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万人迷竟是我自己[重生]   作者: 罗·浮   文案   顾鸿渐是一个霸总,他甚至还拥有一个光荣的姓氏——顾。在原耽界,这个姓氏就象征着铁血纯1!象征着身份地位!   此前,顾鸿渐兢兢业业地做着他的霸总。   直到有天,他梦到一个名叫‘作者’的人说:“唉,现在不流行霸道总裁了,写了老被人说油腻,要不给你换个人设叭。”   顾鸿渐:……他都活到二十八了,人设还能说换就换的?   但他是一个霸总,他很冷静,问作者:“你打算换什么?”   可是作者也没想好,嚷嚷着“哎呀不管啦,反正你好好加油,我这篇文是飞是糊全看你啦”,于是一个响指过后,顾鸿渐重生了。   回到五年前的顾鸿渐,从他那张能躺五个人的奢华大床上醒来。看着刚刚被他强取豪夺回来的主角受,在端早饭进来时,眼底流露出的屈辱,再想到外面那一个足球队的情敌,沉默了。   ……他现在不是霸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场景一:   顾鸿渐沉声道:“吩咐下去,我要开发一款游戏。”   小特助:哇,老板要开发的一定是x越火线、x警之类的真男人竞技游戏!   顾鸿渐:“要那种面向女性群体,男性可攻略角色多些的恋爱游戏。”   小特助:“?”   顾鸿渐:呵呵,我可是有钞能力的总裁,定制人物光谱,再凭借用户大数据筛选,还怕挑不出大家喜欢的人设?   场景二:   顾鸿渐:“这里是一个亿,拿上这笔钱,和他远走高飞,别回来了。”   穿着围裙在擦玻璃的原文主角受:?   赶来救主角受的原文炮灰攻:?   注意事项:   1、结局1v1,he,你无情无义呜呜我伤心了(?)艺高人胆大攻(谢思邈)x一心搞事业性|冷淡总裁受(顾鸿渐)   2、原文主角攻1转受,修罗场警告,万人迷警告,部分配角攻存在黑化警告   3、wb:精神小伙罗三岁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天之骄子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鸿渐 ┃ 配角:谢思邈,齐桓麟,裴南枝,顾嘉禾 ┃ 其它:隔壁完结文《我有美颜盛世干什么不好》   一句话简介:主角攻1被迫做受   立意: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1章 你这作者正经吗?   顾鸿渐做了个梦。   起初他眼前雾蒙蒙一片,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但在他飘了不知多久后,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顾大总裁……顾大总裁……”   “老顾!”   女声孜孜不倦,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顾鸿渐在梦里还保留了完整的意识,听了对方越来越不讲究的叫法,不由眉头一蹙。这个女声听上去很陌生,他可以确定,自己在现实中并不认识她。   像是注意到了顾鸿渐的停顿,那女声高兴起来:“你可终于听见了,快过来!”   顾鸿渐沉默了下,觉得这个梦有点邪乎——怎么就跟对方能看见自己似的?明明他四周只有化不开的灰雾。   出于一个成年人的警惕,顾大总裁即便在梦里,也不想照着女声说的做。   只可惜他的理智虽然很给力,但身体却不争气,居然跟听到召唤一样,不受控制地朝声源处飘去。   这让顾鸿渐眉头皱的更深了。   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在这个女声把他召唤过去后,笼罩的灰雾就朝两边散开了。随着他的临近,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乱蓬蓬扎着的女人,正坐在书桌前,朝他笑眯眯地招手。   顾鸿渐一脸漠然。   他没有动,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奇怪女人。   看得出对方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平常也不爱运动健身的菜鸟,皮肤是不见阳光的惨白。   用来当睡衣穿的T恤前胸有个动画角色,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桌面壁纸又是一个纸片人美男。   嗯,是个基本脱离现实生活的女人,挺普通的。   这样的男男女女,在顾鸿渐的世界里也随处可见。   对面人似乎对他的冷漠和疏离,表现出了奇妙的熟稔,面色激动地叫了句:“好大鹅,我是你妈啊!”   顾鸿渐:……   女人意识到这么说他听不懂,于是解释道:“你是我小说的主角攻,属于被我创造出来的人物,可不就算我半个儿子嘛。”   接下来,她竹筒倒豆子似的,以极快的语速大致解释了下顾鸿渐的来历。   原来他所在的世界,是依托于一本名叫《总裁的倔强小玫瑰》小说而生的一维空间。   小说以主角受裴南枝的视角展开,讲述一代自强坚韧的苦命小美人,如何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最后走上人生巅峰。   作为爱情小说的主角,过程中自然有一堆男人围着他,不是在强取豪夺,就是在强取豪夺的路上,把裴南枝一个有想法有能力的强受雷点踩了个遍。   其个中翘楚,非顾鸿渐这个角色莫属。   身为迟迟修不成正果的攻1,他不但冷酷霸道不懂爱,还在一开始,强行把主角受强行绑回了家,过过一段傲慢家主俏保姆的日子。   虽然作者写这段的初衷只是为了增加他们相处的时间……   总之大纲剧情很老套,降智式的狗血感情线也很老套,至少顾鸿渐听着,中途就有无数次想打断作者,表示她构想的职场情节、人物逻辑不合理。   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选择了缄默。   而由于顾鸿渐这个攻1的刚愎自用、不懂体贴,导致就算后来受渐渐喜欢上他了,也无法接受和他相处。   两个人循环往复的折腾,中间还给了攻2345可乘之机,又是修罗场又是撕逼,受再重新跟一个人处对象,然后再修罗场再撕逼……   最后大家终于折腾累了,在大纲末尾,裴南枝被人绑架,顾鸿渐舍命相救,这对冤种cp总算修成正果在一起了。   是的,只是大纲里,小说还没写完。   因为读者投诉太多,作者——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坑在半路三天了。   对于自己居然只是个被人创造出来的角色一事,顾鸿渐虽然很震惊、很冲击三观,但仔细思考了下,还是为前二十八年他有兢兢业业扮演好一位霸道总裁,而感到一丝奇妙的欣慰。   起码自己kpi完成得不错。   那厢小作者胸脯一挺,邀功道:“你看我对你多好,不但让你当攻1,成为最后抱得美人归的赢家,还赐予你原耽第一大攻姓!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意味着你在攻界,都是上三旗的正经蓝血贵族,攻中之攻!”   顾鸿渐:……   “可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女人愁眉苦脸的说。   这是他的问题吗?   但顾鸿渐毕竟是一个霸总,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拿出领导的派头训斥道:“一个成年人,最忌讳的就是推卸责任,回去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儿了。”   对面的女人梗了下,脸上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她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自己的角色训,而且这种仿佛还在公司当社畜,面对老板时的心虚是怎么回事……说好笔下角色都是作者的好大鹅呢?   夭寿啦儿子造反啦!   女人当机立断,鼠标点开一个页面,然后把电脑屏往顾鸿渐的方向一转,转移话题道:“快看这个。”   顾鸿渐凑近屏幕,就见绿油油网页上,几乎满屏都在骂他。   读者1:这个姓顾的好讨厌啊!每次出场对我们受受说话都高高在上的,好像恩赐一样,他当他是谁。   读者2:油腻死了,什么年代了还搞强制爱啊,尊重过我们南枝的意愿吗?   读者3:啥时候虐顾狗,我等不及了。   读者4:作者不能换攻吗,有顾狗没我,有我没顾狗。   读者5:麻了,各位,什么时候虐顾狗了踢我一脚,我再来看。   顾鸿渐收回目光,波澜不惊地凝视作者。   女人偏开视线,咳嗽了声:“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你看,现在大家不爱霸总了,这还只是其中一页评论,几乎每章都有人说你油腻,所以你换个人设吧。”   他都活二十八年了,人设还能说换就换的?   但顾鸿渐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口吻,道:“你打算换什么?”   女人双手抱胸,冥思苦想片刻,最后不负责任地试探:“要不……你看着办?”   顾鸿渐脸上终于有表情了。   被气的……   “你自己的工作失误,现在要推给我?”顾大总裁沉了脸,浑身嗖嗖冒冷气。   小作者浑身一哆嗦,怕这位将老总派头腌入味儿的攻1同志再对她进行批评教育,让自己凭白多个爹,所以不等顾鸿渐反应,急急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你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精英霸总,肯定比我有想法,交给你,我放心!”   “我这篇文是糊是飞全看你啦。”   在女人噼里啪啦的说话声中,顾鸿渐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   等他再睁眼时,已经重生回了五年前。   窗外晨光微熹,顾鸿渐坐在他那张足够五个人躺着的大床上,脸色风云变幻。   他还在生作者的气。   就没见过这么不爱岗敬业的人,这要是他旗下的员工,早被他一句话辞退了!   “笃笃……”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顾鸿渐随口道了句:“进来……”   然后他就后悔了。   推门进来,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家佣制服的,正是这篇文的万人迷主角受——裴南枝。   作为迷倒好几个男人,引一众攻君为他竞折腰,没日没夜上演强取豪夺戏码的暴风中心,裴南枝的自身条件自然是过硬的。   他生的四肢修长清俊白皙,尤其眉宇之间蕴着股不可攀折的坚毅,漆黑的双目炯炯有神,和浓秀的长眉完美组合,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是柔弱可欺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裴南枝现在的境遇,最多算虎落平阳。   而欺负他的那个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顾鸿渐抽了抽嘴角,眼睁睁看着人手推餐车,来给他送早餐。   被迫给他当保洁小弟的裴南枝此时看向他的表情,不说是亲切和善,那也算仇深似海了。   顾鸿渐的记忆力向来很好,一看裴南枝这个熟悉的眼神熟悉的打扮就想起来了,这是发生在文章刚开始,他把人抓回来当保洁小弟的时候。   他受邀回以前就读的大学,给没隔几届的学弟们讲讲经商心得,再灌点心灵鸡汤,然后就对台下来听课的裴南枝一见钟情了。   于是他很有精神,且十分高傲地在讲座结束后,给裴南枝递了张支票,让他跟自己一年。   裴南枝深感自己被侮辱了。   可他那个死鬼老爹欠下一屁股赌债刚刚跑路,再不还钱就得被讨债公司押去更不和谐的地方卖屁股。   因而只能在顾鸿渐大放厥词的「不,你没得选择」中,憋屈答应。   当然,裴南枝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干杂活的,毕竟顾大总裁也不是什么扶贫单位,当小情人才是主职。   但裴南枝实在太知道怎么惹人生气了,刚跟着回家半天功夫,就成功让冷酷霸总一声令下,发配他去做下人认清自己的弟位。   而顾鸿渐本人,则是在等裴南枝干不下去的时候,主动来跟自己服软道歉。   ——   “顾先生,请用餐。”裴南枝站在床边,语气硬邦邦。   顾鸿渐掀开一点被角,就想下床来,但他马上从对面青年人目不斜视,一脸眼不见为净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脸瞬间又黑了。   该死的……   那个不敬业的作者当初为给他增加攻度,给他很是添了不少没用的设定,其中就有……   裸睡……   没错,作者单方面觉得舒展的矫健身躯,裸露在外的六块腹肌十分性感。   试想一下,早上低哑慵懒的嗓音,从被褥间露出的宽肩窄腰,简直雄性荷尔蒙爆棚。   所以他现在是光着的!   被子下面什么都没穿!   这个没人气的作者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幸好大和谐时代脖子以下全没了,不然保不齐那个没节操的女人,还会给自己安排什么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顾鸿渐面无表情地放下被角,盖住身体,对正板着脸的裴南枝道:“出去……”   作者有话说:新文,日更,每晚六点不见不散_(:з」∠)_ 第2章 真正的霸王硬上弓   什么?   裴南枝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顾鸿渐吗?   要知道对面那尊大佛就跟走流程似的,每天早上都会在看到他的死人脸后,冷冷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不是让他记住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是发表些诸如「我顾鸿渐不养没用的人」、「除了我,你还想讨好谁」之类的垃圾话。   最后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中,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他都快习惯了,还差点在对方说话之际,遵照惯性脱口一句:“你要不喜欢,大可以辞退我。”   幸好他反应够快憋回去了。   这人又在玩什么花招?   裴南枝警惕的眼神,终于舍得落回到顾鸿渐身上,但在看见对方暴露在蚕丝被外的上半身时,还是僵硬了一下。   顾鸿渐其实挺白的,但他不是病态瘦弱的苍白,而是养尊处优下健康而富有活力的象牙白。   眉目浓黑俊丽,凌乱的头发没有梳成背头时,零散地落到前额,使他看上去没了平日里叱咤风云的老成稳重,更接近二十三岁的青葱年纪。   就连裴南枝都不得不承认,顾鸿渐有着副万里挑不出一个的好相貌。   一米八三的个头高挑挺拔,放人堆里简直鹤立鸡群,通身礼教严苛培养出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还散发着成功人士那种用钱堆出来的气场。   就是那种让人忍不住双膝一软,想抱着他大腿喊:「爸爸,饿饿饭饭」的。   视线不自觉往下,在扫过顾鸿渐的胸膛时,裴南枝有点尴尬地挪开目光,低低道了句:“流氓……”   按理来说,两个大男人互相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初高中和弟兄们去泡澡堂子时,更容易被和谐的地方都看过,委实不该如此矫情。   但裴南枝现在和顾大老板不是那种纯洁的金钱关系嘛,一切小动作就都变得有待商榷了。   顾鸿渐被看得莫名其妙,顺着目光低下头,就瞧见了一片白花花的肉。   嗯,胸肌的形状很不错,腹肌的形状也很好,看来年轻时的自己有在好好坚持健身。   不过现在是深秋季节,果着露在外面也挺冷的,所以身上某两处颜色比较粉的地方,冻得凸起来了。   顾鸿渐:裴南枝:“哼!”   顾鸿渐抬头,一时之间有点无语,感情自己被当成性骚扰的败类了。   不过他平常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因此也没人注意到他这一刻的不自然。   顾鸿渐觉得自己有点冤,谁家性骚扰是自己脱光,被骚扰对象衣冠齐整的?   也不知道是谁比较吃亏,毕竟现在只有他在被看……   再说了,前几天还没重生回来的时候,你裴南枝也没少经历这阵仗啊。   顾鸿渐再次发号施令,语气变得有些严厉:“闭眼,转过去。”   对面人像是如梦方醒,下意识顶了句:“你以为我想看你吗?”局促的背过身,从发梢里探出头来的耳朵尖还有点泛红。   顾鸿渐本质是个理性的人,所以他用一种陈述的口吻说:“你的确看了。”   “顾鸿渐!”裴南枝回头怒瞪一眼,紧接着又迅速收回视线,扔下句:“有什么吩咐再叫我。”   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走出门时,还不忘控制力道把门轻轻碰上。   不愧是主角受。   顾鸿渐赞许点头,即便再生甲方的气,也没丢了应有的修养。   果然对比出真知,裴南枝的工作态度就端正多了。   ——   等人一走,顾鸿渐立马裹着薄被跳下床,打开衣柜翻江倒海地寻找,居然硬是没找到一件睡衣。   这破作者下手太狠了。   顾鸿渐脸色难看地直起身,悻悻甩开薄被,走进洗漱间淋了个浴。   出来时披着浴袍,把管家松伯找来,吩咐道:“今天下班后,我要在我的衣柜里看到睡衣,买什么款式你看着办,你知道我的喜好。”   松伯心说您的喜好不是不穿么,老夫在顾家工作几十年,除了婴儿期就没见您穿过……   但他毕竟是专业的,绝不会自乱阵脚,因此也只是彬彬有礼地躬身回:“是,先生。”   顾鸿渐脸色稍霁,抬头看了眼时钟,早上七点。于是他又走回到衣柜前,开始挑选今日的通勤穿着。   松伯得了令并未在第一时间离去,而是道:“先生,您安排在下午六点半的晚餐,餐厅那边打来电话询问,您希望在用餐期间听哪位大师的曲子,他们可以提前让乐手准备。”   顾鸿渐挑选领带的手一顿,淡淡道:“取消吧……”   松伯一愣:“您不是……”约了裴南枝吃饭吗?   为不让外人打扰,还专门包下整间餐厅,企图走走攻心计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要没记错,这主意还是他出的。   长指略过各种颜色款式的面料,顾鸿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很忙……”   ——   关于知道真相后主角受该何去何从的问题,顾鸿渐没怎么深想过。   事实上,对于自己前二十八年的所作所为,如今复盘起来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做任务的心态。   就像他自己说的,至少kpi完成的不错,强取豪夺演得像模像样。   坐在集团总部大办公室里的顾鸿渐埋头批复文件,很多事不值得日理万机的他纠结太久。   既然裴南枝不想卖身,那就不卖,反正从核心诉求来讲自己也不怎么在意。   不过五百万的欠款,也不知道裴南枝这个保洁小弟要当到猴年马月,才能还完……   至于他只是个纸片人什么的,顾鸿渐就更不放在心上了,毕竟他一个集团总裁,钱是真的不就行了。   考虑人设问题,还不如考虑怎么让公司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或许是命运对他漠视怠工的抗议,当晚顾鸿渐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绿油油的页面,还是那个熟悉的评论区。   读者1:天凉了,让鸿盛破产吧。   读者2:破产+1;   读者3:连攻都当不好,要他何用!   顾鸿渐:??   隔天早上顾鸿渐铁青着脸起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不行,他还有公司里十几万的员工要养,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虚假的霸王硬上弓:xxx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真正的霸王硬上弓:不讨我们欢心就等着变乞丐吧!   有一刹那,顾鸿渐甚至共情了裴南枝。 第3章 攻二登场   除了满坑满谷叫嚣着要他破产的人以外,顾鸿渐还注意到评论区有人说:   读者4:居然光着身体勾引我们小南枝,呸!没有男德!   读者5:真的,这油刮下来都够炒两盘菜了,得多自恋的人才会裸着睡,以为谁看了都会上头吗?   对于他人的挑刺顾鸿渐波澜不惊,他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件事上——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在隔天,以更新章的形式被同步到网页上。   还是被动直播,自己没有喊停的权利。   顾鸿渐脸上慢慢凝结起了一层寒霜。   也就是说,他无时不刻都在被屏幕另一端的读者群体监视?   早知道就在梦里看一眼正文了,至少搞明白这种侵犯隐私的行为究竟到什么程度。   ——   早上给他送餐的佣人已经换成了一个小姑娘,颤巍巍地推着餐车进来,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自己哪里犯了错。   至于原本负责照顾他日常起居的裴南枝,则被顾鸿渐「请」去擦玻璃了。   既然读者满意度取决于主角受的喜恶,那他干脆还是和裴南枝眼不见为净吧。   至于裴南枝那边就更好糊弄了,顾鸿渐随口一句:“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好,去找松伯重新给你找份差事。”   拿着块抹布站在柜子前,刚准备擦的主角受有瞬间的茫然。   穿回到五年前,这时的裴南枝才只有二十岁,即便因为苦出身而显得比同龄人早熟,但在碰到意料之外的状态下,也有点愣愣地。   此刻裴南枝呆呆看着顾鸿渐,都忘记和他拌嘴了。   半晌,又老老实实「哦」了声。   还挺可爱……   毕竟是个年轻人啊。心理年龄二十八的顾鸿渐暗自感慨。   这篇文的定位是强攻强受,所以裴南枝不但性格坚强独立,个头也并不矮。   长身玉立的一米八,瘦削板正的身形脱衣有肉,肩颈线条优美舒展,犹如高贵的白天鹅,远远看去,简直是教科书级的初恋型学霸男神。   再加上他待人温和有礼,愿意照顾帮助同学,在学校是十分受欢迎的。   收回落在青年身上的视线,顾鸿渐穿着新买的睡衣走进洗漱间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小女佣道:“以后我下楼吃,不用再送上来了。”   小姑娘还以为自己要被开除了,眼眶一红,差点嘤嘤嘤哭出声。   裴南枝见状,下意识就想说点什么。   但还没等他开口,顾鸿渐说话了,语气有点无奈:“不是你的问题,去做你原先的工作吧。”   小姑娘立即破涕为笑,高高兴兴给他鞠了个躬,“谢谢先生!”说完步履轻快地出门,扎起的马尾在身后活蹦乱跳。   裴南枝的嘴张张合合,眼睁睁看着顾鸿渐消失在洗漱间门后,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来。   怎么感觉……这姓顾的和先前有点不一样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顾鸿渐吗??   ——   周六不用上班,有足够的时间来让顾鸿渐在家,慢慢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破产迫在眉睫,谁有心思搞别的?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随便吃了点早饭,拿着份报纸坐阳台装样子,脑内却在颅内风暴时,楼下忽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顾鸿渐皱着眉头朝楼下扫了眼,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只见一名衣着体面,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人,此刻不复往日和煦温柔的气质,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里冲。   他身后还跟着四名门神一样的保镖,大有一战功成的架势。   而自己这边,管家松伯则带着几名年轻力壮的男佣拦在别墅大门口,也摆出了人在城在的架势。   斯文男人不得不停下来,竭力维持平稳的声线:“松管家,我不想为难你,去叫顾鸿渐出来,我有事找他。”   松伯睁眼说瞎话:“哎呀不巧,顾先生刚好不在。这样,闻人先生您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告诉在下,在下定会如实转达给先生。”   斯文男人哪能看不出来对方的客套是糊弄,顿时气笑了。   他英俊的脸上浮起明显的怒色:“他绑架我的学生,算不算要紧的事?他在不在都无所谓,今天我既然来了,裴南枝我一定要带走!现在什么年代了,法治社会,不要以为有顾家的庇护,他就能为所欲为。”   松伯神色一肃:“闻人先生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家先生向来奉公守法,没少纳一分税,做事也都按合同章程来,还请谨言慎行。”   斯文男人哼了声,显然当他在狡辩。   眼见两方人马又要掐起来,一道冷静低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闻人奚,在别人家门口闹事,就是你展现的礼数吗。”   楼下众人循声抬头,就见三楼的花园阳台上,顾鸿渐背着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松伯,带他去书房。”瞟了眼男人身边的保镖,他加了句:“这些人留在外面。”   ——   顾鸿渐记得,原文的确有这么个剧情点。   在他和裴南枝签订契约后,A市小圈子里就流传出他金屋藏娇,包养了个清纯男大学生的八卦。   而刚好听到传闻的闻人奚,立马和裴南枝对上了号——自从顾鸿渐来过大学后,裴南枝就变得有些不对,从不缺勤的好学生开始三天两头的请假,眉宇间带着挥不去的压抑。   当然,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裴南枝缺席是因为在顾家当保洁小弟,每天都有定额任务要完成,学习只能晚上挤着时间学。   但不妨碍他单方面认定是顾鸿渐强迫。所以,出于教师的责任感、和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好感,闻人奚当然要拯救自己的学生于水火。   可惜他这段打上门来英雄救美的戏份,是作者用来衬托顾鸿渐的手眼通天的。   作为作者认定的攻1,顾鸿渐的家世背景自然是闻人奚这个书香门第出身,一家都在搞艺术的文艺男青年无法比拟的。   他今年二十六,虽然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副教授职称,成为A市著名大学热门专业的老师,但一个教心理学的文人,还能对顾鸿渐造成什么影响?   四个彪形大汉的保镖已经是闻人奚的极限了。   所以在当初没重生的顾鸿渐那里,自然讨不到什么便宜——任你说慷慨激昂说破天,人根本懒得听,直接以势压人。   闻人奚被气得说不出话,却也拿他莫可奈何。   毕竟作为提供情绪价值的攻2,他在文里更多的作用就是在主角受生气、沮丧、失落、担忧时,给人做做心理辅导,再提供个肩膀趁机撬撬墙角。   而这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三角大戏里,闻人奚的第二个用处,就是让作者还借他的手,给顾鸿渐立了个flag:   “迟早有一日,你会为你的傲慢而后悔!”   为后来的追妻火葬场打下基础。   不过现在,一切都要重头来过了。   顾鸿渐踱步走进书房,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朝领着人进来的松伯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把裴南枝叫来。”   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气势汹汹的苦情攻二。   闻人奚的模样气质和他不同。或者说,作者当初为了制造那种对立感,他们所有地方都是反着来的。   这种对立感表现在外貌上,就是顾鸿渐算典型的浓颜款,五官骨相是极为精致的俊美,属于人群中一打眼看见,就会被深深吸引的类型。   而闻人奚则各方面线条都要柔和许多,他的头发、瞳孔颜色都是天然偏棕的,笑起来如沐春风、沁人心脾,越接触越觉得舒适。   顾鸿渐下巴朝落地窗前的沙发点了点,道:“坐……”   闻人奚似乎有些惊讶,凭他过往对顾鸿渐的了解,对方不像是那种会在有人冒犯自己时,仍保持心平气和的类型。   圈子里谁不知道顾家少爷的强势?   这就有点冤枉顾鸿渐了。   实际上,抛开剧情需要,他其实不讨厌闻人奚,即便后者是他的「情敌」。   在他眼里,大家都算给作者打工的演员同事,只是这些同事们自己不知道……   所以没有读心术,领悟不到顾鸿渐那份「善意」的闻人奚,依旧摆出了备战的架势,就等着发难。   而顾鸿渐虽然心里对同事们没有恶感,但毕竟跟不熟的同事营业聊天也挺痛苦的,他也没什么话想对闻人奚说,就保持了沉默。   四目相对,两人无声对峙,一直到裴南枝出现,才打破了这个僵局。   ——   玻璃擦到一半就被喊上来的裴南枝,见到这局面时又呆了一下,闹不明白书房空气里那股诡异的凝滞是怎么回事。   