半年了。” 十二捧着自己的茶杯点点头。“我昨天才来。” 可齐闻语温润道:“哦?但是我听说桥上的阿婆很早之前就说桥上来了个浑身铃铛的小哥儿,要见我。” 十二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眼:“是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齐闻语似笑非笑,“若是小铃铛真就见了,我心里不舒服。若是小铃铛不见,又错过了早点相认。” “哪样,都有些不怎样。” 十二呼吸一滞,知道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他低头看着水杯中不断起伏的水纹,含着闷气道:“我错了!不该一声不说就走了。” “还有呢?” 十二鼻尖一酸,能惹哭他的,从小到大也只有齐闻语这个家伙。 他红着眼睛,气势半点不虚。“还有什么!” 齐闻语看着他的眼眶,轻轻一叹。他手放在桌上,摊开。“见了我为什么要跑?” “你吓我!” “我何时吓过你?不过是你自己吓你自己罢了。” 齐闻语凝视着十二的眸子,如江南的风徐徐道:“小爹爹说,十二不要我了,要直接在京城里给我找一个妻子。” “不准!”十二立马急了。凳子腿儿急促地在地上一磨,刺耳的声音引得其他喝茶的客人看来。 十二却是想都不想,立马握住了桌子上齐闻语的手。紧紧的,力气还不小。 他执拗道:“我说不准!” 齐闻语轻轻笑了。 他看着交叠的掌心,将哥儿的手捏住。“这便好了,作何畏畏缩缩呢。” 十二就看着他,咬紧牙关止住眼眶中的泪珠。 可呼吸一颤,这些个泪珠子就像受了惊吓,大颗大颗往下掉。 齐闻语眉头微蹙,他牵着哥儿离开。待走到无人的柳树下,这才毫无顾忌地轻轻将他脸上的泪花给抹了去。 “让你凶,你还委屈上了。” “你都不来找我,几年了,你都不来找我!”十二声音里含着怨。 他笑的时候肆意张扬,他哭得时候也汹涌澎湃。像一朵热烈的月季,让人舍不得弄伤了他。 齐闻语嘴巴不饶人:“小铃铛自己不辞而别,还怪我了?” “你!”十二哭也哭不出来了,就梗着脖子,憋红了一张脸看着跟前人。 齐闻语笑开,扶着人的肩膀揽进怀里。 “好了,怪我,让小铃铛跑了。”细听,他声音与刚才的润截然不同,是另一种发自内心的柔。 十二立马打蛇上棍,紧紧抱住人的腰。“都怪你!” “是,都怪我。” 在十二的童年少年时期,几乎都是在沈家跟齐家度过的。他的师父元久只管他学武,很少管他的生活。而那时候也还只是半大个孩子的齐闻语就充当了照顾的角色。 他像个大哥哥,事事有齐松衡的影子。板正、认死理。但独独对十二,他又跳出了这一特质,多了些顽劣。 他总是喜欢照顾人的同时又将人欺负哭,哭了之后又手忙脚乱地来安慰。 其他人都说齐家大公子温良,但只有十二知道这人多么喜欢招惹人。 不招惹其他人,独独招惹他。 若说从前,十二的生活里是处处有齐闻语的影子。只有跟着公子出来的这两年,离了这人。 十二抱着人将两年积攒的泪珠子掉完了,接着才抬起头道:“老古板,我饿了。” 齐闻语拨弄他头上的铃铛:“那回家,吃饭。” “我家公子……” “嗯,你家公子在你眼前。其他男人你就别想了。”说着,齐闻语不容反驳地拉着人往住的地方去。 —— “相公,咱们也回去吧。” 马车里,叶白柚横靠在男人身上,懒洋洋道。 “那夫郎坐好,我去驾车。” 叶白柚身子一歪,靠在垫子上。“您请。” 沈无璟好笑地抓着他扬起来的手捏了下,随后掀开马车的帘子出去。 马蹄声渐起,叶白柚跟着马车晃着晕,索性将脑袋也靠在软枕上,思索着就有要用的新鲜菜式。 潭州府多湖泊河流,鱼虾蟹应有尽有。这河鲜指定得利用起来。 这样一想,菜谱不就出来了吗? “全蟹宴、全鱼宴、白灼河虾、油爆小河虾、白灼河虾、烧河蚌……”叶白柚抿了抿唇,“越说越想吃。” 他摸了摸肚子,看着自己被腰带绑着的扁平腹部。 “相公啊……” “夫郎?” “你家崽子饿了!” 马车停下,沈无璟笑着撩开帘子。“夫郎饿了,想吃什么?” “河鲜!”叶白柚撑着厚软的垫子靠近一些,“相公,想吃河鲜。” “咱们回庄子上吃怎么样?”沈无璟摸了摸跟前的小脸。 “好。” “柜子里有糕点,夫郎可以先垫垫肚子。” 说完他立马出去驾车。 到庄子时,天已经黑了。 庄子门前,最后一批工人也回家了。马车刚停下,叶白柚立马掀开帘子。 腿一紧,他被男人从马车上抱了下去。而叶白柚正好瞧见庄子门前拉拉扯扯的两人。 他忙转头。 多不好,撞破了小情侣的事儿。 那边两人也看见了叶白柚二人,立马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来。 “公子,夫人。”是老实人沈三。 这下不看也得看了。 叶白柚眼珠转动,落在身旁拎着食盒的哥儿身上。灯笼底下,光线暗淡。但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儿。哥儿那秀丽的五官落在灯火中也是中上之姿。 就是在长年累月经受训练的大块头沈三边上,就显得娇小异常。怕是轻轻一抱,就怕碎了。 看哥儿紧紧攥住食盒的手,叶白柚只应了一声,随后拉着沈无璟飞快进了屋里。 “瞧瞧,铁树开花了。”叶白柚走远了,凑在男人耳侧嘀咕。 沈无璟失笑。他矮身,将人抱起。 “夫郎啊,你怎知道?” “直觉。” —— 沈三看了看走远的叶白柚二人,隐在黑暗中的耳垂绯红。 他飞快瞥了一眼身侧的小哥儿,干巴巴道:“我去牵马。” “三哥。”小哥儿不是头一次过来做这事儿了。但是毕竟男人跟哥儿有别,每每过来他心中有欣喜,但也自然羞得被人撞破。 他都不顾名声地往他跟前凑,可三五次,没有一次他收过自己的东西。怕是将他送回家,也只是职责。 小哥儿心思细腻,越想,越觉得他就是糟践了自己也得不了男人一眼。 他眼眶红了,捏紧了食盒就站在原地,看着牵着马儿走远的男人一声不吭。 沈三跟老九年纪相仿,两个都是老光棍儿。其他兄弟二十之前孩子都有了,就他俩,二十四五还没成亲。 眼下,从未接触过陌生哥儿的沈三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看着他一圈能抡碎了的小哥儿,每每见到,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平日里能主持大局的人,这会儿竟然也是脑子混乱。 走着走着,没听到以往身侧跟着的脚步声。沈三顿时停下。回头看去,屋檐的灯笼下,小哥儿垂着脑袋,紧紧抓着适盒。 肩膀细微颤动,压抑的啜泣声直往耳朵里钻。 沈三听了,顿时比刚刚被沈无璟看了个正着还要无措。 马儿捏在手上,他又傻愣愣牵了回去。 “杉哥儿。”喉咙只哽出一句。 “三哥……”邓杉泪眼汪汪看着台阶下的人,剖开了哥儿所有的羞耻心,“你不喜欢我吗?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 他问过了,心中无悔。可也不想站在这儿等人羞辱,食盒往地上一放,立马抹着眼泪往黑暗中跑去。 “杉哥儿!”沈三心中一急,马也丢不得,这大晚上的,人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 “还愣着干嘛,追啊老大!” 蹲墙上的兄弟立马跳下来往他背上一推。 沈三顿时什么也顾不得,往黑暗中追去。 —— “相公,外面那小哥儿你认识吗?” “不认识,夫郎想知道的话可以叫沈三来问。” 叶白柚一笑,脑袋磕在男人的胸膛。“很好,很完美的回答。” 沈无璟眉眼温润:“多谢夫郎夸奖。” “那我的河鲜呢?” “已经吩咐下去了。” “谢谢相公。不过相公,你是不是得给沈三赞助一笔夫郎本儿?” “嗯,都有。” 进了屋,叶白柚立马闻到那弥漫整个室内的鲜香味,麻辣味以及酸甜味儿。 顿时,肚子叫了。 “相公,我饿……”叶白柚眼睁睁看着男人将自己抱离桌子,馋得在人身上扑腾。 “先洗手。” “快点快点。”叶白柚一边看着桌子,一边催促。 待坐在桌前,叶白柚当即来上一只蒸熟了的大虾。剥壳,蘸酱,入口…… 满满的虾肉,在牙齿间弹动。 白灼虾,叶白柚酒楼的常菜,也是南边最常见的菜。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腮帮子鼓动,没几下就咽了。半分没过瘾。 身侧,男人碗中已经堆了两个。 叶白柚抿了抿嘴,离得男人坐近了些。 “相公……”他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沈无璟碗中。 “就是给你剥的。” 他粲然一笑:“谢谢相公!” 一盘子的虾肉,几下被叶白柚解决。半饱时,他又看上了另一边的螃蟹。 沈无璟熟练地给他将肉剔出来放进碗中,这次半点不纵容:“就一个,吃完没有。” “那剩下的……” “我的。” 叶白柚蔫巴巴点头:“沈无璟,你苛待我。” 沈无璟给他盛了小半碗鱼头豆腐汤放着,唇角绷直。“阿柚,蟹性凉,吃多了不好。” 叶白柚扬起笑脸:“逗你玩儿呢。” —— 晚间,吃得撑了的叶白柚在廊上消食。男人像个黏人精,硬是要跟在他的身侧。 这时,沈三却忽然进了院子。 叶白柚看看沈无璟,正要回避。结果他俩跟前“噗通”一声,人给跪下了。 “还请公子责罚。” 沈无璟睨了一眼地上的人,余光又瞥见自家夫郎一副牙疼的模样。他压下眼底的笑意。“起来说话。” “是!” “公子,我不该与……与……” 叶白柚眼珠转动:“与什么?” 他本是随意一问,哪知沈**应极大。面红耳赤地大声道:“与我喜欢的哥儿在门口,扰乱风纪,实不应该。” 沈无璟捏了捏自家夫郎的手,面上云淡风轻。“人之常情,再无下次。” “是!”沈三双手抱拳,回话极为铿锵。 叶白柚肩膀一抖,忙拍着自己胸口。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沈三,问:“还不回去睡觉?” “禀夫人!有一事,我想请求夫人帮忙!” 叶白柚眼睛一亮。来活儿了不是。 没等沈无璟开口拒绝,他立马手往男人手腕一搭,往下压了压。“帮什么忙?” “想……想请夫人帮忙托个媒人,帮小的下聘。” 对于沈三这样的人来说,主子帮个忙,是给对方哥儿的极大的面儿。若是求得来,就是男方对哥儿的重视,旁的人也不会看轻。 叶白柚当着自家相公面无表情的脸,嘴角一咧。“费不了什么事儿,我帮着走一趟就是了。” “不用……不用,只需要夫人请……” “好了,就这么定了!”叶白柚悄悄勾了勾沈无璟的掌心,道,“过些天我就去请了媒人,走这一趟。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沈三面露惊喜。他顶着头顶要射死人的视线,迅速离开。 当即,转个弯儿人就没了身影。 他能跑,但是叶白柚跑不掉。 耳侧一热,沉闷的声音响起:“夫郎,能耐了。” “哪里哪里,沈三是咱们沈家的人不是,帮他不就是帮你。”他极力偏头,故作严肃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还是大气点的好。” “是吗?”沈无璟悄然勾唇,脸上温和的面纱骤然撕开,露出令人害怕的内里。 叶白柚汗毛一竖,立马就走。 “去哪儿啊?夫郎。”腿弯一紧,他被禁锢在男人怀中。 叶白柚颤颤巍巍,只觉自己像被老鹰爪子下的小鸡崽子。 “去、去你床上!行不!” 沈无璟脸色一变,那股刚冒出来的气儿散了。他埋头在哥儿的脖间轻轻咬了咬。“小没良心的,我是担心你。” 叶白柚瑟瑟缩着脖子,笑得谄媚:“又不累,还能愉悦心情,延长寿命,促进胎儿发育……” “歪理一大堆。” “本来就是。” “啪!”门关了。 作者有话说: 又一次打破了我的二字标题,蓝瘦。 第132章 保重 天光透过“井”字棂花,像透明的纱带缕缕落进屋中。开了半扇的窗户前,竹影婆娑,映照在碧湖上。 轻微的沙沙声落入耳中,叶白柚写得越发专注了。 今儿天放晴,他自个儿窝在房间写菜谱,沈无璟则出去处理他的事儿了。 院子大,又只他一人。听着扑簌的竹叶声,心随之沉静下来。 等门被敲响的时候,才知觉现在已是中午。 “夫郎,吃饭了。” 男人站在门外,一身干练的黑衣衬得他人泛着冷光的剑。翩翩公子成了江湖侠客,但落在他身上的眸光依旧是温柔依旧。 “来了!”叶白柚粲然一笑,立马走到男人身边。 他双手勾着,舒展身姿。“你忙完了?” “暂时,下午还要出去。”沈无璟揽住哥儿的腰肢,柔声道。 叶白柚点点头。“我这方子写好了,明儿我去府城,给大师傅教一教可好?” “既然有铺子,何不给他自己钻研?” “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去。”叶白柚站直身子,看也不看男人,直接往外走去。 沈无璟忙追上去。“夫郎,你待我将事情处理完带你去可好?” 叶白柚敷衍点头:“好好好,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沈无璟叹气:“夫郎……” 叶白柚不想跟他说话,只捂住肚子道:“我饿了,你是不是想饿死我。” 沈无璟无奈。哥儿现在小性子出来了,脾性是越来越大。 拿他没办法,沈无璟只能依着。 吃着吃着,叶白柚舒服了。他想起沈三的事儿,对闷声不吭的男人道: “相公,沈三的事儿我打算下午的时候去找一下白叔。他对潭州熟,能说会道的媒婆准是知道一点儿的。” 话里盘算着,哥儿嘴角翘起,圆眼里含着兴趣。 沈无璟想也不想:“你直接跟白叔说,他知道找。” “那我又当个甩手掌柜?”这么**,干脆把他关在房间里一辈子不出去算了。 沈无璟侧头。“夫郎不是要亲自走一趟那哥儿家吗?” 瞧瞧这阴阳怪气的话。 叶白柚只笑,笑得沈无璟一身的气儿都没了。 —— 吃完午饭,叶白柚被哄着睡了一觉起来,男人已经不在庄子里了。他叫了几声没人,干脆梳洗之后开门出去。 沿着石板路往庄子里面走,见那地里的豌豆苗正嫩,掐上一把做豌豆豆腐汤,指定鲜! 叶白柚手指痒痒。 不过有正事儿,到底是忍着走远。 联排十多座房子的地方,就是庄子里的工坊了。这里的房子不似居住的那般精美,像一个个方正的仓盖了四角尖尖的帽子。 去年的时候,工坊已经做出来了。后面又加了面进来,想必又扩建了的。 如此这般,一溜烟的房子排列在平坦的地上,与清朗碧空相望,看着颇有些震撼。 每个房子之间,中间都修了围墙。房子之间又通过围墙上的门连接。 不是同一个工序的工人是不能够交流见面的。且工人也牵了保密的契书,一旦违约,将会承担严重的后果。 叶白柚从头一个房子一直往后走。每一个屋子里都有一到两道生产工序,有重叠的,也有单独的。 里面工人都带着头巾,身上的衣服也是他当初随口提议的干净统一的工作服。只在门口望去,屋子里面是井然有序,没有半分的嘈杂。 走到中间,正好,白叔就在里面忙着。 这个房子里面堆积的都是干米粉挂面,是直接装好能拿到外面去卖的。 叶白柚看着他拿着干米粉在查看,觉得他有些像在做最后的抽检。不过也是,照着相公说的,这边大大小小的事情靠着白叔,也是老管家的细心与能耐才能让人觉得能靠得住。 “白叔。”叶白柚出声招呼。 “夫人来了。”两鬓已经是有些斑白的白鸣严肃地看过来,见是叶白柚立马变得和蔼,“夫人赶快进来坐。老三还不看茶。” 叶白柚看了一眼沈三,笑眯眯道:“不用,我也不多打扰。来这儿就是问问白叔,您对着潭州府熟,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媒婆。” “媒婆?”白鸣诧异。 “您不知道?”叶白柚也有些惊讶。原来沈三藏得这么好,要不是他俩当时回来晚了,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 那这人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将人家小哥儿娶回家。 白鸣站起来,看着沈三那踟蹰的样子。顷刻明白这媒人就是给他找的。 “哪家哥儿女娘?” 说起来,叶白柚也不知道。他在凳子上坐下,看着沈三那面红耳赤的模样颇有些看戏的乐趣。 “邓老头家的外甥,是个小哥儿。” 白鸣脸一黑。“我说呢,怎么那老头对你是千好万好,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不是的白叔。”老实人沈三急了。白鸣交代的事儿,他可是一点也没有靠着关系打哈哈的。 白鸣却是不管他急不急,话锋一转:“那哥儿怎么样?” “好,很好,长得好看。很乖,就是喜欢哭,还给我送饭呢……但是跟邓老头没关系,您交代的事儿我也没有胡乱来。” 看着他一说就停不下来的样子,白鸣霎时笑开。“怕什么,要不是我让你跟着他学,你以为你能这么快找见夫郎?” 叶白柚一听,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咱白叔就是这个媒人啊!”叶白柚双眼放光,“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他看白鸣眼中的精光,怕是找就有这个心思了吧。 沈三也是瞬间反应过来。他挠头,脸上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我说呢,你怎么会让我跟着他学。” 白鸣没好气道:“你以为,人不打听清楚,我白鸣就会将人放进来吗?” “不过也好,手艺也传开了,夫郎也有了。两全其美不是。” “不过话先说在前头,那老邓头家的外甥命苦,但是个好的。娶进来你可要好好对待!” 沈三哪里听不明白他也要帮忙走一趟,顿时咧嘴傻笑。“是!” 白鸣欣慰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你自个儿先去把聘礼备好。” 叶白柚笑着接到:“那白叔,我们来找个良辰吉日,好去下聘。” 白鸣看了看沈三,明了笑道:“好好好。” 居然去请了夫人,胆儿还挺大。 最后,两人都觉得越早越好。挑挑选选几个时间,最后直接将下聘的时间定在三日后的吉日。这三日,沈三就放个假好好准备下聘要的东西。 事情敲定,已经是申时末了。 沈无璟还没回来,叶白柚会去的时候独自用了饭。困意袭来,打了两个哈欠立马睡着了。 —— 潭州府,城内。 江知询一家住在巡抚府的后院。里面鲜少人来,也无人会想到在巡抚府查人。 因此,沈无璟跟齐闻语那一眼对视,也是通信儿的。 现在天色晚了,沈无璟做完了事儿才悄悄翻墙进了巡抚府。 而江知询却是已经早早地等着他了。 “来了。” “嗯,身体怎么样?” “我身体好,早好了。倒是苦了落落。” 沈无璟只能安慰:“萧同舟的人已经撤走了,这边现在暂时安全。” “阿晏,我们想去北疆。”江知询抬起头,眼中血红,平静中藏着深不可测的仇恨。像风平浪静的海下充斥着数不清的旋涡。 沈无璟心中一紧,嗓音微涩:“江亦游,你想干嘛?” “阿晏……”两相对视,二十几年的玩伴,谁能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江知询面露痛苦,双手捂脸弯曲了脊背。 “阿晏,萧同舟不会放过我们的。只要在他的天下一日,他就一日不会放过落落。不会放过阿辰。” “躲躲藏藏终究存在隐患,安稳从来都是我的妄想。因为我的妄想,所以才会导致落落二次受伤。事实已经证明了不是吗?” 江知询松开手,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是冰凉一片。“退不了了,只能往前。与其躲藏,不如试试另一条路。” 沈无璟敛眉,他知道当初只想要安稳生活的江知询变了。 沈无璟沉静下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在北疆,你确认他们就不会受伤害?” 谁也不知道,几年没有见过面的人,现在轻易能称王称霸的人会怎么对待他们。 “不会,再怎么样他们不会受到性命威胁。”江知询双手扣在桌子上,眼中闪着睿智的冷光,“这一点,我敢肯定。” 也是因为有这一点,就够了。 只要人好好的,即便是当做秦家人反萧同舟的伐子,那又如何。至少,他们的阿娘是秦家最宠爱的女儿,秦家肯定好好对待他们两个。 落落现在不适合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也已经不能再受伤…… 烛光点点,照不透黑蒙蒙的天。 沈无璟看清他眼中的坚持,喉中的话滚了几遍,最后只道:“你们想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江知询没有一丝诧异,因为他知道,沈无璟回答应的。 沈无璟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后起身。 “走水路,我给你们安排人。” 陆路颠簸,且时间极长。萧同舟的眼线遍布大燕,只有海路,快而安全。 “阿晏,谢谢。”江知询话语哽咽。 “你当初也帮了我,无论是看在这份儿上还是看在几十年的情谊上,也是应该的。” “只一句话,好好保重!”沈无璟话声一顿,喉咙微紧,“我就不来给你们送行了。” 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烛火在晚风中明明灭灭,缺了一半的月亮挂在半空。冷碎的光落下来一点,将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照亮。 江知询双眸坚定,看着缓缓转身的人,他道:“保重。” 今日一别,不知要多少个年头才能再见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江知询最后看着消失在墙头的小黑点,嘴角扯了扯,随后吹灭了烛火。 乌云被风吹过,渐渐飘离开那黄橙橙的月亮。 城外,马蹄声渐大,顷刻间藏匿在光影之下。 —— 庄子上。 沈无璟穿着亵衣推开卧房的门,床上的人已经睡了。但是睡得不安稳,被子轻轻一拉,人就醒了。 “相公……”叶白柚趴进男人怀里,声音含着浓厚的鼻音。 “快睡吧,夫郎。” 叶白柚蹭蹭温热的脖颈,嘟囔:“你舍得回来啊。” 沈无璟侧身,摩挲着哥儿的脊背。温声喃语: “舍得,怎么不舍得。” “夫郎快睡,明早起来收拾我也不迟。” “唔……打。”声音渐弱,耳畔的呼吸均匀了。 沈无璟手心贴着自个儿夫郎的脸轻轻摩挲,随后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贴着温软的人,好歹是将心中的杂念抛掉,勉强睡了过去。 —— 清早,窗棂中的光投射进来。 叶白柚颤动着长睫,缓缓睁开眼。耳侧,温热的呼吸弄得他汗毛竖起,梦里都痒得不行。 侧头瞧见是沈无璟,脑中顿时想起他大半晚上才回来的场景。 身子一翻,直接将男人当成屁股垫子,坐在他肚子上。 “沈无璟!睡什么睡!”叶白柚拱着被子,双手捏着男人的脸往两边拉扯。 他早起早睡,精神好着呢。可不像男人这个样子,当个夜猫子,大好时光还在补觉的。 “夫郎……”沈无璟迷蒙睁眼。 看着自家哥儿袒胸露腹地坐在自己身上,他手一拉,将人轻轻搂紧臂弯。“不凉嘛,小哥儿。” “凉了才清醒。”叶白柚戳了戳男人的肚子,“沈无璟,睡什么睡,起来。” “不起。” “起来。”叶白柚在他怀中翻腾。 干活儿也是要有干活的时间的,谁大晚上的还要加班。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可不行。 “夫郎,我困。”男人嘟囔,将脑袋往叶白柚的怀里藏。 “臭流氓,占我便宜是吧。” “嗯,占便宜。”小哥儿光溜溜的,手心摸着软乎乎的。搂紧了,像搓汤圆那样揉个几下,顿时就软了身子。 叶白柚红着脸,看着怀中只瞧得见个后脑勺的男人。 “起来!”他羞赧。 沈无璟闷不吭声,好似睡着了去。若不是被子中间像跑进来一个小兔子,一跳一跳的,还真就可信。 今儿个晨雾重,叶白柚被抱起来洗身子的时候,被男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收拾人不成自己反被收拾,叶白柚狼狈收场。 己方不敌,这事儿暂且作罢。 —— 吃过朝食,沈无璟要去府城办事儿。拗不过叶白柚,只能将他带上一起。 “夫郎,你只需要在旁边提点几句就成,费不着自己上手。知道了吗?” 看看这人,吩咐了大师傅又跟掌柜的说了还不行,还要拉着自己再三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叶白柚站在台阶上,指尖点了点站着不走的男人,“你不是还有事儿吗?我告诉你,你今晚要是回来晚了就别上我的床!” 沈无璟还想叮嘱的话咽了回去,他深深地看了哥儿一眼,随即道:“你进去我就走。” 叶白柚眼睛一亮,潇洒冲他摆摆手,毫不留恋地进了门。 沈无璟:“……” “小没良心的。” 沈无璟看了一眼门里的身影,快步离开。 他去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这酒楼的后院。几天前,还是从前头进后院的。但是现在为了做生意,所有人只从另一条街房子里的密道里进去。 他今儿个要做的,是确认送江知询走的一切事宜。 酒楼里,没有了管天管地的人,叶白柚是放手来做。 天知道他已经废了几个月的时间了。年前忙起来觉得累,可现在所有东西都撒手了,开始还觉得轻松,久了那就是无聊至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0 17:34:23-2022-09-21 17: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幸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依你 “蔡师傅,方子看完了没?” 蔡师傅是给山上那群人做饭的周婶子的相公,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忌讳方子会不会泄露的问题。 蔡师傅粗糙的手小心捧着薄薄的宣纸,郑重道:“我琢磨了两张,这菠萝饭跟肉蟹煲,是一绝。” 越是考验技艺的行当,越是重视师徒传承。像叶白柚这种忽然拿出来能当人家传家宝的菜方子,尤其是还要教给他。 那即便是主家的夫人,也能让他当做半个师傅来对待。 叶白柚不知道他怎么想,但今儿指定是能吃到好吃的了。 他双手一拍,满脸喜意:“那就先来做这两个。” “行!”蔡师傅胖胖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他自个儿喜欢研究厨艺。在酒楼里虽说没有多少客人生意惨淡了些,但是厨房就他一人,他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为此,又创造出好些个能吃的菜式。 现在又来这么一大叠的方子,光是看了其中两个,他就知道后面可是有得忙了。 当厨子的,谁又不喜欢多来点好吃的,再顺带成为名声远扬的大酒楼掌厨师傅呢。 两人一拍即合,当场拎着店小二让出去采购食材。 鱼虾蟹这些是酒楼常备的东西,但是鸡爪子、菠萝这些是没有的。 叶白柚说了鸡爪子,嘴巴又一馋。他冲着刚跑出门的小二喊:“鸡爪多买些,买些个金桔、酸橘子之类的。” 叮嘱完,叶白柚咽下口水,立马回来问老师傅:“蔡师傅,咱们其他店里可有泡椒?” 蔡师傅收拾着大虾,闻言道:“有的有的。” 他擦了擦手,忙道:“我去叫掌柜的去其他酒楼里拿。” “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哪里,我家小子,喊得动……” 也不怕人家会不会识破,即便是看到了,就当是去偷师的。 叶白柚嘴角咧开,又噼里啪啦补充:“再多拿些其他干辣椒、有新鲜辣椒也拿上啊……” 现在早上,店里没客人。除了蔡师傅,所有人几乎是闲着的。平日里,酒楼经营得不像个酒楼,但是又不能不开门。现在看着主子重视起来了,谁都积极。 掌柜的一听,当即跑楼上换了一身衣服匆匆从后门离开。 两人出去拿东西,后厨也是热火朝天。 收拾螃蟹,挑虾线,泡米,制作酱料…… 待出去的两人一回来,立马开灶。 白瓜坐在灶前,看着那菠萝被掏空,又塞进去些混合了不少东西的米饭进去,颇有些夫人在玩儿过家家的错觉。 不过等菠萝饭蒸上,开始弄第二道菜的时候,他态度就变了。 肉蟹煲,那可是一绝。 处理好的鸡爪子垫底,上放炒过大虾,炸了的螃蟹跟土豆……放上酱料,就那么一盖,开始煮。 越煮,这香味儿就像山野中勾人的妖精,尽数往里身上靠。 “吸溜——” 还带着帽子的白瓜咽了咽口水,直直盯着锅里。好一会儿,又一股开胃的酸香缭绕…… “咕……” “嘿嘿,你小子,饿了吧。”蔡师傅看着坐在灶前伸长了脖子的人,笑着调侃。 “叔,甭说我,你自己也咽了好多次口水了。” 蔡师傅不好意思瞪了他一下。 “快点快点,还有呢,蔡师傅来切一下橘子。” 没找见柠檬,只能找个酸的替代一下。 剩下还有一大盆的鸡爪子没用,叶白柚打算整个泡椒鸡爪,再来个柠檬鸡爪。带来的辣椒够了,麻辣鸡爪也可以来一个。 他麻利地坐在凳子上洗着手中的芹菜。这个是水芹,也是个芹菜味儿。 芹菜算三分之一的灵魂,不能不要。 他洗得高兴,吭哧吭哧越干越开怀。 …… 沈无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夫郎像在在盆子前摸着冷水。还笑得一脸傻的模样。 刚刚热热闹闹的空气陡然一静,叶白柚不明所以地抬头。 一眼,瞧见了门口那笑得有些渗人的沈无璟。 手中的菜“啪嗒”一下掉进水里。 完了。 果真,下一秒腿上一紧,直接被拎起来抱在男人怀中大步往外。 不行……他的柠檬、泡椒鸡爪!他的肉蟹煲、菠萝饭! “蔡师傅,你们继续!” “继续啊!”叶白柚趴在沈无璟的肩上,极力笑着表示自己没事。并恳切地表达了自己对那些菜的渴望。 最后,他俩消失在了转脚。 “叔、叔……怎么办?”白瓜不经事儿,瞧见沈无璟的模样霎时间就怕了。 蔡师傅脸呵呵笑着,心底懊恼自己怎么一高兴把公子说的事儿忘了。 不过不碍事儿,夫夫俩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大手一挥:“甭管,先做菜。没听到刚刚夫人说的中午要吃吗?” 照他看啊,他们家公子指定是被夫人给压制得死死的。 —— 楼上客房,叶白柚眼睁睁看着房门重重一关。 听声音,他们家男人是真生气了。 天旋地转之间,叶白柚被放在了厚实的被子上。一躺稳,他不愿做这砧板上的鱼肉,立马扑腾着要起身。 刚一动,一缕发丝落在自己脸上。清冷的香气拂过,正仔细分辨着呢,膝盖上就落了一条腿。 不愧是习武之人,给他压得实实的又不觉得疼。 叶白柚被他迷惑,很是不服输地瞪着他。“沈无璟,你松开我。” “不松。”沈无璟嘴角噙着笑,拉过两侧的被子,想要裹襁褓一样将人束缚住。 “沈无璟!你不道德!”叶白柚双手推着男人的胸膛。 “自个儿夫郎,要什么道德。” “你松开!” “不松!” 眼看着那该死的被子就要禁锢住自己,一时之间,叶白柚只觉像被窒息一般。他忙双手慌忙去抢被子。 “啪——”一声脆响,比黄鹂鸟的声音都要亮。 叶白柚指尖发麻,怔怔地看着身上的人。 四目相对,两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 叶白柚蜷缩手指,有些发颤地贴在男人侧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相公……” 男人白,脸上红像被火包围的烙铁,越来越明显。 心头不知被哪儿涌上来的情绪一冲。顷刻间,叶白柚眼眶红了。 “相公,对不起。”他含着哭腔,泪眼朦胧。 叶白柚极力想分辨男人的脸色,可眼睛越眨泪珠子越多,一时竟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一会儿,床上的人就哭得跟天塌了一样。 沈无璟敛住眼底的笑意,有些无奈。 他松手,本想将被子拿开,可床上的人紧紧抓住他的手。“相公,不走。” “不走。”沈无璟大手圈着哥儿的腰,慢慢将人从床上抱起,“夫郎不怕,没事儿。” “怕……”叶白柚瘪嘴,“我打你了,你不生气吗?” “是啊,夫郎打我了。”沈无璟脸上的笑意化作了云团一般的柔,“手劲儿不小。” 叶白柚眼睛一闭,“啪嗒”两下,泪花落入男人手心。 他垂头丧气,愈发自责:“我不是故意的,相公。” “再有下次吗?”沈无璟搂紧人,下巴抵着哥儿的头顶,舒服地眯眼。 “没、没……” 叶白柚这话怎么都出不了口。 他想想自己干的事儿,就是洗了个菜做个饭。然后呢……然后洗菜的时候被男人瞧见了。 洗个菜,怎么像变成了让人避之不及的事儿了。 他猛地抬头,正要跟人辩论辩论。 沈无璟一时不差,脸上那得逞的笑意还没有收敛。 “你!” 沈无璟眉梢一扬,像变戏法一样藏住表情,隐忍半露:“我怎么了?” “你故意的!” “夫郎竟会倒打一耙?” “你就是故意的!”他说呢,自己明明去抓的是被子,怎么会打在男人的脸上。 就算是打,照男人的反应速度,肯定能别开脸去。 现在看看这翘着尾巴得意的模样,叶白柚是傻了才猜不出来这家伙是自己撞上来的。 “沈无璟!你无耻!”叶白柚掰开他的手要下去。 “夫郎,去哪儿啊?”沈无璟矮身,鼻尖蹭了蹭叶白柚的脸。笑得像招人的桃花,极为妖艳。 “去开门!去做饭!我的泡椒鸡爪还没做呢。” 真是,耽搁他时间。 沈无璟捏着哥儿的手腕往后一圈,另一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他笑,笑得春风满面,狡黠若狐。 “夫郎啊,这门关了,他开不了。” “我就不信了!”叶白柚抬头,张嘴来咬。 沈无璟不动,邪肆勾唇。反手将人压在被子上亲得哥儿浑身瘫软,手脚蜷缩。 叶白柚紧紧瞪着人,可耐不住男人极俊的脸和超高的吻技。眼神逐渐变得迷离,那股子被骗了起来的憋闷气儿在亲吻中散去。 待男人抽身离开,叶白柚已经是双目失神,双手主动抱住他的脖颈,趴他怀里。 脸上是细密的轻啄,叶白柚看着男人的唇叱责: “你无赖!” 沈无璟捏捏哥儿的细腰,低磁的嗓音色气十足:“只要目的达到,那就是好办法。” 两人额头相抵,叶白柚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睛。 “相公,我只是洗了个菜。这么久了,才做这一顿饭。” “不冷吗?” 叶白柚摇头。 沈无璟:“不说实话。” 叶白柚顽强:“手冷,但心是暖和的。” 沈无璟哼笑。“哦,原来手冷不重要,那你也不要每天晚上将你那冰凉的爪子伸进我怀里。” “我不!”叶白柚想也不想要反驳。 沈无璟拿他无可奈何。只双手捏住哥儿的手,温声道:“不是不让你动,是你一动起来就不知时间。不知道度。” “现在二月,水也凉,你还在调养,摸不得的。” 叶白柚看着男人眼中的担忧,那根儿脑门上要戳人的刺儿软了。变成了蒲公英般的绒毛,只轻轻一吹,就能荡漾着带他整个人飘进男人怀里。 “那、那我去看着可以吗?”叶白柚悄悄看人,见他眉头一皱连忙解释,“我的凤爪还没泡。” 沈无璟又是气又是笑。“柚哥儿,我还真的耐不了你!” 叶白柚往男人怀里一撞,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笑得开心。“相公,你答应不答应!” “依你。”沈无璟摇头,只能抱着人起来。 “我自己走。” “不依。” —— 一楼,还没进厨房,肉蟹煲的香气霸道地满屋飘香。 叶白柚拍拍沈无璟。“你确定要抱我进厨房?” 沈无璟仰头看着尾巴翘得比天高的哥儿,抿了抿唇,终是将他放下。 两人前后脚进去,三道视线同时甩来。 “公子,夫人。” 沈无璟点点头,一直站在叶白柚身后。 众人互相看看,有些拘谨地不知道干嘛。 唯有叶白柚,像是没察觉般兴致高昂问:“蔡师傅,我那芹菜呢?” 蔡师傅胖胖的身子让开,露出身后的菜板。“洗好了,在这边。” 叶白柚撸起袖子。 后脖子一紧……被男人大手暗示般地捏了捏。 叶白柚蔫巴地放手。“麻烦蔡师傅帮忙切成半根儿手指长的小段儿。” “哎!” 这声爽朗的应答唤醒了另外的两人。一时间,厨房又热闹起来。 “厨房有封闭的容器没?” “酒坛子可以吗?” “可以可以。”叶白柚也不管后面的那尊佛,自顾自地将拿出来的酒坛子用沸水烫下,随后用干净的帕子将水分擦得一干二净。 沈无璟看着他转来转去,终于是没忍住,上手帮忙。 叶白柚见他接过坛子,嘿嘿一笑。开始麻溜地使唤人。 “相公,把你身边的盆子拿过来。” “相公,鸡脚。” “相公,醋跟白糖!” “相公……” 厨房里的人从惊愕到习惯,终于是明白了刚刚为什么老蔡半点不慌了。原来自家公子就是个夫管严。 而听夫人的话,那准是没错。 两个坛子的鸡脚泡好,被放在厨房的架子上放着。 正好,锅里的菠萝饭跟肉蟹煲也好了。 叶白柚当即站在一旁,抓着沈无璟禁锢住自己的手。一拍,爽利吆喝道:“起锅!” 听从指令的蔡师傅一手一个锅盖,抬起。 白烟弥漫,带着极高的温度缓缓散去,露出里面诱人已久的吃食。 菠萝饭极好看,里面的米蒸熟后也沾染了菠萝的色泽。混合着点缀其中的各色小粒儿,色泽浅浅。像南边时时刻刻生长着的小黄花,清新淡雅。 肉蟹煲,那就更不用说了。 后世人常吃,红色的大虾与螃蟹堆积在吸满了酱黄色汤汁儿的鸡脚上。筷子轻轻一戳,鸡脚直接脱骨,这就是极好了。 撒上葱花芝麻,叶白柚紧紧扣住沈无璟的手。“快盛,吃午饭了。” 沈无璟看着滚烫的菜端过,手一勾将人藏在自己身后。 “你别动。” 他抬手接过托盘出去,叶白柚这次是紧紧跟在他身后,对厨房再没留恋。 剩下的,就蔡师傅他们三个人吃了。还余半锅,将将够。 由于还要正常迎客,沈无璟夫夫二人直接端上楼吃。 就在他们前后脚进屋时,一楼响起一道粗狂的声音。 “掌柜的!” 缩在厨房的三人对视,蔡师傅一笑,对自己儿子跟白瓜道:“去去去,客人来了招呼去。” 走了两个,可好,能多吃一点。 蔡师傅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白瓜苦哈哈进来。“蔡叔,他要肉蟹煲。” “没跟他说咱还是新菜,还没挂牌子。” “他一副土匪样,横得不行,就要这个。” “没有,做出来要半个时辰。” “他说他等。” 蔡师傅一筷子将半个蟹身塞进嘴里,嚼得“咔嚓”作响。“我去他奶奶的,急什么,明儿吃不一样!” 不过虽是这样说着,但还得去做。 幸好,材料有多的。 如此,接二连三的客人冲着这个来,蔡师傅是边掌勺边啃鸡脚。好歹是在它冷却前来了一大碗秘米饭,连汤汁儿都吃下去了。 如此,也算圆满了。 楼上,叶白柚跟沈无璟两人又舒舒服服吃了一顿。 吃饱了就犯困,叶白柚闭着眼睛熟练地腿儿往男人身上一搭,坐好了趴着,就这么藏在他肩膀开始睡觉。 “起来走走再睡,夫郎。” “走不动,吃撑了。”他耍赖,抓着男人的手往肚子上一搭,“揉揉。” 沈无璟凑近他耳侧,压低声音:“小祖宗,听话好不好。” 叶白柚浑身一颤。 太他娘的性感了! 他直起身,单臂搂过男人的脖颈,大哥似的拍了拍他肩膀。眼波流转,狡黠似狐。 “果真是花言巧语的男人。” “哥依你!” 第134章 属狗 夜阑人静,暮色沉沉。 雕花大床上,叶白柚盘腿坐在床最里面,脊背绷直,如临大敌。 床沿,男人一身亵衣,舀着药汤轻唤:“夫郎,来。” 瓷白的勺子里,褐色的药汁儿散发着难闻的气息。叶白柚看看男人,又看看他手中的碗,只觉这美人计在药面前也没什么作用。 胃中难受,他忙捂住口鼻别开头去。 “不这样喝。” “那要哪样?” 叶白柚犹犹豫豫,到底是屏息爬出去端碗。“一口闷才得劲儿。” “烫。”沈无璟撤后一点。 叶白柚一听,立马原路撤回。“既然如此,那就等会儿再喝吧。” “我喂都不愿意了?” “男人,你喂它能变好喝吗?” 沈无璟想想也是,只能暂且将碗放下。 男人高,烛火就在他后头。他上床一坐下,落在叶白柚身上的微弱烛光全然被抹去。 叶白柚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地看着一反常态的男人。 “夫郎,今天累不累?”沈无璟擦拭掉他眼尾的泪花,温声道。 叶白柚双手往他膝盖上一搭,挪动屁股靠近,直到两个盘腿的人膝头紧挨。他点头:“是有些累。” “那明儿还去嘛?” 叶白柚明了。 身子前倚,细腿往男人腰侧一放,屁股墩抬起,叶白柚就坐在了他身上。 勾了男人一缕发丝,用发梢轻戳了下他的脸。 “不去了。” 沈无璟眉眼软和下来。 “休息一天,还要去沈三夫郎家呢。” 说着,叶白柚专注地看着男人的脸。果真,那唇角又抿紧了去。 他兴致冲冲捧着男人的脸道:“相公,我发现了你有一项炉火纯青的技艺。” “什么?” “你凑过来细听。” 沈无璟侧耳。心里早知道自家夫郎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这技艺名为“变脸”。” “是吗?”沈无璟了然,指尖轻轻摩挲着哥儿腰侧软肉。 叶白柚汗毛一竖,立马拉开两人的距离。 沈无璟再次用事实证明了,自家夫郎喜欢招惹人,但没有哪一次招惹完了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锁骨一疼,还想扑腾的鱼儿被摁在了砧板上。 叶白柚轻嘶一声,掌心贴着男人的额头推离。“我忘了,沈无璟你是属狗的。” “夫郎怎么不说自己属猪的呢?”沈无璟眸光潋滟,含着兴然,“滋味尚可。” “不,您这滋味可要好多了!” 叶白柚是个不服输的,他当即抓着男人的亵衣一拉,比沈无璟还流氓似的一口咬上去。 沈无璟看着腹部正在挨挨蹭蹭的那双手,颇有些哭笑不得。 “小流氓。” “沈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夫郎呢?”叶白柚松嘴,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沈无璟点了点他翘起来的嘴角,轻声:“这么高兴?” “可不嘛。” “哦……那咱们先把药喝了吧。” “不!”瞬间,叶白柚垂头丧气。 沈无璟低低一笑,还是下床去给他端。“夫郎说我变脸,你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 “怎么可能!” 沈无璟将药碗递给他,调侃道:“那你笑一个。” 叶白柚苦哈哈地扯着嘴皮子,皮笑肉不笑不外如是,笑得跟哭似的。 沈无璟唇角扩大,手将哥儿身前的头发捋到身后。“好了,喝吧。” 叶白柚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然后以壮士扼腕的气势一股脑灌。那豪放的姿态,跟战士出征前喝酒的姿态颇为相似。 沈无璟拧眉:“慢些。” “唔。”叶白柚几口喝完,脸皱巴巴地将碗往男人身前一推。“我干了!” 沈无璟塞了一颗蜜饯进哥儿嘴里,好心情接过碗道:“我可不干。” 叶白柚舌尖顶着甜甜的蜜饯儿,依旧紧紧捏着鼻子。 “相公,再来一颗!” 沈无璟转身,被哥儿扯开亵衣松松垮垮搭在肩头。锁骨上整整齐齐一口牙印。 叶白柚翘着尾巴,满意地看着那处。 “我牙口挺好。” 沈无璟脚一顿,直视哥儿蠢蠢欲动的双眼。“小流氓,吃完记得漱漱口。” “知道了,沈管家!” 一通忙活完,叶白柚舒舒服服地躺在男人身上。胃里的药效发挥作用,浑身开始变得暖洋洋的。 思绪发散,像凌乱的蚕丝渐渐将他包裹在困意之中。 “相公,不是说落落他们在潭州府嘛,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叶白柚像呓语一般,话语模糊不清。 发上男人抚摸的手一顿。 叶白柚吃力地睁开眼:“怎么了?” “他们走了。” “走了?!”叶白柚一股脑地从男人身上爬起来,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去哪儿了?” 沈无璟无奈,总觉得自家夫郎像猫儿。一会儿懒懒的任人揉捏,一会儿又精力旺盛得恨不能脚印挂在天上去。 他勾着人的腰重新抱进怀中,边掖着被子边道:“去北疆了。” 叶白柚缓缓攥住沈无璟的衣摆,有些迷茫:“北疆在哪儿?” 他没去过,但是只听名字就知道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们这里是南边,北疆历代以来都是疆域的最北边。现在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人一旦走远了,那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发上,男人指尖穿梭。 叶白柚被摸得舒缓了情绪,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 “怎么不……”话出口,叶白柚就止住了。 他知道落落夫夫俩情况特殊,这话不用问他自己就想到了。 叶白柚察觉到男人心情沉郁,抱着他的大脑袋揉进怀里。像揉大狗狗一样乱扒拉他的乌发。 “好了好了,等以后安稳了,咱们就去找他们玩儿。” 腰间的手臂收紧,男人依旧默不作声。 叶白柚心疼地蹭了蹭男人的额头。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 二月二十,时候正好。今儿个是沈三要下聘的日子。 一大早,叶白柚吃完早饭被沈无璟送到了外面。此时,沈三准备好的聘礼已经绑了大红绸,排排堆积在门前。 不算多,六台。虽然及不上沈少爷当初那般夸张,但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了。 抬聘礼的是沈三平日里领着的搬货小队。一抬两个人,一共十二人。 “公子!” 一看到沈无璟,所有汉子都站得笔直。 叶白柚瞧着,颇觉得有些像训兵。 沈无璟点点头,随后看了眼一脸喜意的沈三,问:“公中出的那一份儿可有拿?” 沈三今儿个是意气风发,回话更加中气十足:“禀公子,找白叔拿了。” 白鸣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瞧见还停在原地状似在跟沈三他们说话,实则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叶白柚的自家公子。 白鸣笑道:“放心吧公子,我们会看好夫人的。” “嗯。”沈无璟点点头,“我跟你们走一段路。” “好。”白鸣压下眼底的笑意,心中了然。 邓杉的家并不在府城里,而是在府城边上的小县的镇子上。从庄子上过去,走远路,需要绕过府城城墙,怕是三四个时辰都不够。 走近路,那就是从府城里面走,另一个门直出。还算近,他们这些脚程快的一个多时辰就行。 从庄子到进城一段距离,都坐车走。 到城门口在之后,再下车抬着。这样既不会太累,也不会显得对哥儿那方的不重视。 马车里,叶白柚看着今儿个陪着他坐马车的沈无璟,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 “你不骑马,晚上怎么回来?” “那夫郎从那边回来的时候直接来找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叶白柚睨他。“你自己不回去,还要带着我了。” 沈无璟反手扣住他的手,牙齿磨着手背上的软肉。“夫夫一体。” 叶白柚失笑。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两人下去。 白叔冲着后头招呼一声,众汉子抬起嫁妆,喜气洋洋得跟在白叔后头。 路到一半,两两分开。 他们往西走,沈无璟往北走。 西边商铺林立,多做的是粮食的生意。潭州府小有名气的粮商都聚集在这边。 叶白柚边走边看。 白叔走在他身边,落后了半步。“我给夫人介绍介绍这潭州府的粮商?” 这不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叶白柚笑道:“那就麻烦白叔了。” 白鸣摇摇头。 “潭州府粮商说得上名头的有五家。刨去白家跟方家兼做粮食生意,其余的是楚家、卫家以及韩家。” “这一条街叫仓民街,抛开白方二家不谈,价格最公道的粮铺不是楚卫二家,而是这韩家。” 正巧,路过挂满了幡子街道,叶白柚瞧见中间一个韩字。 “想必那便是了。” “是矣。”白鸣看到那店门前挂着红绸,店小二欢欣地散着喜糖。 “韩家原本排第三,但是几年前旱灾,又逢韩家老爷子病弱。定好了这继位的人,就撒手人寰了。” 叶白柚手中同样被塞了一把糖。他笑着分给了白叔和后头的人,问:“是这新当家的能力不行?” “非也。”白鸣剥了一颗糖进嘴,可惜道,“反而是因为这韩家哥儿太厉害才会如此。” “是哥儿?”叶白柚顿时兴趣更大。 白鸣点点头。“现在当家人唤作韩菱,菱角之菱。韩家人丁单薄,排除庶出那些不中用的,嫡系有二房。他一个哥儿和上头一个早已出嫁的姐儿是大房家的。二房倒是有一个小子,还不过十岁。” “他从小养在韩老爷子膝下,别的哥儿学琴棋书画,他学的却是打算盘、看账本,跟着他阿爷四处巡铺子。” “过小的他就展露了极高的经商天赋。” “但为什么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叶白柚捻着手上的红糖纸,指若葱白,尤为好看。 “这……就要说说那二房了。” “同为嫡系,自是不愿意家产全给了大房,更别说还有一个哥儿。所以这家产就一分为二,各家一半。庶出的就沾着喝点肉汤,自此,韩家也就完全分了家。” 叶白柚明了,心里升起些佩服。“所以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反倒是那哥儿能耐。” “可不是。”白鸣眼底也含着尊重,“若你见了,或许会喜欢他那性子。” “白叔说得我也有些期待了。”叶白柚回望那依旧热热闹闹的门前,问,“那今日这喜事儿?” 白鸣捋了捋胡子,看了一旁紧紧跟着的沈三,嫌弃道:“是他家那孩子百日宴。” 叶白柚点点头。“原来如此。” “前儿个转个巷子,咱们等会儿会路过,指定比这边热闹。” 这边刚说完,没走个几步就转了弯儿。 因为走的是近道,所以会穿过人住的巷子。路过那张灯结彩的韩家大门口,叶白柚认识到了什么叫白鸣口中的热闹。 门口,韩家直接搭了戏台子。 锣鼓敲着,戏唱着。台下都是些附近的居民,自个儿端着凳子来外面坐着看。说说笑笑,单单是夸这韩家的好,叶白柚听到不下于十句。 他感慨:“得民意,很难生意不好。” 白叔笑着,精烁的眼光在人群中一扫,忽然顿住。他压低声音,指尖在前虚点了下。“那儿,红衣服的男人就是韩菱的赘婿。” “赘婿?” 叶白柚一望,与那男人视线交接。双方看到彼此,齐齐拧眉又纷纷转头。 沈三:“夫人,怎的了?” 叶白柚摇头。“无事。” 刚说完,后头来了个韩府的小厮。“前面儿少爷,等等!” 一行人停下,白鸣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笑得灿烂的小厮。 “我们家公子夫婿叶相公说今日本是喜事儿,瞧着诸位有抬着大红箱子,可巧,喜事儿碰一块儿了。” “这是咱们小公子百日宴的喜糖,给诸位尝尝。” 发了东西,小厮很快离开。 唯有叶白柚记住了那“叶相公”三个字。 他问:“这韩菱的相公是赘婿,名唤什么?” “叶风砚。” “夫人可觉得有什么不对?” 叶白柚蹙眉:“似曾相识,现在还不敢确定。” 白鸣跟沈三对视一眼,心底慢慢思忖。 而沈三这会儿正是送聘礼的路上,那敬业的态度又来了。“可要查一查?” 叶白柚笑开,心情没什么变化。“查什么查,你忘了你是去送聘礼了?” 沈三脸色一变,红着耳垂嘿嘿笑着。 白鸣瞧见他那不争气的样子,双手一背,别开头去。“出息!” 过了城门,路就快了。 叶白柚就当是散步一样,看看湖泊如镜,小河潺湲。春风吹醒了一地的嫩芽,湖水里的菱角也竞相苏醒。连空气里好像都带着香甜。 终于,走了两炷香的时间,到了地方。 与上次落脚的镇差不多,一样的南边风貌。进了镇子,熟人环境中一下子见了这生面孔难免不多看两眼。 “哟,这是谁家的要结亲了?” “莫不是大户人家的,瞧瞧带头那两人穿的衣料,怕是好几百两了。” “走走走,看看谁家有福气。” 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看,谁都喜欢。 不一会儿,后面就落了一群人。瞧见是去自家巷子的,里面的婶子直接瞪大了眼睛。 “贵人们,这是去哪家呀?”她询问的话脱口而出。 “邓家。” “邓家……哟!他家不就一个邓杉嘛!” 说邓家,镇上谁不知邓老三是镇上扯面的老师傅。谁家没吃过他家的面。他家,就只有外甥邓杉一个未嫁的哥儿。 “这好啊,杉哥儿后半辈子有福了!” 后头人念叨着,很快就到了邓家门口。不等沈三敲门,热情的邻里门高喊: “邓老头在家吗?” “有人来你家下聘了!” 白鸣几个但笑不语。就为了今儿这事儿,他们可是专门给邓老头放了个假,大几率是在的。不在也得给他请回来。 “什么下聘,别胡咧咧!”沉闷的声音闯出门,人未至,声先到。 邓老头脾气古怪,邻居们相处久了也不觉得有啥。何况他家的面着实好吃。 邓老头抓着扫帚一把拉开。还以为又是哪家的流氓来败坏他家杉哥儿的名声,黑沉着老脸。 还没骂,一眼看见了沈三,还有他们身后的几台子东西。 他顿时一笑,老脸跟朵花儿似的皱巴巴的。 他后看了一眼从厨房里钻出来的小哥儿,回身一把抓过沈三的手。“快进快进!好啊你小子……” “啪”的一声,门外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被隔开了去。 这聘礼也算是送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1 17:59:42-2022-09-22 19:0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 20瓶;幸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亲哥 邓杉,邓老头小妹家的孩子。他小妹嫁人嫁得远,早早去世。留下哥儿在那边被磋磨。 要不是邓杉自己跑了回来,邓老头这个当舅舅的还一直被那家的人蒙在鼓里。 他这脾性,容不得自家人欺负。当即带着一堆人过去给邓杉的那不要脸的爹收拾了一顿,又把哥儿户籍迁出来落在他家头上,顺带给哥儿改了姓。 叶白柚坐在凳子上,看着白鸣几句话将事情说清楚。 本来以为邓老头还要犹豫犹豫,但是头发微白的老头看了他一眼,立马笑呵呵答应。 问就是主家的人都请来了,沈三定然是有对他家哥儿好的决心。 沈三瞥见他的目光,双手悄悄收紧。 感谢公子,感谢夫人! 事情顺顺利利的解决,中午吃饭时,叶白柚也终于是看到了这邓杉。 上次只瞧见了个模糊的,知道哥儿娇小,长相也不差。 这会儿瞧见乖巧坐在沈三身侧吃饭的哥儿,叶白柚看着也心生喜欢。 不同于沈无璟身边那些个皮实的汉子,或者十二那般跳脱的哥儿。邓杉这性子长相都符合了他这娇小的身躯。像适合捧在手心里的垂耳兔,给人一种软乎可爱的感觉。 在沈三身边坐着,两人一高一矮,一壮实一娇小。像大狼犬与小毛兔儿,正配。 作为过来人的三人瞧见那两人拘谨的模样,眼中含笑。 知道沈三是沈家的人,白鸣和叶白柚就代表他沈家来的。邓老头举起酒杯:“亲家,我家杉哥儿虽胆儿小但勤快,是个乖的。以后嫁过去了,还望多多照顾。” “那是当然。” 叶白柚抿了一口酒。是米酒,度数极低,但他克制着只沾了沾唇。 他笑着寒暄。“邓叔面做得好,家里的酒也不错。” 邓老头眼睛一亮。“嘿!说起这个,那是杉哥儿自己琢磨的。” 叶白柚惊讶。“原来如此,杉哥儿长得好看,手也是巧。” 听人夸自家人,能不高兴。 一高兴,邓老头跟白叔两就喝得半醉了。最后还是邓家婶子煮了醒酒汤,这才能好好谈后面的事儿。 又坐了会儿,两边都急。毕竟两人一个二十五,一个十九。年岁不算小了。两人一合计,当即将时间定在了这月月末的好日子。 因着后头农忙到了,越是忙不过来。 一通称兄道弟,叶白柚看得咂舌。不过转头另一边,小情侣恋爱,他也是看得美滋滋。 瞧瞧那红了耳垂的树下两人,隔得那么开,但却却燃着噼里啪啦的火星。抬眸对视一眼,再害羞别开头去,眼神都能拉丝儿了。 叶白柚余光瞧着,牙又酸呐,但是又愉悦得不行。 像他跟沈公子,就没这么含蓄。 果真,看别人谈恋爱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儿。 一番商量完,小情侣依依不舍的分开。彩霞再次步入人间,倒映在空濛湖色间。 天也不早了。 回去是坐的马车,几下就到了府城里。 叶白柚被一行人送到酒楼,白叔领着人正想离开,但酒楼里的味儿就这么传了出来。 极香,正是肉蟹煲。但像是被改良过的,那鲜香酱香味儿被激发到了极致。 本来要走的人就这么大大咧咧进店,点了两份儿。 叶白柚失笑,馋着嘴问了沈无璟的位置,这才知道人已经在早早过来等着他了。 他屏息快步上楼,推开门关紧。 下一瞬,腰间就搭来了一双手。 “相公。” “嗯?” “楼下好香!诶?我明明关了屋的,怎么味道还是这么大。” “想吃?” “废话!” 身后男人轻笑,有了胡渣的下巴落在了后颈。 叶白柚痒得躲藏。“相公……该剪胡子了。” “夫郎给我剪吧。”男人声音慵懒,有些像刚睡醒的大猫,懒洋洋的。 “我想吃肉蟹煲!” “给我剪就给你吃。” “好好好,剪!” 身子一轻,叶白柚被男人抱起。紧接着,那鼻尖的香味儿越来越近。叶白柚推着男人还想抵来的下巴,转头一瞧。 桌上不是肉蟹煲是什么? 叶白柚松手,脖颈自然又被男人胡渣子戳着。他顾不上,一心在男人身上扑腾着要下来。 “夫郎,急什么?”沈无璟抱着人在凳子跟前坐下。 “臭男人,给看不给吃。” 沈无璟低声浅笑。“我亏待你了?” “当然!”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得到。比方说叶白柚身前近在咫尺的一碗肉。 若是沈无璟直接给吃了,他反倒是就没这趣儿了。 问就是夫夫情趣。 “相公……” 好半晌,叶白柚玩儿够了也不扑腾了。他反手勾住男人的脖颈,手在他下巴上摩挲。 放皮肤薄的地方,这胡渣子不怎么友好,但是落在手上摸着摸着就会上瘾。 沈无璟掀开眼皮,目光落在哥儿的脸上。“不想吃了?” 叶白柚不解地问:“这个时辰,怎么想着让后厨做?” 沈无璟仰头,掐着哥儿的腋窝将他转个身子。脑袋往他怀里一埋,轻声道:“我还没吃午饭。” “不饿?” 下巴被男人藏着,不好摸。叶白柚转手落在他头上,将那发冠一取,青丝散落满背。 干净的木香传到鼻尖,像一道屏障挡开了越闻越有些腻味的菜味。叶白柚拢一大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 “那你现在还不快点吃。” “困不困?”男人靠在椅背,整张脸落入叶白柚的眸中。 叶白柚矮身,笑着贴上他的眉心。从额头轻啄过鼻梁,最后挨着男人的唇咬了咬。 他趴进男人胸膛,软了骨头。 “你这么一说,它就困了。巧了嘛不是。” “我睡会儿,你给我留一点我尝个味道就成。” 沈无璟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好,夫郎睡吧。” 这一睡,睡到了晚上。 夫夫俩没有回去,而是待在了酒楼。应广大客人的要求,酒楼现在开店是从中午开到日暮时分。 正巧,最后一批客人走完,白瓜正要关门。忽的一只手挡在了外面。 白瓜吓得往后一跳。 “救命!” “抱歉。” 白瓜是先从下往上,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粗布的男人。长得挺好,剑眉星目,身形高大。但是这偷偷摸摸还往后头看的劲儿,令白瓜有些防备。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道:“客人,现在打烊了。” “我不是来吃饭,我是来找人。很着急,麻烦小哥帮我叫一声。” “找谁?”是掌柜的听见声音出来了。 男人挤身进来,随后对着两人道:“店里可有一名叫叶白柚的哥儿?” 掌柜的一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白瓜。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这名字,你仔细说说长个什么样?” 白瓜悄无声息退下,将消息传到楼上。 沈无璟刚巧将哥儿塞进被窝,桌上就落了一只鸽子。东西翻开,只瞧一眼就知道是中午那拦了自家哥儿的赘婿找来了。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回了消息下去。 正巧,大堂外的人不愿多说。他看了一眼楼上,只跟掌柜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 白瓜端着茶水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疑惑道:“这韩家的赘婿来找咱们夫人作何?” “你管那么多干嘛?” “哦,公子说不必理他。” “知道了。” —— 叶白柚一觉睡到了天亮,第二日起来的时候,男人就坐在一旁拿着本书在看。 “相公啊……” 叶白柚一个翻身,落进沈无璟的怀中。 “嗯。”沈无璟放下书,将人抱高了些。被子拉着盖住哥儿的肩膀,他道:“昨晚上有人来找过哥儿。” “哦,知道了。”叶白柚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找我干嘛?” “哥儿不问是谁,相必是猜到了。” “大概率是叶白桦。” 沈无璟捏捏哥儿的脸,道:“不,他现在应该叫叶风砚。” “还改名字了。” “要不要去见一见?” 叶白柚额头顶着男人的手臂磨着摇头。“他是晚上来的,一个人吗?” “嗯,一个人。” “那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倒是没必要去找他。” “好。”沈无璟现在也知道哥儿的情况,他家夫郎无所谓,那边也并非想认哥儿。如此,倒是没有必要再单独走一趟去见人了。 在楼上磨蹭一会儿,吃完了早饭夫夫俩重新坐上回去的马车。 “相公,今天不忙?” “忙完了。” “这些天做了什么?”叶白柚躺在男人怀里,捏着他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 “又送了一些粮食去北边。”沈无璟在叶白柚的耳侧轻轻说道。 叶白柚也悄摸点头。“这样哦……” 沈无璟被他的样子逗笑。欢喜地抱着自个儿夫郎好好揉搓了一遍,揉得怀中人小脸红扑扑的,这才这才将人重新抱好。 叶白柚刚刚笑得厉害,现在急促呼吸着。“相、相公啊,这样不好。” 两人正对而坐,沈无璟抬着哥儿的下巴将脸露出来。 哥儿皮薄,刚刚胡茬子戳了几下,脸上已经泛起点点红润。圆眼眼角微尖,因着刚刚的玩闹也多了一抹霞色。 浅浅的,像上了一层胭脂。好似新婚的时候,红盖头下那一抹眉目如画的美艳哥儿。 沈无璟摩挲着身前人的脸,指腹若即若离,连深邃的瞳孔带着漫不经心的诱引。 “红了。”他嗓音低哑。 “也不知道是谁弄的。”叶白柚话声紧得不像话。 他紧紧抿唇,忙掩饰似的别开头去。 马车还在走,本是摇晃的。但因为又是垫子又是男人抱着,稍稍安稳了些。 叶白柚不自在地动了动,又耐不住将目光挪回男人身上。 他相公本是清冷腹黑那一挂的,胡渣子冒出来,像冷面将军,多了一些粗狂而沧桑的美感。 叶白柚看了又看,到底是没忍住,糊上手去。 一触及那不同往日的粗糙感,顺势将掌心贴在他的下巴。叶白柚眼睛望着马车顶,掩盖似的嘟囔:“沈公子原来也有胡子拉碴的时候。” “夫郎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声音暗哑,一瞬不瞬盯着哥儿小巧的喉结。 “我、又何时见过。” 正巧,马车一颠。 叶白柚往前一倾,他瞳孔蓦地睁大,身子乍软。 —— 赶车的是庄子上的马夫,年纪三四十,但是十几岁就开始驾马车,算是个老把式。 他腿年轻的时候被石头砸了,脚有点跛。如此这般,能在庄子上找份工也算是好的去处。 他如老牛一般,尽职尽责。每月的月钱也够他跟一家子人的开销,所以对这份工他很是珍重。 但刚刚路上过了个石子儿,忽然颠簸。 他放慢马车的速度,很是忐忑地问:“公子、夫人没事吧?” “嗯。” 里头一声低沉的男声传出,听着有些憋闷,但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老把式心安,继续架着马车前行。 要他说啊,这主家就是好。他有个认识的在府城给那韩家的干活,被派去给那劳什子赘婿的舅舅舅母驾车,那才是遭罪。 外面,老把式专注看着道路,缓缓提了一下速度。 马车木做的,走动间难免有声音。嘎吱嘎吱的虽然不算大,但也将车厢内的窸窣盖了下去。 “相公。”叶白柚眼尾含泪,紧紧咬住男人的肩膀。 “夫郎不怕。” 沈无璟撩开哥儿汗湿的鬓角,轻轻吻了吻。 他面上镇定,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路许久,到了庄子外。 “公子,到了。”马夫下车,将凳子放在马车一旁,这才躬身让开。 “嗯。” 沈无璟拢着藏在被子里的人,从车上抱下去。一路镇定自若,从庄子门口到卧房。 门关上,藏在被子里装死的叶白柚颤动着长睫睁开眼。 “相公。” “嗯。”沈无璟应着,将被子里的人剥出来。 上衣整齐,有些皱。 一抹莹白自眼前闪过,迅速藏进了被子。 叶白柚抿抿唇,脸色绯红地看着目光还落在被子上的男人。“相公,我裤子呢?” “在我这儿。” “你不会是直接拿在手上的吧!” 沈无璟摇头,衣冠整齐。 他慢条斯理拉开腰带,袖口的东西正好露出。叶白柚眼尾一红,立马扯了出来压在屁股底下。 支支吾吾好半晌,只吐出一句:“你禽兽!” 沈无璟嘴角含笑,凤眼惑人。 “夫郎不是很喜欢吗?” 说起来,还是叶白柚大着胆子主动的。 “你……你!”你不出个所以然,叶白柚羞恼地瞪他一眼,掀开被子蒙头盖住,缩进壳里当乌龟。 沈无璟却不打算让招惹了自己一路的人就这么罢了,被子一掀,好生将人伺候了一番。 罢了,叶白柚已经是昏睡过去,好不狼狈。 抱着夫郎好好睡了一觉,午间将人叫醒吃饭又喂药。 叶白柚时不时踩一下男人的腿,以报他**之仇。 “明天去外祖家。”沈无璟接过哥儿手里的药碗,迅速给他塞了一颗蜜饯。 叶白柚拧着眉松手,腮帮子微鼓。“好。” “是不是要准备些礼品?”他毕竟是第一次过去,按理,该一人送些见面礼的。 “有,这几天叫白叔准备好了。” 叶白柚看着自己还落在男人腿上的脚,眨眨眼,状若无事地收进被窝。笑得纯洁又无辜:“谢谢相公。” “是吗?”沈无璟手掌伸进被子,抓住刚刚作乱的脚,眸光沉沉。 “是、是的。”叶白柚心虚,要将脚丫子扯回来。 “我不要口头的谢谢。” “那你要什么!” “你说呢?”男人抬眸,寸寸扫来,宛若实质落在他身上。 叶白柚能说什么,他只能说他家男人压抑久了都变禽兽了。新婚是天天好几次,即便是后头久了,两三晚就要来。 这会儿,从南山县那边赶路过来,忍了十天半月了。 今儿这药是最后一副,照大夫的看法,这胎是稳得狠。 加上马车里那个意外,这男人不想当禽兽也成了禽兽了。哥儿生理特性,孕期需求更大。叶白柚也就矜持矜持,脚背一痒,立马像个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 第136章 白家 忙忙碌碌几天,夫夫俩难得无事。 交流完,下午就在庄子里闲逛。 当初白鸣买下这庄子,单纯就是看着地儿大,周围也没个什么人家。不过也确实安静的,连鸟叫声都比人声要热闹些。 叶白柚走在前头,手被后头的男人捏着。 走走停停,很快到了上次那块儿种满了豌豆的地儿。这时候豌豆尖正嫩,早晨的露珠早已经干了。微弱的阳光下,豌豆叶是绿得出油。 叶白柚上次没过瘾,这次可不得专门来掐几把走。 到地儿后,他站定。身子一转,双手伸在男人前。 “相公,袖子。” 沈无璟垂眸。哥儿手白,腕上那一抹才弄上去的红痕就显得格外鲜明。沈无璟单手托住哥儿的掌心,安静地摩挲着他手背的梅花印记。 “好看。”他轻声道。 叶白柚白了他一眼。“别墨迹。” “夫郎用完就扔,好生无情。” 叶白柚见他眉头拧紧,想了想干脆陪着他演戏。他嘴角一翘,上前一步勾住男人的衣襟。“相公……” “嗯。”男人喉结一滚,眼神骤暗。 后腰勾来一双手,叶白柚也不躲。他笑着戳了戳他胸口:“指定是相公不行,不然我怎的半分不累。” “是吗?”沈无璟舌尖抵了抵左腮,看着略显得意的人。“夫郎,你等着。” 叶白柚扬眉,指尖从男人前襟滑向他后颈。 “等?看看谁最后是等不及了。” 他仗着现在沈无璟不敢胡来,使劲儿在男人极限处蹦跶。也亏得自家相公能克制住,不然换做其他,早八百年孩子都没了。 人刺激完了,叶白柚袖子也系好了。他直接抱着衣摆落在身前,绕着土找了一块又嫩又肥的地儿,开始掐。 拇指与食指一和,嫩得不得了。一掐就断了。 叶白柚欣喜,找准一个掐一个。那副高兴地样子,像是遇到了一片花海的胖蜜蜂,忙忙碌碌撅着胖胖的屁股飞来飞去,极可爱。 沈无璟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将哥儿手中的豌豆尖腾空,方便他玩儿。 等过了瘾,叶白柚直起身看着路边已经堆成小山的豌豆尖笑了。 他甩了甩手,高举着。“相公,抱我!” 地里泥还是软的,踩了几脚,鞋子上已经沾满了泥土。走不动,几步就打滑。 沈无璟:“还知道我在?” 叶白柚下巴高扬:“那是!” 沈无璟笑着摇摇头,矮身环住哥儿打横抱起。“好玩儿吗?” “当然!” “那今儿晚上添一个豌豆尖豆腐汤?” “吧唧!”叶白柚直起身在男人下颚重重亲了一口。 男人看来,叶白柚高举上手,笑眯眯道:“知我者,沈无璟也!” 低沉的笑声倾泄,像古琴悠处的琴音。听得叶白柚迷醉。 走到石板路上,男人矮身蹲下。叶白柚坐在了他的腿上。 “爷们儿,你笑什么?”叶白柚脏兮兮的爪子捧住男人的脸。 “夫郎……” “嗯?” 沈无璟脱了哥儿的鞋子,用自己的衣摆盖上一双只穿了足衣的脚丫子。手上边将那鞋底上厚厚的泥用木棍刮掉。 “男人,说话呀。”叶白柚单手勾着他肩膀,不敢动。怕带着他一块儿坐地上。 一双鞋子弄干净,沈无璟给他穿上。 随后叶白柚被放下来,腰身一紧。 没等他开口再问,男人凝视他的双眼,温柔极了。 “我心悦你。” 叶白柚瞳孔微睁……进而咧嘴傻笑。 “再说一遍!” 沈无璟偏头,与哥儿柔软的脸蹭一蹭。嗓音若潺湲的溪流,流淌出来。 他说:“夫郎,我心悦你。” 叶白柚嘴角咧开,越来越大。他嘿嘿笑出了声。傻傻的,哪有平日里半点的精明。 沈无璟嘴角微扬,顺着哥儿的长发。 “叶白柚,我心悦你。” “夫郎,我心悦你。” “嘿嘿嘿……”叶白柚嘴一咧,傻笑着直往男人怀里蹭。蹭得头发凌乱,蹭得一身的欢喜表达完全,他才红着脸抬头。 “相公!” “要不是场合限制,我要!” “你要什么?”沈无璟眸光流转,话一转,“唔,不过夫郎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叶白柚咧着嘴,垫着脚凑近男人耳边。“我要狠狠疼爱你,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沈无璟扬眉:“哦?原来夫郎喜欢这样?” 说完,叶白柚双手挤着男人的脸,想严肃,但嘴角的笑始终收敛不下去,“不,你不能这样回答!” “嗯。”沈无璟亲了亲人的额头,陪着他玩儿,“我要怎么回答。” “你应该说“我看是你下不来床,到时候可别求着我停下!”,相公你这样说。” “小流氓,我自愧不如。”沈无璟大拇指指腹蹭着哥儿的脸,眸光如水。 “说嘛……你说。”叶白柚眼含期待。 “说了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好处就是我的豌豆尖豆腐汤分你一半!” 沈无璟轻笑:“夫郎大方。” “那是!” “那相公该说了吧……” 沈无璟远远看着准备做饭食材的一行人过来,他牵着哥儿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走远了,看着哥儿那心心念念的豌豆尖被捡进篓子里,他才在人期待的眼神中道:“夫郎,现在说的话可是以后欠的债,要还的呢。” 叶白柚看他严肃的脸,莫名心虚。但面子什么的不能扔! 他抬头挺胸,做足了气势:“磨磨唧唧,是不是男人!” 沈无璟上前,他压下眼底的笑意,缓缓启唇。 眼看着哥儿眼中的期待升至最高处,沈无璟才道:“夫郎啊,你受不住的。” “谁说的!” 果真,炸毛了。 沈无璟状似失望地摇了摇头。“一晚上夫郎就已经不行了。” “你污蔑!” “你诽谤!” 一个玩笑,被沈无璟偏离航线,玩儿成了夫夫之间的持久力比拼。沈无璟看着张牙舞爪的哥儿,心情颇好地带着他到了一间房子前。 这会儿,两人都有点嘴巴干,一个对视默契地暂停这场无聊的游戏。 “相公,我累了。” “相公背。”沈无璟在他身前蹲下。 叶白柚依恋地爬上去,紧紧攀着男人的肩膀。脸颊贴在他的肩窝,开始犯懒。 “要进去看看吗?”男人的声音通过紧挨着的肌肤传递过来。 “是什么?” “暖房,里面是菜苗。” “看!” 推开门,又迅速关上。叶白柚看到了整个屋子里摆满了架子,整整齐齐。而架子上全是绿油油的小菜苗。 嫩生生的,才两指高。 “我问了白叔,里面一半是夫郎要的辣椒。” “真的!”叶白柚双眼放光,直接在男人背上支棱起来。 “夫郎趴着,小心后仰。” “哦哦。”叶白柚立马重新勾住男人的脖颈,一双眼睛在里面逡巡,“在哪儿呢?” “里面。” 往里走,叶白柚却不觉得昏暗。头一抬,才知觉上面的瓦片用了不少琉璃瓦。不算晶莹剔透,透着微微的黄色。 中间斑斑点点的小瑕疵像藏在琥珀中的虫,仔细看看,也有不同的趣味。 比不上后世的玻璃,但对于现在这个时代来说,这般的琉璃瓦买都是极难买到的。 叶白柚感慨:“财大气粗。” 沈无璟笑道:“正巧有就用了。” 越往里,越知道这间暖房的空间是怎样的大。木架子分三层,每一层都铺满了泥土,上面或整齐或凌乱地挤着不同种类的青菜。 细看,有白菜,有菠菜、还有各种瓜类……单单是略微数了一下,不下于二十种。 “好多菜啊。” “这边暖和,庄稼能种两季或三季。” 叶白柚认同般点点头:“不像一山之隔的靖安府,冷得吓人。” “夫郎若是喜欢,我们以后常来。” “好啊。” 再往前走了十多米,就见到了叶白柚心心念念的辣椒苗。他一一看去,只能感慨:“这苗真粗。” “嗯,是请老练的农人专门来种的。” 叶白柚欣慰地双手挤着男人的脸轻轻揉:“这一季的辣椒出来,我就能弄火锅了。” 沈无璟眼含无奈。说话囫囵,只能回了他一声“嗯”。 巡视领地一般,叶白柚将整个暖房里看了看。随后才意犹未尽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两人一起出去。 又去看了看明儿个要送的礼。一通下来,也到了晚上了。 饭后,稍微散了散步,夫夫两人就回家睡觉了。 —— 第二日,鸟叫声将床上交颈而卧的夫夫俩叫醒。 吃完饭后,两人带着东西一路往府城去。 白家人多,白老爷子的嫡子,也就是沈无璟的舅舅就有五个,更别说庶子之类的。 不过白家也已经分家,如今掌权人是沈无璟的大舅舅,也就是白家老爷子的嫡长子白秋晟。 其他人是有的还住在白府,有的已经迁出去自家住。所以叶白柚只需要去见一见还在家的人就可以了。 敲门,立马就有门房过来开门。 “表少爷!” 门房立马笑着打开大门,推了一个小厮去叫人。 “表少爷,表少夫人,快请进快请进。” 后头,专门被抓来拿东西的沈三几个熟门熟路。也不多看,始终跟在前面两个人身后。 过了影壁,面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大型的花园,中间活水绕行,穿山而过。石山、路旁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过小桥,下面儿是一片大湖,湖中还有游船、庭廊。 一景看完又是一景。叶白柚好歹是见过苏州园林图片的人,心中震撼,但面上却是镇定不已。 这比得上一个大学学校那么大了。 “阿嫂!” 再走没多远,终于见到人居住的房子。正巧,许久未见的小榛果笑着跑来。看着竟是大了不少。 小孩要撞到腿上,沈无璟上前一步将他捞起。 小榛果冲着叶白柚伸手:“要阿嫂抱!要阿嫂抱!” “不行。”沈无璟无情拒绝。 “不要阿兄抱!” 沈无璟颠了颠小孩,悄悄凑近他耳边道:“我夫郎有宝宝了,你要抱找你自己小爹爹去!” “啊!阿嫂有宝宝了!”小榛果一声脆喊,后头人全听到了。 “啊哟,这可好……可好!” 叶白柚笑着抬头,顿时,被前面一大家子给惊住了。 这人是真的多啊。 单单是被牵着的小孩,像小榛果这般大的,数过去就不止十个。 一一见了人,夫夫俩又将东西给送了。这才安生地坐下来说说话。 房间正堂,叶白柚窝在椅子上。原本笔直坐着,结果身侧小榛果的小爹爹慈爱地抓着他的手拍了拍,随后叫人从屋里拿了垫子给他垫上。 “这样可舒服?” 他说话,小榛果也学着他。“阿嫂,这样可舒服?” 叶白柚点点头,笑着捏着他小脸。 “阿嫂,我好想你哦。”小家伙小心翼翼圈住叶白柚的腰,趴在他腿上。 “小榛果长大不少。” “那是!”他抓过边上自己小爹爹的手,小包子脸一颤,骄傲道,“你问小爹爹,我是不是有好好吃饭。” “是,阿榛在家里乖着呢。”韩韵笑着道,“他一回来啊,天天念叨着要找阿嫂,可把我们给愁的。” “后头没办法,给他说要好好吃饭,长高了就能见得到他阿嫂了。” 叶白柚失笑,他捧着小家伙那肉嘟嘟的脸。“我跟你说了的我要过来呀。” 小榛果被自家小爹爹点破心思,害羞地将脑袋藏在叶白柚肚子上。 “那不是就想见阿嫂嘛。” “瞧瞧,还撒娇了。”韩韵笑道。 他年过三十,小榛果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生的时候难产,后头丈夫就决定只要这么一个。 如此,他也是有福气的。这些年来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模样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 一大家子在屋里坐着,也得亏是凳子多,房子也大。不然还真就坐不下。 大人说话的时候,小榛果就一直赖在叶白柚的怀里。家里其他小孩来了,跟叶白柚说上几句话自然就靠在了他周围。 害得怀里的小家伙那嘴角噘得都能挂上油瓶了。 他看了看周围还在说个不停的大人,牵着叶白柚的手轻轻往外拉。“阿嫂走,我带你去我的院子玩儿。” 说着,他看了眼自己小爹爹。见他笑着点头,小家伙的底气足了。 正巧,叶白柚也坐得累了。与沈无璟目光相接,知会一声就跟着小家伙往外走去。 他就像个带孩子的,手上一边牵了一个,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不大,都是小榛果这么个年龄。是沈无璟几个舅舅家的孩子。 “阿嫂,小璟在家好不好?”小家伙边走,仰着头问。 后头一众孩子不明所以。“小榛果哥哥,小璟是什么?” 小榛果神气道:“是阿嫂养得大猫猫哦,很胖很胖。” “哇!有小雪那么大吗?” “当然!” 耳侧是童言童语,叶白柚听着心中也觉着热闹。待孩子们三两讨论完,好几双圆圆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叶白柚才道:“好着呢,在酒楼里呢。” “阿嫂也有酒楼?” “那当然,阿嫂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小榛果立马与荣有焉,接过叶白柚的话。 “也特别特别好吃吗?”奶呼呼的声音又开始说起来。 “可好吃了。” “比小爹爹做的还好吃吗?” “……” 耳侧声音又停下,叶白柚看着一个个软萌的仰头看他的团子心中发笑。 他们被大人教得很好,很乖。叶白柚挨个摸了摸脑袋,心生喜欢。 “小榛果院子里有厨房吗?我给你们做些。” “好!” 小家伙们双眼晶亮,慢慢停下。 叶白柚不明所以,也站在原地。 手上两个小孩松手,随后,六个小孩整整齐齐站成一排。五短的身子缓缓下弯,有模有样地行礼。“谢谢阿嫂——” 叶白柚心肝儿一颤。“不谢不谢。” 孩子教成这样,谁人不喜欢,反正他是在这些奶呼呼的声音中给小孩做吃的去了。 第137章 毛病 几个大人找来的时候,小榛果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满满一桌的菜。 南瓜饼、山药酥、甄糕、烩面…… 好些个人打下手,连小家伙们也要凑热闹。因此只要是厨房材料够,叶白柚都做了一份。 “小榛果,柚哥儿,小崽子们吃饭了!” 韩韵领头,开门进来就是一股扑鼻的香气。瞬间,在外头说饿了的肚子开始打鼓。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几个大家哥儿捏着帕子赶忙挡住红了的脸。 白家的男人在从小见证了白家老爷子的糟污后院后,一房最多也就娶了两个。都是哥儿。 这些哥儿一个个都是出自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不说全精通,但通个一两项是绝对的。 叶白柚腮帮子咀嚼着鱼丸,看着这些个身段极好,气度不凡的舅夫郎过来。不免低头。 瞧瞧自己,好像确实粗鲁了些。 “柚哥儿吃的是什么?”韩韵大方,上来就笑问。 他看着桌上围了一圈的小家伙们,哪个不是腮帮子鼓鼓。找就听小榛果说柚哥儿做饭好吃,如今亲眼所见,单单闻着味儿他就觉得好。 叶白柚咽下嘴里的东西,笑着道:“小孩想吃,就借着厨房做了些。” “闻着可香呢。” 韩韵身后一众中年哥儿。“是呢,好香。” “柚哥儿手巧,咱们表少爷也是个有福的。” 叶白柚见小家伙跟他们一一相似的脸,笑着起身。“各位小舅舅门坐,还有呢。” “哎!好。” 一说,吃得正舒服的小家伙们就被自家小爹爹揉了揉毛乎乎的头,随后在身旁坐了人。 凳子不够,跟着一起过来的仆从立马又端了些过来。 小孩多,叶白柚怕每样东西不够吃,本来也是多做了些。这会儿人一齐,有丫鬟哥儿将厨房剩下的拿出来。 韩韵冲自己跟着自己身侧的小哥儿招招手,让他去前厅禀告。接着一群人就这么安心地那起筷子开始吃。 都饿了,叶白柚看他们虽然小口小口吃着,但速度不算慢。 稍一会儿,桌上的东西就少了一半。这时,众人才将速度慢了下来。 韩韵看着挤在孩子中间的叶白柚,慈爱笑道:“柚哥儿这吃食着实做得好吃,可惜我们却不能像表少爷享这个福气啊……” 叶白柚嘴巴也利索,回道:“哪里,要我说,这南边的吃食是更胜一筹。我这些小玩意儿小舅舅们吃吃也就算了,这般夸奖,我可还是担不起呀。” 众人捂嘴轻笑。 小孩们肉肉的手捧着碗,一边看看自家小爹爹,一边用圆溜溜的眸子对着叶白柚。 “阿嫂的菜菜好吃!” “好次好次!”说话的是其中最小的孩子,约莫三岁大小,虎头虎脑的。 他小爹爹笑得眯眼,指尖戳了戳他的小脑袋:“你呀,就知道吃。” 叶白柚见他们喜欢,道:“若是小舅舅们平日里没事,欢迎来南山县玩玩儿。我定亲自下厨,让小舅舅们吃个够。” 沈无璟那些铺子,叶白柚并不知道白家的人知不知道,出于谨慎也没有提。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 待沈无璟找来的时候,后头也跟着一众一起过来找夫郎的舅舅。 “夫郎,该回去了。”沈无璟道。 叶白柚笑眯眯起身,挨个摸摸小孩子门的脑袋。“那我们就下次再见面了。” “阿嫂,再见。” 小孩依依不舍,站在自个儿阿爹跟小爹爹的身前。 小身子摇啊摇,跟来几步又停住,最后目送两人离去。 —— “夫郎,可好玩儿?” “确实好玩儿。”叶白柚抓着男人的手搭在自己后腰,拍拍手背让他按捏。边问,“所以你也想生个十个八个跟你一起玩儿吗?” 沈无璟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夫郎脑子能想到这一块儿。 他翘着嘴角:“夫郎若是想……” 叶白柚抬手立马捂住他的嘴,一脸苦哈哈的。“相公啊,我会死的。” 沈无璟低头,鼻尖蹭蹭他的脸。“怕什么,我也舍不得不是。” 叶白柚低哼一声,换个姿势趴在他身上方便他按。嘟噜道:“小孩子虽说乖,但是精力旺盛,真要我带十个八个的,你是要了我的老命。” “嗯,阿柚自个儿克制些,就不会的。” “沈无璟!”叶白柚圆眼微睁。 “在呢夫郎。” 叶白柚抬手掐住他脸颊。“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人吗?” 沈无璟扬眉,一脸笑意。“哪样?” “急色鬼啊!” “夫郎还挺有自知之明。” 叶白柚看他笑得越来越招摇,忙捂住他的半张脸。“不许笑!” “为何?”沈无璟手下力道加重。 叶白柚只觉按到了穴位,低哼一声,浑身软了力气软趴趴地任由摆布。 “臭男人,就会使阴招。” 沈无璟掐着人的腰提上来一点,侧头叼住了哥儿的唇。“我只是在给夫郎按腰而已,怎的被夫郎说得这般不堪呢。” “嗷呜……” “学猫叫也没有用。” 好好抱着人亲了一番,沈无璟这才重新抱着自个儿夫郎继续按。“最近没事儿,夫郎可要去潭州府其他地方玩玩儿?” “有什么好玩儿的?” 沈无璟抱着哥儿翻个身。“也是,还不如夫郎好玩儿呢。” “你流氓!” “我说什么了?” 叶白柚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忙别开头。他不流氓,自己就要流氓了。 他随口转移注意力,问:“北边不是打起来了吗?那相公你……就是你那渣爹……” “渣爹?” “就是渣滓做的爹。” “哦,是个好称呼。”沈无璟注意到哥儿眼底的担忧,唇角微扬,“不怕,他现在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原来夫郎是想听京城那边的故事。” “是的是的。”叶白柚双手抓着男人的一惊,支棱着脖子一脸好奇。 “那边啊……我还以为是一场硬战,可谁成想,轻而易举呐。” —— 京都,护龙山。 护龙山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从东到西,大致可以分为五段。最西边,高山峻岭,前河后崖。因为素有天堑之称,所以只有少许人驻守。 而拱卫京都的中间两段,关山一段,腾山一段,则是主要护卫皇城的地方。山外,是北疆十府之一,所谓的重兵之地。越城。 里面有二十万大军,时刻守着。 他们警惕着,似乎悄然也明白了为何起义军越来越逼近皇城儿始终不灭。 只一个原因,大将军秦瑞已反。他们是大燕为数不多的效忠之师,当即派了斥候过去调查。 最终结果,被大将闻忠看了之后迅速送往皇城。 如此,城内整装待发,只需要皇城里的一个命令,即可做皇帝手下最忠诚的侍卫。 而就在前些天,秦家忽然收到了重机楼送来的消息。声称他们找到了萧落跟萧同辰。经过一番周旋,秦家给出许多条件,最后让重机楼答应将人送过来。 如此,知道是两个外甥是走水路过来,秦瑞一边让人去等着。一边坚定了以北攻南的决心。 这知道外甥已经登船的后五日,秦家打着手势起义军的旗号,在护龙山周围四处点火试探。惹得城里的大部分酒肉将士们极为恼火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闻忠只带得动自己的亲兵,对这些世家子弟也是无可奈何。带他们上战场,无异于给自己的后背增把刀。 船在水上行了十几日,二月末,在秦家人接到两个外甥的那一刻,撕下了脸上的假面。 当原先的送军报的人再次出现在明德殿门外时。他泪流满面,真情实意,在没有像第二次那样直接截胡了人家的事儿躲进醉情楼里去。 但显然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他圣颜都没来得及见一面,直接被太监总管陈顺子给捂嘴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古家贵妃一手敲定的加征南边五府的税负指令被盖了玉玺,扔在了陈顺子的手上。 送军报的瞧见门缝中那一闪而过的奢靡景象,屁滚尿流地离去。 他知道,大燕要完了。他要收拾家当,带妻儿往南边逃去。 伴随着南边赋税令的颁布,秦家第一次对越城发起了进攻。 战火纷纷,城内教室除了闻忠一迈,尽数逃窜。被入城而来的秦家猛虎逮着就砍。嗜血之师,北疆之王,岂是这些从嘉祥帝开始就养得肥头大耳、细皮嫩肉的能比的呢。 闻忠要战,但手下极力劝住。 在被秦家人带着见到萧同辰之时,闻忠倒戈。并派人去去他城池交涉。 秦家以最少的伤亡,迅速向着京都推进。 —— 北边从最开始混乱之时,还待在醉情楼里的沈大每日都在将情况送到南边。快到二月末,一直蹲守在沈府的人来报,沈言被古家那毒妇下了药,彻底激发了他体内的梦香,当即吐血而亡。随后身体被古家那女人和着自己一起一把火烧了。 沈大登上楼顶,漆黑的夜色下,燃烧的沈家大宅照亮了半个京都。 他心中舒畅。人总算死了。主子不一击毙命只是想留着他尝尝那生死难控的恐惧。如此,才算全了他对夫人的不公与狠毒。 当晚,他就写信给沈无璟。 可谁成想次日,就收到了沈无璟的命令——全体撤回南山县。 至于古家,古家那老头也是热锅上的蚂蚁,年纪大了还出来蹦跶。秦家那边的消息,沈大走之前专门让他看了看。 结果糟老头子受不住,当即倒地,作恶多端多了,自己就瘫了。 糟老头子命不久矣了,古家一脉自然也就维系不成了。更何况秦家人来,只会将毒杀了皇后的古家弄得灰都不剩。 如此,在京都憋屈带了一年多的沈大让兄弟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在走的当夜,队伍中独独有一人留下来了。 沈大看着跪在一旁的梧桐,黑沉着眸子问道:“你真要去皇城?” “还请主子应允。”梧桐带着面具的,紧紧叩首在地。 沈大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回想起捡到人之后,始终沉默不语跟个哑巴似的哥儿。 他不像其他人叫自己老大,反而叫主子。 沈大无法,也随了他去。 现在看着他头一次提要求,知道他是存了死志,终是叹道:“随你,明儿个古家会送最后一批人进宫中,我们就不陪你了。” “是!谢主子。” 抛开这一事,沈大一行人紧赶慢赶,直接走水路到潭州府,正好来得及参加他们兄弟沈三的婚宴。 —— 沈三平日里住在庄子上,在外并没有固定的居所。 不过自从下了聘礼之后,他直接掏出自己攒的银钱,在潭州府买了个小院儿。虽然不大,但是对于沈三家两口人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成亲当天,包括沈大在内,一众兄弟敲锣打鼓抬着花轿到了邓家门外。接到了哥儿,又从城里回来。直接到买的房子停下。 高堂上坐的是白鸣,夫妇俩两相对拜,迅速被后头一群闹哄哄的兄弟挤兑进了新房。 院子种植这一排墙的月季,均已冒出了嫩叶。欣欣向荣,单单是看着这些叶子,都能想到以后花开时的盛景。 院子里,叶白柚牵着沈无璟的衣角,眼中含笑。 “相公啊,你说说你们沈家人还有多少没有成亲啊?”叶白柚眼珠一转,眸光灵动,“趁着我现在待在潭州府,挨家挨户给找齐了夫郎媳妇儿,随后再回南山县可好?” 沈无璟笑开。“还不嫌累?” “喜事儿,又有谁会嫌累呢?”叶白柚捏着男人的手一根儿一根儿捏着玩儿。 —— 潭州府城的房子贵,沈三买的这地儿算是中段,比那些个有钱的大商人家是肯定不行的。但位置也还好,出了一条街外头就是坊市。 哥儿平日里做饭买菜,都方便。 夫夫俩站在门口,本来是看着他们那些个汉子热热闹闹地人挤人。也没靠近。 但冷不丁的门后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叶白柚顿时一惊,转身就趴进了沈无璟怀里。 正巧,沈无璟踢出去的脚带起一阵风,将将停在男人的膝盖前。 那人衣摆微扬,可想而知力道之大。 “柚哥儿。”外面人道。 叶白柚疑惑转身,看清了门口的人。他眼里含着陌生,并非叶叶白桦所想的那样惊喜亦或是惊讶。 “我是叶白桦,你哥哥啊,不认识我了?”那人笑,却笑不答眼底。 叶白柚他冲门外的人点了点头,随后拉着自个儿相公出去。 人高的院子外,三人对立。 叶白桦一身粗布衣服,但是挡不住他那富贵窝子立养出来的细皮嫩肉。 “哥。”叶白柚道。 叶白桦点了点头,随后看着他身侧的沈无璟。 “这是……” “你弟夫。” 叶白桦端着哥哥的态度,只对男人点了点头。他左右看了看,随后在袖子里掏出一个被布包裹好了的东西。 “这个给你,你以后不要来潭州府了。” 手腕一重,是自己的相公生气了。 叶白柚扬着嘴角,心中半点不意外。 “什么不要来潭州府了?” 叶白桦眼中泛着冷光,他将手里的东西往叶白柚身上一塞。“记住了,别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叶白桦,你们当初扔下我走了,现在又凭什么回来管我?”叶白柚说着,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眼前对他避之不及的哥哥。 “你那时走得了吗?” 叶白柚往后一靠,后背挨着自个儿男人胸膛。他抱臂,下巴微抬。“哦,好吧。但是潭州府我现在还不能走。” “叶白柚!” 后背靠着的肌肉绷紧,叶白柚抬手摁住男人要举起来的爪子。他拉着横在自己腰间,随后道: “与你无关,我来这里。” “所以你不要自作多情。” “难道你不是跟着舅舅舅母过来的吗?” 叶白柚诧异:“舅舅舅母?你说宋芙蓉……” 叶白桦一时难言。 “我现在过得挺好,爹娘也挺好的,不需要你挂念。” “这点银子你拿回去,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说着,他看了一眼沈无璟,眼里带着鄙夷。 叶白柚登时气笑了。 说他可以,但这般对待他男人可不行。 他站直身体,气势凌人,颇有当年那股浑身长满刺的劲儿。 “叶白桦,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来找你的,也不是跟着他们来的。” “你没必要自作多情!” 叶白桦却不恼。他眸光落在叶白柚身上半晌,随后划过他身后虎视眈眈的沈无璟。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匆匆离去。 “呵,毛病!”叶白柚气得倒仰。 第138章 回去 今天还是沈三的大好日子,不宜动怒。 叶白柚将手里的布袋子往沈无璟的手上一塞。“相公,把这玩意儿还给他。” “好。”沈无璟抓着东西随意往墙里一扔。 叶白柚目瞪口呆。 “相公,砸到人怎么办!” 他抓着男人就往门里走。环顾一圈儿,也没在地上看见那东西。 忽的,眼中掠过一道红色的身影。他在男人好笑的眼神中抬眼往墙上看去。 “十二也来啦!”叶白柚惊喜。 “当然。”十二凌空一跃,轻巧落在叶白柚的身侧。 他颠了颠手里的袋子,估摸着银子大概有个十几两。多数是银票,按照那形状和厚度估算,怎么得有个千儿八百两。 算他出一次天级任务的奖赏,实不算少了。 “公子,这个?” 沈无璟牵着自个儿夫郎找凳子坐下,随后道:“还给那韩家的赘婿。” “韩家赘婿?” 叶白柚替他解惑:“就是我那哥哥,姓叶的。” “叶风砚哦,不是说韩家大公子管得严嘛,这人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私房钱?”十二将袋子往腰间一别,“那我这就去。” “记得快点回来,要吃饭了。”叶白柚见哥儿飞快要掠出门的身影,忙叮嘱道。 “好嘞!” 沈三成亲的吃食是直接将蔡师傅请过来弄的。 至于酒楼那边,就当做是家有喜事儿歇业一天。放些个喜糖在门外,客人们来的时候抓一把散散喜气就行了。 这些个大汉子平日里的伙食不是在庄子食堂解决就是在酒楼解决,他们深知蔡师傅的手艺。 加上今儿个叶白柚又拿了好些个方子出来。 饭菜一上桌,那是敞开了肚皮吃,吃起来那才叫一个痛快。 几桌人坐齐,叶白柚环顾一周也没见着十二。 “相公……十二怎么还没回来?” “回来了。” 话落,十二恰好进门。环顾一圈,只剩下叶白柚身边还有位置。 小心看了眼沈无璟,十二猫着脚几步在叶白柚的另一边坐下。 他抄起筷子往嘴里塞了大几口肉,又灌了一大口水。嘴巴空了,才小声道:“柚子哥哥,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什么?” “你大哥,自己的私房钱少了都被韩菱知道了。现在正在家里跪搓衣板儿呢。” 叶白柚想了想,自己印象中的叶白桦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他看不惯自原身跟父母的做派,但是又管不住,只能一个人默默做好自己的事儿。 要说以前,他确实疼爱原身。好吃的好玩儿的首先就会给原主。 叶白柚对他的影响并不坏。相反,是比原身及父母都要好。 他那样的人,看起来才像是个正常人。 想到这块儿,叶白柚有些疑惑。刚刚那个样子,看着就像是不要自己去打扰他的富贵生活的嫌弃样。 可给的银子,即便是大手大脚的花,就算是在南山县里买套房子。也够一辈子好好活下去了。 矛盾的一个人。 叶白柚搞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反正以后只会是陌生人而已。 “啊!我还忘了说一件事儿。”十二忽然转头,瞄了一眼沈无璟后忙道,“那韩家大公子已经知道柚子哥哥你了。” 沈无璟看了十二一眼,十二立马转过头。“不说了,不说了,柚子哥哥快吃饭。” 叶白柚侧后,沈无璟敛着眉恰好给他夹了一点菜。 “相公,你别吓十二。” 沈无璟无辜:“我何时吓他了?” 唯有十二埋头干饭,心中诽谤不已。 还说不吓!天天用那个阴森森的眼神儿看人,谁受得了!要不是没其他的座位,他指定拉着柚子哥哥离他远远的。 —— 韩菱知不知道自己,叶白柚也觉得无所谓,大家互相不认识,也没必要花费那个心思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成亲宴吃完,憨憨的沈二跟沈大带着一众兄弟忽然走到沈无璟的身边。 他们昨儿才回来,见过沈无璟后今天又立马过来帮忙。关于京城那边的事儿,有些还需要细说。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刚刚才知道居然要有小主子了。 沈大就说嘛,当初看主子跟叶公子之间就有猫腻,这不,几年过去不也成了形影不离的夫夫。 甚至还有了小主子。 “公子,夫人。” 叶白柚目光落在为首的沈大跟沈二上。“回来了还走吗?” 两人摇摇头。“暂且没事儿了。” 沈无璟撩起衣摆,缓缓起身。“夫郎,咱们先回酒楼。” 知道沈无璟有事儿,他又甩不下自己。叶白柚只能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去。 刚到酒楼,后头门一关上,沈大就开口: “公子,京都那边要加重南边的税负,现在应该已经颁布圣旨了。” 叶白柚就走在沈无璟的身侧,听了这话心中一咯噔。 不过转念一想,百姓缴税不是布帛就是庄稼谷物,现在二月,还没到庄稼收成的时候。 怕是再过几个月,京都那边都不稳定了,南边要么平静,要么动荡。 那边的手难伸过来,只要这边的官员稳住,那就没什么事儿。 果真,他相公也道:“不足为惧。” 他们继续说着,酒楼的其他人又还待在沈三那边。叶白柚干脆去后厨烧了点茶水拎出来。 十几个汉子纷纷起身来帮忙,你挤一个,我踩一个。面红耳赤的,就是结结巴巴不好开口。 叶白柚失笑,只能将茶壶放在桌子上他们自己来。 手腕一紧,叶白柚被沈无璟牵着坐在了他旁边。 叶白柚转了转手腕,示意男人松开。 随后,他自个儿去货架上弄了些果干儿蜜饯还有糕点、坚果出来。重新坐回沈无璟的身侧,自己吃着,又听他们说。 都是一家人,叶白柚也不避讳。 吃着吃着,手背被托住……一捧瓜子仁儿落在了他的掌心。 叶白柚眼底笑意一闪,掠过男人身前那一堆还在不断增加的各类果壳儿,只管往嘴里塞。 吃得够了,他们话却是还没说完。 叶白柚往男人肩膀上一歪,眼睛闭着往他颈侧蛄蛹几下。很快就在催眠的谈话声中睡熟了。 他呼吸一均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闭嘴、放轻动作。 “去拿个毯子来。”沈无璟低声道。 说完,其他人还愣着,沈大已经飞快上楼又下来了。 沈无璟接过。仔细给人盖好后横抱在身上,当着自个儿下属的面轻拍着哥儿的后背,随后示意他们继续。 那温柔的样子,看得沈大他们颇有些牙疼。 谁他娘的见过这样的主子啊! —— 三月的春风一吹,山花烂漫,姹紫嫣红。 在潭州府呆了半个多月,天气暖和了,沈无璟也带着叶白柚回到了南山县。 去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却是顾忌着每一个人,挑挑选选好些个南边的特产。足足拉了两车。 得亏沈大他们也跟着一起,不然这路上还真不好走。 南山县,酒楼。 赶了几天的路,叶白柚总算是能躺在自己的窝里好好睡一觉。 养足了精神,推开半掩的窗户。清新泛着草木香气的空气闯进屋里。 叶白柚弯了弯眼睛,瞧着外面极好看的山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唔——” “爽!” 窗户下,声音嘈杂。有底下厨房忙碌的声音,也有街道上摊贩们的叫卖声以及客人的说话声。 屏风后的门吱呀响起,叶白柚一转身就见沈无璟端着饭菜过来。 “相公。”眼底的笑意扩大,叶白柚后腰靠着书桌望着忙碌的男人。 沈无璟抬头,正好将那窗景之中的哥儿倩影纳入眼眸。 哥儿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在身后。罩衫没穿,薄薄的衣料贴在身上,只绑了中间的腰带。 腰细腿长,明艳动人。 “夫郎,来吃饭。”沈无璟转身,去床边拿他的衣服。 叶白柚正好晃悠着走到他身后。 沈无璟坐在床沿,手掐住哥儿的腰将人带至身前。 解开腰带,叶白柚的衣衫没了束缚霎时敞开。衣衫滑过肩头,莹白的肌肤好似泛着朦胧的光。 沈无璟手心贴了贴微微有了弧度的肚子,倾身落下一吻。 叶白柚轻颤,捏着男人肩膀的手攥紧。“相、相公。” “嗯。” 哥儿月份越大,身子越敏感。沈无璟现在几乎是一动他就要动得彻底。 他站起来,安抚似地亲了亲哥儿的额头。从里到外,重新给哥儿的衣服穿好。 有了衣服的遮掩,那腰肢还是那般细韧。 衣服是白与浅绿色的,衣袖上绣着兰花。腰间再挂上安神的香囊,以及装饰的玉佩。站远了一瞧,哥儿那唇红齿白,细眉杏眼,温润中多了一丝清艳。 “夫郎容姿绝艳。”沈无璟笑道。 “多谢相公夸奖。”叶白柚弯唇,被人牵着坐在凳子上。 他接过沈无璟递来的筷子,酒窝半露。“相公,你再这么养下去把我养废了怎么办?” “真要废了,夫郎这辈子就不会离开我半步,我巴不得。”沈无璟给他夹了一个蛋饺,捏了捏他越来越细腻的手,“回来的时候不是说饿了吗,见你睡着没叫你,现在赶紧吃。” 叶白柚夹着蛋饺放入唇中,咕哝:“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哥儿一咬,贝齿半露。红唇微抿,蛋饺就藏进了嘴里。 现在他吃饭不像以前那般急,被沈无璟管着,慢慢变得细嚼慢咽。 加上有了小崽子,周身的气质愈发柔和。现在就连吃饭,也带着一种无形的气韵。极为养眼。 每每看着,沈无璟就想将人揽进怀里,自己喂。 在腰间勾来男人结实的手臂时,叶白柚习以为常地起身坐进了他怀中。他懒懒靠着人,接受着男人的投喂。 “相公啊,费不着这么细致的。”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只要是男人在自己身边,他刚自己吃了第一口,就要被人逮进男人怀中。 跟抱娃娃似的,还上瘾了。 叶白柚一手抓着男人的衣襟,一手把着他喂饭的手臂。来了兴趣还捏了捏,衣服挡着,只摸出点硬邦邦的。 距离恰好,沈无璟倾身就能亲到哥儿的额角。他鼻尖拱了拱哥儿的细腻的脖颈,温声道:“我喜欢而已。” 叶白柚手一抬,顺着男人的衣领穿过,柔嫩的掌心没了隔阂直接贴在结实的肩背上。 “好吧,随你。” 一碗饭吃完。叶白柚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神情愈发慵懒。“相公,我想去下面的厨房看看。” “好,不过先在上面休息一会儿。” 叶白柚现在是一身软肉,不仅仅是男人爱不释手,自己偶尔也会捏着上瘾。 好不容易被抱够了放下,他继续被男人牵小羊似的牵着在屋子里逛了一圈,随后才下楼去。 酒楼现在是饭点末,客人少了一半。但剩下的人还是有几十个的。 叶白柚本来想跟那些个客人打声招呼的,但是沈无璟一直挡在他外侧。 无法,他只能维持着脸上的笑,进了后院。 进了院子,里面不知何时移栽了好些个花花草草。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温柔的,含着春日的暖意。 他侧头,掠过那丛丛草木,视线落到男人绷紧的下颚。他好笑: “沈公子,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占有欲强烈了那么一点?” 刚说完,沈无璟当即给他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强烈了一点。 明明被牵着的手瞬间放开,腰一紧,立刻被揽住。 叶白柚几乎半个身子贴在了男人身上。就差腿弯一勾,沈无璟就能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叶白柚失笑,本是圆眼,笑起来却带着钩子似的。 “霸道得很。” 沈无璟垂眸,盯着他干净的眼睛。“用夫郎以前的话来说,本就是我的夫郎,理所应当的。” “行行行,你的你的。” “夫人来了!” “东家。” 听到外面的话,厨房里边儿的人纷纷凑头看来。一个个满脸笑意,瞧着没有半点的疲累。 叶白柚见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笑道:“好久没回来了,大家过的可好。” “好着呢,好得不行。” “就是夫人走了,想吃口好吃的……都。” 十三忙跳起来捂住老九的嘴。 瞪了一眼老油条。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看看公子的眼神儿。 叶白柚没听明白,只笑:“倒是我出去玩儿了这么久,辛苦大家了。” 琴姨摇头,将还端着盘子不走的白霜儿敲了一下,笑道:“哪里是辛苦,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看了一眼自家小主子,慢慢上前几步站在门口,温声道:“厨房现在乱,油烟大,柚哥儿就坐在外面玩儿好不好?” 瞧瞧这哄孩子的语气。 叶白柚看了一眼沈无璟,见男人替他点点头。 得了,看来自己现在是进不去那地儿了。 “行吧。” —— 既然在县里待不住,叶白柚干脆拉着男人回乡里,也好看看那房子修得怎么样了。 马车一路摇晃,还没到地儿的时候叶白柚就拉开帘子试图看许久未见的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沈无璟无奈:“夫郎坐进去,外面有凉风。” “这个天儿可不叫凉风了。”叶白柚指了指官道两边的桃花,“瞧瞧,山里的桃花都开了。” 沈无璟见状,停下马车直接飞身上去给他摘了几串下来。往哥儿手中一递,随后道:“好了,现在可以拉下帘子了。” 叶白柚看着跟前给他花的男人,“噗嗤”一下笑开。“好好好,看在沈公子采花的份儿上,我进去。” 帘子放下,马车又开始摇晃。 叶白柚泛着粉色的指尖轻戳了一下还沾着露珠的小花瓣。“人生头一次收到花,沈公子这般敷衍,也太没心意了。” “夫郎要是喜欢,山上那一片地我全给你种满。” “大可不必,你全给我种土豆都比种花好。说起来……” 不用叶白柚点明,沈无璟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早已经按照夫郎的要求种下去了。” 叶白柚想到小泉村那些个老人,手指点着自己下巴。“这土豆要是能多些,那该多好。” “若是夫郎愿意,正好他们现在没事儿,可以派出去找。” 叶白柚摇摇头。“外面世道乱,或许可以跟长安的夫子说说。” “不行!” 隔着帘子,男人的话直接出口,比刚刚的声音大了一个度。 叶白柚脑袋一转,就知道他说为什么不行。 他笑得身颤,双手挨了下自己的肚子。“我说沈公子啊,我都揣了你的小崽子了,怎么还能吃这个醋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3 17:57:46-2022-09-24 18:4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花雪月、齊司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养鱼 叶白柚靠在垫子上,眼珠微动,坏心思在心中转了几圈。 他声含期望道:“趁着现在正好可以种,相公要是不想去,我去问问看行吗?” 半晌,马车还在走,叶白柚却没听到前头人的回应。他又道:“上次见着岑夫子,是个温润的书生。成事的概率可是不小。” 连续两句说完,前头还是稳如泰山,倒是叶白柚自己有些坐不住。 他手肘后撑就要坐起来去看。 谁知马车正好停下,帘子被猛地一拉。 白光乍泄,目之所及,马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相公?”叶白柚无辜地看着男人。 沈无璟背光,面容藏在阴影中。徐徐开口:“夫郎刚刚说什么?” 啊—— 生气了。 叶白柚拿过花枝挡住唇角的笑,故作不知。“我说,要是相公不愿意啊,我自己去找找岑夫子……” “唔!” 男人直接进来,脚一踢,帘子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声音。 叶白柚早已预料,只软软地顺着腰上的力道翻身,手腕勾住了男人的脖颈。 猛烈的亲吻从耳后至脖颈,叶白柚舒服得脚趾蜷缩。手中还紧紧捏着那乱颤的桃花枝。 呼吸急促,被吻了个透。 叶白柚眸光水润,还不死心地招惹人。“相、相公,听长安说他夫子人挺好的,只要我好好跟他说……嘶!” 这狗男人。 被咬了一口,力道还不轻,叶白柚眼角顷刻溢出眼泪。 手中的花枝被掀翻,花瓣扑簌落下,盛开在美人面上。 “沈无璟,你欺负人。”叶白柚含着哭腔,双手依旧紧紧勾住男人的脖颈。 男人没说话,只动作愈发轻柔。 得亏周遭没人,不然这停了半个多时辰的马车迟早被人掀开了。 待车厢里传出好些声“我错了”,这桃花树下的动静才小了下来。 窗帘撩开,揉烂的花枝香气中藏着麝香溢散开来。被窝里美人熟睡,露出被子的一张脸媚若芙蓉,晕染了一池的春水。 沈无璟衣冠楚楚地重新回到外面,将擦了手的帕子收进袖口。 他在外面枯坐了会儿,待气息沉静下来后颇有些头疼。 夫郎现在是越来越不知满足了。 —— 没了马车里哥儿清朗婉转的声音,沈无璟专心驾车。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磨磨蹭蹭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待听到车厢里窸窣的动静,他才转个弯儿到了大泉村的大路上。 田地间,处处是村里的农人忙着春耕。 赵尚牛一身粗布短打,黄土般的褐色脸庞坚毅,有些警惕地看着那道上的马车。“瞧瞧,谁家马车来了?” 杜鹃扔了手上的草直起身:“这有些眼熟啊。” “阿娘!是叶哥哥啊!”小金子在田里坐着,身前的桑叶中已经倒了一圈儿被新翻出来的蛐蛐儿。 “叶哥哥回来了!”小金子甩着腿儿爬上土坎,一张肉乎乎的小花脸笑得灿烂极了。 杜鹃眼睛一眯,瞧清楚下来的男人。“哟,还真是。” “小金子,别吵到哥哥了。” “知道了!阿娘看着我喂鸡的虫子!” “晓得了!” 小家伙撅着个小屁股吭哧吭哧往大路上跑,小一个滚动的小圆球。乖憨乖憨的。 叶白柚在马车中打个呵欠,慢条斯理地撩起肩头上滑落半的衣服。 “相公,到了吗?我好像听见小金子的声音了。” 沈无璟飞速上马车,一口咬在哥儿肩膀上。在人瞪来时,飞快将人衣服系好。随后又穿上鞋,在小家伙抵达马车时将叶白柚抱下来。 外面出了太阳,熏得人像盖了一层绒毯。叶白柚被刺得稍微眯了眯眼睛,视线掠过马儿往前一瞥。他笑了。 “这是哪家小花猫啊,白胖白胖的。” 小金子嘿嘿一笑,也不藏了。 他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又看了看像神仙似的叶白柚。双手往后一藏,傻憨憨道:“是我呀,叶哥哥是我呀。” 叶白柚摇了摇头,抓着小孩往身上擦的脏爪子。“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金子呢。” “瞧瞧这手,摸泥鳅去了?” “没,找虫虫。”小孩仰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找虫虫干嘛?” “给极吃,长大了好生蛋!”小家伙一脸天真,说起自家的鸡,立马伸手来抓叶白柚。“叶哥哥,带你去看阿娘新买的鸡崽崽。” 叶白柚身子微弯,从后头环住小孩的两只爪子。“先洗手,不然久了要长虫虫。” “真的!”小家伙惊愕。 叶白柚扬眉:“我可骗过你?” “没有。” “那就对了。” 叶白柚看了看自个儿那已经盖起来一半的围墙,直接绕开去了水田边。沈无璟跟在他后边,防止两人摔倒。 洗完手,给小孩擦干。叶白柚将马车中早准备好的吃的拿出来。 “呐,糖人儿。得亏还没化。” “谢谢叶哥哥!”说完,他才伸手来接。 小家伙试探着舔了一口,随后大眼睛晶亮。“好甜!” 叶白柚笑着揉揉他脑袋。“就你一个人玩儿?” “嗯,大丫二丫他们都去帮王爷爷干活了。娄家弟弟也跟着他小爹爹出去了,长安哥哥他们都不在……” 听他细数完,叶白柚点点头。“是呀,现在都忙。” 小家伙咬了一口就不吃了。他挺胸:“我也忙!” 叶白柚拍拍他脑袋:“对,连小金子都忙起来了呢。” “叶哥哥,我想先给阿爹阿娘吃。”小金子举了举手上的糖人,像个大大方方的小皮猴子。 “去吧,慢点走,别摔倒了。” “那叶哥哥,你等我啊,等我过来跟你玩儿。”说着,小家伙吭哧吭哧快速跑远。 叶白柚收回目光,瞧了眼身侧还站着不动的男人。“看看房子?” “嗯。” 手被男人牵着,两人绕过外面堆积的砖瓦材料,往里走去。 里面还在叮叮咚咚敲个不停,一眼扫去,大多是楼里的熟面孔。 叶白柚发笑,真是难为他们了。沈无璟也是,抠门抠到家了。 “公子!” “夫人好!” 林林总总十几个人,连连的问好声中不知从哪儿传出来个:“小主子好!” 这可好,后头全成了“小主子好”。 叶白柚藏在发下的耳垂微红,最后不得不往男人身后一挪。他压低声音:“沈相公,你发个威。” 沈无璟:…… 不过还是顺着自个儿夫郎的意,凌厉的视线扫过一个二个嬉皮笑脸的人。 顿时,刚刚要蹦跶上天的人纷纷缩了脑袋,被苍鹰摁在了地上。 气氛又安静得不像话。 叶白柚脑门往男人肩膀上一撞。眼底闪过懊恼。 好吧,他收回刚才的话。不该让大老虎发威的。 两人站在原来院子的位置看屋子的布局。 依旧是坐北朝南,原来的几间屋子位置大致没变,就是院子扩宽了些。但是另一边变化就大了。 叶白柚的小池塘被填平了,院子延展到那边,大了一倍。再往外,又多了几间房。 原来算上柴房与厨房是七间屋子,现在又多了三间房。不论是做卧房还是做仓库,都够。如此,以后就不愁他们过来没有睡觉的地方了。 不过这里边儿乱,在小家伙回来的时候,两人就出去了。 “叶哥哥,我带你去看家里的小鸡!”小家伙兴冲冲道。 “好啊。”反正也没事儿。叶白柚干脆拉着男人,走在小家伙的后头。 小金子身子壮实,看着胖胖的,但肉都扎得紧。浑身是劲儿。他脑袋上顶着两个红绳绑起来的小发髻,随着走路动得飞快。 “叶哥哥我跟你说哦,阿娘说这些鸡崽崽要养到过年,然后给我炖鸡汤吃!” 叶白柚轻声道:“真好,叶哥哥好久也没吃到鸡肉了。” 小家伙一脸你好可怜地转过身,另一只手还紧紧护着手上的桑叶。“我才吃了哦,我过年的时候吃了一个大鸡腿儿呢!” 说着他想用手比划,但一手是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糖人,一手是桑叶。只能手肘动动。 看着小家伙脸上灿烂的笑,一时间,叶白柚有些心酸。 “这么厉害啊。” “当然!我阿娘也说我很厉害!” 推开院子门,到了里面就看见藏在竹栏后面的鸡圈。小黄鸡,才巴掌大。一身的茸毛软乎乎的,都背着小翅膀在里面悠闲地走着。 叶白柚看着小金子手一扬,一溜儿的虫子被扔在了地上。 霎时,被抢得一干二净。 叶白柚放松地靠在男人身上,忽然有些感慨。他轻轻蹦出一句:“小金子,以前你在我家吃过的鱼丸好吃吗?” “好吃!” 叶白柚轻笑,他仰着头,眯眼看向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男人。“相公,鱼好吃吗?” 沈无璟揽着人,柔声道:“夫郎做的都好吃。” “小崽崽,想不想平时也能多吃几个鸡腿儿?”他垂眸,看着一脸迷茫的小家伙问。 “想啊,想啊。”只要一想到一个鸡腿儿那么多的肉,小金子那包子脸都笑得更憨实了。 叶白柚道:“我在南边听到别人会在稻田里养鱼。鱼儿随着稻苗长大,吃害虫,在稻花扬起的时候捕捞上来。鱼儿味道不仅没有土腥味,还带了稻花的香气。” “鱼腥,不好吃的!”小金子苦着包子脸。 叶白柚揉揉他的脑袋,将人带出院子。“那你可曾在我家吃过有腥味的鱼?” 小家伙倒是停下步子,小肉手捏了捏。随后朗声道:“叶哥哥,过年时候你送来的鱼可好吃了!” 只一条鱼,能让小孩心心念念几个月。 “那就对了,若是稻田里养鱼,虽说长不了特别大,但鱼苗甚至比鸡苗便宜。论起来还能多了一点进项。” 沈无璟思忖片刻。“南边养鱼的湖泊众多,但是南山县好像还未曾见到过。” “是呀,但南山县种地的水都是山上留下来的。水质好不说,山下的地也地平,本就适合养鱼。” “但是因为什么调料都没有,鱼往往不如猪肉受欢迎。但若是发展起来……也算一个重要产业。” 叶白柚看着小孩一双懵懂的眼睛,道: “小金子,你问问你阿娘看他愿不愿意在稻田里养鱼。养出来的,我收。” 这个就好懂了,叶哥哥也是叶老板嘛。 他们摘柿子的时候可是吼了好几声叶老板大气的!“我收”就是可以换钱钱的! 小家伙兴奋道:“赚钱钱!” 叶白柚看着他像个小财迷似的,笑道:“嗯,也是赚钱钱。” 赚钱钱,赚钱钱,谁不想赚钱钱。 “阿娘!”他一溜烟地跑到了土边,就蹲在那儿着急得对杜鹃婶子喊,“阿娘,柚子哥哥叫你养鱼!” 杜鹃停下手中的活。“什么养鱼?” 叶白柚牵着男人的手走来。杜鹃婶子忙道:“别来,别来,柚哥儿你小心摔着。” 说着,杜鹃自己上了大路。“柚哥儿,什么养鱼?” 叶白柚笑道:“就是酒楼要用鱼的多,我就想着看看村里有没有人愿意养鱼的。正好不是去了一趟南边,看那边有用稻田养鱼的。鱼长得好,稻子也好。” “所以正巧现在又是在育秧苗,我就想着说咱们村里看看有没有人试试养一下。我要鱼,你们正好也能增收。” “真的!” 杜鹃压低声音,眼中含喜。 还没听说过谁在稻田里养鱼的。不过他们这些田靠近河水,田里放水的时候也好些条鱼儿乱蹦跶。 一般就是意思意思捞一下,也有好些。 但多了也腻味,所以都没人想过关起来一直养着。现在想一想,要是能成,不是白得的收成。 杜鹃含着激动看着叶白柚,期待得到他的肯定。 “是真的。”叶白柚含笑点头。 沈无璟的垂眸,看着哥儿脸上的笑容指尖微动。 夫郎啊,嘴硬心软。 “那我给全村人说说。” “嗯,那就先谢谢婶子了。” “不用不用,要真的成了,我们还谢谢你呢。” 村子里有多少人会养,叶白柚不知道。但是若真的养起来,一块田几十斤鱼,按照市场收购价五文来算那也能大几百文的收入。 抵得上几石米的银钱了。 这边解决源头的事儿,待以后成了,又有得忙了。 “婶子,你去忙吧,我们在村子里待会儿就回去了。” “要不要去家里喝点水,县里过来也忙。”说着她又掏身上的钥匙,“我去把门打开,进屋坐坐去吧。” 叶白柚忙将人拦着。“哪里用得着,马车能坐呢。再说我都坐了一路了,走走的好。” “也好也好。”杜鹃婶子笑道,“那我就先干活儿去了。” “嗯,婶子忙着。” 隔着几块地就有干活的人,大家伙看着杜鹃的笑脸也在纷纷猜测有什么事儿。不过再好奇,地里的活儿得先做完。 “相公,你吃过鱼丸,那你吃过牛肉丸子吗?” 在农耕时代,牛是轻易不能杀的。叶白柚不知道沈家大公子吃过没。 沈大公子摇头。 “牛肉好吃。”他笑着缓缓拉起男人的手横在自己的腰间,整个身子搭了一半在他身上。 “后世啊,牛也浑身是宝。我们那儿有专门养牛的养殖场出栏生牛。皮可做饰品用品,肉可煎炸烤煮,脏腑可下火锅,连骨髓也能被做成一道菜。” 沈无璟缓缓收紧手臂。“阿柚,不走。” 叶白柚轻笑,头一次想跟他说明白。 “走不了,上辈子的我早因为没日没夜干活,就像那牛一样,累死了。” 沈无璟一顿。 两人已经走到了新挖的池塘这边。堆积的泥就筑在岸上,拍得平平整整的。瞧着,也快挖完了。 “这个池塘以后多养大鱼,岸上照旧将那桑树移栽过来。桑基鱼塘,这可是……” “哎!” 身体失重,男人陡然将他抱起。 叶白柚熟练勾上男人的脖颈,随后就被他塞进了马车里。 马车哒哒走远,出了村子。 第140章 火锅 一路往县里去。 叶白柚起初还担心男人有什么事儿,到后头直接在摇晃中睡着了去。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叶白柚睁眼,看着床上的雕花失神。待清醒了,掀开被子正要起来。另一边有了动静。 “夫郎。”男人从书桌那边过来。 叶白柚看着他还算正常的脸色,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相公,我饿了。” 话音刚落,叶白柚被他抱在了手上。衣服鞋子不用他自己穿,吃个饭男人还要抢着喂。 从一起身就没下过地,叶白柚总算是知道沈公子哪里有问题了。 他过于谨慎了。 谨慎得真当他是个瓷器,走哪儿都得捧在手上。 院子里,叶白柚坐在男人身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晒得迷糊了,他对身后的肉垫道:“沈公子,你难道没有觉得哪点不对劲吗?” “没有。” “你看看厨房里的那一兜子人,你在这儿坐着,人家敢不敢出来了?” 发丝被轻轻撩动,身后的男人泰然自若。 叶白柚拿他没办法。 一想到过些天老九就要去南边儿了,他这厨房里头剩下的就只有琴姨能掌厨,他就惆怅。 他要是这么一直当个猫到处晒太阳,这酒楼怕是都得给他晒没了。 不行,这男人太黏,他得支开了去。 当即,叶白柚坐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橘子。” 沈无璟抬手一揽,将叶白柚带回怀抱。他温声:“家里有,不用去买。” 叶白柚沮丧:“是吗?” “我去给夫郎拿。” 叶白柚笑着往边上挪动一点,连忙点头:“相公去吧去吧。” “嗯。”腿弯儿一紧,沈无璟将他抱着又往楼上去。 叶白柚急了,忙一爪子拍在他肩上。“沈无璟,我不吃了!” “好。” 眼珠子一动,叶白柚逮着男人的脸泄愤似的捏了捏。“咱们出去,不过你先放我下来!” 沈无璟估量着楼梯,几步下去才将人放下来牵着。 甩了甩手,大爪子跟狗皮膏药似的。叶白柚无奈,只能带着沈无璟踏出酒楼。 南山县里白天也热闹。 正值春耕,集市上现在大多都是在卖菜苗。还有些春天出来的小鸡苗鸭苗,剩下不多,看着都是比较孱弱的了。 叶白柚走在前头,绕过集市到了打铁铺子。 他刚想一脚踏进去,沈无璟手腕一转,借着巧劲儿将人拉至身前。“夫郎来这儿作何?” “你不让我进去?”叶白柚脸色一沉,学着沈无璟唬人。 沈无璟抿唇。“夫郎……” 叶白柚本想好好给他说说,但是一抬眼就望见他压在眼底的紧张。 “哎……我这辈子是栽在你身上了!” 叶白柚后悔。就不该跟他说上辈子那乱七八糟的事儿。 打铁铺子里,满身横肉的壮汉挥舞着锤子对着红彤彤的铁块儿奋力敲打,火星四溅,铿锵的声音传至门口。 炎炎烈火前,他浑身泛着红,身后还有一排挂着的打好的铁器。 有农具,有厨具。还有些小巧的零件。 “叶老板,好久不见!”大汉起身就看见门口的叶白柚,他嗓子一吼,像狮子咆哮顿时将叶白柚唤醒。 叶白柚逮着沈无璟就往里去。王铁匠,我来看看我要的东西打好了没?” “早就好了,在架子下面,你自己拿着瞧!” 叶白柚转身去找,沈无璟先他一步将锅拿出来。 “这是煮火锅要用的深口平底锅。”叶白柚下意识跟男人解释,但是开春来下单的时候还是沈无璟一起跟着来的。 “炉子呢?”叶白柚朗声问。 “炉子!炉子也在最底下藏着呢!” 叶白柚接过沈无璟手上的东西,瞧着,与后世的鸳鸯锅一般无二。加上从架子最下面一层扒拉出来的铁炉子,将锅放上去,恰好。 “可行?”王铁匠的声音传来。 “行!”叶白柚笑道,“都做完了?” 王铁匠高声道:“对!炉子也做好了!” 叶白柚挨着一个个检查完,随后对沈无璟道:“相公,给钱。” 这可是一笔大单子,一共五十套,一套下来算上材料人工共一两银子。所以要开火锅店,光是这些个锅炉子就花费五十两。 “那我等会儿叫人来搬!” “好嘞!”王铁匠接了钱,一大袋子在手里颠了颠。可沉。比他往年一年挣的钱还要多。 满脸喜色地将夫夫俩送出去,王铁匠招呼:“下次再来啊!” 出来后,两个没有急着回去。叶白柚本意是在家里憋久了来散散心,但无意看到男人的神色,忽然有些心疼。 他主动拉着男人的手沿着小河慢慢走。 垂柳依依,随风飘摇。春风轻易地抚平了人心中的浮躁。 叶白柚看着潺潺的水面,两人的倒影紧紧挨着。他笑,笑着转个身抱住男人的腰。 仔仔细细看了下男人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叶白柚全然依赖地趴在他身上。“相公啊,我不是瓷娃娃,你不用过于小心我的。” 沈无璟垂眸,不说话,只搂着哥儿腰,手轻轻在他脸上摩挲。 叶白柚舒服地眯眯眼,在他手心蹭蹭。 “以前的生活虽然偶尔会想起,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在这里我有我的家人,我有我的相公。” “我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叶白柚看着男人的脸微微弯眼。 “如若我真的想走,我一定会想办法也带着相公。因为相公是我的,沈无璟这个男人是我的。” 在外面,即便是夫夫也不能一直抱着。 叶白柚直起身,牵着男人的手沿着小河继续走。 “有时候啊,相公太小心了。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相公也不让我做。久而久之……” 叶白柚轻轻勾了勾男人的指尖,立马被大手缠得更紧。 他迎着风笑得开心。 “久而久之,我就会郁闷的。”他侧头看着男人,轻易落入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眸中。 “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不开心了就会扯自己的羽毛。所以啊……” 叶白柚停下,将另一只手也放心男人的掌心。“所以我跟相公能不能商量一下,能不能允许我去做点事儿。” “我保证,累了就停下来,累了就找相公。好不好?” 叶白柚瞳孔带着希冀,笑着。等着他的回答。 两双眸子凝视半晌,呼吸越来越近。 沈无璟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矮身,在柳树的阴影之中轻轻搂住自家夫郎,吻住眉心。 手心摸着那颤抖的长睫,沈无璟缓缓盖住他的双眼,邪肆一笑。 出声委屈:“夫郎,我答应你。” 他承认,自己这段时间过于放肆了。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将自己也装进鸟笼子里,与里面的夫郎一起。 但是夫郎不喜欢,他好像也应当收敛一二了。 就此,叶白柚所认为的夫夫和解达成。沈无璟也将心中的凶兽关紧,再次克制地一点一点偷偷舔舐着那可口的夫郎。 在县里逛了一圈儿,抓着松子儿糖一点点吃着,男人手里则大包小包抱着东西。 到酒楼,叶白柚叫人过去把东西搬回来。 正好,今个儿晚上就试着做一顿火锅。 菜都备齐全,叶白柚专注炒料。经常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则又回到了自己办公的位置。 各地的火锅偏重点不同,有的在麻有的在辣有的在鲜。 因着人不算少,叶白柚自己跟男人就吃鸳鸯锅。一个麻辣一个菌菇。 另外一众人,包括跟着一起回来的沈大他们。就来麻辣或者清汤的分锅。 如此,一大锅的火锅底料炒下来,那香味儿是直接蹿上周围好几十米远。 沈无璟适当放手,但是厨房的人却不敢完全放手。搅拌的活、烧火的活儿都是厨房里的人来做。叶白柚就在边上指挥着何时放料下去就行。 不过在里面一通忙活,也是出了些汗,他整个人浑身舒畅。 底料炒好,倒进盆里冷却。 关于料碗,后世有芝麻酱的,也有香油的。两个都备得有,喜欢吃的自己加就行。 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是将所有东西备齐。 晚上店里关门,火锅上炉。十几个大汉加上后厨一干人坐在了大堂。 叶白柚先教了琴姨跟郑岁如何调制料碗之后,自己红扑扑着一张脸,浑身冒着细汗往楼上去。 推开门,男人点着蜡烛坐着。 叶白柚转着脖颈走近,双手攀在他肩上将浑身的重量靠上去。随后下巴抵着他颈窝。 “相公,吃饭了。” 沈无璟侧头,唇角擦过哥儿细嫩的脸。启唇抿住那软肉。“累不累?” 叶白柚侧身,从沈无璟肩膀滑入他怀里,整个人横在他腿上。“相公,揉揉。” 灯光朦胧,摊开在身上的哥儿脸皮上像是晕着柔和的光。 隐匿的眸光如狼似虎,从哥儿的脸皮一直往下,像野兽巡视领地专横地一点点标记上自己的气味。 掐着哥儿的腰肢,将人抱起来。 “相公,出汗了。” 窗口开着,夜风一吹,打湿了的衣服泛着凉意贴在脊背。 沈无璟:“嗯。” 他起身,恰好一口叼住哥儿脖颈上的软肉。像吃软糖一般咬着,将人抱放在床上。 “外衣换不换?”他抓着哥儿的亵衣亵裤,停在柜子前问。 叶白柚在床上打个滚儿。“不换,等会儿吃了火锅一股味儿。” 关上柜门,将哥儿的衣服放在床上。 人抱着坐在怀中,勾着衣带解下,一股清香随着衣摆飞动落尽鼻腔。 沈无璟不敢耽搁,快速地将叶白柚汗湿了的衣服脱掉。 拢着被子盖着人,用新的干帕子好好将人擦拭一番穿好衣服,这才将新鲜出炉的圆汤圆儿抱着下楼。 楼道昏暗,叶白柚懒洋洋趴在男人肩膀。另一侧颈部的软肉又被吞入狼犬的嘴里,碾磨着。 叶白柚红着眼尾,轻轻吸气。 待过了那昏暗的楼梯,脖颈的肉被松开。叶白柚埋头往男人发中一藏,耳垂红得滴血。 “公子!” “嗯。”沈无璟鸟都不鸟一眼这些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大汉子,只小心护着怀中人转个弯儿,到了另一桌。 大汉子们现在对两人相处的状态那是习以为常了。 甚至隐隐在家也要学着自个儿公子的做派。起初夫夫之间、夫妻之前还矜持着,但久而久之大家都发现: 不限于卧房,只要关了门就在家对夫郎搂搂抱抱作用甚妙。 连沈大家最虎的夫郎都软和了,看看他脸上得意的笑就知道他最近的日子过得不赖。 公子不愧是公子! 连养夫郎都比他们这些大老粗会。 沈无璟本意是将人抱在自己身上,但想到自个儿夫郎今儿下午说的话,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将人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桌子上正在冒泡的锅。 一边红得发亮,一边是飘散着各种菌菇。 “夫郎,这与麻辣烫有何异同?” 叶白柚抬起头,见刚刚作乱的人现在像个没事人似的。鼻尖一耸,有些气恼。 “大差不差,都是煮的。” 沈无璟失笑。既然如此,那就是将小碗碟里面的菜倒进去就行。 他正要抬手,就见着哥儿夹着一块极薄的猪肉往里面搅动。 几下拿起来在碗里裹了一圈儿的料,随后放在边上的小碟子里。“尝尝。” 鼻尖是浓烈的香气,连哥儿身上因着特殊时期而越来越重的馨香都挡住了。 沈无璟不动声色地往哥儿那边一移动,当两人的腿紧紧挨着,他才夹了那肉放进嘴里。 叶白柚瞪了他一眼,掐着挤他的大腿拧。但男人腿上全是肌肉,完全掐不动。 沈无璟咀嚼着,心情极好地轻轻捏住哥儿主动送上门的手。 猪肉入口,滋味异常刺激。鲜嫩的猪肉被浓浓的各色小料包裹。咀嚼下去,满口都是那股辣爽但又不特别刺激的感受。 与麻辣烫,好似又有些不同。 叶白柚见男人怔愣地看着自己,轻笑着捏过帕子给他沾了沾唇角。“此为火锅。” 火锅…… 沈无璟看着炉子里燃烧的炭火,以及锅里不断沸腾的水。轻轻点头。 “好吃。” 叶白柚笑着将腿往男人大腿上一搭,像个大爷似的道:“一般来说,吃火锅先吃肉。吃够了,再烫菜,正好也解腻。” “那么这肉呢,都是切得极薄,放上调料腌制一段时间之后再呈上桌来。” “最好吃的肉,属牛肉。