但他看到闻人奚后,还是乖乖朝人喊了句老师。   闻人奚看他卷着袖口围着围裙,脸颊边还闪耀着劳动真光荣的汗水,不由松了口气,舒展眉头微笑颔首。   顾鸿渐是个十分认同时间就是金钱的人,因而他讲话也喜欢直来直去,开门见山。   “本来打算再放任你一段时日,但既然现在,有人为了你找上门——”   顾鸿渐顿了顿,继道:“我给你一个亿……”   裴南枝脸色骤然一变,厉声打断他:“想都不要想!顾鸿渐,你不要以为钱能摆平一切,我绝对绝对不会答应出卖身体!”   闻人奚也皱起眉头皱眉:“顾鸿渐,别太过分了。”   顾鸿渐:“离开顾家。”   裴南枝:?   闻人奚:?   顾鸿渐手肘撑在桌面上,抬手捏了下眉心,叹气道:“今后你是想和闻人奚在一起,还是和别的什么人都随便,这一亿就当你的结婚随礼了。”   裴南枝:??   闻人奚:?? 第4章 执着的保洁小弟   顾鸿渐话一出口,书房内的空气就凝固了。   三人宛如三条死鱼,互相拿自己的大眼睛瞪视对方。   顾鸿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裴南枝和闻人奚混杂着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居然一模一样。   说实话,他觉得这俩挺般配的。性格一刚一柔,闻人奚懂得包容,给予伴侣各方面的支持,会在对方伤心失意时安慰开导,而裴南枝刚好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简直完美互补。   但这话顾鸿渐不能说出来,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万一被网页记录在案,当做他消极怠工的证词,被读者们呈给作者,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真要让他们说动作者,那他就离破产不远了……   那边厢,回过神来的裴南枝有动静了。   主角受不愧是主角受,即便一个亿摆在他面前也毫不动心,将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宝贵品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见他眼含怒气,沉声质问:“姓顾的,你什么意思?”   顾鸿渐:?   顾鸿渐:“没什么意思。”就字面意思。   裴南枝更生气了:“你看不起我吗?!”   闻人奚:“那个……”   顾鸿渐言简意赅:“别想太多。”   闻人奚:“我说……”   裴南枝断然道:“不行,我要留下来。”   闻人奚猛然扭头:“小裴?!”   裴南枝目光坦然地直视顾鸿渐,话讲得掷地有声:“不管前因是什么,我毕竟接受了你的五百万,就要好好偿还这笔债。你我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我讨厌你,并不意味着你的便宜我能占得理直气壮。”   “虽然现在的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大三学生,每天只能打扫下卫生,但等以后我正式工作了,相信就能赚到更多的钱了。”   “总之,该是我的,我不会退缩;不是我的,也一分都不想多拿。我不会给你用金钱羞辱我的机会!”   顾鸿渐:闻人奚:闻人奚艰难地道:“小裴,就算要还钱,你也不用给他当佣人,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吧。以顾总的身家,不必急于一时的。”   “还钱不在多少,而是态度问题。”裴南枝大手一挥,很有气概:“老师不用劝了,谢谢您今天特地来找我,请放心,我没事,课业方面也不会落下的。”   闻人奚:苦情攻二再次铩羽而归。   只不过,不同于顾鸿渐重生前的义愤填膺,这回他显得很懵逼。   ——   另一边,书房里的裴南枝依旧是那副挽着袖口穿着围裙,劳动真光荣的打扮。   他现在对这个身份更有归属感了,扬起下巴,骄傲的对顾鸿渐说:“顾先生,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就继续去擦玻璃了。”   顾鸿渐不禁被他坚守岗位的敬业精神打动,挥挥手示意他去忙吧,并且表示:   就算你是干保洁的,我们顾家也会一视同仁,在年底给每名员工发红包。   虽然你不一定舍得花这笔钱,但可以贴到五百万的欠款里,离你还清债款的大计更进一步。   裴南枝十分高兴,顿时工作更积极了。   看,劳动人民不怕苦不怕累,最怕的是日子没有奔头。   只要给他们一个希望,他们比生产队的驴还勤劳踏实。   顾鸿渐微微一笑,将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发挥得十分稳定。   刚刚裴南枝当着闻人奚的面,发表的那通「员工就职感言」,让顾鸿渐听得十分慰贴,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想要问问裴南枝毕业后,有没有兴趣来他的公司上班。   不过最后他还是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   职场面试,向来是用人单位跟面试者的双向选择,何况再过不久,裴南枝就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去自己老对头的公司实习的机会。   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双赢,可不是强买强卖。   话虽如此,但顾鸿渐在想到不久后,即将要打交道的那个人时,仍然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他那个老对头可不好对付。   再加上主角受不愿意跟攻二离开,那股子看到好白菜的新鲜劲下头后,顾鸿渐开始感到了棘手。   也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梦到那个绿油油的网站,评论区的人又会怎么变着法的问候他。   ——   就这样,时间慢悠悠地转到了下午。   顾鸿渐就连饭都是在书房用的,拧着眉头,钢笔不时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他得趁这个难得不用应酬加班的双休,给自己起草的这份名为《关于鸿盛破产人设挽救事项的几点要义及应对办法》的专项方案,制作出一套系统有效的行动方针。   另一边……   裴南枝后知后觉地发现,顾氏大宅里的工作氛围有点微妙。   每当自己干活、或者经过宅邸的哪里时,其他同事都会用一种诡异而奇特的眼神,偷偷在背后打量他。   等他突然回头时,所有人手忙脚乱地擦花瓶擦桌子拖地板,低着头欲盖弥彰。   柿子要挑软的捏,裴南枝拉住一个比自己早来没几天的小女仆,问:“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你们老看我做什么?”   这个小女仆是早上送餐给顾鸿渐的那位,今年十八岁,名叫阿秀,刚从十八线小镇来到大城市不久,浑身上下散发着淳朴的天真感。   阿秀见他一副笑容可掬,很好说话的模样,怯生生道:“他们……他们可能是好奇吧。”   裴南枝莫名:“好奇什么?”   阿秀眨眨眼:“就是小裴哥哥的三角虐恋呀!”   裴南枝:?   裴南枝:“等下,什么三角虐恋?谁和谁?!”   这厢阿秀已经捧着脸,开始用梦幻般的口吻说:“好棒呀,果然不愧是大城市,连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都有。”   “原本甜甜蜜蜜、生活平和温馨,只差一步就能跨过暧昧的有情人,突然有一天被霸总看中强取豪夺。   从此平静的岁月被打破了,有缘无分不能相守的两人只能天各一方,争夺失败的那方只能黯然离去,独自舔舐伤口。”   对面的裴南枝已经因为她的脑补,而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了。   起初对于顾鸿渐莫名其妙的那句「和闻人奚在一起」,是被他当垃圾话无视的,但现在看来……是意有所指啊!   合着连顾鸿渐都以为自己在和老师谈恋爱?!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阿秀小脑袋凑过来,兴奋地压低声音:“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今天来的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   你是不是很从容自然地接受了同性恋设定?   裴南枝咬牙切齿:“那、是、我、大、学、的、老、师!”   阿秀倒吸一口凉气,用懂了什么,又隐隐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新鲜刺激的眼神,注视着青年。   用膝盖想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校园背德师生恋这种……   裴南枝加重语气:“闻人老师是很负责任的人,他只是来这里看看他的学生过得怎么样,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也没你想的那种关系。”   阿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将爱化作春泥默默守护,我懂的!”   我觉得你什么都没懂。   裴南枝有些悲伤的想,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但兴头上的小姑娘,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眼珠骨碌碌的转了圈,紧接着一亮,阿秀把自己端着的托盘往裴南枝怀里一塞,轻快地说了句:“这是要送到顾先生房里的茶,就麻烦小裴哥哥了,作为交换,我帮你擦窗户。”   然后不由分说地夺走了他的抹布,一溜烟跑了。   走前阿秀的脸上,还洋溢着“好棒好棒我仿佛参演了电视剧,我是主人公之间传递爱与和平的小红娘。”的幸福笑容。   至于裴南枝表情变得有多一言难尽,则被人华丽丽的无视了。   ——   裴南枝端着托盘,心如死灰地上楼。   就在刚刚,已经跑出去一半路的小姑娘还专门跑回来,一脸严肃地告诫他:“既然是和顾先生谈恋爱,那就要好好跟其他男人保持距离哦,我们不能做那种不道德的事情。”   听得裴南枝差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顾先生,您的红茶……”青年边说边推开门,突然顿住了。   此时的顾鸿渐,已经不正襟危坐在书桌后的那张办公椅上了。   他慵懒地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单手支着脸颊,盯着另一只手上的几张纸在看。   他看的十分专注,以至于让裴南枝都不禁好奇纸上,究竟承载着什么样的内容,值得顾鸿渐如此投入。   纯白的纱帘被拉开了,初秋午后的阳光透窗而入,洒落在顾鸿渐身上,为乌黑的发梢,和紧致光滑的肌肤,镀上一层珍珠般饱满洁净的光泽。   休息日的顾总裁穿得十分随意,米色系的浅V领套头羊绒衫,下身是一条宽松的休闲裤,脚上一双毛茸茸的棉拖。   和平常万年不变的黑西装,周身散发着冷面阎王气场的状态截然不同。   现在的顾鸿渐看上去,如一头伸懒腰的猛兽,具有了迷惑性的可亲近感。   听到门口的动静,顾鸿渐并未移动目光,只是曲起食指指节,敲了敲沙发旁的玻璃茶几,说:“放这吧……”   裴南枝依言走过来,很有职业精神的没往那几张纸上瞥。   而顾鸿渐也在他靠近前,将白纸背面朝上地放在腹部,用手压住。   沉默蔓延,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似乎对他还不离去感到疑惑,顾鸿渐眼角一瞥,终于朝他看过来。   裴南枝下意识脱口而出:“上午的时候,我有句话没对你说。”   顾鸿渐懒洋洋地:“嗯?”   青年犹豫片刻,还是鼓足勇气道:“在此之前,感谢你对我还款时间上的宽限。”   毕竟主动权在人手里,顾鸿渐真想做点什么,完全没必要考虑自己的难处。   顾鸿渐微微一愣,笑了下。   “我本身也对你没什么指望。”   明明是一句很像讽刺的话,这回的裴南枝却偏偏能读出对方没有那个意思。   而且那一声低笑未免太好听了吧。   柔和磁性,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心潮慢慢涌动。   对面的人已经低下头不再看他,裴南枝傻愣愣地站了会儿,忽然感到脸颊有些烫。   他不由上手摸了摸。   奇怪,他脸红什么? 第5章 霸总的自救方式(上)   晚上,实时刷新的评论区照旧出现在顾鸿渐梦里。   读者1:裴裴莫气,咱以后赚更多的钱,然后狠狠打顾狗的脸!先前单方面强迫人住进他家,现在又要把人赶出去,他把我们裴裴当什么了!   读者2:莫欺少年穷!   读者3:站一秒闻人奚,老师太好了呜呜,老师加油再接再厉QAQ;   读者4:为什么闻人奚不是主角攻?这种拿钱试探别人的行为真的好恶。   顾鸿渐:顾鸿渐:不,他没那个意思。   读者5:可那是一个亿哎……换我立马收拾包袱麻溜滚了!   读者6:楼上醒醒,那只是试探啦,数额报这么大,一看就是假的。   顾鸿渐:不,从投资角度来讲,如果能用一个亿摆平问题,他稳赚不赔。所以他的确是真想给。   读者7:大草,这个小女仆,你是把我们受受往火坑里推啊【哭笑不得?jpg】;   读者8:儿啊你要有出息!不能人家随便笑一下就脸红呀!混蛋作者你出来!!你是不是偏心顾狗,随随便便就安排这种剧情,顾狗先前不讲人话的地方是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了吗!   顾鸿渐:有吗??   他当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大计上。   读者9:追妻火葬场必须安排「幽幽」……   读者10:火葬场和顾狗破产作者你选一个吧!   顾鸿渐:过不去这个坎了是吧?   翌日顾鸿渐面无表情从床上坐起,依旧是收获满满的一晚呢。   ——   裴南枝比他起的更早——家佣哪有比主人睡醒更晚的道理,他一大早吃完饭,就被负责照料花圃的张叔拉着去帮忙修剪枝桠了。   初秋清晨,寒露微凉,只穿着件薄薄衬衣的裴南枝不由打了个哆嗦。   直到远方的太阳慢慢爬上了山坡,从翠绿色的山尖头探出脑袋,那股湿冷的寒意才被慢慢驱散。   裴南枝专心致志,拿着大剪刀这里一下、那里一下。   顾家别墅的花圃很大,里面栽种了多种名贵花卉,其中以蔷薇的数量为最。听张叔讲,什么颜色都有,到花季时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裴南枝不禁畅想了下,春季阳光下,仿佛望不到尽头的花海有多么壮观。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   裴南枝回身,见顾总裁衣冠楚楚地站在花圃最边沿的那道田埂外,注视着他。   刘海依旧散落在前额,也没穿他洽谈商务的黑色西装三件套,套在外面的风衣款式都是休闲的。   这是要干嘛?   裴南枝心下疑惑。   然后就听对方开口问:“想出去吗?”   裴南枝张了张嘴,一脸茫然。   ——   汽车平缓行驶在蜿蜒的公路大道上,车厢内静的只有呼吸声。   裴南枝双手放在膝头正襟危坐,不时拿眼角偷瞥身侧低头在看什么文件的顾鸿渐,揣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出门前,大概是他反应太慢,没等到回应的顾鸿渐扬了扬下巴,说了句:“去换衣服。”   像是收到指令的人工智障,大脑还没重启的裴南枝灰溜溜回员工宿舍了。   换好私服出来时,才意识到对方似乎略过了征求他同意的步骤。   可惜为时已晚,顾鸿渐已经坐进车后座等着他了。   跟着坐进去的裴南枝唯一能庆幸的,就是顾鸿渐家大业大,还不至于把他当猪肉卖了……   裴南枝忍不住道:“顾总,我们……要去哪儿?”   顾鸿渐眼也不抬:“去玩……”   ??   裴南枝连忙追问:“去哪里玩?”   顾鸿渐:“去你想去的地方。”   说完,也不管自己丢下了颗什么炸弹,又会在他人平静的心湖中,砸出怎样的涟漪,顾自批复文件去了。   裴南枝僵硬地保持着扭头看他的姿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虽然知道顾鸿渐对自己有想法,但他俩从初相遇到住一块,几乎每次碰面都在拌嘴,什么暧昧的氛围,他是一毛钱都没感受过。   结果他们纯洁的金钱关系维持到现在,终于有了那么点追求和被追求的味道。   裴南枝猝不及防,脸不可遏制地红了下,心脏扑通扑通跳。   他平日里表现得再要强,毕竟还只是个年芳二十的纯情男大学生,没谈过恋爱呢。   青年偏开视线,手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含含糊糊道:“就算是想去的地方,也要看时间……”和跟谁去的。   顾鸿渐想了想,体贴地说:“算你带薪休假。”   裴南枝:裴南枝:是这个问题吗?!   青年倏地回头,瞪着他:“我的意思是看人,看和谁一起!”   顾鸿渐终于舍得从文件上挪开视线,漆黑深邃的眼睛专注地倒映出他的身影,认真地问:“你不想和我去吗?”   常年运作的cpu处理器发出一声哀鸣,裴南枝大脑成功地卡壳了。   前排司机两耳不闻窗外事,恨不得连后视镜都不看一眼。   ——   顾鸿渐将裴南枝拉出来,绝非心血来潮。   他昨晚除了看评论区,还专门观察了网页刊载的更新章内容,然后就发现,这篇小说主要是以裴南枝的视角展开。所以,裴南枝才是本文的主要核心。   明明闻人奚从找四个彪形大汉来顾家门口,闹个惊天动地,再到三人书房对峙,戏份可以说最多——   但裴南枝心理活动的描写,依旧占据了更新章很大的篇幅。   当然,内容基本都是围绕顾鸿渐做了什么,裴南枝什么心情然后有什么反应展开的。   而他和闻人奚,则都被削减了行为逻辑的内核描写,比如他为什么给钱,为什么突然说出祝裴南枝随便和什么人百年好合的话。   就好像视角受到了局限,裴南枝猜不到的内心活动,就会被忽略。   闻人奚比他好点。   估计作者是要拿他对主角受的回护做文章,凸显他温柔骑士的人设,所以多少还提了嘴他是为裴南枝来的。   对裴南枝留在大魔头顾鸿渐这里,内里有多担心焦虑。   从上述情节中,顾鸿渐总结出了一些作者写文的规律。   第一:   就算是小说构成的一维世界,其世界构成的信息量也是宏大驳杂的。   所以作者需要一个视角的锚定物——就是主角,通过他的眼睛来观察世界,推进剧情。   所以配角、甚至路人甲们的日常生活,不会什么都直播出去,只有在和裴南枝互动时,会被记录下来。   第二:   即使主角受没有察觉到旁人的想法,但那个念头如果和主角受有关,也有概率被记录下来。   至于为什么,顾鸿渐用一个亿打发走裴南枝背后的真相,没被网页揭露出来,可能……   事关作者和他之间的「小秘密」吧。   根据第二点,顾鸿渐还推测,即便有网页刊载了他的单人戏份,那也应该是间接和裴南枝有关的。   类似于埋伏笔,后期要和主角受身上发生的事直接相关的。   思及此,顾鸿渐难得喟叹一声,所以裴南枝才是那个女人的亲儿子吧?   不过他是个干实事的总裁,很少会有伤春悲秋的时候,立即就把注意力,投回了能产生实际效益的行动上。   经过这几天的信息整合,顾鸿渐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捋出了基本的逻辑框架。   首先,是消除主角受对他的恶感,解了燃眉之急。   等裴南枝对他的印象变好了,就能稳住读者,初步摆脱破产威胁。   顾鸿渐合上文件,朝正主看去。   刚刚那通短暂的对话后,裴南枝就一直表现得挺安静。接下来的路程里,背对着他,专注欣赏窗外景色。   顾鸿渐满意点头,主角受吃软不吃硬,只要拿出交际应酬的耐心和技巧,就问题不大了。   就在这时,大脑放空,仿佛什么都没想的青年透过车窗玻璃,视线不其然间,跟顾鸿渐的目光对上。   意识到顾鸿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在默默地注视自己,裴南枝身体一僵。   眼珠飘飘忽忽地东转西转,最后垂下眼帘,睫毛轻微扇动。   大概紧张了吧。   顾鸿渐想,两人关系糟糕,现在突然被拎出来,紧张也正常。   虽然顾大总裁因为人设问题,重生前在作者手下讨生活,大好年华都用在跟裴南枝分分合合的纠缠上——   简而言之,他也没啥经验。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很行。   顾鸿渐再次发挥了绅士的体贴,收回令裴南枝感到「局促不安」的目光,坐姿优雅地直视前方,静静等待此行目的地的到达。   因而也就错过了,裴南枝在他目光消失后不久,便抬起眼帘,透过玻璃深深凝视顾鸿渐的侧影,眼底的探究毫不掩饰。 第6章 霸总的自救方式(下)   裴南枝不是他如今的父母亲生的,而是十二年前,被夫妻俩从孤儿院里领养出来的。   这对夫妇无法孕育自己的孩子,便通过收养孤儿的方式,来一尝自己的夙愿。   因为这份念想,裴南枝刚到新家那几年,过得十分开心。   养母是全职主妇,悉心照料裴南枝的生活,养父则在本市一家大企业,担任会计出纳的职位。   A市物价高,生活成本不低,养父每月的工资还过房贷后,刚好够这个三口之家的开支。   虽然并不富裕,但养母温柔的目光,和从出生起就没感受过的家庭氛围,依旧让裴南枝感到了幸福。   他很懂事,在学校成绩优异十项全能,很得老师喜欢,回家后又是一块合格的贴心小棉袄,主动帮助养母洗菜打扫。   那时尚且年少的裴南枝以为,人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努力读书,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然后好好赡养这对选择了他的父母。   变故发生在裴南枝十三岁时。   在一个寻常到与往年无异的中秋节,他爸忽然爆出非法挪用公款而被公司开除,养母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就从本市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得知了真相。   原来那个一直表现得老实本分的丈夫,居然在外面包养小三。   而且还是通过直播平台认识的网红女主播,为得到人家的青眼,装家里有矿的富二代。   自己工资不够贴,就利用职务之便偷偷挖公司的墙角,硬是在人直播间刷成了榜一大哥。   期间两人花销,都由养父出,直到纸包不住火,账面做不平了,才被爆出来。   养母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也是她当全职主妇的原因。而他们住的是一个老小区,街坊邻里都是相识多年的,现在谁不知道他们家那档破事?   就连裴南枝读书的学校,班里同学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丈夫的背叛、巨额的公司债款、无孔不入的闲言碎语,很快就击倒了一名本就不算太坚强的女人。   不久后,养母被查出有乳腺癌。而那时,家里已经拿不出手术费了。   最后还是知道裴南枝家难处的学校,牵头发起了对他的募捐行动。   学校广场上,每周一升旗仪式后,校长都会在上面发言的演讲台,此时只有裴南枝一个人,怀抱募捐箱站着。   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当初的裴南枝昂首挺胸,骄傲地站在演讲台前,作为年级代表讲话。   十三岁的小小少年忽然感到耳畔有一阵风吹过,将什么美好脆弱的东西吹到地上,摔出一滴碎片。   那些五光十色的玻璃碎片又被风带起,离他远去。   ——   台下是躁动的学生群。   “他爸不是贪了很多钱吗?怎么会没钱到看不起病?总有藏起来的吧。”   “会不会是故意装可怜,来骗善款的?”   “嘘,别说了。”   “怎么了,万一呢!他们家要真做了那种事,还不让说了!而且他爸本来就有前科,说不定我们的三好学生,平常也全都是装的。”   短暂的议论声,很快就被察觉不对的老师镇压了。   轮到那名先前议论最大声,还恶意揣测裴南枝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同学上台捐款时,他一口气在募捐箱里塞进了好多张红票子,是学生里捐款最多的。   塞完后,他故意停顿片刻,和裴南枝面对面站着,望向他的眼神中,有直白的讽刺和试探。   裴南枝低下头,捏紧募捐箱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内心的火熊熊燃烧,他很想当场把这人的钱从募捐箱里掏出来扔回去,但他不能。   这是养母的治病钱,就算是对方明晃晃的羞辱,他也只能被动承受着。   他甚至要深吸口气,对人笑着说一声:“谢谢你,同学。”   这场喧嚣尘上的事件,最终以裴南枝养父被送进局子蹲大牢告终。   而他爸就职单位派来的调查员,在考察了他家的实际情况后,看着实在没有几毛钱的孤儿寡母,也明白全款是要不回来了。   养母当时在医院准备手术,后续是十三岁的小裴南枝处理的。   他们家两居室的小房子被抵押了出去,又东拼西凑向亲戚借了点,和公司方达成了和解。   虽然远不及养父挪用公款数额的五分之一。   事后,裴南枝也很快转学了,一边继续读书一边照顾养母。   鉴于他成绩出色,在校表现优异,属于省状元的苗子,因而一路过来虽然清苦,但始终能靠奖学金凑合着过。   高考时裴南枝不负厚望,果然狠狠给学校挣了回面子,以高出top1大学录取分数线一截的成绩,成功被录取。   与此同时,他还刷新了省理科状元的高分记录。   就在他和养母长出口气,以为他们即将能脱胎换骨时,沉重的打击又再度降临——七年后,养父出狱了。   人堕落起来的速度,总是惊人的快。   出狱后的养父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他为了翻身剑走偏锋,结果泥足深陷。直到欠了一屁股债,才找上门来求助。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曾经的家庭也抠不出钱来填他的窟窿,只能在裴南枝愤怒地责问声中,灰溜溜的离去。   眼见要债的催得紧,养父心一横,留下母子俩如今租住的地址,玩消失了。   丝毫没考虑优等生的儿子前途如何。   养母又气又急,思虑过重之下,身体立马不行了,不久后撒手人寰。   走前执着地拉住裴南枝的手,不停重复:“我拖累你……已经够久了,现在,走!过你自己的生活去,不要再管你爸爸。他、他管不好的……”   说到这里时,不禁流下眼泪。   裴南枝握着养母的手,看着她灰白的面容,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   他又没有家了。   ——   这就是顾鸿渐从文中了解到的,裴南枝的过去。   可以说是经典的美强惨开局,看着罄竹难书的历历过往,连顾鸿渐都不得不喟叹于裴南枝的韧性。   人和人的差距大的像是隔着天堑,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的他,是很难想象到普通人有多生活不易。   年幼时的裴南枝,有很多憧憬想去的地方,那些寻常小孩会喜欢的东西,其实他也喜欢。   但他从小到大的生活条件,并不允许他任性地向父母张口,因而只能将渴望悄悄藏在心底。   可他又未必是真执着于那些外物。   裴南枝喜欢的是,和家人一起玩同个游戏,去同个地方的感觉。   所以现在他没有家了,他的心就会回到最初的地方——孤儿院。   但裴南枝并没有立即投入这个曾经的大家庭。   他不再只是单纯的名校学生,身上还背着甩不掉的赌债,万一被要债公司顺藤摸瓜地找到这里——   那对青年来说,为一时任性付出的代价,也过于沉重了。   顾鸿渐看到过作者安排给裴南枝的单独戏份。   在接受他五百万的救济,还清赌债以后,裴南枝坐上公家车,本能地回到了这里。   他依旧没有上前,而是躲在茂密的香樟树后,用一种怀恋的目光,沉默地注视着院中玩耍的小孩、和站在一旁照看他们的老院长。   孩子们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好,基本都是用大孩子的尺寸改小的,个个面黄肌瘦,唯一能庆幸的是,精神头不错。   这归功于老院长竭尽所能的照料,但现实问题迫在眉睫,阳光下那张苍老和善的脸上,凝固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缺少资金支持的孤儿院,如今也面临着生存危机。   裴南枝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现如今,再次站到孤儿院大门口的青年,内心百味杂成。   就在他怔怔发愣之际,站在裴南枝身后的顾鸿渐,忽然开口道:“都过了这么久,你也该回来看看了。”   裴南枝如梦方醒,倏地回头。   顾鸿渐的手放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道:“不用担心,走吧。”语毕,率先迈开了步子。   裴南枝只能跟着他进去,一脸破釜沉舟后的视死如归。   老院长对于他们的造访似乎并不惊讶,看看裴南枝,确认他全须全尾十分健康后,就彬彬有礼地对顾鸿渐说:“您好,您就是今天早上预约来参观的顾先生吧?”   裴南枝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顾鸿渐面不改色:“嗯,我的助理应该有和你谈到我此次前来的目的。”   老院长双眼一亮,顿时激动起来,连连道谢说:“我们这个小小的孤儿院能遇到您,真是太幸运了,顾先生的善举一定会有好报的!”   在得到顾鸿渐对电话内容的肯定后,老院长热情地将两人迎进他的办公室。   那已经是唯一还算体面点的地方了。   出于招待贵客和领养人的考量,老院长尽量把破旧的陈设,收拾得干净整洁。   老人家高兴极了,忙前忙后地烧水泡茶,递瓜子水果。   