其次才是猪肉。” “不过牛肉不易得,猪肉算是勉强能替代。” 叶白柚看男人听得认真,勾着他的指尖点了点桌子。 “这个暂且不提。盖因火锅是劳动人民发明出来的,吃的就是个方便又能好吃,能撑饱肚子。” “所以万物皆可烫,或辣或麻或鲜。味道自然都不差。” “若将火锅衍生出去,还可以以炖煮的各类禽肉为底汤,吃完肉再烫菜也是一绝。” 沈无璟听他说得眉飞色舞,唇角轻轻翘起。“所以,夫郎要开火锅店?” 叶白柚笑着点点头。“我想先在店里试验一番,随后专门开一间火锅店。” 毕竟人手就这么多,做杂了就像那滚成一团的麻线,颇为令人难受。倒不如分出去,两两组合,不断发展。 “不过南山县的人少,所以店面不需要太大。” 沈无璟给自家夫郎烫了一点肉,熟度刚好。 “那黄家原来那馆子夫郎看看怎么样?” 两相对视,骤然一笑。 叶白柚往他腿上一拍!却不想拍到了自己腿上。 他龇牙咧嘴地笑:“知我者,我相公也。” 沈无璟好笑地伸手给他揉着腿儿。“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大了吧。” 叶白柚嘴皮子硬:“我那是故意的。” 围坐在外几桌的人齐齐搓了搓膀子,随后继续东桌凑凑西桌抢抢。 要说呢,两个人其实都是狐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4 18:43:13-2022-09-25 19:2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活着、彩虹微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气派 火锅暖身,就是吃完之后容易有味儿,也不怎么好收拾。 一通下来,就只有叶白柚这一桌子能看,其余几桌犹如过境之蝗虫,吃得渣滓都不剩。 饭后消食,洗碗洗锅的活儿被这群大汉子们主动接手过来。 叶白柚捂住打了个饱嗝儿,抿了抿被辣得殷红的唇,起身去将门打开散味儿。 刚扯了门栓子,手心一重。 几步远的沈无璟见势不对,忙揽过人的肩膀,带着自个儿夫郎往后退了几步。 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哎哟连天地倒下来好几个人。 叶白柚反手拍拍自家相公还硬邦邦的肚子,回头扫过几人。瞬间笑了。“我说街坊邻居们,大半夜的,这是……” 宏福酒楼东家石满鱼揉了揉摔得最严实的屁股蹲儿,又疼又臊。 “那不是、哎!”他搓了一把脸,后背被这些个老家伙抵着退步出去。 “叶老板,有好吃的怎的不拿出来呢。搞得我们深更半夜的闻着味儿睡不着,这不回过神就走到你家酒楼门前了嘛。”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说着,众人看着屋里已经在收碗了,心中颇为不得劲儿。 让谁本来都要睡觉了,那股勾人的味儿像长了眼睛似的往鼻子里钻。小味儿还挠挠的,他们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吵到枕边人,被自家媳妇儿夫郎给踹下床了不是。 叶白柚看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屋里,缓声解释道:“这不是刚回来,弄出来个新菜试试。晚饭又吃得晚了些,不小心惊扰了各位,实乃抱歉。” “不过大家也不用着急,快则三天,少则五天,这道菜啊就可以上桌了。” 叶白柚好生劝道,郑岁默不吭声地又去厨房炸了些南瓜饼。 端出来的时候,好歹是冒着些微甜的香气,将几个人吸引了过去。 叶白柚赞赏地开了一眼他,随后每个人都匀了一点儿。“说起来也惭愧,家里人多,一锅吃食给刮得干干净净。只有这点刚出锅的南瓜饼,各位一定要收下。” 这一听,没谁不愿意。 大晚上的酒楼都关门了,有吃的就不错了。更何况是叶老板家的东西。 众人忍着烫也要吃下一个去,这才勉强压下那股馋意,不好意思地按耐住心思回去。 几人到家,刚上床就被或温声或娇气或野蛮地踹了一脚。 “东西呢?带回来没?” “没……呐,我给你留了这个,压一压,过几天就有得吃了。”怕媳妇儿、夫郎的各位街坊邻居们回答全然一致。 如此,各家各户这才在消散了的味道之中吹灭了烛灯,难受地睡去。 若所本来还期盼着快点上新菜的几位老板本来还满怀期待地等着,可连续几天下来听见后厨里香得恨不能吞下一盆饭的味道,那是像摔进了蚂蚁堆里,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刺挠得不行。 那是天天站在厨房外面张望,望来望去也瞅不见个新菜的影儿。 这些天,客人馋着。叶白柚也没闲着。 黄家那馆子就在酒楼一条街上,但是现在早已卖给了别人,黄家的人也不知所踪。 不过这也不关叶白柚的事儿,他们当初要来招惹自己,就应该做好被反击的准备。 现在嘛,叶白柚终于等到这家铺子现在的老板回来了。 叶白柚跟沈无璟随着牙婆一同前往铺子老板的家里,他还以为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算个小康之家。结果看着越走越偏的巷子,叶白柚怀疑似的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沈无璟揉揉自家哥儿的长发,爱不释手。 “不怕,就快到了。” “你来过?” “没有,但是查过。” 果真,腌着斑驳的院墙再走了几家,在一座低矮的瓦房前见到了这铺子的老板。 “丁家嫂子!” “丁家嫂子在吗?!”牙婆在外头叮铃哐当敲门。 院墙不高,实际上只扫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大开的门。 见牙婆都等得没耐心了,叶白柚直接道:“麻烦您带路,这是拜托你找人的银子,你收好。” 拿了钱,那牙婆笑着冲叶白柚挨了挨身子就走了。 夫夫俩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正觉得不对劲儿,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像是在地上用木头划拉,又像是指甲在石头上剐蹭。 两人相视一眼,沈无璟揽着叶白柚藏在身后,立马破门而入。 跨门进去,顿时瞧见两个倒在地上的老人家。一个背对着他们,倒在床榻。一个张着嘴巴,双眼无神地看着只有几步之远的门口大口大口喘气儿。 说不出一句话。 叶白柚看着他满手的血,心脏一抽。忙难受得别开头去。 “相公,我去叫大夫!” “不用!”沈无璟一把抓会自家哥儿,骨哨一吹。顷刻间沈大沈二就过来了。 “公子!” “送去医馆!” “相公!不能搬动,直接叫大夫来!”叶白柚背对着两个老人,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腕。 “是!”两人领命,分头去找。 叶白柚见不得血。他深呼几口气,这才转身蹲下来。将老人脸上的银发拨弄开看清了人的模样。 “阿婆!”他惊愕。 那家店的老板怎么回事阿婆呢?况且阿婆不是不住在这里吗? “啊……”老人家瞳孔愈发浑浊,说不出完整的话。 叶白柚轻声安抚:“您别急,叫大夫去了,人马上就来!” 沈无璟当即去看了另外一个老者。他白发苍苍,半身搭在床榻上,一只脚跪在脚架。 料像是人摔倒,一人去接,结果两个老人家都没有站稳。拨开发丝,他额头上有一抹被撞了的血迹,人也晕过去了。 索性沈大跟沈二的动作快,一盏茶时间不到,两个老大夫从不同方向被背过来。 人一落地。 “哎呀!年轻人毛毛躁躁的。我的老胳膊老腿儿都要没了!” 虽是抱怨,不过见到地上两人,脸色一肃,纷纷各自走一个把脉看去。 大夫来了,叶白柚安心跟着沈无璟在外面等着。沈大跟沈二则守在里面。 叶白柚腿还有些软,他完全是靠着腰间的力道稳住自己。 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儿,眉心越拧越紧。这地方就像是贫民窟一样。 他知道南山县穷,但是确实没有深入过这种巷子。全是低矮的茅屋,即便是瓦房,那也是破破烂烂看着好几十年的老瓦房。 院子收拾得还算干净,但是院墙根儿上都是潮湿天里滋生出来的苔藓。 而眼前的房子,也像是直接用泥土活着石头垒砌,好些烂了大洞,被用稻草堵着。 叶白柚心中惘然,转身面对着沈无璟。 “相公,怎么一回事儿啊?” 沈无璟牵着人在院子里找了个木头桩子坐下。将哥儿揽在腿上,沈无璟才顺着他的背脊道:“不知。” 他捧着哥儿的后脑上,将脑袋藏在自己颈侧。“沈大他们也才查到铺子的老板住在这儿,我也不知道老板会是你认识的那位老者。” 后颈被轻轻揉捏着,叶白柚心中那股紧张感消散。 他咽了咽有些干渴的喉咙。声音干涩:“但愿没事儿。” “嗯。” —— 不久,沈大拎着两张药方子出去捡药。 两个大夫也收拾好药箱出来。 “大夫。”叶白柚起身,牵着男人走进。 “你们是丁家……” “不是,我们只是想买铺子,跟着牙婆到了这边才听到门中不对劲儿,哪曾想进来就看到两个老人倒在地上。” “嗯。” 两个老者对视,年轻一点的冲头发发白的老者挥挥手。“师兄,你留这儿,我药铺里还有病人呢。” 年纪看着更大的老头点头。 他平静道:“索性你们找得及时,不然两个今后都得瘫在床上。” “那就好。”叶白柚绷紧的弦松了。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大夫,我想问问这老人家不是住在集市那边吗?为何……” “为何会在这边是吧?”老头笑,但脸上全是讽刺。 “那边确也是他家两口子的地儿,不过啊,是那不肖子孙买来让两老的给他贴贴脸,装装样子的。” 他望了望北边,嫌恶道: “人家是靖安府的大官,讲究脸面,讲究孝顺。” “呵……我倒是没见过自个儿孝顺还要规定老两口在那边一旬露几次面的。” “竟然是这样!”叶白柚目瞪口呆。三观简直都给颠覆了。 与此同时,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怒气。 老大夫摇摇头。“他丁家一人得道一人升天。夫妻俩子女早没了,捡回来的孙儿供吃供喝养大,结果考了功名不认人了。” “若不是后头要求官员升迁看孝廉,早盼着两人去了。” 叶白柚脸色沉沉。“那前阵子我们要找人,结果牙婆说人不在。” 老大夫听了,那更是恨不能将靖安府那个狗崽子抓起来吊打一顿,胡都颤着。“可不嘛,让腿脚不便的老两口奔波几天过去给他装装样子,然后再马不停蹄地给人送回来。” “都是一把老骨头,谁折腾得起!回来老头子就病了。就昨儿个刚到还来了我那一趟呢。” 叶白柚想着阿婆曾经给他帮过的忙,将后续老两口看病的钱先交上。 老大夫推拒,最后到底是看叶白柚强硬这才收了。 沈大回来,带了另一个沈家人过来给药煎上。 夫夫俩又等了一会儿,老太太没多久就醒了。 叶白柚坐在床沿的凳子上,男人就笔直地站在他身后。 老阿婆醒了后什么也不说,就一直盯着叶白柚,直流泪。 叶白柚帕子都擦湿了。 他劝道:“阿婆,您现在身子弱不能激动。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再说。况且您不是说要来我店里帮忙吗?正好我缺人,您来。” 现在不好说生意的事儿,叶白柚只将人安抚住了。看着她喝了药重新睡着,这才跟沈无璟回到酒楼。 今儿是第三天,虎山里辣椒种子用完,剩下全拿过来的辣椒被叶白柚霍霍了个干净。店里的倒是抠抠搜搜留着做其他菜,没有动。 如此,香油榨完,芝麻做酱。一应安排全了,叶白柚店里的火锅正式挂了牌子出来。 当天,五十个锅直接占满。 那些个空闲下来的汉子正好有了用处。备菜、传菜、教客人调料碗……井然有序,头一次做这事儿,却半点没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酒楼里火锅飘香,底料有限,所以只能每天限量。 菜还是继续卖着,叶白柚陆陆续续又添了许多新的东西。 时不时去看看老人家,这日子也过得极快。 进入四月,因为有沈大带回来的人去村子里帮忙,房子也是提前完工。 在老太太好了之后,叶白柚也知道那铺子原是老两口多年前将祖地卖给了黄家人做生意的,现在老了,又没个寄托。恰好遇到了就出手买了回来。 叶白柚本来说要买的,后面又变成了租。 不过老两口好了之后也就留在了那家店里,火锅分了过去,老两口就在那边帮忙。端一点点菜,扫个地什么的。 也不让他们多做,只让老人家在那边有个精神寄托。 如此,酒楼才又恢复了原来的味道。 —— 四月十二,良辰吉日。 新房要上梁了。 清早,叶白柚举胳膊蹬腿儿地从被窝中舒展四肢。睡眼朦胧中,脚丫子被一双大手抓住。 他不安地动了动圆圆的脚指头,脚背一软,又被硌了一下。紧接着被套上了足衣。 被男人从被窝里抱出来,穿好衣服又伺候着吃了早饭。叶白柚这才清醒了,坐在马车里跟男人往村子里去。 到地儿之后,房梁已经被绑上了红绸。 叶白柚傻兮兮笑着,双手一挥! 朗声道:“废话不多说!感谢各位乡亲父老们来捧场,今儿个大家好吃好喝,酒肉管够!” 神清气爽地说完,得到了好些个欢呼。其中最数胖乎乎的小金子巴巴掌拍得最响。 流水宴席摆起,院子摆得下十几桌,剩下的又放在大路外。 掌勺的是郑岁,颇有做饭天赋的小哥儿。 不过担心哥儿的体力不行,叶白柚又叫了其他人去帮忙。如此,一桌一桌琳琅满目的酒菜吃得那是众人欢欣鼓舞。 叶白柚看着客人们的小脸,嘿嘿笑着绕过院墙进屋。 房子是整洁的大院子,没什么过多的精美装饰,讲究的就是一个大气宽敞。 白墙黛瓦,院中青砖铺满,大门后头一左一右两个大花坛。现在只填了泥土,还什么都没有种。 从边上的小拱门出去,就是岸上种着桑树,下头放着鱼苗、藕苗的大鱼塘。 叶白柚边看边啧啧直叹。他拍着男人的手背,语气高昂:“气派,真气派!” 沈无璟看哥儿一副喝醉了的模样,笑着将牵着回去。 “夫郎,回去吃饭了。”他轻哄道。 “行,今儿个我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叶白柚冲着男人一笑,歪歪扭扭跟着他。 沈无璟纵容地摇摇头,眼中笑意流转。 一脸傻样。 —— 嘈杂散去,百鸟归林。 叶白柚坐在屋檐下,静望着余晖。 小璟猫猫就蹲在躺椅的边上,背上踩着胖鸽子,再上面搭着小白的大翅膀。 一人山只闲闲看着院中做着最后清扫的男人。看着看着,叶白柚眼中闪过狡黠:“相公,今晚住哪儿?” “不住这儿?” 叶白柚摇头。 “那要回酒楼?” 叶白柚还是摇头。 沈无璟哑然一笑。“我猜,夫郎该不是要住池塘里去?” 叶白柚嘴角一咧,盯着他大声道:“不!住在我的心里吧!男人!” 沈无璟微愣。 四双眼睛俱凝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随后,沈无璟低沉一笑。像春风吹过了万亩桃林,刹那间万花盛开,灼灼耀眼。 叶白柚自心底感慨:皎皎如月的郎君啊,清贵如玉树的沈无璟啊。 “相公啊……” “夫郎啊……” 一个是沉醉,一个是纵容。难言的默契只藏在心间。两人相视一笑,温情绵延。 第142章 梧儿 天光俱散,朗月初升。叶白柚蜷缩在男人怀中熟睡。 房梁窸窣,沈无璟抬手捂住怀中人的耳朵,阴恻恻地看了眼屋顶。 正要低啸的小白毛衣炸,飞速将翅膀搭在身后的猫头上。 好半晌,沈无璟合上眼。 小白振翅一挥!三个夜猫子一改白日里的懒惰,你追我赶,兴奋地霍霍山上的动物去了。 —— 南边万籁俱静,皇城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秦家的百万大军挥师南下,待皇城之中的人察觉到的时候,手中的矛却不知何时已经转向了自己。 驻扎在外的兵将不听指挥,皇城的禁卫军更是如软蛋一样,立都立不起来。 浮华了两代人的京都早已成了落叶覆盖下的腥臭沼泽。深陷泥潭中的人们拨开最上层的繁荣假象想要从泥沼拔出脚,带起来的却是沉淀几十年的奢靡荒淫。 根子都烂了。 逃,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萧同舟一边下令让禁卫军守护皇城拖延时间,一边飞速与古家一脉收拾东西从密道逃脱。 灰尘不染的汉白玉石阶被枯枝倾覆,精美整洁的妃子宫殿被碎乱的瓷器破布掩埋,从前挤挤挨挨的早朝大殿上抠宝珠刮金漆的人络绎不绝。 一阵混乱之后,东西也收拾得足够了。 临了,萧同舟到了自己的美人殿。 美人殿本为明德殿,但自从古家将皇帝权力接手之后,萧同舟就彻底在明德殿里肆意荒唐。 他猛地推开门,身后的阴影勉强照得出此时的姿容。 明黄色的衣衫凌乱,发冠早已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形销骨立,走动之间如一道没有灵魂的躯壳。 但进入殿内,那浑浊的眼睛有了神采。 飞速撩开那万千迷人的纱帘,跌跌撞撞找到最里面的大床上依旧在熟睡的美人。 美人娇弱,只着薄衫。红唇乌发,满身酥懒。 只一睁眼,秋瞳剪水,流转的眸光便能让人酥了。 萧同舟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如饿狼般扑了上去。 美人拧眉,扰得萧同舟飞速在那挺翘的臀上掐了一把,攥着人离开。 宋梧茗看着身前那道脚步凌乱的身影,看似跟不上,实则姿态散漫。 他声软如水。“陛下,要去哪儿啊?” 萧同舟一顿,粗鲁的往后一揽。箍紧了不堪一握的细腰狠狠抱紧,继续往前。 “皇朝有人叛乱,咱们先去避一避。”萧同舟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肿偏执又自大,“待大将军抓大了反贼,朕定要爱妃好好看看那叛贼是怎么死的。” 宋梧茗捏了捏手上的玉镯子,翩然一笑。“谢谢陛下还念着妾身。” 红唇似血,美人依从的模样甚得人心。 进入密道所藏的殿内,萧同舟也不管还守在外的古家侍卫,立马将怀中人摁在门后撕咬了一番。 待听到周围或小或大的粗气,他拢紧宋梧茗的衣服将人塞进密道。自己紧紧跟了上去。 其后,所有殿内人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陛下,我怕……”玉足光裸,踩在地上顷刻间沾了黑泥。 密道昏暗,多年没人进去。里面数不尽的灰尘虫蚁边走边往人身上掉。潮湿的甬道犹如深埋地底的虫穴,不知哪儿来的凉风吹得人心中愈发忐忑。 “爱妃别怕。” 宋梧茗很轻,即便是沉迷酒色的萧同舟都能轻易将人抱起。他像难得有了一颗真心,将美人略微吃力地抱上身。 进了密道,前后都是古家侍卫带刀行走的叮咚声。 萧同舟心中的仓皇瞬间被抹平。 宋梧茗的美人面红得渗血,像魅魔吐雾般低语:“陛下,我们现在去哪儿?” “汇合,找外祖跟母妃。” 宋梧茗摩挲玉镯的手顿住。安安静静靠在人身上,不再说话。 走了一会儿,密道渐渐变得宽敞。 像从甬道到了最后的巢穴中央。里面灯光闪烁,坐满了人。皆是古家一脉以及忠于古家的大臣,粗粗一看,不下于二十个。 他们依旧身着锦衣,正襟危坐,保持着所谓的士人风骨。若不是那身后忠仆背着的一看重量就不轻的巨大包裹,没准儿啊,还真有人信这虚伪荒谬的一景。 宋梧茗只淡然扫过一眼,垂下眼帘。 “皇上,你回去拿东西怎的还带了个……”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 萧同舟看了他舅舅一眼,抱得怀中的美人蛇紧了紧。他最擅伪装,只扬起假笑便能搏得人轻易认同。 “实乃爱妃有了朕的孩子。” 话落,宋梧茗手搭上自己的肚子。 周遭低呼一声,藏着的激动与期望可不算小啊…… “走!”呼呼啦啦的一大群人站起来。一点细微的动静如涓涓细流汇聚,瞬间在只有一间房大小的空间内尤为震动。 顿时,所有人噤若寒蝉。 这些个大人们脖子缩着,肩膀佝偻,比狗都不如呢。 宋梧茗柔柔靠着萧同舟肩膀上,只觉自己也成了一团烂肉。发着蛆,腐臭着,飞舞着苍蝇蚊子的烂肉。 他指腹落在萧同舟半敞的衣服上,像滑腻的美人蛇一样,一点一点撩向那温热的皮肉。 美眸流转,看着那喉结猴急似的滚动。 他妖娆一笑,在身后疾步上来的身影,悠悠把手停在了他的喉结处。 只轻轻一勾,难耐的低吟传入耳中。 宋梧茗被瞪了一眼,他招摇一笑,目光落在那输送鲜血的动脉上红唇微扬。 古太妃上来了。 一个精明又蠢透了的女人。她换下了宫装,但馒头的朱钗即便是在不见天日的密道里都晃人眼睛。 “皇上,你毕竟是一国之君,只要有你在我们就有希望。”古太妃走到萧同舟的身边,狠狠瞪了一眼宋梧茗,道,“要让大臣们信服,你那做派还是收一收的好。” 宋梧茗安静看好戏。 瞧见萧同舟眼底的冷光,随后又是一副大气听训的面孔。 还真能装。 好一会儿,眼看人就要不耐烦了。宋梧茗轻勾了下眼前的喉结。 顷刻,人又忍耐下来了。 真好笑啊…… 密道的出口数不胜数,但最有可能去的,就是通往城外最远的那一个。 宋梧茗双手高举,轻薄的衣摆滑下皓腕。已经能看得见光亮了啊…… 那白玉镯子清脆一响,继而滑下。 走了不知多久,光点越大,后头忽然有人喊着困。 宋梧茗摇摇头,也困顿地靠在萧同舟身上。 “陛下呀。” “爱妃别动。” 宋梧茗下巴落在他肩膀,看着后头接二连三悄然坐下,缓缓进入梦香的人。 他笑,笑得愈发柔和。 半阖着眼,他一双皓腕重新缠上了萧同舟的脖子,像跟他闲聊一般道:“陛下,你爱我吗?” “爱,怎能不爱。” 萧同舟只顾着往前走,他眼睛浑浊了,浑浊得不见一丝光亮。 再往前,已经没有人上来举着火把了。 萧同舟脚下一重,跪在了地上。宋梧茗依旧好好横躺在他身上,他听着男人不断地念叨着爱他,听着衣服被扯烂的声音,听着他压抑的痛呼。 宋梧茗回头看了看那光亮处。 火燃起来了,侍卫、大臣、仆人们也睡着了。那火把落在地上不灭,沾在了人的身上,燃起来了…… “陛下……你瞧,有人来找你索命呢?” “爱妃,爱妃给我。” “给你什么?” “药,我要药!” “药啊……”宋梧茗看着火势除了他二人外,那边的人全部被蔓延。 肉焦了的味道愈发盛然。 宋梧茗扣着耳后,缓缓将面皮撕下。火光映照着的,是一张破碎的脸皮。 刀疤横亘,像被践踏的破布。因为持续的用药,渗着血,烂得不像个样子。 “殿下,瞧瞧我啊,你瞧瞧我是谁啊……” 他痛苦又欢愉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身下的人认不出他,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手镯一转,中空的内芯蹦出来一根淬了毒的刺。“给你药,妾身这就给你。” 往胸口一扎,狂躁的人安静下来。他眼中有了清明,但顷刻间,憋闷的密道内越来越令人窒息。 萧同舟憋红了一张脸,紧紧搂住身上的人。他带着人往外爬,要走。 “殿下。”宋梧茗闭眼,声音含着柔情。是萧同舟最熟悉的声音。 “梧儿,是我欠了你。” “殿下,你知道了啊?” 但知与不知重要吗……不重要了。他温声却哀求:“下辈子,你别救我了好不好……” 萧同舟眼眶发红,唇中的鲜血大口大口吐出。好似忽然,他又成了繁花树下,那一个挥着扇子的翩翩君子。 他对着树下的小乞丐伸手。 他道:“小乞丐,要不要跟殿下走啊?” 小乞丐怎么说的呢,小乞丐说:“我不是小乞丐,我叫安梧儿,我有名字我不是乞丐!” 也不知道殿下是为了彰显明德,还是看上了小乞丐一张脸,亦或是繁花树下,那双清澈温软的眸子迷了眼。 殿下矮身,轻轻地将乞丐抱了起来。 他道:“带你治病,你以后就是殿下的安梧儿好不好?” 泪水从眼眶中溢出,交缠的还有猩红的血。萧同舟走不动了,他将瘦弱的人抱起,紧紧抱在怀中靠在阴冷的石壁上。 他咬住安梧儿的脖子,咬得渗血,唯有这样才好似下辈子才能将人找见。 他声音如断了的丝,成了最初时的温润:“不行,你这辈子要我的命我、我给你了,下辈子,下辈子你依旧是我、我的。” “不在皇室,只、只要梧儿就好,梧儿就好……” 红泪划过被伤得嶙峋的脸庞,安梧儿静静听着身后人没了气息。 “愿为畜生道,不做同舟人。” 虚弱的声线被烈火烧灼,连同最后一丝生机也被悄然蒸发。 在掘地三尺,秦家军找到他们的时候,这里只剩下被蛇虫余留的碎骨头。 —— 秦家扶持正统,拥护先皇后幼子萧同辰为新帝。于永盛一年冬为民起兵,永盛二年南下。护龙城一干军将果断开城放行。 四月,秦家军占领北边所有要塞,五月直入皇城,皇城禁军不战自降。 永盛二年五月初收拾昏皇一党,五月中皇后嫡幼子萧同辰登基为皇,改年号为安定。 如此,各地缩减赋税,鼓励开荒。灾地抚恤,同年重启科考。 百姓高呼:大燕有望。 —— 南山县,大泉村。 五月中的天,对叶白柚来说已经有些难熬。 天上的太阳跟个火球是的愈发热烈,连盖在他身上的白云团儿都挡不住它发光发热。加上肚里有个六个月大的西瓜。他是走着也不舒服,躺着也不舒服。 加上容易出汗,一天下来,要换上三四套衣服。 叶白柚艰难地撑着老腰起来溜达,一路刻意“吭哧吭哧”的。 绕着屋檐走到院前的小花坛,摘了一朵红色的月季捏在手上。闻了闻,轻轻打了个呵欠。 水井处贤惠洗衣的男人不赞同看来。“夫郎。” 头发高束,阳光下一张脸好看得叶白柚痴痴地看。待看清那双凤眼中的笑意,叶白柚鼓了鼓腮帮子。 “晓得了晓得了。” 身侧不远,是随风飘荡的昨儿个洗了已经干了的衣服。多是他的,只有一两件是男人的。 叶白柚闲着没事儿,干脆将衣服收了下来。囫囵抱着,一股热意从衣服上传来。叶白柚赶忙进屋扔床上,随后再一点一点折好放进衣柜。 慢吞吞出来,叶白柚双目在院子里扫视一圈。随后落在井水边一身蓝衣的人身上。 无事可做,打发时间的三只都不在。 这么一会儿,脖颈上贴着沾湿了的发,他难受地用手拨开,龇牙咧嘴走到男人身后。 “少爷,你不热?”说着,他直接上手摸进男人的后领。 果真,清清爽爽的。 “夫郎,不要走我身后……”沈无璟无奈。 他转身,目之所及哥儿一头的汗。莹白的脖颈像涂了一层油霜,白皙透亮。 他牵着叶白柚带到阴凉底下。 哥儿现在身子变化愈发的大,脸圆了些,身子肉乎乎的抱着极为舒服。仍旧是手长腿长,穿着宽松的衣裳倒多了一份乘风而起的仙气。也不胖,只是肉越来越软了。 “热,相公我好热啊。”叶白柚张嘴看着男人,只觉自己像干涸的池塘里翻白的鱼。 沈无璟也找人问了,这也算是哥儿的孕期反应,算是正常的。不过为了自家夫郎舒服点,他一天也大多时候围着人转。 换洗衣物,抱着陪着,做什么都想他好过一些。 沈无璟在屋檐下坐好。 叶白柚腿一抬,径直跨坐在男人身上。他双手高举,抖了抖将宽大的衣摆抖落。随后光着个臂膀往男人脖颈上一绕。 像一条小白蛇。 他体温现在高了,一个人难受,只有在男人怀里才觉得凉快、舒服些。 很神奇的一种变化。 不过这世界本就神奇,何况是这么一丁点变化呢? “热就不要去太阳底下。”沈无璟抚着哥儿后腰,用帕子沾着额头的汗珠。 叶白柚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还有呢。” 脖颈如玉,靡颜腻理。 上面纵着一条条汗珠流过后的湿润痕迹。将那细弱的绒毛也沾湿了,软哒哒地垂着,好不可怜。 沈无璟心疼地拧着眉,一点点擦拭干净。 只一会儿,手中的帕子就润了。 可怀中人不依,还带着他的手往衣襟走。“热,相公我想打光膀子!” “不行!” “那我在家里打。”叶白柚双眼闭了一下,随后在男人肩上擦了擦眼角令人不适的汗珠。 沈无璟看了眼关紧的院子大门,院墙修得高人也看不见里面。细听外面无声,这才矮身在哥儿唇上安抚地亲了一下。 只一下,哥儿哼着缠来。沈无璟别开唇,脖颈痒痒,他也只绷着个脸继续动作。 手指轻轻一勾,冰凉的衣服敞开。 沈无璟喉头微紧,眸色愈深,但手却规规矩矩给哥儿擦拭。 叶白柚啃脖子啃够了,微眯着眼睛后仰。 欣赏了一下开着的红花,摊开手将被捏烂了的花汁涂了上去。待玩儿开心了,他舒服地脱了鞋子脚丫子往男人裤腿里钻。 察觉到臀下的大腿肌肉微紧,叶白柚笑得歪头:“相公啊,都老夫老夫了。” “夫郎。”沈无璟掀开眸子,定定地看了他一下。 叶白柚喉结微动,忙不迭地紧紧贴上人逮着薄唇要亲。 亲得厉害了,人瘫软在坏。 沈无璟深吸一口气松开。慢条斯理地抬起他的胳膊擦着,边笑着道:“夫郎啊,都老夫老夫了。” 叶白柚双手撑在他胸肌上。一脸愤然:“都怪你,故意勾我。” 沈无璟摇摇头。“嗯,怪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5 19:29:28-2022-09-26 18:5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lly 47瓶;不爱吃饭的桃子 20瓶;轩辕宇墨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演戏 哥儿有孕,变化不仅仅是身子上的,还有其他方面。 叶白柚自觉变得感性,强势,越发随心所欲了些。最明显的,就是对他们家沈少爷的占有欲尤其的强。 在家里尤爱跟在人身后走,欢喜了、倦了都想啃一口沈少爷。诸如饭菜、衣服、发带这些吃穿用的东西,只让沈少爷沾,其他人一概不能上手。喜欢闻气味,尤其喜欢拱在男人脖间,一嗅能嗅到睡个午觉。 偶尔情绪上头,还会泪眼汪汪往他相公身上爬。半夜睡觉,醒了要伸手摸枕边人看在不在。 总之就是一句话:缠人缠得厉害。 他不是没有过担心,但是谁让沈少爷也喜欢呢不是。 刚从潭州府回来的那会儿他还觉得他们家沈公子有些过于黏人了,到现在才觉,黏人的变成了自己。 夫夫俩转变正常,但是因为这些原因,酒楼就不能长待下去。 只偶尔,他会跟沈无璟去楼里坐一会儿。或者想吃火锅了,去火锅店里来一顿。大多时候,两人都是待在家中。 帕子轻挨在肚皮,叶白柚颤着攥住男人的手腕。水色的眸子含着委屈,只管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沈无璟拢人入怀,安抚似地唇角贴着哥儿的脸。 手探向他的后背。单薄的亵衣微湿,草草擦了几下,又重新抱着人进屋又换了一身。 待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好不容易哄着人睡着。沈无璟快速洗完衣服去厨房做饭。哥儿喜欢吃他做的,沈无璟这段时间就专门跟人学。短短几个月厨艺突飞猛进。 做了个花椒鸡,炒了时蔬,再来个地三鲜。 那飘摇的香气跌跌撞撞像个醉鬼一样闯入窗棂之中。叶白柚还睡着呢,肚子一颤,耸着鼻子醒了过来。 “屁孩子,小心你老爹我收拾你。”叶白柚咕哝着,慢吞吞像抱崽一样坐了起来。 卧房做得大,还是原来的那个位置。回字棂花中阳光投射进来,越过茶桌,落了几缕就在脚下。 光影流转,朦胧缥缈,浅浅淡淡地伫立在一旁。安静如小桥流水,美好若人间初霞。 叶白柚怔怔地看着自己在光线中透明泛着红润的脚指头,好动地蜷了蜷,打个呵欠悠悠抬头。 目之所及两三米处是大红木衣柜,边上放着妆台。转个方向的窗台边,又是一把上好的书桌。叶白柚身子一歪,侧头靠在床架子上盯着外面。 “相公啊……” 沈无璟正好盛完了饭,脱了沾满了饭菜味的外衫搭在椅子上,推门进去。 哥儿醒了,白白嫩嫩的身子全露出被窝。巴掌大的脚丫子白中透着粉,大大咧咧搭在堆叠的被子上,一看就是贪凉时蹬开的。 叶白柚捧着肚子,像一个小白玉贝翻个身,双手举着。“相公,起来了。” 沈无璟眼角微扬,近了床沿就矮身。 叶白柚立马勾住人的脖子。 男人没急着起来,而是鼻尖拱了拱小白贝脸上的软肉。闻着那像水果即将要成熟的甜蜜香味儿,颇为喜欢地流连于哥儿一身软肉。 “饿了没?”身音沉哑。 叶白柚偏头,水灵灵的眼睛闪动。坏心一笑,勾着男人的腰带轻轻一扯。 随即像看见了张开的河蚌,立马缩进蚌壳之中。 “饿了没?”将人抱起,捡着床上的衣服床上。叶白柚舒服地贴着皮肉,半眯着眼睛仰头要亲,亲着亲着两条腿儿绷直。又细又长,白得晃眼。沈无璟一天到晚揉着,也并未出现水肿之类的情况。 “饿了没?” 耳侧男人呼吸沉沉,叶白柚像追着蝴蝶的猫儿,一双脚往他手中踩。 “饿……” “那今儿个要吃两碗饭。” “不!” “要。” “不——” 沈无璟眼含笑意,给他系着带子。一番打扮,红衣如血,绸缎似的乌发配上一条极好看的红色发带。哥儿愈发的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一天一个打扮,哪样都好看。 叶白柚侧坐在男人怀中,双手终于踩实了他一只手。见人不动,侧头问:“好看吗?” 红发带上有两个小铃铛,顺着他偏头的时候垂落下来。极细微的脆响,诱得沈无璟抬手拨了几下。 见哥儿心都钓起来了,他才捏捏手中的一双玉足,点点头。 “阿柚将我腰带系上,咱们出去吃饭。” 叶白柚闷哼一声,双臂又抱过来讨要吻。沈无璟摩挲着哥儿憋红的脸,由着他边亲边胡乱绑上自己的衣襟。 玩闹一番作罢,穿好一双鞋,这才将人抱出了卧房。 饭吃得好好的,叶白柚忽然将筷子放下。他眼含担忧,问:“相公,咱家还有钱吗?” 沈无璟笑道:“有,养夫郎几辈子都够了。” 叶白柚坐正身子,稍稍放心了。“那相公,外祖那边的钱还了没有?” “早还了。” “几万两哦,这才几个月?” 沈无璟给他夹了点菜。 “嗯,亏得夫郎还记得住是几个月不是几年。你相公我的事儿都翻案了。米粉、挂面、南边的粮食一起卖给秦家都卖了好几次了。” “几百万斤的粮食,夫郎难道没有看账本儿?” 叶白柚下巴一抬,斜眼瞧人,那股刁蛮劲儿极为吸引人。“谁说我没看,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只是看得淡。” “是矣,看的淡了,就忘得快。”沈无璟凤眼含笑,在他微红的耳垂上轻捏,“旁的事儿夫郎不用担心,相公自会安排好的。” “那还了你不跟我说。” “说了,哥儿没记住而已。” 叶白柚手往男人腿上一拍,耳垂更红:“胡说!” “好,我胡说。夫郎乖,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叶白柚忙踩着台阶狗追似的往下滑。“都怪你,找我说话。” 沈无璟点头,满心满眼是哥儿鼓起的脸。“是,怪我。” 吃完饭,沈无璟洗碗。叶白柚拿着沈少爷的扇子扇了扇,随后推开院侧的小门,入了池塘那边。 桑树种下去,短短几个月抽条长高,已经成了一片浓荫。 岸上两米宽,少些地儿种着菜。 椭圆形的湖中,荷叶亭亭,成群的鱼儿在其中游荡。有待不住的,尾巴一甩,直直冲着那荷叶边缘咬去。扯出一个豁口,又隐没水中。 叶白柚站在桑树底下,仰头看着上面那好些大张大张的叶片。绿油油的,指定鲜嫩。 他转个头,沿着院墙走到了小金子家外。 “小金子在家吗?” “啊!叶哥哥!”满手泥糊糊的小家伙抬头,跟头上的叶白柚撞了个眼。 篱笆隔着,一站一蹲。 小孩圆脑袋上两个童子髻甩了甩,不好意思地将手往身后一藏,笑嘻嘻地站起来。 “啧啧啧,小花猫崽子。”叶白柚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将那泥点弄掉。随后问,“家里蚕有多大了?” “这么大了!”小金子站起来,看来看去,最后伸着自己还有窝窝的小拇指比了比。 叶白柚被萌得一笑,问:“家里桑叶够不够?” “阿娘出去采了。”小家伙实诚道。 这会儿天热,自家地里采完了,那就只能是去山中采了。这是村中养蚕人常做的事儿。 “那你阿爹呢?” “在做饭。”小家伙大眼睛骨碌碌转,灵动得很。“要找阿爹吗?我去叫。” “不用。”叶白柚忙将风风火火的小家伙喊住,“这样,你跟你阿爹说一声,说是来我家玩儿。然后拎个大背篓来。要最大最大的那种。” “好!叶哥哥你等等哦。”说着,一溜烟儿跑没影。 叶白柚退后几步,身子落在树下阴影中。只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皮像是被灼了,刺刺的。 他捏捏自己手腕,细腻得像熬了后凝固的雪白油脂。“哎!这细皮嫩肉的,沈少爷可真会养。” 沈无璟洗完手出来寻人,恰好听见了他这么一句感慨。 笑了笑,脚下故意发出声音。在人看来的时候将他手中的扇子拿来,慢慢给他扇风。“可满意?” “满意极了。”叶白柚双手抱臂,往男人身上一靠。没多久,小家伙拖着个能装下他三个的大背篓出来了。 赵尚牛随后,以为他们是借背篓,他帮着小孩递过去。 冲夫夫俩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回去做饭。 叶白柚望着那屋顶冒着的炊烟,他舒展双臂,转身之际摸了一把男人的脸。随后哼着小曲儿手儿背着跟他的小伙伴汇合。 “相公啊,拿个小背篓出来。” “叶哥哥,我们玩儿什么?” “呐,桑树叶子太多,挡着底下的鱼儿晒太阳了。” 沿着桑树,鱼塘缠了一圈网。隔着鱼鳞般的孔洞能瞧见池塘的光景。荷叶掩映,波光粼粼。一大半都露在太阳底下。 “那我帮叶哥哥!” “嗯,你摘下面的,我摘上面的。” 沈无璟一听就知道哥儿打什么注意。不过他愿意动弹,也是好事儿。 沈无璟站在叶白柚身边,他指哪儿给他勾下哪儿一条枝丫。 摘桑树叶子很治愈,捏着叶片逆着从头往下,一片一片扯下去。脆脆的声音像细小的竹枝爆破,很好听。 叶白柚目光落在逮着矮枝条熟练扯叶子的小家伙,笑着问:“小金子啊,你说我要是将这碍事儿的网给去掉,走到网里面去摘叶子好不好啊?” “不好!”小家伙当即停下,很严肃地板着包子脸。“叶哥哥,水深,不能靠近!” 叶白柚故作苦恼:“那我就站在边上,把着桑树你看可好?” “不行!叶哥哥不行!”小家伙急了。忙撇下身边的东西,双手张开挡在他前面。 “为什么不行呢?”叶白柚悠闲地扯着桑叶,一脸恣意。 “因为要掉下水了就见不着爹娘,吃不着糖了。”说着,小孩瘪嘴巴望着叶白柚,瞧着伤心不已。“不能进去的。” “沈哥哥觉得呢?”叶白柚转头,看着高了自己一个脑袋的男人。 男人面色严肃:“不准。” 叶白柚冲他眨了下眼,随后回身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看来以前教的小小金子懂了。作为奖励……” 小家伙那对大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 “作为奖励,你自己选。” “我、我可以要这个吗?” “桑树叶子啊,那多没劲儿,不如吃糖呢。” 小金子却是摇摇头,小奶包一颤一颤的。极为可爱。 “要桑叶,给蚕宝宝!” “好吧,这是你自己选的哦。” 小金子嘴一下咧开,比得到糖还开心。“谢谢叶哥哥!” 叶白柚轻笑:“不用谢。” 恰好两个背篓装满,叶白柚让男人帮着送到隔壁的院子里。正巧赵叔找小孩回去吃饭,沈无璟说了桑叶的事儿。 在人挽留吃饭时,他只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出了院子回家。 —— 门外一响,叶白柚右手指尖点着左手掌心往门边走。 人一进来,他就像那风中的杨柳枝,被风撩动着一下子勾住了男人的腰带。“沈哥哥,你可让我好等啊。” 润眼微转,微翘的眼尾带着钩子。像八百年没见过男人的狐狸精,就等着将人精魄吸干了去。 沈无璟瞳孔微暗,身后的门“啪嗒”关了一扇。 眸光如火星,炽热地在哥儿身上流转。就差遇着松明,一点即燃,将眼前人烧灼吞噬。 “柚哥儿不安于室,若是被你那相公知道了……” 叶白柚扬眉,没想到他沈公子居然能配合。 挂在人腰带上的手轻挠,察觉到指腹下的肌肉绷紧,叶白柚狡黠一笑,呵气如兰:“他不在家。” “是吗?” 后腰猛地一紧,叶白柚惊呼一声双手抵着男人肩膀。 他仰头,修长的脖颈全然暴露在那幽深的眸光中。他嗔怪:“沈相公,作何这么粗鲁。” 鼻尖在哥儿颈侧嗅了嗅,顺着肌理遇到莹白的耳垂。嗓音低哑:“你不喜欢?” “嗷唔……”耳垂一痒,叶白柚腿软地往下滑。 他脸顿时红若朝霞,明艳异常:“沈哥哥、哥哥竟污蔑!” 瞧瞧这欲拒还迎的样子,叶白柚都想给自己鼓个掌。 “孩儿、孩儿都是你的,你……呜呜呜……”叶白柚伏在男人肩上,假哭。 那瘦削的肩膀耸动落入男人手中,像折断了翅膀的白蝶。透着一股脆弱的美感。 “是我不对,好了好了。”沈无璟无奈,背靠着门将自己戏精的夫郎拥入怀中。“夫郎……” “沈哥哥!”叶白柚直起身,捂住男人的唇。 他还没演够呢。 叶白柚眼轱辘一转,红着眼尾可怜兮兮:“我想吃果子。” “我去给你拿。” “明儿个、明儿个山上果子成熟了。我要去一趟山中,你可要好好等着我啊。”细白的指尖戳了戳男人的胸膛,叶白柚看不见自家相公黑沉沉的脸,演得那是愈发上头。 沈无璟摩挲着那圆润的腰窝,凑近哥儿耳畔,低声道:“柚哥儿……若是你那病秧子夫郎见着了一命呜呼可怎么办!” 叶白柚横眉一竖,巴掌拍在男人肩上。 “不许咒人!” “怎么,还不能说?” “你!” “我什么?”沈无璟含笑护住哥儿后脑勺,叼住那红唇磨碾,“柚哥儿可要看清楚门,你相公若是回来撞见了……” 叶白柚被迫仰头,看着大开的门瞳孔微颤。 人要躲,沈无璟怎么可能放。好好压在门上亲了个遍,这才轻咬了一下红唇松嘴。 “啧。” 他站直,掐着哥儿的腰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 哥儿皮儿薄,轻轻一弄就容易留下痕迹。此刻浑身没一处白的,漫山遍野开满了花。 叶白柚趴在男人怀里,待恢复过来,他道:“相公,我想去山上。” “怎么,家里没喂饱?要去外面找食吃?” “喵呜……”小璟猫猫甩了甩尾巴,跳下院墙。找食嘛,跟着它们三个就行。 叶白柚哼笑:“可不,相公不喂。” “还不是怕伤到你。”沈无璟捏捏他鼻尖,颇为无奈。 “那我还是想去山上,这会儿野果不少,做些果酒,等你家小崽子出来后我刚好能喝。” “酒楼有。” “那我就想玩儿,你带着我,安全的。” “夫郎。” “相公啊……” 第144章 野趣 天光渐长,万物欣荣。 山花沿着乡间小路织成各色鲜亮清新的草毯。走动间,天青色的衣摆惊醒了卧在花盘中的惺忪飞虫。 小翅膀在脚下飞舞,瞧着也有些野趣。 路窄,沈无璟领路,叶白柚抓着衣摆在后。 衣袖上有轻微的拉扯,侧身时哥儿已然欢快地蹲下。 “相公,你瞧!” 合着的手掌打开,掌心中趴伏着一只全身青绿色的小虫。米粒大小,身体略微透明,以细腻的掌心为樽,像一只精雕细琢的玉质小蝉。 沈无璟垂眸,指尖一抬。 叶白柚只觉掌心一痒,再瞧下去,手中的小虫早已消失不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掌,还没生气就被大手牵着十指紧扣。 “夫郎,小心被咬一口。” 叶白柚莞尔,几步挨近男人身后。“不会的。” 沈无璟带着人继续走。 叶白柚踩过倒伏的野草,看着四周水田中已经生出不少细长叶片的禾苗。目光落在那田外侧微微深了一圈的水中,好些鲜活的鱼儿在底下甩尾觅食。 “相公,他们真的养鱼了。” “瞧瞧,还有蚕拉的桑树粒儿。” 天高旷远,朵朵白云团儿自在飘流。白色的云层为底,碧绿的群禾为景,一声声清朗的声音如风而过。 传入农人的耳朵,躬身除草的他们抽个空抬头,看到田间阡陌中行了一对俊美的眷侣。 “柚哥儿,去哪儿啊?!” “白阿爷啊,我们去山中找找吃的。” “小心些啊!” “诶!晓得了。” 隔着几块平整的禾田,最是寻常的问候声夹着乡邻友爱。一问一答间,惹得禾苗压完了身子窃窃私语。 风大了些。 不过身前有人挡着,叶白柚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无璟身后。“相公,你说的有很多野果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啊?” 沈无璟停下,侧眸:“走累了?” 叶白柚慌忙摇头:“不累不累!” 就怕说一个累字,男人立马能拎着他转个弯儿回家。 “嗯,我还以为你走累了可以抱会儿。” 他回身往前,手却被后头哥儿拉着不动。转头瞧去,哥儿指尖迅速沿着手臂往上攀岩,目光炯炯。 “相公,走累了!” 沈无璟:“哥儿自己要出来的,怎的还要我抱了。” 叶白柚眉一横。“沈无璟!你抱不抱!” 沈无璟将单手提着的背篓背好,随后弯腰托着哥儿的身子。“凶人倒是可以,走路却不行。” 叶白柚勾着他脖子,得意道:“你不还是得抱。” 沈无璟点头,余光瞥过四周。啄了下哥儿额头。“谁叫家里有个宝。” 叶白柚粲然一笑。大爷似的直起身子猛亲了一口男人的唇。“会说话,奖励你的。” 沈无璟眼含笑意:“看来是要好好谢谢夫郎了。” 叶白柚仰头傲娇:“要是你偏要谢,那我也就只好接下了。” 闲聊着,过了小路。到了一个长满了青草的斜坡上。再往前,是一个平坦开阔的地方,两边有腿高的小树,上面开着数不清的白色小花。 若细看,还有不少泛红的小果子。 将人放下,沈无璟在哥儿一脸迷糊中捏了捏他的脸。“到了。” “就这!”叶白柚站在原地转了一圈,一脸惊愕。 他想过男人说的果子多也就一棵树上全是果子,这他勉强能接受。可谁告诉他为什么是一片草地上的。这地方还是他曾经遇见小白的地方,完全没有惊喜。 “相公,你唬我。”叶白柚手往身后一背,站得笔直笔直的。这一下,那松松垮垮的腰间隐隐就能见到一个微圆的弧度。 沈无璟指了指地上,一本正经:“难道不多吗?” 叶白柚盯着男人,半晌,看着那张俊逸的脸没了气儿。 “臭男人。”他故意绷着脸。 沈无璟只笑。 本来拿出来装浆果的布包被叶白柚当成垫子,他坐在上面,望着坡下逐渐暴露在阳光下的青绿禾苗,忽然觉得口渴。 随手往地上一薅,两三颗野草莓落入手中。味道尤其的香。 看了下背对自己在背篓里捣鼓的男人,叶白柚不自在地悄悄吹了吹一下子塞入嘴里。 沈无璟听见动静扬眉,慢条斯理将水拿出来。 走到哥儿身边,沈无璟撩开衣摆坐在叶白柚身前。“喝不喝水?” 叶白柚别开头。“不!” 他要男人尝尝唬人的代价。 “嗯,那等会儿喝。”沈无璟在哥儿巴望的目光中收回,自个儿扯开塞子喝了一大口。 叶白柚看着男人滚动的喉结,暗暗咬牙唾弃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 自己不好过,那男人也别想好。 手一抬,掌心覆盖在那滚动的喉结上。 沈无璟一顿,慢慢将水壶收回。 他垂眸,看着还贴在自己脖颈不放的手有些好笑。他故意动了动鼻尖,倾身靠着哥儿越来越近。 叶白柚微微后仰,绷直的下颚全然暴露了他的紧张。 “你、你干嘛?”外强中干,话都是虚的。 沈无璟坐直,视线在哥儿唇上逡巡。“有点果子的香味儿。” 叶白柚不敢动。这男人鼻子是狗鼻子,比谁都灵。他要是一说话准露馅儿。还在生气呢,不能认输。 “阿柚吃了?”沈无璟视线在哥儿围绕的草毯上扫。不经意间,看到了几片被折断的叶片。 刚要去捡,叶白柚立马蒙住他双眼。理直气壮。 “吃了就吃了,你要试试?!” 眼皮上的手拿开,沈无璟无奈勾住哥儿的腰。 “好凶。”眼角微勾,藏着深欲,“不过试试有何妨?” 舌尖撬开哥儿的双唇,冷冽的气息如冬日的冰霜极其猛烈地闯入牙关。 叶白柚呜咽一声仰倒在碧绿厚实的草毯之上。男人如逮住食物死死不放的猛兽,追逐着倾覆上来。寸寸肆掠。 “相公……” 阳光越来越大了,从禾苗上铺散开,将藏在林中的一对相拥的璧人裹进温暖之中。 叶白柚舒服地脚指头蜷缩,十指解了男人发冠,紧紧落入那黑缎的发丝中。 身子绷直,腰身微挺。像一叶云上飞舟,极为好看。 一吻毕,沈无璟拢着哥儿在怀中。 “还生气吗?” 叶白柚舔了舔晶亮的红唇,灵动的眼珠含着水雾,脖颈一偏。“还生气。” 沈无璟轻笑,鼻尖在脖颈上蹭了蹭。怀中人轻颤,他又缓慢啄吻着。“口是心非的阿柚。” 叶白柚也笑,勾了男人脖颈往身上拉。“相公。” 四目相对,皆是情不自禁。 唇角相贴,由浅入深。紧抱着,鼻息交缠,缱绻不已。 —— “相公,这里!” 叶白柚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再一次满了的果子。刚刚还说不喜欢的人现在摘得比谁都起劲儿。 沈无璟接过,放进布袋子里面。 他看着已经跑到头顶的太阳,蹲在自家夫郎跟前。“太阳烈了,该回了夫郎。” “捡了多少了?”叶白柚皱皱秀气的鼻头,唇上微肿,嘴角牙印未消。 “够一个罐子。” 叶白柚环顾四周,都被他捡得差不多了。 沈无璟帕子沾着哥儿满是细汗的额头,温润如玉。“回了好不好?” 叶白柚视线从男神青筋微凸的手挪到脸上。最后定定看着那薄唇,浅缓抿了抿嘴角。 他忽然脸色一变,拧着眉头道:“相公,你看看我嘴巴上是不是有虫子!” “哪里?” 下巴长指捏着,叶白柚屏息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他焦急道:“你近些,看不清。” 沈无璟还能瞎吗? 什么没瞧见,不过到底是顺着哥儿的心意。 脖间一紧,皓腕勾来。他护着人,顺着他的力道重新倒入草毯之上。 唇角被咬住。鼻息全是哥儿的馨香,比这果子都要香甜。磨捻着揉碎了,吃进嘴里,才算罢休。 哥儿不知足,最后是被抱着回去的。 —— 换了一身衣裳。 叶白柚龇牙咧嘴地淘洗了小果子,时不时还像个小花栗鼠往嘴里塞上一口。 沈无璟在灶台前做饭,见状只觉好笑又心疼。“叫你贪多。” 叶白柚抬头,唇又红又肿,像糜烂的花诱人采撷。 沈无璟喉结微滚,侧身啄了一下。 叶白柚扬眉:“男人,你是不是不行!” 沈无璟呼吸一滞,抬手,指甲在哥儿的腹部轻勾了一下。顿时,叶白柚腿一软被男人揽入怀中。 “夫郎?” 叶白柚立马站直,一把推开他的爪子。“你下黑手。” “信不信我找我沈哥哥去。” 沈无璟气笑了。“怎么,你沈哥哥就舍得了?” “可不,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呢。” “夫郎,我还在这儿呢。” 叶白柚得逞一笑。“你自己的醋你也要吃?” “何尝不可?”沈无璟指尖点了点哥儿微肿的唇,“何况,我还没让夫郎三天三夜……” 叶白柚一脸揶揄:“可不嘛,夫夫义务你都没有包圆。” “怕你受不住。”沈无璟压下眼底的晦涩,揉揉哥儿的发丝。 “哼!” 果子淘洗好放在筲箕里,叶白柚嘀咕:“这玩意儿,只能做果酱了。” “酸甜的,夫郎应该喜欢。” 叶白柚指挥人将另一口锅发好火,颇有些吃力地放果子倒糖,搅拌着。 他看着沈少爷烧个火都坐姿端正,那清心寡欲的样子就差拿一本书看着了。 叶白柚瘪瘪嘴。 就他一天心痒难耐,像发情的猫似的! 果酱熬着,待里面的果子变得软烂,与糖糅合在一起。叶白柚道:“相公啊,进去了。” 沈无璟将火熄灭。“什么进去了?” 叶白柚:“你猜?” 沈无璟摇头,见着自个儿夫郎从厨房出去。光线打在哥儿衣服上,直接将其中的长腿腰身透露得完完全全。 掠过里面的阴影,沈无璟缓缓垂眸。 夫郎诱人,天知道他每晚洗几次凉水澡。 果酱放凉,装入罐子中。密封好放在阴凉的地方,够夫郎吃一两个月。 —— 桑榆渐盛,烈日灼灼。 六月的天,夏蝉吵得令人烦躁。 中午午时,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叶白柚吃完饭躺在凉席上,抱着个大西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双腿一蹬,难受地睁开眼睛。 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曲指敲了敲。“大西瓜啊,什么时候你才熟啊。” 大西瓜动了动,诱得叶白柚轻轻“嘶”了一声,不敢再敲。 沈无璟开门进来,手里拿着放在井水里凉了一下的水果。 “夫郎,还没睡?” 叶白柚屁股往里挪了挪,身上就一条亵裤。他大大咧咧地张开四肢。“我说相公啊,你看看我能睡得着吗?” 沈无璟顺着他的指尖看到那个汗水氤氲出的人影,他轻叹。“生了这个就不生了。” “你能决定?” “为何我不能?”脱了衣服上床,哥儿立马抱了过来。前前后后在他身上滚了一圈,这才舒服地窝在他怀中松了口气。 “为什么就待在你身上我会舒服?” “嗯,可能你得去问问那个种田的。” 叶白柚白眼一翻,抓过男人的双手搭在自己肚子上。坐在男人腿间,他后挪着让背靠着男人前胸。 “沈哥哥……” “嗯。” 叶白柚看着有些吓人的肚子,双手攥紧男人的手指微微失神。“我有些怕。” 沈无璟下巴落在哥儿肩膀,轻轻蹭掉他带着香气的汗。“我在呢,不怕。” 虽是这样说着,但沈无璟眼底有些轻颤。轻巧抱着那依旧纤细的腿转个弯儿,让哥儿正坐在自己怀里。 “不怕。”他凝着哥儿双目。 在那双软唇贴来时,沈无璟诱导着他温柔缠吻。长睫颤动,叶白柚紧紧抱着男人的肩膀。不安又紧张。 窗棂的光斑在光洁的背上交织,舒展的蝶翼翩跹,轻灵扇动着。 紧闭的室内,甜香愈发浓烈。像已经到了软烂的地步,一戳就能爆出汁水来。果实快要熟透了。 哥儿的体质特殊,不比女郎容易有孕。但若遇到契合的人,也不见得这个说法有多真。不过这种情况极为少见。 哥儿一生中多则三个孩儿,少则一个没有。但像叶白柚这样一胎两个的极少。 所以越到后期,本就极为依赖另一半的哥儿会更加黏人。沈无璟每日小心安抚着,既要克制,又要保证哥儿舒服。也是难受。 到最后,果酱熟了。彻底迸发出浓烈而香甜的气息,窗棂的光斑中都有了蝴蝶飞动。 他家哥儿,还有体香。 沈无璟搂着怀中浅浅睡着的人简单清理了一下,随后抱着轻轻给他打着扇子。 间或瞧见那肚子上微微鼓起,哥儿拧眉要醒。沈无璟忙顺着人的背低声哄着。放下扇子,大手落进半盖在肚子上的毯子下轻轻摸了摸。 “听话,不要累着小爹爹。” 也不知是不是小崽崽们能听懂,只一下就安静下来。 哥儿继续睡,沈无璟抱着人慢慢躺下来。手中重新执扇,轻轻扇着。 如此,哥儿能睡小半个时辰。 —— 午觉睡醒,叶白柚像断了骨头重新接好了般焕发新生。 额头抵着男人的脖颈,身后是微微的凉风。叶白柚又抱着男人的腰紧了紧。 不过隔着中间的大西瓜,他有些贴不太近。这样令他不安。 这时只需要慢慢翻身,后挪着,屁股抵着男人就行。被结实的长臂拢着,后背完全贴着男人前胸,叶白柚也清醒了过来。 “相公。” “嗯。”男人声音中带着倦意,有些低哑。 “我想吃冰碗。” 腰身被拢了拢,叶白柚躺在了男人的身上。 头顶被糊了几下,沈无璟哄道:“现在不能吃,吃点水果可好。是井水里凉了的,吃一点不碍事。” 叶白柚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吧。” 双腿一曲,玩儿似的在男人大腿肌肉上踩了踩。 “那我去给夫郎拿。” 叶白柚被带着坐在男人的怀里。腿根儿一痒,他的特制短裤儿被重新穿好。 “乖乖坐着。” 叶白柚捏了捏裤腿,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憋闷。只觉沈少爷走了他就像没了翅膀的蜜蜂,连吃个花蜜都没了兴致。 “热啊——” 太难熬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18:53:47-2022-09-27 18:3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霞 10瓶;还差不差个木 2瓶;480731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收鱼 院子中,烈日下移几分。空气隐约透着一股干草味儿。不过井盖一开,那清冽的水汽伴随着果香,顿时冲得人神清气爽。 沈无璟将水井中的水桶拎出来,里头还放着好几样果子。 拿了哥儿爱吃的葡萄,又挑了个梨。直接在井水边洗干净之后拿进屋里。 开门瞬间,金色的阳光闯入。待看清屋里人的模样,沈无璟忙将光线给挡在了外面。 红木衣柜边,叶白柚只穿了亵裤在柜子里挑挑拣拣。 他脊背偏薄,若蝴蝶的扇翼弧度优美。顺着脊骨往下,腰身多了些肉。但那后腰上依旧有两个清晰的腰窝没了一半在裤缝中。 肌肤润如玉,红梅满半身。 “夫郎,在找什么?” 叶白柚转身,扬了扬手上的衣服。“待会儿不是酒楼的人要来吗?我总不能还光溜溜地待在屋里。” 他说完,见男人站在原地紧紧盯着自己。后知后觉地往自己身上看。 嗯……有点粉嫩。应该来不了几次就能破皮儿。 叶白柚红着耳垂瞪着男人一下。“看什么看!” 沈无璟眼神发暗。“我给夫郎穿,夫郎先吃水果。” “呐,给你。”叶白柚毫不客气地将衣服往他怀里一揣,接过他手上的盘子捧着吃。 看着多,葡萄一口一个,十几口下去也就没了。 “相公,没了……” “还有呢。”沈无璟看着里面的青梨,“这个酸,夫郎该会喜欢。” 叶白柚被他拎着手抬起,另一只爪子摸上了梨子。试探着咬了一口。 “嘶……” 他低头,看着身前毛绒绒的大脑袋。“你轻点!” “好。”男人声音低哑。 叶白柚拧着眉,大口大口地将拳头大小的梨子啃完。 衣服穿好,他起身站在铜镜面前。男人抿了抿唇,落在他身后同样看着。 “夫郎越来越好看了。” 无论是哪方面,叶白柚生活都是极其滋润的。眉间没有半分愁绪,气色红润,五官明艳又清润。四肢依旧细长,但脸跟腰身都丰腴了些。 像成熟的桃子,诱人采撷。 叶白柚早已接受肚子中有两个生命的事实,但随着月份越大,他倒是鲜少照镜子了。 就是看着奇怪,又不像中年发福,又不像病弱颓败的大肚子症状。若要他自己评价,那只能是吃饱了的猪儿,肥美不已。 这不,肩侧的那双窥视的眼睛就是证据。 头发被男人用与衣服同色的紫色发带系好,叶白柚在室内溜达几步,外面就响起了当当当的马车声音。 这是来了。 “相公,出去了。”叶白柚风风火火地喊。 沈无璟抓着架子上的伞。 于寻常人而言,六月初的天气还算可以过。但于哥儿而言,他就像放在烈日下曝晒的肉干儿。多晒一会儿能直接变脆了。 沈无璟给他打着伞,开门出去。 酒楼来的人是郑年年跟十三。 “公子!夫人!”十三沉稳了些。 叶白柚点头。“这才几天没见,怎么觉得你俩变化这么大呢?” 郑年年跳下马车,头上蝴蝶形状的簪子动了动,跟她人一样活泼。 “那肯定是东家想我了呗!” 叶白柚轻笑:“你这个丫头的嘴巴是越来越会说了。” “那可不,全赖东家教的。”郑年年骄傲道。 “来了几辆车?” “五辆呢。”小姑娘一张脸跑得红扑扑的,但半点不觉得累,脸上是神采奕奕。 叶白柚明了,也不耽搁。他道:“这会儿鱼都抓完了,我带你们去收。” 说着,叶白柚把这男人手臂往村子里面走。 十三赶着一辆车进去,郑年年则陪在叶白柚身边跟他说着酒楼里的趣事儿。沈无璟全程面无表情,倒是伞一直举在哥儿头顶。 “村子里的鲫鱼应该有个五六百斤。”叶白柚估摸着。 “那这不是几天就能消耗完。” “嗯。”按照酒楼现在每日食材的消耗量,这点其实并不算多。“不过现在天热了,菜要保证新鲜。吃不完的也别放着,尽快做成鱼丸。不然会坏。” “晓得了,我回去跟我阿娘说。” 酒楼的大管家是琴姨,后厨这些杂活儿现在能给鸿雁婶子看着。做鱼丸主要也是她来组织。 叶白柚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移到篱笆中伸展出来的大树下走着,又继续问。“火锅店那边生意怎么样?” “好着呢。大热的天,东家你说了晚上也开后生意又好了不少。” “辣椒可够?” “够了,南边又运过来一批。” 叶白柚欣然笑道:“行,我这个甩手掌柜当得挺舒服。” “这些哪个不是你一手筹建起来的,说什么甩手掌柜的呢?”小姑娘长发一甩,不认同道。 叶白柚听得心情舒畅。 小姑娘是越来越厉害了,嘴巴比他还会说。 聊着天儿,很快到了村中王阿爷家。 天热,早上通知完大家伙抓完鱼。忙了一早上,现在大家都在屋里呆着。 马车一进村,各家各户都探了脑袋出来。“柚哥儿,来了啊!” “诶!来了!” 马车停下,叶白柚站在院子里喊人。“王阿爷,在家吗?” “在呢!在呢!” “收鱼了!” “好好好。”大丫二丫一听赶忙给叶白柚端凳子,福子则进屋端鱼。 “去吧。”叶白柚冲两人道。 两个人,年年算账记账,十三称重搬东西。三个大水桶的鱼,瞧着白白胖胖的这会儿还在水桶里张着嘴巴。 这会儿从阴暗处一提出来,不小心惊动了它们,那响亮的甩尾声音脆响。四处都是飞溅的水花。瞧着是养得极好。 十三轻松称下来,双眼一亮。“瞧瞧,刚好是一百斤。” 叶白柚本来还抽了自个儿相公的扇子扇子,闻言笑道:“阿爷家是养了几块田的,竟然这般好。” “三块!”两个小丫头齐声声道,双眼亦是晶亮。 “五文一斤,半两银子呢。”郑年年笑得比两个小丫头还灿烂。记好账,小姑娘利索地又给老人家结了账。 “两位阿爷,钱收好啊!” 夫夫俩站在院墙边。 叶白柚侧身靠在男人身上,清亮的眸子落在那一家人上。 他们老两口是叶白柚来这里接触最早的那一批老人。小王阿爷随夫姓,两人从小一起变老。儿孙虽然没了,但是后头闹灾害又心善地带了三个小孩。 年纪大了,每年的收成就是地里那些。 叶白柚经常能在田间地头见着老人家。可即便是这样,养活一家子也是勉强。 现在见两个老人脸上发自内心的笑,连那被泥土蒸熏出来的苍老脸皮都舒展了。叶白柚瞧着不自觉翘了唇角。 虽然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改变,那也是好的改变。 他一改往日恹恹的状态,扇子一合,朗声道:“走咯,下一家!” —— 这个天气,虽然是下午但鱼也容易死。为了减少损耗,几人忙不迭地收鱼称重。 如此下来,村中也有十几户人家养了鱼的。 其余没养的,见着不免酸溜溜的。要说得上的,就数从张婶子家开始一直跟在马车后头的黑二狗家那口子。 黑二狗家就是住在竹林子下面的其中一家,姓叶,但给叶白柚家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家人口简单,但黑二狗喜欢做偷摸的事儿。所以常年不在家,而那黑二狗的媳妇一样德行不好,十天有八天是不在家。 叶白柚鲜少见着两人,就这阵子在乡里抱窝才见了一两面。 “我说柚哥儿,你这么多鱼收回去放着,可别臭了哟。” 叶白柚瞥过她嫉妒的脸,只笑笑:“二婶子放心,我们店卖的东西那可是保质保量的。开了这么久的店,还没谁说过我们店里的东西不新鲜的。” 黑二狗媳妇可不信,商人可没什么好东西。她指了车里的鱼,愣是眼馋。 “瞧瞧这么多的鱼,正好我家晚饭没有着落。要不你匀二婶子几条,过些天我们去你家店里照顾照顾一下生意。” 叶白柚轻笑:“那河里多的是,二婶子扔个背篓现捞现吃,可比我这个东西新鲜多了不是。” 黑二狗媳妇不死心。 “你东西这么多,匀一点又不会少了你的肉。何况咱们算起来,那也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不是。” “是吗?我怎么就没听我爹娘说过呢。” “柚哥儿……”黑二狗媳妇抱臂讥笑,笑得那脸上的堪堪挂着肉的皮儿都跟着颤,“不是二婶子说你,你瞧瞧你这么多的东西,就分一点出来怎的了?” 叶白柚停步,一双眸子打量了黑二狗媳妇好一会儿。 “我说婶子,这东西呢,不管他有没有,亦或是有多有少,那都是我的。” “哦,你说分出来一点就分出来一点。那我看你家那么多的鸡崽子,怎么就不分给我一点呢。”他手随意搭在男人打伞的手上,“说起来,我们家也正缺几个鸡崽子,婶子分点呗。” 黑二狗媳妇又是看着叶白柚,又是看着那六辆车快速走远。恨不能抬手给那车拉回来。一听叶白柚打自家鸡崽子的主意,立马恼怒道:“瞧不出来,柚哥儿竟然也是个会贪便宜的。” “怎么叫贪便宜呢?”叶白柚讥讽地扯了扯嘴角,随意往他男人身上一靠。 “二婶子家那么多,我就要几个怎么了。” 黑二狗媳妇后退一步:“你想得美!” 叶白柚袖子一撸,做势转弯要往他家去:“哎哟,二婶子家反正又不缺,给我几个怎么了!” 黑二狗媳妇如临大敌,忽然想到叶白柚以前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 她急斥:“要要要!你想得美!” 呸了一声,她扭着身子快速走远,活像遇到了什么瘟神一般。 沈无璟忍了许久,见自家夫郎说完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回笑。顺带将手中捏了许久的石子儿打出去。 “哎哟!哪个天杀的狗玩意儿乱扔石头!”黑二狗媳妇左看右看,最后胡乱拍了拍屁股爬起来就跑。 叶白柚抓过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摊开,嫌弃地给他拍了拍灰尘。“我玩儿得高兴,气什么?” 沈无璟揽过哥儿推门进屋,只道:“夫郎高兴就好。” 若不是叶白柚乐意跟她搅和几句,依照现在沈无璟疼自家哥儿疼得像眼珠子似的程度,能直接将人给卸了。 “哎!”叶白柚手中扇子一转,在男人胸膛上戳了两下。 “怎么了?”沈无璟拿过扇子展开,随后轻轻给哥儿扇风。 就转手一下,那玩儿扇子的潇洒劲儿看得叶白柚顿时来了双眼映入星辉,晶亮闪烁着。 “再转几下看看!”他后退两步,直勾勾瞧着男人的手。 沈无璟扬眉,食指中指交替,其余手指配合着让玉扇在他手中灵活转了几圈。 本身男人的手就长,指腹贴在扇骨时,与那白玉质地的扇骨白得一般无二。根根手指修长,唯有那若隐若现的青筋如盘旋在手背的青藤。多了一分点缀。 这扇子不知道沈公子捏了多少年,驾驭起来游刃有余。 叶白柚这时才体会到为什么说玩儿扇子的男人帅。 扇面一开,沈无璟走到哥儿身边。“看够了?” “帅呆了!”叶白柚傻笑望着男人,海报式鼓掌。 “谢夫郎夸奖。” 叶白柚被男人带着进屋。他问:“相公,你是不是跟人打架的时候也是用扇子啊?” 沈无璟收伞放回原位。 “怎么问这个?” “问不得吗?” 沈无璟轻笑着捏捏哥儿的脸。“如何问不的。” “用,但少用。” “我还没见过你练武呢!”叶白柚双手扯着男人衣襟,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 “以后给你看。”沈无璟摸了摸哥儿额头,“以后教他们的时候,夫郎有的看。” “他们……”叶白柚低头看着自己肚子,笑得幸灾乐祸,“那倒是有的看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看好戏的心情。 沈无璟摩挲着哥儿的眼尾,轻声道:“夫郎……” “嗯。” “齐松衡要调回京城了。” 叶白柚脑袋转个弯儿,忽然就想到了十二。“那齐闻语呢?” “一样要调回去。” “所以十二要跟着走是吗?” “嗯。” 叶白柚点点头。“我知道了,什么时候走?” 沈无璟眼中诧异一闪,矮身凑近哥儿,一双眼睛仔细盯着他的脸看。“难道夫郎就没有不舍?” “那倒是还好。”叶白柚双手猛地一抬,抓着男人的脸往两边扯。 他笑得欢实。“除了你走会让我不习惯,他们我好像心里没什么变化。是不是冷心冷肺了些?” 沈无璟哑然失笑,拢着哥儿的后腰小心翼翼抱在身上。“怎么会,我高兴了就好。” “嗯,看来沈公子比我还冷血。” 沈无璟仰头,轻轻咬了下哥儿的鼻尖。柔声道:“他们这个月月末走。” “要不我们去酒楼住几天?”叶白柚提议。 他想的是后头身子更重了,更加走不了。 “阿柚若是想去就去,只不过那边会吵些。” 叶白柚一听,顿时迟疑。他现在什么都敏感,嘈杂的环境没有沈无璟他是半点不适应,即便是那住了许久的酒楼,但到底是没有家里安逸。 他双手捧着男人脸,咕哝:“你让我想想哦。” 说想,也不过是几息的时间。 叶白柚抱着男人大脑袋,一磕定音。“去吧,要是我不习惯就早些回。” “好,那明早走?” “那明早你别叫醒我,直接把我抱马车上。最好是我醒来之后已经到了酒楼床上了。” 沈无璟摇头失笑。“算盘打得挺响的。那怕是得给夫郎下点迷魂药。” 叶白柚撩了男人一缕发,又拨着自己的发丝合成一股。他编着最简单的三股辫,理所应当道:“相公就是迷魂药啊。” 沈无璟捏捏哥儿的手,笑得纵容。 “正好,去医馆瞧瞧夫郎现在的身体。” “我身体可好!” “许久没看,就诊一诊脉。”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作者有话说: 腻歪。 第146章 麻烦 旭日初升,东方破晓。 惊了朝露的马车滚着湿漉漉的轮子在酒楼后门停下。 帘子掀开,肚子上只搭了一条薄毯的哥儿抱着垫子睡得香甜。沈无璟眉尾舒展,拢着人悄悄带进后院。 “柚哥哥……”听见动静的十二兴冲冲出来,跨了个门槛儿便对上一道冷厉的视线。 十二看着横在他手上的人惊恐捂嘴。 不过到底还是晚了些。 叶白柚拧眉一动,被吵到了,乱哼着在男人怀中蹭。 十二立马在自家公子杀人般的视线中瞬间飞出去。他牵马,他赎罪。 沈无璟低头,只瞧得见自家哥儿白腻的侧脸。原地顿了一会儿,手在哥儿身后轻轻拍。待人在怀中又不动了,这才重新提步。 路过后院,屋里的人都在忙着朝食。沈无璟一路无声地将人带上了三楼。 门一关,落在哥儿耳侧的手缓缓松开。 十二牵完马儿心惊胆战回来的时候见到好个脑袋凑在厨房门框上,他脚下一有动静,那几双大眼珠子立马看过来。 “十二!你来啊……” “琴姨。”十二走近白琴心。 “夫人来了,你送些热的汤圆上楼去。” 十二后退一步,摇头摇得像高速旋转的蹴鞠。 “柚子哥哥还在睡觉,刚刚我喊那么一声差点吵醒他,公子没把我吓死。” 白琴心望了望天色。“算了,现在还早。” 转身看着几个还愣着的人,白琴心摆摆手:“散了散了,各做各事去。” 楼上。 叶白柚被放在床上。背上一凉,他浓密的睫羽轻掀,目光渐渐凝聚在半空。 手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落到男人的手心后他捏住一指,唇角翘着转头。 沈无璟坐在床沿,手里还拿着毯子。 “相公,到酒楼了?” “嗯。”沈无璟依旧将毯子盖在哥儿肚子上,“正好下去用朝食。” 叶白柚抬手,在男人的协助中坐起身来。“十二在吗?” “在。” “我刚刚在梦里还听到了十二的声音。”叶白柚打了个呵欠。长睫濡湿,像添了墨的细线,衬得那双圆圆的眼睛清亮有神。 “他刚刚叫你了。” “哦,我说呢。” 夫夫俩下楼。这会儿阳光已经将院子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金黄色的,耀眼明亮;一半依旧是淡白色的,灰尘暗淡。 叶白柚站在明与灰的交界线上,看着院子里一排晒着的大酒缸子。 他也不嫌热了,从左边一直看到右边。 “柚子哥哥,快来吃饭了!” 叶白柚戳了戳最右边花盆中的大月季,对过来的十二笑道:“酒楼现在是要准备酿酒了?” “对,不过酒坊那边订的酒还没有送过来。今儿个是最后的期限,再不来就得去要钱了。” 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有些热,叶白柚手掌扇了扇风走到阴凉地儿来。“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南山县就那么一家酒坊,都多少年了也没见过出什么问题不是?” “果子呢?买回来了吗?” “买了都淘洗干净阴干了。怕太阳晒了,又给端进屋里去了。”说起这个十二就有些堵不住嘴,“前儿个就应该送来的,我们怕耽误,果子还订的是晚一天送来的。” 果子不宜放,何况是过了水的果子。 叶白柚眉梢微微蹙起。“去催了吗?” “前儿个就去了的,那边只说会在截止时间送来。不过今天就是了,真要送不来我就找他赔钱去!” 十二说着恨不能现在就撸起袖子去干一架。 叶白柚笑着拍拍他肩膀。“等会儿我跟你去瞧瞧。”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瞧着这嘴,公子指定灭了我!”十二懊恼。 “我是老板还是他是老板?”叶白柚不满,“他说不许就不许了?” 十二笑得开心:“那当然是你啊,还得是我们夫人。公子就是个夫管严。” “夫郎,来吃饭了。”轻飘飘的声音自十二身后响起。 刚刚还笑的人瞬间缩了脖子直接一蹿上房,瞬间消失在了院子里。 叶白柚回看他一身清润的沈公子,笑着握住他前来的手:“干嘛要吓他。” “是他自己说了亏心话。” 吃过朝食,酒楼的客人也渐渐少了。 日光笼罩了南山县,若是再晚一点只会更热。叶白柚招呼了一声十二,又带着个大尾巴沈无璟出门去。 南山县的酒坊是县里乌家的酒坊。算是家族生意,几十年的烤酒老点与独有的家族秘方让他们在南山县立足下去。 价格还算公道,买的人也多。南山县喝的酒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自这里。 三人到酒坊的时候,一阵儿一阵儿的烤酒酸味儿传来。叶白柚看着前头还有不少人来买酒的铺子,目光落在那从酒勺中倒出来的酒液。 酒不算好,是最便宜的那种。 那打酒的掌柜的正跟客人说说笑笑,忽然一个抬头就与叶白柚对视上。 叶白柚笑着冲他点点头,随后走了进去。“掌柜的,别来无恙。” “叶老板,近来可好啊。”掌柜笑容依旧,像是半点不担心他来是干什么的。 叶白柚瞧着他手上的酒葫芦,扬眉一笑:“好着呢。掌柜的,酒洒了。” 掌柜的忙低了头去收了勺子。“您稍等,我忙完这一边。” 十二来过这铺子不知道多少次了。从小饭馆儿到酒楼,自家生意做了多久,就与这酒坊合作了多久。 这还是头一次快到期限了酒还没有送出来的。 叶白柚坐在凳子上,双眼瞧着这掌柜的。 外面金色的阳光逐渐逼近铺子门口,打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叶白柚像是没有半分不耐烦一般,依旧靠着自个儿男人,时不时扇扇风。实则心里不知道把掌柜的骂了多少遍了。 沈无璟用帕子给自己夫郎擦了擦额头,眼含担忧。 终于,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磨磨唧唧的掌柜的终于打完酒,他用袖子擦了擦汗。 也不知道是真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 后头吆喝一声,掌柜忙踩着那话头尾巴立马笑着对叶白柚道:“叶老板,您看后面有急事儿,要不您明天来吧。” “什么急事儿?” 叶白柚装作不知地站起来。“说起来我这事儿才着急呢。店里东西都买好了,就等着你这酒。今儿个不送来,明儿个我那些东西也就白买了。几百两的银子,您这说一声急了我就损失完。” “您说说,我找谁急去?” 掌柜的脸色一变,笑容垮了一点。“你也听见了后头喊我,真是有急事儿。” 叶白柚脸上一肃,似笑非笑。“您要是真拿不出这酒,按照咱们签订的契书,先给我把损失赔了再说。” 当初合同是叶白柚拟定的,违约方按照另一方损失的三倍赔偿。 想想,这掌柜的就不乐意。 “今儿个,今儿个一定给您送来。” 叶白柚看着直接撂下人去了后头的掌柜的,嗤笑一声。“哪里来的乌龟王八,挡老子的财路。老子封不死你!” “夫郎……” 叶白柚仰头,笑得一脸乖巧。仿佛刚刚说那话的不是自己一般。 “柚子哥哥,你要做什么?” 叶白柚瞥了一眼那帘子后头。“回去说。” 耗了半个上午,叶白柚早就摆姿态给摆累了。这前期工作也做完了,那后头他们咋做,那就只能是猫被逼急了能挠人了。 叶白柚有预感,这酒坊要搞他们。 回到酒楼,叶白柚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沈无璟只能提了热水上楼给哥儿洗个澡。 浴桶里,叶白柚长发披散,光溜溜地坐在温水之中。身后男人搓着长发,头皮也被大手照顾道。叶白柚心中的郁气缓缓散了出来。 他双臂往浴桶上一搭,闭着眼睛仰头。 “相公啊,你说他们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在这个时候来搞我们生意?” “夫郎现在极少在酒楼,或许看他们好拿捏。” 热水流过头皮,冲洗几下被男人用帕子包好。 叶白柚想来想去,愤然往水中一拍。 “唔!” “看你,弄脸上了吧。”沈无璟指腹擦过哥儿被热水蒸红了的眼角,“我替夫郎出气。” “相公啊。”叶白柚抬手扯人衣服,被轻易环住手臂涂抹澡豆。 沈无璟望着那双水润的圆眼,低头在哥儿脸上亲了一下。“想做什么直说就是。” 叶白柚像白色的鱼儿在水中转了一转,正对着沈无璟。“相公啊,你帮我查一查背后是谁指使的好不好?” 沈无璟点头。“嗯。” 叶白柚勾着男人脖子,跟他挤了挤脸。“谢谢相公。” “别动,还没冲呢。” “好哦。” 洗完擦干,叶白柚白白嫩嫩地落入男人怀中。他鼻尖抵着男人鼻尖。“相公你不给我穿衣服?” 沈无璟捏捏手中的软肉:“抱着舒服。” 叶白柚弯眼。“给你抱。” 夫夫俩每天黏糊一会儿,外面门被敲了敲。“酒来了,柚子哥哥快下来看看。” “来了。” 门打开,叶白柚牵着男人手臂快速下楼。走得快了,直接被后头的人一抱,不让走了。 “小心摔着。” 院子里,酒确实被送来了。但是打开塞子,那闻着跟清水一样的味道也不知道是酒水还是水酒。 叶白柚了然:“余下的钱给那边了吗?” “还没。” “那就别给了。” “那咱们这些个果子岂不是浪费了?” “做成果酱,正好冰粉籽可以收了。拿回来直接做冰粉。” 十二展颜:“好嘞!” “相公,好热啊……”叶白柚望着天空。 沈无璟心有灵犀,将人给抱住。“要去晚点去,现在热。” “不,就要这会儿去。晚点去了没效果,体会不出我这个老板的心急。” 一声骨哨,沈无璟直接让沈大着手这事儿。沈无璟只能打着伞跟自个儿哥儿到了那酒坊外。十二则抱着他乌家的两个酒坛子气势汹汹地跟上。 到地儿,沈无璟给哥儿擦了擦汗。 叶白柚冲着十二招了招手。 十二直接将酒罐子往那乌家的台阶上一摔! 叶白柚适时道:“各位瞧一瞧看一看啊,这乌家酒坊做黑心,把酒换成了水!” “什么酒换成了水?” “我听到叶老板的声音了。” “叶老板到这边来干什么?” “你没听到,这乌家做了缺德事儿,趁着叶老板不在把他店里的人骗了!” 人汇聚得越来越多,叶白柚转身对着众人道:“诸位瞧瞧,就因为我不在,这乌家酒坊给我酒楼里送来的就竟然全是水!” “若不是我今儿个来了一趟县里,我这些个不懂酒的工人若是用了,那各位今年等了那么久的果酒算是没了!” “如今早发现倒好,但是我那几百两银子的用来做果酒的材料算是全废了!” 叶白柚一声吼,不管是大几的没打酒的,街坊邻居还有铺子里的人尽数出来看热闹。 “瞧瞧,谁又惹了叶老板了?” “说今年没有果酒喝了。” “什么!” “哪门子东西搞的事儿?!” “眼红了呗,叶老板家生意太好了!” “诸位看看,这酒还是未拆的。”叶白柚说完,十二直接将那酒盖子打开,绕着看热闹的众人走了一圈儿。 “我一两银子一坛好酒,诸位尝一尝,可值不值。” “哟,他娘的是水吧。” “酒味儿都没有!” “……” 几句话的时间不长,掌柜的这会儿才终于从窝里挪出来。他笑呵呵道:“叶老板!这是玩笑玩笑。” 叶白柚看着掌柜,理都没理,只有些气喘地看向十二。 十二加了内力,直接盖过掌柜辩解的声音。 “这是乌氏酒坊刚刚送来的酒,就在我们店里。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绝对不是我们店里作假!况且那么多的酒也有人看见刚刚才送过来的,这一时半会儿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好酒补上。” 十二说完,成功掀起了又一轮的讨论。嗡嗡嗡的声音打着耳膜,掌柜的脸色难看。 “叶老板,咱们各退一步好做事儿。”他压低声音,暗含威胁。 “退你妈的退!” “夫郎……”沈无璟无奈,垂眸看他。 叶白柚抿唇笑了笑,靠在他男人身上掀开眼皮。“大几百两银子,你他娘的以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乌掌柜做生意既然不诚心,那我劝各位还是回去看看自己从乌氏酒坊买的酒是不是掺了不少的水。没准啊,跟我的一样,全是水。” “是啊是啊!”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我就说呢,我家老头成天说酒味变了变了,还真就是这乌氏卖假酒!” “叶老板!”掌柜的气得磨牙,眯眼直白威胁。 伞一抬,沈无璟目光狠戾。“怎么,想伤我夫郎?” 乌掌看着他眼中的杀意背脊一寒。手一哆嗦,气势顿时虚了。 叶白柚把这自个儿男人的手腕撑着,闲闲道:“我看啊,这南山县乌家几十年的老牌子怕是给掌柜的你早毁了哦!” “是是是,想想以前老乌头做的那酒,那才好喝。” “可不是,早没以前那味儿了。” “若不是这南山县就他一家,我早换了。” “诶!叶老板,要不你们家酒楼试一试做酒啊!” “对对对!叶老板家来做,指定好喝!” 叶白柚当着掌柜黑黢黢的脸对众人拱了拱手:“诸位倒是高看我了。” “叶老板你试试!” “果酒那么好喝!你试试,不好喝我也捧场!” “对啊,你试一试,就试一试。要是做出来不好我们也捧场!” 叶白柚摇摇头,睨了一眼边上沉着脸甩袖的人。“诸位,我今儿个是来要钱的!这亏本儿的百两银子,这乌家可是不愿意给。” “都知道研究新的东西……要钱啊……乌掌柜,还钱呗!” “就是就是,掌柜的你把钱还了!” “还钱!” “还钱!” 叶白柚抽出签订的合同。“我诚心做生意,但是这乌家掌柜的先违约。按照契书,他应当三倍赔偿。” 这酒坊掌柜回过神,畏惧沈无璟他不敢再动。只恨恨压低声音:“叶老板,这事儿我们就进去说!” “我可不敢,黑心商家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叶白柚弹了弹合同。“上午想必有人看到了,我在这儿坐了一上午,掌柜的不理我还一直让我等着。” “我这么大个肚子……”叶白柚眉头一蹙,漂亮得跟个神仙似的。 “哎!生意我也不做了,就两字儿,还钱!” “还钱还钱!快点还钱!我们还要喝好酒呢!” “就是!还钱!” “……” “叶白柚!”掌柜的双目赤红,控制不住暴怒。 十二双眼微眯,手中两条小蛇蠢蠢欲动。 阴冷的轻嘶声从后头传入掌柜的耳中,他面露惊惧。回头一看,却见只有笑得狠辣的小哥儿。 十二启唇:杀。 掌柜的瞳孔骤缩,双腿乍软。嗜血的杀意毫不掩饰地铺天盖地涌来,他甚至隐隐闻到了血腥味儿。 他这才意识到踢到铁板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18:34:57-2022-09-28 18:4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铅笔记忆、霞 10瓶;停停在给我暖被窝、还差不差个木 4瓶;忆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要冰 掌柜的仓皇跑回店里,像一只赶着回家做巢穴的胖河狸。他白着脸拿了银子出来,但人早就不见了。 “相公,我好热啊。”回程路上,叶白柚挂在沈无璟身上,一头的汗。 “叫你晚些出来。”沈无璟无奈抱紧人,“回去给你擦擦。” 叶白柚将湿漉漉的脸贴在男人脖颈,一副要热化了的姿态。“冰冰凉凉,夏日必备。” 沈无璟侧头,下颚擦过哥儿头顶的汗珠:“什么?” “你呀。” 十二看他俩在伞下腻歪,大热天的极不自在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赶紧加快脚步回了酒楼。 他们前脚到,后脚掌柜的就将银子送回来了。 十二只清点了银子之后让人回去了,两家的生意是做到头了。 后院,叶白柚坐在走廊下看着太阳中像洒了金粉,熠熠生辉的几朵花发呆。他鬓角的头发还黏在脸上,摊开在桌上的掌心也是湿乎乎的。 沈无璟给他用帕子草草擦了几下,眉头皱起。“外面热。” “吵得很。” “柚子哥哥,人走了!”十二活蹦乱跳地从外头回来,身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嗷。” “十二,咱们店里还有多少酒?” “有个两三百斤吧。”十二估摸着道。 “两三百斤啊……”叶白柚逮过身旁男人的手,将下巴落了上去,“不够呢。” 沈无璟挠了挠手中的软肉,细腻得仿佛要化了般。 叶白柚像猫儿一样眯眼,直将下巴往男人手上送。 “要不咱们回去?”沈无璟问。 “回是肯定要回的,但现在还不行。”叶白柚脸往男人手心一埋,声音闷闷传出,“相公,我想跟你借一个人。” “嗯。” “还用借,有需要叫就是了。找谁,我去帮柚子哥哥叫。”十二坐在旁边林一张桌子上,满脸兴奋。 “沈三……” “这好办!”十二看了眼沈无璟,见他点点头立马去逮鸽子送信了。 “相公,可好?”十二走了,叶白柚才抬起头看着沈无璟。 沈无璟点头:“明天就来。” 叶白柚眼珠微动,眼里藏着狡黠:“他一个人来是不是不好,人家现在有夫郎呢。” “带过来就是了。” “十二,听见了吗?” “好嘞!”已经逮住鸽子的事儿往桌上一坐,立马动笔。 【速来,拖家带口。】 信筒一关,鸽子拍了拍脑袋放飞。 叶白柚听着那挥翅膀的扑棱声,身体坐直,像久旱逢甘霖的小树苗有了生机。 “十二,帮我买百来斤高粱回来。” 十二得令出门,叶白柚再不愿意上楼也被沈无璟抱回了楼上。帕子过了温水擦拭一番,重新换了干燥的衣服,叶白柚瘫软在床。 “相公,今晚就在县里睡觉了。” “好。” —— 次日,沈三夫夫俩一早就到了酒楼。 十二给他俩安排了三楼的房间补觉,随后继续回去做事儿。 叶白柚吃完朝食,下楼就见着了杵在院子里当门神的沈三。他身侧,还有一脸红润的娇小哥儿邓杉。 “杉哥儿早上好。” 邓杉惊讶地瞧见叶白柚,欣喜道:“夫人早上好。” 叶白柚随意摆摆手:“你还是跟十二一样,叫我柚子哥哥。” 杉哥儿软糯道:“柚子哥哥。” 叶白柚双眼一弯,亲亲热热地拉着小哥儿的手在桌子坐下。徒留两个大老爷们儿被扔在一旁,面面相觑。 “公子,找属下有何吩咐?” 沈无璟单手一负,摇头。“不是我找。” 沈三眼中迷茫一闪,随后落到桌边自家那块被夫人哄得找不着北的小夫郎身上,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早几时到的?” “寅时。” “这么早啊,那补觉了没?” 邓杉乖巧点头。“睡了,刚刚才醒呢。” 叶白柚缓缓勾出一个笑,狐狸尾巴在身后一扬一扬的。“还没来过南山县吧,这几天就在这边好好玩玩儿。” “嗯嗯。” 沈三看着叶白柚的笑渗得慌,他踟蹰着,到底是走到了自家夫郎身后。“夫人……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叶白柚笑眯眯抬头,无情道:“不是找你,找我们杉哥儿。” “找我?”邓杉迷惑。 “嗯,找你。正好酒楼昨儿个遇到了问题。” 话落,十二立马从边上跑过来挤开了沈三,随后绘声绘色地给杉哥儿讲了讲昨天的事儿。 顿时,邓杉双手握拳,一脸愤怒的样子。 叶白柚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像拿着糖果诱哄小孩的老狐狸道:“正好想着上次喝过的酒好喝,又是出自杉哥儿之手……” “我能帮忙的一定帮!”话没说完,小哥儿就奶凶奶凶保证。 “那可好!”叶白柚笑成了太阳花儿,立马一口气不带喘儿将话说完,“所以现在酒楼里打算自己酿酒,所以想请杉哥儿带着他们做一做。” “当然了,事后必定有重谢!” 单纯的小哥儿并不知道掉进了商人的坑底,身上裹着泥巴还想给叶白柚数钱。 “用不着,能帮柚子哥哥我很开心。” 沈三很想捧着自家小哥儿的脸吼两声。“这样好几个月是不能去潭州府了。” 叶白柚双手一拍,幽幽瞧着他身后的沈三。“那就多谢了!” 拐到了技术人才,叶白柚给了他启动资金,让劳碌命沈三从旁协助杉哥儿酿酒。并让沈无璟强制送来的沈大沈二一干人等进行学习。 另一边,叶白柚想起后世那些蒸馏过的高粱酒,劲儿大,又十足的香。他自己嘴巴痒痒,又带着另一部分人开始试验。 无论成功与否,杉哥儿那边至少都有保底的酒。 不过酿酒的时间很长,在酒水入桶发酵之际,叶白柚是彻底在酒楼待不下去了。 —— 七月中了。 天气愈发热,叶白柚即便是不出门也能一天汗湿几套衣服。那蝉鸣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吵得叶白柚甚至想拿几个唢呐跟他们一争高下。 赢了的吃席,输了的入土。 现在还是大早上,叶白柚像身处大火炉中,全身都被那股热度包裹。但也仅仅只有在这会儿和晚上没有太阳的时候,他才能出来走走。 池塘边,叶白柚手上盘着个莲蓬,身后小尾巴拎着个小篓子紧紧跟随。 两人站定,叶白柚开始将他的莲子剥出来,去皮入口。 贝齿一咬,咔嘣脆!还带着鲜嫩的清甜,莲芯也不苦,一口一口。这算是他夏日里为数不多的慰藉了。 小金子现在已经是摘桑叶的熟练工。他放下小背篓,结实的两条小肉腿儿一曲。气沉丹田,小屁股一撅!开始吭哧吭哧摘桑叶。 这已经是给他家养的第二批蚕宝宝摘的。 “叶哥哥,我阿娘叫你等会儿来我家吃糖鸡蛋。” “你家最近的鸡蛋有点多啊。” “那是!我天天给他们找虫吃,现在大黄二毛一天就能下两个。” “这么多!”叶白柚糊了一把小家伙同样圆圆的脑袋,“那小金子多吃一点,长得高。” “叶哥哥也要多吃。” 叶白柚吃完莲子儿拍拍手。“我吃了的,你沈哥哥天天做,我吃得都胖了。” “瞅瞅,我这大肚腩。”叶白柚双手搭在圆鼓鼓的肚子上,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发福了的慈祥样子。 “哪里!分明是里面藏了宝宝。”小家伙摘完手上的,叶白柚压了条高点的树枝到他胖乎乎的手里。 “叶哥哥好看!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看的。” 说丑,叶白柚绝对算不上丑。那头被编成辫子的青丝油亮光滑,绸缎似的搭在肩侧,极衬人。脸圆润了些但不失棱角,身姿依旧修长,周身的气质像他穿的天青色香云纱一样柔和。 “这小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小金子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虎牙半露,像一只张开爪子“嗷呜嗷呜”奶叫的小老虎。 叶白柚看着小孩笑完又认认真真回头去摘桑叶,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这么小的年纪沉得下心来做事儿,就凭这点,叶白柚觉得这小孩儿今后一定不差。 一个摘叶子,一个帮忙按着桑树条。很快,小巧而精致的背篓满了。 小金子轻轻松松拎着单手拎起来,高兴仰头:“叶哥哥,够了!” 叶白柚手一挥:“那走吧,回了。” 声音激昂,隔着网震醒了一池的鱼儿。 荷叶扑簌摇动,细密的网也挡不住里边的葱茏。粉白色的荷花穿插在绿荷之中,像婀娜又雅洁的美人,芳香馥郁。 叶白柚爱荷,尤喜欢荷花荷叶甚至莲藕的味道。像为夏天量身定做的,是透着清新的甜香。沁人心脾,清爽不腻。 小家伙走在前,主动帮叶白柚推开门。 他俩闯穿过院子路过院子中间的桌子,叶白柚手指勾在小家伙背篓后微微提起。顺手拿了几个堆在上面的莲蓬放在小背篓中。 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异常和谐。 从大门出去,拐哥儿继续走。 等小金子进了家门,叶白柚才有些劳累地撑着老腰回家。 入门,院子里萦绕着沈公子大早上起来做好的饭菜的香气。叶白柚眼底闪着笑,关了门懒洋洋靠在门后。声音微扬: “沈相公在家吗?” 沈无璟将手中的鱼汤面放下,擦干净手走到哥儿身前。“找沈相公干嘛?” 叶白柚抬手勾住男人脖子,笑道:“他家柚哥儿走累了,腰酸。” 沈无璟浅笑。“要揉揉?” 叶白柚艰难踮脚。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磨了磨,他呼噜道:“那不然呢?” 小璟猫猫在外面野了回来吃饭。见桌子底下自己的碗还干干净净的,不满地蹲在屋檐上冲着下面两个互相舔毛的两脚兽抱怨:“喵呜……” “喵呜!喵嗷嗷。” 嗷了半天没人理,还是小白老大哥安慰似的大翅膀一盖,给了猫猫一个爱的抱抱。 啃够了,叶白柚松嘴。看着漂漂亮亮的沈相公嘟哝:“臭男人,你可真是能干。” 一个崽子也就罢了,一来给他来两个。也没让他这个外乡人适应适应。 沈无璟又凑上去亲了下,轻轻环着人揉捏后腰。“夫郎辛苦。” “饿了!”爪子往男人手臂一搭,顺带捏了一把。结果饥饿感瞬间被极度的酸泡泡挤兑出去。“还是那么壮实。” 他掠过屋檐上那只雄赳赳的大老鹰,再怀疑地捏着自己的胳膊。“连鸟都不如。” 沈无璟摇头失笑,在哥儿身后环着人慢慢带到桌子边。“好了,吃饭。” —— 昼长夜短,夏日难熬。 吃完早饭后,叶白柚就像入冬的北极熊,只能呆在自己的洞穴之中。不过人家是过冬,叶白柚是度暑。 若说凉快的地儿,那应该要数山中了。但就算是提前几个月,叶白柚那状况也不可能上去。 现在又热,热得他一条像一条被晒干了的咸鱼,一动不动。 “夫郎,起来走走。” 咸鱼听不见。 后腰被大手贴着缓缓带起,叶白柚光着脚丫子踩地。脚下还算凉快,可没享受够呢就被沈无璟掐着腋窝轻轻一拎。 脚丫子踩在了他自己的脚背。 “沈相公,我热。” “踩我你更舒服些。” 叶白柚想想也是。他坐在男人腿上,看着外面的烈阳双目微呆。“沈相公,我好无聊啊……” 沈无璟拥着哥儿,捏着他的手玩儿着,温声道:“不能贪凉。” 叶白柚眼珠子一转。“那我贪冷总行了吧。” 沈无璟低低一笑,侧头叼住哥儿耳垂咬了咬。 猝不及防! 叶白柚下意识低哼一声,软倒在怀。他状似惊愕地戳戳男人的脸。 “你偷袭!” “不管,你伤害了我,我要补偿!” 沈无璟脑袋在哥儿颈侧乱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阿柚啊,要什么补偿。” “你给我整点硝石来。” “要硝石干嘛?” “那不然你送点冰块儿来。”叶白柚偏头,一脸执着地盯着男人。 沈无璟明了。“哥儿是想制冰?” “嗯哼。” “只用硝石就行吗?” “当然。” “那我还是让人找点冰来吧。”就是说很有可能找到了,送来就化了。 “不!我要硝石!” “你不是说冰也行?” “我要床那么大块儿的,你给我弄来?” 沈无璟一顿,叼住哥儿的脸轻抿。“应该不行。” 硝石有,前面几个皇帝追求长生不老,找了好些个老道士炼丹制药。硝石却不算稀少。就民间曾经也流行了一段儿炼丹进贡的事儿,所以这硝石轻易能买到。 “会有害吗?” 叶白柚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吃。” 沈无璟笑着亲了他一下,最爱他这又傲又凶的模样。“那好,给你买。” 上午说买,下午就买回来了。跑了一趟的沈二骑个马热得直接在井水边灌了自己大半桶水下去。 爽快地甩了甩硬茬的发,他实诚道:“公子,那我就回去了啊。” “别啊,等会儿等会儿。教你个秘方。”叶白柚赶忙对沈二招手。 “相公,拿两个盆来。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秘方? 可不得好好学! 硝石拿回来,沈无璟也不让叶白柚碰。哥儿动嘴,他动手就行。 叶白柚刚要走近一点。肩膀被大手捏着,直接带着到了屋檐下。 “站在这儿说就好。” 叶白柚看了看天。“这会儿也没太阳了啊。” 沈无璟抿嘴不语,凤眼清冷地瞧着人。 叶白柚双手一摊。“得,你能干,你管家,你说了算。” 沈无璟这才点点头重新回到盆子那边。 “小盆放进大盆,都加水。”站得离院子中的盆儿几米远远,叶白柚需要眺望才能看到盆子里是个啥景儿。 “加好了。” 叶白柚粲然一笑。“硝石放大盆里,一点一点来。” “注意,不要让大盆里的水没过小盆的水,但是两不能跑一起了。” 叶白柚没整过这玩意儿,不过原理简单,也易操作。虽然不知道量,但一个马车拉回来的硝石,这么折腾也管够。 沈二一头雾水地站在盆子边,认认真真掰着手指头记下每个步骤。待两炷香后,看着小盆子里慢慢凝结而成的那冰晶,他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公子!冰块啊!” 沈无璟波澜不惊。“你没看信?” 沈二挠头,憨憨一笑。“老大不让看,说是重要的事儿叫我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沈无璟点点头。“嗯,也是重要的事儿。” 叶白柚抱着他那盘儿葡萄睡着了,听见这声惊呼他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朦胧睁开双眼,才发觉太阳彻底沉了。 “好了吗?” 第148章 娃娃 沈无璟瞧见哥儿擦了好几次的额角又挂着汗珠,重新给他擦了擦。 “已经好了。” 叶白柚仰头,示意他擦擦脖子。 沈无璟挡在叶白柚身前将人完全拢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托着哥儿后脑勺,顺着他的意思做。 收拾好,叶白柚攀着男人的手站起。他走到水桶边观察了下,道: “拿出来,放屋子里去。” “好。”沈无璟点头。 “这个大桶里边等会儿再凝结出来的冰不能入口,但是也可以做冷藏用。还有,上面那一层硝石刮下来可以继续再用。” “好厉害!”沈二兴奋得一拍大腿。 他人生得虎背熊腰,一双大脚丫子当初让叶白柚误以为是林中巨人。这会儿站在木桶边像一座小山似的,若不是表情看起来颇为憨态,实际上还是有些唬人的。 叶白柚笑了笑。“天色晚了,老二你就在这边歇着。明天早上我教你几个其他的冷饮,你学了回去之后交给琴姨他们。” 一听是叶白柚亲自教做冰碗,沈二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他下意识道:“但是酒楼里面冰块现在不多了。” 酒楼的冰块都是冬天的时候从河里取出来之后直接藏进冰窖里的,平日里又是吃又是用,还化了好大一部分,现在也没剩下多少了。 沈二一天在酒楼里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冰,做冰碗。所以对冰块这些再熟悉不过。 而县里卖的那些冰碗做法都是从府城那些个钟鸣鼎食之家流传出来的方法。夏天极受欢迎,且还卖得不便宜。所以当初即便是叶白柚没在酒楼,琴姨也拿了主意攒冰,到夏天做冰碗。 叶白柚额角一痒,又跑出来一点小汗珠。侧头在他家相公肩上擦了擦,他指了指小盆。“这不是。” “对哈!”熊二蒲扇似的大掌一拍脑门,那脆响的声音差点以为他要把自己的脑袋拍没了。 反正现在他们从京都回来的那一批人集体休假,但是没一个愿意去山里跟沈五他们凑,反而是都跟着沈大留在酒楼。 人多,不用白不用。 沈二咧嘴,笑得牙齿森森。 叶白柚挑眉。说他憨,但是总有聪明的时候。 叶白柚羡慕地看着身侧的男人感慨:沈公子手下的人岂是有简单的。 “不都在给阿柚办事儿?” 叶白柚咧嘴。“也是!” 好好的人手,现在全落在了他的酒楼里。沈公子现在连遮都不用遮掩了。 —— 次日一早,天色曈昽。 叶白柚为了沈二不用顶着大太阳回,难得起了个大早。 可沈二却是更早。 院子里,冰块已经制好了。幽幽的寒气飘散,院子都凉快不少。 他欣慰点头,随后往厨房晃去:“相公,家里的那些水果放哪儿了?” “这里。” 沈无璟说着,在哥儿即将进厨房门的时候将水果端出来。 叶白柚一瞧。“桔子、葡萄、西瓜。” “橘子两个,葡萄一串,西瓜只有一瓣儿。” “抠门,看来只有做葡萄的了。”嘀咕着,他绕过他家沈公子进屋拿了研钵出来。洗净之后,开始教沈二。 “这个系列叫做暴打鲜果。” “方法很简单。我先做葡萄的。” “葡萄去皮,再扔一小撮的茶叶。花茶也可。然后捶打就成。”说着,叶白柚正要使劲儿—— 手一紧。 “我来。”沈无璟不容拒绝地接过。 叶白柚无所谓,松开自己的爪子。他瞧着男人的侧颜,心痒痒地将沈少爷半垂的长发撩在手中,叮嘱道:“轻点,别捶特别烂。只需要把汁水打出来就成。” 沈无璟点头,手心的发丝被牵动。 叶白柚双手松了松,随后紧紧捏住搅在腕上。冰冰凉凉,还有他喜欢的清香。 沈无璟捶打几下,动作停了。 叶白柚盯着研钵,示意沈二来看。“瞧,这样就差不多了。” 沈二严肃点头,暗暗在心底重复。 “随后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加入凉白开以及指头大小的冰块,暴打葡萄茶就成了。” 叶白柚一边说着,一边惊愕又羡慕地瞧着那木桶里像被切豆腐似的,轻松划开的冰块。 沈二端着小冰坨子送来,叶白柚欣慰地用筷子赶入碗中,随口道:“若是喜欢甜的,可以加些蜂蜜糖浆。” 转头,他熟练指挥沈无璟。“相公,掐一点薄荷尖。” 待洗净,放入碗中。叶白柚将两个碗各自一推,笑眯眯道:“尝尝。” 沈二接过碗。吃饭的小碗,落在他手中像小孩子吃的碗一般。三两口被他干没。 “好喝!”沈二双眼晶亮。 叶白柚悄悄用余光注意着身侧,见男人端碗已经凑在唇边时,立马端着自己的碗喝了一大口。 下一瞬,男人看来。 叶白柚喉咙一紧,鼓着个腮帮子无辜看他。 “别呛到。”沈无璟无奈。 叶白柚一点一点咽下,冲他一笑。回头再想喝,碗已经被挪开了。 他颇为怨念地看了眼沈无璟,随后瞧着沈二那空荡荡的碗。语气不平:“若是可以,还能去药铺买点香茅放进去打。对了,不同的水果也可以混着打。” “我写几个简单的,你直接给琴姨他们做一遍,剩下的他们自己应该能研究出很多种类来。” 沈二郑重道:“是!” 说完,叶白柚看着已经快亮完的天,忙回去写东西。沈无璟则继续做饭。 沈二左看右看,然后像高高翘着尾巴的大馋猫跟上自家主子的脚步,主动烧火去。 嘿嘿,今早能吃到主子做的饭。 叫沈大不来,哼,还是他有福气。 一切搞定,夫夫俩在堂屋吃。 沈二窝在厨房,将省下的吃得那是一粒米都不剩。 朝霞出声,太阳半露。 随后,沈二接过叶白柚写的东西揣好,骑上马儿架着已经卸了货的马车赶快回去。 —— 早饭后,叶白柚站在屋檐下看着男人给她做果茶。 没有放冰的果茶,虽然少了点味道,但也算聊以慰藉。 此刻太阳已经出来了。叶白柚看着几米远的金黄色阳光,只觉呼吸之间都是灼热的气息。 “相公,你进屋里来吧。” “马上。” 竹筒做好,将研钵里的果子倒进去。拎着上头的绳子,沈无璟回到屋檐下。 叶白柚双手接过,欣喜地将额头往男人肩上拱了拱。“谢谢相公。” “嗯。” 入口,微甜的果茶鲜香扑鼻。但舌尖的温度,却让叶白柚有些古怪地看着男人。“相公,温的?” 沈无璟:“不喝?” 叶白柚忙低下头去:“喝!” 冰的他不强求了,凉的总行,结果谁曾想沈公子还能坐个温的。干脆直接泡茶就好,干嘛还费事儿做这个。 大手自后头伸来,捧在他脸侧捏了捏。 头顶微痒,叶白柚抱着竹筒后靠在男人身上。心里那么一丢丢的不舒服销声匿迹。 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沈公子都退步了不是,至少不是滚开的。 叶白柚几下干完,随后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他转身,手去抱男人的窄腰。可肚子抵着男人身上,两人隔着两个娃的距离。叶白柚的手只能虚虚搭着。 他瘪瘪嘴,只好又背过身去。 沈无璟轻笑着低头,下颚贴在哥儿颈侧软肉。“夫郎乖。” —— 七月中,水田干涸,里面的稻谷已是金黄。 叶白柚家靠近大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能听见村里人出去收稻谷。太阳出来半个时辰之后,人受不住这热,又赶忙收拾了东西回家去。到晚上,山风将村子吹凉,吃完饭的农人又借着月光出来继续。 连续半月,村中晒谷场上越来越多的金黄色稻谷摊开了又收。 这样的日头只需要晒上三个太阳,基本上就可以。叶白柚嗅着空气中的稻子抽打之后那股清淡的叶香,在家呆得闷了就捧着肚子出去。 夏夜,村中人喜欢在中央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时候从山上吹来的风是凉的,坐一会儿人就会舒服不少。 叶白柚眯眼享受着。这时候,村里的人就会笑着看他的肚子,说他是个有福气的。 叶白柚只哼笑两声,点点头。 如此,夹在婶婶阿叔中间参与每晚上大树下的唠嗑,吹着从中间灌入下来的山风。听着虫鸣蛙叫,喝着沈公子的温水,一脚迈入了八月。 —— 八月十五,中秋。 叶白柚吃着沈少爷做的月饼,看着天上圆圆的银黄色月亮,像玉盘似的挂着,将整个山村照得宛若晨光熹微的早上。 两个月饼,一个莲蓉蛋黄的,一个红豆的给叶白柚整完,他饱了肚子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 懒呼呼靠在男人身上,看着两个渣渣都不剩的月饼,很是无奈道:“相公,他俩是真能吃啊。” 沈无璟抱着哥儿,忽笑:“也不知道是谁能吃。” “沈无璟……”叶白柚挤着男人的脸,“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好,是他俩能吃。” 叶白柚满意了,他拍拍大肚子道:“猪儿似的,看你们能的。” 沈无璟掌心刚贴在哥儿手背,叶白柚脸色一变。 “我他妈!”他紧紧盯着男人,死死抓住他的手指,“好痛!” “夫郎……”沈无璟眸光一沉,忙将人抱起来到事先准备好的产房。 “琴姨,叫产公!”他声音微乱。 早几天就把人送过来的琴姨直接拍开了产公的门。 顿时,厨房烧起热水来,寂静的小院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门关了,沈无璟被推出了房门。他笔直站在门外,鼻尖是浓重的血腥气。 琴姨在外面熟练指挥,白霜来来回回跑腿儿。沈无璟绷紧了下颚,怎么被推出来的就是怎么站在原地的。 叶白柚躺在床上,疼得磨牙叫唤。 “狗男人!” “沈无璟!” “相公啊……” “他娘的为什么会这么疼!老子不生了!” “夫人把嘴巴闭上,省力气。”产公经验丰富,是白家人送过来的。现在这一辈白家的小孩子大多是他接生的。 看着叶白柚还活蹦乱跳能骂人的劲儿,即便是两胎,他心里有了底。 一门之隔,沈无璟宛若直耸入云的冰山,绷得笔直。哥儿痛呼的声音像刀割似的一寸一寸在身上凌迟,他双手捏得咔咔作响,骨节泛白。 白霜端着热水进屋。本就晕黄的烛火下,站着这么个浑身煞气的人吓得他盆子都差点摔了。 看了一眼他娘,白霜压低脚步飞快绕过他。 琴姨瞧了一会儿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身后道:“小主子,挡路了。” 好半晌,沈无璟看着门上的眼珠转动,才慢慢往旁边挪了一步。 白琴心看得摇头。“产公说了,夫人养得好,胎位也正。不会有事的。” 刚话落,一声嘹亮的哭腔从中传出。 沈无璟往前一蹿,几乎炸毛。要不是琴姨眼疾手快给他拉住,指不定那脚一紧踹在门上了。 想了想,琴姨还是松了手。“要进去就悄悄进去,别像刚刚那样动手动脚的打扰到产公。” 放手的下一秒,沈无璟直接进门蹲在了自家夫郎的身侧。 产公只看了看沈无璟,随后将皱巴巴的孩子剪了脐带。身侧的助手立马将孩子清洗擦干。 “还有一个,夫人吸气。” 叶白柚额角的汗水几乎汇成水了,迷迷糊糊地他感觉到身旁一阵清香。 他随着产公的指导呼吸着,紧紧扣住的手被一双大手打开,包裹在了掌心。 又一阵疼痛袭来,叶白柚顾不上,死命地抠住。 “沈无璟!我不生了!”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嗓音已然沙哑。像吃进去一堆沙子,挤出来的时候磨烂了嗓子。 沈无璟闭眼,额角抵着哥儿满是汗水的脖颈。声音微颤。“好,不生了。” “呜哇——” 又是一声清亮的奶娃娃哭声。 叶白柚脱力地晕了过去。 沈无璟缓缓拢紧哥儿的头,单膝跪在床沿一声不吭。 房间清理完,白琴心跟白霜人手一个崽子。而那对爹,早回了自个儿的卧房。 —— 一夜天明。 叶白柚醒来的时候躺在男人的臂弯,他蹭了蹭男人的脸,刚想翻身就被双臂箍住。 “夫郎,不动。” “相公……”叶白柚迷糊。 “嗯。”沈无璟心有余悸地抱着哥儿,“夫郎不动,我去给你端粥喝。” 叶白柚眼皮下眼珠转动,忽的,他睁开眼睛。 缓缓地,他试探地将双手搭在肚子上。 诶?扁了? 扁了! “我兔崽子呢!” “夫人,这儿呢,这儿。”听见动静的白霜忙道。 “夫人你不要动!我抱进来!” 与孩子一起进来的,还有沈无璟。 床沿,叶白柚靠在沈无璟怀中吃饭。两个红彤彤的小猪崽子被放在了一起。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小哥儿。 一双眼睛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随即一脸苦哈哈地回看他自己男人洗眼睛。“丑兮兮。” 沈无璟目光落在大一点的崽子身上,点头。“确实丑。” 话落,叶白柚立马横眉瞪眼地反驳:“丑什么丑,我生的,丑嘛!” 叶白柚第一次能把孩子是自己生的说得这么的理直气壮。 “不丑。”沈无璟目光落在小一点的崽子身上,声音低了一点,“好看。” 叶白柚舒缓地靠在男人胸膛。“小孩子小时候丑,养养就漂亮了。” 他抬手,指腹轻轻戳了戳那握紧的通红小拳头,柔声道:“可算是卸货了,累死我了。” 小家伙像是知道,五指一抓,将他小爹爹的手捏住。 叶白柚莞尔,指尖轻轻动了动。 明明像没骨头似的软乎,但抓人却抓得紧紧的。还挺有力气。 沈无璟捏了捏汤匙,继续给哥儿喂着。 叶白柚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咽下。侧头问:“取名字没?” “没。” 大腿一重,沈无璟垂眸看着哥儿的手。“夫郎,别乱动。” “称不称职,沈少爷?娃的名儿都不取,等着我取?” 沈无璟抿抿唇,放下空了的碗。他环住哥儿,捏着他的手轻揉。“取了的。” 叶白柚轻笑。 口是心非! “说说?” 沈无璟捏着哥儿的手摊开,长睫低垂。一笔一划:“沈长隽,沈长珺……” 叶白柚不缓缓合拢五指,在男人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攥紧了他的手。“长隽,长珺。” “那小名呢?” 沈无璟埋头藏进叶白柚脖颈,闷闷道:“夫郎取。” 作者有话说: 崽出来了,嘎嘎; 感谢在2022-09-28 18:42:53-2022-09-29 18:0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颜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卖酒 叶白柚歪头,挤着男人的脸着两个睡得四脚朝天的小崽子,忽然道: “狗蛋儿、铁蛋儿?” 沈无璟一顿,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联想到他给家里大肥猫取的名字,沈无璟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要发表意见的好。 叶白柚说完,两个小家伙一人一脚丫子蹬起来。 红红的,肉乎乎的。像糯米糍,捏在手里柔软至极,像要从指缝里滑出去。 叶白柚摸够了松手。 “不乐意?” “不乐意就没了。” 叶白柚木木地转头,往男人怀里一埋。“相公我脑子生锈了,取不了。” 沈无璟顺着他的头发,轻声道。“那就不取。” “那不行。” 叶白柚艰涩地给脑袋上了点油,随后驱使它像年久失修的链条一样咔嚓咔嚓转动。 转了一会儿,叶白柚干脆道:“沈长隽同学就叫土豆,沈长珺同学就叫红薯。” “这两样产量高,好吃又管饱。” 沈无璟点头。 无所谓,反正只有在家的时候才会叫小名。 殊不知,百日后…… 两个小家伙的百日宴,沈家这边一大堆的叔加上白家一大堆的舅爷都过来了。舅爷抱着小家伙就问:“名字叫什么呀?” 叶白柚脱口而出:“土豆,红薯。” 末了,他立马改口:“大名沈长隽,沈长珺。” “哦,是土豆。弟弟是红薯。” 你说刚念着吧,是有点别扭。但是听了老父亲叶白柚的解答之后,就知道这名字是多么的好的。 至此,但凡是陪伴小家伙童年的大人小孩,一律叫他们土豆、红薯。 —— 百日宴办在十一月,天气冷,两个小娃娃裹在厚厚的襁褓里。 现在他俩长好了,一下子从皱巴巴的小丑猴儿变成了白生生的胖娃娃。黑葡萄珠子、小包子脸,藕节似的小手小腿儿。还有浑身散发着奶香奶香的气味。简直是将时间最可爱的特制集于一体。 用叶白柚的话说就是两个水晶萝卜,水灵得像让人啃两口。 小孩只裹得严严实实被抱出来露了个面儿,随后就被叶白柚一手一个抱了回去。 外面大家热热闹闹吃席,屋里烧着暖呼呼的地暖。一进来,两个小崽子扑腾着爪子,一边一下逮住叶白柚一戳头发。 手窝窝一紧,极有劲儿。 进屋,他就给俩小家伙放在了床上。垂落的长发扫过两个小家伙的脸颊,两黑葡萄眼睛直勾勾盯着叶白柚,随即咧嘴一笑。 傻兮兮的,露出没有长牙的牙龈。 叶白柚被萌得心肝一颤。矮身下去一口一个逮住亲了下。随后轻轻扯掉外面的襁褓,由着他俩睁着大眼睛咕噜噜地转。 沈无璟跟着进来,身后吊着小榛果这么个六岁的表弟。 门一关上,嗖嗖的冷风被完全隔绝在外。 小榛果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后立马表情一变痴笑着趴在了床沿。“阿嫂,小宝宝……嘿嘿嘿。” 叶白柚揉了揉小榛果的毛脑袋,随后冲着沈无璟,手在身侧拍了拍。 沈无璟坐下,叶白柚立马将手顺着他宽袖往上,贴在了他膀子上。热得跟个火炉似的。 “相公,十一月了,你不冷啊?” 沈无璟捏着叶白柚的手腕拿出来捂在手心。“还行。” 叶白柚屁股往男人挪了挪,下巴搭在他肩膀。“舅舅他们来,应该是要在南山县住上几天再走对不?” 小榛果趴着转头:“阿嫂,我小爹爹说只要年前回去就行。” 叶白柚点了点他的鼻尖:“年前回去也得是没有下雪才能走呀。” 那路叶白柚又不是没有走过。一旦下雪,那些穿山而行的路大半是走不了的。 转念一想,叶白柚勾了勾男人手指。“要是不走,也是住得下的。” “十二月外祖生辰,怕是不行。” “哦,我倒是忘了这个。” “哦呜——”老大小土豆极有力量。他双手高高举在头顶,蹬着腿儿要来抓叶白柚的衣服。 边上另一个小家伙见状,小手握得紧紧的咧开嘴就笑。 叶白柚点点他的鼻尖,笑道:“也不怕小牙床着凉。” 两个崽崽,小土豆壮些。五官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较安静,但身上劲儿大。叶白柚抱一会儿就会出一身的汗。 他极喜欢黏着叶白柚,见着人身子始终要挨着他小爹爹,没见着就要滚着圆圆的大眼睛到处找。找到了,也会像红薯崽崽那样咧嘴笑。 红薯崽呢,是小哥儿,生出来就要小一点。很活泼,尤其爱笑。除了生出来的时候那一声哭得最为嘹亮,其余的时候哭就瘪一瘪嘴,做做样子。 叶白柚矮身先将小老二抱起来给他爹,随后才将吭哧吭哧的大崽抱入怀中。 瞧见土豆的帽子快遮住眼睛了,叶白柚低头抿住那帽子尖尖上的黄色小毛球球往上一提。力道重了,帽子直接从小脑袋上下来。 叶白柚松嘴,眼瞅着他一头的小毛毛“噗嗤”一笑。 “瞅瞅,以后头发肯定不少。” 沈无璟无奈。“夫郎你又没有缺过头发。” 叶白柚想一想。“也是,咱俩基因好,儿子以后指定不会秃头。” “哒哒……阿哒……”小土豆吐着泡泡,欢乐地抓住一缕头发之后便安静不动。 叶白柚接过小榛果捡起来的帽子给他戴上。 哄了一会儿,肚子圆溜溜的大土豆就这么睡着了。 叶白柚将他放进被窝,转头就看到沈无璟熟练地哄崽子。大手被小爪爪捏住一个指头,沈无璟不动。一双本锐利的凤眼柔和异常地看着小娃娃。 那样子,叶白柚心里都能冒出一个酸泡泡。 “沈少爷,看傻了?” “啊……”小家伙逮着男人的手指挥舞几下,仰头来看叶白柚。巴巴地望着,就差举手了。 叶白柚轻笑,将他接过来抱住。 轻轻拍了两下,不一会儿,刚刚还会活泼的崽崽眨眼变得缓慢。又长又浓密的睫羽停驻,呼吸绵长。 两个小家伙并排放在一起,盖上被子,叶白柚看了眼注意力又跑到他俩身上去的小榛果。 随即身子一软,闭眼倒在男人怀中。 娃虽乖,但两个带着也累。 —— 百日宴后,白家的人只留了几天。最后还是紧赶慢赶地回潭州府了。 家里两个小孩好正小,什么都得小心。起初三个月,夫夫俩完全是靠着从杜鹃婶子、何阿叔还有琴姨等那里取经。 磕磕绊绊几个月,越来越熟练。到现在,两人也才能自个儿带着。 —— 十一月末,外面开始飘雪。 寒风瑟瑟,仿佛吹一下就能将两个崽崽冰激凌一般的皮肤吹得皲裂。 叶白柚只能像抱窝一般天天呆在屋里带崽崽。不过好在是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建的北边那种有地暖的房子,能穿得少些让孩子活动活动,如此也算轻松少许。 午间,雪还在下。 叶白柚家的大门被敲响。 “柚哥儿在家吗?” 沈无璟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活儿开门出去。 “何叔。” “诶!”知道沈无璟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他直接道,“我是来问问家里的叶子牌跟麻将还在不在,我们想借来玩儿一玩儿。” 沈无璟点头。随即将东西拿出来给人。 何沁拿着也不耽搁,道了谢就走。 叶白柚开了个门缝,支棱个脑袋看着外面。“打麻将?” 沈无璟指尖抵着哥儿的额头,将他戳进屋里。“嗯,外面冷,夫郎不去。” 叶白柚站直身体,撇撇嘴。“我又没说要去。” 回身看了看捏着小拳头开始憋劲儿的小家伙,叶白柚忙转身回去。边道:“相公我饿了!” “好。”沈无璟关上门,立马回去做饭。 菜本就炖得差不多,再烧一会儿火,沈无璟才盛出来端进屋。 开门后迅速关门。 叶白柚侧躺在床上。对着里面,衣衫滑下圆润的肩头。 沈无璟感受了下室内的温度,将碗放在桌上。 凑近被窝,哥儿怀里的小崽子伸腿蹬脚地使着劲儿。小嘴一噘一噘的。 奶香浓郁,沈无璟手撑着哥儿两侧俯身,将鼻尖挨在了哥儿颈侧。 小崽喂饱了,现在举着小拳头缩在小被子里睡得舒服。唯有大崽小土豆还抓着他小爹爹的头发,昏昏欲睡也要继续喝。 沈无璟撑着身子拨弄了一下小崽崽抓着自个儿夫郎头发的爪子,不满地用鼻尖拱了拱哥儿的肩头。灼热的呼吸喷洒上去,叶白柚轻颤,反手抵着男人下巴推远了些。 沈无璟不依,咬了下他的手指,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肚子。 “饱了。” 叶白柚喉头紧绷,轻轻“嗯”了一声。 拍着泛着肚皮的小家伙哄睡了,沈无璟直接将人挪开。视线直白又炽热地落在那朱果上,盯得叶白柚面红耳赤地双手推着他的胸膛。 沈无璟低低一笑,拎着哥儿的手十指紧扣往头顶轻轻一压。俯身下去。 红被翻腾,哥儿露出被子的脖颈绷直,脚趾紧紧蜷缩抓皱了床单。吞咽的声音在昏黑的被窝里尤其明显,激得哥儿眼角微微沁出诱人的红润。 …… 唇角一软,叶白柚张嘴轻咬了下男人的唇。随后气喘吁吁地窝在他怀里。 沈无璟低低一笑,裹紧了被子给人喂饭。 吃饱喝足,一家人拥在一起睡了个午觉。沈无璟洗孩子尿布,叶白柚就给小家伙换上新的小衣服。 干活儿搭配,又累又幸福中,迎来了第二年春。 —— 冬衣褪去,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酒楼里沈大他们带着夫郎媳妇,在酒楼做事儿愈发熟练了,琴姨培养了不少人后自然也当起了甩手掌柜。 两个娃娃现在是能爬能翻,整天“吚吚呜呜”用婴语交流着。闹腾得不行。 琴姨专门来帮忙带孩子,叶白柚也算能腾出手来继续回到酒楼做事儿。 春暖花开,酒楼院子里的大树下,两个小崽崽躺在摇篮里小手在天空抓着飘荡的白云团儿。 小璟猫猫趴在嫩芽满布的树上,下巴搭着肥肥的爪子,慵懒地守着两个小崽崽。 小胖鸽已经胖得像小璟猫猫一样富态了,平日里鲜少用它,现在是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唯有还算勤奋的小白,现在跟其他鸽子小队一起联络着南山县与各地。 奶声奶气的声音中,叶白柚第一次将自己年前酿出来的酒拆封。 高粱酒,味道醇香,只闻一闻就知道那浓烈的劲儿。 听说叶白柚开酒,杉哥儿专门从叶家酒坊回来了一趟。此刻白霜、杉哥儿、郑年年、郑岁以及叶白柚几个守在酒缸边缘。 这酒经过蒸馏,味道极纯。叶白柚抱着酒坛子将半个桌子的酒碗倒上。 酒液清透,香气浓烈但又不刺鼻。是叶白柚极喜欢的味道。 “尝尝。”叶白柚放下酒坛子,重新盖好盖子。 郑年年咽了咽口水,看着他哥。 郑岁迟疑,看向邓杉。 邓杉软乎一笑,话语中含着干练:“这酒度数高,没喝过的容易一口就嘴。即便是我也不过半碗。” 众人这才有了底,各自端上一碗。 白霜给他娘送去,顺带在厨房、前堂各自吆喝了一声。 顷刻间,还在给客人上菜、擦桌、添水的沈家汉子们消失得一干二净。 “诶!喝什么酒!我们也尝尝!” 有老饕追过去,众人一个看一个,面面相觑。一时间,大堂里的人竟少了一半。 沈家的汉子们平时出任务很少喝酒,但是对于烈酒,男人总有那么一些追求。沈大带头,其余人跟着一口闷。 入喉瞬间,爽翻了地龇牙咧嘴。又是沉醉又是刺激。 高粱酒的味道是醇厚的,叶白柚端着轻轻抿了抿,掠过人群走到两个小崽崽身边。在桌边坐下,叶白柚问品着小杯酒酿的白琴心。 “琴姨,怎么样?” 白琴心笑道:“北疆喜好烈酒,若是放在那边,极好卖。” “别啊!叶老板,我们也捧场!” 一声含着殷切希望的呼喊乍然响起,惹得叶白柚险些将碗中的酒洒出来。 他转头,竟是在那入口处看到了黑压压的人头。定然是白霜儿那声吆喝给人喊过来的。 叶白柚哑然失笑。“诸位,这是新品,明儿个开始售卖。” 这一批酒还没出,杉哥儿根据叶白柚的手法又改良了不少出来。不过现在都封存在酒坊里,只等着叶白柚开了这一坛子试试,后头那些才陆陆续续上来。 白霜瞥见摇篮里的小崽子们在嘈杂的环境中开始哼哼唧唧,他忙起身请沈家这些汉子们还有客人回去。 走之前,还有人仰着脖子喊:“叶老板,说话算话啊!” 叶白柚微笑点头。 白酒醉人,叶白柚抿了抿,随后端着自己那一杯去走廊下。 沈少爷如今没事儿,正在捏着他那些小木块儿做小玩意儿。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散开,细看倒是还分了类的。 叶白柚在男人身旁蹲下,一手撑着他的大腿,直起身举着手中的碗凑近他唇边。“尝尝。” 沈无璟嗅了嗅,手背托着哥儿的手轻轻往嘴里倒。 一口倒完,沈无璟笑着用手背蹭了蹭哥儿有些瘦了的脸。 “好喝。” “剩下的都是我的。” 他指的是叶白柚酿的那一坛子。 叶白柚莞尔。“不给。” 沈无璟将手中已经成型的猫儿递过去,轻声道:“夫郎。” 叶白柚双眼弯弯。“好。” 他拿过猫儿翻看。比他以前雕的那个好多了,但是还是有些丑兮兮的。欣赏完了,叶白柚放回男人手中。 “要圆滚滚的,像你家小土豆那样胖乎乎的才可爱。少爷继续努力啊。” 沈无璟点头。 见叶白柚拿了碗要走,他一个抬手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叶白柚低头看来时,沈无璟柔声道:“夫郎别累着了。” 叶白柚环顾后头一周,见没人看来,飞快在男人眉心亲了一口。“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同志们,大纲悄悄摸摸他走到尾巴了哟。 第150章 偷家 乌家铺子。 乌掌柜看着如今门前的人丁寥落,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这几个月都没挣到什么钱。 “掌柜的,咱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卖出去酒了。”说话是后头酒坊里做工的工人,他也算是酒坊里的老人了,一家老小的口粮就靠着在酒坊里做工挣来的。 可是上次自家酒馆得罪了那边,现在人家自己做酒坊。随着叶家酒坊的开启,那名声自然随着也就酒楼也越传越远。他自家当初还怀疑着,结果悄悄去打了点喝,发现还真就口味一绝。 但也因此,他们乌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差。 掌柜仰头瞧着那叶家酒楼的方向,面露红光。他只道:“差点就差点吧,他总做不了多久的。” 工人没懂。不过看着自家掌柜的平静的样子,他本来是过来问要不要先暂停着酿酒,现在看来是不用问了。 —— 清早,叶白柚家的酒楼拉开大门。 街道中的雾气浓得像牛乳,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涌入。吸了一口清爽气息的汉子后头几步让出门口。 早早等候在门外的客人悠闲地往里面走,互相说着最近听到的消息趣事儿。 他们都是酒楼里的熟客了,互相也是认识。现在习惯了,每天不来这里吃一顿,心里始终不得劲儿。 进了门儿,有心思不在朝食上的,直接抓着给倒茶水的汉子问:“昨天说的那酒可以买了吗?” 被抓的今天刚忙完了事儿过来陪夫郎,结果被夫郎哄着过来帮忙的沈三难得笑不出来。 “可以。” 客人嘿嘿一笑,立马从桌子下掏出自己的酒葫芦。“给我来一壶。” 沈三接过,往楼梯下那围了一圈儿的大酒坛子去。酒坛子边缘,还站了个纤细较小的哥儿。 “夫郎,要高粱酒。” 杉哥儿接过酒葫芦,乖巧冲着他笑了笑。随后利索地将酒葫芦装满给他。 邓杉昨晚睡在这里,今早起来就待在酒楼里。他想看看这一批酒客人们到底喜不喜欢。但谁能想到,自个儿相公会来呢? 沈三接过,手盖在哥儿手背。有些酸意:“夫郎,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啊。” 邓杉红着脸看了看四周,急急忙忙将手从沈三手中抽出。小声道: “有人呢。” “快去,别让客人等急了。” 沈三低头,瞧着两只小爪子贴在自己的胸膛。不开心地轻轻摸了摸,到底是顺从他的意愿。 夫夫搭配,从清早就开始卖酒了。有耐不住的客人会喝上两口,那开封之后不断有酒香味儿弥漫。后头来的闻见了,又会打上些。 如此观察下来,邓杉也明白这一批酒酿到个什么程度了。 —— 三楼,叶白柚在沈无璟的怀中醒来。 时辰尚早,他拉高被子有些不舒服地往里面藏。忽的,胸口有些湿漉漉的,叶白柚拧着眉缓缓睁开眼。 低头,下巴正好落在顺滑的长发之上。叶白柚双眼迷蒙地瞧着男人健硕的背肌,缓缓将爪子搭了上去。像猫儿踩奶一样轻轻按捏。 他鼻音浓重,声线发软:“相公,崽崽呢?” “琴姨抱走了。” “喂了吗?” “找奶娘喂去了。” “哦。”叶白柚慢慢抓紧男人的肩膀,身子绷成了一条弦。唇间溢出些轻呼,叶白柚失神地望着床帐。 厚实的被子被男人脊背撑开,叶白柚双目凝聚在上方男人的脸上。缓缓将细腻的胳膊搭在他的脖颈。 浓郁的奶香味弥漫在两人之间。叶白柚眼眶一红,指尖从男人的后颈滑过下颚,落在他有些晶莹的唇角。 他呢喃:“不害臊,跟奶娃娃抢。” “他们黏了你七个月了,早该还给我了。”沈无璟翻身,将哥儿抱着趴在自己身上。“夫郎与我是一辈子的,他们俩迟早要长大自己成家。夫郎要分清主次。” 叶白柚听着他醋味儿浓重的话,只觉着心中暖意升腾。 他轻“嗯”了一声,往上攀着将脑袋藏在了男人的肩窝。“相公,该起了。” “好。” 还是如往常那般,叶白柚舒舒服服地被男人抱着起来。穿好了衣服下床,他再次投入自己的事业当中。 —— 几个时辰前,大泉村。 门后的杏树下,小白抓着树杈子闭眼养神。今晚上没人在家,它小白被主人委以重任现在待在家里守门。 忽的,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听力极好的小白立马睁开眼,冲着门边歪了歪脑袋。 脚步声在外面走了一圈儿,最后又在门边重新响起。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尽数碰撞声,木门被打开。 小白爪子抓得树杈子紧了紧,直勾勾瞧着那人。眸光锐利,是看猎物的眼神。 “这宅子就是好啊。”黑影猥琐在树下佝偻着,即便是看不清,也要瞪大了眼睛抑制不住地仔细打量。 小白垂头,开始在树上磨着爪子。 木屑掉落,落在树下黑影身上。 但黑影只是手随意往头上挥了挥,声音像卡着一口浓痰一般粗噶猥琐。“娘的,这个天还有蚊子。” 小白见他还不走,一只爪子从毛裤中伸出来往下,直接抓了把树下人的头发。 正好,确定了最可能藏着东西的房间方位,黑影继续动了。 他大步往前一蹿,可头皮猛地一扯。“艹,疼死我了。” 小白嫌弃地甩了甩爪子上的头发,又在树杈子上爪儿抓。窸窸窣窣的声音被黑影的低骂盖过。 黑影再次移动。 这次,是往夫夫俩的卧房去。 见人拿出一块东西要开里面的门。小白圆圆的两个眼珠子一转,狠狠划了把树杈子后振翅一飞—— 还带着木屑的爪子一把嵌入那人拿着开锁的铁丝的手上。 爪尖刺破皮,弯钩一般紧紧逮住下面的肉。手背一热,鲜血止不住地流下。 黑影压抑低呼,只觉像是看到了一阵鬼影。他又惊又怕地与那发着黄光的眼睛对视上,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外面跑。 小白被带着扯了下,掉落两片细小的羽毛。他不满地拍着有力的大翅膀一扇! 爪子勾连着人的手背,硬生生地连皮带肉扯了一块下来。 “啊——”黑影疼得冷汗直流,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救命啊!” 小白低啸两声,眼看着人抓着门要逃出去。他像逮猎物一样狠狠冲向下,爪子往门上一撞旋即转弯又给了黑影一爪子。 手被门重重压了一下,疼得他身体抽搐。 脚下一错,倒在门后。 他看着鬼影再次飞来,眼睛吓得翻白。哆嗦着爬着到门边,一边重重拍门,一边撕心裂肺地叫喊:“救命!救命啊!” “有没有人救救我!有鬼啊!” 小白看着地上的血腥嫌弃不已,又吵又烦,他爪子一挥目标直指猎物的喉咙。 狂猛的风声袭来,黑影只觉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是来收割他的项上人头的。浑身绷紧到了极致,他惊恐地蹬着脚后退。 背上却被门抵住,退无可退。 他瞪大双眼,仓皇地长大了嘴巴。过于恐惧让他只能无声叫唤。一口气没上来,他像打了个嗝般身子一颤,重重倒地。 小白脚下没停,待爪子挨着了人,它极为嫌弃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擦干净了血肉,随后才屈尊降贵地才落在他的身侧。 周围亮起烛火,刚刚那一声声呼喊将邻居叫醒。 杜鹃慌忙披好衣服要出来。赵尚牛将她按住,自己抓着锄头飞快跑了出来。 大路上不断有脚步声响起。小白在地砖上磨了磨爪子,站了会儿却没感受到什么攻击性。脑袋歪了歪,它还是重新飞到了树上先看看情况。 油灯“哔啵”在门口燃烧,嘈杂的声音不断响起。 “柚哥儿家的门锁怎么开了?” “刚刚是他家有叫声吧。” “他家人不在,下午的时候就没见到马车。” “哎呀!遭贼了怕是。” 七嘴八舌,门被锄头缓缓推开。推到一半,后头被东西抵住。“灯呢,来看看后头是什么?” 几个汉子小心翼翼进去,转眼看到一坨黑影,还泛着血腥气。几个汉子被吓得直直后跳了一大步。 赵尚牛用锄头将地上的人一推,那人软趴趴地摊开。 “黑二狗!” “这狗东西,怎么又回来了!” “我就说黑二狗回来准没好事。” 赵尚牛看了眼远处几扇还关好的门,闷声将人人绑了。顺带还搜一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天也快亮了,我去一趟县里跟哥儿说说,让人回来一趟。”杜鹃在他男人身后道。 她脸色难看,又想起上次那巴巴跟在柚哥儿身后的黑二狗媳妇。真是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几个汉子合力,嫌弃地像拉死猪一样将人拉出来。几下绑上,又瞧着身上没有什么大的伤口。直接给人扔进了柴房。 先回家吃饭,随后再去看热闹。 —— 县里,叶白柚见到杜鹃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婶子,快来吃饭。”叶白柚看着而被十三带进来的杜鹃,忙笑着起身。 人从村里来,走路可是费时间。 “柚哥儿。”杜鹃走进叶白柚,压低声音道,“我专程是来找你的,你家宅子今儿早上遭贼了。是村子里的黑二狗。” 叶白柚笑容一变,心沉了沉。“家里可好?” “我们只看到打来了院子门,里面倒是没动。人身上被抓了,看着是你家的鹰弄的。” 叶白柚看了看沈无璟,沈无璟抓着哥儿手腕坐下。“婶子辛苦,吃顿便饭。” 杜鹃一看夫夫俩的态度,心里也有底了。就怕在家里放个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是被偷了,那可是不得了的。 杜鹃也饿了,在家的时候邻里之间也经常互相送这东西。她也不生疏,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十三给她盛了饭过来。 一通吃完,考虑到两个小家伙带回去可能会不方便。只夫夫俩跟杜鹃婶子三人坐了马车回去。 ——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在家先检查了下,门锁没开。东西也都是原来摆放的样子。叶白柚舒了一口气,随后被男人牵着去里正家。 老爷子现下在家编背篓,见到人回来之后几个孙儿立马将院子里收拾了。黑二狗被压过来,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假模假样哭喊着的他媳妇叶二婶子。 “老爷子。” “柚哥儿啊,坐。”李登科老爷子指了指边上的凳子。 叶白柚坐下,沈无璟就站在他后头。叶白柚瞧了眼地上的人,面生得很。 “老爷子,照着村里的规矩处理就好。我刚刚回家看了看,没有什么损失。” 李登科点点头。 “你没事!我有事!” “瞧瞧,瞧瞧我家这口子,脸都给抓花了。赔钱!”叶二婶子红着眼睛,那样子恨不能将叶白柚给炖了。 沈无璟身子一侧,挡在自个儿夫郎身边。 他垂眸,看着地上要死不活的人。