顾鸿渐将他拦下来,让裴南枝扶着人好好坐下,三人关上门,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   直到这时,裴南枝才知道,顾鸿渐以鸿盛的名义资助了孤儿院。   顾家不仅会供养孤儿院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开销,还会帮他们读到大学,甚至个中成绩优秀者,可以拥有进入鸿盛工作的机会。   鸿盛作为跨国大企业,无论薪资福利,还是工作前景,都是出了名的好。   每年各大名校毕业生,都为放出来的岗位抢破头的啊。   除此以外,顾鸿渐还给了他一个体面的说法。   在顾鸿渐编织的谎言里,裴南枝成了去雇主家打工,表现优异的好员工。   得到雇主青睐的他惦念着孤儿院,就找机会对顾鸿渐提了提,刚好顾家也想做点慈善,就有了今天的拜访。   清清白白,前途光明,是个人看到,都会感到欣慰。   裴南枝扯动嘴角,配合地笑笑,心底复杂难明。   孤儿院院长眉开眼笑,他不知道裴南枝这些年的具体生活,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媒体报道本市出了个理科状元的新闻。   所以他的喜悦十分朴素,只当自己昔年看好的孩子果然有了出息。   ——   裴南枝和顾鸿渐两人,在孤儿院度过了一个下午。   午餐是顾鸿渐遥控助理,在五星级酒店定了送过来的,给孤儿院所有人都改善了下伙食。   裴南枝十分有耐心地陪孩子们玩耍,还客串老师,教他们读书。   顾鸿渐就坐在院子榕树下的老旧藤椅上,继续看文件,不时打个电话,安排周一的工作。   青年趁他不注意,总是偷偷瞧他。   其实顾鸿渐只比他大三岁。裴南枝默默地想。   却已经掌管着那么大的企业,连休息日都不得闲,好像也从没看他抱怨过,或者失态过。   他的确挺强势的,但毕竟这么年轻就走马上任,肯定有人会不服吧?   听说顾鸿渐十八岁起就协助父亲处理集团业务,大学一毕业就正式接任ceo的位置,满打满算当家也才一年,就已经做出成绩了。   他到顾家这些天,其实也很少看见人……   但即便如此,顾鸿渐也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在这里陪着他。   想到这里,裴南枝不禁脸红了下,直到被小机灵鬼们指出来,才发觉自己笑了。   ——   日渐西斜,两人离开前,裴南枝被老院长拉到一边,红着眼眶交代:“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次还帮了院里这么大的忙。”   “爷爷老了,你也越来越有出息,爷爷能为你做的事,也越来越少,只能唠唠叨叨地劝你读书虽然重要,但也别太拼了。还是要注意身体啊,你妈妈体质也不好,现在家里,只有你这个顶梁柱了。”   “院里的事不用操心,爷爷还在呢,能好好看着这帮孩子。你呀,就照顾好你自己,你妈妈就行。”   裴南枝张了张嘴,没把养母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以免再让老人操心。   走出孤儿院的路上,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气氛却要比任何时候都和缓不少。   最后,顾鸿渐停在车前,身边是替他拉开车门的司机。   他侧过身,对裴南枝道:“以后常回来看看吧,好学生。”   他给了自己一个足够体面,能够正当回来的的理由。   裴南枝鼻头发酸,低低嗯了声。   顾鸿渐刚要回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轻轻的:“谢谢……”   顾鸿渐朝他点点头,以作应答。   裴南枝快走几步,在人坐进车厢前,绕到顾鸿渐面前拦住他,“我是说真的。”   青年抬头挺胸,眼睛明亮而灼热。   “我会报答你的。” 第7章 睿智的眼神   自孤儿院回来,顾鸿渐和裴南枝间的隔阂,如冰雪般消融了。   以前遇到就横眉竖目的裴南枝,现在和顾鸿渐讲话都客客气气,温和而友好。   顾鸿渐依旧话不多、表情也不多,但在面对裴南枝时,还是愿意多说两句,行为上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容忍。   对于这种变化,顾家工作的佣人表面稳如老狗,内心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还有种微妙地看电视大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满足感。   管家松伯人老成精,当晚就调整了裴南枝的工作事项,有意错开他的课程表。   顾家别墅离大学很远,开车都要个把小时,所以他还专门安排了司机,接送裴南枝上下学。   后者一开始不接受,但被坐在餐厅吃早餐的顾鸿渐,轻描淡写一句:“我觉得合适。”给打回来了。   如今的裴南枝是顾鸿渐说什么就听什么,十分乖巧懂事。   就连干活都拿出了给自家做的热忱,已经成长为一颗非常成熟的韭菜了。   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过了几日,一天早上,司机猫进驾驶位,照例想发动车子,被走在后头的裴南枝叫住:“等下!”   司机回头,见老总的小蜜把书包往背后一甩,绕到了车后边。   他连忙下车跟过去,青年蹲下身歪过头,正伸长了脖子朝底盘下看:“王哥,下边好像有东西,我听到叫声了。”   ——   叫声的主人是一只小奶猫,三花的,目测是母猫。   裴南枝从底下把它抠出来时,身上的白T恤都被蹭脏了,长裤膝盖的位置也沾了灰和沙子。   小母猫看着才刚满月,饿得饥瘦饥瘦,比裴南枝手掌大点有限,眼睛上的蓝膜都还没褪去。   估计是这两天猫妈妈带着孩子流浪经过时,脱队落在附近的。   现在天气愈渐寒冷,吃不饱住不暖的小猫咪冻得喵喵叫,缩在车后轮胎边躲风。   要不是裴南枝发现及时,这世上就又要多一条车下亡魂了。   不过,即便躲过这一劫,要是不能尽快找到遮风避雨还有吃的地方,这只掉队的小三花,也挨不过下一场秋雨。   裴南枝小心翼翼,将还在喵喵叫的奶猫抱进怀里。   杵原地踟蹰片刻,最后做下了什么决定,鞋尖一转,往别墅的方向走。   青年回来的一路上,心情都有点忐忑,想自己都还在顾总手下讨生活,再让他帮忙,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但不知为什么,当自己面临问题时,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对方的面容。   顾鸿渐提着公文包,刚打算去上班,两人在客厅打了个照面。   见他视线下移,落到自己怀里,裴南枝紧张了下,语气不自觉软和下来:“顾先生,这是我在车下找到的……看样子已经饿两天了,我想回来给它喂点吃的。”   顾鸿渐闻弦歌而知雅意,了然道:“你想收留它。”   裴南枝顶着他的目光,更难说出口了。   出乎意料的是,顾鸿渐很好说话,点了点头,道:“那就放家里吧。”   裴南枝霍然抬头,脸上抑制不住地笑出来:“谢谢顾总,我会好好看住它,晚上也会抓回房间关着的!”   心底的雀跃是那么强烈,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高兴。   于是,忍不住给顾鸿渐讲起对小猫来历的猜测。   后者不由多看了眼吱哇乱叫的三花。   众所周知,田园猫生孩子犹如开盲盒,花纹十分随机,所以这只小三花的颜值……   怎么说呢,就,长得挺草率吧。   是让顾鸿渐怀疑它不是走丢落下,而是其他兄弟姐妹都被收养走,只剩它一个在外面喝西北风的程度。   “这只小猫说到底,也是被顾先生好心收留的,名字就由你起吧。”   裴南枝一边说着,一边把猫递过来。   顾鸿渐捏着后颈皮提溜起来,小猫一脸呆滞地张大嘴,吐着舌头,两只眼睛还分别往左右两边瞥。   瞧这聪明的样子……   半晌,顾鸿渐说:“就叫智慧吧。”   裴南枝大概是被他对猫咪未来的美好愿景感动了,抱回来用睡美人她爸哄孩子睡觉的语气,对小三花道:“希望它长大,真的能有智慧。”   小三花也很感动,朝两人连连哈气。   ——   智慧不负其名,的确很有智慧。   到顾家一开始孤僻凶悍还拆家,但自从到饭点时,发现有猫条有小鱼干后,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反抗大业,将一颗浪子心深深掩藏。   从今往后,它只是一只没有梦想,专心干饭的普通小咪。   白天的时候,它就自娱自乐,经常追小球追到落地窗上,每天上演DuangDuang撞大墙,把面相撞得更有智慧了。   约莫知道了顾鸿渐是它的衣食父母,而裴南枝则是给它喂饭铲屎的佣人,所以等顾鸿渐一下班,就黏着人不放。   在人腿上撒娇打滚,呼噜噜地露出肚皮任摸任揉,一派有奶便是娘的轻浮样貌。   看得顾总在心里默默叹息,果然是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半点没瞧出主角受身上的特殊光环。   有钱有什么用,殊不知在这个世界,得到裴南枝的好感才是王道。   他收养智慧,自然也是这层考量。   只要主角受不再讨厌他,就有战略回旋余地了。   通过几天的努力,评论区对他的怨气渐渐平复,大部分人虽然表示要再观察观察,但至少对他破产的诉求不再那么急迫了。   还有少数读者仍对他的资产念念不忘,觉得作者偏心,这么快就让主角受与他冰释前嫌,不过少数服从多数,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   想到这里,顾鸿渐翘起嘴角,摸了把智慧的小脑门。   把这大聪明摸得蹬鼻子上脸,踩着他的大腿就像往上爬,被顾鸿渐反手镇压,递给端茶进来的裴南枝,让他伺候小猫去剪指甲。   ——   另一边,裴南枝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他每天学校顾家两点一线,在校好好学习,回去干干家务招猫逗狗,日子快活似神仙。   周三的专业课,刚好由闻人奚执教,他眼疾手快地拦住下课铃一响,就往外窜的裴南枝。   两人走回教师办公室,闻人奚往办公桌后一坐,示意裴南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沉默片刻,闻人奚问:“你最近……过得怎样?”   裴南枝明白他言外之意,立即道:“挺好的,多谢老师关心。”   顿了顿,还是决定解释下:“虽然给老师看到的,都是不大好的地方,但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我发现顾先生是个好人,可能之前他……不太善于表达吧,总之,我们现在相处得挺和谐,老师真的可以放心。”   闻人奚目光暗淡了下。   短短两天,也不知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裴南枝的态度发生360度的转变。   他对自己教了两年的学生,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裴南枝虽然看着好说话,但在原则性问题上异常固执,很难做到改变。   他承认自己对裴南枝是有好感的,一个教心理学的,也不至于蠢到没有发现这种处在暧昧期的心态。   初时闻人奚的确是出于关心学生,但越了解、越关切,就越容易受到裴南枝的吸引。   虽然还不足以蜕变为喜欢,但这并不妨碍他因为这份欣赏,而对裴南枝一定程度上的偏心。   “老师,我还在打工,太迟到雇主家也不好,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闻人奚摆摆手,温和笑道:“去吧,你没事就好。”   裴南枝闻言起身,背着单肩包朝他恭恭敬敬道:“那老师,我先走了,老师辛苦了,再见。”   望着青年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闻人奚失落中,不免也感到好奇——顾鸿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   而苦情攻二心心念念的事主,此时正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裴南枝刚从学校大门出来,就愣住了。   只见马路对面,停着辆造价不菲的银灰色轿车。   车的主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将头发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裴南枝茫然,顾先生怎么来了?   车的主人——顾鸿渐正左手插兜,背靠车驾,在那等人。   他右手修竹般的长指夹着烟,慵懒随性的神态生动呈现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有种独属于男性魅力的,说不出的性感。   校门口有三三两两的人停住脚步,在偷偷观察他。   而引起一众围观的始作俑者却不以为意,仿佛习惯了这样的注视。   作为人群焦点的顾鸿渐一眼扫见裴南枝,朝他招招手。   顿时,引起小范围的哗然。   裴南枝在学校高低算个名人,在藏龙卧虎的top1大学里,都算学神的存在。再加上性格不错,又有张好脸,就被好事者评为X大校草。   而且顾鸿渐当初闹出的动静不大也不小,足够有小道消息传出他正在被男人追的程度……   现在倒好,放学门口有富贵大帅哥等,更坐实了这则消息,足够绯闻再传上两天的。   要换作往常,向来洁身自好的裴南枝必然不喜,但现在——   青年一路小跑地穿过马路,来到人跟前高高兴兴问:“顾先生怎么来了,是到附近办事路过吗?”   顾鸿渐摇头,“来找你……”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道:“跟我去个地方。”   话音刚落,裴南枝已经麻溜地钻进了车后座。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校门后一名鸭舌帽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人,咬牙切齿地扒着门柱子,看他俩坐上轿车,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该来的总会来   顾鸿渐拿出了带裴南枝去拍卖场一掷千金的气势,把车开往了宠物医院。   没错,宠物医院。   裴南枝进车后座,看到关着智慧的猫包时就明白了——感情是要和他一起去带小猫看病。   小三花来到顾家的当天,就给打了疫苗驱虫。   一开始,它在常年恒温的别墅里,也是兴冲冲地跑酷了几天,但今天上午开始就没什么精神了,缩在角落连最爱的罐头都不干了。   管家松伯怀疑它在生病,就想找人带着去给它医院看看。   但智慧做了那么多天的富贵闲猫,显然爱上了这种混吃等死的感觉,一开始还对靠近它的佣人没有警惕。   但发现他们想带自己离开暖融融的大房子后,顿时吱哇乱叫起来。   小三花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反抗,将所有靠近它,企图抓住它的顾家佣人,都当做是要害自己的刁民。   由于叫声太凄厉、反抗太激烈,负责抓智慧的佣人被它狠狠咬了口后,手不由一松。小猫瞬间跑没影,也不知道躲进了哪里。   电话打到顾鸿渐那里,刚刚开完一场内部高层会议的顾总表示情绪稳定。   已经接受有得必有失这一事实的他对这飞来的麻烦,表现得十分从容,语气平和地让松伯先别管了,小猫的事,等他下班回来后处理。   顾总在公司放牧打工人,下班了还要回家驯服小猫咪,实在日理万机。   不过好在智慧很给面子,顾鸿渐叫了几声它的名字,就颤巍巍地跑出来了。朝人咪呜咪呜,泪汪汪的神态看着十分委屈。   它只接受顾鸿渐抱它,就算被放进猫包里带上车,因为是和衣食父母在一起,智慧就觉得自己没有被抛弃,安分了许多。   虽然仍旧缩成一团,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   裴南枝心软了下,把小东西从猫包里放出来,抱怀里搂着,一下一下摸它背后的毛安抚。   但三花身残志坚,看到自己恢复自由身,就想往驾驶座扑,被青年阻止了仍不死心,继续朝开车的顾鸿渐哀哀地叫。   裴南枝看它那副迫不及待想要谗言媚上,参忠臣良将们一本的绿茶样,不禁嘴角一抽。   委实像个告状的妖妃。   ——   顾鸿渐的特助真是年度模范员工,上到公司要务,下到查询靠谱的宠物医院,都办得又快又好。   智慧现在离不开顾鸿渐,所以等人停好车,裴南枝就把小母猫交给他,自己则提着空着的猫包跟在后边。   所以,当宠物医院前台接待的护士小姐姐听到「欢迎光临」的电子音,闻声抬头时,不由愣了下。   一个面无表情,看上去就很贵的男人手上托着只田园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们。   然后,好看的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它病了……”   那只被宣称病了的小猫还在露肚皮发嗲,拼命搔首弄姿。   画面十分混搭且诡异。   等裴南枝也走进来时,护士小姐姐回了神,连忙安排做登记,然后送小猫先去医生那检查。   当然,这些杂活就让顾家小男佣裴南枝包圆了。   负责给智慧看病的,是位瞧着十分年轻又面善的女医生,姓张。   张医生给智慧做了检查后,最后确定是猫瘟。   她说估计是天气变冷,病毒留存时间长,直到现在才爆发。   所幸智慧的状况还不算严重,再加上及时就医,打针输液,再配合吃几天药,应该就能康复。   说完就去配药了,让顾鸿渐先按着它,走前张医生还专门叮嘱道:“有些小猫怕生,第一次打针可能会有应激反应,顾先生可以先哄哄它哦。”   顾鸿渐低头,看着小猫说了句:“听话……”   三花闻言,闭上嘴不再咿唔咿唔,圆眼睛楚楚动人地望着他,十分老实。   顾鸿渐抬头:“哄好了……”   张医生:刚进诊疗室的裴南枝:……   ——   或许是明白了自己没有被抛弃,或许是被张医生手里尖锐的注射器吓到,又或许是顾鸿渐的「哄猫」方式真的有效,智慧在打针时,真的做到了不动也不闹。   张医生拔出针管,揉着小三花的后颈皮,抬头笑道:“这只小猫好乖啊,打针也不反抗,它叫什么名字?”   裴南枝看了眼没有开口打算的顾鸿渐,主动接过话茬:“叫智慧……”   张医生打量了下三花颇具智慧的面相,也沉默了。   “挺好的,挺好的。”她干巴巴的附和。   接下来还要输液吃药,智慧带上伊丽莎白圈,前爪胳膊上的毛被剃光了一块,乖巧得侧躺在台上输液。   因为要方便输液,它不能再往顾鸿渐怀里钻,只能眼巴巴地躺着,遥望它的sugar daddy兼陛下。   眼神异常令人心碎。   顾鸿渐要有起身离开的架势,它都能缠绵悱恻地叫两声。   医生护士们被叫的心都要化了,只有顾鸿渐这个冷酷无情的渣男不为所动。   他甚至根本没看他的妖妃,十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审阅自各地及海外分公司主管发来的邮件,不时做出批复。   裴南枝忙前忙后,又拿化验单又拿药,只在付费时,得到了无情霸总的注意。   后者随手抽出一张黑卡递过去,算履行了基本的赡养义务:“刷我的……”   智慧的亲爸?裴南枝赧然,愧疚地接过来,小小声说:“谢谢,医药费我会算进欠款里的。”   那你得还到猴年马月去……   顾鸿渐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我差这点钱吗?智慧既然来了我家,就姓顾了。”   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大总裁横刀夺猫,贫穷苦主却若无所觉,仿佛被抢的不是他闺女。   但顾鸿渐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当然,你也是它的亲人。”   裴南枝愣住了。   好半晌反应过来,喜悦爬上了眼角眉梢。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为又多了新的羁绊而感到高兴,还是为那一刻,仍然考虑着自己的人。   旁边两名医护人员立即为这「和谐温馨」的一幕,而眼神诡异起来。   两个大男人,抱着只猫上门,还当着她们面秀恩爱,所以他们的关系……嘶!   不会是她们想的那样吧?!   好、好刺激!   没有修读心术的顾鸿渐,自然听不见她们的心声。他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从已有的信息可得出,裴南枝是一个喜欢被吸纳进一段关系里,找到归属感的性格。   这也会成为本文主角受的核心诉求。   捋清楚人物逻辑链的顾鸿渐再接再励,继续对症下药——既然裴南枝那么喜欢有参与感,就带着他呗。   反正宠物医院的地址,也刚好和大学同路。   事实证明,裴南枝的确很开心。   暗暗观察青年微微发红的脸颊和盈满笑意的双眼,顾鸿渐对自己的预判十分满意。   ——   猫瘟需要定时输液,也需要医生的持续关注,所以最好留在医院。直到它完全康复,再度过隔离期,才能重新领回家。   在陪三花输完今天份额的液后,顾鸿渐合上电脑起身,朝张医生点点头,一锤定音:“辛苦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离别之意,智慧刚被张医生取下伊丽莎白圈,就从她手里逃了出来,一下窜到顾鸿渐身上,被人托住屁股,以免掉下去。   张医生见状扑哧一笑,揶揄道:“不愧是小母猫,只喜欢找帅哥抱抱呢。”   裴南枝故作生气地凑过去,拿食指揉了下智慧的脑袋,说:“那你怎么不扑我,偏心。”   背负太多的顾鸿渐,低头看着从小就很有性别意识的小母猫,忍不住心里感慨:智慧大概是这篇文里,最坚持走直线的生物了。   于是他对这只硕果仅存,坚定走bg路线的小猫道:“好好在这呆着,等病好了就来接你,不听话就扔掉。”   妖妃听了如丧考妣,犹如被打入冷宫。   ——   隔天周四,心情一天比一天好的裴南枝起了个大早,在干完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清洁工作后,书包往肩上一甩,哼着小曲就去了学校。   裴南枝今天上午,只有十点开始的一堂课。还是选修的大课,几个系一起上的那种。   他来的早,到多媒体教室的时候,只坐着寥寥几人。   裴南枝专门挑了个靠窗的好座位,从书包里翻出课本,先看了起来。   可惜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总归是短暂的。   这时的裴南枝还没意识到,作为人生充满戏剧性的主角受,新的麻烦即将闯入他的生活。   临到上课前几分钟,他身边突然传来了一点骚动。   裴南枝抬头,发现有个帽衫罩头、戴着鸭舌帽黑墨镜,打扮时髦的年轻人,正不耐烦地让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同学起开,他要坐在这里。   裴南枝不由皱了下眉,又松开了,快的没人留意到。   最终宝座的归属权,还是给了那名很有气势的年轻人。   对方拖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椅背靠到后排桌子上,发出很响的一声。   年轻人也不管,摘下墨镜,将那张时常出现在电视荧幕上的精致脸蛋,暴露在空气里。   这时,老师已经拿着讲义进来了。   但年轻人却只对身旁的裴南枝感兴趣,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他。   裴南枝从他眼中的戏谑,读出了冒犯。   同时,他也认出了年轻人的身份——A市豪门薛家的小少爷薛晴云。   裴南枝对他的了解不多,只偶尔听女生提起过,说他从高中起就去混娱乐圈了,现在风生水起的,是个当红偶像。   至于其他的,是一概不知。   薛晴云似乎也从裴南枝的目光里,读出了他对自己的不喜,阴阳怪气道:“裴南枝是吧,见面不如闻名,也没多特别嘛。”   没想到表面光鲜靓丽的当红偶像,私底下是这么个人。   虽然同样是有钱人,顾先生就好多了。裴南枝暗道。   不复顾鸿渐面前的笑容可掬,青年收眉敛目,一脸冷淡:“是吗……”   “我调查了你。”薛晴云忽然道。   成功吸引到裴南枝的目光后,他用挑衅的口气继续语出惊人:“你使计让顾哥注意到你,不就是想麻雀变凤凰吗。”   作者有话说:   对智慧的面相到底有多智慧好奇的同学,可以戳我微博看……   图源来自网络,在看到图以前我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能让人看一眼就笑出声的三花【喂】;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谁是最敬业的人?   一瞬间,裴南枝的脸更冷了。   结着霜的视线落在薛晴云身上,他缓缓开口:“你是为顾先生来的?”   薛晴云白眼一翻。   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少爷,根本不把他压抑的怒火放在眼里,反而用一种看绿茶的眼神看裴南枝,说:“什么顾先生,叫得那么嗲,你们倒是会找情趣。我就是为了顾哥,怎么啦,有本事你咬我。”   裴南枝漠然:“我不咬你。”   但你最好别逼我打你。   裴南枝从来都不是好捏的柿子。   当年家里出事,还没转学的那几天,嘲笑奚落他的同学都被他用拳头,好好教导了什么叫君子之道。   “好了闲话少说,我们谈正事。”薛晴云小手一挥,壕气道:“你要钱,我也有。开个价吧,然后你有多远滚多远,不准再见顾哥。”   裴南枝气极而笑,“你凭什么认定我会跟你谈?”   似是忽然想到什么,青年微微扬起下颌,脸上的嘲讽看上去颇具挑衅意味:“就像你说的,我是为了钱接近顾先生,那我又何必舍近求远,来和你扯皮?”   “你难道还能比他有钱?还是薛家能让你全部说了算?薛、少、爷。”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你!”薛晴云气得一张漂亮脸蛋红里透青,咬牙切齿说:“胃口不小嘛,你也配。”   裴南枝呵呵一笑,寸步不让。   就在气氛愈加剑拔弩张之际,讲台上传来老师忍无可忍的咆哮声:“第六排最左边那两个,要不想听我上课,就出去!”   裴南枝手腕一翻,做了个「请」的手势,气定神闲:“谈判破裂,请吧。”   被老师这么一吼,几乎整个教室的视线,都聚集在两人身上。   再加上那位中年秃头,有点更年期的讲师,还虎视眈眈地盯着。   薛晴云起身,恶狠狠地扔下句:“给我等着!”   就当着老师及一众同学的面,拍拍屁股离开了教室。   ——   虽然打赢了嘴仗,但裴南枝并不高兴,回忆起对方说的话,心里闷闷的。   他没有单纯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薛晴云会来找他麻烦,还是以这种方式,摆明了喜欢顾先生。   裴南枝当然清楚,以顾先生的条件有人喜欢很正常,会有人来他面前争风吃醋虽然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也正常。   可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不高兴。   裴南枝想,也许是因为薛晴云说话太气人了吧,还私自调查他的过去,未免太失礼了。   希望不要再和这种被宠坏的任性富二代有交集了。   然后老天就表示:你想都不要想。   下午结束了一天课程的裴南枝,刚刚跨进顾家别墅,就见上午还跟他不欢而散的那位薛家小少爷,堂而皇之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薛晴云冲他呵呵笑了。   裴南枝:薛晴云见到他,眉毛一挑:“呦,怎么才回来,快去给我弄点喝的来。”   “晴云,别闹了。”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端着杯咖啡作陪的顾鸿渐眉头微蹙,阻止道。   裴南枝面上不动声色,脑中默默想着:能直接叫名字,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心情更糟糕了。   薛晴云不服气地回转头:“你不是说他在你这打杂吗,怎么了,客人来不得好好招待?”   顾鸿渐面无表情:“是负责清洁工作,职业不分贵贱,就算饭店服务生,你也要说请、谢谢。”   薛晴云身体往后一瘫:“那还不是打杂,我不管,我就要他给我倒茶。”   顾鸿渐:“松伯给你泡的果茶不好喝吗,他会伤心的。”   一旁侍立的老狐狸精管家当即配合雇主,作失魂落魄状。   薛晴云撞破他们的阴谋诡计,懊恼道:“顾哥你故意的,又想来糊弄我。”   顾鸿渐高高挂起,悠哉悠哉地喝了口咖啡。   裴南枝见状,胸口那股沉甸甸的、犹如阴云般笼罩在上方的气,忽然散开了。   心再次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   处于修罗场中心的钢铁直男顾鸿渐,既没有察觉到裴南枝千回百转的复杂心思,也不清楚薛晴云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   按理说还没到他出场的时候啊?   顾鸿渐有些头痛,难道是因为自己做了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把其他配角的戏份都给扇乱了?   原文中,这个领了恶毒炮灰受戏份的薛晴云,可是要再等半个月,才会和裴南枝正式见面的。   其实认真算起来,薛晴云还是顾鸿渐的半个发小。   A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更何况顾家和薛家也不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所以也算对彼此知根知底。   只不过顾鸿渐和薛晴云隔着三岁年龄差,虽然小学同校过三年,但从初中起,就基本不在一块儿了。   但奇妙的是,薛家小少爷也不知看中他哪里,非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跑。顾鸿渐上什么中学,他也去什么中学,就连现在读的大学也是——   虽然薛晴云入学时,顾鸿渐已经大四,基本不在学校待,但好歹说出去算校友呢。   薛家俩父母对儿子的性取向基本死心了,反正薛晴云还有个当继承人培养的大哥,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小儿子就爱咋咋吧。   薛晴云他妈甚至还在一次宴会上,来找顾鸿渐旁敲侧击的问过,愿不愿意和薛家联姻,被当时刚刚接手鸿盛,忙得焦头烂额的顾鸿渐婉拒。   也不知薛夫人回家对儿子说了什么,隔天薛晴云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他办公室,义正辞严表示:   “呵,男人,你能拒绝我一次,拒绝我两次,但不可能一直拒绝我。迟早你会明白,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正在听特助汇报工作的顾鸿渐:工作汇报到一半却不慎看了老板八卦,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开除的特助:顾鸿渐忍不住叹了口气。   薛晴云是作者为了增加戏剧冲突,专门安排给裴南枝的情敌,所以存在感还蛮高的。   同样也就意味着,这位债主会时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毕竟薛晴云的所有剧情,都和他有关!   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作为万千低维小说世界里,总会出现的恶毒炮灰,这个追在顾鸿渐屁股后面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像他工作在其它维度里的同事们般平平无奇!   为衬托主角受的冰清玉洁,薛晴云的设定是外面还养着几条小狗。   直到这里,还是比较普通的设定,最多也就顾鸿渐头顶有点绿。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小狗上。   这个小狗,可不是小奶狗大狼狗之类的恋爱流行语,而是真?小狗。薛晴云本人有个无足轻重的小癖好,他喜欢人,是个dom。   没错,薛小少爷虽然是个0,但那也是dom 0,dom系里的稀有物种。   凡是被他过的男人,是真情实感想当他的狗。   而薛小少爷最爱的事,就是坐在沙发或者床边,居高临下欣赏他可爱的sub小狗们颈戴项圈、双手反绑,跪在自己面前。   这个剧情布置一直很老套的糊比作者,却突然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插入了如此时髦的设定。   还是和自己紧密相连的!   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顾鸿渐,都不禁无语问苍天。   只要想到薛家那个债主对自己有意思,顾总裁就退避三舍,甚至拒绝展开联想。   偏偏性癖如此狂野的薛晴云,长得却十分精致可爱,和裴南枝的类型截然不同,是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的那种,极具迷惑性。   总之他要到很后面,才会因为剧情杀而翻船。   顾鸿渐回神,为防止薛晴云再找裴南枝麻烦,让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打了水漂,他挥挥手,让裴南枝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然后对不肯老老实实坐着,缠过来的薛晴云说:“你要没事,就早点回家去看看伯父伯母,我记得你因为拍戏,已经走了有两月了吧。”   薛晴云双眼一亮:“你知道我的行程!你心里有我!”   顾鸿渐沉默了下:“伯母告诉我的,她说如果我们有联系,就让我转告你,她很想你。”   薛晴云一屁股坐在顾鸿渐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整个人倚过来:“顾哥好笨哦,我妈是在给我创造机会,想让你主动和我聊天啦。”   他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故意要装不知道。   顾鸿渐不自在地动了动:“你坐回去。”   薛晴云撒娇:“不要……”   顾鸿渐隐晦的提醒:“我们没可能的,晴云,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忘记我说的了吗?你迟早都是我的人。”薛小少爷昂首挺胸、信誓旦旦:“我不但不会放过你,还要把围绕在你身边的苍蝇统统消灭掉!”   ……   你也太敬业了。   顾鸿渐一时失声。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热衷于完成kpi的人。   作者有话说:   薛哥,一个误入jj的花市男人;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要不我俩试试?   薛晴云看着身娇体软,缠人功力却是一流。   顾鸿渐把人推开,他就粘过来;   顾鸿渐干脆从沙发上起开,给没骨头的薛晴云让位,他就瞬间骨关节归位,变得能跑能跳。胳膊往上一伸,勾着人的脖子就想爬背上当树袋熊。   就连吃晚饭的时候,都想让顾鸿渐给自己夹菜。   最后苦主忍无可忍,冷下脸提着薛晴云的后衣领,将人扔出了别墅。   要不是他看着实在不像给人留了余地的样子,薛晴云都想晚上住下来,再半夜去顾鸿渐房里偷袭。   事后,宛如打了场硬仗的顾总裁,找到裴南枝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尽量离薛晴云远一点。”   裴南枝正在房间里写作业,昏黄的小台灯点亮了书桌的一亩三分地,见他突然大驾光临,脑内第一时间想的,是:糟糕,今天没收拾房间,会不会显得太乱了。   多影响自己在老板面前的印象分啊!   “啊,好的。”裴南枝补充:“我本身就和他不同系的,而且听说他也不常来上课。”   顾鸿渐神色放缓:“嗯……”   果然,人设里含有「知书达理」四个字的主角受,要好沟通的多。   宁静的夜晚,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裴南枝忍不住就想和他多说些话:“顾先生,你……你为什么会突然叮嘱我这些呢?”   还不知道裴南枝已经在学校,和薛晴云交战过一场的顾总斟酌片刻,说:“他被家里宠坏了,有时为人处世不知轻重,和你不是一类人。”   果然,顾先生不会喜欢那样的人。   裴南枝更高兴了,觉得顾鸿渐隐隐夸了他。   于是有点飘起来的青年,用一种为他着想的语气,关切道:“那顾先生一定很辛苦吧?听你先前说,你们两家是认识的,他家长辈还会联系你。”   顾鸿渐不由露出了头痛的表情:“是有点麻烦。”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生喜欢灯光、喜欢被人群注视的薛晴云跑去混娱乐圈了。   虽然他家里有矿,可以在家族的保驾护航下,在圈子里混得顺风顺水,但人红了肯定忙啊,一忙就没时间来纠缠自己了。   这时,顾鸿渐忽然注意到裴南枝刚洗过澡,头发还泛着水汽,衣服也换成了睡衣。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对面人同样没有自觉。   见顾鸿渐目光忽然聚焦在自己身上,裴南枝脸微微发红,心跳又开始加速。   一边暗暗猜测着对方为什么看自己看得那么专注,一边血流加速,激动又期待。   然后就听搅得他神思不属的罪魁祸首,用平常的口吻说:“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裴南枝一愣,依依不舍地看顾鸿渐说完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   等门被合上,他低下头,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   裴南枝还是很把顾鸿渐的话当回事的,可惜警告放进心里不到两天,他就被迫食言了。   周五下午,薛晴云那边一结束工作,就跑到学校来堵他。   裴南枝不从,小少爷就发狠说:你今天要不跟我走,我就摘下墨镜口罩,当街宣布你在和我谈恋爱,并且你脚踏两条船,一个可耻的0.5,泡我的同时还在勾搭金主。   那一刻,他狠狠懂了顾鸿渐说的难缠。   于是他满脸不情愿地被薛晴云带去了酒吧。   显然,薛晴云常来这个地方,表现得十分熟门熟路。而这家酒吧保密性很好,七歪八拐才能找到不说,里面的客人似乎也是经常能在电视杂志上看到的。   薛晴云坐到吧台前,把脸上的武装都摘干净了,一手搭在裴南枝肩上,一手敲了下吧台,对走过来的调酒师道:“给这人调杯他能喝的,我老样子。”   调酒师还以为他俩是熟人,对裴南枝友好的笑了笑。   本该相看两相厌的情敌,却勾肩搭背来喝酒,这种莫名其妙的情节让裴南枝一下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不过薛晴云也不在意他怎么想的,非常爽快地交代了此行的目的——他想曲线救国,让裴南枝放弃顾鸿渐。   既然金钱攻势不行,那就给他介绍男人嘛。   临末,薛晴云还苦口婆心劝裴南枝做人不要太死心眼,大好森林近在眼前,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裴南枝:他很想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非在顾鸿渐一棵树上吊死。   调酒师调完酒,就体贴地离开了。   薛晴云面前的是一杯白俄罗斯,给裴南枝的,则是酒精度数比较低的酒吧自调。   薛晴云端起酒杯抿了口,问:“对了,你是哪边的?”   裴南枝碰都不碰那杯酒,闻声没反应过来:“什么哪边?”   “就是做1还是做0啊。”薛晴云说完,上下扫了他一眼,目露怀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1和0的区别,好歹是被包过的人。”   被狂踩雷点的青年呵呵一笑:“你觉得呢?”   薛晴云又摸着下巴打量片刻,语气变得不那么确定了。“你、你不会是个1吧,可这样的话,你和顾哥……”   不就撞型号了吗?!   裴南枝冷冷道:“前二十年里,我可没喜欢过男人,对被男人上没兴趣。”   薛晴云听了他的话,嗤笑一声。   呵呵,你不做受,难道还指望顾哥做受啊?   不过这不重要,姓裴的床上什么体位也不关他的事。   薛晴云直起腰环顾四周,真开始挑挑拣拣起来了。   “这个你认识,西瓜台一档综艺节目的主持人,今年三十岁,算事业有成吧。”   “看他隔壁桌……啊,隔壁桌这个不行,是我的小狗。”   裴南枝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看不远处那个盘靓条顺,正一脸幽怨盯着这边的帅哥,再看看薛晴云。   后者眉头一挑,理直气壮:“怎么,你想要啊?那得再等俩月了,这个我才刚调教好,学会服从指令了。顺便一提,右边第二个卡座的男人也不行,那也是我的小狗。”   裴南枝大受震撼,决定把刚才那句说薛晴云吊死在顾鸿渐那一棵树上的话收回来。   ——   接下来的时间里,薛晴云跳过他的两只小狗,很有诚意地继续给人介绍对象。   而裴南枝则如老僧入定,两眼一闭谁都不爱。   白忙活半天的薛晴云生气了,桌子一拍道:“这你也看不上,那你也看不上,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挑剔的人!”   裴南枝面无表情:“那就放我回去。”   薛晴云哼了声,扭转头不搭理他。   隔了会儿突发奇想,又突然转回来,凑近前兴致勃勃地说:“你不会喜欢我这款的吧,算你有眼光。你要我陪你玩也不是不行,告诉你,我可是很挑的,寻常人根本不入我法眼,真是便宜你了。”   ?   玩什么,当你的小狗吗?   裴南枝瞳孔地震,当即眼观鼻鼻观心,作守身如玉状。“谢谢,不用。”   脆拒绝的薛晴云自觉丢了脸面,得换个场子找回来,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突然问道:“所以,你就是喜欢他那样的吧。”   犹如晴天霹雳,忽然在裴南枝耳边炸响。   青年喉结下意识滚了滚,忽然有些躁动。“谁?”   薛晴云:“顾哥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顾总的春秋大计第二步   时间回到周五下午。   在裴南枝被薛晴云拉去酒吧的三小时前,顾鸿渐正坐在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看各项目第二季度的营收总结报告。   鸿盛总部坐落于A市CBD中心,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整栋高楼和一片面积不小的草坪,让往来行人看到这片草坪就发自内心的呐喊:好浪费啊!   有钱人凡尔赛的方式,就是这么的清新脱俗且低调。   公司行政部还在草坪边,贴心地竖了几把大阳伞,下面摆放着配套的桌椅,可以让员工们在午休时,去那里咸鱼瘫。   顾鸿渐自觉他家一直都挺人性化的,除了餐厅供应的工作午餐,每层休息间内,常年摆放零食小点心,还有茶包、咖啡、汽水饮料等可供选择。   要是加班了,就会补贴晚餐和打车费,再加上钱给到位,小绵羊们996的心甘情愿。   而办公楼其中一层,还专门设置成了健身房,及配套的淋浴间。   为各大部门掐架掐累了的主管、敬业奉献的社畜、被甲方血虐的悲苦乙方们,提供一个放松身心/发泄的地方。   顾鸿渐自己都去跑步机上跑了两回,但在发现有他在别人都神经紧绷、四肢僵硬,各种放不开后,就没再去过了。   可叹一代霸总,公司福利自己享受不上。   不过顾鸿渐也不着眼于此,他做事的底层逻辑向来很简单——   生意讲究一个双赢,和员工相处也同样,既然公司的诚意到位,你也就该好好发光发热了。   顾鸿渐看完报告,把其中几份的问题标注出来,要求各项目负责人三天内拿出调整方案、及第三季度企划文书后,终于大慈大悲,放过了噤若寒蝉的几人。   然后他拨线呼叫特助进来,开展自己的另一项宏图大业。   很快,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特助安妮敲了敲门,在得到顾鸿渐一声:「进来」的答复后,推门而入。   “顾总,请问有什么吩咐?”戴着框架眼镜,约三十几许的女性彬彬有礼道。   安妮是位精明干练的职业女性,怀孕九个月时,仍坚守在岗位上,把一整个秘书处训得跟小鸡崽似的。   不但能从容斡旋在公司内部及顾鸿渐那些人际关系间,还能帮助处理日常事务,仿佛无所不能。   所以她每年的工资数额,也足够人看了以后,眼泪不争气的从嘴里流出来。   事实上,在主角受看不到的地方,顾鸿渐一直都没闲着。   从上周六做出那份《关于鸿盛破产人设挽救事项的几点要义及应对办法》的草案起,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购游戏研发公司。   鸿盛的团队也的确给力,短短六天时间,就全面搞定了此事。   金融商业圈知情人士们闻风而动,纷纷揣测这次顾氏进军游戏业的动静,最后会闹多大。   还有人感慨虎父无犬子,小顾总年龄不大,野心不小,才上任一年就想拓展商业版图了。   这些声音安妮自然也听到了,她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于自家上司在搞事业方面的能力,她向来十分信服,所以也就在听到顾鸿渐说,要游戏公司那帮技术骨干立刻投入新企划时,先入为主的以为,他要做的项目,是x警、x越火线、xx争霸之类「是真男人,就来互相砍」的竞技类游戏。   然后她就听老总金口一开,说道:“要男性角色多一点,最好性格不同的,可以让女玩家选择。”   安妮:……   安妮确认了遍他的需求:“主打女性市场的恋爱手游?”   顾鸿渐闻言,眼睛似乎亮了亮:“嗯,就这个。”   然后食中二指夹着钢笔笔帽,一下一下敲击桌面。   既然找准了方向,那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他一边思索,一边开始提具体要求:“我看过腾云游戏的年度报表,他们去年最火的一款手游就是抽卡养成类的,给角色设置拥有门栏,也可以促进玩家的消费欲望。”   安妮快速拿笔在记事本上写下来:“好的,顾总还有其它建议吗?”   顾鸿渐道:“专业上的事我就不插手了,让他们自己评估市场后,拿出具体的方案来给我就行。记住,要快。”   “好的,顾总。”安妮答应了声,步履轻飘飘地安排工作去了,走出门后她还仿佛在梦里。   没错,这就是顾鸿渐计划的第二环。   金主爸爸双手十指交握,矜持地靠上椅背。   他可不是面对时局束手无策的弱者,而是一名拥有钞能力的总裁。金钱开道之下,很多问题都不算问题。   先通过庞大的用户体量建立数据组群,以此为依据,得出不同消费群体的用户画像。   再以各游戏人物的实际氪金数额,票选出最受女性欢迎的男性角色——这还是真金白银,实打实用钱投出来的人气,不掺杂一点水分。   顾鸿渐成竹在胸,嘴角微微翘起。   创造营收的同时还能解决人设问题,这才是新时代互联网风投人的思路。   ——   可惜顾总的好心情,注定持续不了半天,他下班回家的车刚开到一半,就得到了裴南枝被「绑票」的消息。   那家酒吧里刚好有他的熟人,还是听过他金屋藏娇八卦的熟人。   见顾总的小情人跟薛晴云跑出来勾三搭四,当即拍照发给顾鸿渐,狠狠取笑了他把。   顾鸿渐脸色一黑,让司机调转车头,开往熟人提供的地址。   而就在他赶来的时候,酒吧话题刚进展到裴南枝心里到底有谁上。   打从听到顾鸿渐的名字起,青年如同失声了般,愣愣不做声。   不等他有反应,薛晴云开始发难了:“我告诉你,不许啊,他是我的!你可以去找他的替身,但正主就别想了,不会给你的。”   气势汹汹的宣告终于召唤回裴南枝的魂魄,青年微微抿唇,下颌线不自觉绷紧了。“这个要看顾先生的意愿,不是只有你一个就能决定的。”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可那点不同以往的异样,被酒吧五光十色的喧嚣吞没,并未引起薛晴云的注意。   “我会让他喜欢上我。”薛小少爷像只高高在上的孔雀,骄傲地说。   裴南枝:“那如果,他喜欢上了别人呢?”   薛晴云眼也不眨:“还能怎样,赶跑那只骚狐狸精呗。”   扬起下巴,哼了声:“我看中的人也敢碰,他是活腻歪了。”   暧昧变幻的灯光下,青年抬了下眉毛,忽然道:“你的那些小狗,顾先生知道吗?”   “不知道啊。”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薛晴云凑过来,挑眉道:“你不会想拿这个把柄要挟我吧?没用的,就算你敢往外说,我的小狗都不敢配合你。”   裴南枝:“这就是当明星,天天被短炮怼着也没翻船的原因?”   薛晴云自得道:“主要还是我教子有方。不过就算曝光了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那些靠草人设吃粉丝吃饭的。”   靠亲爹的爸气是吗。   或许是读懂了裴南枝略带嫌弃的眼神,薛晴云不干了,“你那什么表情,我凭本事吃饭的好不好!你也不去看看我拿的奖。”   裴南枝对薛晴云的个人成就毫无兴趣,于是敷衍的转移话题:“他们不会不满吗?”   “嗯哼。”薛晴云直起身,坐回去懒洋洋道:“比起不满,他们更怕被弃养。”   裴南枝:今天算让他长见识了。   良久,裴南枝忽然道:“你既然对顾先生如此势在必得,又为什么要和他们搅在一起?至少也要做到对自己的爱人忠诚吧。”   薛晴云莫名其妙:“那只是我喜欢的玩具啊,和爱不爱有什么关系。”   裴南枝:你的玩具好特别。   裴南枝:“那如果,顾先生介意呢?”   薛晴云想了想,表情沉痛地道:“那我就为他遣散后宫,只娶他一个。”   ……   真是好有诚意啊。   裴南枝嘴唇抿得更紧了。   顾先生未来的对象,不该是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来者一身低气压,面沉如水,可怕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在他经过时往后避了避,以免撞在木仓口上。   这人就是亲自来「捉奸」的顾鸿渐,视线逡巡一圈,径直朝裴南枝和薛晴云的方向走来。   他那个把人摇过来的狐朋狗友,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吹了声口哨。   那两个被他当做目标的当事人,自然也发现了骚动,当看到顾鸿渐的刹那,青年就上演了出川剧变脸。   前一秒还拿捏着谈话节奏,和薛晴云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套话的裴南枝,后一秒就光速从漫不经心无缝切换,变成阳光清纯男大学生。   他起身朝顾鸿渐迎过去,乖巧地问:“先生也来这里喝酒吗?”   看主角受全须全尾,也没精神被打击的样子,顾总裁神色稍缓:“不是,跟我走。”   裴南枝听了,就用从没对薛晴云用过的柔和口吻说:“好啊,我早就想回去了。”   顾鸿渐的脸上阴云渐消,对主角受的老实体贴感到满意。   视线越过裴南枝,落向薛晴云,看到吧台上的两杯酒蹙起眉头:“他不喝酒,你带他来这里干什么,下次不许了。”   薛晴云不满抗议:“你偏心,只关心他不关心我!”   顾鸿渐无话可说干脆不说,带上裴南枝就走。   青年走到他身侧,追问道:“所以是为了我,才专门过来的吗?”   顾鸿渐:“嗯……”   裴南枝低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落下的工作也会好好完成的。”   顾鸿渐瞥了他一眼:“你俩什么性格我清楚,我没有生气。”   裴南枝顿时眉开眼笑。   后方薛晴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通操作,心道:卧槽,好个不要脸的小绿茶!   作者有话说:   我们顾总不愧是有事业心的男人,在大家都不怎么当人的氛围里,只有他还在想正事「感动」……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其名为喜欢   酒吧一别后,顾鸿渐把状告到了薛爸爸那里,表示你儿子谎称工作,实际在外泡吧喝酒。   虽然薛爸爸对薛晴云称得上父爱如山,但也很严厉,当即勒令自己派到薛晴云身边的经纪人盯紧他,下工了立即给送回来,不准再去声色犬马的场所鬼混。   顾鸿渐心说要是让向来传统的老薛知道,爱儿不但泡吧喝酒,还在外面和人玩狗狗游戏,估计能撅过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阿门。   被家里布下层层障碍严防死守,薛晴云至少短时间内,都无法来骚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自觉稳住局势的顾鸿渐眉头舒展,终于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然后他愉快地加起了班。   隔三差五跟游戏研发部,或者什么海外拓展部、企划部开个视频电话会议,每天忙到九、十点,过得圆满又充实。   人在开心时,总会忽略时间的流逝。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狠狠过了把瘾的顾鸿渐,终于在一周后大发慈悲,把目光投回了外界。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主角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次数,忽然变多了。   顾总日理万机,小裴也不算清闲,年纪轻轻要兼顾学业和男佣——尤其在前者一声令下,给裴南枝调岗后。   要主角受还像当初般在给他做贴身小弟,那还好说,但问题是两人的时间表几乎全是错开的。   早上一个出门上学一个出门上班,就算白天裴南枝偶尔没课,顾鸿渐也在公司。   到傍晚,裴南枝因为要兼职打工,他甚至从来没请过假要求过休息,任劳任怨的周扒皮看了都见猎心喜。   至于顾鸿渐,三天两头加班不回来吃晚饭,就算回来了,也是吃完就去书房开会。   到双休日就更变本加厉了,基本都在外边应酬,今天和这几个打高尔夫,明天和那几个喝酒营业。   两人根本没什么机会说话。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于是顾鸿渐在家吃晚饭的时候,在厨房打下手的人变成了裴南枝。   他堂堂一个主角受,顾鸿渐能让他白做事干看着?就邀请他一起用餐,前者欣然应允。   而负责给他送茶倒水,整理房间、替换淋浴间洗漱用品的工作,不知不觉也换成了青年。   就连顾鸿渐偶尔想要放松一下,想要拉开窗帘,眺望远方瞧瞧风景时,都能在楼下花圃里看到他。   顺便一提,期间裴南枝还以学习到太晚为由做过夜宵,问顾总要不要也来点的。   顾鸿渐还是第一次知道裴南枝会下厨,虽然只是简单的速冻汤圆,在得知他不爱吃甜后,不动声色记进心里,隔天就换花样了。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三次四次就不能再用巧合来解释,裴南枝的确在有意的接近自己。   虽然做得不算隐蔽,但青年每次总能给自己找到体面的理由。   顾鸿渐不疑有他,出于企业老总对旗下员工的经验总结,他认为这是下属为巩固自己在组织构架中的地位,而在一种类似于动物筑巢行为的心理活动影响下,通过证明自身价值方式来寻找安全感。   毕竟人是离不开社会体系的族群动物。   所以,这只是裴南枝因为自己态度骤变,而在新的人际关系里感到不安罢了。   顾鸿渐胸有成竹、信心满满,自认把节奏拿捏得死死的。   也因着这份自信,在摸清网文重新连载背后的世界运行规则,及与自己的关系后,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看更新章内容了。   再剧情经过他的努力而「步上正轨」,顾鸿渐偶尔梦到那片绿油油的网页时,最多扫扫评论区,看大家又说了什么,把要点记进日常维护工作需要注意的事项里——   例如怎么长久保持裴南枝的生活愉悦度,他的和善人设是否需要微调,开发新功能。   万幸基本没什么有价值的意见,他可以和没活时的程序员一样,过上带薪划水的潇洒生活。   ——   因噩梦减少,而近来面色愈加和缓的顾鸿渐,在走廊上又一次碰见「恰巧」擦画框的裴南枝后,和气地问了句:“最近课业不忙?”   对方听了,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高高兴兴回:“也不是,其实快要期中考了,最近都在复习的。”   顾鸿渐动了动嘴唇,实在无法戳破一个年轻人对世界的纯洁误解——会影响主角受幸福指数的。   八天前那次在酒吧的悟道,是他个人情感史上的一次升华,当了二十年白纸的裴南枝忽然意识到,那些酝酿在心底悄悄变质的情绪是什么。   那一刻,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虽然点拨他的人是薛晴云,但裴南枝并不紧张。他很清楚,薛晴云对自己造不成威胁。   家世相当,又竹马竹马长大,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占,这都耗费十多年没能攻略,只能说两人没什么戏。   而且……   那天夜晚,独坐卧房的裴南枝默默想:就算后面真有苗头了,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台灯的光照亮他的半边脸颊,却又在高耸的眉骨下,投下一片阴影,将俊俏的面容映照得有些晦涩难明起来。   的确,他和顾先生的相遇一开始并不美好,还充满了误会和偏见。   事实上,顾先生从未做过什么僭越的事。虽然嘴上说着要自己跟了他。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做成什么。   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个理由、借口。   人不能只看对方怎么说,要看具体怎么做,可当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裴南枝轻轻叹了口气,转念又想:这何尝不是一种戏剧性?就像小说里写的男女主,一开始的傲慢与偏见,到最后互相理解、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时,他从心底油然而升起一股强烈的,他们本该在一起的直觉。   虽然不清楚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但他还是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对自己的初恋有种说不出的笃定。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他没道理让步。   青年嘴角慢慢翘起来,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   他早就说过了,该是他的他不会退缩,不是他的也不会多拿。   于是,裴南枝也将这个好看的笑容送给了面前人,并且说道:“顾先生,宠物医院今天和我联系了,张医生给我看了视频,智慧已经康复,可以回家了。”   “我们去接它,好不好?”   见顾鸿渐点头答应,他笑得愈发璀璨。   ——   和张医生商量后,接猫的时间定在第二天,刚好是周日。   顾鸿渐专门推了下午的会餐,和裴南枝一起从家里出发。   智慧住院的这段时间里,裴南枝一直和张医生保持着联系,后者每天都会给他拍视频,确认小猫的身体状况。   路上,他也不时和顾鸿渐复述些张医生讲的内容。   这次去宠物医院,是司机开的车。   顾鸿渐坐在后座,两条修长的双腿交叠,听人说话时微微侧过脑袋,神情有些慵懒。   