“再有下次,抓的就不是脸,是脖子了。”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喧腾的院子顿时寂静不已。 众人打了个哆嗦。眼中对夫夫俩又多了一丝畏惧。 瞧瞧,柚哥儿凶,这男人可是狠啊。 夫夫俩没在家倒怕是便宜了这黑二狗。若真是被逮到了,即便是弄死了,告到官府那也没什么影响。时下的刑法本就重,偷得多一点不是流放就是砍头。 李登科点点头。“听听,叶哥儿相公说了,再有下次要的就是命了。” 黑二狗对昨晚的事儿还有阴影。他此刻像见到煞神一般瑟瑟发抖,直拉过他婆娘挡在自己身前。 叶二婶子手肘往后一怼,刚刚还理直气壮的人这会儿也只闷声不敢说话。 “行了,打吧。”老爷子摆了摆手。 众人看着打完之后,那黑二狗的媳妇又是害怕又是怨愤地将人拖走。他们只感慨:柚哥儿不是不凶了,是凶得不明显。学会下狠手了。 看看黑二狗那手,指不定就是废了。 打完人也散去,老爷子重新编着他的篓子。 叶白柚依旧坐在凳子上,双手杵着下巴不动。 “还有事儿啊?柚哥儿?” “老爷子,这黑二狗是昨儿个回来的?” 青色的竹篾在编动之中轻晃,脆脆的窸窣声像踩了一堆黄色的银杏叶,扑簌悦耳。老爷子交替着竹篾,慢慢点头。 “你是怀疑,他回来就是冲着你来的?”他说出来的话像闷钟,有些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叶白柚往凳子一边坐了坐,将身后还杵着的男人拉下来与他并排。他身子微歪,半身重量靠在男人肩上有些犯懒,“不瞒您说,县里的酒坊现在怕是视我为眼中钉。难保不是有心之人唆使的。” “乌家?”李登科直起身问。 叶白柚点头。“嗯。去年乌家突然不卖我酒了,我相公查了查,查到了靖安府府城的乌家人头上。” “那一家子,自从老头子走了也就出了一个苗苗在府城。”老爷子可惜道,“老乌头那么一个人,养出来的儿孙却是不省心的。” “要不老爷子您跟我说说他们家的情况?” “老乌头死了几年了,现在的掌柜的是他家大儿子。很精明,眼中只有钱。当初老乌头本来是想将铺子给小儿子的,但是后面溺死了。” “不得以,落在了大儿手上。” 老爷子叹了口气。“咱们这些老头子,以往哪个不是在他那里打酒。但是现在酒越来越差,不是逢年过节的,这些个老酒鬼也很少去了。” “如今啊,我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过你说的靖安府的人,我猜该是他的大孙儿。跟老乌头的小儿子是一般年岁。小时候我倒是见过几面,长得斯斯文文的却是跟他爹一个德行。” 他摇了摇头,院子里重新响起竹篾的清脆摇动声。 “听长安以前念叨过,说是转学去了靖安府,就再没消息了。” 叶白柚诧异:“还是个书生。” 老爷子笑笑:“他家虽是商人,但无论是商人还是咱们老百姓,谁不想读书当官呢?” 叶白柚点头:“也是。” 他瞅着老人像泥土裂了缝的手,轻声道:“您要喝酒跟我说,我给你捧一坛子过来就是了。” “有?”老爷子来了兴趣。 叶白柚失笑:“真有,酒楼里自己出的,劲儿比较大不能多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9 18:07:39-2022-09-30 18: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斯 94瓶;480731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卖身 给老爷子抱了酒去,夫夫俩重新回到家里。 地面糟污,两人用水冲洗。墙头一响,小白也不知道从哪儿飞回来蹲在上面。见着水了,展翅飞下来跳到水瓢前。 叶白柚看着他从毛裤里伸出来的金刚大爪子,试探着将水倒在上面。 小白利爪蜷缩,在地上跺了跺。细微的水花稍溅,黑色的爪子尖尖像打磨后的铁片,泛着极为锐利的冷光。 “真霸气。” 叶白柚摸了摸鸟头笑道:“今早谢谢小白。” 小白扇了扇翅膀,很高兴地低叫两声。随后往边上有些傻兮兮地挪开两步,飞到昨晚上磨了爪子的树杈边站着。站好了,它又低叫了两声。 叶白柚循声望去,小白一身麻褐色的毛衣藏在树中,不同于冬天那会儿偏白的颜色。现在换了一身毛,瞧着与树皮的颜色相差甚小。 若不是那么大一团儿,定是极容易被忽略。 见他不动,小白爪子在树杈子上踩了踩,像在酝酿太阳的不断收缩的向日葵,浑身躁动着。 沈无璟重新拎着一桶水出来,慢慢走过去。 小白一喜,开心地提着爪爪又往树杈尖尖跳了跳让开它昨晚踩了的地儿。 沈无璟拨开枝丫。 叶白柚顿时明了,也抓着瓢凑过去。 那棵去年栽种的杏树只比人高一点。树枝一分为三,有一条伸展向门边。 只要拨开树叶,很容易就注意到不算粗的枝条上横亘着好几道爪印。树皮被暴力翻卷,露出里面白褐色的茎干。 毛毛躁躁的树皮缝隙之中还有些已经凝结的血液。黑色或黑红色的散乱不均,乍一瞧颇有些渗人。 叶白柚视线沿着树枝扫了一遍,最后落在树杈子上黑瞳褐眼的小白身上。 “今天早上小白就是在这儿堵着人的。”叶白柚拿瓢自一旁的水桶中舀了水,“相公,涮一涮。” 沈无璟拿着扫帚刷了下,瓢中的水倒干净,树枝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看来是要给小白好好奖励一下。”叶白柚笑道。 他将瓢放进木桶中,站直身体捶了下后腰。“今天就不回县里了。” 沈无璟点了点头,指尖在弯钩般的鸟喙上弹了下。“自己领赏去。” 说完,小白低啸一声,挥翅冲天而起。强有力的翅膀卷起树上的嫩叶在空中打个旋儿又掉在地上。 给小院子收拾完,时间也差不多了。夫夫俩一人烧火一人做饭。早早将饭菜端上桌。 吃完饭,叶白柚念着远在县里的两个小崽子。早早洗漱上床。 两个小崽子不在身边,叶白柚还有些许的不适应。做饭的时候念叨,这会儿躺在床上也下意识往身侧摸去。 手落了个空,叶白柚心里就像漏风的筛子,空荡荡的。 他一个翻身,四肢攀上了身后热乎乎的大抱枕。“相公,我想他们了。” 落在哥儿脖颈下的手臂弯折贴在细嫩的脸颊,另一只手把着哥儿胯骨的凹陷处将人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人抱了满怀。 指尖摩挲着叶白柚发红的眼尾,看那长睫脆弱地颤动着,沈无璟颇有些吃味儿地用了几分力道。 只一下,眼尾愈红。他又舍不得地收手。 掌根托着哥儿的脸,呼吸交缠。沈无璟叼住哥儿脸上的软肉磨了磨。 “明天就回去了。”他柔声安抚。 叶白柚偏头,脑袋拱藏在男人怀中不动。 沈无璟垂眸,眼下脖颈修长细嫩,单手就能掐了个大半。 那小小的喉结微动,惹得沈无璟呼吸沉了沉。 叶白柚嘴里干涩,刚要开口要水,转脸就瞧见男人发暗的双眼。 他舔了下干涩的唇,只觉浑身被烧灼般缓缓发烫。“相公,我渴。” 沈无璟低低一笑,勒紧叶白柚的腰。 坚硬的牙齿抵着柔嫩的皮,唇下是着微微凸起的血管。隐隐约约的,好似能听到血管下的流动声。 沈无璟头下压,鼻尖贴着那滑腻的皮肉。淡淡的馨香像栀子,仿佛是从那血液里渗透出来,带着令人迷醉的香甜。 叶白柚被男人禁锢得有些发疼,但这绝对占有的姿势却又让他舒服极了。 就是这大狼狗专心啃着骨头,跟啃那惹人馋的黑鸭脖子似的,被咬着磨着还要滋出骨头缝缝里的味儿来。 叶白柚仰头要躲。 颈侧一重,叶白柚喉间涌出闷哼。“相公,我口渴。” 沈无璟专心致志盯着那已然泛红的皮儿,喉结微滚,眼睛依旧黏着。鼻尖的香气依旧,甚至越来越浓郁,他捻了下叶白柚红润的眼尾,忽然就不想这么将人松开。 不一会儿,叶白柚被折磨得眸光涣散。手指紧抓握,指骨凸起泛着脆弱的白。他像脱水已久的鱼,声音更哑。“相公,我真的口渴。” 沈无璟直起身瞅了瞅哥儿的样子,深邃的某种藏着几欲吞噬一切的巨浪。又啄了下叶白柚唇角,这才餍足地起身给哥儿倒水去。 一碗喝完。叶白柚意犹未尽地软倒在床。 红被之上。他双腿一曲一申,凌乱的青丝散开在肩侧。亵衣凌乱而单薄,遮挡不住那身仿佛要化成水的雪肤。 “夫郎,小心着凉。” 叶白柚脚丫子抵着男人的肚子,踩了踩,硬邦邦的。 沈无璟凝着哥儿的双眼,掌心搭上哥儿的脚背轻轻摩挲。 叶白柚潋滟的眸光像波光粼粼的湖水,荡漾着清甜。 “相公,咱们养一只狗吧。”他看着沈无璟,唇角翘起,“养一只大狼狗。” 沈无璟眉梢一扬,大手顺着脚背摩挲至小腿轻轻抓住,细嫩的肉滑滑的像化成白色的油脂欲从指缝中流出。“夫郎若是想养,养了就是。” 叶白柚脚趾蜷缩。像走路那般慢慢在男人身上往上踩,到肩上,沈无璟往下轻轻一沉。 叶白柚呜咽一声,极其柔韧地将腿搭在了自己身前。 “夫郎,睡觉了。” 被子一拉,灯瞬间熄灭。 叶白柚好好落在了男人怀中,除了贴着皮肉的手,男人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黑暗中,叶白柚静静等待着……等他打了呵欠都快要睡着了,男人也只是规规矩矩抱着他。 叶白柚扒拉住沈无璟的脸嘟哝:“相公,你实话告诉我。” “嗯?” “你是不是不行?” 沈无璟冲着哥儿的腰窝一捏,怀中人低呼一声仓皇要躲。 沈无璟慢悠悠道:“你明儿不是要去酒楼?” “呵,你就是不行。” “夫郎……” “相公,我要。” 这么干脆,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被子一掀,窸窸窣窣的声音顷刻被木床的吱呀声替代。 摇摇晃晃的半个夜呀,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叶白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自家小猪仔都在身侧。两个并排着趴在一边,黑葡萄珠子盯着他们还在睡觉的小爹爹。 老大土豆轻轻抓握着自家爹的一把黑发,在他看来时立马咧嘴笑开。小胳膊小腿儿极有劲儿地往前蹬了几下,像小乌龟似的,顷刻间将软乎乎的小身子贴在叶白柚的脸侧。 头一低,拱着叶白柚将积攒了一天的话尽数说出。“阿哒哒哒……” 叶白柚婴语十级,软着骨头翻个身。被子掀开,将小老大抱紧怀中。 “小爹爹也想你了,昨天有急事儿,不是故意不带你们回去的。” “呜呜……咿呀!”另一个刚刚还笑呵呵的小家伙瞧着不满了,自己也学着老大的样子吭哧吭哧艰难往被窝里爬。 叶白柚嘿嘿一笑,河蚌似的一下子把他捞进了被窝。 一手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宝贝,叶白柚欢喜地好一阵蹭,蹭得小崽崽咯吱咯吱笑个不停,他才挨个儿亲了一口消停下来。 “你们亲爹呢?” 小老大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双手贴着叶白柚的脸,呼噜呼噜地吐泡泡。 红薯崽崽掰着自己的小腿儿淌着口水,忽然像鲤鱼打挺般翻个身。半个身子搭在叶白柚的肚子上,他鼻尖一耸一耸的,“吚吚呜呜”说话。 叶白柚拢了拢衣服,想着昨晚的荒唐他耳垂微红。点了点小崽崽的鼻尖,他轻声道:“找你阿爹去,他抢光了。” “本就是我的。” 沈无璟端着饭菜放下,走到床沿坐下。他一手捞一个。最后才好好将最大的那个抱在身上。 小家伙在床上乱爬,叶白柚则靠坐在男人身上吃早午饭。 吃完又是揉腰又是捶背的,一整天就没下过床。 晚上小崽崽们睡了,叶白柚自然地解了衣衫靠近男人。 不一会儿,香气四溢,叶白柚双眼含水软倒在男人臂弯。 —— 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叶白柚整个人是神清气爽。 大的小的一人给了一个早安吻,叶白柚理着袖子下楼帮忙。时辰尚早,他正打算出门买点新鲜的菜,沈少爷就一手一个抱着下来了。 轻轻松松,瞧着是半点不费劲儿。 “夫郎,去哪儿?” “出去逛逛。” “一起。”说着,沈无璟不容他拒绝地领头就走。叶白柚落后一步,看着趴在男人肩上转着大眼珠子的两个崽崽。 两双葡萄珠子一瞧见他,齐齐咧嘴一笑。搭在他们阿爹肩膀上的小手手攥紧拳头,肉肉的手窝窝像面团儿捏出来似的,极可爱。 叶白柚忍俊不禁,轻轻摸了摸两双嫩嫩的小爪爪,紧紧跟上。 出了书院大街,叶白柚看着远处南山上缭绕的山雾,心情舒畅。“这个季节野菜跟菌子多,买些回来做菜吃。” 沈无璟点点头,在外面保持高冷。一路叶白柚说,沈无璟轻轻应答。 走得好好的,他忽然在要进集市那一条街时停住步子。 叶白柚侧头。“怎么了?” 沈无璟下巴抵着土豆的圆脑袋。“我没有手拉夫郎。” 叶白柚轻笑,看着一大一小望来的眼睛,主动抓住了男人的衣摆。“这样总行了?” “嗯。”沈少爷矜持地点点头,随后压低步子继续走。土豆瞧见小爹爹在这边,嘴巴一咧,小米牙嫩嫩地冒出了点点。 肉乎乎的小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窝,可爱至极。 叶白柚点点那小酒窝窝,诱得小家伙立马软声笑开。 奶声奶气的,这边欢乐了,可又惹得另一边的小崽崽憋着劲儿吆喝了一声。 叶白柚瞧着男人俊美的侧颜,逮着他的衣摆换到另一边。半点不厚此薄彼。 小土豆像他爹,安安静静的地四处观察。红薯崽崽活泼,有些像自己。一路上扭来扭去,嘴巴就没停下来过,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动的小哥儿。 不过这样也好,文静一点叶白柚担心他会受欺负。 逛完早市,叶白柚抱着自家香香软软的二宝贝。男人则抱着老大,手里还提着买的东西。 一路闲聊,轻松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酒楼门口。 叶白柚拧眉看着门前围得紧紧的一群人,颠了颠自己怀中的崽子赶忙进屋。 “啊呜哒哒……”见着人多,红薯崽崽笑得口水直流。 叶白柚失笑,用帕子给他擦了擦,一步跨入后院。 “琴姨。” “诶!”白琴心小心翼翼地接过软骨头的小崽崽。哄了几下,瞧着他掰着脚丫子咧嘴傻笑,白琴心爱不释手。 男人放了东西,将小土豆抱过来。小家伙张开手眼巴巴冲着叶白柚。 “琴姨,你知道咱们酒楼外面那是谁吗?”叶白柚接过大崽,在他奶呼呼的小脸上香了一口。 白琴心哄着二崽,摇了摇头。 叶白柚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毕竟开门做生意,门口不好挡着一群人不是。 大崽放进摇篮里,仔细盖好鼓鼓的小肚子,夫夫俩随后出门。 刚挤进人群,人堆里就传来一声吆喝。 “叶老板来了!” “活菩萨来了,指定能帮你忙的。” 叶白柚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儿,盯着刚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他哼笑:“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挡了我家店做生意了……我不得来看看是何方神圣。” 人群散开一点,叶白柚瞧清楚了里面的模样。 一个汉子一个哥儿,瞧着这样子应该是夫夫。 汉子年岁应当跟沈大差不多,但是此时苍白一张脸躺在草席子上。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一种。 视线一转,叶白柚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的人会围在这里看热闹。 这哥儿长得极为好看,也极不好看。 他的脸曾经受过伤,单看完好的那一边,肌肤如雪,貌美如花。但是另一边像是烫伤过,皮肤如年老之人一般皱巴巴的。颜色略深,且从额头到脖颈皆是坑坑洼洼一片。 叶白柚心颤,不忍地别开眼睛。 这样的面积跟烫伤程度,光想想就疼。 跪在地上的哥儿头上插着枯草,沉默地在地上跪得笔直。 这是要贱卖自己的意思。 叶白柚虚着眼睛又飞快瞥了一眼那草席上的人,压低声音:“相公……” 沈无璟凑近哥儿耳朵低声:“没死。” 叶白柚舒了口气。如此这般,也就是哥儿要卖了自己给男人治病。 叶白柚不是菩萨心肠,同情心也不会泛滥。世道就是这样,每天都有迫于生活要卖掉自己的人。他若是挨个儿去买,完全买不过来。 倒不如等人群散去后悄悄跟去看看。真有困难就不露面儿地接济一下,也算全了自己的一点善念。 叶白柚抓着男人的手正要挤出人群。 那滚得笔直的哥儿抬起头,眸光缓缓落在叶白柚的身上。 视线宛若实质,叶白柚呼吸一滞立马抓紧了男人的手臂。 他直觉有些不舒服。 沈无璟拉过人抱紧,冷冷地扫了一眼那跪着的人。 哥儿眼睛一眨,两行清泪落下。人群中全是压低了的惊呼,叶白柚听着几声“又哭了,又哭了”。 “叶老板,您菩萨心肠,行行好吧。” 他啜泣着,像是看不到其他人一般,睁着一双干净得过分的眼睛直直地瞧着夫夫两人。“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了才过来的。我会做饭,也能干活儿。只用五两银子就好。” “求求你了……”他说着,直接冲着夫夫俩人的方向将头磕下。 闷闷的一声,听着叶白柚脑仁儿疼。 这就是不要轻易看热闹的教训。 叶白柚受不住,忙往边上一挪。“我店里的人够了。” 那哥儿眼含期盼,泪珠要落不落。“夫人,您行行好吧。” 都是街坊邻居,大家也知道叶白柚酒楼里的情况。若以前他指不定会将人手下,但是现在店里那么多个汉子。谁还愿意养闲人。 叶白柚看他就指着自己一个人打,心里有些发毛。 他有些奇怪地冲边上的人小声问:“他刚刚这样了吗?” “那倒是没有,只偶尔掉几滴眼泪。”边上的人压低声音道,“起初大家都在看他脸,后面我数了下,每一次他哭的时候间隔时间一样,连掉下来的泪珠子都是一样多的。” 叶白柚抿唇。“这应该不是在演吧。” “说实话,我一个唱戏的觉着他是进不了我们戏班子的?” 他感激地冲着一旁的人点点头。“谢谢叔。” 说话间,叶白柚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前。 人群忽然一阵惊呼。 叶白柚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忽然腾空。转头就瞧见那哥儿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双玉白的手往前伸,冲着的是他们这个方向。 他不喜,双手搭在横过自己腰间的手臂。“相公,我们回去吧。” 余光再次瞥过那双手。 他鼓了鼓腮帮子,还是拉着男人就走。 有些时候,热闹少看。且既然是卖身的,叶白柚也不可能说“你自己换个地儿去跪,别挡了我家大门口了”不是? 这个亏是不吃不行。 “相公,你说说我看着就这么好心吗,瞧着还是专门来找我的?” “夫郎怀疑?” “直觉,直觉你懂不?就像是当初救了你也有几分直觉的。” 沈无璟点点头,笑着捏了哥儿的脸。“还挺准。” 第152章 看戏 叶白柚惊愕:“还真就是把我当做冤大头了?” “夫郎若是想知道,何不将他们买来试试?”沈无璟随口道。 叶白柚双臂一抱,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男人。“我们酒楼不养闲人。商人重利,咱们在商言商。” 沈无璟长臂一揽,将哥儿打横抱起。他低头一口咬住哥儿的脸。“夫郎,我只是给你出出主意。” 叶白柚瞪着男人。“光天化日,放我下来。” 沈无璟笑道:“晚上带你去看看戏去不去?” 叶白柚想到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慢慢点头。“也好,作为报答去给人家捧捧场。” 沈无璟将人放下,但笑不语。 —— 晚间,哄睡了两个小豆丁之后,叶白柚换上一件衣服就随着沈无璟出去。 踏入夜风中,半垂落的长发被风撩动。叶白柚脸颊一痒,他抬手拨开男人那被吹来的长发,指尖却被缱绻缠绕。 叶白柚侧头,看着沈无璟悠闲地走着,好似饭后出来散步一般。 他松开指尖的青丝,手臂滑下牵上男人的大手。“相公,方向是不是走错了?” 沈无璟手指微张,寸寸嵌入哥儿的指缝。“没错。” 从书院大街七拐八绕,叶白柚跟男人闲聊着。待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身处一处偏僻的巷子。他转身,定定地看了沈无璟几眼,随后抬起双手在他耳后和脖颈处摩挲。 沈无璟眼中笑意闪烁还带着些打趣。“夫郎竟是不信任我。” 叶白柚没摸到了个什么,放心地松了手小声道:“我怕你把我卖了。”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巷子里各家亮着的油灯拉住能勉强将周围的环境照得明晰一些。脚下滑腻潮湿,空气中缭绕着少许的腐臭味儿,着实算不上什么看戏的好地方。 叶白柚确定人还是自己的男人,刚想退开一步,腰不知何时被男人的胳膊抵住。 “相公?” “嗯。”沈无璟手掌张开,牢牢地掐着细腰紧了紧。 叶白柚身体腾空,顺势勾住男人的脖子靠着他肩膀。脑袋拱了拱他颈侧,将周遭难闻的气味儿隔绝开来。 “咱们真的是去看戏吗?” “算也不算,只是想带你出来走一走而已。” “哦。”叶白柚攀着男人肩膀,在温暖的怀抱中缓缓闭眼。 过了阴湿的巷子,又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儿。终于在叶白柚昏昏欲睡时,男人停了下来。 “夫郎,到了。” 叶白柚睁开眼,面前是男人的胸膛。转个头,另一边是一堵墙。天还没亮。 他眼珠迟滞地转了两圈,正要开口,唇瓣被温热的指腹碰了下。 他枕着男人的肩膀转头。 两人目光相接,像柳条枝点了湖水,涟漪四起。 叶白柚呆呆地启唇将男人的指尖咬了去。 沈无璟唇角微勾,拢着哥儿的腰肢紧了紧。他压低身子,凑在哥儿耳边。“听。” 耳垂微痒,叶白柚摸了摸唇齿间的手指像树懒一般缓缓点头。 恍惚地强迫自己将心神集中,墙里面竟然是有人的声音。 “老大,没成……”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人,但是鱼儿不上钩。” 叶白柚呼吸一滞,霎时清醒过来。 他仰头靠在男人肩膀,往上看,竟然是人家的窗台。 他后知后觉低头,只需要他弯一弯腿鞋子就能触及到地上。叶白柚这才瞧见男人是蹲在人家窗户下的。 他双眼晶亮,含着男人的手指直勾勾瞧着他。屋檐上也就罢了,原来沈少爷还喜欢躲在窗台底下。 不怕被发现吗? 叶白柚眨眨眼。 沈无璟勾唇在哥儿脸上抿了抿,压低声音:“不会。” 说完,怀中人依旧看着他。 沈无璟耳垂微红,大手盖住了他的眸子。 紧了紧怀中人。他脚尖轻点,绕过窗台几下上了屋顶。 随后,叶白柚看着沈少爷熟练地掀开瓦盖。叶白柚瞄了一眼,抱住男人的手臂紧了紧。现在是在房顶上,掉下去可就不好了。 “明儿再去一次,若是不成就换个法子。” 下面还在说。 叶白柚寻声望下,见着两个黑黢黢的头顶。一大一小,一瘦一壮。听声音是两个男人。 他们是谁? “要我说,主子定下的期限就是在这几天了,倒不如直接抢了就跑。” “你以为我不想,里面人多眼杂,你能进去再说。” “现在正晚,不如……” 烛火晃动,叶白柚瞧清楚了里面两个人。生面孔,一个也不认识。 他单手勾着男人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困顿地蹭了蹭。 能让相公带他来看的,无非就是想打他们酒楼主意的。这两人,或许是乌家的人也不一定。他闭着眼睛仔细听…… 随后,便呼吸匀称了。 沈无璟宠溺着唇角贴着哥儿的额角,再听见下面的话心中也没什么乐趣了。他脚下狠狠用力一蹬—— 瓦片落下的同时,矫健的身影飞快消失在暗处。 “谁!” 屋里的灯熄灭,里面的人飞快跑出了屋子。月光下,那锋利的刀带着寒光,将一双含着杀意的眸子倒影出来。 “被发现了!” 此时,沈大蹲在不远处的树上喂蚊子。周围树杈子上,还有几个同样是跟来做事儿的人。像昼伏夜出的猫头鹰,紧紧缩着。 “我说老大,他们往酒楼的去了。” 沈大拍了拍胳膊。“两个人进去搜房子,剩下的人跟我一起。” —— 月黑风高。 沈无璟从书院当中出来。 他犹如闲庭散步一般抱着怀中人走着,春风微冷,撩动交叠的衣摆。 哥儿轻咛着往怀里钻。 沈无璟低头,藏在夜色中的眸光温柔如朗月的清辉,柔和地将怀中人笼罩。他脱了自己的外袍将人紧紧包裹,脚下不停。 远处还有几十米就到酒楼门口。沈无璟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听着两道不断逼近的脚步。 眼睛微眯,他仰头。 脚步声在围墙外停止。定睛一看,有人在往后院的围墙上翻。 “来得还挺快。”话声融入夜色,被顷刻掩埋。 那刹那,一个麻绳顺势而下直接勒住那正试图翻上围墙的人的脖颈。 沈无璟眸子一转,颠了颠自家夫郎,声音沉冷。“真蠢。” 他借力飞身,踩着那被绑起来的粽子上了三楼。粽子脑门儿一疼,被布堵住了的嘴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挣扎。 他的同伴见势不对要跑。 沈二手中的大刀直接往前一扔,歘地一下深深扎入那逃跑的人身前,没土三尺。沈二咧嘴憨厚一笑,顷刻飞身上去一个泰山压顶,将人压得闷咳出声。 第二个粽子再次绑好,沈二手臂肌肉凸起,只单手拎着这一坨东西往上空一抛——人落进了后院儿。 还不用他自己翻墙,多么的贴心。 沈二嘿嘿一笑,一个借力腾空入了后院。 楼上,外面的喧嚣完全吵不到已经熟睡的人。叶白柚被放在床上,他熟练地翻个,手在床上摸了摸。 沈无璟看着他渐渐拧紧的眉头,坐在床沿给他拢了拢被子轻哄着。 琴姨听见动静过来,细致地将两个奶娃娃放在叶白柚怀中。 像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小家伙们在叶白柚怀中拱了两下,向着他们的小爹爹小手手搭在他身上,睡得更熟。 沈无璟道了谢,将琴姨送出去。 关了门回来,看见床上着一辈子的宝贝。沈无璟眸光缱绻,笑意浅浅。 他灭了灯上床。将手横过自家夫郎的脖颈,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腰,手掌贴着小娃娃藕节似的小肉腿上。 一家四口,紧紧挨在一起。 —— 次日,窗外下着绵绵细雨,吹进来的风有些微凉。 叶白柚鼻尖拱了拱自家相公的胸膛,缓缓睁开眼。 沈无璟坐在床头并没有下去,叶白柚鼻尖耸动,闻到了身前的一股墨香。 他想也不想,脖子支棱起来一嘴叼着他手上的书往边上一抛。转而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像刚睡醒的小猫轻轻蹭了蹭。 “相公,早上好。”黏黏糊糊的声音,含着溏沁。 沈无璟捏捏他的鼻头,长臂一展,将床里侧被抢了小被子的两个奶娃娃盖上。 他柔声道:“夫郎早上好。” “儿子在呢?”叶白柚寻着他的动作歪头。 “嗯。”沈无璟手收回来护着哥儿的脖颈,“昨晚琴姨抱过来的。” “喂了吗?” “喂了的。” 叶白柚仰头看看男人,又歪头看向自己的崽崽。想了想,他还是紧紧扒拉着男人的窄腰脚丫子缠上他的大长腿。 “相公,昨晚那两个人是乌家的人吗?” “不是。”沈无璟哑声,指尖撩动哥儿脖颈的乌发。黑发雪肤,让人想重重地在上面弄出红润的痕迹。 “不是?原来我们酒楼招了这么多人的眼红吗?” 沈无璟低头,鼻尖相贴。“嗯,夫郎生意好。” 叶白柚笑眯眯道:“我就当你是夸我的了。” “本来就是。”沈无璟双手探入被子,一掌盖过哥儿的腰提上来。唇至于哥儿的鼻尖而下,吻住唇,轻轻撩拨着哥儿的身子。往下滑过觊觎已久的脖颈。力道重了些,让哥儿的白皮逐渐被烈火烧灼微微泛红。 手轻轻抬起,钳住哥儿的腰肢往上。鼻尖碰到阻碍,他启唇。 叶白柚轻咛一声,软趴趴地将手抱住男人的脑袋。 “相公。” “嗯。” “快没了。” 沈无璟慢悠悠地换了个地方,轻声道:“若是一直有就好了。” 叶白柚脖颈由白皙变成粉最后转为红润,他眼中含泪:“沈无璟你儿子还在这里呢……” 叶白柚用说话遮掩住自己的羞恼。腰掌控在男人手中,他像任人宰割的鱼,只能张着嘴巴喘息。 好半响,男人的手劲儿松了。叶白柚重新落入那宽厚的怀中。 他报复似的一口咬下,连着衣襟带着皮儿,在那光洁的胸膛咬出了好几个牙印。 沈无璟低头与叶白柚额头相抵,声线慵懒:“夫郎是不是要换牙了?” 叶白柚怒瞪他,松了嘴道:“你才要换牙了!” “嗯……我看看夫郎是不是牙痒痒了。” 说着,叶白柚的下巴被男人抬起,修长的指尖正要捏着唇。叶白柚张嘴就是一咬! 沈无璟晃了晃被红唇吞没一个指节的手指,半点不慌。“夫郎,手很重要。” 叶白柚睨他。 “夫郎不是很喜欢吗?” 叶白柚眼珠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的红像划开的涟漪逐渐蔓延开来。 沈无璟低低一笑,瞧着那乱飘的眼神儿埋头下去好好将人揉搓了一遍。待到人气喘吁吁,他抱着人轻轻一滚。待手刚好能摸到小崽崽,沈无璟停了下来。 “夫郎怎的这般可爱呢?” 叶白柚红着脸怼他:“你才可爱!” “好凶啊。”沈无璟指尖捻着哥儿的唇角。 叶白柚张嘴又要扑腾,男人猛地低头吻来。叶白柚轻哼一声,傲娇又霸道地主动将手臂收紧,紧缠着人索吻。 夫夫俩在床上赖着,等到两个小家伙醒来这才一人抱一个,下了楼。 —— 院子里,两个粽子被挂在树上。小璟猫猫胖乎乎的爪子一扬,利爪尽出。 它埋头苦干,飞快对着那占用了它睡觉的树桩子的绳子抓挠。 叶白柚看见那沾染了露水又被蒙住眼睛的粽子,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 轻轻颠了颠怀中的崽崽,他往厨房里去。 沈无璟一手抱娃,一手将屋子里的摇篮拎出来放在廊上。铺上垫子,两个刚睡醒的小娃娃坐在里面哥俩好地“吚吚呜呜”交流。 叶白柚守着孩子,沈无璟则进去端饭。 男人出来,叶白柚盯着男人问:“相公,树上的人?” “不用管。” 叶白柚点点头。 小崽崽玩儿着,大人先吃饭。吃着吃着,叶白柚就看到自己两个奶娃娃的视线集中在树上去了。 小璟猫猫打了个呵欠,手忙脚乱地飞快抱住树干。它不满地嚎叫:“喵呜——” “咯咯咯……”两个对坐在一起的小崽崽纷纷拍着小肉手笑,清亮的口水从嘴角流下。 二崽扑腾着,一把拉着哥哥的手塞进嘴里磨牙。大崽土豆也不躲开,小包子脸鼓鼓的很是冷静地纵着弟弟。 “喵呜……”小璟猫猫被两人吸引。它娇声娇气地冲着两个小的叫了一声,在他们笑呵呵看来时,表演似地抖着肚子上的肉飞快挠绳。 小家伙们笑得更欢实了。院子里尽数是那奶呼呼的声音。 叶白柚眨巴了下眼睛,眼中柔和。转头瞅着自个儿相公缓缓翘起来的唇角,他轻啧了声。“大白天就开始勾人了。” 沈无璟侧头,眸光清浅像冬日里平静的湖水。瞧着好看,实际上泛着冷气,扎人。 叶白柚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态度陡然一变。“相公,我说你俊。” 沈无璟看着哥儿因为笑着鼓起来的细嫩脸蛋儿,又瞧瞧另一边傻笑的崽崽。“这点还真的像了夫郎你啊。” “什么?”叶白柚随着男人捏在自个儿脸上的手转头,眼中的笑意还没有放下。 沈无璟勾了下他的鼻尖。“傻呀。” “你才傻!” 沈无璟挑眉。“是,夫郎聪明极了。” “你!” “咚咚——” 连续两声落地,黑影从眼前蹿过。沈大沈二不知从哪儿进来,已经站在了那两个掉在地上的粽子身前。 叶白柚扫了眼地上的身子,毛毛躁躁,看来哄孩子这事儿小璟还挺在行。 “喂,醒了!” 沈二大脚踢了踢人。 明明轻轻的一下,叶白柚却听到“咔嚓”一声。 “嗷呜!!”一道比一道高的吼声。 “声音有些大了,容易吓着孩子。”叶白柚如是想。 转头…… “咯咯咯……”小家伙们笑得歪倒。 头重脚轻,小屁屁一撅一撅的,还撑着要起来看看。 叶白柚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瞧着那两双葡萄眼睛圆溜溜的,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上。有些得意道:“胆子大,像我。” 沈无璟轻笑:“嗯,像你。” 小璟猫猫神气地扬起尾巴,在树杈子上巡逻般地从一边走到另一边。肚子上厚实的肉肉一颤一颤的带起油光水滑的毛毛。 两个人被沈大沈二拖走了。去哪儿叶白柚不知道,没好日子过倒是肯定的。 小璟猫猫的专属树杈子没了阻碍,它在上面踩了踩本要蹲下。但是看着下面两个小家伙,猫脑袋一歪,接着轻巧地往树下一跳。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它神气地走到了摇篮外面蹲着,隔着些距离像护卫似的注视着左右。 叶白柚放了碗筷,身子一转对着两个崽崽。他起身蹲下,在两个小家伙的身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 “小老大,小老二。” “阿哒哒……咿唔啊。”土豆崽身子转得飞快,灵活地爪子一扬,紧紧抓着了身后叶白柚的手指。“吚呀……” 叶白柚柔声一笑。“是啊,抓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30 18:56:54-2022-10-01 19: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线嗑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爹爹 辰时,酒楼门大开。 叶白柚晃悠着去门口看了看,却没有见到昨天那对夫夫。“十三啊,今儿早上开门的时候有看到昨天那两个人吗?” 十三将托盘往手臂下一夹,一本正经。“没有看到。” 叶白柚点点头,眉头轻蹙着回去找消息百事通。 后院,沈少爷在带崽崽。叶白柚端着矮凳子往他身边一坐,手肘搭在他的腿上蹑过身子靠去。“相公啊……” 沈无璟弹了下手中的布老虎耳朵,学着叶白柚有气无力的调调:“夫郎啊……有何事?” “外面的人不见了。” “怎么,你想找?” 叶白柚摇摇头。“不想。” 他说完,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无璟。等着他继续问。 沈无璟余光看着哥儿欲言又止的唇,专心将他家小崽子扔远了的布老虎又塞进他怀中。恶作剧似的,待大崽伸手来拿,沈无璟才松开了手。 他就是不开口。 叶白柚等得恼火,捧着男人的脸对着自己。“沈无璟,你知道那两人去哪儿了是不是?” 沈无璟垂眸凝着那截袖子滑落而露出来的皓腕。 叶白柚飞快松手,他捏了一把沈公子垂在后背上的青丝微微晃了晃。“我想知道。” 沈无璟挑眉。“那不是刚刚还在院子里嘛?” “啊?” 沈无璟摇头失笑,看着他木木呆呆的模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傻样。” “昨儿个沈大去搜了搜咱们去的那地方,搜出了好多**。” 叶白柚脑袋一重,往男人肩膀上倒去。“竟让还能这样?” “那个哥儿,哦不,那个男人本来就长得那么好看吗?” 沈无璟反手捏住哥儿的脸。 叶白柚瞬间求生欲爆棚。“不是的,他不好看!相公最好看。我只是想知道他本来就长成那个样子吗?” 沈无璟松手,轻轻揉着哥儿脸上自己刚刚捏了的那一块眸色不定。“人在柴房里,夫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啊!”叶白柚说完立马起身。 沈无璟眸光沉沉,一把拉住哥儿的手腕。 叶白柚直直往后倒去。 环腰勾腿,沈无璟熟练地将人抱坐在身上。他轻悠悠道:“夫郎,看谁?” 叶白柚手臂搭着男人脖颈。“看那人啊。” 沈无璟一点一点扬起嘴角。“是吗?” “是……”叶白柚望着那双有些发寒的凤眼莫名多了一丝心虚,他结结巴巴道,“是……不是,不去看,嘿嘿……” 怀中的哥儿笑得僵硬,沈无璟将人抱着。随手拿过大崽手中的布老虎放入叶白柚的怀中,语气极柔:“夫郎乖,就在这儿哪也不去好不好?” 叶白柚傻愣愣抱着自家儿子的布老虎,看着那张神仙似的脸点头。 “这才乖。” “咯咯……”侧边,看着抱着黄黑相间的布老虎的叶白柚,大崽笑着爬过来。 叶白柚托着小家伙的屁屁往怀中一揽,布老虎重新放回他的怀里,掌心托着他穿着小袜子的嫩脚丫捏了捏。“宝贝豆豆,你阿爹一把年纪了还会吃飞醋。” “咿……哒呜……”二崽崽见大哥走了,直爬在摇篮里对着叶白柚嚷嚷。 不管听不听得懂,能吸引了注意力就行。 叶白柚拉过男人的大手搭在怀中大崽崽的肚子上固定,随后倾身将摇篮中的二崽也抱起来放在膝盖。这下可好,沈无璟一下子抱住三个。 叶白柚一手环住一个,左边亲一下,右边香一个。亲着亲着沉醉似的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刚刚要干嘛了。 “奶呼呼的小团子,怎么这么可爱哟。” 沈无璟轻笑,鼻尖抵着自个儿夫郎后颈那片薄薄的肌肤。只要不去看人,怎么都好。 —— 午间要给人送饭,叶白柚瞅了眼空空荡荡的楼梯。不久前自家相公抱着崽崽上楼睡觉去了,现在还没下来。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叶白柚一见着十三去送饭立马压低步子跟了上去。 柴房门打开,露出里面瘫在地上的两坨软肉。 沈二坐在木桩子上,手里的小皮鞭一下一下地打在手上。蒲扇似的大掌一个能盖住地上随意一人的脑瓜子。 而趴伏在地上的两坨现在情况不明,只听得见他们在叽叽歪歪地抽噎。 叶白柚有些错愕地看了眼沈二。这收拾人还能把人收拾哭了? 沈二挠挠头冲着他嘿嘿一笑。“夫人。” 叶白柚指了指地上两人。“他们咋了?” 沈二认认真真道:“他们闻着厨房的味儿了,被香得哭了。” 打死他俩叶白柚也不信。 十三将饭菜放下,看着叶白柚没有走他也留在原地等着。他催促地上两人:“快点!起来吃饭!” 抽噎声停了两秒,躺在地上的两人瞬间起来。 一人端着一个大碗,筷子舞得飞起。 叶白柚从左边这个瞧到右边这个。嗯……果然做人有时候不能有太高的期待,不然是会失望的。 他看着两人奋力吃着,忽然问:“你俩是来干嘛的?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互相对视,然后怯生生像猴子那般并拢脚往后缩了缩。 叶白柚拧眉。 “夫人有所不知,他们是昨晚来的。”十三看着他们的饭碗只想抢了过来。 要不是琴姨说不吃饱不好上路,他是绝对不会给人端饭过来的。 叶白柚撩起衣摆蹲在门口,继续问:“你们认识乌家的人吗?” “问你们话呢!”沈二雄浑声音乍响,吓得叶白柚差点没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 壮实一点的男人悄悄摸摸往瘦削的男人身后缩了缩。 “认、认识。” 叶白柚眉梢微微蹙起。“那是乌家派你们来的?” “是、是。”小声小气,费耳朵。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一听就是假话。 叶白柚顿时觉得无趣。蹲累了撑着膝盖刚要站起来,小腿一重。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直接像端盘子那般将他从门槛儿上端起就走。耳垂一重,被男人咬了一下。 叶白柚手忙脚乱去捂。 紧接着,轻飘飘的声音像杨絮一样在耳边响起:“夫郎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何必过来见这两个糟污的呢?难不成夫郎不相信我,竟信这两个外人了不是?” 叶白柚顾不得他说什么,这光天白日的,还有人在厨房里忙碌了。这么抱着算个什么事儿! 他忙拍了拍男人的手臂。“沈无璟!你放我下来!” 沈无璟手轻轻一扬,叶白柚像被风吹起的落叶,飘零而起。 再落下,整个人横在男人的手中。怕再一次失重,叶白柚忙翻个身紧紧抱住男人的脖颈。他咕哝:“我只是好奇。” 沈无璟垂眸,看着哥儿的眼睛含着不赞同。“有时候好奇心重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就好。” 楼上崽崽还在睡觉,他们这个年纪还离不了人。叶白柚见男人下来,自个儿主动上去带娃娃。 到晚间,叶白柚正在给奶娃娃们换衣服,沈无璟忽然从窗户外翻身进来。 叶白柚往后一看,沈无璟依旧站在窗前,幽幽望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 “相公,看什么?” “人跑了。” “人跑了!你们放走的?” “嗯,有人跟着。” 叶白柚点点头,转回身将仰倒在床上抓着脚丫子往嘴里塞的二崽崽抱起来坐好,继续给他穿衣服。“所以相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叫来的?” 沈无璟摇头。 不过现在知道了,但是他们有没有说谎,只需要再确定一下就行。 垂眸扫了眼衣摆上不知何时站着的血迹,沈无璟快速地将衣服脱掉。窗外的人影变成小点消失在巷子里,他转身回到床沿。 先给自己里里外外重新换了一身,沈无璟擦坐在床上将还在被子里犁地的大崽崽翻出来坐好。捏了捏他厚实的脚丫子,轻手环住那肉乎乎的小手塞进袖筒中。 穿好衣服,叶白柚一手一个崽子抱着坐在腿上。他手摊开,将两个崽崽的手掌托住摊开。 小手还胖乎乎的,还没有手心大。他抓过一旁男人的大手。将大崽的手手放进他掌心,别说,更小了。 小土豆这个爹看看,那个爹瞅瞅。慢慢将手手攥住他老爹的手指。将将好,能抓住一个。 叶白柚轻笑,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下。 “宝贝真可爱。” 衣襟紧了紧,低头对上二崽的眼睛。叶白柚“吧唧”一口,充分彰显了自己的公平。 —— 半个月后,沈大队伍里的人回来了。 经过一番调查,那两人确实是与乌家人没有关系。但是或多或少也算他们家人引来的。 此时正值晚上,室内点着两三只蜡烛,真是正是听故事的好时机。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叶白柚脚下踩着摇篮轻轻滑动,里面两个奶娃娃翻着肚皮睡得正熟。他身体靠着男人坐着细听,陷在他的怀中半眯着眼睛细听。 “乌家人在靖安府想买官,但是手中又没什么钱财。那乌家大儿就打上了户部侍郎家小公子董烨的主意。” “董烨?那个纨绔!可是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十三问得直白。 “董烨被他爹从京都赶出来,也是在做酒楼生意。靖安府最好的那个天下第一酒楼被他买下来了。” “若是做得好了就能让他爹看到他改过的决心,有希望重新回到京都里去。” 叶白柚抿抿唇。“所以是看上了我家的方子。” “可不,乌家找我们的事儿也是乌家那掌柜的大儿子要求的。靖安府那一边,他也将咱们的生意跟那董烨说了。” 叶白柚听着,只觉那董烨好像也不是那么的聪明。 “他就叫这么两个不中用的人过来?” 不是叶白柚嫌弃,是他见过习武的人都是沈少爷身边的人,就连他觉得武艺最差的十三也能轻松两脚踹飞那两个人。 “夫人想必也是见到了,那两人武艺虽然不怎么样,但极为擅长易容术。” 叶白柚眼珠一转,手肘轻轻戳了戳身侧没有说话的男人,问:“所以你就没有把这技术薅一点在手中?” “楼里有人会。” “怪说呢。” “那边还会派人过来嘛?” “会,董烨的原话是“得不到方子,你俩就别给我回来”。” 叶白柚明了地点点头。“所以他俩现在又是重新被绑成了粽子放到了咱们柴房。” 坐在人群中的沈二挠挠头,黝黑的脸甚至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夫人可有其他想法?” 叶白柚勾唇。“这么两个人放着太占地方,还吃白食,让他们干活儿最好。” 众人皆是一笑。“是!听夫人的。” 沈无璟捏捏叶白柚的手,轻轻道:“人送去潭州府种田。” “是!” 损还是公子损。要是送过去,一年半载的可休想让白叔放人。 —— 次日一早,两人就这么被蒙住眼睛送到了潭州府的庄子里。 喂了东西,两人老实地赶着活计。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转眼,嫩绿的树叶开始变黄了,他们从春天干到了秋收。 南山县,大泉村。 八月,地里的黄豆收回来,整个村子的晒谷场上豆子敲了一堆又一堆。“梆梆梆”的声音悠远传开,在整个村子里回荡。 天气炎热,叶白柚带着两个奶娃娃回到村子里度夏。相比于南山县,大泉村至少还在山中,还是要凉快不少。 白天正晒,叶白柚便时常在晚上的时候一手牵着一个奶娃娃出来乘凉。 这会儿正好吃了晚饭,两个小崽崽并排站在地上。一腿抱着一个,叶白柚拿着小衣服挨个儿套上。蓝色的长袖长裤,衣服上再挂着一个防蚊的小香囊。这便能带着出去玩儿了。 已经一岁的小崽崽能自己在地上走。 小手一握,憋足了劲儿迈步子。 那还没大腿高的小身子一颠一颠的,脸上的小肉肉也跟着颤。像白嫩的布丁,奶香都要溢出来了。 “爹爹呀!” “阿哒。”二宝从出来开始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奶声奶气地喊着。 没有应答,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停下来抱着大人的腿仰着头。那清澈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人,小嘴一噘。“爹呀!” 叶白柚笑着揉了揉他的小毛毛。“嗯,爹在。” 得到答复,他满意了。乐乐呵呵地继续捏着叶白柚一根儿手指往前拽着。 “爹爹啊!” “得得呀!” 从门口到村中央,走了一半的二宝又动了。他鼓着小包子脸要抽出自己的小爪爪。 叶白柚看了一眼守在身侧的沈无璟,手缓缓松开。 一瞬间,小家伙像企鹅一样甩着手儿往前扑腾了两下。呼噜一声,直直撞在他爹的长腿上。 紧接着,他像个小树懒,傻乐呵地抱着他爹的大长腿。小屁股撅了两下便趴着不动了。 叶白柚轻笑着,摸了摸还在自己身侧的大崽。“大宝宝,要不要松手。” 小家伙停下步子,攥得叶白柚的食指愈发紧了。他圆溜溜地看着人,一字一顿说得比二崽清楚些。 “不、要爹爹。” 叶白柚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道:“好,要爹爹。” 大崽崽喜欢黏着自己,二崽崽则喜欢这个抱一下,另一个再抱一下。那活泼劲儿像坐在火鸡上,甩着缰绳奔腾不已。 一家四口在外面溜达,隔壁院子里的小金子见着了立马挥舞着双手跑出来。 “阿娘!我找柚子哥哥玩儿了!” “小心点!” 杜鹃婶子的声音传来,两个小家伙纷纷停下步子仰头看着那比他们还高的篱笆。整齐的动作,像两朵跟着太阳转头的小向日葵。 “阿那——”二崽兴奋地松开他爹朝着院子蹦了几下。 “哎!咱们二毛又出来散步了。”杜鹃婶子站在篱笆里面,笑看着那五头身的小家伙。 小二崽甜甜笑着使劲儿点头,小肉手一张一合。“来,来……” 奶声奶气,听得叶白柚一颗老父亲的心都要萌化了。 “阿奶。” 大宝也叫,他的声音没有二崽崽那么甜,依旧奶呼。 叶白柚抱着小孩坐在手臂,鼻尖冲着那肉乎乎的小脸直蹭蹭。 “爹爹。” 叶白柚大大亲了一口小包子,笑眯眯道:“宝宝好乖。” “爹爹。”大宝刚刚还酷酷的小脸顿时变得害羞,脑袋一歪,往他怀里直藏。 “嗯。”叶白柚咧嘴笑开,幸福得简直冒泡。 第154章 收获 孩子大了就好带一些,夫夫俩一人带着一个小人在村子里晃悠。走到村口时,晚上的乘凉小队已经聚集在一起了。 大家伙儿人手一把蒲扇,或坐在石台上,或坐在自己端出来的小凳子上。 眼看着还有个十多步的距离,小二崽走累了。 他停下,双手重新抱住他爹的长腿往后一坐,屁屁落在他脚上。“嘚啊。” 沈无璟垂眸。“累了?” “昂,内。”整整齐齐的小米牙露出,小家伙垫着脚将两手举高高。 “叫爹。” “嘚……” “好好叫。” “爹啊!  沈无璟弹了下崽崽头上的小揪揪,随后将他抱起。他长腿一迈,三两下就到了叶白柚的身边。 “爹爹……”二崽身子一歪,脑袋拱着坐在叶白柚怀中的哥哥。 叶白柚摸摸他圆圆的小脸。“还有那么点远就走不动了?” 二崽乖乖一笑,圆滚滚的眼睛从叶白柚身上滑到他哥哥身上,随后定定看着叶白柚边上的何沁。 他立马扬着个又甜又乖的笑,中气十足道:“爷——” “哎!” “让爷爷抱一下。” 何沁欢喜着伸手,小家伙就蹬了蹬小腿儿踩他爹几脚,从他哥身后爬过随后被拎抱在怀。 沈无璟垂眸,手指在衣服上轻轻一弹—— 抬起头,就对上了大崽的黝黑的眼珠子。 “爹。”小土豆包子脸鼓鼓,冲着沈无璟晃动小手。 沈无璟坐近一些。 大崽伸手抓住了他地手指。脚一抬又搭在他身上,还没巴掌大的小脚丫子晃了晃,优哉游哉的像个大爷。 乖巧窝在他小爹爹怀里,他缓缓闭眼。 沈无璟瞅瞅自己的衣服,拎着小脚丫子将鞋子脱掉。顺手捏了捏厚厚的脚掌,拎起一片衣摆给他盖上。 大崽时不时继续在他爹腿上轻轻踩,二崽则像一个圆滑的老手混迹在一众爷爷奶奶中间。 见着一个笑一下,连叶白柚见了都自愧不如。 九月入秋,秋老虎还剩下一截尾巴。这会儿庄稼收完,过几天凉快了,差不多也该是挖莲藕的时候了。 黑暗中,叶白柚一手环住回到怀中的两个小宝贝,慢慢松了身上的劲儿靠在沈无璟的怀中。 察觉到腰间被重新揽住,叶白柚神情舒展。 就这么在夜风中静静靠着沈无璟,叶白柚都能感受到心中的宁静。 坐了一会儿,怀中没有了动静。 叶白柚低头,指腹蹭了蹭小包子脸,轻声笑道:“睡着了。” 沈无璟:“回去吧。” 怀中,二崽崽抱着大崽蜷缩。大崽抱着叶白柚手臂,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沈无璟的一根儿食指,小腿儿也搭在他身上。 玩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睡着的时候依旧是什么样子。 沈无璟接过小土豆起身。 叶白柚将二崽抱好。轻轻对何沁招呼了声,夫夫俩悄然走远。 两人并排着,衣摆在夜风的撩动下静静交缠。手臂时不时碰到,叶白柚脑袋一歪,干脆直接搭在男人的肩膀。 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见墙头上“咕咕”两声。 隔着黑蒙蒙的夜色,叶白柚隐约在墙头上看到了一个梳理毛发的小黑点。 “相公,鸽子来了。” 沈无璟进屋将蜡烛点亮。鸽子随后飞下来落在窗台,叶白柚抱着奶娃娃进屋放下。 出来时他问:“是什么事儿?” 沈无璟脚信纸递给他,说道:“十二要成亲了,在十一月。” 叶白柚站在原地将一条信纸展开,看了看他点点头。“年岁也差不多了。” 沈无璟目光落在叶白柚的身上。 他一身清透的蓝衣长袍,外面罩了一层轻纱。长发披散,几缕蜷缩在颈侧细腻的肌肤上晕开了那润泽如玉的肌肤。纤腰被束起来,细得双手就能把住。臀部紧翘,长腿细直。 晕黄的灯光中,轻轻翘起的唇角柔和。微红,像抹了口脂。润润的反着光,看起来极好亲。 腰间一紧,叶白柚指尖还夹着信纸。 “相公?” 唇微动,露出里面红润的舌尖。 男人未答。 叶白柚正要说说十二的事儿,腰间一紧,他被男人拎起。 勾着男人的脖颈,叶白柚双手搭在他腰间如盘扣一般在他身后锁住。冷冽的清香钻进鼻尖,唇舌被勾缠,叶白柚环住男人的四肢紧了紧。 书桌上的东西被推开,叶白柚软趴趴后撑着上面完全依赖于男人的力量。 一头青丝散乱,与牛乳般脊背若即若离。发丝笔直往下,堆积在腕旁的衣袖处。 烛火明明灭灭,悄然流下一缕缕的烛油。 交颈而眠,一梦天明。 —— 几场秋雨,天气骤然变凉。 围墙侧边的门大开,对着已经拆除了护网的池塘。桑树的枝条长得比人高,少许叶子掉落在地上铺了一层失了光泽的绿与黄。 池塘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有人在。因为里面还有荷叶,操作起来稍稍麻烦些。 人先拿着杆子将鱼儿赶到那唯一一处还么有被莲藕蔓延的水深处,随后开始下渔网。 “柚哥儿!打鱼了啊!” “怕是十几斤一条的。” “要真是那么大就好了。”叶白柚轻笑道。 渔网一下,越来越多村子里的人围过来看。 叶白柚在池塘边指挥,沈无璟则一手抱着一个奶娃娃站在稍远的地方看。 “爹嘚嘚!” “爹爹。” 沈无璟垂眸对上两双圆溜溜的小眼睛,轻声道:“爹爹打鱼。” “鱼鱼……鱼!”二崽崽支棱着脖子兴奋拍手。 大崽还有窝窝的小手抱着他老父亲的脖颈,脑袋一歪,枕着他的肩膀安安静静的。只眼珠子随着池塘边的叶白柚转。 “鱼,爹爹。”沉默一会儿,他奶声奶气道。 沈无璟下颚蹭了蹭小崽子的脑门,唇角微翘。“嗯,爹爹打鱼。” 男人笑起来温润,加之又抱着两个孩子。身上像被春日的暖阳烘烤得少了几分冷意。 叶白柚那边指挥完,迫不及待地走到男人身前。 “相公,想吃什么鱼?”他眉眼含笑,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 二崽崽傻乐:“鱼鱼!雨呀!” 刚刚还冷静的大崽欢实了,他立马奶声奶气冲着叶白柚张开手:“爹爹。” 叶白柚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了,他拍了拍手将娃娃接过。“大宝贝怎么这么黏人呢?” “爹爹。” 叶白柚拍了拍他的小屁屁,看着沈无璟温柔的眸子轻笑。“像你爹。” 身后,喊号子的声音响起。 散开的渔网逐渐合拢并随着水流的哗啦声慢慢往岸边移动。叶白柚抱着大崽并排与自家男人站着。 前方人头攒动,叶白柚身量高,目光能穿过人去落在那渐渐浮出水面的渔网上。 几个汉子合力拉着,像遇到了水的阻碍,胳膊上垒块的肌肉凸起将衣服撑得紧紧的。人慢慢在水中移动,渐渐的,能看到从水中一蹦而起撞在渔网上又落下去的鱼。 叶白柚这池塘里的东西养了两年,草鱼、白鲢、鲫鱼这些寻常的鱼儿都有。但最多的,还要数那颇有些分量的白鲢鱼。 小孩振奋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叶白柚看了一眼那些小萝卜,见是大人拦着没有靠近池塘的这才放心。 “起!” 随着最后一声吆喝,大半的渔网被拉出水面。 桑树扑簌,大片大片的叶子在风中欢腾。大人小孩围着那鱼儿热热闹闹地商量着。 叶白柚说过,村子里若是有人想要,五文一斤就可以买。但是最多两三条,剩下的他还要拿到酒楼里去做菜。 “沈二,木桶拿过来!”沈大在水里淌着,脸上沾了一点点水珠。他看着跟几个孩子混在一起的沈二直接吼人,“你多大了,还玩儿!” 大哥一声吼,沈二抖三抖。 叶白柚眼含笑意捏着怀中崽崽的小手手招了招。“咱们大宝贝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吃了好多鱼。” 大宝拱了拱叶白柚的脖颈,乖乖道:“鱼。” “对呀,吃了好多鱼呢。都是你爹做的。”叶白柚侧头,唇贴了贴小家伙的额头。温度还行。 他抱着娃娃颠了颠。“咱们去看看鱼有多大。” 绕过人群,走到木桶边。连排着的四个大木桶,陆陆续续开始上货物。 鱼儿新鲜,活蹦乱跳的有些滑腻。但耐不住几个汉子会用巧劲儿。轻松将一个木桶装满。 忽的,沈二见着一条跳起来的鱼。他手一捞,像烫手一般左右换来换去。 “啪——” 鱼儿最终成功入水,但水花四溅。 “爹爹!”叶白柚侧头,两个小家伙齐齐被溅了一脸的水。 二崽崽直接埋头往他爹身上擦,而自己怀中的大崽崽乖乖巧巧地挺直身子,浓密的长睫垂下,安安静静地在眼下画出了一弯月牙。 他冲叶白柚仰着小脸。“爹爹。” 叶白柚轻笑着捏着帕子给他一点一点擦干净。“好了。” 沈二自觉做错了事,缩着脖子慢慢往边上挪了挪。沈无璟拍了拍怀中小娃娃的脊背,视线一直落在那快要钻进壳里的沈二。 “公子!我错了!”沈二哀嚎。 沈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气冲冲地对着那个看样子是要偷懒的道:“沈二!你是不是饭胀少了!” “桶满了,你换不换!” 沈二不敢再磨叽,飞快撸起袖子继续干活儿。 两个小家伙擦了脸,清凉黝黑的眸子依旧紧紧盯着那鱼儿。渔网中的鱼儿露出个黑色的脊背。被大手钳制住的时候疯狂甩尾,在水中觉得还小的鱼一翻个身,比巴掌还宽的白色的肚皮若隐若现。 十几斤是有的。 一堆人看得津津有味。 叶白柚目光落在怀中大崽的侧对自己的包子脸上。圆圆的,细小的绒毛乖巧地贴服着脸皮,将小肉脸晕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奶香奶香的气味不断,叶白柚眯着眼贴脸蹭了蹭。 一动不动盯着池塘的大崽崽回过头来,干净的眼睛弯了弯。一歪就倒在了叶白柚的脖颈。 他软糯糯地喊:“爹爹。” “嗯,中午吃不吃鱼,大宝贝。” “爹爹,鱼。” “好,那爹爹给你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1 19:26:14-2022-10-02 18:2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璐 20瓶;子梵冰 10瓶;还差不差个木 5瓶;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出发 鱼打了一上午,打上来之后汉子们又守着卖些。 叶白柚将小崽崽交给沈无璟,回去做饭。 看够了,二崽回过神来找叶白柚。没见着人,他一把抓起大哥的手塞嘴里啃。“爹爹!” 沈无璟将他的爪子拨开,大崽那湿漉漉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脖颈。 沈无璟心平气和:“爹爹回家了。” “要……爹爹!” 孩子带进屋,叶白柚正坐在灶孔前烧火。 两个小家伙摇摇晃晃走着过来,叶白柚手臂一张,一边抱着一个。 看男人熟练地揭开锅盖,叶白柚搂着怀里的小宝贝摸了摸手手。 两个崽崽乖乖趴在怀里互相交流。多是二宝说,大崽偶尔蹦出几句。 气氛和谐,叶白柚忽然想到昨晚被打断的话。他看着安静在灶台前忙碌的男人问:“相公,咱们是不十月就得出发了。” “看夫郎是想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叶白柚垂眸,挨个儿在小家伙的脑门上亲了一下。娃娃们的交流被他打断,掀开眸子就对上两双圆溜溜的眼睛。 叶白柚翘着唇轻声道:“他们才一岁。” 沈无璟目光落在两个圆圆的小脑袋上,声音含着安抚:“若是夫郎不想去,礼送到就行。” 叶白柚一手摸着一个小包子脸。“想不想去见见十二叔叔?” “二!”二宝积极道。 大宝只高高举起手学着叶白柚摸了摸他脸,随后趴在他怀中安安静静看着他爹做饭。 叶白柚脑中转了几圈。 十二成亲,该去的。这年头交通不便,去一趟京都怕是得半个月起步。想想这时间…… 叶白柚斟酌道:“大人容易晕船更别说小孩了。河上的情况不确定,还是走陆路。” 沈无璟点点头。“那就九月走,当做是游玩儿了。” 叶白柚也是这个意思。现在八月,还有十几天将家里的事儿安排清楚。后头剩下两个多月当做旅游,走走停停,确实比赶路一个月要令人受得了些。 饭做好了,叶白柚牵着两个娃娃到院子里。先自己拍了下灰尘,随后两个崽崽也轻轻来几下。 “走,叫叔叔们吃饭了。” 二宝:“饭咯——” 大宝:“饭。” —— 家里的所有桌子摆出来,沈大带来的小队人手一个盆儿干饭。吃完了,又飞快洗刷了碗筷,随后分成两队。 一队送鱼,一队伍挖藕。 至于小泉村的那边,已经合作过两次,自然安排了人手去那边帮忙。 挖藕不是个简单活儿。自家用的还好,不用刻意保证藕的品相。只要不是将淤泥送入藕芯里,怎么挖都成。 深一脚浅一脚,肥沃的黑泥被踩出泡泡。放了水的藕田里除了那些大脚印,还有许许多多的孔洞。只稍稍低头,就能与孔洞之中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视线。 泥鳅,挖藕的时候顺手逮几只扔在盆子里。无论是香煎还是红烧,味道都不用说。 一截一截胖胖的藕被挖出来,水里淌几下,就是干干净净的白胖子。 一堆一堆放好,叶白柚看了下品质欣慰地点点头。他蹲在黑黢黢的盆子边,从中逮了几条肥泥鳅装进他专门带出来的小桶中,随后拎着进了院子。 两个小家伙睡了午觉起来,一人一边抱着门框看着外面。 见着叶白柚齐齐咧嘴。“爹爹!” “来看看,泥鳅。”叶白柚扬了扬手中的水桶。 “秋!”二崽图省事儿。 “你秋。”大崽认真学着。 叶白柚失笑,看着里面走出来的男人道:“相公,还想不想吃泥鳅?” 大崽:“相公。” 二崽:“吃呀!” 沈无璟唇角紧抿:“不好吃。” “好吃,怎么不好吃,我给你做晚上。” “不吃烤,不吃煮。” “红烧?” “烧。” “吃!” —— 晚风温柔地吹拂过小院,树梢的小柿子开始泛黄。修长的五指合拢,轻轻一扯,两个挨在一起的柿子落在了掌心。 柿子还未完全成熟,尚且不能吃。 但是两个小朋友现在对什么都好奇,自从见到树上的果子,那是成天都要站在下面来瞧几眼。 正好明天就要走了,叶白柚打算断了他们的念想。因为自家院子的柿子,今年指定是吃不上了。 洗干净了上面的灰尘后用帕子将水擦干,两个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双双将小手摊开。白里透红,肉乎乎的。 叶白柚将反着月光的柿子放进小小的手心。 双手一合,稳稳地捧住。 大崽抱着柿子像小鸭子般一拐一拐地在院子中的小凳子前,慢慢转身,小屁屁一撅“吧唧”坐下。随后便认认真真地低头研究手里的东西。 二崽就比较直白,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又兴奋。他直接往嘴里一塞,两颗整整齐齐的小米牙在上面咬动。 这会儿正是长牙的时候,平日里他是逮着什么都要啃了来。 柿子皮儿上糊了一层的口水,叶白柚牵着他的小手用帕子擦干。那亮晶晶的柿子上,只有两个小小的牙印,连皮都没有啃破。 叶白柚点了点他的鼻尖。在小家伙“咯咯”傻笑的时候,双臂张开将他搂入怀中。“笑啊,等会儿咬坏了有你哭的。” 二崽不懂,但是不妨碍他继续磨牙。 叶白柚到底是舍不得,将他手上的柿子给换了去。 晚睡之前,叶白柚像两个洗得白白净净的奶娃娃裹进被子里。他瞧着大崽手中还抱着的柿子,轻声道:“大宝将柿子给爹爹了,要睡觉了。” 小土豆半点不护食,双手往前落在叶白柚手中。柿子被他松开,咕噜咕噜滚到掌心边缘被另一只大手接过。 沈无璟将柿子放在桌上,随后将地上的夫郎抱起来。 “大宝,爬进去点。”他站在床沿,对小土豆道。 反应了下,小家伙往后一躺,像个小乌龟一般四脚朝天。接着他小屁股使劲儿,往床里面翻个几个身就让出了外面的位置。 掀开被子上去,叶白柚面对着两个娃娃窝在男人怀里。两个小宝贝见状,纷纷张开手臂扑在叶白柚的怀中。 “爹爹,爹。”黑葡萄眼睛澄澈干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叶白柚挨个儿亲了亲,贴着那肉乎乎的小脸道:“嗯,睡觉觉了。” 双手将两个小家伙护着,叶白柚困顿地打了个呵欠。缩进被窝,两个崽崽被他放在了大人中间。 一人抱着一个,轻拍着背慢慢闭上眼睛。 小小地打了两个呵欠,叶白柚抓着男人搭过来的掌心熟睡。 —— 翌日。 马车里重新换上了厚实的棉被,又备了些吃的喝的。沈大沈二领头,后头再跟着两辆马车。一行人往京都方向去。 秋季树叶斑驳,明亮的红与黄色相接,将树梢上最后的生机燃得轰轰烈烈。层林尽染,秋日喜人。 一路往北,再经过几个县就是靖安府。 府城的繁华是南山县比不上的。这里好像到处都是人,走几步又会遇见高头大马,喧嚣充斥着各个街道。 这里不似江南水乡那般静静伫立在濛濛细雨中,也不似北边孤城肃穆守卫漫天黄沙中。比不得南山县的崎岖不平,而是房屋密集,道路笔直,站在高楼上一眼便能望尽靖安府的整个布局。 这是一座在山峦包裹中间的平原上慢慢建立起来的府城。 方方正正,若缩小了看,像一块河水串起来的蟹排。 —— 天下第一酒楼。 夫夫俩带着两个小娃娃坐在了二楼的包厢。沈大其余人在屏风一边开了一桌。 好酒好菜上桌,叶白柚看着与自家酒楼里大差不差的菜色,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还是惊讶于这酒楼的学习能力。 配上这么中二的名字,叶白柚再来看这桌上的菜,只觉得这东家着实有些抬举自己。 “爹,吃!”红薯崽是个急性子,菜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要吃。 沈无璟先尝了几道菜,慢条斯理地给他夹。 别看他现在只会双手抓着筷子往嘴巴里赶,但吃饭的速度那是极快的。 三四块的豆腐,几下被他吃完了。 叶白柚盛了点汤放在两个小家伙抓不住的地方,时不时给安安静静的大崽夹一些他能吃的菜。 他慢慢尝着这里的菜色。 烤鸭入口,叶白柚看了看沈无璟。“相公,味道好像还不错。” 沈无璟轻笑,指腹擦过叶白柚的嘴角。“董烨别的不会,会吃也会挑。” 叶白柚明了地啃着鸭腿儿点头。也就是说,他还真的就在这酒楼经营上下了决心。或者说,对回到京都这件事儿下了决心。 连连吃了各类粉丝菜、烩菜、麻婆豆腐、鲫鱼豆腐汤…… 叶白柚慢慢放下筷子。 “若是琴姨来尝一尝,怕是又会有新的感悟。” 这菜吃起来,跟他们酒楼的里的不说十分,也有八分的相似。但剩下的两分,不是说不好吃,而是那原本与他们店里菜色相似的味道像遇到了一个急转弯儿,因为烹饪、调料等原因多了一份另外的味道。 十个菜里有七个菜都是这样的感受。 “味道还挺独特。” 沈无璟看着哥儿空荡荡的碗,又给他夹了一些菜。“再吃些。” “这酒楼的厨子,是董烨花了大价钱从京都带过来的。” 叶白柚点点头。 像那些老酒楼的大师傅,手里总会有那么些自己的独家秘方。这也是吸引客人最核心的东西。 “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学到咱们酒楼的菜品的?” 沈无璟唇轻轻一翘。“夫郎心里不舒服了?” “任谁被取了方子,心里都会不舒服的吧。” 为什么叶白柚那么肯定店里是用了他家的方子。因为一路从南山县吃过来,那些个酒楼饭馆里的东西不是水煮的就是水炖的。炒的蒸的也有,但是总差了那么几分味道。 何况在这天下第一楼里,居然也在用辣椒做菜。 若不是大规模生产的,叶白柚只会觉得这家店是在做亏本的生意。表面看着繁华,实际上倒贴了不知道有多少的钱。 样式一样,味道不差,俩极少被人知道可以用来做菜的东西也用进了菜品里。随便一个人来两家各自尝一尝,都会以为是一个人开的酒楼。 沈无璟点点头。“不用不舒服,迟早都是夫郎的?” 