他懒洋洋的时候,说话语气会比平常松弛,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低低的、懒懒的,磁性而性感。   裴南枝格外喜欢。   前座司机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条鱼,只有七秒的记忆。   到医院时,顾鸿渐刚推开门走进来,笼子里的智慧就开始喵喵叫。   张医生刚好在咨询台前,和一名护士小姐姐交代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笑眯眯对他道:“顾先生总算来了,你家小母猫对你是望穿秋水,估计等回家了,会有好几天缠着你不放呢。”   诚如医生所言,这十天半个月里,智慧过得可说是度秒如年。   如果说顾鸿渐是A市徐霞客,那智慧就在当医院望父崖,日日夜夜对着大门黯然神伤。   不过神伤归神伤,生活质量是一点没落下,该吃吃该喝喝绝不委屈自己。好像是明白只有自己快点康复,才能再见到主人。   但只要有人推门进来,它立马起身摆出哀怨的姿态,抬头往声源处看。   惺惺作态的模样逗得医院小姐姐们站到笼前,笑它是个小戏精,顺便贴心地给三花换了个能看见大门的笼子。   顾鸿渐不由挑眉,这成了他表情不多的脸上,难得出现的景致。   回程依旧是司机开车,带来的猫包也没派上用场,智慧根本不肯进去。   它用爪子死死勾住顾鸿渐胸口那块位置的衬衫布料,确认不会掉下去后,才盯着车窗外会动的景象看。   看了会儿又回过脸来看顾鸿渐,凑上去舔人下巴,肚子还呼噜噜的一直响。   俨然一副多日冷宫没白待,拿出最新所学巩固圣恩的架势。   裴南枝在旁边看得眼热,心中一动,上半身已经朝顾鸿渐倾了过去。   离得近了,就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是他很熟悉的,衣物柔软剂的味道。   同时,还有一种更温暖的,源自于人体的芬芳。   血液隐隐躁动,裴南枝忍不住又凑近了些,近到呼吸都喷洒在顾鸿渐的颈侧。   作者有话说:   小裴要开始了23333他身为原世界主角,身上有重要的剧情线,所以算是成长型——   现在是埋伏笔阶段,因为顾总是绝对大男主,剧情都是围绕着他来展开,接下来人物会一个个出现的><   然后看到有同学提薛哥,哈哈哈他不是配角攻,他就是个肩负使命的配角,你们可以当他是……嗯,一个很有想法的谐星;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情场如战场   顾鸿渐很快就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人都靠这么近了,也很难不注意到。   骤然被鼻息扫拂过肌肤,温热的触感让顾鸿渐直起鸡皮疙瘩,脖子那块怎么感觉怎么不对。   他不得不怀疑,那个火不起来的作者是不是还给自己加了什么buff,比如「无法抵抗主角受魅力」、「只要靠近主角受到多少厘米身体就会自然有反应」之类的。   或许还有主角受穿个浴袍露截小腿,他就把持不住的强制设定……   想到这里,顾鸿渐不由迟疑了下,最后只能寄希望于网站的审核机制,能阻止作者不断向下探索的节操。   动物界不有个说法吗,雌性兽类会散发出迷惑雄性的费洛蒙,来增强自己的存活率。   另一边,注意到顾鸿渐身体往后仰,和自己拉开距离的同时,用冷静的目光审视自己,裴南枝若无其事地从纸巾盒里抽出张面巾,递过去道:“擦擦,小猫有口臭。”   说完笑了笑,依旧是那副阳光年少,纯情无公害的模样。   仿佛真是在为他考虑。   顾鸿渐接过纸巾,嗯了声,对裴南枝说:“坐回去吧。”   而莫名背上口臭黑锅的小三花一脸智慧,茫然地望着青年。   然后它就被裴南枝提着后颈,从顾鸿渐胸口的衬衣上撕下来了。   边撕还边用一副老父亲的口吻教训它:“不可以老是粘着顾先生,你看看,蹭的先生西装上都是毛。”   智慧:“喵喵?”   顾鸿渐闻声,插言道:“没关系……”   裴南枝一手将吱哇乱叫的小猫按在车座上,义正辞严回:“不行的先生,现在正是小猫的性格养成阶段,要好好对它进行社会化训练。这个时间段太宠的话,会让它没有规矩的。”   顾鸿渐侧过脑袋,忍不住多打量了裴南枝一眼。   还以为主角受是那种爱心泛滥的类型,想不到该心狠的时候毫不手软。   就算面对的是只小奶猫也不例外。   既然主角受对智慧的未来猫生有规划,那这一人一猫会如何父慈子孝,就不是他需要插手的事了。   这么想着的顾鸿渐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智慧投来的哀怨目光。   ——   一阵秋雨一阵凉,很快,时间走到了九月底。   今年农历的中秋到得晚,望眼欲穿盼三天小长假的学生社畜们,纷纷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值此佳节,家家团圆赏月,裴南枝的便宜老爹依旧死在外面音讯全无。   顾鸿渐对此见怪不怪,反正主角受那个工具人老爹要到很后面才会出来。   一出来就跑顾氏问他要钱,大放厥词说什么我儿子都跟了你,你就是我好儿婿,老丈人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真爱肯定支持,就是这钱……   “我知道我是个烂人,但毕竟法定的赡养关系还在不是?我儿子有出息、前程似锦,顾总既然喜欢他,肯定也不希望他的人生有污点吧?”   这是裴南枝养父在暗示自己要是不给钱,就去找儿子后,笑嘻嘻说的话。   人一摆烂起来,真是永无止境。   对此,原文里的顾鸿渐当然要为「爱人」考虑,暗地里给了好几次封口费。   就等裴南枝发现这个秘密大受感动,跟他关系破冰了——虽然这个情节直到顾总重生前,作者都没写到。   要放在以前,作者会觉得自己是一片好意,专门送机会给顾鸿渐刷裴南枝好感值,但现在时代变了,顾鸿渐只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   这种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狗血流程他是半点都不期待。   中秋节当天,裴南枝先去了孤儿院。   他给孩子们带乐顾鸿渐送的月饼,又好好陪了下老院长,和他一起做做家务聊聊天,轻松又快乐。   到下午时,青年谢绝了老院长的挽留,回到别墅。   厨房的阿姨正在准备晚餐,工作狂顾总也终于肯给自己放个假,就着夕阳的余晖,在玻璃花房的躺椅上午睡。   这个花房在别墅后院,里头面积不小,种的都是名贵花卉,只能娇气地住在四季恒温的小屋内,受专人精心养护。   与花朵一起,有不少品种稀有的蝴蝶,翅膀上的磷粉斑斓多彩,逐着光,在娇艳的花朵间翩翩起舞。   据说,这里是顾鸿渐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裴南枝听到这条私人情报时,有心想再多打听点,可惜老管家人老成精,一眼看穿了他心底的躁动。   “先生的私事,我们做外人的不好多谈,有兴趣的话可以直接问他。”松伯如是说道。   可明显顾鸿渐是个不想说,就没人能撬开他嘴的人。   因此裴南枝只能暂且压下探究的欲望,留待后日伺机而动。   青年放轻脚步,悄悄走至藤椅前。   北方的天越来越冷,顾鸿渐穿了件半高领的套头毛衣,眼睛密实地闭着,只有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裴南枝忽然觉得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也像翻飞的蝶,停在了自己心上。   他探出胳膊,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脸颊时,对方醒了过来。   顾鸿渐睁开眼,漆黑的瞳仁一时间还会聚焦:“你来了。”   缓了片刻坐起身,才问:“有事?”   裴南枝长指回卷,故作自然地收回手,道:“阿姨说晚饭做好了,让我来喊你。”   顾鸿渐反应迟缓的「哦」了声,才慢慢站起来。   他最近因为忙有点低血压,导致睡不醒,得隔一会儿才能回魂。   裴南枝看他这个样子,却是打从心底的喜欢。   只有在这时,沉稳冷静,仿佛没什么能难倒他的顾大总裁,才会有那么点可供人乘隙而入的弱点。   回程路上,他悄悄地,越过了往常两人间的距离,挨得更近。   “再过两天就十一了,先生长假有什么安排吗?”裴南枝主动找起话题。   顾鸿渐想了想,说:“也许出差,具体这两天安排。”   裴南枝眸光暗淡了下:“这样啊……”   冷风一吹,顾鸿渐冻得差不多清醒了:“你有事?”   裴南枝咬咬牙,刚想说点什么:“我……”   突然被远方传来的欢呼打断。   “顾哥顾哥我来陪你啦!”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两人同时停步,就见前方提着礼物,跟小狗一样快乐跑来的漂亮青年。   正是薛晴云。   ——   “中秋这么讲究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日子,怎么能少了我?”俨然将自己算作顾家人的薛晴云洋洋得意道。   然后在看到裴南枝时,瞪了他一样,“你个外人在这里干嘛?”   裴南枝:顾鸿渐: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万语千言,最后节日也不得安生的顾鸿渐只汇成一句: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要一般人听到拒绝意味如此明显的话,肯定得玻璃心碎一地,可薛晴云不是一般人,他是个狼人。   薛小少爷凑过来挽住顾鸿渐的手臂,故作恼怒地说:“我就知道是你告的密!我受伤了,你得补偿我。”   顾鸿渐死亡凝视。   有灵活处世准则的薛晴云立马软下来,老老实实答:“我和老爹说,从今往后我要改过自新,好好向你学习严谨朴素的生活作风,老爹答应了,所以现在只要我跟着你,他就没意见。”   临末,还极力展现他们老薛家对顾鸿渐的认可:“你看你在他那多有面子,我一说到你,他就满口称赞地放行了。”   顾总很惆怅。   他不想当别人家的孩子,尤其在这种时候。   裴南枝幽幽插嘴:“一出来就往这跑,你的小狗不要紧吗?”   薛晴云与他一阵你来我往的眼神交锋:“放心,都乖着呢。”   顾鸿渐还是对他这么快就能出来为祸一方,而感到些许遗憾。   薛晴云不管,他向来是为所欲为的。“啊对了,我把装备都带来了,今晚我要在你这睡。”   说完还很有先见之明的表示:他夜宿顾家的事已提前和老爹打过招呼,说不定再过不久,他的电话就会打到顾鸿渐手机上。   老薛家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拼了啊。   顾鸿渐沉默片刻,道:“先吃饭吧,等下让松伯给你安排。”   一旁已经沉下脸的裴南枝闻言,愈发黑云压顶。   薛晴云根本没看他,满心都在夜晚的大计上,于是顺口道:“还安排什么呀,我睡你那不就行了。都从小一起长大的,哪用得到这么生分,晚上咱俩还能聊聊天。”   顾鸿渐很想说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不算一起长大,更没有同床共枕过。   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这点骚话,薛晴云在离谱这件事上,一直都是很离谱的。   但此时的顾鸿渐还无法切实地预知到,今晚到底会有多鸡飞狗跳。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一个猛虎落地式来向大家解释,主角攻是之前被顾总打码当背景设定提过一嘴的男人——   配角栏是随便填的,没啥规律,但看评论区有妹妹会关注前后顺序,才发现自己好像做了蠢事,现在默默把谢老师提到前面来了,对不起!_(:з」∠)_;   通常我尊称谁为老师时,是想表达一种瑞思拜的心情,所以大家放心,谢老师天赋异禀绝非常人【怎么感觉听上去怪怪的?】;   多的没法剧透,影响阅读观感,唯一能提前小小放个风的是,他是原文人气top><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三个人的攻防战   松伯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即便餐厅里坐着的三人气氛诡异,他仍然能面不改色地问顾鸿渐,要不要赏月吃月饼。   顾鸿渐已经调整好心态,切换成了工作模式,所以现在他也能很有风度地询问裴南枝、薛晴云二人的意见。   薛晴云自然说好,裴南枝见他如此,肯定要跟进。   于是几人端着月饼到三楼天台花园上吹冷风,一时无言。   顾总很平静。   顾总很从容。   工作就是这样,随时会出现各种意外,有时因为老天的故意刁难,有时因为猪队友的孜孜不倦。   然后他就看到这对原文里的情敌跟打架的猫一样,互相挠起来了。   这俩凑一块就免不了要阴阳怪气、唇枪舌战一番。   薛晴云对裴南枝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裴南枝不卑不亢回驳过来,有时还能堵的他哑口无言。   薛小少爷忙着在娱乐圈打滚,多少落下了文化课程,只能嘴皮子上吃点亏了。   顾鸿渐放心了。   果然只要自己不掺和,薛晴云一个炮灰配角是斗不过主角受的。   既然斗不过,那最多也就小猫打架级别——都用嘴皮吵赢了,裴南枝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同时,顾鸿渐心里还有另一个念头在转,看来即便他这个蝴蝶在西太平洋扇动了翅膀,小说世界一些在设定上已经框住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比如薛晴云还是和裴南枝走了冤家路窄,互看不顺眼的原剧情。   但原文裴南枝这个时候还在和他吵架冷战,倾情演绎傲慢与偏见,所以远没有如今在顾家的待遇。   而薛晴云则气焰愈发嚣张,找麻烦是变本加厉,最后成功被裴南枝记在了内心小本本上。   被主角受记仇,薛晴云的下场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都不用裴南枝本人动手,他的追求者就把薛晴云私底下玩的东西当料放了出去,并且控制媒体炒作,迫使他退出娱乐圈。   顾鸿渐也是通过这件事,才知道薛晴云养小狗这个「爱好」的……   另一方面,已经成为A界商圈新贵的裴南枝和他的创业伯乐,同时也是他追求者的某人联手,给薛家设套,把薛家的资金链砍断了。   薛家因此遭受重创,退出A市顶层建筑序列,而他们留下的空隙,也给裴南枝提供了日后上升的途径。   但就目前来看——   顾鸿渐扫了眼沉迷小学生「你才xx,你永远xx,你全家xx」骂战的年轻人,感觉是不大可能了。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是按照原定轨迹发展的剧情,度也是能够调整的。   薛晴云捕捉到他的视线,立即调转矛头,朝顾鸿渐委屈道:“你看了这么久,都不帮帮我。”   顾鸿渐心道我这才是救你,嘴上说:“你该长大点了。”   薛晴云:“你居然只说我不说他,你偏心!我三岁就认识你了,你却帮那个认识还没三个月的家伙!”   顾鸿渐:“就因为我认识你久,才要管你,伯父把你放过来,不也是为了这点。”   一旁裴南枝火上浇油,虚伪跟进:“薛少爷和我是同学,又是顾先生的朋友,只要薛少爷放下成见,我愿意原谅你,和你好好相处。”   薛晴云气得两眼一翻,“做梦!我和你势不两立!”   圆月皎洁,银辉洒落在热热闹闹的别墅里。   往昔清冷的顾家此刻,拥有了人间烟火气。   就是这个烟火气大了点,像油烟。   ——   到差不多该各回各房睡觉时,又差点为薛晴云睡哪儿的事掐起来。   薛小少爷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抱着自己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就自然而然往顾鸿渐卧房走,被裴南枝黑着脸拦下。   薛晴云:“让开,我找我顾哥哥秉烛夜谈,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先生觉浅,再看你的面相……”裴南枝上下打量他一眼,毫不客气道:“就知道睡相不好。”   薛晴云不服气道:“我面相怎么了?我面相好得很!再说你看见了?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顾鸿渐:“你睡相的确不好。”   三人诡异地沉默了下,须臾,薛晴云双眼发亮:“你连我睡相都知道,你果然爱我!”   顾鸿渐:“你母亲告诉我的。”   还说以后要有机会,就请他多多担待。   薛晴云脸颊微红,难得露出了点纯情模样:“那、那就请多指教了。”   顾鸿渐面无表情:“不行……”   薛晴云急中生智,笑眯眯道:“我爸不是让我向你好好学习嘛,那第一课就从改变睡姿开始吧,今晚我就先学习你的睡觉经验。”   顾鸿渐:裴南枝:冷静自持的顾总脸上,流露出无奈:“你一定要这样?”   薛晴云:“反正你阻止不了我。”   两人四目相对,默默对峙。   裴南枝见状,断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住过来。”   两人霍然转头。   青年理直气壮:“顾先生要休息,就由我代劳,监督薛小少爷今晚的学习吧。”   顾鸿渐:?   薛晴云:?!   ——   于是,三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齐聚在顾鸿渐卧房。   顾鸿渐拉开衣柜,取了睡衣准备去洗漱,薛晴云立马和小狗似的跟上来。   顾鸿渐停下脚步,回转身面无表情。   薛晴云眨眨眼,十分无辜:“我怕你无聊,想陪你聊聊天。”   顾鸿渐看着他。   薛晴云的声音越来越虚,最后嘟囔了句:“好嘛,不看就不看,这么大个人了,还怕被人看,真害羞。”   语毕依依不舍地往回走,路上不时扭头,再瞧两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抢走玩具的可怜小孩。   顾鸿渐:死心吧,不会答应的。   顾鸿渐走进卫生间,警惕地将门反锁,整个人才松懈下来。脱了衣服躺进放满水的浴缸里,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比跟老狐狸斡旋谈判一天还累。   薛晴云不愧是他的债主,才折腾几小时,已经让他有精疲力竭的苗头了。   现在他泡热水里,都有点不想出去了……   ——   然而客观状况不会因为他不想怎样就改变,顾鸿渐依旧只能面对现实。   当他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裴南枝也已经在公用淋浴间洗完,换过睡衣了。   顾鸿渐在靠窗的贵妃椅上发现了他的薄被,看来是打算在那将就一晚了。   而八字不合的俩人,就像两只熟不起来的猫,各据房间一角,玩自己的。   裴南枝在给顾鸿渐整理衣柜,烫他挂在衣帽架上,准备明天上班穿的西装。   薛晴云则盘膝坐在床上,拿枕头垫在背后,靠着床背专心致志拿pad打游戏,边玩边嘴上不带停地骂:“傻逼队友寄了吧,不会玩就别玩,别人carry全场你sorry全场,我怎么匹配到你这么个贵物!”   裴南枝率先发现浴室的动静,抬头朝顾鸿渐笑了笑,乖巧地喊:“顾先生……”   顾鸿渐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到床边,淡淡道:“下去……”   薛晴云pad一扔,连忙躺平装可怜:“我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现在人超难受的。”   没过多久,游戏频道里有人开骂:“那个……草!谁这么损id叫爸爸,你蹲野区一动不动装王八呢,挂机狗别玩游戏!”   薛晴云一听,本能地想回嘴,脑袋转到一半了想起自己还在卖惨呢,只能愤愤转回来:“算他走运。”   顾鸿渐:裴南枝漫不经心地插嘴:“你开麦不怕被人发现吗?”   薛晴云斜眼:“一看就知道你不玩,不知道有变声器吗?”   顾鸿渐难得好奇,拿过他的pad点开设置,然后发现薛晴云用的是男童音。   ……   顾鸿渐抬头:“你嫁祸小学生?”   薛晴云脸不红心不跳:“胡说,我这是在帮小学生扭转刻板印象,让广大人民群众知道知道,小学生也能出神仙。”   裴南枝叹为观止:“那是不是还要他们谢谢你?”   薛晴云眉毛立起来:“阴阳怪气谁呢?”   裴南枝微微一笑,不说话,眼神表示:懂的都懂。   薛晴云瞬间着道了,挑衅道:“你这心机狗有本事别总来阴的,上游戏我们单挑。”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薛晴云心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裴南枝不是穷得荡气回肠,没时间打游戏吗,那不正好?先让这可耻的小绿茶在顾哥面前狠狠丢回人,让他明白自己不是万能的!   然后也让顾哥见识见识自己绝赞的技术,知道他也是有很多长处的。   虽然顾鸿渐到底会不会因为他游戏打的好就喜欢上他,都是个迷……   但不妨碍薛小少爷有梦想!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然后他就被梦想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学霸裴南枝在了解规则,及各职业、道具属性后,只输了最开始的一把,就扭转局势了。   薛晴云越输脸色越难看,最后在顾鸿渐解围的一句:“睡了吧。”后,悻悻然扔开pad。   “哼,脑子好有什么了不起,待我苦练技术学成归来,就让你明白什么叫日月换新天!”   放完反派炮灰例行公事的狠话后,薛晴云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一边拿手机看新闻的顾鸿渐道:“对了顾哥,齐桓麟回来了。”   话音刚落,注意力一直在顾鸿渐身上的裴南枝忽然发现,薛晴云在说到齐桓麟这个名字时,顾鸿渐神情忽然微妙地变了下。   作者有话说:   恭喜小齐同学,终于露脸了!「掌声啪啪啪」小齐出场了,奶狗弟弟还远吗——   这两天重新约了个画手画封面,先前一个放鸽子失踪了,所以封面素到现在「笑哭.jpg」虽然现在还没出稿,但已经提前开始期待禁欲顾总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至高至明日月   裴南枝瞬间警觉了起来。   薛晴云见顾鸿渐一副全然不知的样貌,比他还惊讶:“等等顾哥,我以为你能猜到一点……难道你没接到邀请?!不是吧我们家都接到了,好歹你也是顾家人,方姨做这么绝?”   顾鸿渐皱眉。   薛晴云噤声了。   事关顾家内部纷争,他也不好在当事人面前过多议论,心里却把顾家上下都骂了遍。   屋子里的气氛不知不觉沉凝下来,忽然变得有些冷。   裴南枝悄摸摸地、不动声色地从贵妃椅旁挪过来,坐在靠顾鸿渐这边的床沿上。   他很聪明,没有出口相询,而是等两人再多交谈几句,透露信息。   顾鸿渐沉默半晌,道:“所以,齐桓麟是专程来参加顾嘉禾的生日宴的。”   薛晴云嗯了声,在床上坐立不安地扭了片刻,终还是按捺不住,小小声说:“可能是方姨的主意。你弟不是快成年了嘛,生日一过就十七了,她想提前给自己儿子铺路。”   裴南枝愣了下,脱口道:“顾先生还有弟弟?”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薛晴云发现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也跑床上来了,当即抗议:“干什么干什么,一张床容不下三个人啊,你自重点。”   裴南枝呵呵:“薛少爷忘记我今晚的任务了吧,不离你近些,怎么能监督你呢。”   监督二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薛晴云刚要发作,却见裴南枝神色忽然一正,脸转向顾鸿渐,岔开话题道:“先生,也许阿姨觉得是自家人,就放最后通知了。”   薛晴云冷笑:“你知道什么,方姨可不是顾哥亲妈,她……”   “可以了。”顾鸿渐平静地叫停,然后对裴南枝说:“没事,问题不大。”   裴南枝听了心中一动,难免有些失意。   顾先生不想和他谈家事。   但的确,诚如薛晴云所言,他们满打满算也才相识没三个月。   对方不想说也很正常。   薛晴云因为打不到顾家人,已经开始恨屋及乌,抱怨起另一个人了。   “也不知道齐桓麟瞎掺和什么,他总不能是因为从前和顾哥你不对付吧?可你俩那时候也没深仇大怨啊。”   顾鸿渐先是给孜孜不倦十分努力,从坐在床沿边挪到床上的裴南枝往里让了让,空出更多位置。   然后扭头,表情核气地问薛晴云:“你还睡不睡了?”   小少爷顶风作案,眼珠骨碌碌的转,表情相当八卦。   裹着松伯给的薄被,把自己卷成一条寿司卷,然后他趴在床上,手肘撑住床垫,抬起的上半身往顾鸿渐这边凑:“欸,顾哥,你当初怎么惹那姓齐的了?话说你们高三那年到底怎么了,我光听说你俩决裂了,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但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原因。”   顾鸿渐再次死亡凝视,周身冷风嗖嗖。   薛晴云不由裹紧小被子,缩了缩脑袋哼唧道:“不说就算了,那你让裴南枝下去。”   顾鸿渐:“不行……”   薛晴云瞪圆眼睛:“为什么呀?!”   凭什么他爬一次床就如此辛苦,裴南枝就那么容易?   特别爬床机会还是白嫖他得来的!   顾鸿渐这回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了,盖好薄被,躺成一个规矩的睡姿,心道当然是为了防你。   于是薛晴云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个闭上眼的顾鸿渐,和正对自己露出「阴险」笑容的裴南枝,不禁愈发悲愤。   果然玩战术的心都脏!   ——   闭上眼的顾鸿渐其实没睡着,他能听到躺在右手边的裴南枝关灯的声音,也能听到薛晴云不甘心地嘟囔。   如果说薛晴云勉强算半个的发小,活得像顾鸿渐债主,那齐桓麟就是他的冤种真?竹马。   也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不是比较恋家,或者干脆是因为懒得写,所以A市他圈层里的同辈,就没有出国的。   不是说十个有钱人九个去留学吗,怎么到他们这儿,就没一个遵行小说黄金定律的?   而A市的小圈子拢共就这么多人,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未见得关系能有多好。   反倒有着五花八门仇怨的人,都挤在两所有数的好学校里,场面更加尴尬了,一不小心就擦木仓走火的。   齐桓麟也是其中一个。   甚至顾鸿渐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突然和他不共戴天了。   这人和他同年,今年一样二十三,同学从幼儿园一路做到了高中。   要不是两人大学填报的志愿不一样,就连十八岁后的时光都能纠缠在一起。   总而言之,齐桓麟比薛晴云这个「我偏要勉强」的发小要像竹马多了。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高中毕业典礼上。   顾鸿渐上台做演讲,就见台下齐桓麟恶狠狠地瞪着他。少年人初现成熟的下颌线条绷得死紧,可以看出正咬着牙。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被射进礼堂的阳光刺到眼睛了,顾鸿渐看到对方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但还没等他仔细辨认,猛然错开视线的齐桓麟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双手插着裤兜,转身往礼堂外走。快走出去时,还突然抬脚,猛踹了一下大门。   “嘭!”   那声巨响只要回忆起,就似乎还在耳边。   但当时年少的顾鸿渐看了,也只不过皱皱眉头,继续照着腹稿念。完全没把齐桓麟、台下学生的议论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他听人说一次聚会,齐桓麟听同席有人提议,要不要把他找来时勃然变色,怒气冲冲离开,事后更放出有顾鸿渐没他,有他没顾鸿渐的话。   “你俩怎么回事?闹矛盾了?要不要我们哥几个做东,帮你俩摆一局把话说开?”那人试探着问。   顾鸿渐这才反应过来,毕业典礼当天齐桓麟的突然爆发,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摇摇头,淡漠道:“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说话的富二代也算熟人,关系和他不远不近,闻声感慨:“老齐要看到你这么冷淡,估计得气炸。顾哥,你是不是那种和朋友吵架了从不挽留的人?”   顾鸿渐想了想,说:“我从不和人吵架。”   富二代一梗,哑口无言。   现在回忆起来,似乎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熙来攘往,最后不是维持在一个不咸不淡的距离上,就是跟齐桓麟一样分道扬镳了。   顾鸿渐的人际关系就跟被诅咒了似的,细数不出一个亲密朋友。   兜兜转转到如今,关系还算亲近的只剩一个薛晴云——这还得亏了对方的持之以恒,孜孜不倦。   当然现在再看,也应该和薛晴云另一层工具人的身份有关……   或许这是作者想要侧面烘托出「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氛围吧。   顾鸿渐面无表情的揣测,并且十分笃定。   ——   “没事顾哥,再不济有我呢。”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薛晴云道。   顾鸿渐叹息一声,开口:“不必如此,睡吧。”   他真没别人想的那么难过。   或者说,一切能被合理解释的行为,都很难让他的心里产生波动。   顾鸿渐从小到大,都是个绝对理性的人。   薛晴云悄悄往他那挪:“我爸说了,只要咱俩一订婚,薛家就鼎力支持你。”   顾鸿渐:顾鸿渐:“睡回去,再靠过来你就去客房。”   ——   黑暗中,大床的另一侧。   裴南枝始终静静地听着,然后把那些名字和二人言语间透露的讯息,都记进心里。   也对,偌大一个顾家,怎么也该有些亲眷,但别墅里只有顾鸿渐。   而且他打工这么久,也没见到什么顾家的亲戚来拜访。   薛晴云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故意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来陪顾鸿渐过中秋的。   还有那个齐桓麟,他总觉得有什么秘密,被埋在了时光的尘埃里。   裴南枝垂落眼帘,心中微涩。   这些人都和顾先生有共同度过的时光,也有自己不知道的,彼此相交的过去。   他忽然发自内心的升起一股独自攀登峭壁,又无处着力的不安来。   虽然顾鸿渐就睡在他身旁,但正如至高至明的日月,因为明亮而模糊的距离,实际上并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说:   弟弟下章也要上线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便宜弟弟   得到顾鸿渐的回复,薛晴云自觉完成此行目的,很快就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安静的氛围下,只有他的小呼十分有节奏。   裴南枝朝顾鸿渐的方向侧躺着,静静听了片刻,确认后者呼吸频率仍保持在一个清醒的状态下。   于是,他伸出胳膊,悄悄在床上摸索着。   不多时,掌心覆盖住顾鸿渐压在身侧被子上的手。   顾鸿渐很惊讶,张开眼睛脑袋侧过来,又黑又亮的眼仁流露出迷惑。似乎顾及到另一边睡觉的薛晴云,只是以眼神问询他。   裴南枝脑子向来转得快,立马借机凑到讲悄悄话也能听清的距离,说:“不止是他,我也会一直站在先生这边的。”   两人近的裴南枝再往前一寸,就能碰到顾鸿渐耳廓,姿势犹如耳鬓厮磨,特别这张足够五人打滚的大床上,还有躺着个呼呼大睡的人。   就像……   就像正背着丈夫,和他的妻子偷情一样。   裴南枝呼吸不自觉重了些。   顾鸿渐耳朵发痒,便往后躲了躲。   得到答案后的他,眼底迷惑已经褪去,用平静的口吻说道:“谢谢,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裴南枝有些遗憾。   不过还好,他们住在一个地方,他还有五百万的欠款……   咳……   所以有足够长的时间,来让他徐徐图之。   “先生晚安。”青年说完,脑袋规规矩矩地缩回自己枕头上。   顾鸿渐礼貌地回了句:“晚安……”   得到回应的裴南枝也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顾鸿渐是最后一个入睡的人。   绿油油的网页和他阔别五天后,再次出现于梦中。事到如今,顾鸿渐通过推测网页出现的频率,又摸到了一些规律——   网页上刊载的读者信息,就像是专门反馈给他的,其行为的底层逻辑,就是帮助他更快更好地改造人设、凝聚人气。   他刚重生时,读者对他的印象跌落谷底,所以每晚都会出现,敦促他赶快做出改变。   如今大家没以前那么讨厌他了,自然就少了可以反馈的信息,网站索性几天一汇报的例行公事。   简单来说,梦境出现的频率和读者对他的满意度挂钩,理解成警报系统就很好懂了。   顾鸿渐熟门熟路地找到评论页,先从五天前的评论看起。   现在读者碰到他出场的戏份,基本已经能讨论几句剧情,不再无脑谩骂了,他很欣慰。   等翻到这两天有薛晴云出场的章节评论后,才欣慰没多久的顾鸿渐又凝固住了。   读者1:三人同床共枕可还行2333;   读者2:怎么办,明明薛晴云是我们小裴的情敌来着,我应该和小裴同仇敌忾的,但他真的好好笑……   读者3:麻了,连小学生的赃你都栽,小薛啊,别人狗不狗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狗啊【语重心长.jpg】;   读者4:虽然但是,我怎么觉得小薛是个铁憨憨?   读者5:口胡!什么憨憨,我愿称其为薛哥!谁不想要坐拥亿万身家,随心所欲过日子,还能养乖巧小狗伺候自己QAQ;   顾鸿渐:想不到薛晴云翻身那么容易。   但为什么他能什么都不用做就翻身,而自己却不行?!   读者6:诸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其实薛哥这个设定别有深意啊,顾鸿渐不是个常年面无表情的冷淡总裁吗,作者前期也说顾总外表看上去十分禁欲,要是能把这样的人酱酱酿酿……想想就有点小刺激呢。jpg;   读者7:草,确实。   读者8:草,确实。   读者9:草,确实。   ……   后面的评论不用翻了,基本都是排队的。   无论是坚持讨厌他的,还是黑转路的读者,都在调教他的这件事上,迅速达成了共识。   顾鸿渐:翌日清晨,顾鸿渐起床痛定思痛,决定让薛晴云麻溜滚蛋。立刻,马上。   从此还要狠狠和薛晴云保持距离,不给任何两人共处的机会,绝对要杜绝那帮女人不切实际的妄想!   顶着一头鸡窝乱发的薛小少爷揉揉眼睛,面对顾鸿渐「翻脸不认人」的逐客令,坐在床上满脸茫然。   ——   最后薛晴云还是凭借个人出色的胡搅蛮缠技术,赖在别墅吃完了早餐。   期间醒过神来的小少爷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地让顾鸿渐老实交代,为什么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就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渣男!”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小心肝受伤了,你要补偿我。”   顾鸿渐没法说出事实真相,只能沉默以对,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松伯抱着小三花刚好路过。   他是想要去厨房给它找点吃的,奈何小三花视顾鸿渐为自己的铁饭碗,见到人就激动地从他怀里跑出来,一溜烟窜上顾鸿渐的大腿。   智慧是裴南枝捡回来的,就需要他承担起责任,所以平常时候,智慧一般都是在他房里睡的。   结果昨天裴南枝来顾鸿渐房间「监督功课」,小猫不能没人管,就放到松伯卧室,跟着人家睡了晚。   薛晴云第一次看到智慧,不禁脱口而出:“握草好丑!”   没想到大意失荆州,一下被顾鸿渐抓住话柄:“美丑不能由个体自己决定,你当着它的面说它丑,是种没礼貌的行为,无论人还是猫,都会伤自尊。”   薛晴云:“啊?”   顾鸿渐:“既然薛伯父让我管教你,那就罚你一个月不能再往这跑、不能见我,想明白自己问题出在哪儿了,再说。”   薛晴云目瞪口呆。   裴南枝:“噗……”   ——   薛晴云最终还是灰溜溜的离开了。   顾鸿渐神清气爽出门上班,然后刚坐进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了电话。   昨天还在说顾嘉禾的生日宴,今天就来通知了。还是本人亲自发来的邀请。   “大哥,后天是我的生日,你……还记得吗?”顾嘉禾语气小心翼翼。   顾鸿渐正在看报告,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实际上,顾嘉禾的生日他一直记得,只不过不是出于什么兄友弟恭,而是被他当作一条名为《顾嘉禾档案》里的垂类信息。   顾鸿渐和家庭的纽带并不紧密,自从五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没过半年又娶了续弦,组建新家庭后,他和那边就一直保持在相敬如宾的状态。   没有豪门剧里狗血的小三转正戏码,他如今名义上的后母方惠云,的的确确是父亲后来挑选的对象。   整件事里唯一能挑出来说下的,大概就是父亲琵琶别抱的速度。   但他也没上演什么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冷落前妻孩子的八点档剧情。   事实上顾鸿渐从小到大衣食不缺,在他展现出优秀的大脑和对商业敏锐的嗅觉后,父亲也照旧把他当继承人培养。   最多只能算不亲近而已。   方惠云是一家小公司老板的女儿,相比起顾鸿渐生母这样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自然是要暗淡不少,但也小家碧玉清新婉约,看着像个贤妻良母。   她一开始,也确实再认真扮演这个角色。   方家属于那种依附于鸿盛集团而存的小公司,需要仰人鼻息,从这座庞然大物手上承包点项目,讨口饭吃。   而顾氏家大业大,随便指头缝里露点出来,都够他们享用的了。   所以从这个择偶标准来看,顾父也只是想找个易于掌控,比较省心的妻子,两人也很快有了孩子。   都说小儿子比较容易受宠,顾父在面对顾嘉禾时,脸上的神情要柔和许多。   但他和顾鸿渐相处时,却是威严而有距离感的。   顾鸿渐记忆里,父亲从没对他笑过,即便做得再好也没夸奖过他。   那时所有人,包括松伯在内都跟他讲,顾父之所以如此严厉,是因为在拿他当继承人培养。   拿着自己用小金库投资大赚一笔的成绩单,顾鸿渐点点头,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顾鸿渐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排斥方姨和多出来的弟弟。   至少顾嘉禾到十三岁前,他们兄弟俩不说有多亲密,至少也算和谐。   直到顾鸿渐十八岁那年,被父亲安排着进入鸿盛打下手,方惠云开始有意无意地阻止顾嘉禾来找他。   也许一开始,她觉得自己孤儿寡母初来乍到,需要小心翼翼讨生活——那时她还会专门在背地里,叮嘱自己没多大的儿子多多与顾家长子亲近。   但人都是会变的,时间一长,方惠云自然也有了小心思。   这种小心思在顾父中风瘫痪后,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一年前鸿盛的权力交接,其实非常危险,那时候顾父刚刚身体出问题,还有一点余力。   他就是趁着最后口气,当着顾家那么多亲眷的面,任命顾鸿渐为鸿盛执掌者的。   顾鸿渐可以算是临危受命。   为避免鸿盛股价动荡,顾父中风的消息被顾家死死按着秘而不宣。   但谁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他必须和时间赛跑,在消息走漏前压住反对他的声音站稳脚跟,再布好局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扭亏为盈。   时间紧迫,事急从权,这个过程中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如今方惠云身后,就站着不少叔伯辈的顾家人。   而这些顾家人帮她的原因简单——他去年从顾父手里接过担子后,立即着手优化企业管理层、加强员工晋升通道,把一些凭裙带关系进来尸位素餐的顾家废物都踢了出去,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   但顾鸿渐的宗旨只有一个:你有能力,就能在鸿盛得到你想要的,没能力就出门左转赶紧run!   但不可否认,虽然顾鸿渐让鸿盛赚到了更多的钱,可和这些钱没什么关系,只能干看着眼热的顾家人进一步和他关系恶化了。   “大哥,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你了。”电话那头的顾嘉禾低落的说。   顾鸿渐放下文件,思索片刻,道:“是很久没见了。”   大概有一年了。   顾嘉禾语气变得更加柔软,清润好听的少年音带上了恳求:“你过来好不好?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说:   弟弟是肌肉萨摩耶——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邀请   顾鸿渐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眉头一挑,反问道:“我来了你母亲不介意?”   顾嘉禾听他语气,拒绝得没有那么斩钉截铁,立马面上一喜,拍着胸脯保证:“我会说服她的,我一定会说服她的,大哥只管来就好!”   顾鸿渐心里感叹方惠云队伍里出了个叛徒。   “方姨又要气病了。”他道。   电话里顾嘉禾的声音有些委屈:“可是……”   自从去年顾大哥临危受命后,妈妈就彻底不让他和大哥来往了。   以前他妈虽然拦着,但总有疏漏的时候,能被他找到机会偷偷去找大哥。   “算了,既然你希望,那我会过来。”顾鸿渐低沉磁性的声线,透过网路传来。   顾嘉禾顿时眉开眼笑,嗓音溢出丝丝的甜:“我会好好等着大哥的。”   “倒也不用……你那天要接待不少人吧。”顾鸿渐想到他弟都十八了,也不能用小孩子的礼物搪塞,又补充了句:“想要什么礼物?”   没想到顾嘉禾很好打发,乖乖巧巧地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哦……   顾鸿渐面无表情的想,都喜欢就意味着随便,随便又是个什么东西?   ——   顾鸿渐之所以答应去顾嘉禾的生日宴,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前面说过,他并不怎么讨厌顾嘉禾。   比起A市其他家族不是勾心斗角,就是继承人焦头烂额给其他纨绔兄弟擦屁股的热闹,顾嘉禾除了平常粘人点,几乎没什么问题。   哦,也许还要算上他是方姨给他爸戴绿帽后的产物这点——   这次重生的额外福利,就是让顾鸿渐看到了作者文档里的大纲,让他发现了顾嘉禾的身世。   所以这位小顾跟顾家,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就真是顾鸿渐的便宜弟弟。   第二个,是因为原文剧情里,顾嘉禾也邀请过他,而那次顾鸿渐带上了裴南枝,还在人被嘲笑时,当众为裴南枝正名,宣称他是自己的伴侣。   直到那天以后,圈子里说裴南枝是小蜜的声音才渐渐没了。谁会为这点小事去惹顾总不痛快啊?   另外,本次生日宴还是顾嘉禾初见裴南枝的重要剧情点。   没错,顾嘉禾就是攻三,他撬自家大哥的墙角。   ——   或许,还在无意识被作者牵着鼻子走,做角色扮演的顾鸿渐会介意。   但对于已经完全意识自主,重生后的他来说,这种偷小嫂子的情节就十分无所谓了。   天下这么多对痴男怨男,再收容裴南枝和他后宫那几个,也不是太大问题。   不同于主角受和其他人的故事线,顾嘉禾跟裴南枝间的互动,带着独有的青涩与刺激。   是被隐藏在水下的激流,暧昧而涌动。   能被作者选出来当攻三,顾嘉禾的身材相貌自然过关,生得浓眉大眼阳光可爱,笑起来两边还有酒窝,透着股蓬勃的少年气。   似乎在学校里的人缘评价也不错,顾鸿渐最后一次去看他时,顾嘉禾正跟一帮兄弟在体育馆打篮球。   当大前锋的顾嘉禾左冲右突,冲入篮下高高跃起,一手对着来防的同学玩了个盖帽。   场馆内一片欢呼叫好,男生女生都有。   顾嘉禾左手叉腰,右手随便扯起下摆擦了把汗,而后急不可耐地抬头,目光逡巡到顾鸿渐时,当即绽开一个笑。   事后他保持着眉眼弯弯的小模样,蹭到顾鸿渐身边,嗲嗲地说:“大哥愿意来看球赛我超高兴的,今天能超水平发挥,打这么好都是大哥的功劳。”   顾鸿渐想了想,说:“你灌篮前并没有发现我,所以我没你想的起作用,是你自己的功劳。”   顾嘉禾梗了下,表情顿时委屈起来,“那之后也算啊,难得你肯抽时间出来,我肯定要好好表现的。”   那时的顾嘉禾十六岁过半,刚读高二,而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和他长得差不多高了。   只不过那次以后,方惠云得知两兄弟见面,和顾嘉禾平日里暗度陈仓的行径,气得立即安排儿子转校去外地。   顾鸿渐对顾嘉禾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小子极为擅长甜言蜜语,连对他这个便宜大哥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撒娇。   想来追主角受的时候,这招也没少发挥效用。   原文顾嘉禾在生日宴上,亲眼目睹顾鸿渐维护裴南枝,于是就对这个能让大哥当众失态的人产生了好奇心。   他开始有意识地接近对方,而裴南枝也对这个可爱的弟弟颇有好感,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当然,在一篇狗血万人迷文里,朋友一般是当不久的。   很快,顾嘉禾就面临了跟闻人奚同样的问题——他玩脱了,对人动真心了。   所以说主角受的存在,就是用来打各路炮灰、打攻123等诸多人士脸的。   顾鸿渐依稀记得,顾嘉禾作为攻三被设置出来的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到后期因为对主角受求而不得,最后黑化和方惠云联手谋夺鸿盛,意图取他而代之。   行动最后自然失败了,连他不是顾父亲生的豪门阴私都被爆了出来,这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顾嘉禾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毕竟顾鸿渐身份摆在那——他身为主角攻1的尊严是不容被挑战的!   就算有人真挑上门,那也是作者安排给他刷时髦值的。   顾鸿渐暗地里思忖,如此看来,便宜弟弟不止是攻三,还在谈感情的文里兼职了反派。   怎么他身边的人,分到的角色戏份都不怎么正面积极?   ——   下午六点半,顾鸿渐依依不舍地离开公司回家,进门把公文包交给松伯时,随口问了句:“小裴在哪儿?”   松伯愣了愣,近来先生私底下,已经不会主动提及裴南枝了。但要说没感情吧,两人又肉眼可见地融洽和谐。   以前他们虽然明面上相处的不好,但其实私底下,顾鸿渐是很关注裴南枝一举一动的。   松伯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因为足够接近顾鸿渐,而能通过蛛丝马迹,摸到当事人一点内心真实想法的人。   只可惜他再聪明、再老狐狸,也想象不到他们所处的世界,只是本小说这种荒唐又离谱的真相。   不等松伯答话,裴南枝已经从屋子里窜了出来,他正追着满地乱跑的智慧喂驱虫药呢。   顾鸿渐见状叫了声:“智慧,过来。”   小三花狗里狗气地跑过来,从裤管子一路朝上,爬到他怀里。   顾鸿渐一手托着它的屁股,一手掰开它的嘴,等裴南枝把药塞进去后,提着后颈皮还给青年。   “九月三十号那天,你有什么安排吗?”顾鸿渐问。   裴南枝愣了下,立刻意识到对面人如此问,肯定是要带他去哪里,当即点头。“有的,那天只有上午十点的一节选修课,上不上都行。”   听听,堂堂学霸,老师眼里永远的三好学生,如今竟然,这背后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另有隐情?   “嗯,跟我去个地方。”语毕,顾鸿渐想到语气不能太僵硬,不能对主角受发号施令,又补充道:“嘉禾那天生日……嘉禾就是我弟,所以我想带你过去,你愿意吗?”   裴南枝喜上眉梢的表情仿佛像在答应求婚:“愿意,先生弟弟生日的话,我是不是也准备一份礼物比较好?”   他主动带我去见他的家人,会不会是……他们走上正常恋爱关系的信号?   裴南枝雀跃的想。   他并没有在顾鸿渐喜不喜欢他这件事上产生怀疑,毕竟对方已经用五百万的金主游戏,证明了自己。   他只是觉得,自己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了解顾先生、了解顾家的事。   这边厢主角受满心欢喜,那边顾鸿渐也松了口气。   “不用,我们送一份就行,你挑,我付。”   既然裴南枝答应了,那就顺便让他出礼物的点子吧。   不是都说主角受有「百分百选择的礼物能讨攻欢心」这个特异功能吗。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区有妹子说顾总像猫猫,dei,他就是身材苗条四肢修长,坐卧行动都很优雅的绿眼睛玄猫。   大家可以脑补他每天占据屋子制高点,高贵冷艳俯瞰一群狗狗和铲屎官的画面2333333;   而且顾猫猫禁止触摸,会以各种姿势闪避铲屎官的手XD;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兄友弟恭   裴南枝礼物挑的很用心。   倒不是他还记恨顾鸿渐,故意找人家的不痛快,而是他要跟顾鸿渐同行,那在外人眼里他俩就是一起的,他身上有顾鸿渐派系的标签。   听薛晴云话里的意思,顾家、特别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脉格外不待见顾鸿渐,那这场生日会,就变成了对顾鸿渐的鸿门宴。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输人输阵了——他要挑的不好,就是丢顾鸿渐的脸面,回头让人说先生小心眼怎么办?   裴南枝心思缜密,从顾鸿渐那里,得知他的便宜弟弟顾嘉禾年仅十七,又喜欢打篮球后,就建议顾鸿渐投其所好,送他喜欢的篮球明星用过的篮球,并且还要让那个明星在篮球上亲笔签名。   换作普通人,这个建议听起来的确强人所难,但对顾家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而且这样的礼物,应对没有城府的高中生足够了。   如果对方仍然不满足,或者觉得顾鸿渐拿这个礼物在暗示他安安心心做纨绔子弟,而表现出其他什么反应,就要重新评估顾嘉禾的企图心,以及他的心智了。   顾鸿渐看着分析头头是道的裴南枝,突然觉得主角受不干净了……   这也太像个尽忠职守的狗头军师了。   说好的阳光正直,励志向上呢?!   但顾鸿渐还是采纳了裴军师的意见。   狗头军师之所以能有市场,占据的份额还不小,就是因为他们确实好用。   ——   但现实发展,超乎裴南枝的意料。   九月三十日当晚七点,他和顾鸿渐同乘一辆座驾来到顾氏庄园——也是顾氏主宅的A市郊外。   两人刚下车,就有顾家的佣人客客气气,将他们迎进人流如织的大门。   庄园内灯火辉煌,沿途要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和花园。   裴南枝明显感觉到顾家负责迎宾的佣人,目光在略过他时有片刻的停顿,眼中含着意外和探究。   佣人踟蹰片刻,看着他彬彬有礼问:“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不等裴南枝开口,顾鸿渐轻描淡写地拦下:“他姓裴,你叫他裴先生就行。”   佣人连忙道:“抱歉大少爷,这位先生看着面生,我们也是怕服务不到位,多谢大少爷您的提醒。”   语毕又转向裴南枝,客客气气说:“裴先生,您是大少爷带来的贵客,今晚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向我们提,顾家会尽力满足。”   接下来的路程,他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   直到将两人送到宴会厅,迎宾躬身向两人告别后,却没有像他的同僚们一样折回庄园大门口接下一波客人,而是迅速融入人群,不见了。   裴南枝早在对方展露出异样时,就暗暗关注着他,所以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位迎宾在听到自己的姓氏时,瞳孔快速收缩了下。   顾鸿渐金屋藏娇的事在圈里不是秘密,而传闻再搭配他的姓,很容易让人展开联想。   裴南枝面上波澜不惊,暗里心念电转。   佣人只是打工人,不会有那么多想法的,特别是在大家族做事,他们会更喜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员工。   除非这些佣人,本身就得到了雇主的授意。   而那名脱岗的迎宾,也验证了裴南枝的猜测——对方离开的方向,明显有目标性。   裴南枝很清楚,自己在庄园内这些人眼里,本身是不具备价值的。吸引对方注意的,只有他是顾鸿渐身边人这点。   但要是先生正事上的伙伴,也没必要在意他这么只「金丝雀」,只能是格外关注顾鸿渐私事的。   青年想到这里,下意识侧过脸,偷偷瞥了眼顾鸿渐。后者俊美的侧脸如黑夜里沉静的山峦。   裴南枝收回视线,暗道:从先生的反应来看,他似乎不意外,或者他对探究者的身份心知肚明。   这倒是裴南枝想岔了。   顾鸿渐不意外是真的,他回老宅没人关注才不合逻辑。至于是谁,他不在乎,真要有人耐不住寂寞了再说。   这帮蠢货总会明白,他们现在还能拿着家族基金每月的定额混日子,是因为他还愿意给,而非不得不给。   ——   顾鸿渐再不受顾家亲戚待见,那也是鸿盛真正的掌权人,个人资产数千亿级的大佬,这样的人犹如恒星,身边永远不缺受引力吸引的星群。   他们甫一进入宴会厅,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大家目光在裴南枝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就扬起笑脸,端着酒杯朝顾鸿渐走来。   很快,两人身边就变得拥挤起来。   有上来打招呼递名片想要混个脸熟的,也有自认和顾鸿渐关系不错的,其中一名风流倜傥、穿着入时的年轻人,是上次酒吧通风报信的狐朋狗友。   他随手从路过的佣人托盘上拿起一支香槟,递给顾鸿渐,再和他碰了碰杯,挤眉弄眼说:“你小子是不是听到风声,专门来破齐桓麟誓言的,要真是的话,这场好戏我可看定了啊。”   这是裴南枝第二次听到齐桓麟这个名字,看来还是个众所周知的悬案。   顾鸿渐反应很平淡:“他的誓言,与我有什么关系?”   狐朋狗友表情一愣,“真像你会说的话,顾大少爷果然好无情一人。”   说完还对裴南枝眨眨眼:“小金丝雀看见了吗,你可别对咱顾大少动真心啊,指不定哪天他就抛弃你了。”   裴南枝抽了抽嘴角,被小金丝雀这个称呼雷的不轻。   顾鸿渐面无表情:“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狐朋狗友惊喜:“你居然对我说脏话!原来你会说脏话!”   顾鸿渐:狐朋狗友一条胳膊勾勾搭搭地伸过来,架在顾鸿渐肩膀上:“欸,说真的,你真不是因为齐桓麟来给你弟站台,给他点颜色看看的?那小子不是发誓和你不在同个地方出现嘛,我们等着看戏都等好几年了。”   顾鸿渐:“是吗……”   依旧是副置身事外兴趣缺缺的模样。   狐朋狗友大惊小怪:“难不成你还真是来给你弟过生日的?”   顾鸿渐反问:“不然呢?”   对方瞳孔震动,朝他竖起大拇指:“高,都让你高完了。”   裴南枝其实很想趁机探听点齐桓麟的事,但见顾鸿渐的态度,明显是没戏。   而另外一个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他能感觉出来,对方也是个难得的精明人,表现出来的嬉笑怒骂不过是好玩儿。   看来有机会,还是得去套薛晴云的话。   裴南枝现在已经不反感再见薛小少爷了,毕竟后者看起来更像个……搜索引擎,嗯。   思及此,青年目光四下环顾。   听薛晴云的意思,薛家也受邀了,不知道他这个坚定的顾鸿渐派会不会来。   ——   这时,裴南枝发现远远有个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来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直,是难得的好相貌。   他的个头也很高,挺拔的身形看着十分精神,剪裁合体的西装穿在年轻的他身上,又为这青葱少年增添了几分沉稳贵气。   “大哥!”   少年高高兴兴叫了声,顺便挤开了和顾鸿渐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然后才将目光落到裴南枝身上。   狐朋狗友无辜地朝顾鸿渐眨眨眼,然后躲旁边开始看好戏。   顾鸿渐:他转回脸,看向已经比他高了那么几公分的少年:“嘉禾,去给你魏栩哥道歉。”   顾嘉禾撇撇嘴,收回目光朝先前一直跟大哥勾勾搭搭的狐朋狗友乖巧道:“魏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魏栩摆摆手,笑容和蔼:“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顾嘉禾也不打算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见大哥吩咐的任务完成了,又回转头继续盯着裴南枝看。   他眯起眼睛,问:“大哥,他是谁?”   顾鸿渐答得更简洁:“一个朋友。”   然后扭头对裴南枝道:“这是我弟弟,顾嘉禾。”   说完,顾鸿渐才对少年道:“嘉禾,这是裴南枝,向人家问好。”   顾嘉禾眼底有什么迅速略过,但他很快又端起笑脸,朝裴南枝伸出手:“裴哥好,裴哥年纪比我大,我就跟喊魏哥一样,直接喊你哥了。”   看着面前笑容洋溢的少年,裴南枝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顾嘉禾讨厌自己。   他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他能认出少年热情表象下的警惕与排斥。   裴南枝伸出手,与他握了握,简单地回了句:“客气,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说完,就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气氛很快因为这份诡异的默契,而陷入尴尬的凝固。   顾鸿渐内心莫名,根据原文发展,难道不应该是顾嘉禾对裴南枝产生兴趣,通过他的社交牛犇症,和对方天南海北聊起来了吗?   就算还没来电,也不该是这个局面啊。   