第156章 董烨 叶白柚:“啊?” “啊呀?”二崽鼓着小包子脸,手上的筷子还在扒拉空盘子。 大崽小土豆停下,圆滚滚的眼睛左看右看。最后只奶呼呼地叫:“爹爹。” 叶白柚惊愕地抬手,将自己掉落的下巴扶回去。声音虚浮:“相公,咱们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毕竟在人家的店里面,若是被听见了可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夫郎,你可知对于从小生长在京都那种繁华里的纨绔子弟,即便是靖安府也只会半分看不上眼。他的目的,只是快点回去而已。至于其他,都是铺路的基石。” 叶白柚探手扶着大崽崽,手在他边上还在刨空盘子的二崽的肚子上摸了摸。随后将已经温了的汤端过来喂着。 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难不成他去了京都就不要这酒楼了?” “嗯,我帮了他一把。夫郎不会不高兴吧?” 叶白柚直觉有问题,他狐疑地看着男人,问道:“你指的是什么不高兴?” 话音刚落,叶白柚就想到了这碗里的菜。像是为了确定一般,他将奶娃娃正在喝的汤端进来。在两个崽崽的疑惑视线中小小地抿了一口。 “爹爹?”崽崽歪头,小嘴巴跟着噘。 叶白柚有些恍惚地摸了摸自家小娃娃的脑袋,重新喂汤。 他想到,酒楼里有沈无璟的人守着,若不是他主动从手缝中露出一点,谁又能轻易将这些东西学了去呢? “所以……他们这菜色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将那两人送去种了两个月的田开始。” 叶白柚将汤碗往男人手中一塞。脸色平静。“所以相公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沈无璟放下碗,掠过两个仰着头的小崽崽,手指摸了摸自个儿夫郎的脸。“若这是夫郎的酒楼,我以为夫郎就会喜欢的。” 叶白柚定定地看着他。 “当初抓到那两人确定是董烨做的事儿后,我就打算直接将人绑了好好收拾一顿。顺带将他这酒楼直接弄垮。” 叶白柚将大崽崽抱起来坐在腿上,自个儿往他坐着的凳子上挪了个屁股,狠狠瞪了男人一下。 “又是没打算告诉我的。” 沈无璟将二崽抱起来,挪了一个座位。他另一只手环住了哥儿的腰。“夫郎,我不喜欢有任何对你有威胁的东西存在。” 他直白地表露出自己内心的阴暗,眸色如墨,声音寒冷。“若是有,抹杀便好。” 叶白柚呼吸一滞,紧紧盯着男人的眸子。 沈无璟指尖摩挲着手下的腰窝,轻轻道:“若不是夫郎说留着他们,那天被送走的两人就理所应当地活不下来。” 他慢慢低头,额头抵住哥儿的鬓角。“但是夫郎说了,所以我听夫郎的话。” 叶白柚双眼一眨不眨,抿了抿微微干涩的唇。 他不是不知道男人的另一面,但是他从来没有去深究过。尤其是在自己表露出怕他或者故意不理他的时候,总能看到他这一面。 他以为,只是占有欲强一些而已。 叶白柚垂眸,看着枕在自己身上眼睛水灵灵望着自己的大崽崽。 他抬手,轻轻遮住了那双不含污浊的眼睛。 头微偏,长睫缓缓垂下,试探着吻住男人的唇。从轻轻啄着撬开他的唇齿,带着安抚地亲吻着。 “相公,不怕。”腰间的大手禁锢得他有些疼,叶白柚察觉到男人心中的不安。 沈无璟眼中的阴暗收敛,轻轻一笑,启唇咬了一口哥儿的唇瓣。“夫郎,若我不想让你知道,那夫郎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叶白柚瞪他。“虽然晚了一些,但是不能瞒着我。” 夫夫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欺骗。 沈无璟翘起唇角,低声道:“当初给了夫郎岳家的酒楼,我觉得没有靖安府的这个好。所以我只是想再给夫郎一个惊喜而已。” 叶白柚手心微痒。他松开手,露出大崽崽依旧睁开的双眼。 将儿子抱起来站在自己腿上,叶白柚环着他的小肚子,一手捏着他肉乎乎的爪子按在男人的脸上。 小土豆笑开,白白的牙齿整整齐齐。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爹脸上。 叶白柚凝着男人的双眼,认真道:“崽崽看着呢,记好了,若是有下次一定要早点给我说。” 沈无璟低笑。“好。” 家庭矛盾很快被解决,叶白柚知道沈无璟会处理这事儿,没有继续再深究。 无论如何,只算上现在的银子,叶白柚也能抱着自己跟崽崽们能好好过上一辈子了。多了,那银子也就成了数字,没多大的用处。 吃饭完,小二直接跑上来收拾了桌子。“客官,您稍等,还要送你一些点心。” 说着,快速抱着装满了的盆子跑远。 房间里,两个小娃娃在地上摇摆着玩儿。叶白柚抓着男人的手指也低头玩儿着。 沈少爷看着孩子,叶白柚则一根儿一根儿将他的手绞成麻花。松开时,摁了摁那指节处微红的印记,叶白柚又重新倒腾。 没多等,门就被敲开。 “沈无璟,你可算是来了!”爽朗的声音传来,震得屋子里几个人都看向了来人。 那人转个头,对着叶白柚拱了拱手:“叶老板,久仰大名!” 不用问,叶白柚也猜得出这人就是这酒楼的东家。 锦衣华服,头戴玉冠,手里还有个碧绿的大扳指。一身打扮是珠光宝气,扇子一挥,仰着脖子像一只要争眼的大白鹅。 瞧着年岁还小,自带一股中二的气质。 叶白柚点点头。“董老板。” 当初要偷自家方子的人,叶白柚并不想跟人多加交谈。他弯腰将地上的奶娃娃抱起来。 二崽崽见状,转身冲着他爹张手踮脚要抱抱。一气呵成。 “董老板。”沈无璟也点了点头,将攀着自己腿上的小哥儿抱起来。 董烨不乐意了。扇子一收,往凳子上一坐。“沈无璟你神气什么,你现在已经不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了。” 叶白柚一听,拧眉往前一步挡在了自家男人的跟前。“我相公与你之前认识?” “当然认识!” “有仇?”叶白柚安抚地拍拍小土豆的背。 “有……也没有。” 若说沈无璟是京都君子的代表,那么这董烨就是纨绔子弟的头头。以前沈无璟还风光的时候,他没少被他爹拿着比对。 比着比着,自然也就讨厌他了。 沈无璟单手抱着娃娃,另一只手将自家夫郎环住。“你来干什么?” “嘿!我就看见你来了,没想到还真是。这不上来奚落奚落,对不起我这良好的品行。” 叶白柚:“你怕是有毛病。” 董烨笑眯眯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往嘴巴上凑。叶白柚看着那水杯也没提醒。 一大口喝下去,刚烧开的…… “嗷!好烫——” 沈无璟环住自家夫郎往后退了几步。叶白柚赶忙拍着怀里小娃娃的背。“不怕不怕。” “咯咯咯……”二宝高兴得咧嘴乐呵。 董烨左看右看,立马冲了出去。 再进来的时候,人像拔了毛的鸡,再不复刚刚的得意。 夫夫俩看另一边也吃完了,正要走。 “沈无璟!多年不见你还活着,命还真硬。我觉得我应该跟你一块儿回京都。安全!”他拦着人,立马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叶白柚想着刚刚自个儿相公说的话,道:“你好好经营起来的酒楼不要来?” 董烨心虚地看了眼叶白柚。“大爷我有的是钱,这酒楼算什么!” “哦,那你能回去吗?” “嘿嘿……”他笑得猥琐,立马收了扇子往沈无璟边上凑。 沈无璟冷眸微寒:“离远点。” “得嘞!沈大郎,刚刚那话你别当回事儿。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若是你愿意搭上我一块儿回京都,回去之后我给你这个数!” 他动了动两根儿手指。“南山县那小馆子,不是我说,你挣个一百年也挣不了这么多。” “是吗?”叶白柚不喜,抓着男人就走。 “诶!再加一万两总行了吧!”董烨立马追出去。 夫夫俩没停,沈大带着一大群人或撞或挤,立马将董烨与夫夫俩隔开了去。 董烨气急,扇子直敲着门框:“沈无璟!你别太贪心!” —— 客栈。 关了房门,叶白柚拉着沈无璟的手坐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双腿就被两个小家伙抱住了。 “爹爹!”二宝活力十足。吭哧吭哧抓着叶白柚的衣服抬高小腿儿就要往他身上爬。 叶白柚将小家伙身上弄乱了的衣服整理好,由着他折腾。 摸了摸安静枕在自己腿上的大宝。叶白柚温声道:“才吃完饭,还不能睡觉知道吗?” 大宝圆圆的眼睛忽闪,小手捏住叶白柚的小拇指边蹭了蹭脸边奶呼呼唤:“爹爹。” “嗯,爹爹在呢。”叶白柚手没离开,顺着他的意摩挲着小包子脸。 沈无璟挪动凳子坐在了叶白柚的对面。手微微抬起,护在胡乱倒腾的二宝身后。“夫郎,下午想不想出去?” “去。”叶白柚弯眼,“难得来一趟,当然要好好看看这地方的风土人情。” “嗯。”他将已经半个身子挂在叶白柚腿上的二宝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环住,捏了捏他头上的小揪揪。 “他们长得快,该买些厚实的衣服了。” “好。”后面越走天气越冷了。崽崽们的衣服虽然备着,但是叶白柚总会觉得不够。他问:“相公,咱们要在靖安府留几天?” 沈无璟晃了晃抓着自己食指的小手。“看夫郎想待多久了。” “不过若是夫郎有空,可以看看那今儿个那酒楼。” “看什么?” “董烨已经将酒楼卖给重机楼了。”沈无璟将腿上坐了一会儿又开始闲不住的小奶娃放下,让他自己在地上跑。 “现在是自家的生意,若是夫郎有那个闲心可以帮忙看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2 18:25:53-2022-10-03 19:3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还差不差个木 6瓶;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双赢 “还真就给买下来了?” “嗯。”沈无璟目光落在小二崽身上,看他像个到了陌生地方的小奶猫般,到处都要摸一下看一下。 “那……串串?” 忽的,叶白柚想到那酒楼里的辣椒。若说是做菜,那么一盆一盆地买肯定是划不来的。那只能是…… “相公,辣椒也是你卖给他的?” 沈无璟勾唇。“看来夫郎有时候还是不傻的。” 叶白柚磨了磨牙,要不是腿上趴着小崽崽,他早给他来了两口了。 沈无璟眸色微润:“不过夫郎放心,虽然比我买的时候便宜了些,但一斤新鲜的辣椒一百两,还是勉强能给他个几十斤的。” “一百两!”叶白柚声音都劈叉了。 膝盖上大宝动了动,叶白柚忙托着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儿捏捏他耳朵。 “两!”二崽好奇又乐呵地垫着脚丫子过来。 前看后看,往他哥哥背上一趴。“两!” 大宝轻轻道:“两。” 叶白柚摸了摸小崽子的额头,已经有些虚汗。他逮住又要跑的小娃娃,道:“什么两,是银子。” 二崽小手往他爹腿上一拍,嘿嘿一笑。“银子!” 沈无璟对着他额头上的小绒毛轻轻一弹,低声道:“财迷。” “喵咪!” 大宝在叶白柚手心蹭着脸:“爹爹,困。” 奶娃娃咕哝,软软糯糯的声音最为治愈。叶白柚眨了眨眼睛,道:“相公,我也困了。” 沈无璟一顿。 一手一个崽子抱到床上,将他们的鞋子、外衣脱了再盖上被子。 叶白柚站在他身后打呵欠。他往男人后背上一趴,下巴落在男人肩膀,视线刚好对上被子里依旧轱辘转悠的二崽眼睛。 “二宝,闭眼。” 二宝咧嘴傻笑。随后四仰八叉地翻个身,小腿往大宝身上一搭。抱他哥像抱着个抱枕似的闭上眼睛。 大宝睁眼看了看床沿的两个老父亲,确认了般又闭上眼,小手还在弟弟的背上轻拍。 温馨在小小的房间里流淌,叶白柚抱着男人的腰埋头蹭了蹭。“相公,你家奶娃娃好乖。” “嗯。”沈无璟反手将他捞到身前,解了衣衫横抱着上床。 叶白柚打了个呵欠,勾着男人的脖子又说回刚刚的话。 “相公,若是再兼顾这边的酒楼,材料怕是不够。” “夫郎说的是辣椒?” “嗯。南山县的火锅店只要开着一天,辣椒就不能断。咱们的辣椒种植还未发展成规模,这边开也是兼顾不过来的。” 叶白柚侧头看着男人,手摸上他的下颚。“若是可以,其实南山县的田土是能够发展辣椒种植的。” “夫郎想让其他人参与进来?” “嗯。”叶白柚摩挲着男人有些扎手的下巴,双目微朦,“今年收的土豆也不过十几斤,明年再种两季,即便是百来斤,那也还是不能推广开来。” “但是辣椒多,现在已经能够匀出一些辣椒种子给他们自己种植。咱们只需要收购就好。这样一来,既可以增加产量,又可以给南山县的人增收。” “不说远了,寻常里多吃几顿肉还是可以的。” 沈无璟低头,唇瓣抿住哥儿的指尖。青葱如玉,纤长细嫩。“夫郎,为何要顾及别人呢?” 叶白柚轻笑。 他微微撑起身体,咬住男人的下巴。“于我们而言这只是随手的小事儿不是吗?做与不做,都在他们自己。” 沈无璟低头,鼻息交缠。“夫郎想帮人,何必说得这般冷情。” 叶白柚张嘴咬他。“这是双赢的事儿!” “是,夫郎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叫沈五那边看着办吧。” “谢谢相公。” 沈无璟瞥过已经睡熟了的小娃娃,捏着哥儿的腰肢抿着唇低喃:“我要实质的。” …… 辣椒不多,今年收获的那些只是够南山县的。即便有一点点的富余,做菜可以,但是像火锅串串这些消耗辣椒的就不信。 所以这边的酒楼叶白柚只拿了些菜方子出来让人送去,夫夫俩也没有出面。 下午,叶白柚给自家两个奶娃娃换上了红白相间,绣着小老虎的衣衫。满头的小绒毛用红绳一左一右扎了两个小揪揪。再穿上一双千层底的虎头鞋。 叶白柚蹲在两个小家伙的身前左看右看。 大宝牵着二宝的手,双眼晶亮地看着叶白柚。纯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 沈无璟不等他动,直接一手一个将他俩抱起来。叶白柚攀着男人的衣服站起,正好在两个崽崽的视线当中。 “好了,出发。” 沈无璟侧身。 叶白柚想了想,抬手搭在男人的腰上。 沈无璟凝视叶白柚半晌。就是不动。 “爹爹!”二崽等不及了。 叶白柚摇头,只能松了手逮住他的袖子。如此,沈少爷才愿意迈开他千金做的大腿。 —— 叶白柚夫夫俩抱着孩子在前,沈大跟沈二跟在身后。一路扫荡,吃的用的都买了些。后头两人中,沈二的手已经是满满当当。 成衣铺子。 夫夫俩一进店里,立马有个模样讨喜的圆脸小姑娘出来招呼。 “客官,里面请。要大人还是小孩的衣服,成衣、布料我们都有。”小姑娘声音清脆,像那百灵鸟般含着喜意。 叶白柚环顾一圈。 店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成衣挂了几面墙,一眼扫去,大多能入叶白柚的眼。而木架子上也按照品类颜色规规整整地一卷一卷叠着布匹,单是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不过颜色多样,样式不同。像春日的花丛,百般争艳。看能看花了眼。 叶白柚不擅长买这些,最后直接转头看着沈无璟。“少爷,你选。” 沈无璟望着哥儿苦恼拧眉,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他沉静的眸光在店里掠过,只道:“两个小孩穿的,厚实一点的秋衣冬衣。” 能在府城开店且做得这么好的,里面哪个不是人精。 随意说完,沈无璟将两个小孩放下来。 叶白柚当即一手牵着一个,找掌柜的要了个凳子坐下。 两个小不点圈在怀中,将他们环拢了些。叶白柚下巴搭在两个小肩膀中间。 “爹爹。”崽崽们很喜欢这样,双眼亮晶晶地将额头抵着叶白柚的侧脸。 叶白柚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贴着奶香奶香的崽崽。 大少爷走了这么久还不累,单手负立,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叶白柚顺着看去,是一套紫色的成衣。 只一眼,他就收回视线。这衣服瞧着质感极好,隔着这么远还能瞧见里面的金丝线反着斑斑点点的光。 刚刚还在摸算盘的掌柜的见状,双眼一亮。 她立马笑着道: “客官您看看,那是咱们店的镇店之宝。布料用的是最好的龚州锦,衣服还是费了我们店里是个绣娘花了整整一个月做成的。” 说着,她直接将那衣服取下来。 “这是今天刚刚挂出来的,轻薄保暖。您夫郎身段极好,穿着那是最合适不过。” 叶白柚抿嘴。 果然,做掌柜的口才跟看人眼色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 叶白柚听他从来源说到是谁设计的,再到上面的其余材料是怎么怎么艰难找到的。反正只要是费时费力的活计,那都得完完整整倒出来。 叶白柚捧着两个娃的脸摸了摸,目光落在沈少爷身上。 要他说,好看还是沈少爷才好看。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黑色衣服往身上一套。那是宽肩窄腰,长腿墨发一应给你展示全了。端正又凌厉,帅得恨不能是天天抱着睡。 至于身段儿…… 啧啧啧,自个儿摸了好多次那是越摸越上瘾。 别说,他家沈少爷软件硬件就没有哪点是差了的。 眼看着沈少爷转头看来。 叶白柚脑袋往崽子们的肩膀上一埋,假装没看见。 “夫郎,去试试。” 头顶一软,隔着头发都能感受到那双大手的温度。 叶白柚抬头。他扯了扯男人的衣摆,轻声道:“我的衣服还很多,你送的那些都还没穿完呢。费不着……” 沈无璟反手握住叶白柚的手指,眉眼低垂:“夫郎……” 大宝双手贴着叶白柚的脸,小包子脸贴着叶白柚,近在咫尺的圆眼水灵灵的。“爹爹……” 啧。 就问,谁受得住。 叶白柚抿抿唇,到底是起了身。 掌柜的笑成了一朵花儿,立马招呼:“翠儿,怎的还没把小少爷们的衣服拿出来。” “来了来了!” 做生意的,就要回察言观色。看男人一身价值不菲,虽然没再靖安府见过这人,但这家子一定是非富即贵。所以这两个小娃娃的衣服也是要最好的。 翠儿找了整整六套摆在外面。“客官,您看。” 沈无璟只扫了一眼,对比了下自家孩子的体型,又上手摸了几下便道:“包起来。” 二崽崽仰头,他晃了晃沈无璟的手。“爹爹?” “爹爹换衣服去了。” 大崽小包子脸鼓鼓的。他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前面,他刚刚看到了,爹爹就是从那个地方不见的。 不一会儿,叶白柚将一套繁复的衣服穿好。摸了一把头上折腾出来的虚汗。 他开门出来,有些不习惯地扯了扯袖子。 这衣服看着重,但是穿上轻飘飘的跟没穿似的,大秋天的没有重量感的衣服穿在身上,叶白柚只思考会不会着凉了。 抬头,长发随着动作飘了一缕在身前。叶白柚手随便一挥,拢好了袖子抬头。 不远处,几个人齐齐愣住。 叶白柚不明所以,慢慢后退。“不好看,我回去换了。” “夫郎……”沈无璟率先回神。 他将小崽崽手一松,直接挡在了叶白柚的身前。 沈大沈二忙去牵着两个小乖乖。 “大苏苏。”二崽仰头,小手晃悠着要抽出来。 “叔。”大崽指了指被挡住的他爹爹,要过去。 沈大松手。 第158章 啊啾 叶白柚被男人挡住了眼前的光线。还真就以为是见不得人,忙转身要走。 沈无璟喉头一滚,将哥儿的腰环住。顾忌到有人,手顺势划过腰窝牵着他的手。 在哥儿手心挠了挠,沈无璟轻声道:“好看,夫郎。” 哥儿本就肌肤赛雪,紫色更是衬得哥儿愈发贵气。从衣襟蜿蜒至袖口的金丝藏在兰花的纹路之中。摆动时,有浅浅的光点闪烁。并不算亮眼,但合着哥儿愈发秾艳的眉眼,让他更像是九天神殿里走出来的仙神。 温柔的、霸道的、艳丽的甚至花花绿绿的哥儿他都见过,单是哥儿不喜欢繁复的衣服,所以除了新婚的时候他看着的那一身红衣,唯有这一件是花了大力气缝制的。 他鲜少见过穿着繁复的哥儿。 比之世家,哥儿像是那登临家主之位的大族族长。铿锵坚韧,眸光如静湖,含着稳操胜券的平和。 他想,或许在另外一个地方,他家夫郎只会是更加吸引人吧。他不曾见过那般模样,但是大致却可以想象。 沈无璟瞧着他随意披散的长发,星星点点的笑意落入眸光。“掌柜的,有没有紫色的发带。” “有!”掌柜的立马拿了一根儿最贵的。 做工细致,颜色与衣服正好相配。沈无璟抬手,熟练地换上哥儿头上的青色发带。油亮的长发披散,紫色云纹发带夹在其中。 那双圆眼掀开,将忙碌的身影倒影在其中。他唇角微抬,又露出些敛藏的光华。 夫郎不是困于内宅的人,而是翱翔于高空的鹰。他有他的锋芒与自信。这是他的夫郎。 换好了,这件衣服也被沈公子财大气粗地买下。 在叶白柚看来,五百两就买了一件衣服。太亏! 叶白柚指着一件毛绒绒看着还算暖和的大氅。“掌柜的,咱们买了这么多东西,下次可还要来呢。那件大氅做个添头可好?” 算上两个娃娃的衣服,大一千两的银子,怎么着也得来个百两的添头不是。 掌柜的爽快,带着笑出来的褶子朗声对小姑娘道:“翠儿,给客人包起来。” 叶白柚骤然一笑。“谢谢掌柜了,下次指定过来看看。” “那我可就等着了。” 这下,手里空荡荡的沈大也拿满了东西。 叶白柚要去接,沈大闪过。急急与他们拉开距离。叶白柚手指动了动,改成抓着小孩的手。“相公,回吧。” “回哪儿啊?带我一个!”声音吊儿郎当的,听着像街溜子,含着一股不正经的贱兮兮的味道。 沈无璟一顿,加快了步子往前。叶白柚被带着脚下不停。 “诶!沈大郎!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家娃娃!” 叶白柚更是不喜。 夫夫俩再怎么走,又不能像这董烨一般不要脸拎着衣服使劲儿跑。前路被拦住,吭哧喘气儿的董烨杵着膝盖破了音。 “沈、沈无璟!” 沈无璟睨他一眼,绕过人继续走。叶白柚鼻子皱了皱,忙跟上。 “沈大郎!你至于吗?” 两个小宝贝趴在他们爹肩膀上咧嘴一笑,整整齐齐的两颗小门牙露出来。肉嘟嘟的小脸枕在他爹肩膀骨碌碌转着眼睛。 “爹爹,爹。” “嗯。不理他,他是坏人。”沈无璟低声道。 “沈无璟!” 人从侧边追上来,故作风流地将扇子一展,一阵浓厚的脂粉香气袭来。 “阿嚏!”叶白柚赶忙捂住鼻子。 沈无璟脸“唰”的一下变得阴沉。 大宝:“阿嚏!” 二宝:“啊啾……唔秋!” 两个小家伙打喷嚏打得肩膀直颤。 叶白柚忙掏出帕子,边揉着自己鼻头,边给小娃娃挡住。 董烨脸瞬间笑得有些僵硬,他抬起袖子左右闻闻。“这不是还好吗?” 沈无璟一脚给踹去。 董烨瞳孔微张,错乱着脚步后退。“啊呀呀!” 他往后一蹦,正好沈大装作望天没看路,一脚落在了他后脚跟儿处。 董烨退无可退,“啪叽”仰躺倒地。像个翻身的王八,还是草绿色的。 他哀嚎:“老子屁股!” 夫夫俩别开视线,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将崽崽带离这个糟污的地。 —— 回到客栈,叶白柚想着沈少爷财大气粗给孩子买的衣服,都拿出来打算给他们试试合不合适。 二崽坐在床上打滚儿,自己跟自己的脚丫子玩儿。 大宝站着,已经掉了一只足衣的小脚踩在厚实的被子上。他双手攀着叶白柚的手臂,安安静静给他爹爹好好欣赏换完了衣服的模样。 小孩子的衣服都做得精致,但也不像他那件那么繁复。每一套还配着相同颜色的小帽子。 同样是红色的衣服,领口边有一点点的小绒毛。 大宝本就生得白,穿上的时候更像个雪娃娃似的。软软的小包子脸,乌黑圆润的大眼睛。抱起来的时候就乖乖地看着自己,叫他笑他咧嘴就笑。 酒窝圆圆的,小牙齿窝在红红的牙床中。可爱得叶白柚心都化了。 他抱着大宝亲亲贴贴好好几下,随后担心他热了又将衣服脱了下来。 几件衣服大小差不多,试了一件叶白柚将小娃娃抱着坐下,换成一两个打滚儿打得小揪揪都乱了的崽崽。 “二宝,过来。”叶白柚冲着小奶娃招手。 二宝脑袋一歪,顿时将小嘴巴咧开笑得傻傻的。随后,他像一个肥肥的小毛毛虫,蛄蛹着往床沿爬动。 “嘚嘚。” “诶,好好叫。”叶白柚矮身将他抱起,小不点兴奋地跺了几下脚丫子。 “爹爹!” “嗯。这才像样子。” 衣服换完,沈公子也从外面回来了。 小二抬了些水上来,叶白柚直接将小娃娃新买的衣服拿去简单清洗一下。洗完沈少爷晾衣服,他换回去带孩子。 两个小豆丁正在自己玩儿,嘴里是“啊呜”跟“咿呀”混杂,时不时蹦出个“猫呜”。玩儿得乐呵了,大宝宝会笑得露出笑牙齿,二宝则是“咯咯咯”地一头栽倒在被子里。 叶白柚坐在床沿挡着,防止两个娃娃摔下来。 暮色晚至,室内光线逐渐暗淡。 叶白柚陪着孩子,没一会儿就察觉看东西有些费眼睛了。 沈无璟将烛火升起来。温暖的橘光将他的身影衬得像陈年的黄酒,带着岁月积淀的醇厚,温润诱人。 “夫郎,想吃什么?” 凤眼看来,叶白柚只听见“叮咚”一声,山巅积雪化作了一滴水落入下方的寒泉。震荡了平静的心湖。 他微微翘起唇角,避开两个小崽崽往被子上一倒。 赖赖呼呼翻个身,紧紧搂住两个呆萌的小娃娃舒展身体。 沈无璟缓步靠近,看着哥儿那一截绷得极紧的细腰手放上去,往下一勾,手臂使劲儿轻松将人抱了起来。 叶白柚粲然一笑,四肢立马将人缠得紧紧的。 “相公——”他挤着男人的脸。 “嗯,时辰不早了。”沈无璟抱着人轻轻颠了颠。下巴贴着哥儿软软的颈窝,目光掠过两个巴巴望着他们的小奶娃。 “得吃了,小豆丁们饿了。” “嗯。”沈无璟抱着人坐在床沿,随后后背的衣服被拉住,接连撞上来两个小家伙。 沈无璟反手扶着两个小屁股蛋子。 叶白柚看着趴在他爹肩膀上的两个好奇宝宝,翻身坐在男人身上隔着他一手搂住一个。“饿不饿?” “饭饭!”二崽立马眼睛晶亮。 “饿。”大宝宝慢慢道。 “累不累?” “内。” “饱不饱?” “抱!” 叶白柚轻笑。“好,抱。” 一人一个,将小孩的鞋子穿好抱下床。 叶白柚看着甩着小手左右摇晃的小崽崽,掌心贴了贴自己的肚子。“这才没多久呢,怎么又要吃饭了。” “夫郎没饿那就少吃点。”沈无璟牵起他的手,慢慢走在两个孩子身后。 叶白柚的点头。“我要个银耳羹就成。” 沈无璟两个小脑袋揉了揉,揉得叶白柚刚刚扎好的小揪揪凌乱不堪。 顶着三双圆圆的眼,沈无璟缓缓翘唇。“好。” 烛火跳动,沈无璟将小崽崽们的头发彻底揉散,随后下去叫吃食。 叶白柚无奈,他一手牵着一个重新坐在小板凳上。用梳子将他俩头上的小绒毛挨个儿梳顺。 想了想,现在已经是晚间了。叶白柚为了省事儿也没打算再给他们扎。 解下来的发带搭在腿上,红红的四根儿。 二崽一爪子薅走三根儿,剩下的一根儿大崽捏在手中慢慢看。 一只手不好操作,就两手捏着抻开仔细翻看。叶白柚瞅着他的小包子脸,认真的时候小嘴巴都是紧紧闭着的。 轻轻一戳,小崽崽疑惑看来。 “爹爹。” 叶白柚弯眼,“吧唧”亲了一下。 二崽见状忙踮着脚尖。“爹爹!” “吧唧”又是一下。 二崽咧嘴“咯咯”直笑,笑得小身子跟着发颤。大崽则立马扑入怀中,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埋头害羞。 “我的两个小宝贝呀。”叶白柚俯身,满足又幸福地搂住两个小娃娃。他轻声道,“要是外公外婆见了你们,指定高兴得不行。” 两个崽崽顿时都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3 19:42:21-2022-10-04 18:2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ormg 10瓶;48073110、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面摊 大崽崽趴在他怀中仰头,小手高高举起贴在他脸上。“不苦啊。” “哒哒!”二崽握拳,气势汹汹。像谁欺负了他小爹爹似的。 叶白柚眼眶微红,一边亲了一下。“没事儿,爹爹只是想起了我的爹爹。” 孩子还小,听不懂大人说的话。但是他们能敏锐地察觉到大人的情绪。后头,二崽崽也安安静静地趴在叶白柚怀中不动了。 灯光昏黄,温馨流淌。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砰砰砰”几下敲得叶白柚快以为门板都要碎了。昏暗的环境下,有人影倒影在门上。 叶白柚下意识抱住孩子的手一紧。“谁?” “嘭——” 又是一声巨响,不过是在门外。 叶白柚忙拢着孩子藏到一边。 “滚!再来直接卸了你的胳膊。” 是沈无璟的声音。 叶白柚牵着孩子走到门边,慢慢打开一个缝隙。男人背对着门站立,抬起的脚缓慢收回。 而栏杆处,倒着一个捂着肚子的人。他轻嘶着控诉:“沈大郎,你无情!” 沈无璟转身,眸光触及叶白柚时刹那变得柔和。“夫郎,没吓着吧。” 叶白柚警惕地看着沈无璟,问:“你大儿子小屁屁上有没有痣?” 沈无璟嘴角一抽,透过门缝看着依旧圆溜溜仰头看着他的大崽。他缓缓摇头。 “相公。”叶白柚将门完全打开,看清了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人。“相公,刚刚是他敲的门?” 沈无璟点头,拎着食盒进门。 “诶!我也没吃饭呐!” 隔壁,门“啪”一声打开。一道阴影盖在董烨的身上。 沈大笑得阴恻恻:“董少爷,这边请吧。” “嗷嗷嗷!!疼疼疼——” —— 叶白柚帮忙将食盒的饭菜摆上桌,听着隔壁闹腾的响动声,低声问:“他怎么找来了?” “想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他?” 叶白柚一想到今儿个闻着的那呛鼻子的脂粉香气,唯恐他带坏了自家小崽子。“他自己走不行?” 沈无璟将筷子塞进叶白柚手中。“不管他,收拾一顿总要走的。” 叶白柚点点头,伴随着那边的嚎叫声专心给小家伙喂饭。 夫夫俩一个看顾一个,慢慢填饱了肚子。 晚间睡觉的时候,外面的门又响了。叶白柚迷蒙中撑着身体坐起来。 男人一个翻身将他拉进被窝。“不管,夫郎睡觉。” 后背轻轻拍着,叶白柚挡不住困意重新落入梦乡。 —— 清早起来,鸟雀在窗外啼叫。窗缝里,晨光落入,浅浅地洒了一地。 今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夫夫俩没有在客栈里吃饭,而是带着小豆丁们在外面找了家老店。 支起来的摊子,摊主是上了年岁的人。一家五口都在摊位上忙碌,井井有条的。 那炉子架起来的大锅中喧腾,冒着人间的烟火气。 “客官,有阳春面,羊肉面,馄饨……要点什么?” 这难选,叶白柚直接道:“来招牌的,您看着分量给。” 小姑娘干活是个利索的,立马笑得如那朝气蓬勃的暖阳。“好嘞,您稍等。” 叶白柚抱着二崽坐在身上,下巴轻轻搭在那转来转去的小脑袋上,仔细观察这摊位的生意。 主厨是一位老爷子和一个中年男人。洗碗的是跟小姑娘一个年纪少年。两人会轮流替换。还有一位上餐的是个中年的哥儿。 一家五口人,身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梳着。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摊子上的东西差不了。 事实正是如此,摊子上生意红火,客人走了一桌又来一桌。 越看叶白柚越好奇这个味道。 下巴蹭了蹭抱着小肚子的二宝,叶白柚扯了扯沈无璟的衣角。“相公,要是好吃我们晚上还来。” 这家摊子从早到晚,叶白柚路过的时候见过。那味道纯正,勾人得紧。 没让他等太久,东西上来了。 一碟蒜瓣,两碗羊肉面,两小碗馄饨,再加上一盘自家腌制的咸菜。像是为了照顾两个小奶娃,还多了两碗豆浆。 闻着都是新鲜磨出来的,香味浓郁,轻易勾起了叶白柚的馋虫。 叶白柚要了两个小碗,放了一点小馄饨进去放凉,随后自己先来了一个。 皮薄馅多,浓郁的葱香味混杂在猪油之中。牙齿轻轻一合,那层滑润的皮儿就破了。汤汁从中渗出,微微烫舌。咸淡相宜,味道恰好。那一股鲜味儿尤其抓舌。 尝了一个,里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调料。叶白柚放心地将碗推到奶娃娃的跟前。一人一个小勺子,呼噜呼噜吃得跟小猪仔似的。 叶白柚一边给小家伙们挑出来些面凉着,一边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秋日逐渐干燥,早晨草上含霜。正适合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 筋道的面从嘴到胃,热气腾腾。再喝一口鲜汤,那股暖意蔓延到四肢,顿时身体上出了一层细汗。 奶娃娃积极干饭,叶白柚时不时注意一下。待吃完了,先喂了点豆浆顺一下,再继续添已经放温了的馄饨跟羊肉面。 几下吃完,连着汤汁都喝了半碗。叶白柚舒舒服服地拿着帕子擦了嘴。只感叹:“好吃。” 有这么一门拿得出手的营生,一点一点传承下去,子孙后代也是富足有福的。放在后世,这味道能纳入那些百年老字号当中了。 小家伙们放了勺子,沈少爷早已吃好。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给他们的下巴和小手擦干净。 “结账!” “来了!” 这次来的是小少年。双眼在桌上一扫,斯斯文文道:“诚惠二十二文。” 付钱走人,叶白柚软趴趴地撑着男人的手慢慢思考。想着想着,慢慢就说出来了。 “他们的铺子规模比南山县那两位老夫妻的大,是一家子的产业。因着是靖安府,价钱要收得高些。但是算着,在这里实际上也差不多是寻常百姓能吃得起的。” “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但是味道依旧这么好。” 叶白柚笑眯眯道:“这样也挺好,就是会累一些。” “嗯。夫郎难道是想支个摊子出去做生意?” 叶白柚点点头,笑道:“若不是家里离县里太远,咱们兴许也还要做好长一段时间的小摊子。” “若是夫郎喜欢,等回来之后再去支一个就是。” “沈少爷真大方。” 沈无璟挑眉。“多谢夫郎夸奖。” 话头一转,叶白柚问:“相公,那小孩是不是在上学?” “应当是。” 有些人,单单看气质就能看出差别来。 “那若是让相公看,你觉着他会有所成吗?” 在这个时代,无论哪一行,都会想着要家里出个读书人。最好当官,既能荫庇家族,又能找到另一条扬名立身的路。 沈无璟停步。两个崽崽人手一把黑绸似的长发,还知道放轻力道抓到自己怀里。“哒哒……唔……” 二宝一嘴咬下,小脸变得皱巴巴。 沈无璟无奈地拨开他的手,不去看那头发上的口水。“夫郎,我未参加过科举。” 叶白柚轻笑着,拿着帕子给他擦擦。“我知道。不过是问问而已。但是我想,相公若是参加那指定能拿回来一个状元。” 沈无璟扬唇。“夫郎就这么肯定。” “那是!沈少爷是谁……可是我叶白柚的男人啊!” 沈无璟低低一笑。嘴立马贴来两个小手。小崽崽窝在他怀里,两双圆眼紧紧望着他。沈无璟垂眸看去,二宝抱着他的脖颈软乎乎撒娇。“爹啊——” 大宝歪倒,额头蹭了蹭他的脖颈,轻声道:“爹。” 沈无璟左右贴了贴脸。“乖。” 叶白柚晃了晃沈少爷的衣摆,柔和笑道:“晚上还来。” “好。” “嗷哦。” “哒……喵喵……” —— 在靖安府呆了三天,推广辣椒的事儿也开始传信送去潭州府的白鸣手中。 白叔拿主意,沈五带着人配合。要做的,就是让百姓从他们手中拿种子。 两文钱一小包,种出来之后保底收购就是十文一斤。 按照后世种植黄姜的模式,一点一点推广开了。收的这两文钱与种子相比并不算多,但是就是给一个心理暗示。 毕竟花了钱的东西,种的时候总是会多花费一份心思。 不过要种下也是下一年了,等白叔那边有了章程,一点点推广开来。到明年回去,或许叶白柚能遇到发种子的时候。 这事儿暂且不提,一行人继续一路往北,边走边停。 刚出了靖安府,往前走了大半天后一行人在路上停下打算做饭。 马车停在路旁,方便其他马车直接过去。 沈大带头劈柴生火处理食物,叶白柚则来掌勺。沈少爷带着两个娃在草毯上走着溜达,待那股鲜香的鸡丝粥渗出味儿。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路上堆叠而起。 沈无璟抄起两个小家伙抱好,走到叶白柚的身边。 不一会儿马车从旁经过。就在他们以为马车要过去时,马车摇摇晃晃被赶到路边。 一个绿蓝色的花孔雀摇着扇子,笑得像一朵喇叭一摇一拐地走来。他脸上带着欠揍的笑意,嘴角还有淤青。 “好久不见啊,沈兄。” 第160章 到达 沈无璟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 董烨忙收了扇子将自己的胸口捂住,眼中戒备。“你要干什么!” 沈无璟从叶白柚的身前让开,吝啬地将视线收回来。声音淡淡,像是半点没将人放在眼里。“看你是不是刚从茅坑爬出来,别熏了我家小娃娃。” “你丫的才从茅坑里爬出来!” 沈大看那急着要跳起来的人,给蹲在一边双手杵着膝盖,巴望着锅里的沈二使了个眼色。 沈二当做没看见。 正好沈大那无影脚要踢来的时候,他往边上一闪,一个大脚丫子踩到了冲过来的董烨脚背上。 小两百斤的结实汉子,又是一双鸭子似的大脚。一脚踩下去,正好将底下的鞋面完全覆盖,那力道,又岂是一个娇身冠养的小公子能承受的。 沈二看小鸡儿一样看着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小白脸,黑不溜秋的眼睛眨动。“你没事儿吧?” 董烨青筋暴起,龇嘴露出那一口极好的牙齿看着面目狰狞。绯红自脚背上升,迅速蔓延过脖颈,疼痛直冲脑门。 “嗷嗷嗷!!”一连串的狗叫顿时将另一边的护卫吸引过来。 沈二立马手脚,迈着螃蟹步悄悄挪到沈大的后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干。 护卫头头躬身,试图接近单腿儿蹦跳,穿着绿蓝色,犹如蚂蚱一样的董烨。“公子!您没事儿吧!” 董烨脸都青了,腿儿一弯,屁股落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脚。 “沈无璟,你欺人太甚!”他眼含热泪,可怜兮兮地朝着连带娃都能保持俊逸的沈无璟控诉。 “你自己凑上来的,干我何事?” “呜呜呜……本公子从小到大,除了他老头,没谁给他受过这么重的伤。” 董烨摸了把疼出来的眼泪,捏着后脚跟儿忍着疼正打算脱鞋。 这下不用沈大使眼色,沈二直接拎着人的衣服将他往那对巴巴看着这边的护卫一抛—— 董家的护卫立马伸手,左右挪动仓皇来接。 “嘭!” “嗷——” 空气凝滞,贵公子错过了那些含着茧子的武夫的手,横着落在了他们的身前。看那样子,摔得不轻。 叶白柚不忍直视地别开眼,继续搅拌他的粥。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最后在自家公子回过神来之前变了脸,熟练又迅速地蹲在地上哀嚎。“公子啊……你死……啊呸!” “你摔疼了吗?” “要不要叫管家过来给你上上药啊……” 听他们胡咧咧,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一点一点被水打湿了的董烨扯了扯嘴角,看起来颇有兴致地将手撑在后脑勺。 他白着一张脸,龇牙咧嘴地道:“要不要给你们抹点马尿,哭起来像样些。” “咳咳!”护卫头头愣住,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公子还躺在地上。 顿时,几人手忙脚乱地一人托着一个地方,董烨在地上是什么样的姿势,抱起来就是什么样的姿势。 一行黑乎乎的护院像蜈蚣脚似的,立马将人运走。 叶白柚看着消失的身影,眼底笑意浮现。“他是不是抻到腰了?” “多半是。” “爹,要。” 嘴巴上贴来二崽的爪爪,沈无璟叼着那软乎乎的肉抿住。“不是要,是腰。” 大崽严肃。胖乎乎的小身子在他肩膀上扭了扭,澄澈的圆眼巴巴看着忙碌的叶白柚。“腰。” 没等来回应,他闷闷地脑袋靠在沈无璟的肩膀。奶呼地又道:“腰。” 沈无璟侧头,下巴将大崽的脑袋拱得抬起,又落在身前。“小爹爹在忙,等会儿跟你玩儿。” 大崽瘪嘴,额头抵着沈无璟的脸。眼睛垂落,小爪子捏着他的衣襟乱拧。 “爹爹。” “我抱着就不行?” 大崽看了看叶白柚,又转头盯着沈无璟。动作顿了一下,软乎乎的小手环住他的脖颈。“要爹。” 沈无璟挺直的鼻尖拱了拱奶香奶香的小脸。“这不就对了。” —— 身边带着孩子,沈无璟尽量不风餐露宿。吃完饭后消了食,又带着小崽崽上了马车继续往下一个落脚点去。 而董烨的马车里,一股药酒的味道溢散。 董烨看着自己肿得犹如熊爪子一般的脚,抽搐着脸皮试图动了动脚丫子。脚背的皮绷得紧,不过得亏是没伤到骨头。 他愤懑地自言自语,时不时蹦出来骂人的词儿。不敢说沈无璟,他就指着那个黑脸护卫说。 说得饿了,他撩开帘子冲着外面的人抬了抬下巴:“给我去沈无璟那边要点热乎的吃的!” “可是人家吃完了啊?” 董烨低骂几声,捂着肚子一脚冲着外面踹过去。脚丫子一疼,他额角的冷汗冒出来几颗。声音都颤抖了。“那你不知道拿其他的吗?” “诶!马上,嘿嘿,公子您稍等。” 董烨气得一手甩掉帘子,正喘着气儿呢。忽然听到一旁马车行驶的声音。 打开窗子一看,正好与隔壁的奶娃娃对上眼。那圆溜溜的眼睛比他吃过的黑葡萄还好看。 “诶!这就走了!”他伸出手,试图吸引那边的注意力。“也不招呼我一声!” “跟上,快点跟上沈无璟他们!”他一个人在马车里吆喝。顿时,五六辆马车转完弯儿,立马跟了上去。 马车上路,董烨啃着干饼子,时不时掀起车帘子看着前头的那一辆马车。眼尾下垂,像个被偷了菜的老太太,脸上怨念怎么都止不住。 “一口热乎的也不给吃,走的时候也不叫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薄情寡义的人呢!” 赶车的护卫头头很是认同地脑袋直点。“就是就是,不过公子你跟沈公子好像并没有什么情谊哒。” “哒哒哒,哒个屁的哒,你以为你是沈无璟的娃娃吗?!” “哦。别生气嘛。” “呸!我看你纯粹就是老头子叫过来气我的!” 帘子一松,被大力放下。董少爷像秋后的蚂蚱,再也扑腾不起来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董烨鲜少下马车。即便是沈无璟他们的马车后跟着好些个拖油瓶,不过也是相安无事地走到了京都。 —— 十月末,北边已经被浅浅的白雪覆盖。松绒绒的,落在墙上,门前,还有行人的头顶。 叶白柚披着大氅,白皙的脸藏在脖颈那圈儿纯白的毛毛上。唇红齿白,如灼灼红梅。 几人下了马车,大门面前已经是站了了好几个人。 最显眼的,就属那一身红衣的小哥儿。 “十二。”叶白柚见到他跑过来,嘴角浮起浅笑。 “柚子哥哥,好久不见!”红墙黛瓦,白雪皑皑。哥儿红衣翩跹,像在雪地中翩翩起舞的红蝶,还是那般明艳。 叶白柚全身只露出脑袋,一双眼睛好好从头到尾好好看了看人。最后才点了点头道:“长高了,也好看了。” 十二下巴一扬,像一团火依旧烧得热烈。“我以前就不好看吗?” 叶白柚浅浅一笑,没半点生疏。“哪里,我可没说这话。” “公子。”十二给沈无璟问好。他左看右看,也没看见两个小娃娃。不免着急道:“叶哥哥,小公子呢?” 叶白柚动了动胳膊肘子。“这呢。” 十二凑近,慢慢拉开一点大氅。他屏住呼吸,一不留神就对上那双圆溜溜的眼。 霎时,他双眼微睁,轻轻的声音如飘雪,生怕惊扰了藏在小窝里的奶娃娃。“好乖。” 大宝看了看掀开他小被子的人,抱紧他小爹爹往他怀里钻。“爹爹。” 叶白柚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笑道:“是十二叔,不怕。” “叔。”大宝知道他有很多个叔叔,但是这个叔叔他还没有见过。他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只有一个缝缝中的人像是要将人记住。 红红的,好看。 小包子脸笑了下,随后继续用后脑勺对着十二。 十二心满意足,放下大氅又开始找。“还有一个……” 转眼看了一眼沈无璟,触及他大氅下“咿咿呀呀”的声音以及还在扑腾的动静,他默默转头。 “走,先进屋。家里早就收拾好了。这地儿还是以前公子从沈家搬出来之后住的地方。” “齐公子。” “沈公子。” 男人落后一步,叶白柚颠了颠已经有些分量的小崽崽,手摸摸他的小脸,跟上前面十二的步子。 门不大,但进去却别有洞天。 沈无璟回到叶白柚身后,注意着他的脚下。 入门过了照壁,两边是已经凋零的几棵大树。瞧着像是海棠、桂花之类的。 寒风刮着脸疼,叶白柚又缩了缩脖子。他只将大氅露出个小缝隙,到底是没敢将皮肤还细嫩的崽崽抱出来直面风霜。 院子大,边上还有一个湖。湖中竟然建着湖心亭。叶白柚看着那些残败的枯荷,颇有些嘴馋地抿了抿唇。 好久没吃藕了不是。 几步走到了住的地方。窗户被厚厚的窗纸糊了一层又一层,只开了一个小缝。 一进屋,热气袭来。像将人放进蒸笼,周围的温度霎时上升。脸不疼了,身体也不冷了。 进屋关门,十二面对着叶白柚激动地浑身铃铛作响。“暖炕烧着呢,快,柚子哥哥让我看看小公子!” 叶白柚坐在炕上,将泛着凉意的大氅解开,露出里面穿着红色小袄子乖巧坐在腿上的大宝。 像拆包装似的,圆圆的小脑袋上立着两个红绳绑着的小揪揪。额前是细碎的胎毛。往下额头饱满,两颗琉璃珠似的眼睛清透干净。奶呼呼的小包子脸鼓鼓的,像刚出锅似的蓬松软乎。 就是那紧闭的小嘴巴,瞧着颇有他们家公子正经人的样子。 “我能抱抱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4 18:25:46-2022-10-05 16:0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活着 十二满心满眼是小公子,一见到两个崽崽那是脚都动不了了。 叶白柚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么高兴?” “那是,我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公子啊!” 另一边,二宝像个小乌龟,趴在他爹腿上撅了几下屁股。像滑滑梯一样迫不及待从他爹腿上滑下来。随后小手乱摆,跌跌撞撞朝着大宝扑过来。 “哥哥!” 大宝看了眼十二,随后冲着弟弟张开手。他还是不要这个叔叔抱了,他看着有点奇怪。 二宝踮脚,高高举起小手将带着牙印但是没有啃破的大红枣递到他嘴边。“哥哥,次!” 大宝低头,纯黑的圆眼看着有他手大的红枣。 小身子往前一松,认真鼓着小包子脸用门牙将皮磨开。随后往叶白柚身上一歪,安静打量着四周。 二宝收回手,看着上面已经破了的枣子笑得流口水。小胖手扯掉那不好吃的皮皮,小米牙咬着里面的肉跟个松鼠似的啃。 啃着啃着,周围没了声响。他看着前面的怪叔叔,又看了看后头的叶白柚。随后带着满手的口水捏着被啃出一个窟窿的枣子冲着十二抬手。“吃!” “叫十二叔。”叶白柚捏着帕子抓过他的爪子擦干净。 “叔吃窝!” “叔不吃你。你吃,二公子自己吃。”十二蹲下,静静看着奶娃娃。嘴角的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 十二见红薯崽崽又收回手抱着枣子啃。明明小小的一个枣,却比他的手大。 十二手指动了动,如蜻蜓点水一般往那肉肉的小手窝窝一碰。 二崽眨眨眼,嘴里叼着枣子直勾勾瞧着十二。 叶白柚圈着怀里的大宝,又揉了揉二宝的毛毛脑袋。“二宝,让十二叔抱抱。” “抱!”二宝不认生得抬起胳膊,听到要抱笑得恨不能飞起来。 十二顿时呼吸轻缓,在叶白柚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托着小娃娃的背跟小屁屁抱起来。 奶香入怀,软趴趴的跟没骨头似的。想必他们家的小公子是软糖做的,长大后指定是个小甜心。 二崽靠着十二的胸膛晃了晃脚丫子,再美滋滋地啃一口红枣肉。 叔很香香,感觉良好。 沈无璟收拢两人的大氅,走到一旁挂上。随后开门出去,将空间留给哥儿。 —— 在屋子里休息了一天,叶白柚顺带将这个宅子给逛了。两个奶娃娃在屋里睡觉,沈二跟沈四守着。 一路绕过湖边,过了还剩几片竹叶的林子。叶白柚摘了一片上头还盖着白帽子的竹叶在手中晃动。 “这院子环境清幽,除了树林就是湖泊,确实是沈少爷喜欢的住处。” 没多大的看头,两人绕湖一圈儿走得身体出汗,回到了前厅。 “这里就是当初公子被带走的地方。” 十二指了指前厅的院子,即便是始作俑者已经死了,但他心底依旧残留着当时的那股愤懑与无力。 “当时是公子的及冠礼,我们把院子装饰得极好看,各种好看的花放着,红绸、灯笼这些个布置,全是琴姨一点一点招呼起来的。” 十二眼珠聚在地上石板缝隙中,冷得像雪。 “我们想着,夫人不在了,我们也要给公子最好的及冠礼。可就是在这一天,那群人闯进来。他们将所有的东西弄得凌乱破碎,公子也被带走了。” 叶白柚拍了拍他的肩膀,耳侧几声此起彼伏的脆响。垂眸一瞧,竟是十二手指抓握捏出的声音。 “若不是公子当时不允,我们早将人杀了,带公子跑出去。”十二声音若刀刃,含着血煞。 叶白柚拢在大氅里的手指轻颤,眉头半响也不曾松动。 他轻叹,温声道:“好了,看也看完了,咱们回吧。” 十二冲着叶白柚笑笑,眼底的那股郁色已经沉降。“柚子哥哥,我只是想说公子这些年都过得不容易,你……他脾气不好,还望夫人多多包容。” “晓得了,不过也没见过你家公子有什么脾气不好的时候。” 两个离开,沈无璟跟齐闻语从后头出来。 齐闻语侧头:“你脾气确实不好。” 沈无璟睨他:“你怕是眼睛瞎。” 齐闻语也不恼。“好好跟你说个话就浑身带刺儿,你以为你是豪猪吗?” 沈无璟双手负立,视线依旧盯着叶白柚远去的背影。明摆着威胁。“还想不想娶十二了?” “小人行径。”齐闻语扇子往手中一拍。 沈无璟眸光无波:“榆木疙瘩。”暗讽他二十大几了才把夫郎拢在手心。 视线交接,两看生厌,双双别开头去。 过了一会儿,又神色如常,继续说事儿。 “叫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是不多。” 沈无璟点头,慢条斯理地拎着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流如柱,倒时宛若一条凝固的水龙。 “那东西是好东西,亩产几千斤……” 齐闻语用扇头抵着身前的水杯往沈无璟那边轻轻一推,只当他是吹牛。“外来玩意儿,可信?” 沈无璟作为主人,还是给他倒了一杯。往他身前一放,瓷杯触碰桌面,声音微沉但杯中茶水半点不洒。 “你不都种下去了吗?” 齐闻语起身后退一步,跟沈无璟拉开距离。两人对视,都是老狐狸,谁不知道谁。 眼看就要冒火星子,双双收回视线。 齐闻语拎着衣摆,重新入座。“你既然知道还问我。” 沈无璟嘴角翘起。“十二是我们沈家的人,他要嫁的人,我不得好好关注。” 齐闻语低嗤:“鬼信。” 端着茶水喝了,他不愿跟这狡猾的老狐狸多待。“我找十二回家了。” 沈无璟晃了晃茶杯,眉梢一扬,语调透着一股漫不经心。“慢走,不送。” 要带十二回去是不可能的,沈无璟夫夫俩回来了,加上还有小公子。十二盼了那么久,可想而知齐闻语是把人带不回去的。 趁着十二现在还有空,待雪停后一个有太阳的冬日。一家人带着两个奶娃娃出去见见世面。 叶白柚顺带也看看这京都与他们那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做生意的人,喜欢看的自然是京都的铺子。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叶白柚都感兴趣。 今天天儿好,阳光隔着云团儿也憋着劲儿努力给下方取暖。寒气散了些,金光披着暖呼呼的温度,正适合人出来动一动。 因此,这街上的人着实不算少。 马车虽然能走,但是行人多,难免不便。夫夫俩一到了繁华的地段便下了马车,一人抱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崽崽边走边看。 当然,多数是叶白柚跟两个奶娃娃在看。 “十二,吃不吃糖葫芦?”叶白柚看着个老爷子扛着一串儿糖葫芦在这条街上悠闲地走着,红艳艳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霎时,舌尖浮现出糖葫芦的甜酸味道。 叶白柚自己先馋了。 “吃,不过京都的要贵些。”他跟在叶白柚许久,也养成了精打细算的习惯。这点糖葫芦还是舍得的,但是下意识将价钱与以前吃的比了比。 叶白柚晃了晃钱袋子,手一挥,端的是指点山河的自信。“没事儿,我请客。” 沈无璟贴着自家小崽子的额头,见状无声一笑。 崽崽仰头,双手从小披风里伸出来往他脸伤一盖。“爹——” “嗯,手放进去,外面凉。” “嗷哦。”崽崽乖,二崽斜靠在他爹怀里,乖巧收回小手。 几步处,叶白柚拦下老爷子。他一串,十二一串。小包子没有。 就在他买东西的时候,醉仙楼二楼。 三个容貌昳丽,身姿绰约的姑娘聚集在一起。娇俏的声音如莺啼流转,或笑或嗔。 忽的,为首的黄衣姑娘快步走到床边,怔愣地看着下方。 “窈窈,看什么呢?” 坐在桌前的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上前。 江水窈扣紧了窗户,像不觉得冷一般,青葱的指节隐隐泛着白。冷风轻轻吹过,垂在身前的发拂过他那张圆圆的鹅蛋脸。 柳眉微蹙,红唇紧抿。那眼中顷刻间已经是蓄积了泪珠。 董婷低呼一声,秀丽的眼睛微睁。“沈大郎……沈无璟!” “他怎么!” 另一个白衣姑娘衣摆绣着兰花,名曰谭月清。人如其名,性格冷,也是三人之中最稳重的。 她视线落在下方那人身上,眼中也只诧异了一瞬又恢复正常。 是了,那么一个厉害的人物又怎么会轻易地死了呢。 看着好友颤动得厉害的肩膀,见董婷还要说,谭月清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 一刹那,两个好友都明白她还存着那心思。 曾经的沈家大公子,光风霁月,丰神俊朗。是无数闺中少女哥儿的心中人。他所过之处,香包香囊每每堆了满地。 但如今几年过去,年少时期那么个心中的朱砂痣,也因为他的凋零而随之埋葬。 那时的女郎哥儿们也大多数嫁人生子。她们好姐妹五个,两个已经成亲,除了窈窈,董婷和自己也定亲。 十四岁那年在街上惊鸿一瞥,她们也不例外地将沈大郎记在了心底。 试问,谁不想有个才学过人,俊朗如珩的相公。 不过,那时只是少女怀春。唯一将人刻进心底的,就是她们当中的江水窈。 其他的两个姐妹被困在了家庭,董婷跟自己也已经有了亲事。唯独窈窈,说是她眼光高,家里几乎将京都的青年俊秀看完了,也没找见一个让她满意的。 谭月清看着仍旧痴痴望着窗外的人。轻叹着摇头。年少时遇见了过于惊艳的人,也并不一定为好。 她扶着江水窈的肩膀,轻声道:“窈窈,窗边冷,咱们进去。” “婷婷,阿清,他还没死。” 谭月清冷静道:“从来都没人肯定说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他认出红衣的哥儿是齐家大少爷的未婚夫。“这次回来,应当是参加齐家的婚礼的。” 董婷跟谭月清对视一眼,咬了咬唇,劝道:“窈窈,他……他看起来已经成亲了,还有孩子了,你也该、该放下了。” 江水窈惨然一笑。 她不是没看见他怀里的小孩。还有他守着的哥儿。 那应该是他的夫郎。很高,身形却是极好。腰细腿长,一点也不像寻常哥儿那般软。不知道是哪个家族出来的,那自如的气势比得上她家哥哥了。 是个强势的明艳哥儿。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是跟他势均力敌的,而非如菟丝花一样需要攀附在他身上才能长得更好的人。 江水窈眨了眨被风吹得通红的眼角。 跟他正合适。他们有两个孩子了,那小娃娃长得也好看。 她看着两个一脸担忧的姐妹,轻笑一声道:“真好。” “窈窈,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我跟沈公子,从来没有过交集。只是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她垂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抬头继续笑着道:“在这京都,如我一般的女郎哥儿何其多。” 谭月清上前一步,将她抱进怀中。“想哭,就哭出来吧。” 董婷看着她肩膀打颤,渐渐又低低的啜泣声响起。浅浅的透着压抑,听在心里很是不舒服。 “京都什么好男人没有,咱换一个,换一个就是了!” 第162章 泼夫 随着夫夫俩停留得越来越久,看过来的视线越多。 沈无璟从前在京都是一号人物,即便是改朝换代,倒了好多世家大族。认识沈无璟的人依旧不少。 从街口走到一半,叶白柚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停下来专门给他相公打过招呼了。 更甚至,还有转成从茶楼上开窗吆喝的。 迎面一个黑影打来,叶白柚手一挥抓住。 抬手一看,他满脸惊愕。那姑娘见是扔错了,愤怒地瞪他一眼,抬起袖子捂着脸转身就跑。 叶白柚捏着手中的香包指节“咔咔”作响,眼中“噼里啪啦”升起火花。 “挖墙脚——” “居然当着我的面儿挖墙脚!” 沈无璟摸了摸自个儿小崽崽的脸,在夫郎愤怒看来时满脸无辜。“与我无关。” “沈公子!” 有人带头,蠢蠢欲动的顿时躁起来了。数不尽的香包砸来,叶白柚在如雨下的朱钗香囊中后退一步背脊贴着男人。眯着眼睛如狼森森扫视着这群人。 十二在前头挡着,好歹没再砸在身上。 他磨磨牙。“沈公子,可真有你的。” “夫郎,错不在我。” 叶白柚将四处张望的大崽塞进他怀中。本想走开,转眼间,前后左右的路被包围了。 他们三个大人两个娃娃就像是许愿池中间的雕像,就是人家砸东西的目标点。 叶白柚袖子一撸,霸气侧漏。“儿子护着。” 沈无璟看着恶狠狠的人,牵唇一笑。“夫郎袖子放下……好的夫郎。” 香囊什么的砸得差不多了,人群还不散开。叶白柚没有当猴儿的习惯,往人前一站,看着这些个双颊绯红,欲语含羞的哥儿小姑娘们。 “诸位,这是嫁不出去了才守着我家猪蹄子啃?” 这些人脸皮儿薄,哪里见识过叶白柚这么直白的。顿时,各色的帕子被抬起来,半遮住脸像是不让人认出来。 其中有个一头插着珠翠的哥儿胆子大点的,带头呛声:“你怎可如此污蔑。” 叶白柚有些欣赏不来这个造型,微微别开眼道:“那不然,请你们让一让,当着我们一家子逛街了。” “你是谁?”那哥儿像挑大白菜一样将叶白柚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沈无璟眼睛微眯,上前一步站在叶白柚身侧。“他是我夫郎。” 本想警告,结果这男人一身锦衣,头戴玉冠。那衣冠楚楚的样子,直接给跟前的人整得含羞带怯望着他。 叶白柚拳头都硬了。 麻蛋,京都的人矜持个屁的矜持。 他嗤笑一声,往沈无璟跟前一挡。“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 “沈公子——”那人焦急,脚往地上一跺,“泼夫!” “呕——”十二被这九转十八弯的调调给惊住了。 叶白柚暗暗反手在男人腰上狠狠一掐。臭男人,原来在京都还招了这么多的烂桃花,艳福不浅啊。 沈无璟脸色变都没变。只默默垂眸,看着哥儿墨雾般散落的长发。 “爹爹?”大宝歪头,探身将小手盖在叶白柚的头顶。 顿时,那股直冲脑门儿快要冒烟儿的怒意消散无踪。 叶白柚双手抱臂,往男人身上一靠。即便是脑袋上放着两只小爪爪,也挡不住他势如破竹的输出。 “不让是吧。”他清辉般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最后落在那领头穿金戴银的哥儿身上,“我来京都之前呢,以为这里还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至少一把抓过,都是些素质好,谦逊守礼的世家公子小姐。没想到啊……” “啧啧啧,竟然还想搞一出当街抢男人的事儿。” “没脸没皮,连我这个山旮旯出来的人都不如。” 那哥儿羞恼。“我们这是敢于追求幸福。” 其他人默默后退了几步,被叶白柚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搞得有些气虚。他们就是看着人多而已,来瞻仰瞻仰沈公子的英姿。 叶白柚脸皮扯了扯,眼中露出夸张的惊愕。“追求幸福!” “你见过谁家黄花大闺女小哥儿大路上给人拦住硬生生往人怀里塞东西的,你这不是追求幸福。”叶白柚缓缓一笑,声音如春风一般温柔,“你他娘的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哥儿满头珠翠顿时像被风吹的铃铛,清脆的金属声哗啦作响。他横眉瞪眼,抬手哆嗦得指着叶白柚鼻子。“你、你粗鄙!” 叶白柚的脚丫子蠢蠢欲动。 他看着越退越远的其他人,对这哥儿柔柔一笑。“我粗鄙你个七舅姥爷!” “夫郎,咳咳。” 叶白柚眉头一竖。“怎么,舍不得?” “不是,别生气,对身体不好。还有,这人可以动手。” 那哥儿明显听到了这话,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夫夫两。“沈……沈公子,你竟然如此对我!” 说着,眼眶就变得通红。 叶白柚抬手,往沈无璟脸上一盖。两个小娃娃有样学样,将他爹脸上的缝隙给遮得严严实实。 “看什么看。沈无璟是我的人,是我孩子的爹。当我是死的吗?” “夫郎,看不见了。” 叶白柚松手。他猛地上前一步,双手一拍,极响的一声吓得众人肩膀一颤。 叶白柚勾了勾唇,站得笔直。察觉到男人听话地将额头抵着他的脑袋,叶白柚轻飘飘道:“我们家呢,我做主。想进我家们当什么小妾小郎的……抱歉,咱家没这个位置。” “各位吃白饭的还是继续回家吃白饭,当米虫的继续当米虫。” “一天天花枝招展地在街上拦男人,还转盯着有夫之夫,那不是……瞧瞧,也不知道今儿个这么些人,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嫁得出去。” 这些人脸色一变,瞬间难堪地作鸟兽四散。 “切!”叶白柚狠狠瞪了一眼沈无璟,“长这么好看作甚!” “不长好看了,没准儿夫郎就不会将我救回去了。”沈无璟抬起头,眸光温柔如水紧紧将人缠住。“夫郎真厉害。” “不逛了,找个地儿吃饭!” …… “那哥儿真厉害。”江水窈倚在窗上,这一次,目光是放在了那远去的叶白柚身上。她眉间含着愁绪,读来三分怨,七分憎。“若我娘是这样,就不会容那些个小妾欺负。” 谭月清掠过那登对的一双人,涟漪在眼中泛起。“他们很相爱,沈大公子好像很喜欢被护着的感觉。” 董婷积极点头:“我也看出来了。正好,齐家成亲那日我们也要去,何不看看那哥儿怎么样?” 谭月清看着江水窈。 江水窈肿着眼睛,捏着帕子挡住自己的脸。“去就去,刚刚那事儿你们给忘了罢!” —— 醉仙楼,京都的老牌酒楼。 从大燕建朝开始一直发展到现在,几乎在全国各个州府都有醉仙楼的分店。 叶白柚看着室内精致的装潢。里面的设施都是最好的,看着有些上了年头。像陈酿的酒,将那股朴素又大气的味道深深渗透在了这家店里。 “相公,这酒楼是谁家开的?” “夫郎有兴趣了?” 沈无璟想了想背后的主人,双手捧着腿上的奶娃娃的小脸蛋轻轻揉。“买的话钱是够的,但或许人家不会卖。” 叶白柚看着地上追着小孩儿玩的十二。“谁说要买了。” “秦家的。”沈无璟轻声道。 叶白柚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病恹恹的萧落。“怪不得,但是他们家不是在外面打仗吗,谁来经营?” “自然是秦家人。” “在现在的店主人接手之前,店在皇后手里。但是皇后去了之后,秦家族长又派了家中有经商天赋的人来。” 叶白柚眼冒星光。“这么厉害!” 百年老店,指定有各式各样的拿手好菜。说得叶白柚更加期待了。 “柚子哥哥,这家店的菜都很好吃的。我以前的大部分银子,全花在了这家酒楼里。” 说着,十二委屈巴巴地抱起跑累了往他腿上爬的二崽。“若不是如此,我现在早能在京都买一个小房子了。” 叶白柚深有同感,他上辈子那么努力一部分也是想买个大房子来着。他戳了戳二崽的腮帮子,默默道:“做事儿还是要有长远的眼光,还得循序渐进才好。” 说话间,菜就上来了。 叶白柚先几道菜都好好尝了尝。随后抿了抿嘴,回味着口中的味道。“滋味甚好。” 一连顾着几张嘴巴。看两个小娃娃筷子使得飞快,就知道这菜合他们的口味。 不过刚刚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忽然又冒出来。叶白柚喂了沈无璟怀中的大崽一点点菜,问:“相公,落落他们在京都吗?” “他们不在。”像是看清叶白柚的疑惑,他缓声解释,“当初的事儿……萧落跟江知询都不想回来。所以他们还在漠北那边。” 叶白柚明了。 “那就他们两个?” “秦家在京都留了人,秦将军又领兵回去继续驻扎了。” 叶白柚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沈无璟。看来,今年又是见不到了。 沈无璟给光了盘子的奶娃娃又添了些米饭。轻声道:“若是夫郎想去那边玩儿,等开春了我带你去。” 叶白柚抬手点了两个小家伙的脑门儿。“你瞧瞧,这么小怎么好折腾。” 来京都一趟,叶白柚看他俩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再往北边,那天气更是极端。或许开春还好,但是风沙大,还有战争…… 根本不用想,叶白柚是拒绝让两个孩子跟着去的。 沈无璟垂眸,与怀中捏着筷子小圆眼看着自己的小土豆对上视线。大手摸了摸他微微鼓起的小肚肚,温声道:“多吃点,长大就带你出去玩儿。” 小土豆脑门上的小揪揪甩了甩,捏紧筷子一挥! “爹爹,吃。” “咯咯咯……”隔壁的小开心果又蹬着腿儿笑了。“次,哥哥!” 话且打住,这些事儿在现在看来,还不太现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5 16:09:38-2022-10-06 18:3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饱哦 半个月后。 冬雪纷飞,乘着风在空中打旋儿。像垂落的白色花瓣,飘散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 院子里,红绸早早挂好。今儿要送最小的弟弟出嫁,沈大领着过来的所有兄弟天没亮就在院子里忙活。 雪大,不消片刻就将院子的道路盖住。 沈大分出一队人专盯着路面,时不时清扫。其余的要不是跟着叶白柚在厨房忙碌,就是在检查各处布置好的东西。 沈无璟清早起来就没见着自己的夫郎,这会儿带着两个小老虎崽崽从后院找到厨房。 “爹爹——” “爹呀!” 奶声奶气,像锅里起伏着的小汤圆儿。先给叶白柚来了个晨间问候。 叶白柚顿时凑过去,一人脸上亲了一口。连带着中间那个直直瞧着他的大家伙,也飞快贴了下唇角。 “乖,爹爹忙。” 沈少爷抿唇,满足地抱着孩儿,坐在一旁看着叶白柚灶台前忙碌。 “沈四,给喜婆端两个糖鸡蛋去。” 脸板得像一块儿砖的沈四脚落地无声,幽幽上前,托着盘子健步如飞。 叶白柚也是看出来了,这个他接触比较少的沈家人很不爱说话。 熬粥空隙,叶白柚撑着老腰看了下外面的天色。 现在还早,不过按照这边成亲的习俗,再过不久就是迎亲的时候了。 成亲本就累,叶白柚不想让他们家十二饿着肚去。看着三双巴望着自己的眼睛,叶白柚飞吻一抛,又匆匆回身。 沈无璟舌尖在下齿上抵了抵,有些牙痒痒。 叶白柚做了好些个早餐,顺带还摊了几个煎饼果子,这才收手。 “相公,你带崽崽们吃饭,我先给十二送过去。” “我去我去。”娇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像百灵鸟似的,悦耳极了。 叶白柚展颜:“花娘,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瞧瞧,可还看得出是我?” “咦?”叶白柚眼珠转动,清澈的瞳孔倒映着一张陌生的脸。“这瞧着跟真的一样。” 花娘娇俏一笑。“那是,专门从沈四那个抠搜货手中抢的。” “托盘给我,我送给咱们的小十二去。” “送完赶紧回来吃饭啊。” 冬日的饭菜冷得快,叶白柚直接冲着门外吆喝一声。“吃饭啦!” 小土豆经常被叶白柚教着喊人吃饭,这会儿也跟着:“饭哦——” 这一听,那还得了。他家二宝直接像个会弹跳的小蚂蚱,在他爹怀中直动,急得不五指冲着叶白柚不停地开花。 “饭哦,饭窝。”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他爹的魔爪,看着可怜极了。 沈无璟抿着他帽子上的小毛球将快到他眼睛上的帽子拉高一些。“等会儿。” “饭!”二崽瘪嘴。 爹不成,那找哥哥。“哥哥,饭饭窝。” 大宝将小手搭在二宝伸过来的手中,然后轻轻将额头贴着他爹的脖颈挨蹭。“爹,饿窝。” 沈无璟笑意如泉水般涌出。“好,吃饭。”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各自端了自己的东西随便找地方一蹲。立马开吃。 叶白柚端着两个小碗温了的粥放在桌子上,再一人弄上半个鸡蛋。沈无璟矮身,手一松。 “噌”的一下,手上的人就跑了。 “哥!”自己跑就算了,还要拉着大宝跑。 厨房照旧做了个小桌子。冬日太冷,饭端出去就容易凉。一大家子干脆就在厨房里吃。 到大人小腿的凳子,比孩子矮一点的小桌子。都是这些宠孩子的叔叔做出来的。家里还有各式各样缩小的物件,比如说他俩现在捧着喝的小木碗。 呼噜呼噜东西入口,小猪仔似的二崽的将动作慢了下来。 他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看那些个蹲着好大一坨的叔叔们。 沾着米粒儿的嘴巴一咧,撑着凳子滑下去,随后踮脚端起自己的小碗。 他摇摇摆摆像个胖乎乎的小黄鸭。挤过沈大几人围成的吃饭小圈圈。熟门熟路地将木碗随便往个人手上一送,随后找准个膝盖撑着,屁股往后一坐,就这么学着他们蹲下在了包围圈的中间。 沈大停下啃饼子的动作,问:“要不要坐?” “不!”小家伙活泼,说什么都想感叹似的中气十足。 沈四将小木碗重新放进伸出来的小手上。冷不丁道:“坐一下比较好,你蹲不住。” 也不知听懂还是没听懂,反正沈二勾过来的小凳子放在中间,二宝像小蜜蜂一样胖胖的屁股一扭,就这么坐在了距离地面不到十厘米的凳子上。 环顾四周,再这么端着碗“吸溜”一下。 看得叶白柚无法直视。 他抬下巴冲着坐在大崽身边的男人示意。“沈公子,管不管?” 沈无璟抚了下身边大崽崽的背,又看了下那越来越有他外祖气质的小家伙。喉咙一哽。 “随他去吧。” 叶白柚挪着凳子坐到大崽身边。“若是以后教出来个小流氓怎么办?” 沈无璟掠过自家儿子的头,目光落在哥儿的看好戏的脸上。“夫郎如此……” 叶白柚当即急眼:“怎么,我就差了?” “一点不差。二宝的性格像你,以后也少吃亏。” 叶白柚低头,看着已经吃完一碗粥,啃着蛋白圆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大宝。欠身下去犹如磁铁一般贴住他嫩嫩的小脸。 “我还以为沈公子想教出来个跟京都那些哥儿差不多的。” “夫郎这样的就好。等大些,再跟着大宝一起学些武术防身就差不多了。” 这边说着话,二崽已经吃完了自己的。开始看着各个壮实得是他整好几倍的叔叔们。 见他碗里空空,一人喂一口,吃个两圈就饱了。 二宝小肩膀一耸,奶呼呼地打了个饱嗝。他抱着透过厚实的袄子都能辨认的小肚肚,挥着小手道:“饱——” 沈大看看手中的葱油饼,一口塞进自己的嘴里。“吃饱了走一走,消消食。” 汉子们站起来,一下子让二宝仰头。他像陷入了巨人世界,小得跟个蚂蚁似的。 他歪歪扭扭撞在其中一人腿上,小爪子从矮到高抓着人的裤腿攀爬,中气十足地喊:“高高!” 他们吃完还有事儿,叶白柚冲着奶娃娃招手。“宝贝,来。” “爹爹——” 月牙眼一弯,说来就来。极好玩儿。 —— 早饭后,刚巧天亮得差不多。这边收拾收拾,叶白柚带着两个崽崽坐在了十二的房间。 外面红绸高挂,里面也不遑多让。什么东西都换成了红色,就连门口那花瓶上也被绑着大红花。 与当初的自己不同,十二现在是穿金戴银,红衣披身。 大燕朝哥儿出嫁,本与女子就没什么不同。想当初叶白柚在街上怼的那个哥儿,即便是寻常日子,也是什么朱钗都往头上戴。 叶白柚抱着孩子看着十二。 他本就明艳,绣了金线的嫁衣犹如一团金色的火焰将他的美烘托到了极致。头饰繁复,常年做辫的发丝依旧挂了几个小铃铛。 那张脸上,口脂、胭脂,一个没少。瞧着是另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好看不?”十二在他身前一转。 叶白柚下巴挨着两个小毛毛脑袋。“甚美!” 十二双手往后一放,微微弯腰。叶白柚不明所以,正以为他要说话呢。结果“吧唧”两声在跟前响起。 叶白柚忙抬起自己的崽子。 整挺好,一左一右,一人小脸上一个红唇。 叶白柚瞧着瞧着,“噗嗤”一笑。“十二啊,你也不怕齐闻语吃醋。” 十二双手落在两个崽崽的下巴上挠了挠。“管他。待你们十二叔过几天回来,带好吃的。” 小崽崽不懂,但能明白十二此刻的欢喜。“咯咯”笑着,二崽直往他手心拱。 大崽被亲了害羞,也倒在他手心里藏住自己。 “哎哟,让我抱抱。”十二红唇翘起,喜欢得脚在地上在直跺。 他尤其喜欢两个娃娃。都快出嫁了,还是舍不得要抱两下。 “你要是喜欢,自己生?” 十二看着他眼中的戏谑,轻咳一声。“我不确定生出来是个啥玩意儿。” 叶白柚还以为他要害羞了,结果就这! “算了,你过几年生也不是不行。养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抱了一会儿,叶白柚将两娃娃接回来。“那个,有个东西需要给你。” “什么?” 叶白柚犹犹豫豫,眼神躲闪着从兜里拿出本书立马塞进他怀里。活了两辈子,就没被委派过这种任务。 “你好好看啊,我先出去了。”匆匆一句,叶白柚像浑身藏了虱子,心上挠挠的。 十二翻了几下,脸不红气不喘。“啧啧啧,柚子哥哥,谁给的。” 叶白柚这还没拉开门呢,人就给看了。他就知道! “不知道。”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叶白柚赶紧带着娃娃出来。 —— 外头大门被打开,齐闻语一进来就见到门后两排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沈家人。他脸上笑意不减。 叶白柚暗暗点头。 心里素质还挺强大的。 夫夫俩就站在十二的房屋门口,看着院子里齐闻语从容地应对各种刁难。 沈无璟望了望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了,才抬手一挥。 沈家人散开,齐闻语带着他的迎亲队伍踏进了最后一道门槛儿。 沈无璟只看着他,怀中还有两个大眼睛忽闪的奶娃娃。“十二是我沈家最小的弟弟,若是你以后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人我会直接带回来。” 齐闻语眸色坚定:“不会。” 两个男人凝视半响,两个崽崽好奇地枕在他们爹肩上望着那个红红的人。 沈无璟带着自个儿夫郎往旁边一让。 里头的声音顿时传来。“可算来了,坐得我屁股疼。” 明明叶白柚还有点不舍,正觉煽情着呢,就因为十二这句话立马破功。 十二被抱着出来,隔着盖头他看到和和美美的一家四口。脑袋一歪,落在齐闻语的肩头。“柚子哥哥,小宝贝儿们,等我哟。” 齐闻语脸一变,抱得人发紧。 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拐回家的夫郎跑了。 喜庆的声音来了又去,院子里只剩下沈家人。 忽如其来的一阵空寂袭击,让人心中悬着,难受得紧。 “走,去看看。” 在沈无璟这里,就没有什么送嫁完了之后不能再去看人的。 众人一笑,关了房门之后立马摸到了齐家。 齐家。 相比于沈无璟现在这个住处,两家的房子有点像草屋跟大瓦房的对比。一个简朴,一个大气低调却处处精致。 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十步就是一景。 不浮不躁,梅兰竹依势装点,有种雅韵文气藏在里面。 江水窈在家眷这边望来望去,就是没找见人。她戳了戳边上谭月清的胳膊。“阿清不是说那人会来的吗?为何找了这么久还不见人?” “那不是忘了,他好像是新夫郎娘家人,按理说是不该过来的。” “诶,快看,过来了!”董婷忙扯了扯江水窈的袖子。 第164章 发发 齐家长子齐闻语,二十出头已经是官至吏部侍郎。相信只要再历练几年,尚书这位置也是极大可能会到他头上。 更别说他父亲齐松衡现在还是右相。 他们一家现在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圣上今早还派了大总管太监来送礼。 这一家子的面子,是个人都得给。 因此齐闻语成亲,除了送了请柬的人一个不落地过来,还有好些跟他家没什么关系的,也是托了人送礼。 相比于沈无璟那边人走后冷清不少的小院子,这边则是热热闹闹,宾客往来好似春节。 沈无璟领着人进去的时候,齐家这边赶忙让人出来招待。 笑话,那么多个莽头大汉。万一人家后悔了要将人抢回去怎么办。 虽说不可能,但是沈无璟这人就喜欢不按常路出牌。他人现在来齐府,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路沿着水榭楼阁,被人领着往人少的院子去。这边的院子不算小,还有个专门用来养花的暖房。 叶白柚一眼相中,扯了扯沈无璟的衣摆,示意自己对这个感兴趣。 沈无璟直接摆手让人离开,随后将两个小崽崽放下来,牵着人进去。 入眼,满目琳琅。鲜花盛开,妖娆舒展。大部分的颜色极为绚烂,像叠加了许多层色彩,浓郁得发黑。 叶白柚猜测,这些是不是十二他师父专门种出来的。 里面人不多,都是些小公子。叶白柚一眼瞧见人群中那个板正的小少年——不是齐闻言是谁。 “齐小少爷?”叶白柚轻声,语调扬起含着笑意。 小少爷放下手中的书,大变样的脸露出来,一身赭红色的衣服瞧着喜庆。 他一眼认出叶白柚,立马收了书跑来。“柚子哥哥!” “许久不见,又长高了。”原来还只在他手臂高的小孩现在已经快到肩膀了。这个年纪的娃娃,就是长得快。 叶白柚环顾趴在另一边研究笼子里的蛐蛐的其他少年,轻声道:“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等叶白柚继续说,面前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小伙子们蜂拥而来。 叶白柚不明所以。 下一秒就见着几个比齐闻言小了不少的小娃子们整理衣冠,一个比一个站得笔直。 “沈叔。”他们齐齐拱手弯腰。 沈无璟对这些个小豆丁没什么兴趣,不过看脸,应该是他曾经在京都交好的那几个的儿子。跟他最好的,当属江知询。其他的,就是在生意往来中,或者厚脸皮贴上来的。 一来而去,也算是熟食。但交心不及江知询深。 他一手牵着一个自家的小奶娃冲着他们点点头。“家中可好?” “好着呢!沈叔,我阿爹天天在家里念叨你。就问你怎么不去看看他。” “沈叔,我爹也是。” “我爹也是。” “还有我爹……” “我爹!” 这些人跟齐闻言的年龄差不多,沈无璟当初在京都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走路一拐三颠的奶娃娃。那些人叫他出来玩儿时,好些个就抱着这些奶娃娃专门炫耀。 顶着自个儿夫郎好奇的眼光,他牵唇一笑。“夫郎看什么?” 齐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小伙伴,再看着沈无璟两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娃娃。当即先拉着后头的人挨个儿介绍。 “这个是平顺侯府的小二爷周皆岚,这个是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 数着五个小公子,说完了叶白柚一个没记住。 不过礼尚往来,叶白柚像点萝卜一样挨个儿点着自家儿子的脑袋。“这是我家老大沈长隽,这是老二沈长珺。” 齐闻言几个又是拱手。 两个奶娃娃哪里懂这些,只一双圆眼依旧盯着人家看。 叶白柚摸摸小奶娃的头,侧头问沈无璟。“按辈分,该叫闻言叔叔?” “嗯。” 叔叔这词儿一听,两个小家伙的业务异常熟练。脆生生道: “叔——” “叔。” 沈无璟摸着两个乖乖的小揪揪。“后头那些,叫哥哥。” “哥——” “哥。” 乖娃娃谁不喜欢,加上叶白柚一家子长的好看,这奶娃娃模样自然半点不差。像水晶小汤圆,一口一个。 齐闻言矜持地将双手落在身前,然后仰头看着夫夫俩。“柚子哥哥,沈哥哥,我可以带他们玩儿嘛?” “可以。” 沈无璟手一松,一静一动瞬间就体现出来。 二崽立马拉上人家的手,像在自家一样沉着小包子脸溜达。而大宝呢,先看了看已经走了几步的弟弟,回头又见自己两个爹在原地,这才摇摇拐拐地迈出步子。 叶白柚低声一笑,抱臂靠在男人肩膀。“小小年纪,就这么会交际了。” 沈无璟揽在哥儿腰上,目中映出两个小身影。 老大喜静,有人念书或者坐着看书,他就往人跟前凑。那闹哄哄玩儿蛐蛐儿的,老二就喜欢。听这奶声奶气的笑声,在一群人中谁都不及他猖狂。 —— 在这里面玩儿一会儿也差不多快到吉时,游街回来的迎亲队伍也快到了。两个大人重新抱起小奶娃,后头跟着七八个小娃娃一起出去。 路过去家眷的院子,正好就被董婷看见了。 “要过去吗?” 谭月清看着沈无璟守在哥儿一侧,平静地将将跟前的茶水推开。“走吧,去瞧瞧。” “可是……” “要拜堂了,咱们去看礼的,怕什么。” “况且,或许还能见到你的未婚夫呢。” 董婷脸一红,手打了些谭月清的手臂。“说我,你呢。” 难得动作顿了下。谭月清耳垂有些烫,到底是乱了脚步拉着江水窈快步离开。 这边家眷陆陆续续有人起身,他们三凑在一起。裙摆袅娜,娉婷的身影从院中出来。 大燕朝男女大妨不算严,若是单身男女那指定是不能共处一室的。但这种情况,就没那么严格了。 到地儿,正堂新人已经在了。 姐妹三个站在叶白柚那一侧。他们只是好奇,沈无璟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的而已。现在不是怀春少女,是眼中烧着熊熊的好奇。 不过幸好是他跟他相公都抱着奶娃娃。叶白柚露出半张脸,沈无璟嘛,只要不仰头,就当做没看见这么个人。 小二崽趴在叶白柚肩上,盯着三个越来越近的人。眼珠子转悠,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啊呜——” “宝宝乖,咱们现在不说话。”叶白柚侧头,挤着奶呼呼的小脸低声道。 二崽拱了拱自家爹爹,随后看着已经走在他身边的三个人。 “发发。”红得,黄的,橙色的,像刚刚看见的发发一样。 “嘘——” 最近的是董婷,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哥儿有些高,高了他们半个脑袋。这样瞧着,着实跟个男子似的。只站在一处,就莫名从心底升起了几分气虚。 不过这奶娃娃,倒是颇为可爱。 见有手窝窝的小爪子伸过来,董婷看了看身边的姐妹。随后抬手,手指立马被抓住。 董婷瞳孔微张,勾了勾指尖。 “好软啊……” 江水窈不喜欢小孩,尤其讨厌家中姨娘生的那些个弟弟妹妹。即便是还这么小,也闹腾得咬要人命似的。 谭月清也学着,指腹摸了摸奶娃娃的手窝窝。 他一个翻身,另一只爪爪又抓住一个。 小家伙咧嘴,整整齐齐的小牙齿白灿灿的。极好看。 叶白柚抱着奶娃娃一颠。 身旁一阵低呼。 他疑惑,但前头正好在拜堂了。视线又被吸引过去,这边三个做贼似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江水窈咬了咬唇,余光看过四周。见没人瞧见这边,犹豫地走过来。 小家伙现在就直直瞧着他,笑得像小乖乖一样。 “别怕。” 叶白柚:? 有蚊子?怎么嗡嗡嗡的声音。 江水窈正好将手伸过去,顿时,小家伙的肉爪爪除了食指跟大拇指抓着董婷的手指,其他手指像小章鱼一样张开。 “咯咯咯……” 好嘛,又笑了。 江水窈微愣,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触感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小孩脸上无邪的笑容,直接能烫进人的心底。 叶白柚偏头,唇贴在那肉嘟嘟的小脸上。“这么好笑啊……” 还没说完,眸子一掀就见着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抓着……不是,是被自家小崽崽抓着手指。 小姑娘们个头不高,真会像被吓到了,睁着眼睛傻傻看着他。 叶白柚启唇,在自个儿小哥儿脸上抿了块儿奶泡。轻声道:“你们好。” “你、你好。” 小姑娘们有些像还在窝窝里飞不起来的小猫头鹰,三个挤挤挨挨,颤颤巍巍看着叶白柚。就怕被抓去给吃了。 叶白柚想着,嘴角越翘越高。只觉他们有些像那些来他们项目基地参观的高中生。松了自己的崽,叶白柚眼睫微弯,给了人家一个温柔和蔼的笑。 “好玩儿吧。” 好玩儿说的是他的崽。 几个小姑娘看着叶白柚的脸,紧了紧捏着帕子的手。 好、好漂亮啊。 怎么笑起来会有这么勾人……对,就是勾人的哥儿。 明明是圆圆的眼睛,可就是那眼尾自带一抹不算明晰的红。弯眼笑的时候细眉斜飞,像带着钩子似的。 像狐狸。 加上他正好穿着丹红的衣服,京都里没见过的样式。做工极好,他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 还、还是很明艳的大狐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6 18:31:39-2022-10-07 18: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还差不差个木 8瓶;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巴望 三个小姑娘别扭地一手被二宝抓住,又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悄然红了脸。 怎么,怎么就心跳快了些呢。 叶白柚不知道她们想什么。看几个人脸红了,当是小姑娘被他抓了个逗崽现行,害羞了。 他捏着自个儿儿子的小肉手晃了晃。崽崽就是不松手,还以为他爹爹是跟他玩儿,笑得小身子都颤了。 叶白柚看了看小姑娘的手,又瞧着自个儿霸道的奶娃娃。 干脆侧头低声道:“要不要抱一下试试?” 冬天抱娃娃,像抱了个暖呼呼的小炉子。除了重一点,其他都好。 江水窈双眼陡然睁大,然后眼睁睁看着董婷小心翼翼将奶娃娃接过来。 好嘛,二崽被香香的姐姐们围住了。他左看右看,好像哪个姐姐都看不够似的。 叶白柚捂脸往隔壁大崽小肚肚上一埋。真是,这么小就会看脸的小娃娃到底像谁啊。 大崽崽正跟他爹看小红人,然后肚子上一重。 低头瞧着是自己小爹爹,他小嘴巴翘起立马双手抱住。小红人也不看了,低头学着他小爹爹乱拱。 沈无璟充当柱子,重心极稳。空闲之余还要顺带用看着那在几个小姑娘手中玩儿得不亦乐乎的二崽。 说实话,老父亲有些难言。 着实……二崽像夫郎。 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要是以后来个皮囊好的,岂不是相当于白白就能把人骗了去。可不是谁都像他一样。 傻小子,回去要好好教教。 这边拜堂完了,要宾客落座。二崽已经乖乖坐在人姑娘怀里,像个圆滚滚的熊猫崽崽,软烂地摊着肚肚。 还玩儿累了。 叶白柚跟沈无璟一人带着一个娃分开。 叶白柚跟刚认识的朋友潇洒离开。 沈无璟站在原地,跟自个儿大儿对视一眼,随后父子俩一模一样地看向跟其他人说说笑笑的叶白柚。 大崽委屈抬手,爪子张了张。随后瘪着小嘴收回来,安安静静抱着沈无璟的脖子。 “爹爹。”软声软气,好不可怜。 沈无璟轻叹,抱着娃转身。落寞的背影犹如弃夫。“爹爹等会儿就回来。” —— 一桌坐好,叶白柚被围在三个小姑娘之间。 刚刚随口聊了那么几句,三个人现在都若有所思。 聊的是什么,叶白柚戳了戳自家奶包子的小脸蛋儿。聊的是育儿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三个小姑娘会对养娃娃感兴趣。 不过期间说起沈无璟也就他一个,叶白柚清晰地看见三个小姑娘的眼睛里浮现出羡慕。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叶白柚顾着奶娃娃吃饭,脑中的想法翘着尾巴一闪而过。 夹着鱼的手一抖。 环顾一圈,都是规矩极好的大家小姑娘跟小哥儿。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叶白柚慢慢理了刺,弄成一丝丝的肉喂崽崽。 他说羡慕个什么,沈少爷太好了,且他常待的村中几乎都是一妻一夫。倒是让他忘了,在这京都,有三妻四妾的男人那是一抓一大把。 而沈少爷若真的想纳个什么小郎小妾的,这大环境是绝对允许的。 不过沈少爷不会,这点叶白柚肯定。若是他敢……哼哼,有的是他受的。 不过转念一想,看周围这些小姑娘们的样子,野菜十五六岁吧。 越想,叶白柚心中越不爽。 他们家十二好歹是留得久一点,是十八嫁人的吧。不过在这个十六岁就可以出嫁的古代,十二这样的都算年纪偏大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当时过来的时候才二十岁,居然都是老的了。 叶白柚磨磨牙,真真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不是。谁他妈老了。 要说怎么这会儿生孩子的死亡率也高呢。 早嫁人早生娃,这就是其中一个因素。 叶白柚脑子里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儿,幽幽抒一口气。还是社会主义好啊。 等会儿吃完饭问问他这三个新交的小朋友,看看有没有定亲之类的。 对待美食需要专心致志,叶白柚收敛心神,带着怀中的小家伙好好饱餐一顿。 这边刚吃完,叶白柚正准备跟人唠唠就有侍女模样的人匆匆进来。 “沈夫人,沈公子在外面等您呢。” 霎时,周围炸开一阵火花四射的目光。噼里啪啦的,有羡慕有惊诧有嫉妒。被这么直勾勾盯着,叶白柚咽了咽口水,只觉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匆匆起身。不忘几句话跟三个小朋友约了下次见面出来玩儿的时间。 说实话,来京都除了出去逛了几圈,他其余的时候就像母鸡抱窝一样在家中带崽崽。现在好不容易能找个说话的出去溜溜,那是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约到明天上午的醉仙楼,叶白柚顶着三人的星星眼抄起自家昏昏欲睡的小乖崽出去跟沈无璟汇合。 路边,父子俩呆在树下。大宝坐在他爹手臂,脸被小围巾挡住一大半。红扑扑的,上头两颗眼睛要睁不睁开困得不行了,可还是要望着路边。 叶白柚心里边一酸。 不忍地去移开目光去看那大男人。男人眸色沉静,站在树底下像个木桩子似的,也不挡着别人的路地立在那里。颇有种叶白柚不出来就要一直站在这里发芽的错觉。 父子俩都一个样地盼着。 走过去的几步,叶白柚脸色越来越柔和。 父子俩眼睛越来越亮。 他心中一软,快步落在了两人跟前。“站这里等不冷吗?” “爹爹。” 沈无璟看了看睡着的二宝。矮身将怀中精神了的大宝放下,将小二崽接过来。叶白柚随后抱着心心念念了自己好久的大儿子。 脖颈一软,两只小手手都攀了过来。“爹爹。” “嗯,宝贝睡吧,爹爹在呢。”叶白柚唇角贴了贴大宝的额头,轻蹭他细软的发丝。 “相公,久等了。” 沈无璟不语。只垂眸将目光落在叶白柚身上往他身边挪了一步。待手臂贴着,才慢慢压慢了步子往前。 “爹爹。”大宝困顿的声音还在念着人。 “嗯。”叶白柚轻拍着奶娃娃的后背。料想是刚刚一会儿没见到,想着了。“宝宝睡吧,睡醒了爹爹也在。” 轻声哄着,在马车上小崽崽就睡着了。 叶白柚怕他小手凉,扒拉下来将人打横抱起藏在大氅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大宝翻个身,直接整个埋进他的怀里。 叶白柚动了动被抓着的手指,额角抵着男人肩膀。“好黏啊。” 沈无璟欠身,目光凝着哥儿温软的唇。“夫郎。” “怎……” 呼吸被夺去之前,叶白柚颤着长睫想:大宝黏人,是得他爹精髓。 不过小的是宝贝,大的也是宝贝。小的好哄,大的某种程度上更好哄。 他索性只抱着睡着的奶娃娃,由着他折腾。 沈无璟抬起一只手,托着哥儿的脸辗转吻了许久。待身侧的人软倒在怀,声音还是闷闷的。 “夫郎下次可别扔下我们孤儿寡夫的,念得紧。” 听听这得了便宜还怨念的语气。叶白柚没想到他是个这样的。 他抬起下巴对着男人唇角咬了咬,嗅着沈无璟身上的冷香唇微扬。“相公,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沈无璟反手摩挲他的脸,顺带扯了扯包裹二宝的厚毯子。闷声闷气的样子,像被谁欺负了似的。“下次记住了。” 叶白柚正松了一口气,忽然响起自己走之前跟新交的朋友的约定。 他迟疑地看了看他男人侧脸,想着还是现在别说的好。 —— 次日,叶白柚成功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了酒楼里。 两个崽崽被他带着一块儿,而沈公子不放心,人在隔壁开了包厢。正好,与三个小姑娘一起来的还有家中的哥哥弟弟之类的。 男的去隔壁,其余的待在上次小姐妹们聚会的那个地方。 既然是出来玩儿,那当然少不了叶子牌还有麻将。麻将已经传到京都,沈少爷直接让人不知从哪儿拎了两盒过来。 麻将桌上,叶白柚在一边看着。衣摆一边拉着一个小崽崽,跟着他绕圈圈。 走了一会儿,他撑着老腰停下。 昨晚沈少爷欲求不满,折腾他到半夜。要不然今早怎么会成功过来呢。 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叶白柚勾了个小板凳缓缓坐下。两个小家伙自发地挤在他腿间,一人抱一个乖乖看着这些漂亮姐姐哥哥。 麻将那边打得正火热,叶白柚身边慢慢又围拢了三个小姐妹。 正好,他还有事儿问呢。 “柚子哥哥。”小姑娘们是跟着十二叫的。 “嗯。”看江水窈一脸难色,叶白柚先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遇到什么难事儿?” 三个小姑娘对视一眼,谭月清跟董婷推了推坐在最前面的江水窈。 江水窈鸦青色的羽睫低垂。“柚子哥哥,也是我们听说的事儿。但我们几个合计,若是我们以后遇到这事儿,却像是走到死路,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只看人,她们就知道叶白柚跟闺中小姐哥儿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令人莫名信服的稳重与可靠。加上他能说会道,是那种很轻易就能跟人家做成朋友的人。 简言之,人格魅力。 “你说。” “爹爹呀——”二崽圆圆的眼睛看着人姨姨忧愁脸蛋。扒拉开他的手,噔噔噔跑到人小姑娘跟前。 手一扬,也不认生,直接将自个儿塞进人家怀里。 奶香奶香的气味加上软软的小身子尤其治愈,江水窈拢着二宝学着叶白柚,避开蔻丹用指骨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脸。 肉乎乎的,还小幅度地颤动几下。 江水窈如绿湖般的眼中涟漪四起,紧蹙的娥眉也散了愁绪。只是说话的声音低缓得近乎消失在麻将的声音当中。 “我、我有个朋友。” 叶白柚严肃地点头。“嗯,你有个朋友。” 第166章 假设 谭月清一听到这话默默闭了闭眼。 傻姑娘,前面都说了是听来的事儿,怎么还弄个朋友出来。 董婷水汪汪的大眼酿着迷惑,回头看了看静默不动的谭月清,自以为懂了她的意思。随后像个听夫子讲课般抱着膝头连连点头。 “对,我们有个朋友。” 叶白柚下半张脸藏在自家儿子脑袋后头,嘴角抬起又压下去。 他双手摊开,大宝熟练地将他的小肉爪按在大手心里。五指短短的,手背上几个肉窝窝。 叶白柚曲指,像捏面团儿一样轻轻捏着,耐心等着小姑娘说话。 “那个朋友是家中嫡女,母亲是当家主母。” 叶白柚:兴许是要问如何执掌中馈。 “但是那没甚作为、纵情酒色的爹宠妻灭妾,由着家中嫡脉被欺。” 叶白柚揉崽崽的手渐渐放缓。 听着好像真的就是后宅的事。 宅斗吗? 叶白柚按了按大宝的小手窝窝,浓密的长睫遮住眼中的跃跃欲试。 脑中闪过无数看过的新闻。比如渣男出轨,拉横幅给渣男纳妾。或者去公司底下给渣男循环放出轨的喇叭,又或者在婚礼上方渣男出轨的视频…… 江水窈声音像绷紧的弓,嗡嗡的颤音与怒意夹杂,多了些锐意。 “祖母趁机接了娘家外甥女进门,若不是她亲娘拼了命又生下个儿子,恐怕是这当家主母的身份都保不了。” 江水窈声音哽咽,脑门抵着二崽后背,让人瞧不清神色。 叶白柚指腹刮了刮二宝肉肉的小脸蛋,眸光温柔安抚。 “母亲心神耗费,加上生幼弟时遭了大难。每日靠着昂贵的药撑着。”江水窈红着眼眶直起身,故作镇定地看着怀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小孩。 “所以,她、她现在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叶白柚看着小姑娘头上的发髻,上面戴了一只蝴蝶簪子。稍稍动一下,那蝴蝶翅膀扇动,像与处境艰难的小姑娘感同身受。 叶白柚轻叹一声。 后头两个刚拉着江水窈衣服的小姑娘立马僵住,默默收回手。 本来想好好给人顺顺气儿,忽然想到窈窈刚刚说的人是她的朋友。 董婷家里不像这般,他家父亲跟母亲是相敬如宾,且父亲一个文人,奈何不了母老虎的母亲。窈窈家这事儿,她是想着一次,就想上门逮住人骂一次。 “柚子哥哥,要是你,你会怎么办?”三个之中,只有谭月清记着正事儿。 对比其他两人,谭月清更为理智些。虽不多话,但小姐妹中的各中决定怕是以他为首。 叶白柚扫过那麻将搓得快出火花的一桌子人,随后移到三个脸上或惆怅或愤恨的小姑娘身上。 他轻呵一声。 在怀中大崽崽看来时,他懒呼呼地将下巴放在他的小肩膀上。大脸跟小脸挤着。 “若是放在我身上,最坏的结局是鱼死网破。” 叶白柚环顾一周,目光落在隔壁那扇墙上。隔着这么多人,还有房间里杂乱的声音,他相公应该听不见。 “咱们打个比方。” 叶白柚拿着他家土豆的手手摊开。小手握拳,拨出来一根儿缩小的胖藕似的手指在几个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若沈少爷直接找个妾啊郎的进门儿,先不提宠妻灭妾,我直接让他陪着他的小娇娇滚出家门去。” “再说若是我隐忍了,发展到宠妻灭妾的地步。”叶白柚适时抛出大宝的第二根手指。 小崽崽弯了弯指尖,又被他爹爹轻轻勾着伸直。 “这第二种就好办,重机楼知道吧。” 三个小姑娘并成一排,肩膀顿时一缩。像小鸭子似的怂怂点头。 叶白柚作出最适合杀人放火的歪嘴笑,配合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阴恻恻的像地狱里出来的恶魔。 实际上就是长了两个尖尖角,一个黑翅膀的那种。 但是三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坏人气势,立马往中间江水窈身上靠,一人一只手臂悄悄抱紧。 大宝二宝全被他们爹吸引,兴趣盎然地一个仰头,一个探身地瞧着他。 叶白柚晃了晃大宝现在呈现出打枪的手手。压低声音:“重机楼里除了命的事儿,什么都做,只要有钱。” “虽不弄死人,倒是可以让人下点断子绝孙的毒药。还让人查不到是谁做的,那……” “嘿嘿嘿!” 隔壁,沈少爷喝茶的手一顿。这是他第二次举杯凑近,没有喝又重新将水杯放了回去。 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沈无璟只觉牙齿有些痒痒。 “嘶——” 三个小姑娘顿时抱紧。只觉后背凉幽幽的。 叶白柚睨了眼大开的门,三人是正好坐在门边的。他在心底默默点头,可以,这个配合打得好。 打麻将打得憋不住了才去上厕所,不错,相比这个人已经领略到了国粹的精髓。 氛围现在创造好了,接下来就是真真假假掺和一起,俗称,画大饼。 叶白柚正欲收起大宝的小手指,但小家伙自发蹦出来第三根儿。 孺子可教也……不愧是他儿子。 在小家伙后脑勺啾了一下,叶白柚认认真真道。“若是再和谐处理一点……” 大宝拐着小屁屁,自己晃了晃手手。 很好,他的宝儿。 “前提是,我自己有足够的底气。我现在有钱,我也有孩子。再说,我年纪不大,长得也不差,干嘛要吊死在一烂了的树上。” “若是可以,我换个地儿招赘,养几个……”叶白柚看几个小姑娘清澈的眼睛,还是觉得不要带坏小孩子的好,“再养几个看家护院的大狗。” “我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不想什么情情爱爱,跟人比命长才是最高境界。” 叶白柚拱了拱小包子的脸。“到时候再好好给我家奶娃娃养大,空闲之余带带孙子孙女。跟他们说说曾经他们的爷爷是多么的无耻。” “这又是另一种活法不是。” “咱就是说,人生一辈子,不是非得在男人身上吊死不是。合则聚,不合则散,还是老祖宗的话啊。” 三人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关键。但无论是女人还是哥儿,都被教育以夫为天,以子为天。为家族传宗接代才是一个女人或者哥儿最完满的。 三个小姑娘本就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本就是被放进金丝笼里的雀儿。雀儿再怎么好看,那也只是被圈养起来一言一行都得按照圈养人的喜好来。 叶白柚这话在她们听来是离经叛道的,但不妨碍三个小姑娘本就不想做这笼中雀。所以这心中自是有感。 仿佛指尖想摸到了另外的一种东西,但周围无依,只能入一叶浮萍紧紧抓着眼前。 “可孤儿寡母的,一旦被下堂那就是名声败坏。即便是回到外祖家,那也是寄人篱下被人诟病。”江水窈故固性思维让她下意识找不恰当的地方。 “所以啊,自己立起来比什么都重要。”叶白柚将手手举累了的奶娃娃抱在腿上,环住他的圆胖圆胖的肚肚。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儿了。” “像那些强势的当家主母那样?”董婷问。 “是也不是。若你终其一生眼光落在后宅。那么那些令人夸赞的当家主母无疑是你们的榜样。但也仅仅是在后宅这一方小天地中。” 叶白柚捂住自个儿崽崽的手。“少年人,你们学会跳出这个后宅的圈子。外面的是更广阔的的天地。” 三人眼中同时闪过思索。 叶白柚看它们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咬唇。都快给自己拧巴成一截一截的毛毛虫了,看着是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他干脆道:“举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 三个姑娘眼神微茫,又像听课一样仰头看着他。 “知道十二吧。” “叔?”两个崽崽答。 “对,十二叔。”叶白柚捧着乖娃娃的脸摸了摸。 三小姑娘点头。 “若我告诉你们,我非常确定地说十二这辈子都不会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们可信?” “何以见得?” 那便是还不大相信了。 叶白柚笑眯眯道:“十二师从齐闻语的爹爹,会武。即便是跟齐闻语闹起来,按着十二的脾气,或许“咔嚓”一下就能给他的手掰断。” “这样不就惹了齐家人的不好?” “咱们先说受人诟病这句话。” “老祖宗说人言可畏,这是有道理的。但有时候咱们要学会不惧人言。修人在修心,即便是达不到这个境界,但十二也有足够的底气支撑自己不畏人言。” “他有武艺。大不了他不要齐闻语去闯江湖。再或者,十二之前在我的店里帮着我做事儿。他要是愿意,我随时欢迎。” “那是他有退路。”谭月清直指核心。紧接着,她又立马反驳,“但齐家若是追究到你身上呢?” 叶白柚摇摇头。“做人呢,有时候就要多一点抗争的心思。再如何设想好坏,那总是你心中没有足够底气,你心中不安而已。” “不过你说道十二有退路,但是这个退路是他自己争来的。换言之,他立得起来。” 大道理讲完,叶白柚在奶娃娃的小脸上吸了一口奶香。又慢悠悠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光纸上谈兵,谁也不知道最后的走向。” 江水窈声若断成的雨线,轻悠悠的。“立起来,又谈何容易呢。” 叶白柚藏在崽崽后边的嘴角缓缓牵起,这不就正好问到点子上了吗? 他脸上带着沈少爷挖坑时那种沉稳又引诱的笑,驱赶着这三只小鸭子往坑里跳。不过坑中有水,他也不是害她们。 “咱们一步一步来,照你说的话,现在困住人的是你母亲的买药钱。” 江水窈下意识点头。 董婷悄悄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腰。 江水窈瞳孔微张,像正鼓着腮帮子往嘴里塞橡树子儿的花栗鼠忽然看到了空中飞翔的老鹰,傻呆呆的。 叶白柚反应了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岔了。 嗯……不是小姑娘的事儿,是她们朋友的事儿。 他正要补救。 江水窈脸上刚刚积起的惆怅变成了紧张。“对,我们的朋友缺钱。” 叶白柚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慢慢点头。 不枉费他说那么多话。 “缺钱可是比缺权更好处理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7 18:54:49-2022-10-08 18: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活着、480731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下流 叶白柚看两个完全信任自己的小姑娘,觉得自己若是骗一骗,怕是能将她们的荷包骗得个精光。 江水窈拢眉:“哪是那么轻易的事儿,我……我朋友辛辛苦苦存那么些年,不过也才百两。” 这百两还是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月钱。 她阿娘出身不高,只因为当初长得好,被他爹的花言巧语给迷了心这才进了江家的门。 这些年,祖母越来越不愿意用公中的银子给阿娘治病。而她们一家子缩在那个院子里,为了阿娘的身体也是银子掰成两半花。 上次出来玩儿还是两个小姐妹强拉出来的。 叶白柚点了点下巴。百两,启动资金可比当初他多多了。他也不墨迹,直道:“不瞒你们说,我打算在京都开个分店。现在正愁没人入股呢。” 京都虽好,但叶白柚现在尤其怀念吃火锅的日子。 火锅没有串串也行,串串没有麻辣烫也行。麻辣烫没有烤肉也行。 虽然家里能做,但是叶白柚希望是一想到吃就能直接出门搓一顿的。毕竟现在带着崽崽,时间也没以前那么自由。 以后想必还会出远门。若是可以,叶白柚希望最后直接弄成加盟店的经营模式,最好是沿途都能吃到好吃的那种。 三个小姑娘一顿。 “入股?” “就是合作,共同出资,按照出资比例后续进行分红。” “柚子哥哥,你要带我们做生意!”董婷身体前倾,要不是谭月清拉着这姑娘就站起来了。 “也不是带,咱们是合伙。盈亏都有可能。” 虽是这样说,但是董婷可是听他哥哥说过叶白柚酒楼的事儿。她本来就是尤其的崇拜,现在听说能合作,他想要是换成她哥早欢喜地在地上打滚儿了。 他哥哥最喜欢捡便宜了。各种意义上的捡便宜。 “我愿意!我们愿意!” 谭月清见董婷如此,也想到了家中关于关于沈家的消息。她指尖颤了颤,眼底压着的野心被剥离出来。 若是可以,她当然也想像叶白柚一般随心所欲。机会摆在面前了,谈何不紧紧抓在手上呢? “我愿意。” 江水窈双手握拳,背脊挺得笔直。“我也愿意!” 看她们答应得干脆,这下反倒是叶白柚迟疑了。 “就不怕我骗你们?” 江水窈捏紧拳头,目光灼灼看着叶白柚。 “不怕。” “要我们怎么做!” 现在谁也没去纠结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了。叶白柚想在京都开店纯粹是因为来这儿半个月,他虽然将所有好吃的都吃了,但还是怀念那个辣味。 见小姑娘如此,叶白柚暗自在心中点点头。 很好,要的就是这股魄力。 不过他觉得还是要提点三个姑娘几句,他看向谭月清。“假设最后我要是真的把你们卖了怎么办?” 谭月清摇头。“柚子哥哥,我们在后宅见的龌龊不少,勾心斗角也不是没有过。不傻的。” 她话锋一转,端的是谭家嫡女的风范。“你真心帮我们,我看得出来。再不济,我爷爷是御史大夫。” 董婷举手。“我爹爹是户部侍郎。” 江水窈左看右看,闭口不言她那个爹。 叶白柚懂了。原来小姐妹中有后台。 这不就更好办了。 鉴于此,叶白柚松开自家崽崽。随后掏出早早准备好的商业计划书。这玩意儿今天只是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心中有强烈的预感让他带上。 看看这直觉,杠杠的。 “你们先看看这个。” 既然是合作,那就不是口头上说几句就能做好的。做餐饮的,什么都不是儿戏。要想长久发展,那么基础务必要打好,班子也要搭好。 京都他不会常来,但是叶白柚希望能做好,最好是做成全国示范性酒楼。到后面,再提加盟就更好办了。 叶白柚现在没事儿,忽然想到小姑娘是刚刚说的那句户部侍郎。 他问:“你们认识董烨?” “我哥。”董婷小身板一挺,又骄傲又不好意思揪着帕子道。 叶白柚捂着小家伙的肚肚,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 大宝歪头靠在他爹怀中。“臭!” 是挺臭,就因为这人崽崽学会了这词儿。 “柚子哥哥认识我哥?”董婷虽然知道,但还是得装装样子问问。他哥说的,他们相处得很好,她觉得他哥的话只有半分可以相信。 叶白柚默默点头。“认识,他跟着我们一块儿回来的。” 董婷眼角一弯,故作开心地用帕子捂住嘴,遮住那高高扬起的嘴角。“呀,还有这个缘分。” 演得有些假,还没他们家沈少爷会演。 叶白柚合拢崽崽的手,抱着他左右摇晃。“对啊,猿粪啊。” “不过小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还不到位啊。”叶白柚严肃道,“得再练练。” 董婷:听不懂耶。 谭月清默默摇头。这个傻孩子。 —— 一切商定,起始资金的问题叶白柚承担一半,剩下一半则是谭月清跟董婷各自占一,江水窈为三。钱的事儿,她们自己想办法。 叶白柚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已经看好的铺子谈下来。 若说冬天,什么卖得动。无外乎暖呼呼的,热腾腾的麻辣烫。火锅串串的调料他拿不出来,但是麻辣烫那对比南山县来说,那么一丁点儿也是够的。 叶白柚由着小姑娘慢慢想,牵着两个宝贝出去找他相公。 走之前,他道:“若是你们后悔,虽是找我就行。” 刚开门,隔壁也开了。 正巧,是沈公子。 叶白柚笑脸一扬。“相公啊,是不是该吃饭了。” “回家吃。” 叶白柚看着他将两个崽接过,不知为何觉得后背吹了一阵凉风,有些不自在。“在这吃不是一样的?” “那不是放任夫郎在外面久了,会想招个赘再养几个小……” 叶白柚瞪圆了眼睛,双手立马捂住沈无璟的嘴巴。“相公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沈无璟缓缓凑近叶白柚,“那不是夫郎说的嘛?” 声音嗡嗡的,热气洒在手心,叶白柚一烫立马收回在身上擦。“那是打比方!” “打比方也不行。” 说着,后面的门又开。三个小姑娘抓着东西递给叶白柚。 叶白柚接过,脸皮绷紧恢复正经。“看好了?” “嗯。” “嗯嗯!” “好,我会尽快将契书拿出来。到时候再请你们看看。” 难保以后酒楼做好了,三个小姑娘又会出现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所以叶白柚回去好好想想,要将每一个有损于餐馆经营的可能性都要列入契书当中。 毕竟事关利益。 利益面前,一切都不好说。 —— 回去当晚,叶白柚就开始忙起来。 这也就导致沈无璟第二天一早起来,床边空空荡荡。 他搂着两个怀里打滚的奶娃,对着门口幽幽叹气。夫郎有扔下他们孤儿寡夫的又不着家了。 夫郎不在,两个娃娃现在跟沈大他们玩儿。 沈无璟拿着纸笔,先将叶白柚开饭馆用得到的东西默下来。 叶白柚在外头溜溜达达,两手空空好不自在。他花了半天的时间将铺子谈下来,顺带买了些小玩意儿,这才回家。 说实话,京都的啥玩意儿都贵。租比南山县小的铺子,租金却是那边的十倍。且地段还没有那么好。 他心疼那大把银子,只能在心中反复安慰自己。 慢慢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一通采购,哼着小曲儿回家。前脚进门,后脚手上的东西被拿走。叶白柚正要感慨自家相公贴心,结果下一秒就被沈无璟直接抱起。 “啪嗒”,门一关。 叶白柚瞧着那缝缝,屋里张手。他就知道…… 还没说话,屁股墩儿先挨了几个巴掌。 叶白柚趴在沈无璟腿上,生无可恋地扑腾两下。绯红自脖颈蔓延到耳垂。 他羞恼:“沈无璟!” “夫郎叫我。”沈无璟眉眼舒展,将他抱坐在腿上。 叶白柚恨恨前扑,双手捧住男人的脸边挤边磨牙。“你!” 沈无璟一个用力给人按在床上。 叶白柚低呼一声,随后像煎鱼一样,被厨子沈前面后面翻来覆去炸了一遍。 叶白柚抱臂,脚趾蜷曲。全身红彤彤像蒸熟的虾。 “你无耻!” “你下流!” “你不要脸!” 沈无璟眼波流转,手指一弯。 叶白柚闷哼一声,忙扯了被子将自己完全裹住。 沈无璟捻着指尖,感受刚刚那黄豆般的触感。凝着那水蒙蒙的目光,他低低道:“夫郎出去不说,我担心了一天。” 叶白柚转头,不看他。 沈无璟挪着将人嵌入进身体,搂得紧紧的。“今儿个两个孩子都哭了,要找爹。” 这一听那还得了,被子一掀叶白柚光着脚丫子就要下地。 “现在呢?孩子呢?” “我呢?”沈无璟低声,立马揽过已经直起的细腰带回怀抱。他轻轻咬住他红润的耳垂,“没见夫郎关心过我。” “相公乖。”叶白柚转个身,敷衍地捧着那大脑袋好好揉搓了一遍。 跟泄愤似的,搓狗毛都比他搓得轻。 沈无璟幽幽一叹,手指在哥儿的腰窝上点着。就是不放。 论犟,他们家沈公子当属第一。叶白柚滚着台阶下坡。举双手保证:“没有下次!” 沈无璟手一听。“嗯,再有下次我直接将夫郎扛回来。” “你**!” “我想我夫郎有错吗?”头顶的声音像竹林中幽远的竹笛声,听着让人汗毛耸立。 叶白柚当即一颤,忙翻身做男人身上给他嘴巴捂住。他嘴角咧开,笑得脸疼。眼中的讨好毫不掩饰。 “没错!你没错!” 为了不让他相公转换成另一个形态,叶白柚及时止损,送上了自己。 这下可好,除了床有点吵,连飘落的雪都含着岁月静好。 如此,第二天,叶白柚待在家里没有出门。 一是实在动不了,二是今天是十二的三朝回门。 作者有话说: 柚子: “你无耻!” “你下流!” “你不要脸!” 他相公:“我动我夫郎有错吗?” 第168章 回门 雪又大了,院子里的树梢银装素裹,在松软的雪被下安眠。 “柚子哥哥!” 一声清脆又含着期盼的叫声在院子里响起,瞬间将树梢惊醒。 雪扑簌几下,干脆藏进了地里。 昨天大半时间没看见爹爹的两个小崽崽黏在叶白柚身边,闻声动作立马停下,探头探耳地瞧着门口。 叶白柚拢了拢脖间的毛领,抬腿往炕上还坐着不动的沈无璟踢了踢。“去做饭去。” “时辰还早。”沈无璟反手抓住那巴掌大的脚,指尖在脚底勾了勾。 叶白柚猛地一抽,含笑带倒了两个趴在自个儿怀里的小奶娃。 “爹爹。”大宝一头懵,从被子里拱出来。 二宝以为是玩儿,坐起来后,又像只小青蛙继续往叶白柚身上扑。 叶白柚一手一个。“没事,走,爹爹带你们去见十二叔。” —— 走了两三天,十二就像是出去做了个客。回来没有半点生疏的样子。 齐闻语跟在他后头,随着一起先去厨房找了两个热乎的包子。顺带跟厨房忙活的沈大几人打个招呼。 十二将包子抵了一个在齐闻语唇边。另一个自己边咬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尝尝,很好吃的。”这大大咧咧的劲儿,大有跟兄弟相处的豪气。 齐闻语面无表情地将嘴上的包子拿下来,听话地咬了一口。 走廊上,外面纯白一片。地上、树梢、花草上都被白雪盖上。冷气嗖嗖的,将手中包子的香气扩散。 肉香四溢。 热腾腾的肉包子香顿时引得十二歪身凑近。“居然是酱肉馅儿。” 齐闻语抿唇嚼动,将包子递过去。 十二直接张嘴叼住,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啃了半个白菜素包放他手上。还笑得像只小狐狸,极力推销依旧给出去的素包子。 “你尝尝,这个也好吃。冬天新鲜的菜不多,你要珍惜。” 齐闻语平静的眼中笑意点点,雪白的倒影中有个鲜活的红色身影。浑身是小铃铛,有时候走着响动,又是后又安静异常。 齐闻语将包子慢慢往嘴里放。 随着身前十二的步伐,继续往前。 十二好动。从小如此。 就连走路都不老实,连蹦带跳的。穿过廊下,走到石板路上还要跳起来拍一下树上那唯一一片叶子。 雪落下,齐闻语正好感受到头顶的白雪重量。 招惹完就跑,十二清脆的笑声在整个院子里回荡。 齐闻语落在远处,知晓自己头上沾了雪。但他目光依旧放在哥儿身上。见他玩儿得高兴,眼中的情绪如雪一般化开,摊开了里面的无尽纵容。 长睫抖动,被雪花压得有些重。他等在原地,等那个小调皮鬼主动回来。 君子如玉,立与红梅正盛的树下。他歪头那件裘衣有些厚实,边缘绒绒的带着一圈白毛毛。像银月周围的那一圈黄晕,正好将他身上那层疏离的冷光驱散。 谦谦君子,一袭的书卷气。 十二转身,清澈的双眼看着。甚至想给他手中塞上一本书,再扑上去嗅一嗅他身上的墨香。 想做就做,十二一口塞完剩下的包子。 脑袋一歪,最后像看到了毛球的猫咪。他将眼睛眯起,后腿一个助跑如风一般冲向齐闻语。 齐闻语立在梅花树下,手上还有最后一点包子皮。 来不及入口,心心念念的夫郎已经跑到了跟前。 十二直接一个起跳,四肢抱紧,像树袋熊牢牢将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 齐闻语将他抱紧,手上的包子皮依旧不落。 “小心摔着。” “不会的,大不了等会儿摔了我抱着你。”十二挂在他身上,单手环他脖颈,另一只手在他头顶拍了拍。 “动作慢了,雪都化了。” 齐闻语听着他话里的可惜,抱着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另一棵梅花树下。“要不你再弄些,我不动。” “你动我也能给你弄上。”十二觉得他这是看不起他,他下巴一扬,大有齐闻语开口说再试一次。 那骄傲劲儿看得齐闻语摇摇头,仿佛是不经意间鼻尖碰了他一下。 “夫郎厉害。”齐闻语不跟他在这些奇怪的地方较劲。他注意着脚下,走稳了一步才迈脚走另一步。 十二像猴儿趴在树上,举目四望,随后看着那走了许久还能看到的梅花树。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腿,手心摸着人的下颚有些怜惜道:“齐闻语相公,你要是抱不动我可以放我下去。” “叫相公,不要加名字。” 齐闻语觉得这种地方是可以较劲儿的。 “齐闻语相公,你不要转移话题。” “抱得动。” “不要逞强。” “没逞强!”齐闻语几乎是磨着牙说出来的。他这辈子,最能牵动他情绪的非十二莫属。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十二下巴落在男人头顶,双眼往中间聚拢,落在雪白背景下极为吸引夺目的红宝石。 手指戳戳,斗鸡眼似的看着他发冠上最大这颗宝石珠子。他很是真诚道:“齐闻语相公,你发冠上的宝石珠子应该能值不少钱。” “回去给你。”知道他敛财的习惯,他是要什么齐闻语就给什么。从没半点犹豫。 “好的好的。”十二乐乐呵呵,轻巧地用后脚跟儿勾住他的腰。腿一弯,屁股往后坐下。双手勾着脖颈与齐闻语平视。 对上齐闻语疑惑的目光,十二又在他脸上动手动脚。边解释道:“我看看,你出汗没出汗。” “夫郎,你给我留点颜面。” “你一个文弱书生,要承认自己抱不动我。” “我不弱。”齐闻语磨磨牙。也不知道十二跟谁学的,前头也就一年多不见,嘴皮子越发利索。 “是吗?”十二捧着他脸左看右看,忽的凑近。一寸一寸扫过他的汗毛。 齐闻语被他看得抱着细腰的手臂收紧。 脑中的思绪却慢慢飘散,不知道就落进了十二制造的哪个坑坑里。 算起来,他夫郎的小肚子比自己的都要硬实些。力气不小,心也大。还有闹腾的劲儿比齐闻言这个半大孩子都大。 走着走着,最后两人的姿势又换成十二在前牵着后头的齐闻语。 “柚子哥哥!” “可算是来了,快进屋里,外面冷得很。”叶白柚招呼两人进门。 两个人先在堂屋拜了拜沈无璟的母亲,随后沈少爷带着齐闻语走了,叶白柚就拉着十二进卧房玩儿。 脱了鞋子坐炕上,中间小桌子放着瓜果点心,再舒舒服服往后面大垫子上一靠。整个人陷进去,连酸软的腰都轻松了不少。 两个奶娃娃在炕上爬动,十二直接逮住两个往怀中一捞。一边亲上一口。 虽然没什么口脂,但是恰好将出嫁前那没亲到的另一边小脸补齐了。 “叔啊——”大崽扑腾着,像被捏住壳子的小乌龟,四肢挥动着要回叶白柚身边。 可才爬了一点,又被他十二叔抓回去。 十二扬起恶劣的笑,逗小孩儿逗得不亦乐乎。 二崽怎么都行,撒欢儿似的在十二腿上打滚儿。滚得两个小揪揪都掉了,毛绒绒的头发像海胆似的完全炸开。 看得十二笑得捂住肚子,立马逮着奶娃娃摸头发。 叶白柚磕了下瓜子儿,也看着自己家小哥儿的新潮发型,笑眯眯道:“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好啊好啊。” 跟娃娃闹够了,大崽成功回到叶白柚怀里坐着。小脸红润,还气喘吁吁的。 十二那边拿着梳子,给二宝重新扎着小揪揪。嘴上嘚吧嘚,就闲不下来。“柚子哥哥,听说你要在京城做生意?” “对,有这个想法。铺子已经谈好了。” “做什么?” “先做麻辣烫。” “这个好吃,还有呢?” “暂时没有其他的。” “那我呆在京城,等你们走了之后岂不是什么好吃的都吃不到了?” “要不你跟着我学几样?”叶白柚盘腿。大宝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他**,一直小手搭在一边。脚丫子跟他爹爹一样,弯曲着。 叶白柚给他摆直,捏着穿着袜子的脚脚玩儿。“学好了,还能直接开店不是。” 十二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不要,我学不来这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抱着怀中的二崽左右摇摆。明艳的五官皱巴巴的,委屈得五官都没了。 “那怎么办?”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叶白柚盯着他,无情地弯着眼睛。“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吗?” “不行,我不愿意,我要回南山县。” 叶白柚摇摇头。“你让我想想啊……” “柚子哥哥,我说真的,我跟你回南山县。” 叶白柚腿伸直,点了点十二的腿。“你觉着你们家齐闻语会放人吗?” 按照叶白柚上次在潭州府对齐闻语的短时间接触,以及那粗浅的了解。这人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怎么都行。但是眼底却将十二藏得紧紧的。 怕是十二一走,他就能将人给绑回来。 想来想去,叶白柚忽然道:“要不这样,知道天下第一楼不?” 十二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那知道天下第一楼的大厨师傅不?” “当然!” “他会咱们店里的吃食,只要将他挖去齐府,你就有口福了。” “这……” 叶白柚隐秘一笑:“这就要看你们家齐大人的本事了。” 不知怎的,十二垂头合着二宝的小爪爪捏着。那眼神乱飞,红着脸的扭捏样子,看得叶白柚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8 18:13:00-2022-10-09 18:5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梦 10瓶;还差不差个木 6瓶;遅刻す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幼稚 “亲爱的十二,你想到了什么?” 十二痴痴一笑,眼中都因为羞臊蒙了一层水雾。 晃了晃脑袋,十二上半个身子挺直,中气十足道:“我们家齐大人的本事还是挺足的!” 两个已婚人士对视一眼,脑中那根儿筋就这么突然又顺畅地搭上了。 叶白柚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咱也不用这么大声。” 十二嘿嘿一笑,一把抱住怀中的娃娃继续摇晃。“比青楼那些好多了。” “噗——”叶白柚忙捂住嘴。喉咙被口水呛到,又耸着肩膀咳嗽个不停。 “爹爹!”怀中大宝急了。 “爹——”二宝也伸手手来。 叶白柚深吸几口气,好歹是将咳嗽给压下去。他看着一脸担忧的十二,触及他眼底的清澈,一时难言。 你这话说得比老司机还老司机,但是眼睛却是比谁都清明。 “十二啊,你……还是矜持矜持。我这儿就算了,但是咱别拿到外面去说,最好……”我这儿也别说。 十二见他没事儿,抱着二崽往里面一歪,双双陷入软乎乎的被子中。“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青楼那些个玩意儿都丑得不行。” 他抬手,拇指食指掐出一点点空隙,随后对着叶白柚晃了晃。“看看,这么小。” 他嫌恶地瘪嘴。“可苦了那些姐姐哥哥们,还要装模作样地叫上一叫。” 叶白柚只觉心中被插了一剑。 沈家人都是耳朵灵的,保不齐能被人听见。叶白柚看了看门外,赶忙将他的嘴巴捂住。 他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眼中含着紧张。“这话你可不要在你相公面前说。” 十二留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睛转悠,随后一弯。得意得要是有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唔所了。” “什么?”叶白柚松手。 十二拍拍二崽撅着的小屁屁,抱着人像翻螃蟹一样一翻,让崽崽躺在他的身上。“我说了。” “哈?”叶白柚戳戳他依旧纯洁无辜的脸,“你还真是敢。” 齐家那样的人家,怕就怕个三纲五常之类的。 “我那是夸他。” “你那叫夸吗?怕不是得气死。”叶白柚坐直,拢了拢自家崽崽。“气死了都能气活过来。” “嘿嘿嘿……气死倒没有,就是差点把我累死。”十二还很是骄傲地看了一眼叶白柚,不过这下知道声音低一点了,“我就说,我相公本事很大的。” 他揉了揉后腰,嘀咕着:“我以前都没这么累过。” 叶白柚扶额,身无可恋地用额头撞了撞自家的崽崽后背。“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出力气的活儿。” “是是是,一样一样。”及时止损,不能再说了。他害怕十二嘴里等会吐出更令人震惊的事儿。 “这有什么,柚子哥哥你都生了两个娃娃了。” 叶白柚沉默点头。是他脸皮不够厚了。 —— 厨房,一群大男人在里面忙活。齐闻语看着走进来后径直撸起袖子的沈无璟,也无声上灶台。 沈无璟挑眉看他:“做什么?” 齐闻语:“十二爱吃的肉丸子汤。” “人多,不够。”沈无璟半点没将他当做外人,来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人,那就要帮家里干活儿。 “所有人?” “不然?” 沈大这些大老粗能煮出来的吃的全是猪食,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沈无璟不吝啬做一两顿饭。毕竟他得他家夫郎的真传。 肯定比齐闻语做出来的好吃。 这该死的胜负欲。 齐闻语一眼看懂。两人视线交接,火花“噼里啪啦”作响。 齐闻语:“糖醋里脊。” 沈无璟:“水煮肉片。” 齐闻语:“清蒸鳜鱼。” 沈无璟:“红烧肉。” “醋溜白菜。” “白菜炖粉条。” “……” 前面烧火的沈大低头,沈二也跟着低头。两相对视,在这方面有着绝对的默契。 嘿嘿嘿……今儿个有好吃的了。 后头的兄弟们加紧且熟练地按照他们给出来的菜谱洗菜备菜,厨房顿时热闹非凡。 最后,叶白柚跟十二一家子上桌。桌上几乎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红的绿的色泽透亮,单是看着就极有胃口。 十二张嘴,稍稍惊讶:“这么多!吃得完吗?” 齐闻语给他夹了个肉丸子,声音如风般温柔:“不多,吃得完。” 叶白柚:“谁做的?” 沈无璟与齐闻语异口同声:“我。” 叶白柚看出两人较劲儿,默默拾起筷子,坐享渔翁之利。 甭管一个男人平时多稳重,但有时候就是有这么幼稚。 一顿饭吃饭,十二在问他们家齐大人可不可以将董烨家的大厨给名正言顺地抢过来,叶白柚则撑着个肚子靠在椅背,看着两个奶娃娃趴在他们爹膝头要吃的。 “爹,呐呐!” “爹。” 大崽纯粹是帮弟弟才黏着他老爹,叶白柚优哉游哉看着沈公子应付不过来,心中颇有成就感。 沈公子能耐,但能耐不过自家小娃娃。 那边商量好了,叶白柚慢悠悠从凳子上起来。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有心里在不停地骂昨晚折腾他的人。 十二跟叶白柚继续窝回屋里,剩下的两个男人,爱咋咋地。 —— 飘雪渐渐大了,寒风凛冽,在天光暗淡之前,叶白柚夫夫俩将十二两人送上了马车。 看着齐府标志的马车走远,在雪地上压出尝尝的两条车辙。叶白柚轻轻一叹,直接软了身子往下坐。 沈无璟手一揽,将人搂入怀中。 “辛苦夫郎了。” “不辛苦。”叶白柚环着他脖颈,“回家,我走不动了你得抱我。” “好。” —— 要在京都呆到开春才能回家,叶白柚也闲着不住,干脆开始拟定他的契书。 在此期间,沈少爷一直待在他身边。有时还要给他提出点意见。 如此五天过去,叶白柚也没见着小姑娘那边要拒绝的消息。 到第六天,他们重新约在醉仙楼。叶白柚再三将情况说清楚,随后一式三份,将契书签订。 叶白柚到手大几百两的起始资金,开始麻辣烫店的筹建工作。 在院儿中休闲了那么久的沈大他们重新开工,按照叶白柚的预算,做店铺的装修工作。 也幸好是麻辣烫的店,店面不需要太大。但是其中的架子就需要费一下心神。 找了个艳阳天,一家四口捂得严严实实出去找京都的木匠。 这食材架子,要占据一大面墙。设置三到四层,每层能放上用格子隔起来的独立小空间。还要能拿下来,能储水…… 感觉有点类似于中医的药柜子。 这个对于这些专业木匠来说并不难。下了定金,约定一旬后拿货。随后叶白柚开始带着沈少爷采买。 即便是有太阳,但是怀中抱着小乖乖。叶白柚飞速买了一通,后面跟着几个壮汉拿着东西。 没一会儿,后头人的手中就满了。叶白柚心满意足带着两个小乖乖回家。 马车上,叶白柚拉开一点大氅,对上自家奶娃娃的圆眼睛。“宝贝冷不冷啊。” “冷。” 叶白柚轻笑。下巴探进大氅里,贴了贴自个儿娃娃的额头。又问:“热不热?” 大宝答:“嘞。” 叶白柚哑然失笑。“热哦。” 听到男人那边没动静,叶白柚侧头。才发现二宝在他怀中睡着了。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到了家里。 就下马车的一会儿,沈无璟手中的二宝就醒了。“爹爹爹,爹爹爹……” “你倒是现在喊人都省事儿了。”沈无璟单手抱着二宝。 叶白柚将土豆崽也给他。催促道:“快进屋,外面冷。” 