顾鸿渐等了会儿,见两位原作社交达人,还是没能产生出那种「好歹体贴下对方,维持一个营业状态」的觉悟后,只能由不爱说话的自己主动抛话题。   他从裴南枝手上拿过礼盒,把东西往顾嘉禾面前一递,道:“生日快乐。”   顾嘉禾霎时笑逐颜开,变成了一只可可爱爱的萨摩耶,接过礼物边拆边说:“谢谢大哥,好期待啊,不知道大哥会送我什么?”   顾鸿渐道:“是你裴哥挑选的,他说你会喜欢。”   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要他来帮主角受刷姘头的好感度。   就在他胜券在握,自觉能让顾嘉禾在裴南枝的「有心」下,放松警惕时,意外出现了。   顾嘉禾闻言,瞬间垮下脸,拆到一半的手僵住了,抬头瞧顾鸿渐的目光泫然欲泣:“哥……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外人来选送我的礼物?我明明很期待,今天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的。”   怎么回事,主角受「百分百让攻满意」的光环失效了?   顾鸿渐面露迟疑:“你不喜欢?”   顾嘉禾:“当然不喜欢!”   他把礼物塞回顾鸿渐手里,赌气道:“不是你送的,我就不要!”   魏栩「噗」的声,一口香槟差点喷出来,为防止被秋后算账,他立马转身跑路了。   一旁裴南枝抽抽眼角,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这顾嘉禾是个极端兄控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多情与无情   绝了……   裴南枝已经能想象出一心想和顾鸿渐斗个天昏地暗的方惠云,看到自己的儿子时有多心塞了。   难怪要连夜打包送去上寄宿制学校。   但现在,作为顾鸿渐派的狗头军师,他还肩负帮主公解围的重任。   裴南枝从顾鸿渐手上拿回礼物,微微笑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既然顾小少爷不喜欢,我在这里先给你赔不是。至于礼物的事,下次见面,让先生再补偿你一个他亲自挑选的,好不好?”   顾嘉禾倏地转头,用看恶毒后母的眼神盯着他,愤愤道:“这是我和我哥的事,不要你假好心!”   刚准备顺着裴南枝给的阶梯下,张口应承下来的顾鸿渐:怎么了这是,主角受和攻三之间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顾鸿渐板起脸,教训道:“差不多行了,小裴给的你也给我好好收着,毕竟人家的一份心意,我的之后会补给你。以后不准再任性,你年纪不小了,大庭广众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别人看了还以为我顾家家风不严。”   顾嘉禾挨了骂,顿时偃旗歇鼓,委委屈屈靠过来:“你说话算话?”   顾鸿渐斜他一眼:“那不然我带你去,到地方了你自己挑,我付账。”   顾嘉禾双眼闪闪发亮:“好啊!很久没和大哥一起出去玩了。”   顾鸿渐:“只要你能从学校出来。”   方惠云可是发了狠,把顾嘉禾直接关进逢年过节才放学生出来的贵族学校了。   然后顾嘉禾就向他展现了「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的积极精神。   那副摩拳擦掌想逃课的样子,看得顾鸿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尝到甜头的顾嘉禾终于不再对裴南枝横眉冷目,但也没多好。   他伸长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住大哥肩膀,居高临下地俯瞰裴南枝,犹如打了胜仗的将军,满脸写着得意。   裴南枝:但青年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暗自呵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先生,我可不可以先去旁边休息下?”等裴南枝望向顾鸿渐时,早换成了最适合他那个年龄气质的腼腆拘谨。   顾鸿渐想到不久后,会发生在裴南枝身上的霸凌事件——他得保证自己在事发地附近,便于及时出现。   因而对裴南枝道:“稍等……”   然后,顾鸿渐再将顾嘉禾搁自己肩头的手拨下去,说:“嘉禾,今天生日宴的主人是你,先去招待其他客人,我领他去花园坐坐。”   顾嘉禾张大眼睛,痛心疾首:“大哥你偏心!我好不容易才能借着生日见你一回,你却要去陪那个认识没几个月的家伙!”   顾鸿渐想了想:“你说了和晴云一样的话。”   顾嘉禾拔高声音:“这是重点吗?再说了,我能和那个成天抛头露面的花孔雀一样?!”   果然,兄控是无差别攻击的。   裴南枝忽然觉得,他们这圈人之间的关系,还挺乱的……   ——   最终,顾鸿渐也没任由便宜弟弟耍脾气,把人直接扔进了来拜访的贵客人堆里。然后自己领着裴南枝,一派清闲地往宴会厅外走。   更深露重的夜晚,潮湿的风吹拂而过,已经有了不胜衣冠的寒凉。顾家花团锦簇的灯火布置,为来访的客人们,驱散了些许冷意。   方惠云很重视他们这一脉每次的社交活动,回回都将庄园内外,布置得妥妥当当。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到底是前十八年生活的地方,顾鸿渐熟门熟路地穿行在花丛小径间,把人带到一处避风又僻静的秋千旁,让裴南枝先在那坐着。   他自己则借口外出觅食,离开了。   顾鸿渐边原路折返,边目光四下逡巡,寻找着记忆里那些找裴南枝麻烦的熟悉面孔。   其实他要真想带人去休息,最好的地点是二楼客房。但顾鸿渐没有。   人生重来一次,他既不讨厌裴南枝,也对人没什么感情。   如果非要用更恰当的形容,那他会选择把重生后所经历的一切,当做对他打通人生关隘的考验。   任何系统的运营都需要维护,包括今晚接下来发生的剧情点在内,都是顾鸿渐要做的日常任务。   而这个日常任务的目的,是维持裴南枝对他的友善态度。   另外,他也想看看走完整套流程后,能不能激发顾嘉禾原作里对裴南枝的好奇心……   顾鸿渐不需要主角受的喜欢,但同时也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自己的计划。   ——   顾鸿渐刚转过一棵大树,就见花园对面,别墅僻静的后门走廊前,顾嘉禾背靠廊柱,正和几人在窃窃私语。   那几人他也认得,都是以前就爱围着顾嘉禾转,来抱大腿企图挤进上层圈的暴发户二代。   几人像是得了令,高高兴兴地走了。   顾鸿渐往后退了步,身形藏在树干后,看别墅后门这时又走出一个人——方惠云。   四十出头的妇人保养得当,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使她的气质,变得愈发像一位贵妇人。   此时她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由蹙起秀长的蛾眉,叹气道:“刚刚看你不好好招待客人,净往人少的地方钻,我就觉得不对,结果跟上来一看,果然。”   顾嘉禾抗议:“妈你怎么这样,居然跟踪自己的儿子!”   方惠云一听就来气:“你还敢抱怨我?我问你,你把你大哥招来干什么?你是不是诚心想气死我?”   她指着刚刚几人消失的方向,继道:“还有刚刚那几个,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跟这些小门小户的人浪费时间,要去结交真正有价值的人!你说他们能帮你什么?一个个连正形都没有,我打听过了,就是群纨绔子弟!”   顾嘉禾:“我才没瞎玩,刚刚是我让他们去找裴南枝麻烦了。”   方惠云没好气道:“裴南枝又是哪个?”   顾嘉禾气势汹汹:“就是传闻里大哥身边那个,气死我了,今天一定要当众给他个下马威!”   方惠云眼前一亮:“嘉禾,你终于能体谅妈妈的苦心……”   顾嘉禾:“我要让姓裴的明白,山鸡哪能配凤凰,大哥不是他随便能肖想的人!”   方惠云:良久,她看着自己天生缺心眼的傻儿子,恨铁不成钢:“我看你学校还没住够,明天就给我回去,要以后胳膊肘再往顾鸿渐身上拐,就送你出国,待外面永远别回来了!”   “别呀——”顾嘉禾顿时哀鸣一声,“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香樟树后……   顾鸿渐脸上神情变幻,内心全是波动。   按照原剧情,裴南枝会被当众点破金丝雀的身份进行羞辱,但挑衅他的人,其实是环绕在薛晴云身边的人。   可现在,却换成是顾嘉禾在暗中授意。   顾鸿渐抽了抽嘴角,他怎么觉得这个便宜弟弟,在反派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这怎么连恶毒炮灰的戏份也抢啊?!   ——   最终顾嘉禾的春秋大计,被顾鸿渐给强行按了回去。   不等他哀悼自己胎死腹中的计划,就被顾鸿渐扯着领带,拉进更隐蔽的房屋阴影下——   顾总倒是想提着人的后衣领,可惜伴随便宜弟弟的年龄渐长,条件不允许了。   他押着顾嘉禾打电话,叫停他放出去找裴南枝麻烦的人。   “今晚该干嘛干嘛去吧,刚刚说的事不用你们管了。”电话这头的少年垂头丧气。   电话那头战战兢兢:“二少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真不是我们办事拖拉,主要那小子躲在庄园里,我们也才刚刚发现他……”   顾嘉禾打断:“行了,就是突然不想玩了。”说完挂断电话。   走到半路的暴发户二代们面面相觑。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时候谁还管得到谁啊。   面对兄长的死亡凝视,顾嘉禾像第一次做坏事就被抓包的小孩,低着头满怀心虚。   “你不喜欢裴南枝?”半晌,顾鸿渐问。   顾嘉禾果断承认:“对,他不是好人,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心机狗的本质!”   他越说越义愤填膺:“大哥最好离他远点,他接近你一定别有目的,我怕他会对你做什么坏事。”   能当狗头军师的人当然不会单纯……   顾鸿渐:“他的事你不用管,先管好自己吧,刚刚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顾嘉禾直接忽略后半句,不敢置信道:“为什么?!难不成大哥你、你真……喜欢他?”   不确定这种和主角受有关的重要信息,会不会被网站收录,所以顾鸿渐选择沉默。   他的沉默落在顾嘉禾的眼里,就变成了默认。   委屈的少年眼圈立马红了。   顾鸿渐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转身,意欲离开。   他还得盯着另一波要去裴南枝那走剧情的人。   “大哥……”   顾嘉禾忽然拉住他的手臂,抬头眼泪汪汪看着他的模样,像只被抛弃的狗。“你答应要补我生日礼物吧。”   顾鸿渐停住脚步,回头嗯了声,然后静静站着,等他开口。   顾嘉禾说:“那大哥今晚住下来,礼物的事就一笔勾销。”   作者有话说:   顾总在下一盘大棋……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重逢   可重生前的剧情并未发生,薛晴云根本没到场,就更谈不上指使人当众下主角受脸面了。   薛家这次来的,是薛晴云的哥哥薛止澜。   顾鸿渐端着餐盘在餐桌边帮裴南枝挑选食物时,恰巧碰到他来拿香槟。   和飞扬跳脱不干人事的弟弟不同,大薛是圈内难得的正经人。   作为同样当继承人培养长大的薛家门面,薛止澜行为举止从某方面来讲,和顾鸿渐有些相像。   都是精英教育出来的派头。   在见到顾鸿渐时,也只是颔首示意,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失礼。   薛止澜这个名字取的文雅秀气,真人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壮汉,深刻立体的五官线条更具粗犷英挺的味道,远不如小弟精致美丽。   衬得薛晴云犹如基因突变。   顾鸿渐猜测这是因为薛止澜在文里当背景板,属于无剧情需要的边缘角色,所以身上也就没什么光环加成。   作者还挺现实。   顾鸿渐反倒有些羡慕。   薛止澜被他怅然若失的目光盯得莫名其妙,眼神询问他有事?   顾鸿渐叹息一声:“好好珍惜你清闲自在的日子。”   薛止澜:?   紧接着他就很上道的问:“我弟又去你那添麻烦了?”   顾鸿渐愣了下,说:“他确实来过,不过问题不大。”   薛止澜一张英雄好汉脸,闻声顿时绷不住了,耷拉下眉毛唉声叹气:“实在对不住,晴云从小被宠坏了,我们全家都奈何不得他,也就爸说话偶尔管用。”   顾鸿渐宽慰:“看开点,出身都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薛止澜:“话是这么讲,但麻烦到别人就说不过去了。我知道你对晴云没意思,他却成天缠着你,我们家两老居然也跟着凑热闹,由着他胡闹。”   说到这里,壮士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崩溃。   顾鸿渐:“其实只要他放弃不切实际的念头,我们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薛止澜:“谁说不是呢,他但凡要正常点,我也不用每天焦头烂额地四处奔走,帮他收拾烂摊子。”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跨服聊了半天,还彼此都得到了安慰。   就在气氛融洽和谐时,顾嘉禾的声音硬挤了进来:“哥,这个奶油焗蜗牛很好吃,我帮你装点吧?”   薛止澜疑惑地看看顾鸿渐手里的餐盘,再看看一旁顾嘉禾手里那个还在高高往上摞的盘子,心道:这位顾氏的难友,已经压力大到需要暴饮暴食的程度了吗?   顾鸿渐抬了抬手里的碟子,言简意赅道:“这份是别人的。”   顾嘉禾幽怨:“是啊,大哥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只关心别人饿不饿冷不冷。要说那姓裴的也真是,有他这么被包养的吗,居然还要金主伺候他。”   薛止澜瞳孔地震。   顾鸿渐眉头一皱,偏头道:“你少说两句。”   顾嘉禾嘟囔:“本来就是嘛,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哪有弟弟好……不像我,还会主动关心哥哥。”   薛止澜目露惊愕,在两人间不断逡巡。   所以是顾鸿渐帮包养的小蜜挑吃的,顾嘉禾又帮他拿?这什么织毛衣情节!   成天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于照顾弟弟,根本没时间和人喝酒八卦的老实人大薛,痛心疾首的用目光无声谴责这位除他外,圈内唯二的正经人——你居然就这么堕落了。   顾鸿渐面无表情,再次扯着顾嘉禾远遁。   ——   端着餐盘回到秋千边,顾鸿渐身后跟着的大尾巴依旧不肯离去。   裴南枝见了,心道就算是兄控,顾嘉禾表现得也未免太粘人了。   “给……”   一盘堆得满满的餐碟映入眼帘,裴南枝怔住,抬头看了顾鸿渐会儿,忽然绽开一个笑脸:“谢谢先生。”   身为万人迷文的主角受,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当裴南枝真心实意笑起来时,会非常好看。   顾鸿渐欣赏了会儿,又用眼角余光观察顾嘉禾的反应。   只见后者此时正如一头遭遇敌袭、龇牙咧嘴的大狗,满怀戒备地拱卫在自己身周,瞪裴南枝的目光犹如在瞪一个妖艳贱货。   顾鸿渐:所以到底为什么,攻三能对主角受有如此深仇大恨?   “嘉禾,刚刚怎么答应我的?”顾鸿渐板起脸,打破僵局。   这才让大狗狗收了神通,不甘不愿地将餐盘递给他,说:“大哥也吃,某些人不心疼你饿着肚子,有人心疼。”   裴南枝突然有点牙疼,他觉得自己被迫卷入了一场宫斗。   你顾二少一个当朝皇弟,和他卷什么??   顾鸿渐面露无奈:“你先吃吧,今晚来这么多人,你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关照自己。”   顾嘉禾瞬间发出了呜呜声,终于彻底切换回萨摩耶模式。   见此情形,换裴南枝警觉了,把手里的餐盘递回给顾鸿渐:“既然小少爷也没用餐,先生就吃这份吧,正好我也不是很饿。”   顾嘉禾抢答:“不行,你必须赶紧吃完。”   裴南枝扬眉:“为什么?”   顾嘉禾答得理所当然:“大哥说得让你吃饱了再走,所以你快点。”   裴南枝从这句话里品出了背后的信息,试探着问顾鸿渐:“先生,我们要回去了吗?”   顾嘉禾:“这里也是大哥的家,他今晚要住在这里,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说着扬起下巴,一副恶毒婆婆对苦情小白花降维打击的嘴脸。   顾鸿渐沉默。   不得不说,攻三越来越像恶毒炮灰了……   那边厢,裴南枝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裴南枝不理他,而是看着顾鸿渐。   他很清楚,只要顾鸿渐开了口,这弟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顾鸿渐没站在他这边,而是道:“等下你跟司机走,我明天会回别墅。”   裴南枝只能垂下脑袋,低低答应了声。   顾鸿渐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   先前他答应顾嘉禾今晚留宿庄园的条件,就是不准再针对裴南枝。   刚刚他俩谜语人似的「你答应过我什么」戏码,也是在说这件事。   回程路上,顾嘉禾一口咬定不知道裴南枝要来,所以没收拾多余的房间。   顾鸿渐当然知道这是他的托词,庄园那么大,空房间何其多?就算没收拾,家里那么多佣人也不是白养的。   但庄园如今毕竟是方惠云的主场,她对付自己或许没那么容易,但小打小闹地折腾下他身边人,以此来剥他面子还是有可能的。   顾鸿渐实在没兴趣,再开些意料之外的支线,弄到到最后还是要他出面收拾残局。   ——   接下来的时光裴南枝都表现得很低落,顾鸿渐无法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但为维持自己在主角受心中的形象,体贴地专门将人送到庄园门口。   好好叮嘱了一番司机后,顾鸿渐隔着车窗对裴南枝道:“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青年趴在车窗边看他,欲言又止。顾鸿渐愣是装没发现,不肯接茬。   等车子开远了,顾鸿渐准备回去,结果还未转身,就听后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这就是你养的小情人?”   低沉磁性的嗓音有回忆里的熟悉感,顾鸿渐慢慢回身,望向声源处。   只见煌煌灯火下,青年人双手抱胸,背靠大门而立。   他生得高大挺拔,四肢修长,身材如模特般完美。毛发和眼仁是浓墨重彩的黑,乌沉沉地不透出一点光,五官英俊锋锐,即便丢进作者钦定的后攻群里,也是难得的好相貌。   是齐桓麟……   因为单方面和他绝交而闹得沸沸扬扬,让圈子里传了好几年八卦的冤种发小。   顾鸿渐朝人点点头,算作招呼,抬脚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奇妙的是,作为A市上层建筑齐家的继承人,又生得一副好皮囊的齐桓麟,竟然成了备胎攻里的漏网之鱼——他甚至没在正文里出现过。   也不知道作者是个什么筛选机制。   “站住!”齐桓麟见状,突然冷下脸喝了声。   顾鸿渐想了想,还是停下来,打算看看他有什么目的。   四目相对,齐桓麟嘴角一扯,嘲讽的话张口就来:“想不到几年没见,小顾这么拉了,面对一个用金钱买来的玩物,都需要卑躬屈膝的讨好。”   哦,看来只是想说点垃圾话发泄情绪。   “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比你大两个月。”顾鸿渐淡淡道:“以及,小裴不是玩物。”   话音落下,齐桓麟一张俊脸彻底阴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顾嘉禾:“gie gie,我今晚约你睡,你小情人不会生气吧?”【内心os:气跑他最好呵呵呵】   顾嘉禾:“你小情人好不懂事,不像我,只会心疼gie gie——”   ——   我发4,这是最后一次改文名【指天.jpg】;   凶凶的大狼狗和嗲嗲的萨摩耶都出场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觊觎   “不是玩物。”齐桓麟像是把这几个字咬在嘴边,细细品读了遍,而后一翘嘴角,反问道:“那是什么?”   他虽然想做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貌,但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顾鸿渐不明白他的愤恨与怒火从何而来——没错,愤恨,这是顾鸿渐再三确认后得出的结论。   那股愤恨是掩盖在怒火之下的,被主人强行压抑,炽烈而深沉,忍不住想要顺着视线灼烧过来,将他层层包裹。   愤怒的感情还好理解,五年了,齐桓麟似乎都在为什么事耿耿于怀。   可愤恨又是为什么?   每种情绪都有它的底层逻辑、出发点,他有做什么对不起齐桓麟的事吗?   顾鸿渐的记忆不算差,他又翻了遍和人相处的过程,依旧没发现端倪。   “是人。”顾总平静回道。语气像在说一个理所应当的答案。   齐桓麟听后更生气了,他再也不勉强自己去维持劳什子的表面和平,而是跟点着的炮仗一样噼里啪啦,不好听的话直接往外蹦。   “是吗,原来你还知道大家都是人,我以为你没感情,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呢。”   齐桓麟说这话的时候,嗓音压得低低的,激烈的指责中,竟让顾鸿渐品出了一丝委屈。   怎么人人对上他都这么委屈?   齐桓麟顿了顿,像是在遏制自己翻涌的情绪,过了会儿缓缓道:“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有一天会跟那些只知道吃家底的废物一样,弄出包养小情人的事来。”   顾鸿渐再次强调:“小裴是在顾家工作,我们之间只有劳工合同。”   齐桓麟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工作?哪家员工福利待遇这么好,又是让老板带着参加私人宴会,又是老板亲自护送出门的?还有司机专程接送……顾鸿渐,你说这话是把别人当傻子吗?”   不信算了,讲求效率的顾总直奔主题:“发泄完了我们谈正事。齐桓麟,同学多年,以前虽然不算亲近,但也没深仇大恨,有什么问题不能摊开来讲?”   齐桓麟自嘲地笑笑:“你根本不在意,就别假惺惺了。”   顾鸿渐蹙起眉头,他的耐心也告罄了。“直说吧,我哪里惹你了?”   齐桓麟固执地说:“在你没想起来哪里对不起我前,我不会告诉你的,哼。”   顾鸿渐:人高马大一男人莫名其妙地来,又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结果走一半发现顾鸿渐没反应,既不拦他也不跟上来,身体一僵。再次迈开脚,大步离开时都带着风。   顾鸿渐:顾鸿渐:这人到底几岁?来干什么的?   而且看着也不像是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顾鸿渐回神,所以齐桓麟绕那么大一圈子,说什么「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只是为了赌气?   ——   怀揣着「这真是他同龄人吗」的疑问,顾鸿渐回到宴会厅。   接下来的时光里,他身边依旧人流如织忙忙碌碌,而齐桓麟就像是故意要给他添堵般,和方惠云站一块相谈甚欢。   不禁让人怀疑起他来这趟的真实目的。   顾鸿渐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有人在对这诡异的形式窃窃私语,视齐桓麟的行为是介入顾家内部争斗。   并且揣测背后是否有齐家授意,齐家又想在顾家的兄弟阋墙里得到什么。   不,齐桓麟不是能想那么多的人。   顾鸿渐暗道:他大概率只是在做一些小学生才会做的事而已。   体察到四周若有若无的探究视线,方惠云十分高兴,她要的就是借齐家的势——当然,齐家如果愿意掺和就更好了。   不入局也没关系,至少风声放出去后,顾嘉禾能借此机会,结交到更有地位的人。   但她高兴还没三秒,就开始心塞了。   她看到本该和自己统一战线的儿子,又跑到顾鸿渐那去摇尾巴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更令人心酸?   ——   月上中天,夜渐深沉。   当宴会结束,方惠云从欢天喜地的儿子处得知,顾鸿渐要在庄园住一晚时,她甚至有把这不孝子塞回肚子里,再重生一次的冲动。   看得顾鸿渐都有点同情她。   庄园里还有那么多忙着收拾残局的佣人,哪怕她和顾鸿渐已经摆明车马,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   方惠云勉强维持着风度,干巴巴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走前死拖活拽,硬生生将儿子从顾鸿渐身边撕了下来。显然是准备带回房间,继续苦口婆心痛陈利害。   奈何顾嘉禾意志坚定不动摇,势要将投降政策贯彻到底——   也不知他是怎么摆脱方惠云的,在顾鸿渐回自己原本的卧房检视了圈,最终站衣柜前思考,洗完澡没睡衣穿该怎么办时,青葱水嫩的顾嘉禾送上门了。   顾鸿渐拉开门,微微抬头,看着门口怀抱铺盖一脸无辜的便宜弟弟,无话可说。   顾嘉禾蠢蠢欲动往里挤:“大哥好久没回来过了,应该不太睡得着吧,没关系,我来陪你。”   他的床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一个个都想上来躺一躺?   难道他们也想重生吗?   顾鸿渐侧身让开位置,无奈道:“这间屋子平常没人住,你要想来,有的是时间。”   一个箭步窜进来的顾嘉禾满脸惊慌:“大哥,你、你原来知道啦,我怕你生气才不告诉你的,但你放心,你放在房里的东西我没乱动过,一件也没弄坏!你可以检查的!”   你还真没事就来啊。   顾鸿渐视线下移,盯着少年折叠齐整,放在铺盖上的睡衣睡裤,矜持地没有说话。   顾嘉禾先是一愣,紧接着欣喜若狂:“大哥要睡衣吗,可以穿我的!不过这件有点旧了,你要介意的话我回房去给你拿新的。”   顾鸿渐抬手拦下:“不用了,这件就行。”   说完,他一手扯过衣物,扔下句:“我先洗澡,你随意。”就维持着我不尴尬那就不是事儿的面瘫脸,闪身进入浴室。   ——   打开淋浴蓬头,借着淅沥沥的水声,顾鸿渐深深的叹息。   夜宿庄园是临时起意,自然什么都没准备,而作者以前给他的设定又是酷爱裸睡……   幸亏顾嘉禾如今还没黑化,人傻又甜,没发现他为不社死而做出的努力。   要换作薛晴云,估计都开始劝他放开点,不就是不穿衣服嘛,大家同为男人看看又不会掉块肉了。   事实上,中秋那晚他就表达了对顾鸿渐穿睡衣的不满。   顾嘉禾只有十七岁,睡衣也偏大男孩的休闲款,套头衫的胸口还有一圈时髦的英文字母。   他本人喜欢运动,生得肌肉发达、肩背宽阔,和顾鸿渐不是一个体型。   于是,这件本就宽松的睡衣在大了一个码子后,让顾鸿渐穿出了神奇的效果。   顾鸿渐边擦着湿哒哒的头发,边从浴室出来,抬眼见弟弟双手托腮,星星眼望着他,说:“大哥,你这样穿好像男友衣哦。”   顾鸿渐面无表情,把毛巾往旁边一扔,掀起衣摆准备脱。   顾嘉禾顿时眼睛更亮了,音调不由自主上扬:“大哥还是喜欢裸睡吗?无所谓的,其实我不介意你光着!”   ……   顾鸿渐又默默把衣摆放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弟弟有点危险。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就是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等两只狗狗的part结束,就到谢老师了……悄悄说:存稿已经写到谢老师出场了「比心」……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禁忌   顾嘉禾在顾鸿渐面前,就是个纯粹的十八岁少年。活泼话多,还保持着一点未完全成熟时的亲密黏腻。   顾鸿渐边听他在耳边吱吱喳喳地分享校园趣事,自己又得了什么奖,边思索今后该如何应对顾家这边的事——   顾嘉禾的人设偏离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而顾鸿渐不能保证,其他人是否也有人设偏离的危机。   总之,他是不能照搬前世的处理方法了。   顾嘉禾说着说着,就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立马不干了,卷着薄被跟毛毛虫一样拱过来,小媳妇似的道:“大哥不专心,我明明在这么认真的讲话,好过分。”   语毕突然掀开被子,扑到顾鸿渐身上,双手小臂撑在脑袋两边的枕面上,不让人有脱身的机会。   “大哥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就不起来。”少年人撒娇的语气里,暗含着狡黠的小心思。   他身为主角攻1「百分百压倒别人」的光环呢?   作者是不是偷工减料了!难怪她万年不红!   顾鸿渐被压得呼吸困难,伸手去推弟弟的胸膛,这混小子是不是忘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小个了?   指腹下的肌肉饱满紧实,几乎能想象到薄薄一层衣料下的胸肌有多发达。   那温热的肌肤触感不禁让顾鸿渐有些尴尬,手指蜷缩了下,显露出进退两难的窘迫。   便宜弟弟真的长大了啊。