夫夫俩前后将进卧房。 叶白柚解了娃娃们的束缚,各自拉在跟前好好检查了下。摸脚脚,摸手手,小脸蛋也试一试温度。 检查完,这才放开让他们自己玩儿。 从现在十一月到明年…… “相公,明年几月回南山县。” 沈无璟站在叶白柚跟前,曲指抬起他的下巴,随后指尖一勾解了他外面的大氅。 “三月。” “十一月到三月,满打满算三个月的时间。”叶白柚蹙眉思索,垂眸时对上不远处二宝的眼神,双眼一弯,父子俩心有灵犀似的。 一个跑一个弯腰。 叶白柚逮住冲过来的二崽举起颠了颠。“要不咱们再做一个快餐店?” “快餐?” “字面意思,就是出餐很快的食物。” 沈无璟倒是认真想了想。“也就是做菜。” “嗯,但是适合那些赶时间的或者不怎么有钱的人吃。普通百姓毕竟是大多数,即便是在京都,也有好些人简衣缩食。何况京都的书院多,书生也不少。这快餐应该也能卖得出去。” “若是夫郎愿意。做就是了。” “沈少爷大方。”叶白柚踮脚落在他的肩膀。鼻尖在他脖颈蹭了蹭,在后腰上搭来手臂时,叶白柚松了力道趴在他怀中。 “可惜了,我最想开的是火锅店。” “相公,我想吃火锅。” “那今晚吃?” “好的!” 家中现在不缺钱,叶白柚喜欢什么可以随心倒腾。沈无璟干脆陪着他,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暂且先弄出来三家。 分别是麻辣烫、卤肉以及快餐。 春节前,叶白柚是有空就往这三个地方溜达。顺带还问候了一下缺钱小姑娘们现在还缺不缺钱了。 契书上暂定的是一季一分红,从明年开始实施。所以今年的分红就在春节前给了三个小姑娘。 如此,手里有钱,这个年指定是个红火的年。 第170章 团圆 大雪纷飞,遍地银白。雪落的扑簌声将整座小院笼罩。 一家人在院子里穿行,手上或拿着灯笼,或挂着对联,或扛着凳子。 “老大,贴对了吗?”沈二拎着对联在墙上比着。 “老大?” 没见人回应,沈二黑着脸转头。正要抱怨几句,触及深深巷口处的几辆马车直接傻眼了。 “沈老二,快下来!你媳妇儿来了!”老远,坐在马车上的那团黑影吆喝。 沈二身子腾空,顺带反手将对联一按。 管它贴对没贴对,他媳妇来了! 沈大余光瞥过门上歪歪扭扭的红纸,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只当做没看见,转而飞快往越来越近的马车去。 近了,沈二的憨笑就在跟前。“你们怎的来了,山高路远的。” “怎的,就允许你来京都看小姑娘,就不允许我来看美男子?”帘子中伸出一只手,熟练地逮着伸头过去的沈二耳朵。 “诶!诶!媳妇儿,我疼——” “哼!”帘子拉开,梳着妇人髻沈二媳妇出来。 别看她凶,娇娇小小的也才只到沈二胸口。 她长相清秀,虽面上蛮横,在沈二看来不过是撒娇而已。 跟捧心肝儿似的将他媳妇抱下来,后头又接着几个小孩。谁家的都有,反正是只要上了马车就行。 另一边,沈大牵着自个儿夫郎阿鱼下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将脸色有些苍白的哥儿拢着,眼中含着心疼。“人都来了?” 阿鱼伸出手往他暖和的腋下放。语气轻松:“不是过年嘛,你们回不了家,我们就来找而已。哪年不是这样。” 沈大摸了摸他的脸,挪着小了他一半的手放在自己脖颈,贴着皮肤。 见自家夫郎舒服地松了口气,沈大心里也暖和。 他吹了声骨哨,院子里立刻蹦蹦跳跳出来好些黑影。 人叫出来了,沈大不再管其他人。 见地上厚厚的积雪,他直接只到他胸口的哥儿抱起来。 “外人在呢。”阿鱼贴着沈大脖颈的手颤了下。 该是放开的,但是他又不想。 一到冬天他就冷手冷脚,唯有男人在身边抱着睡,每夜才能长眠。 许久没见,他想他了。 沈大瞥见自家夫郎说完话后眼中闪过的不舍。心道:原来公子做的那些事儿,哥儿是欢喜的。 他们家哥儿嘴上说着拒绝,实际上心里也是想的。 果然对待夫郎他们还又得学。 他拍拍怀中人,结实的身板将他挡了一半。像直接将人藏进了遮风避雨的棚子,让人安心。 沈大拿了他的包袱挂在肩上,嘴里给哥儿定心。“公子都这样抱夫人,若是被说也是他没带好头。” 阿鱼一听,眼睛微张。不过抿唇笑着指尖悄悄往他衣领中更暖和的地方钻。 果真安心窝在他怀中。 他们走了许久的船路,虽说没有走陆路累,但到底是好些天没有睡好觉。 此时闻着安心的味道,男人走路又稳,他手收回来放在小肚子上闭眼就睡着了。 后排屋子多,沈大直接将自个儿夫郎带回自己的房间放好。屋内暖和,给他外面厚实的袄子脱了,这才看见他隆起的小肚子。 蒲扇似的大手在脸上猛搓,搓热了才轻轻将脸贴上去。 睡着的哥儿像是感受到了,手抬起搭在了他的头上。“相公。” 沈大小心翼翼抱着人。“夫郎辛苦了。” 前些年刚成亲,公子就出事儿了。当时怕自己有个万一,加上身上的担子重,便一直就没要孩子。 不过好在后来乱了几年他也离开京都回南山县。 今年的日子安静也没了那么多的事儿,夫夫俩人才要了孩子。 许久不见,知道弟媳弟夫郎们又要过来,他也想阿鱼。但是担心他身子,还专门传信过去不要他来的。 没想到还是倔,这么跟着来了。 灰被子中的阿鱼翻身往他怀中窝。 沈大用抱大宝他们的力度将人抱入怀中。陪着人睡了会儿,听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出去继续弄他的活计。 外面依旧热热闹闹地收拾着马车上带来的东西。 有夫人用的开店材料,比方说辣椒,比方说干粉。还有夫郎媳妇们收拾的包袱,里面有给男人的厚衣服,大多是自己做的厚底鞋、亵衣等等。 男人们糙惯了,里面的衣服不穿出洞是不会扔的。若不是自个儿媳妇夫郎的打理,早不知在哪个角落当乞丐去了。 来的人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的。 一进门,先各自领着自个儿媳妇夫郎进自己的窝。在里面待得身体暖和了,说说话,聊聊天,再被扒开衣服看看有没有伤。有就骂几句,没有就捏着那破成碎布的亵衣指指点点。最后拿出自个儿做的新衣扔给人。 如此,汉子们出来那是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自信。 瞧瞧我这鞋子,瞧瞧我这身袄子。那是从里到外都散发的幸福感。 夫郎媳妇们见了也只像是一笑,过年了,就让他门尾巴翘一翘吧。 乱了一会儿,院子里又井然有序。但是比刚才却多了几分热闹。 “沈二,出来!” “娘子怎么了?”沈二傻兮兮地跑过来。 看自家媳妇站在雪地里,直接抬起壮实的手臂揽着人一抱,随后像甩水一样轻飘飘地甩了甩。 见媳妇脚上的雪干净了再将她放在另一边没雪的地上。 沈二媳妇琴音指了指门上。“你今年贴的对联为什么还是那么歪?” “歪吗?” 沈二回头。好像是有点歪。 “重新贴。” “好的娘子。”沈二现在就是一条听话的大黑狗,他媳妇指哪儿他打哪儿。 院子各处都有与此相似的场景。夫妻或者夫夫搭配着,做完自个儿丈夫的活计。顺带再将自己睡觉的小屋子也给收拾好。 忙碌中,小院的生活气息顿时浓厚了好几倍。 沈无璟的院子没谁去,媳妇夫郎们也拉着自个儿娃的手让他们不要过多去打扰。 而外面忙,小院里的人也不空闲。 叶白柚盘坐在炕上,清亮的眼睛倒映出缠上排排放好的银锭子。 沈无璟是沈家的主事人,过年过节要给沈家这些家人们发年礼。还要考虑到他们各自家庭的情况。 两个崽崽的那些叔叔们成亲,夫郎媳妇儿大多是从小玩儿一起的沈家家生子,或者是自己婆母那边的家生子。 少些是他们出任务自己找的,或者街上遇到的,或者是这些已经与沈家人成婚的夫郎媳妇介绍的。 总之算来算去,往上一清,都是一家人。 沈家人不算少,明着暗着,叶白柚一直不知道院子里具体有多少人。 所以得沈公子在一旁说着,他才能摸清情况,按照各家各户的情况准备年礼。 至于南山县那边,自有琴姨这个老手来安排。两边大差不差,也不会说引起矛盾。 算来算去,一共二十七份。 一家二十两银子,这是基础的。 “沈大夫郎我看着是有了。”叶白柚看炕上木盒子里铺开的金镙子,又往头一个当中加了个小金鱼。 除了银子,一家再两匹布。这布是沈少爷名下的铺子里拿出来的。都是精细棉布。 除了这些,当然还有其他的。“相公,桌上那木牌给我。” 桌上的是专门让人定制的叶白柚旗下的各个餐馆的免吃券。中间藏了暗记,内部人员才能辨认。 叶白柚是知道这些家眷要来,所以才做出来。不过这个以后会推广开来,他们就当做是第一次使用的特邀嘉宾了。 凭借这些小木块,可以到店内免费消费。叶白柚特意将次数设定为十次。 当然,还有各种减免券之类的。不过都不是给这些家眷的,在以后会用到。 他们人多,都有各自的小家庭。除夕夜吃饭,家里做肯定得费一天的时间全在上面。春节怎么能累呢,所以叶白柚打算直接在醉仙楼包几桌席面送来,也算是一个丰盛的年夜饭了。 除此之外,再加上些点心糖果,也算凑齐了一份儿能体现心意的年礼了。 东西直接由汉子们进仓库里搬。随后沈大让人组织,各家发下去。慢慢儿地,年味更浓郁了。 —— 鞭炮齐鸣,烟花四散。 明亮的小院子里,欢笑声不断。两个奶娃娃被捂住耳朵,清澈的大眼睛倒映出天上五彩的烟花。 “爹爹——” “爹!” 两个小家伙激动,抱在身上那脚丫子还在大人的腿上上踩。小腿一曲一曲的,屁股下撅,带着大人也歪歪扭扭地拐。 叶白柚抱着闹腾也稍微温柔一点的大宝,侧身依靠在男人胸膛。 后腰从沈少爷环来的手臂上借个力,就着么窝在他怀里。抬头望天,从未感受到年味是如此的浓厚。 家人团聚,桌间细语。烟花袅袅,爆竹声声。 是小崽崽的第二个年。 叶白柚微微转身,变成面对着沈无璟。抱着大宝趴在他胸口。 烟花将脸上的笑意照得忽明忽暗,屋内的烛光暖烘烘的烫进人的心底。 叶白柚看着沈少爷的下颚,从下寸寸落在他的眉羽。待他低头看来。 叶白柚心里的糖化开,他踮脚,扬起下巴亲在男人的唇角。 “相公,新年快乐。” “吧唧!”大崽也亲。先爹爹,再爹。 “吧唧!”二崽亲了下自己的手心,随后将爪子贴在他爹脸上。见他老父亲依旧看着自己,嬉笑着小米牙露出来,很是闹腾地抱住在他脸上咬了口。 “爹爹爹,阔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9 18:54:54-2022-10-10 17: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豆包包粘豆包 10瓶;还差不差个木 5瓶;彩虹微笑 3瓶;活着、幸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做客 北方天冷,即便是过年一大家子人也只有窝在房子里猫冬。 早上省事儿,只做了汤圆跟饺子。 两口锅开动,每家直接直接派个代表出来端。 饺子汤圆都是大家一起包的,厨房里的筲箕、案板……只要是能摆的地儿都摆满了。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里面的馅儿赛得有多实在。 就这,沈大几个还怕不够,继续在擀面皮儿。 饺子在锅中浮浮沉沉,沸腾个两次再扔上一把大白菜。 叶白柚单手撑着灶台,单腿弯曲,端的是一派悠闲。“阿鱼,吃干拌的还是汤的。” 阿鱼坐在灶台前,火光映衬着他一张藏在衣领中的小脸。乖乖巧巧的就像这几十个大饺子中那个他给奶娃娃包的小饺子。 沈大是娶了个小娇夫。 叶白柚看他就像看弟弟,此刻人又怀了孕大老远赶来,可不得好好对待。 阿鱼:“要汤的。” “柚子哥哥做的我好久没吃了。” 叶白柚冲着沈大那边点了点下巴。“你瞧瞧,你相公闷头包着呢。就怕你吃不够。” “哪里。”小哥儿脸飞红霞。“分明……分明是……” 叶白柚逗人逗得开心,但沈大那边却是看了叶白柚一眼,默默走到灶台前将已经盛好的饺子放在小桌子。 阿鱼被沈大扶着,犹豫不起。 叶白柚摇头失笑。“吃饭去,你看你我逗你一下你相公就来护着了。” “不是的柚子哥哥。” “夫人。”沈大无奈,终于开口。 “行行行,不逗了不逗了,吝啬得不行。” 小桌子上,两个奶娃娃一人手捧着一个碗。 看了一眼过来的叔,随后站起来拖着凳子往边上挪了挪。再慢慢撑着桌子坐下,继续捧着碗埋头,像小猪一样吃得开心。 沈无璟给人让位置,坐在了灶前去。看人忙得额头有汗,轻声道:“夫郎,我饿了。” “马上,马上。”叶白柚手里有条不紊地盛其他的碗。 两人的齐活儿,剩下的再捞起来煮另一锅。 灶台被沈大接手,猛火煮,早起的人很快便人手一碗。 吃完的人不是腾出地方就是换人帮忙。大家一起做,也不费个什么力气。 暖呼呼的饺子下肚,老远就听见十二的声音。 “给我留点——”一字比一字高,那猴急的样子像多少年没吃过似的。 叶白柚笑得脸红。 厨房门口来了两人,十二跟齐闻语。 他俩将手上的东西往灶前的沈大怀中一塞,熟门熟路摸筷子端饺子。 “这是不是我的?嚯!还有这么多,那我先吃了啊。” 关他三七二十一,吃进嘴里才是自己的。十二以前跟沈大他们抢食吃,哪次让了的。 沈大没想到小十二今天能回来,他跟看弟弟似的脸上甚至多了分慈爱。笑道:“吃你的就是,又没跟你抢。” “我才不跟你们客气。”十二举起食指,在这些个汉子跟前晃了晃,“虽然我嫁人了,但是我不是泼出去的水。” “那齐大人呢?”叶白柚吹了吹饺子,隔着热气看好戏。 “他?” 齐大人眨眨眼,也没什么礼了,直接端着手上的饺子往十二边上一蹲。 十二嘿嘿一笑。“他是我带回来的金疙瘩,咱们以后有事儿直接找他。有靠山!不慌!” “你家齐大人答应吗?” 齐闻语看着碗中飘香,红油鲜艳的饺子。立马点头。“答应,怎么不答应。” 不得不说,十二经常念叨家里的饭菜是有理由的。齐闻语就是吃了二十几年的饺子。吃到这么好吃也是少有的。 别人吃个吉祥寓意,他们就寓意也吃了,味道也品了。 齐闻语想了想,要不然做个几年再自请去南山县。反正爹从朝堂上退下来是要去南山县的,他也跟着去还能照顾老人。 至于弟弟—— 弟弟要学会独立。以后就如他一般,先一个人呆在京都几年,也好历练历练。 脑中的想法顷刻间转完了,齐闻语开始认真吃饺子。 一碗汤吃完,再来一碗不带汤的。 十二夫夫俩吃得肚儿溜圆,再帮着干了点活儿,这就算平了。 春节一家人聚在一起,聊些家常。 叶白柚坐在炕上听十二说京都各家的八卦,沈无璟几个待在另一个屋,下棋聊天喝茶。 白雪飘落,时大时小。 闲着没事儿,叶白柚又跟十二出去拍了几个大雪人。后头另一个屋子的大家长们出来,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两个家庭的对决。 玩闹着,大年初一在被红包淹没的两个崽崽懵懂的眼神中悄然流逝。 春节一过,又是各家送礼。还有什么喜事儿、好事儿就堆积在这会儿办了。 即便是沈少爷很久没有回来,但也有不少人送来请柬。其中之一,就包括沈家族长沈应举。 现在的沈家在京都也算是一方大家族。 人口上百,在京都做官的也不少。其中做官做得最高的,就属沈无璟的父亲。 正月初八,应沈家族长邀请,夫夫俩带着两个娃娃,身后再跟着沈大几个去了。 叶白柚是第一次见到沈家的族长。 是个干瘦的老头。即便是身上裹得厚实也不见得臃肿。他胡子长长的到胸口,头发也是发白。手中杵着磨得反光的拐棍儿站在门口将夫夫俩迎进去。 沈无璟:“二叔公。” 叶白柚也跟着叫:“二叔公。” 沈无璟曲指,刮了下怀中二宝的脸。“你们叫叔祖。” 两个奶娃娃有模有样弯腰:“叔——祖。” “诶。”老头子笑得灿烂,忙颤颤巍巍地从袖袋里套了两个红包出来。 大宝跟二宝纷纷看向他们爹。 “接着吧。”沈无璟摸了摸两小娃娃的脑袋。“说谢谢。” “谢谢叔——祖。” “走,进屋去,外面冷呐。” 二叔公杵着拐杖,走路带风,八十多了还依旧这么精神。“族里的人都在呢,你现在也是难得回来看看。” 往里,过了深寂的院子就到了正堂。 今天来的人不算少,大家都穿着新衣,手抄进袖子中侧靠在椅背,围坐着说话。 桌子上也摆着糖果瓜子,供大家吃着。 “阿璟来了。”略微浑浊的女声从人中传出。 顿时,屋里热闹起来。许多友善又好奇的视线落在一家人身上。 尤其是叶白柚跟两个奶娃娃,他们现在算是沈家新增人口。此刻像山上下来的猴儿,是个人见着就想来逗一逗。 大人还好,介绍了一圈在各个长辈面前过了名字。 奶娃娃就不行了,他俩那是直接被这些个长辈围拢了过来。 还好两个小家伙在家里被换了换去抱习惯了,不哭不闹。这一轮下来,凭借着乖巧,小兜兜里也讨了不少糖跟红包。 玩儿了没多久,中午开席。 夫夫俩依旧是一人带着一个。二崽跟着叶白柚,大崽跟着他爹见见“世面”。 叶白柚能说会道,很快跟沈家人打成一片。 沈家不算世家,只是比寻常百姓富裕些。桌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人小孩也低声说着话。 叶白柚一边跟边上的人聊天,一边顾着给自家娃夹菜。 等他吃个半抱,叶白柚才安心品尝这京城里的席面。用了心的菜,味道自是不说。每道菜都实在,口感醇实。很适合小孩子。 吃完饭,叶白柚看着沈少爷微微红着脸过来。 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嘴角绷得有些紧,看起来生人不近。 “看着孩子,等我。” 叶白柚点头,随后便看到男人跟着族长老爷子离开。 “看样子,是要交代事了。”隔壁上了年纪的妇人轻叹,她鬓角含着银丝,但面向是丰润平和的。 叶白柚知道,这是表姑。 他拢着两个奶娃娃,不解地转头。 表姑冲他笑笑,手臂展开,二崽顿时跺着脚要去。 叶白柚轻轻松开手,容着这个不认生的娃娃过去。 “奶——” 叫奶总是没错。 叶白柚眼底笑意划过,弯腰将大儿往怀中拢了拢。“是爹的事儿吧。” “对,是我那表哥的事儿。” —— 书房中,窗外紫竹掩映。即便外面有一院子的白雪也照不了室内的光。 沈无璟喝了点酒,现在身体微微发烫。他手心摊开,让窗缝中的冷风吹一吹让这股热度降下来。 二叔公让他等着,他就安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被白雪压弯了腰的竹枝等着。 老族长放下拐杖,一手撑着书架,仰头在上面摸索了片刻。像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手一顿,随后曲着腿慢步挪到桌前。 “你来。” 沈无璟靠近他旁边。 老族长扶着凳子慢慢坐下。粗糙的指节落在半指厚的书面。黑色的老人斑在皮肤上沉淀。因为瘦削,手背青筋鼓起极为清晰。 “阿晏呐,坐下吧。” 沈无璟在侧边的凳子坐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 老族长和蔼地笑了笑。将书翻开,里面厚厚的一叠东西划出来,顷刻间书就薄了一半。 “你从小聪明,应该也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样一样在桌上摆开。 “你爹他早在还没出事之前,就来过我这里几趟,家里那些个值钱的不值钱的,也全放在了我这里。” “他说,要给你。” 老族长手上最后的东西落下。是一只玉佩,应当是他娘当初与沈言交换的定亲信物。 “二叔公,你也知道,我不想要。” 老人家笑着摇头。“他跟我说,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你。” “别说你不信,老人家也不信那个孽障的话。” 沈无璟终于眼中是柔和了些。 “这些东西就交给族里处置吧。” 二叔公点点头。“不过我看里面有些本就不是沈家的东西,应该是你娘手上的,那些地契……你也拿着吧。” 沈言留的东西,除了地契玉佩,剩下的全是存在钱庄里的钱。 从小见到的孩子,老族长知道他的脾性。 当初沈家那不懂事的顾着后头那个,若不是阿晏专门来找他,他们这些个人也是不知道这孩子过的是那污糟日子。 作为一族之长,他最希望的莫过于族里出些能干的孩子。更何况阿晏这孩子他们都觉着他能比他爹走得更远。 但天不遂人愿,父子离心,家也不成了家。 各种叹息在心中一转,他看着沈无璟只拿了那块玉佩。 心中有底,也叹这孩子倔。上下打量他,见他姿态安然,面目柔和。老族长也算放宽了心。 现在好了,看着这个当初自己最欣赏的孩子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他到地里面去也能好好给他大哥交差了。 “还有一句话,他让我带给你。” 沈无璟摩挲着玉佩抬头。 “他说,他知错了。” 第172章 不哭 没等多久,沈无璟从屋子里出来。 叶白柚扫过沈无璟的脸色,平平淡淡,出来时还知道冲着他笑了笑。身为枕边人,叶白柚又怎么没看出他漫不经心的背后的不高兴。 再玩儿也没了心情,在有人开始走了之后,夫夫俩也请辞回家。 入户关门,将两个奶娃娃脱了鞋子放在炕上玩儿。叶白柚看了眼关了门后一直立在门前的沈无璟。 直愣愣的,像他们家小白被嫌弃后站在雪地里肚子委屈。 主人跟宠物都是一个德行。 叶白柚摇摇头,将两个坐在床沿的奶娃娃像端盘子一样端进床里侧。 随后起身,一把薅过男人垂在身侧的手,快步拉着他回炕边坐下。 “想什么呢,门那儿漏风,你也不嫌冷。” 沈无璟动了动,侧身抱住夫郎的细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眼半阖,目光没多少焦距地看着里边翻跟头的两个小孩。 “没想什么。” 出口就是酒味,结合沈少爷身上自带的冷冽清香。不算难闻。 叶白柚反手托着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大脑袋抬起来,视线如雾,丝丝缕缕从脸皮儿上的汗毛看到藏在浓密眼睫下的眼珠子。 “醉了?” “没醉。” “醉了的人一般喜欢说自己没醉。”叶白柚捏着他的脸扯了扯,比崽崽们的脸硬实些,但是一样的滑溜。 “没醉的话去把孩子们的小衣服洗了。” 沈无璟搂着人往炕上一倒,双手双脚缠上来,将人禁锢得严严实实。 “不想去。” 脖间被拱了拱,呼吸热热的直接喷洒在自己脖颈。 “沈无璟,你没脱鞋!”叶白柚磨磨牙,反手往他臀上一拍,打完顺带给他揉了揉。 “脏兮兮地往我床上坐,今晚你睡地上。” “咯咯咯……” 听见奶呼呼的笑声叶白柚转头看见两个小家伙停了动作,像两只小胖鹅蹲着靠墙壁,圆咕隆咚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瞅着他俩。 “爹爹——” 二崽身体往前蓄力。 叶白柚一看他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扑过来。 “慢点,小猪崽子。” “爹爹……咯咯咯……”小猪仔的速度半点不慢。 叶白柚瞳孔微张,忙手脚慌乱要抓人。 前头这个还没着落,后头那个也翻了个跟头滚来。 “沈长珺!” 他手一揽,只抓住大宝,带着人压在他爹身上。 惊骇转身,二宝正被他爹捉住,坐在他身上骑马。 “一个二个的不省心!” 沈无璟手臂一收,像堆娃娃似的,长臂抱完三个。他脑袋依旧埋在叶白柚的脖颈,闷闷不吭。 两个大脑袋,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冬天着实暖和。 “爹?”大宝腰上被抱住,像条小人鱼撑着他爹的胸膛,支棱着上半身探头。 小手杵了杵他爹唯一露出来的侧脸,大眼睛闪着不解。 叶白柚捏着他的小手往下,接着盖在他爹嘴上。这样好歹是脖颈间的痒意消了。 沈无璟闭眼启唇,将奶香味道的小手叼住。 大宝惊呼一声,圆眼像黑葡萄一般睁得大大的。他轻轻抽了抽手,胖胖的指节动了动却在黑黢黢的缝隙中扯不出来。 “爹?” 小家伙歪头,不明白手手被什么抓住了。 “哥哥?” 二宝喜欢凑热闹,见状扑在老大背上,也将小手往他爹脸上塞。沈无璟松开一个,抿住另一个。 同款的圆眼闪过兴奋,亮晶晶的。他五指抓啊抓。“爹爹爹!” 叶白柚放松身子,省事儿地将自己摊开。 爹带娃就是简单。 玩了几轮,叶白柚快要睡着了。忽然察觉到两人中间二崽像只小猪儿,脑袋一直在拱。 “爹爹爹。” 叶白柚拍了拍他的小屁屁。“二宝,给你爹唱首歌,他困了。” “爹爹爹,爹爹爹——” 叶白柚耸了耸肩膀,将沈无璟捂得快红了的脸露出来。两个小崽子抱着转身往里边一放,随后单独将沈无璟的大脑袋抱进怀中。 两孩子不乐意了。 “爹爹,抱——” 叶白柚现在没有多余的手,直接道:“你们自己抱。” 说着,两个小娃娃迅速缠上来。还知道不压着叶白柚,而是去压他们爹。一个抱着腿儿,一个横躺在他身上。 叶白柚抬腿搭在快滚到床边的大崽小屁屁上,将他往里面勾了勾。 二崽坐在他爹身上,紧抿着小嘴巴看了许久,最后带着哭腔道:“爹啊,哭哭。” 叶白柚给沈无璟找面子。“你爹没哭。” 二崽泪眼汪汪:“哭哭。” 叶白柚:“没哭。” 二崽小手一握,直接往男人脑袋这边爬。“爹哭哭。” 他小手扒拉着,那板着小脸执着的模样,是非要将他爹的脸捧出来好好看看才好。 叶白柚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腰被大手勒得越来越紧。 “宝贝,你可别弄你爹了。”遭殃的是他啊。 二崽蹲在他爹身上,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将大脑袋给翻个面。 “啊——”奶叫都憋出来了。 叶白柚顿时肩膀耸动,笑得噗噗出气。 二宝不乐意了。“爹爹啊!” 叶白柚往大脑袋上一埋,声音闷闷传出:“好,爹爹不笑。” 自己一个人不行,二崽累得一屁股坐在他爹肩膀。 不行就找外援,他冲着还抱在他爹腿上的哥哥求助。 “哥哥。” “爹哭哭。” 小土豆眨眨眼,随后倒腾着四肢飞快往上爬。 随后,两个奶娃子汇合,开始一起在沈无璟头上翻。像搭洞似的,将两个爹的头发弄得稀乱。 最后也挡不住他老父亲不给看,两个累得气喘吁吁,肚皮朝上摊开。 “爹爹,爹爹。”二崽嘴里还在不死心地念叨。 叶白柚假装没听见。 二崽刨老父亲不行,又振奋着撅着小屁屁刨叶白柚。“爹爹,看。” “看。”大宝小爪子刨了下沈无璟的脸,小眉头一皱对着叶白柚道,“看。” 叶白柚“噗噗”两声吐出被两个小崽子送入嘴巴里的头发,随后勾着男人脖颈的手贴在他耳侧。 “相公,哭够了吗?你儿子们要看。” “谁哭了。” 腰间收紧,叶白柚几乎被拉成了一张弓。 他倒是不恼,而是扒拉开男人盖在脸上那凌乱的头发。随后往崽崽方向侧了侧。“来,亲爱的沈长隽,沈长珺,看看你们爹哭没哭。” 两个娃子歪头,与沈无璟面对面。 “爹,不哭哦。” “不哭。” 叶白柚下巴往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中间一搁。“听见没,叫你不哭。” 三个人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相似的眸子里关心丝毫不加掩饰。 沈无璟低声一笑,抬手重新将三个珍宝拢紧。“不哭。” 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沈言说什么,他早已不关心。只是不曾想人都死了还要弄出一出来恶心自己。 他有些烦。加上喝了点好酒起了后劲儿,索性就抱着夫郎缓一缓。 沈无璟扯了扯有些疼的脸皮儿。 两个小家伙这疼人劲儿,看着是没白养。 窝在两个爹怀里,奶娃娃慢慢安静下来。被子拉起来盖住,没多久就睡得四仰八叉的。 叶白柚手心落在沈无璟的脸上像弹琴一样点了两下。“相公。” 沈无璟将人抱起趴在自己身上。给边上的两个小崽子拢了拢被子。 叶白柚侧脸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我想回家了。” “在等等,等天气暖和些,咱们做船回去。” “好。” —— 三月草木生,漫山遍野都是青草的香气。院子的树冒了新绿,鲜花缤纷绽放,蝴蝶袅娜盘旋。 春日正好,适合出游。 一大早,沈无璟的家门被扣响。 “十二,我们正收拾东西呢,你要跟着我们回去吗?”沈大开门,侧身让夫夫俩进来。 “现在还不行。”十二抓了抓头发,铃铛脆响。“柚子哥哥要开酒楼,齐家也掺了一脚。” “怎么说话呢。”沈大看了眼他身后的齐闻语,冲着十二沉了沉声。 齐闻语抬手,将十二的长发理顺,顺带指尖勾了勾他发尾的小铃铛。 十二手往后一背,莫名有了底气。 “柚子哥哥要跟齐家合作,在京都开个大大的酒楼。” 他摆了摆手,一副大忙人样。“我现在还要等岁岁跟阿年上京都呢。等这边弄好了,我再过去找你们玩儿。” “这么大的人了,也别成天想着玩儿。” 沈大念叨,十二捂住耳朵顺带拉着身后的人就跑。“知道了,知道了。” 大哥最近不正常,哥夫郎现在肚子越大,他一天天的就越紧张。明明话不算多的人现在逮着一个就能说上两句。 被念叨最多的就是十二。 院子里的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叶白柚也不例外。 十二穿过一树繁花,带着几片桃花瓣跑到院门口。“柚子哥哥,我来帮忙。” 齐闻语紧紧跟在他身后,见哥儿头顶的桃花花瓣位置落得正好,手指动了动,也没将其摘出去。 叶白柚没跟他客气,指了指在屋子里一动一静到处寻摸的奶娃子。“呐,带娃。” 十二忙拉着齐闻语蹲下。眉梢扬起,声音像外面正活泼的百鸟喜庆嘹亮。“土豆豆,红薯薯来十二叔这儿。” “十二叔!”二宝咧嘴一笑,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小腿用力,五短的小身子立马跑过去。 大宝看了看,最后走到齐闻语跟前站定。双手张开,仰头道:“语叔叔。” 夫夫俩经常来,孩子是哪个都不陌生。 他俩一人抱一个,出去遛娃。 临走前,齐闻语转身对立面的沈无璟道:“土豆的事儿已经上报给朝廷,今年会在百姓当中试种一部分。” 沈无璟停下手中动作,头稍点。“若是可以,辣椒也可种着。” “好。”齐闻语颠了颠怀中的奶娃娃,“还有你说的红薯,朝廷也已经派人去找了。” 几句说完,院子外面就没了动静。 “相公,这会儿咱们南山县的辣椒是不是种下去了啊?”叶白柚还打算回去看看的。 “白叔那边已经育好苗子了,已经给出去一部分了。” “今年应该不会再缺辣椒了。” “嗯。庄子里种着,南山县也有,用在咱们店里是完全够了的。明年只会更多。” 叶白柚点点头。“还有那些香料。” “放心,都给你种着呢。” 叶白柚眯眼,慢慢挪到男人身边,指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脆响,声音听着都甜。 “谢谢相公!” “要实质的。” 叶白柚往边上一跳,跑的那股劲儿跟二宝是一模一样。 他嘿嘿笑道:“相公我回去请你吃火锅。” 第173章 南下 京都的事儿一应安排好,叶白柚再问候了一下那三个小姑娘。最后将各种小门店规划以及酒楼规划交给十二。等郑年年跟郑岁乘船过来之后,他们就着上来的船下南边。 京都这房子十二常看着,有留在京都的沈家人跟郑年年、郑岁也住在哪儿。 若是有事儿,可以找齐家,也可以去醉情楼找沈四。 如此安排齐全,夫夫俩带着一干人坐船离开带了几个月的京都。 顺流而下,也不赶路。遇到码头就停一天,下去看看各地的风光,采买些当地的特色吃的穿的。玩儿够了,又继续往南边走。 三月末到潭州府,一群人直接下船。 夫夫俩带着东西,领着两个小娃娃去白家。 早就收到消息的白家今天全家人都没有出去。待沈无璟上门时,又是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屋前空地上看着。 檐牙高啄,瓦当上的图案正对着夫夫四人。他们跟前儿,是整整齐齐,长得跟天仙似的白家人。孩子站在父母身边,纷纷叫人。 相同的场景,却又有不同的情绪。 “外祖,大舅二舅……” 一应招呼完,二宝同志撑着叶白柚的腿,拉着身上的小花衣往前面迈了一大步。 大宝从他爹身后探出个脑袋,有些炸毛的小揪揪像鸡毛毽子一样晃了晃。见弟弟往那群陌生人中冲去,他紧紧跟上拉住弟弟小手。 但却被二宝反过来带着继续往前冲。 小榛果的爹爹韩韵蹲下,立马将两个奶娃娃抱住。止住了两人往前撞的步伐。 叶白柚在后头温声道:“宝贝,叫舅爷爷。” 二宝撑着韩韵手臂,仰头看人。 看着看着哈喇子往嘴角一掉。傻兮兮地抱住他表舅爷爷脖颈窝进人怀里。撒娇一样,奶呼的声音拉长又转了好几圈儿。 “爷——” 甭管什么舅爷爷,舅奶奶,表舅的。分不清。 大宝看了看一下子笑开的韩韵,捏着自个儿弟弟的衣角小声:“舅爷捏。” “乖,都乖。” “盼来盼去,可算是见到我们家乖宝了。” 两个崽崽手牵着手被大表舅爷爷想象完,正准备继续问候其他表舅爷爷。随后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爪子牵着,在每个人跟前走了一圈儿。 所有人叫完,小爪子被松开。又长高了一点的小榛果在两娃娃面前蹲下。 “表外甥你们该叫我表舅哦。” 二宝:“不要舅。” 小榛果拦住要跑的二宝,一个没蹲稳被小奶娃直接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直接将小牛犊似的二崽抱住,顺带揽着大宝。 “再叫一声,给红包。”小榛果也是执着,要求不行那就利诱。得他阿嫂精髓。 二宝双眼一亮。“表舅!” 叶白柚家都是爽快人不是。 大宝浅笑,酒窝都露出来了。也爽快:“表舅。” 后头一众人围着三个小娃娃,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很是高兴地捂嘴笑开。“瞧瞧,多大年纪就是个小财迷了。” “教得好,两个娃娃都机灵。” “像柚哥儿。” “眼睛像,脾气老二像柚哥儿,老大像阿璟。” “不不不,我看啊,神韵大宝还是有柚哥儿的样子……” 叶白柚听着顿时一笑。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这些个长辈总喜欢讨论小娃娃像谁。 两个娃娃过来,直接将大人送出去的礼换成红包收了回来。 叶白柚捏捏自个儿二宝。小手抱都抱不住这红包了,还傻乐呵地抱着不放。叶白柚给他揉了揉包子脸,害怕他给自己笑疼了。 坐下歇了会儿,一家人就被带着一块儿去吃午饭。 —— 沈家那些个汉子的家有的在潭州府,有的在南山县。 叶白柚夫夫俩现在在白家做客,他们那些家在潭州府的人就各自回家安顿。若是有急着回南山县的,也不用等着他们一起,可以先行赶路。 夫夫俩难得过来这边一次,要在潭州府待几天才回南山县。 这期间,带娃娃的由十二换成了小榛果。 别看他年纪小,来带孩子的频率比十二都来得勤快。 天蒙蒙亮,两个奶娃子醒了。睁着个大眼睛不睡觉,不是在他们爹身上滚,就是在叶白柚脑袋上爬。 无法,好不容易下船他俩是想睡懒觉都睡不了。 穿好衣服起来,将两个小家伙的衣服鞋子穿好。头发上的小揪揪换成与衣服同色的紫色发带扎好,今儿是常常的两条小尾巴落在小家伙的后背。 穿上还没巴掌大的小布鞋,一人衣服上再别上一条干净的小帕子,随后将人松开。 收拾完奶娃娃,差不多也到了小榛果过来的时间。 “阿嫂,我来带小外甥们玩儿。” 两双胞胎站门口,小脸齐齐仰着,眼中精神得很。 叶白柚打开门,小榛果先规规矩矩请安,两崽崽不伦不类跟着做。叫了人便立马被小榛果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带着往外面去。 叶白柚眯眼看天,朝霞都没出来,还早着呢。 他转身,像幽魂一样飘飘荡荡拐到了床沿。人往上面一倒,侧歪靠在沈无璟的身上。 还穿着亵衣的男人抬了下被子,将他收进被窝。 叶白柚感受到周身被暖气包裹,喟叹一声环住男人的脖颈。脸冲着衣襟拱了拱,贴在了他胸口。 “相公啊,今儿个去外面看看去?”他闭眼咕哝。 沈无璟撩开他脸侧的发丝,话语轻柔。“好。” 叶白柚闭眼翘了翘嘴角,埋头藏进他怀里,声音闷闷传来。“不带娃。” 沈无璟捏了捏自家夫郎的后颈,在他唇角一啄。“听夫郎的。” “再睡会儿吧。” “唔。” 没了崽子们的折腾,夫夫俩好好睡了个回笼觉。 —— 吃了早饭,看着已经乖乖窝在韩韵怀中的小娃娃们,夫夫俩交代几句就背着娃溜出门。 没了孩子在身边叽叽喳喳,叶白柚是悠闲地先从一条街走到头。 春风如丝,轻悠悠的撩动黑亮的长发。叶白柚五指微张,落在沈无璟身后一步处,任由他顺滑的发丝在指尖穿梭。 两人站在桥头,下方正是一叶扁舟在渔夫的篙杆指引下,飘飘荡荡地穿桥而过。 像两个崽崽一岁以前睡得摇摇椅,看着还有些吸引人。 远山朦胧如青黛,袅袅长河如画卷般平铺而来。银亮的鱼鳞波纹层层叠叠,垂柳婀娜娉婷如水边美人垂泪。 山水美,人也美。连周遭的叫卖声也有人间烟火的美。叶白柚看多少次都觉得看不腻。 风飘动,叶白柚一边看着桥下,一边搅动手中的发丝。 发丝微凉,被风吹得与手指若即若离,像时刻会藏入水中的鱼。 摸着摸着,叶白柚拧着眉头一恼,直接将手像鱼鹰扎猛子似的一把藏入墨发当中。手心拢了一捧,紧紧握住,如此心中才算满足。 沈无璟察觉身后的动静,只眼底笑意闪烁。随后重新牵着叶白柚的手,带着他往桥下继续走。 走着走着,耳畔响起哥儿囫囵的声音。“相公,咱们再去吃一次那个烤肉吧。” 沈无璟侧头。 哥儿一边脸颊鼓鼓的,手上的糖葫芦串儿只剩下一根笔直的竹签。沈无璟将其接过,放进等会儿要扔的纸包里。语气淡然。“夫郎,你应该已经饱了。” 叶白柚捂着自己肚子,圆瞳清澈,将信将疑。“是吗?” 沈无璟唇角一紧,别开脸不看。“不要眼馋。” “我这是嘴馋。”叶白柚扒住他手臂,底气十足。 沈无璟牵着人要走。 叶白柚扯了扯沈无璟的袖子,身体像被黏住了,面向上次的烤肉铺子一动不动。 沈无璟停下,视线落在哥儿依旧纤细的腰腹。“真想吃?” 叶白柚立马笑开。“嗯嗯!真,比珍珠还真。” 沈无璟曲指,往他眉心点了点。嘴角温润的笑意让叶白柚蠢蠢欲动。 牙痒痒。 沈无璟道:“想吃就吃。” 叶白柚磨磨牙,化咬沈少爷的冲动为食欲。“那走?” 沈无璟忙揽住人。“现在时辰还早,夫郎好生逛一逛。” 沈无璟将叶白柚手上提着的其他油纸包接过,里面是刚刚买的零食。哥儿走一路吃一路,到现在也没见他嘴里停下过,待会怎么吃得好。 “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叶白柚催着赶着,两人继续在河岸边遛弯儿。 好不容易等叶白柚腾出了肚子,他立马反客为主,逮着沈无璟钻进了那烤肉店里。 同样彩色的布局,红橘色交织。还多了些色彩大胆绚烂的布帘子,整个布局都是满满的异域风情。 鉴于上次的经验,先来一个烤羊腿儿……剩下的就交由沈公子点菜。 等吃的过程中,后排隔着个布帘子,叶白柚听到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嬉闹声。 他笑着往沈无璟身边挤了挤,挤得双腿紧挨着,爪子搭在男人腿上轻轻拍了拍。“等以后咱们家宝贝长大了再带他们过来吃。” 沈无璟垂眸,拾起哥儿的手玩儿。“夫郎做的好吃。” 沈无璟除了对叶白柚做的吃食感兴趣,其他的都一般般。好吃也罢,不好吃也罢,在他嘴巴里总是差点意思。 叶白柚双臂一抱,往他身上歪。面上是被需要了的得意笑容。“你就是想吃我做的,你直说。” 沈无璟攥紧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我想吃我夫郎叶白柚做的。” “真想吃?” 叶白柚下巴落在他手臂,有些不自在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发红的耳垂。但鹿眼依旧大胆,直勾勾瞧着人。 “夫郎做的都好。” “那……” 没说完,夫夫俩身后的帘子被猛然掀开。 夫夫俩一惊,沈无璟顿时将哥儿护在怀中,几根筷子笔直往前甩去。 “柚哥儿!” 角落跑出来的黑衣人将筷子挡开,寒刀出鞘,两相对峙。 第174章 解释 “放下,退开。”对面男子对持刀挡在身前的人轻斥。他容貌上乘,举止大方。负手站在一干人身后,瞧着倒是一副斯文人的模样。 程闫夏漫不经心地从身前几个黑衣人身上划过,同样对围在身侧摆了摆手。 老板听见动静出来调和,人到了连根儿打架的毛都没看到。 ……不对,除了脚前入地几分的筷子。 小心翼翼瞧了眼桌子边已经变得好声好气的两桌客人,他默默将地上的筷子扯—— 扯不动。 他蹲下,正要使劲儿,一边的黑衣人脚下一跺。 老板吓得往后一仰,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微不可见的灰尘在身边扬起,眼睁睁看着筷子从石板里出来落在这黑衣人手中。 “给。”声音闷闷的,喉咙像被煞气给挤满了。 “谢、谢谢,你们慢用,慢用。” 一看这功夫就是惹不起的人,老板开了这么多年的铺子也是有点眼色的。赶忙回到了后厨。 散乱的铺子恢复秩序,还在铺子里的客人有些认出了是韩家的人,本来打算挪屁股的又大着胆子重新坐了回去。 众所周知,韩家人(特指现在韩菱一脉)都是好人。 人散去,两方人面对着面。 “柚哥儿,当初是我错怪你了。哥哥向你赔罪。” 叶白柚看着端着酒杯一口闷的男人,面色平静。又不是在酒桌子上,何必如此。 叶白柚语气疏距离。“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过多计较。我觉得我们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毕竟等会儿韩菱就会发现你……” 想到了刚刚那几个蹦出来的护卫,叶白柚没把话说完。 他拉着沈无璟回到自己的座位,帘子放下,隔绝了后头那道视线。 一天的好心情,这会儿是看见人瞬间给掐灭了。连吃烤肉都没什么心情。 沈无璟抓过人的手,挡在腿上轻轻揉捏。“若是不想吃咱们就先回去。” “干嘛不吃。” 叶白桦撩开帘子,走到叶白柚一桌边。他面露歉意,先冲着沈无璟点了点头,随后转向叶白柚道:“柚哥儿,你还生大哥的气吗?” “谈何生气?”叶白柚语气平平,听在沈无璟的耳朵里是微微绷紧,压抑着烦闷。 “我当初,不该如此轻践于你。我还以为……” 叶白柚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打断他的话。“你还是先回你位置上吧,免得韩家那位出来,你这辛辛苦苦得来的富贵怕是顷刻就没了。” “他……你哥夫已经知道咱们家的事儿了。” “哦。”叶白柚低头,他现在不想交流。 沈无璟余光瞥过依旧固执站在桌边的人,道:“这位公子还是先回去吧,我夫郎并不想与你说些什么?” “柚哥儿……” 叶白柚抬头,一脸的冷光。“怎么,早之前说不要找你,现在就变成你来找我了?这次怎么不说我是跟着你来的呢?” 叶白桦手指一紧,脸色难看。 被叶白柚一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意。“你不看看你以前是什么德行!” “既然知道我什么德行就不要往我跟前凑!” 叶白柚拉着沈无璟站起来就走。至于羊肉,他还记得叫了个人留下来给他打包回家。付了银子的,不能浪费了。 说走就走,没给叶白桦半点说话的余地。 韩菱抱着小孩子回来,看着自个儿相公还立在原地傻愣愣站着。一双瑞凤眼失魂落魄,竟看着像是被什么狐媚子勾去了神思。 “看什么?”他语气不善。 叶白桦回过神,将孩子接过。几年枕边人,他怎么没听出哥儿话里的冷漠。 他沉声道:“我看到柚哥儿了。” “你那个弟弟?” “嗯。” “怎么,不认你?”韩菱挡住嘴角的笑意,在丈夫看来时只幸灾乐祸道了一句,“活该。” “谁叫你当初那么对人家。” “你哪儿知道他以前什么样子。” “跟你那舅舅舅母,你那爹娘一个样?” 说到这个,叶白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都全盘脱出,交也交代了,搓衣板儿也跪了,夫郎也好生查过了。” 他袖子一甩,别开头别对着人。闷闷道:“还这般阴阳怪气的。” 韩菱粲然一笑,风情无限。他施施然道:“你有错在先。” “是,我有错在先。” “好了,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多人看着呢,使什么小脾气。” 叶白桦:“这不是什么小脾气!” “好好好,是大脾气。”韩菱点了点他胸口,“你还吃不吃了?” “吃,夫郎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时间。” 韩菱这才坐下,重新拿起筷子。“要我说,现在人还在白家,你要真想和好的话就提着东西上门好好道歉。” “若不想,反正柚哥儿又不会常来潭州府,和好不和好的,也没多大影响不是。” “他那个倔脾气……算了,不说他,夫郎吃肉。” —— 这边好声好气吃着,叶白柚那边却是直接回了白家。 到夫夫俩住的院子门口,见小院开得正好的各色花朵,叶白柚心里的憋屈也散了。 他转身,双手往沈无璟肩膀上搭。“相公,我累。” “相公抱。”沈无璟欠身,将人横抱在怀中。“先休息会儿,等会吃饭。” 叶白柚脑袋往他胸膛上撞了两下,还是恹恹的。“相公,咱们大概什么时候回南山县?” “预计还有三五天。” “那也快了。” 沈无璟将人抱坐在床上,盯着那双明亮的眸子道:“夫郎不想待在这儿了?” “不是,纯粹是思乡心切。” 叶白柚翻身坐正,下巴往他肩上一靠,浑身懒洋洋的。 沈无璟眼底笑意一闪。“是思乡心切。” 叶白柚手肘微折,巴掌捂住他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弟。” 沈无璟侧头,试图看清自己颈侧叶白柚脸色。“夫郎是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叶白柚下巴一抬,抱着沈无璟的侧脸,狠狠在男人下颚啄了一口。 “那不是废话吗?” 沈无璟幽幽一叹。双手搭在人的腰侧将他收拢。“真想看看夫郎以前生活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 “说出来我怕吓到你。” “那还是不说了。”沈无璟眉眼舒展,歪头将脸与哥儿相贴。 现在他能借着这个事儿随意跟夫郎说笑了,也不用担心他随时人就跑了。 随意聊着,外面忽然飘到其一股孜然的香味儿。 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叶白柚眼睛一亮,立马撑着沈无璟肩膀坐起来。 他认认真真看着男人含笑的眼睛,严肃道:“相公,我有一件大事儿要跟你商量。” “什么大事儿?”沈无璟就知道他要开始折腾。 叶白柚抓过沈无璟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在男人越来越惊愕的视线中,他酝酿好的情绪骤然散去。 他“噗嗤”一笑。 “甭想,没有第三个,只有我饿了。” 沈无璟一顿,随后慢慢在哥儿的肚子上揉了揉,顺带将胸腔的一口浊气呼出来。 他就说,明明自己每次都很小心了,怎么还会有。 哥儿故意逗了自己。 沈无璟嘴角翘了翘,问:“饿了?” 叶白柚乖巧点头:“嗯嗯。” 沈无璟长指点了点他的肚子,低声一笑。在叶白柚期待的眼神中启唇: “那……” “多喝点茶。” “……” 可以,不愧是他叶白柚的男人。连笑话都讲得这么难入耳。 不过最后,叶白柚还是如愿吃上了烤肉。 一只烤羊腿的量大,加上还有其他菜。 后头又闻着香味儿加入进来的人,夫夫俩也欢迎。但随着人越来越多,最后叶白柚又去小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甚至是现场整出来个炉子这才算好。 小烧烤吃着,叶白柚眼睛盯着小娃娃们。顺带看着那些个舅舅们一边赏景一边烤着。他们嘴上聊着琴棋书画,各项经营,手上却是接地气得很。 新奇又好玩儿。 —— 后面几天,叶白柚一直窝在家里。 直到快要离开潭州府的前一天,夫夫俩才收拾收拾打算去买些特产之类的东西带回去。 哪里想到还没出门,白家的家丁就过来叫他俩出去见客。 夫夫俩对视一眼。 “相公,你在潭州府还有什么好朋友吗?” “那倒是没有。”沈无璟两手牵着小娃娃步子缓慢地往门边挪动。 “不是叶白桦是谁都好。” 家里腿最长的跟腿最短的三个磨磨唧唧地挪,叶白柚戳了戳奶娃娃的小揪揪。“要爹爹抱不?” “要!” 要抱抱最积极的是二宝,但是要叶白柚抱抱比二崽还积极的是大宝。 叶白柚将伸着小手的小家伙抱起来,另一个则同时坐在了他爹手臂。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出去见客人。 —— “柚哥儿来了。”说话的是韩菱,他笑得得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他摸了摸叶白柚怀中小家伙的脸,随后出去。 “弟弟。” 叶白柚狠狠闭眼,随后看了自家相公一眼,随着他抱着小家伙在一边坐下。 韩菱看着夫夫手中的奶娃娃,正好将自己手中的牵着过去。 “柚哥儿,我是韩菱,你哥哥的夫郎。” “我知道,哥夫。” “哎!”韩菱倏然笑开。看来只是对他哥哥有些怨气,也不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人家开了口,叶白柚也不好一直坐着当木头。将自个儿相公和儿子们介绍了给韩菱介绍之后,又准备了个红包给他手里牵着的小娃娃。 自己送一份儿,两个奶娃娃却是收回来两份儿。 如此,两家人的态度好歹是没有那么生疏和僵硬了。 哥哥叶白柚不知道怎么相处,但是嫂嫂那就不一样了。叶白柚不习惯像小榛果那般直接叫人嫂嫂,干脆叫哥夫。 说着说着,沈无璟跟另一边被一直冷落的人对视一眼。两个男人就坐在了一块聊了起来。 “大哥。” “哎!”叶白桦忽然笑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弟夫,我之前……确实是多有得罪,先跟你道个歉。” 沈无璟缓缓摇头。 不等沈无璟问,叶白桦直接将之前的事儿和盘托出。 “之所以那样对柚哥儿,一来……也确实因为他以前的……” “二来,也是我自己没想通。” “我本来是被爹娘带着逃荒往北的,后来发现北边同样乱,又只能南下。最后是借着韩家的商船才到潭州的。” “说起来,也是当时韩家急着要找人入赘,我那爹娘直接以孝道微逼迫让我入赘,也才有如此的局面。” 说到这儿,叶白桦眼中有了点点笑意。“我当时年轻气盛,概不从。结果被他们直接绑了去。” “那时,我就想成了这一事,对爹娘也算是再无牵扯了。所以即便是他们说是我的舅舅舅母,我也无所谓。甚至夫郎问起,我也这般说。” 沈无璟看出他是个文弱书生,瞧着像是读过一点书的人。之前查到夫郎家的爹娘偏心,如此看来,确有一事。 他点点头,目光掠过已经开始换着抱孩子的两人,继续听自己的大舅哥发牢骚。 “初时,我与夫郎皆是互相看不顺眼。他嫌弃我泥腿子,我嫌弃他铜钱臭。”叶白桦摇头失笑,目光落在韩菱的身上满是爱意。“加上他经常看见爹娘时不时过来要银子,更是让他对我不喜。” “后来我不堪其扰,一时冲动与他们吵起来被夫郎看见了。这才……” “这才有了化解之机。” “像一团麻绳中找到了头,只需要慢慢理,便能将麻绳理顺。久而久之,我们俩也互生心意。”他声音低了下去。 沈无璟转头,居然瞧见自己这大舅哥红了耳朵尖。 不过看向对面自家夫郎,也是竖着耳朵时不时放缓动作。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听。 “后来,夫郎见不得我挨欺负。”叶白桦摸了摸鼻子,“所以,爹娘那边每次被夫郎挡了去。我见他们生活比以前好太多,便将心力放在了夫郎身上。” “后来又有了孩儿,日子是比以前好。我守得更加小心翼翼。可本以为会一直平顺下去,却偶然看见了柚哥儿。” “说来惭愧,也有些歉疚。”他将头低了下去。“柚哥儿的性格,跟娘相差无几,甚至因为家里的纵容而更加……” “当时我见他,只心中一咯噔。” “一是爹娘说柚哥儿不在,二是……是真的害怕他跟爹娘一样是冲着我来的,会上门闹,会让夫郎因此又舍下我去。” “我赌不起。”他语气骤然发沉。 “所以因为我先入为主,冒失地以为拿了银子让柚哥儿回去,这事儿就好了。也以为柚哥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有黑脸才能让他听下去半点话。” “哪知道一切都是我想岔了。” “夫郎也早就知道我的情况。是我自己自以为是,蠢罢了。” 韩菱站起,轻飘飘道:“我说你蠢可以,你别说你自己蠢。搞得我像是真找了个傻子一样。” “好,我不说。”叶白桦冲他笑了笑。 “后来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因为你们家护卫往院子里扔银袋子,正好夫郎瞧见。我们俩都不想再瞒着,干脆直接掀开来说。” “所以我才知道柚哥儿早变了,变得懂事了,也会照顾家里人了。” 叶白桦看着叶白柚,还有绕在他膝下的两个孩子,他眼中欣慰不已。 叶白柚扯了扯嘴角。 哪里是变了,分明就是换了个人啊。 叶白桦看得到叶白柚还有气,但是不避开他,他心里却舒服多了。 他转头看向沈无璟,声音清朗:“阿柚小时候经常是我带,很乖。村里人没有人见了不夸他的。” “可是后来爹娘回来,他又摔了一跤,不知怎么就换了个性格。也不喜与我在一块儿。” “我强拉着他让大夫看了,只说是摔到了脑子。”他面部绷紧,像保证一般道,“所以只要不让柚哥儿再摔到脑袋,他肯定一直会好好的。” 叶白柚白眼一翻,在韩菱的戏谑笑容中默默将自己的小侄子抱过来,发泄一般揉面团一样揉搓。 一样香香软软的,好抱。 沈无璟看着瞳孔清澈的大舅哥,细微之中,确实跟哥儿神似。 他忽然问:“阿柚现在跟他小时候一样?” “大差不差,但是小时候没现在这么机灵,有时候会愣愣待在一个地方许久。” 叶白柚是越听越玄乎。搞得像三魂七魄少了似的。 沈无璟手指动了动。 叶白桦的话跟夫郎的话不一样。若真是这样,到底是夫郎黄粱一梦呢,还是正就是夫郎投胎到了另一个地方又回来了。 这事儿想也想不通,他转个话题,却有些尖锐:“那为何当初留着哥儿一个人在村子里,没有带着他走?” 叶白桦心中一痛。苦笑着摇头:“就连我,都是被他们打晕之后带走的。” “等我醒来,人已经不知道在哪儿。我想回来,但是一路上被绑着,直到后来下了潭州府才算自由了些。” 韩菱这时候站出来。“这事儿我保证,在船舱里就他最憋屈。”跟狗似的,走哪儿还带着根儿绳子。 叶白柚杵着脸,勾着小侄子的手手道:“估计连你他们都不想带,但为了留个后,加上你年纪大是个劳动力。” “你过得如此憋屈,你那爹娘可不像你,生活滋润得不行。” 韩菱往凳子上一坐,同样撑着手往叶白柚那边歪。“这你就不知道了,富贵窝待久了再变成原来的样子,即使是有吃有穿,但依旧活得难受。” “我记得我们家其他几房因为这还斗了好久。鹬蚌相争,这自然嘛……” 叶白柚真诚夸奖:“哥夫高见。” “哎哟,你这嘴可真甜。” 二崽双眼亮晶晶,小手搁在韩菱膝头仰头看着他。“甜。” “对,甜,咱们家小二也甜。”韩菱捧着他的小脸揉了揉,“乖,去舅夫家玩几天。” 说到这儿,沈无璟也没什么问的了。 夫夫俩对视一眼,随后道:“我们就不去了。明天我们就回潭州府了,若是哥夫以后得空来我家里玩玩儿。” 韩菱点点头,冲他那垂丧着脑袋的相公虚空点了点。 “怪他,不早来。” 两兄弟散开几年,生疏是正常的。以后甚至只会是更生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需要维系,何况山高路远,叶白柚夫夫俩是难得来一次。他这边自己走不开,还有孩子,相公也脱不了身。 韩菱摇摇头。“你就可惜了,下次若是去南山县,我一定来。” 叶白柚还是挺喜欢这个哥夫的。他道:“随时欢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1 17:48:03-2022-10-12 21:2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静就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还差不差个木 16瓶;静静就好 5瓶;幸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结局 简短的交谈结束,留人在这儿吃饭也吃得没什么意思。 叶白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只当与叶白桦像普通亲戚那么处着。至于以后的关系,那就不知道了。 因为这一出,夫夫俩只有下午出去采买。又看了看各处的商铺,跟白叔聊了几句。 第二天按照前头的安排,夫夫俩带着还没有走的南山县那边的家眷,一起回家。 回去坐的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也花了好些时间。 —— 刚进南山县,马车还没走到自家酒楼门口,周围就多了好些热热闹闹的声音。 叶白柚撩开帘子好奇望去。还没看个明白,横在窗户前的手臂一重。 转头就是两个小家伙鼓着包子脸憋足了劲儿,攀在他手臂上跟着凑热闹。 外面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南山县的熟面孔,酒楼里的常客。大家伙面上带笑,围着街边的各种小货摊子在买些什么。 如此望去,竟然是一条街上全是小木车样式的摊子。恍然间,叶白柚还以为回到了上辈子的夜市。 “爷——” “奶——” 二崽不认声,见着热闹恨不能自己也扎进人堆里。小手齐齐握紧,半蹲着攒满了劲儿大声吼出去。 奶叫声像在风霜满布的沙粒中加了白糖,一下子将周围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视线一经对上,叶白柚瞬间觉得自己像端上桌的烤乳猪被火辣辣的视线盯上。 “土豆跟红薯回来了!叶老板回来啦!” “叶老板回来了,叶老板可算回来了。” “什么?” “叶老板回来了!” 叶白柚听着熟悉的乡音,隔着车窗跟乡亲父老们问好。“房老板好久不见,周老板,钱爷爷……王婶子,抱着的是孙子啊?” “哎!是孙子,年初生的。” 婶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都挤在一起。“叶老板你可算是回来了。” 人群中的欢呼声像烧开了后呜呜直叫的开水。 叶白柚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伙儿能这么想他。酒楼现在不是好好经营着嘛。 脑子刚一转,就有人立马替他解答。 黑脸汉子眼巴巴地望向无味酒楼的方向,回头冲叶白柚笑得一脸憨厚。“我可是等了好久叶老板的新菜了。” “原来的不好吃?” “原来的也好吃,好吃得很!”众人哄笑,指着那黑脸汉子摇头。 人群本来是散开在街道的,但是现在因为大家喜气洋洋的交谈声,其余人立马像看见食饵的鱼也瞬间围过来。 马车前是水泄不通。 叶白柚见状忙道:“大家让一让啊,马车不好过。” 人流顺着马车慢慢往前,边上还有人跟着问:“叶老板,明儿会有新菜吗?” “有!”叶白柚看着远处汇聚过来的人群,那乌压压的架势想没有都不行。 “叶老板,店里人现在太多了,要不要重新再开一家?” “对对,再开一家,我家有空余的铺子!” 叶白柚无奈一笑。“乡亲们,那也得等我回家了再想了不是。” 好说歹说,乡邻们的热情像火球一样堪堪停下。好歹是让夫夫俩回到了店里。 到店门口,叶白柚夫夫俩下去“吸引火力”,剩下的马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夫人!公子回来了!” 顿时,后头又来一批人。 得,现在是前也进不去,后也退不得。 可他却是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了。眉间的轻松恣意,是在外面不常有的。 沈无璟轻轻一笑,抬手将哥儿揽在自己身前。“乡亲们行行好,我夫郎说了明日有新菜那就是有新菜。” “哪里,叶老板他相公,你就没发现现在的时辰已经是午时了吗?我们要进去吃饭。” 叶白柚讶然,可回头看了看,哪里还有什么坐的地方。 夫夫俩笑着让开,不免问:“咱们南山县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嘿,谁叫你俩出去那么久不回来。” 叶白柚听清人话里的怨念,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叔啊,那不是十二那边成亲。你说该不该去。” “该,是该!” 那叔指了指外面县令府的那个方向。“你们现在是不知道,咱们县令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生意,让咱们南山县的村民种一种叫辣椒的苗子,种出来之后收价……” 他两根儿食指交叉,冲叶白柚比了比手指头。表情夸大,暗含喜色:“高着呢。” 叶白柚被他感染,也边招呼人保持秩序边笑着点头。“是高呢。” “可这也不至于啊。” “啧,那不是没说完嘛。知道咱们南山的东西好吧。” “那是最好不过来。”叶白柚很是赞同。南山东西味美,只简单地烹饪出来就极为鲜香。 大叔一笑,面上是农人才有的风霜。面皮沟壑纵横,如大地般铺展开来。他声音沉,压抑的喜悦瞬间激起叶白柚对老一辈农人的回忆。 “咱们南山的山菌子正好卖,现在做成干货,各方商贩都喜欢过来收着走。” “知道天下第一楼不,那酒楼最近就在咱们南山县买了好些个山货。” “还有还有,”他指着南山点了点,“山柿子、山栗子……还有南山县新建的面粉工坊,许多大商人都要来咱们南山县买这些呢。” “一来二去,短短半年,像你家年丫头弄的那种小摊……在咱们南山县已经成了特色了。” “卖粥的,卖零嘴的,种类多着嘞!” “这么厉害!”叶白柚惊叹,嘴角却是越翘越高。 沈无璟抬手,对着哥儿的腮帮子轻轻揉了揉。在大叔走后,他低声:“夫郎,是你说的那些点子让白叔组织出来的罢了。” “那工坊又是怎么回事儿?” “潭州那边的工坊现在光是给极南边的府城的面跟粉都已经不够了。所以白叔又弄了一个,正好在山这头,所以南山县的暂时就负责北边了。” 叶白柚逮着男人的手在脸上擦了擦。像海獭搓脸,大手盖住的眼中闪着不可置信。 这才多久啊,白叔的行动力可太牛了! 思绪扯回来,叶白柚回身又看着已经蹲在门边吃饭的客人,语气飘忽道:“那这么说,咱们火锅店?” 没等沈无璟的答,坐在门槛上索面的客人忙抬起头道:“这要说火锅店,叶老板,我家还有个铺子……” 边上的另一个客人不甘示弱:“我家也有!叶老板你再开一个……不!两个!” 他苦着脸道:“现在你家那火锅店是一天都吃不上一次,人太多了!” 几十双耳朵竖着,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呢。听了这劝说的话,纷纷眼睛看过来。“是啊是啊,叶老板你再开一个吧。” 叶白柚看着各自憧憬的眼神,还有那恨不能一个人掰成十个人来用的食客们。他有些恍惚。 转身撞进男人怀中,叶白柚道:“让我缓缓,缓缓。” 怎么才一会儿的时间,南山县就天翻地覆了呢? 刚从南山县回去潭州府不久,现在依旧忙得撑着老腰坚持的白鸣打了个呵欠,然后脸上斗志不减,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动作像百岁老龟,却是带着身上的骨头咔咔作响。 身侧的儿子白岐从地里探出身:“爹,要不歇一会儿?” “歇什么歇,今年土豆种出来明年就得给百姓当种了,你来歇一个看看。” 歇息不歇息的,叶白柚不知道。 叶白柚站在三楼卧房,消化了南山县的事情后,再面对着两个并排一脸懵懂看着他的小崽崽,只知道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宝贝们,爹爹决定好好培养你们。”叶白柚郑重地弯腰,挨个儿摸了摸小脑袋,“爹爹我当富一代,当南山县的首富。你们就当富二代,当全国的首富。” 他蹲下,握紧两个奶娃娃手高举。双眼锃亮:“有没有信心!” 奶娃娃:“有——” 说完话立马拐弯儿。 二宝:“爹爹爹,我饿。” 大宝:“爹爹,饿。” “噗嗤——” 叶白柚看着两个呆头鹅似的傻小子,捂着嘴瞬间笑得破功。 不过孩子饿了,得找食吃。 他懒着身子转回去,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溜达到他们一家之主——沈公子,沈无璟的身后。 “相公,我饿。”叶白柚声音拖得长长的,就差没有唱出来了。 沈无璟指了指窗外在晴空底色下清晰可见的巍巍高山,单手负立。“看见了吗?” 叶白柚敷衍点头:“看见了。” 两个奶娃子扒着桌子踮脚,很是吃力地伸长脖颈。 “看。” “看看——” 沈无璟将假装虚弱的哥儿揽入怀中,低头对两个奶娃娃道:“要不要吃草?” “吃?”二宝。 大宝小手握紧,绷着包子脸。“吃。” 叶白柚摆手:“让你爹吃去,怀念以前的日子就去水潭里挖两根儿泥鳅尝一尝。” 楼下,院子里。 琴姨双手一背,老早听见他两个小小公子喊饿了。结果两夫夫还没下来。 她仰头,慢慢儿道:“到底吃不吃啊,不吃让我两个小小公子下来吃。” “吃!怎么不吃!” —— 太阳悬在南山山顶,金色的光芒将山林的森绿照得如墨汁般稠郁。 峰峦绵延起伏,蜿蜒而来。在触及到人类脚下时,悠悠变缓,平和如年迈的老者。 过了隆冬,山脚下的南山县依旧热热闹闹。 小酒楼里,叶白柚又回到了灶头上,像鱼儿入了大海,游刃有余地在厨房里研究着明天要出的新菜。沈无璟依旧如最初那样,蜜蜂般围绕在他的身后。 端碗、洗菜、擦汗…… 后院中,仲春的光影从树缝中洒落,金色的斑点围绕在两个扎着红色小揪揪的孩子身上。 胖胖的小身子在院子里奔跑着,与大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并行。 跑累了,小手撑着膝盖挪步回到大树下。短短的手抱着院子里的大树,高高仰着头,与上面趴着的大胖猫儿“喵喵”交流着。 琴姨守在两个小孩的身后,坐在矮凳上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家伙。时不时用手中的蒲扇在他们后背扇一扇小虫,让孩子们玩儿得清净。 雄鹰带着胖乎乎的白鸽在天空盘旋,守护者下面的小人、小院。 南山县的小酒楼伴着人走过了三餐四季,也依旧是原来的那个小酒楼。 平平淡淡,却又装满了生活的无味、五味。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后面再写一点点番外,把我有些漏风的心脏给补一补。就是有点空落落的,莫名的坐不住。 明天我缓一缓,后天开始写哈。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