他感慨……   顾嘉禾面上一派无辜,和他不知不觉间成长起来的体魄、蛮力形成了奇妙的撕裂感。   就像你把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剃光毛,却发现它一身腱子肉发达异常,跟微笑天使的脸蛋完全不匹配般。   顾鸿渐放缓语气:“先起开,我会好好听你说的。”   少年却忽然捉住他虚虚放自己胸口意思下的手掌,乌黑润亮的眼眸闪闪发光。   他就像注视着星星的孩童,望向顾鸿渐的目光里,满含憧憬和对美好的一切向往。   让顾鸿渐不由怀疑起,自己难道是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能给身陷囹吾的公主带去什么改变命运的机会吗?   顾嘉禾俯下身,一点点凑近,近到鼻尖差寸许就能相碰。   他注视着顾鸿渐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满足的笑起来:“不好,我要这样和大哥讲话,这么一来你就不能再开小差了。”   也只能专注地看着我了。少年心道。   就在顾鸿渐把手放在他胸口的刹那,顾嘉禾呼吸窒了窒,天知道他到底有多紧张——顾鸿渐能感受到他的肌肤温度,他自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   那舒适的温热犹如星星之火,落到自己身上后,瞬间变得灼热起来。紧接着以两人接触的位置迅速蔓延,烧得他浑身发热。   顾嘉禾将大哥不自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后者的抗拒并不激烈,指腹若有似无的触碰更像猫爪的剐蹭。   痒痒的,助长了他心底的妄念。   “大哥要老实回答,分开那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我呢?”少年黏糊糊的问。   顾鸿渐沉默。   他的手现在被顾嘉禾拉着按在心口,里头脏器跳动的剧烈且有力,昭示着后者的亢奋。   砰砰……砰砰……   正如小动物把头主动凑到他手里磨蹭,那鲜明的跳动也像他能将少年的赤子之心一手掌握。   顾鸿渐停顿了下,迟疑道:“不必为证明什么,而去勉强自己,何况我已经答应你不会分心了。受情绪操控而做些无意义的事,是不智之举,你应该开始学起来了。”   顾嘉禾一怔,泄气地侧身翻开,重新卷成团,缩在旁边抑郁。   大哥不但将自己的心动,当成了恶作剧时小孩面对大人的紧张,还顺便教育了他一顿。   没有什么比心意被忽视更令人沮丧了。   那边厢,顾鸿渐权当弟弟在青春期,因为人格塑性过程中自我的愈渐觉醒,产生了挑战权威的冲动。   他撑起上半身,伸手把灯一关,道:“你要没什么想说的了,就睡吧。”   躺回床上的顾鸿渐思及过往……好像从没有过类似这种青春期的征兆。   为自己的少年老成不禁又叹了口气。   ——   顾嘉禾好不容易能跟大哥如此近距离的独处,自然舍不得就这么睡了。   他还是会喋喋不休地说些生活日常,这次的顾鸿渐信守承诺,虽然话不多,但至少能回应两句。   顾嘉禾一直保持面向顾鸿渐侧躺的姿势,说话时,用目光细细描摹对方隐没在黑暗里,起伏的身体曲线。   大哥的身形很好,虽然不及他昂藏矫健,但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精神又挺拔的样貌。   透过窗帘缝隙撒入的微光朦朦胧胧,勉强勾勒着他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侧脸。   大哥不爱喷香水,所以身上清清爽爽,只有一股干净好闻的味道。   是属于他这个人的,独一无二的。   不知不觉间,顾嘉禾不说话了,顾鸿渐闭着眼睛,鼻息平稳和缓。   少年悄悄凑近,贪恋而又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然后一点点地,往他身旁挪。   “睡过去点。”   突然传来的人声,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顾嘉禾屏息凝神,一时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顾鸿渐好气又好笑:“别装了,你要没醒着,挤我的是谁?”   顾嘉禾嚅嚅:“我就是想和大哥贴贴嘛,你平时又不让。既然如此,就等你睡了再贴,大哥放心,你睡你的,咱们互不干涉。”   “强词夺理。”顾鸿渐收回视线,保持着仰睡的姿势,道:“你都多大的人了,难道还想一直当自己是个小孩,依赖家里人吗?”   顾嘉禾着急地抢白:“我不依赖你,等我毕业就能帮上大哥的忙了。”   顾鸿渐只当这又是少年人情绪上头时的幼稚言论,没往心里去。   他很清楚再过半年左右,顾嘉禾就差不多该黑化了。   虽然截至目前,剧情已经浮云了很多,但这种事关主线重要节点,以催发攻三黑化来推动主角攻受后续剧情的地方,大概率还是会走个形式的。   所以顾鸿渐说:“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你迟早要离开家,也离开我的。早点独立吧,对你有好处。”   说着闭上了眼。   “睡了……”   说完这句便结束对谈,不再将心思放在他人身上的顾鸿渐没有发现,黑暗中少年抿紧双唇,双眼发红的不甘。   ——   妈妈当他年少无知,哥哥也拿他当小孩看,其实他什么都懂。顾嘉禾想。   他知道妈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所以他总是用装傻充愣的方式蒙混过关。在极限拉扯的两边,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关系。   顾嘉禾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为了家产和顾鸿渐争得你死我活,恩断义绝。   他不想继承鸿盛,也不想和大哥沦为陌路人,只希望能回到过去朝夕相处、与世无争的日子里。   他们之间的联系是那么脆弱易断,以至于顾嘉禾年纪轻轻,就学会了隐忍和克制。   有办法的,等他能够成长起来,变得更强,就会拥有改变局面的能力。   到那时,哥哥也就无法再质疑他的决心了吧。   少年怀揣着美好的愿景,沉入梦乡。   梦里是小时候,八岁的他坐在书桌边奋笔疾书的样子,比他大六岁的哥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敦促他学习。   十四岁的顾鸿渐五官轮廓精致中,要显得更柔和细腻些,垂类拔萃的样貌在午后的阳光下愈发朦胧惑人。   偶尔他会俯身过来,教顾嘉禾怎么解题。   沉静的声线娓娓道来,如泉水淙淙,流淌过心间。   少年洁白的校服衬衫上,散发出柔软剂清新的香味,将他小小的身形整个包围。   每当这时,顾嘉禾就会头晕目眩,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痴痴的想,班里的女生都没有他哥哥好看。   他好喜欢,好喜欢漂亮又耐心的哥哥啊,只盼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里。   再睁眼时,天已经凉了。   顾嘉禾从床上坐起来,身边已经空了。   举目四顾,那套被他昨晚戏称为男友衣的睡衣,已经被人换下来,整整齐齐叠放于床尾。   如同顾鸿渐这个人般一丝不苟。   顾嘉禾将衣服抽过来,贴在自己的脸颊边。   上面还有它临时主人残留的香味,是顾鸿渐沐浴乳的味道。   他忍不住亲了亲,嘴唇摩挲着柔软的衣料。   哥哥请放心,我永远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哥哥的事的。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你无法一直陪着我,可我能一直陪着你呀。   作者有话说:   再过两天就要入v了,今天提前热热场子【?】,来组个父子局,在座各位只要投营养液,就是我爸爸!就在v后加更!   本局到v后也有效,生产队的驴宁可累死在磨盘前,也绝不躺下!【奋发图强.jpg】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读者反馈   顾鸿渐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脸色阴沉地让司机送他回别墅了。   事情的起因,是他昨晚又双叒叕梦到网站评论区了。   起初顾鸿渐以为,是因为裴南枝这个主角受走了重要剧情,所以他才会被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抓去,接受人民的检阅。   就跟员工定期要给上司写工作总结一样,他这算不定点抽查。   直到顾鸿渐快速浏览了读者们给出的反馈,才察觉到不对。   网页新连载的章节依旧以裴南枝的视角为主。   从主角受的角度出发,看顾嘉禾是如何突然出现,缠在哥哥身边,又是如何对他严防死守的。   那些顾鸿渐本人都没注意到的小细节,经过裴南枝的内心活动一加工,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原来裴南枝和顾嘉禾背着他眼神交锋过;   原来裴南枝面对挑衅,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宴会当天他根本不累,就是单纯想让顾嘉禾不痛快。   两人的你来我往,像极了争风吃醋。   而且果不其然,顾嘉禾背地里指使人去找主角受麻烦,最后又被顾鸿渐拦下的剧情,也以上帝视角被记录了下来。   特别是顾嘉禾问他是不是喜欢裴南枝,顾鸿渐沉默那段,还被重点描写了。   章节停留在他目送裴南枝坐车离开的地方,就结束了。原文最后一节:   (车辆驶入更深沉的夜色中,那道伫立在灯火通明中的身影也逐不可见,裴南枝收回视线,心中有难言的怅惘。)   读者1:不要怅惘小裴!你才是真爱,那顾嘉禾就是个弟弟!!【嘶声】   读者2:虽然但是,弟弟不对劲.jpg;   读者3:word妈万万没想到啊,顾家玩这么大的?!我大受震撼,顾总加油,要努力为小裴保住节操啊!   读者4:小裴,听妈一句劝,那不是兄控,是骨科啊!!   ??   骨科,什么骨科??   所幸很快有人解答了顾鸿渐心底的疑惑。   读者4:我赌一筐黄瓜顾小弟是在争风吃醋!   读者5:作者,你厉害,居然用骨科来证明顾总对小裴的情比金坚,我原谅你了。   但凭我多年的阅文经验,这个弟弟怎么看着像是未来要黑化的……   比如在小裴和顾总两情相悦后,因为求而不得,再干出点什么过激的事【doge脸】;   读者6:哇刺激!那种不可描述的内容安排起来!   读者7:所以弟弟暗恋哥哥??他俩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这部分故事请务必展开讲讲!   顾鸿渐:??   虽然他弟未来的确要黑化,但和他没关系啊,那是裴南枝的攻三!更是他的弟弟!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可这时候的读者又不知道……   顾鸿渐那声便宜弟弟也不是白叫的,他是真从来没把顾嘉禾当弟弟以外的人看过,结果现在看到那么多人yy他们兄弟俩,那感觉跟五雷轰顶差不多。   简直比让薛晴云调教他还离谱!   当代年轻人真是一点节操都没有,这该死的网站,简直就是万恶之源。回头就把他那个世界里的文学网站都收购了,然后禁止大家写骨科!   读者8:等等,我怎么觉得……这文渐渐不对劲了起来?我是不是站错攻受了?   读者9:其实总裁受下克上也蛮香的_(:з)∠)_;   读者10:不行,得年上!   读者11:不行,得年下!   后面读者分成两派,为到底谁当受battle得热火朝天。   还有人在评论区乱开车,楼居然搭的还蛮高,响应者云集,说句群魔乱舞都不为过。   梦里的顾鸿渐脸黑如锅底,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话题越来越偏,渐渐地,已经没人在聊主角受了……   ——   可总裁终究是总裁!   哪怕所有人都在跑题,他也依旧勤勤恳恳地想着正事!   这个世界清醒的人总是占少数。顾鸿渐高处不胜寒的想。   昨晚的连载内容,已经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和裴南枝有关的内容会显示,特别是情感层面的,会着重描写。   而等晚上就剩他跟顾嘉禾的对手戏时,便只字未提了。   裴南枝,以及屏幕前的读者完全不知道,他们兄弟俩是睡一起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放到现在,要是被知道了,估计——   估计这些人会更加没节操吧。   顾鸿渐坐在回程的车上,一脸冷漠。   前排司机噤若寒蝉,脑补了一出人前兄友弟恭,人后兄弟阋墙的家族大戏。   对此顾鸿渐一无所知。   不过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将那种影响不了局势的人,心里想的东西放在眼里。   他在琢磨另一件事。   裴南枝的去留问题。   算算时间,也该将剧情推进至下个环节了。   ——   顾鸿渐到家的时候,裴南枝已经起来了。后者似乎也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让厨房准备了早餐,顾鸿渐拿着份报纸,边看边用饭。   青年没多说什么,拿着块抹布擦窗户。他向来是聪明的,聪明人大多识趣,知道别人不打算开口的事,就不去探究。   今天是长假的第一天,裴南枝手上麻利,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昨晚他其实想了很多,人都是有私心的,顾嘉禾的出现更加剧了这点。后者总是在用高傲且直白的态度,明示他和顾鸿渐之间宽如天堑的鸿沟。   所以裴南枝也需要一些情绪上的依托和抓手。   譬如用近乎幼稚的手段,求证自己在顾先生心里的地位。   譬如和顾嘉禾的争锋相对。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要彼此将对方,放到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其他人又怎么插的进来?   更何况,顾嘉禾本身和先生有利益冲突,他自己的烂摊子还摆在那收拾不过来呢。   就算他不想介入顾家的权力争夺,那他妈呢?他背后的顾家人呢?   裴南枝理智层面,将利害关系分析得很明白,感情上却仍感到空虚。   他能因顾鸿渐的偏袒而逞一时之快,但当那份偏袒被回收时,自己依旧只能黯然离场。   相信人小鬼大的顾嘉禾也看穿了这点。   他不喜欢这样。   归根到底是自己不够强大,才没有主动权,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意志来。   裴南枝不认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但他必须尽快找到,能和心属之人平等对话的办法。   “小裴……”   青年蓦然回神,情绪还来不及抽离的他,表情看上去有点惊愕。   顾鸿渐专注于某事时,不喜欢人打扰,他刚才明明还是副只对报纸感兴趣的样子。   裴南枝问:“什么事,先生?”   一眼看穿他思想开小差的顾鸿渐挑了挑眉,放下报纸问:“今天下午,你有别的安排吗?”   青年听了,眼角眉梢抑制不住地透出喜意,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没有,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他矜持的说。   “上次你不是问我,十一假期有什么安排。”顾鸿渐顿了顿,继道:“我记得节后,学校会组织你们去公司实习,当做社会实践的内容。虽然他们在A市有不少合作的企业,但该走的面试流程还是要走的。”   “我猜你还什么都没准备,正好闲来无事,就带你去商场看看。”   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old money双腿交叠,靠着椅背,矜贵地像从那座古堡来的公爵。   此时此刻,他慧眼如炬,体察到主角受虎落平阳、穷到荡气回肠的窘迫,和悦地说道:“既然要去面试,就穿得精神些,将你最好的姿态展现给所有人看。”   裴南枝一下哽住了。   他没想到顾鸿渐会主动约他出去,更没想到约他出去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望着对方秾丽的眉目,裴南枝只想跳进他双眼静美的深潭里,再也不要出来。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出场倒计时——   谢谢爸爸们打赏,愿我们的父子情在jj这片纯洁的土壤上万古长青!!【?】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冲突   顾鸿渐趁着午饭前的时间,跟特助安妮商定了后面几日的行程安排,就在饭后带裴南枝出门了。   考虑到昨晚看见的更新内容,顾鸿渐出于照顾主角受的心情,特地邀请他坐在自己身边共进午餐。   一通操作下来,裴南枝脸上已经分毫看不出失落的痕迹。   A市作为政治经济旅游三合一的超级大都市,历来是假期游客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所幸十一当天,大半外地来的游客还在途中,并未真正涌入市区。就算有提前到的,也都是往景区扎堆,商场反而以本地人居多。   顾鸿渐领着人,熟门熟路地上楼,朝一家高级成衣店走去。   裴南枝跟着他推门而入时,店里一位衬衣西裤打扮的俊俏年轻人迎上来,笑吟吟地对顾鸿渐说:“顾总下午好,需要为您和这位先生准备茶点吗?”   裴南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店铺的装潢。   成衣店没有一味追求气派,门店不大也不小,内里却十分精巧,整体以英伦复古风为基调。   好像电影大片里,背后另有乾坤,不是神秘组织就是情报机构街头的华丽老店。   左手边一排是衣柜,挂着制作完成的西装,店门口的橱窗展柜里,摆放着两个男性模特。   右手边则设有两张单人沙发,和配套的玻璃茶几,供访客休息。   棕色的实木柜台后,有试衣间和两扇紧闭的门扉,裴南枝猜测其中一扇后面,是用来替客户量尺寸的。   这时,顾鸿渐转头问他:“你要什么?”   裴南枝连忙道:“随便,我都可以。”   顾鸿渐看向年轻人:“给我一杯咖啡,不要奶不要糖,给他红茶,点心你看着办。”   年轻人笑着应是,然后问:“顾总,安妮小姐在预约里提到的成衣定制……”   顾鸿渐让开身体,露出后面的裴南枝,道:“给他……”   年轻人立即对青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请您在此稍候,魏先生马上就来,我先去为您准备茶点。”   说完,退进柜台后的其中一扇门里。   顾鸿渐领着他在沙发前坐下,然后随手抽了份书报架上的杂志开始看。   裴南枝踟蹰片刻,说:“先生,这里看上去很贵……”   顾鸿渐头也不抬:“算我给你的中秋礼物,你陪我过了中秋,不是吗。”   裴南枝:“可那天……我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不用慌,这只是一份单纯的礼物,不需要你付出什么。”顾鸿渐抬眼,淡淡道:“你把我当做,能让你安心收下它的关系就行。”   语调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裴南枝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丝细腻的温柔。   和表面上,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的冷淡不同,顾先生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他为自己又发现了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而感到高兴。   ——   很快,裴南枝就意识到这家成衣店,在A市有多生意兴隆。在他喝小半杯茶的功夫里,柜台的预约电话就响了两个。   听那位负责接待的年轻人说,的确有很多人会选择来找老板定制,订单其实已经排到一年后了。   当然,在顾总old money的身份加持下,还是把裴南枝给硬挤了进去。   聊到这里时,正主终于姗姗来迟。   裴南枝看到人时不由一愣,他在顾嘉禾的生日宴会上见过,是和顾鸿渐勾肩搭背过一阵的魏栩。   此时,脖子上挂着条皮尺的英俊男人推门而出,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模样,半长的头发符合他放荡不羁的气质,随便抓了两把,在脑后扎起一个小揪。   他出来了也不着急干正事,而是一屁股坐在顾总沙发的扶手上。   “呦,今天倒是有空来我这坐坐了,等下别急着走啊,晚上一起吃饭。”说话间手已经搭在了顾总的肩膀上。   顾鸿渐扫了眼退到柜台后的年轻人:“你一个老板,当着员工的面不务正业合适吗?”   魏栩理直气壮:“我都大发慈悲给你加塞了,让你陪陪我怎么了。”   顾鸿渐: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   不过魏栩向来没个正形,嘴上骚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体恤大度的顾总决定无视他。   “再给你介绍一遍,这是魏栩,魏家的人。”   他朝对面默不作声察言观色的裴南枝道。临末,还特地提点了句。   青年瞬间反应过来。   A市魏家的名头也不小,难怪能被先生的后妈看重,邀请去宴会。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了解到更多信息。   魏栩是这代魏家老总最小的儿子,早早退出了家族权利倾轧,跟阵自由的风似的,浪在外面学他喜欢的服装设计。   魏栩也的确有审美方面的嗅觉,还在学校时,就已经拿过国内外的奖项,个人品牌在圈内很有名气。   当然,据他本人所说,他天天蹲在店里不是有多勤快,而是想赶在第一线吃瓜。   魏栩搂着顾鸿渐的肩膀感慨:“你们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带着小蜜、小明星来这里预约,特别在A市这个天上掉下块砖,都能砸到一个大佬的地方。”   “哇塞,最绝的是有对人前秀恩爱的模范夫妻,丈夫勾搭了个小白脸,来我这摆谱,想要插队,好在小白脸面前一振雄风,结果当然是他倒霉啦。但没过几天,他老婆又带着小白脸过来了,那亲密劲,好家伙,小蜜竟是同一人!”   君不见多少豪门爱恨情仇、背后偷腥、争风吃醋,都发生在什么珠宝店、奢侈品店、名牌店里。   他魏栩专门开一家吃瓜怎么了,反正他不开这些耐不住寂寞的人也会去其他地方丢人。   顾鸿渐:“我看你是太闲了。”   魏栩:“我就是很闲啊,不开店的话,就只能回家每天拿拿家族基金、股份分红,过富贵且空虚的生活了。”   顾鸿渐抬抬下巴,指了下裴南枝,发号施令:“去,给他看看版型,这点事都办不好的话,就还是回家吧。”   魏栩幽怨地领着人走了。   ——   裴南枝被带进了魏栩后方的工作间。   里头缝纫设备、打版台、展示模特,一应俱全。各种面料堆积如山,做到一半的衣服放在台面上。   魏栩随手翻开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的钢笔骨碌碌滚出来。   裴南枝眼疾手快,将即将掉下台面的钢笔接住,还给对方。   “谢啦。”魏栩拉开笔帽,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写下裴南枝的名字。“用途?”   裴南枝:“面试穿。”   紧接着补充:“大概实习后,也会穿这套。”   魏栩挑了挑眉:“大手笔啊老顾,人来我这定制都是去参加宴会的,就你拿来当通勤套装。行了,我知道了,给你做的低调点。”   说着在裴南枝的名字后面,打了个括号,备注:通勤。   然后扯下皮尺,开始给他量三围,肩宽臂长和腿长,哪哪都没放过。   然后魏栩就发现,这小子虽然脸蛋像个小白脸,身材倒挺不错。手长脚长的,肌肉线条也完美。   不禁八卦道:“唉,你俩应该挺和谐吧?私底下老顾热情不?”   裴南枝脸颊微红,暗道他也想知道先生私底下什么样。   魏栩见他欲说还休的模样,单方面理解成俩人如胶似漆,小蜜羞于启齿。   于是啧啧道:“看不出来啊,老顾居然有谈恋爱的细胞,我们都以为他要是不去联姻,这辈子只能单身了呢。”   裴南枝心思百转,问:“他以前……有带人来过这里吗?”   魏栩边量边把尺寸记在笔记本上:“那倒没有,要不是包养了你,大家都不知道他原来也会这套。”   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即便再早熟,心底某处也保留着一份纯真。   裴南枝很容易地,就高兴起来。   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浮上眼角眉梢,又被魏栩接下去的话,给打得烟消云散。   “不过我劝你还是收敛着点哈,别真来什么天长地久。”   裴南枝收敛神色,追问:“什么意思?”   魏栩:“字面意思,花花世界再迷人眼也就那样,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努力都没用。”   “我这么说可不是胡言乱语,而是前人的经验总结。老顾这个人,你靠他越近,就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最后,碰一鼻子灰垂头丧气离开的,可不止一个。”   说这话时,魏栩的表情十分微妙,他虽然在笑,眼睛里却只有冰冷的理性。   就像个永远清醒的看客,看着身边熙来攘往的悲欢离合。   裴南枝定了定神,问:“你和我说这些,超过界限了吧?朋友会插手到这种地步吗?更何况你不是我的朋友,而是顾先生的朋友。”   “没错,我是他的朋友,所以归根到底,我会同你说这些也只是替老顾考虑。至于为什么要插手——”   魏栩量完所有地方,站直身体后退两步,歪歪脑袋,冲他似笑非笑地道:“因为我看你,并不像好打发的人。不管你如今看到的假象是什么,都要明白那不是长久的,顾鸿渐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冷酷。”   “悬崖勒马及时行乐,对你对他都好。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其实最讨厌麻烦。”   ——   两人出来时,顾鸿渐敏锐的注意到,裴南枝神色有些不对。   他虽然极力保持着面部的平静,但眉宇间凝结的郁气,仍留下了蛛丝马迹。   顾鸿渐看向魏栩:“你跟他说什么了?”   魏栩无辜叫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好过分!我最多也就问问他打算把家伙放左边还是右边。”   顾鸿渐面无表情:“回去了,今晚你自己解决吧。”   魏栩还待再说些骚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拿过手机,埋头噼里啪啦一顿按。   顾鸿渐眉头一皱,本能地察觉出不妙:“你干什么?”   魏栩把手机界面转向他,幸灾乐祸道:“我给你弟发了消息,让他赶紧过来,今晚你请客吃饭。”   顾鸿渐定睛一看,就见微信id叫「知心好哥哥」的魏栩账号,发出去的内容。   【知心好哥哥】:小顾速来!你哥带小蜜来我这秀恩爱了,还要请我们吃饭,这嫂子码头拜不拜就看你了。   下附定位地址。   几乎在顾鸿渐看完的瞬间,顶着「肌肉萨摩耶」备注的顾嘉禾立即回复:收到,二十分钟,帮我拖住他们。   看着便宜弟弟汹汹而来的架势,顾鸿渐额头青筋暴跳。   作者有话说:   魏栩的人设,其实就是挺常见的那种,主角攻身边的狐朋狗友哈哈哈,狗血文就是要要素齐全嘛!   到目前为止,每个出场的富n代性格都有些微妙的差别。   顾总的冷静理性;   萨摩耶弟弟就是富家小孩气,有自己的小心机但也更接近孩子性一点;   齐桓麟其实很纯情的,就是独生子,又含着金汤匙出身,出身太好了,不太会控制脾气;   冤种哥哥大薛虽然也是精英教育出身,但要更朴实一些;   他弟薛晴云骄纵,本性其实不坏,比如他虽然会打情敌,却不会做很下作的事,手段看上去更像脑洞大开……   但魏栩不一样,他就是本格富家子弟+玩咖,不过他也不是配角攻啊!只是配角_(:з」∠)_;   虽然文章主旨是搞笑甜文,但我也想尽量写出一些不同的人来,来营造那种“虽然小说世界是虚拟的,但对身处其中的角色来说,却是真实生活”的感觉——   还有谢老师hhhhh谢老师和他们性格都不一样!!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借刀   包厢里的气氛,沉闷到凝固。   顾鸿渐、裴南枝、顾嘉禾、魏栩四人围坐在圆桌前,都没有开口打破僵局的意思。   顾嘉禾紧挨着自家哥哥的右手边落坐,低头漫不经心地摆弄筷子,时不时扫他哥两眼。   裴南枝也不说话,他向来在这种不确定的场合,习惯先默默观察,谋定而后动。   魏栩泰然自若地翻看菜单,仗着有人请客,一口气把最贵的菜品都点了个遍。临末返还菜单时,还顺便调戏了把服务员。   至于顾鸿渐——   如果眼神能杀人,魏栩已经被他戳成蜂窝煤了。   奈何魏栩此人常年奋战在吃瓜第一线,早练就出一身糙皮厚肉,这点谴责对没脸没皮的某人来说不痛不痒。   顾鸿渐拿出手机,装作忙正事的样子发微信。   【顾鸿渐】:你把嘉禾招来干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收到消息的魏栩,一脸春色的开始回消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跟哪朵野花聊骚。   顾鸿渐低头一看。   【知心好哥哥】:哎呀,这样比较好玩嘛!你做人就是太正经了,平时多感受感受年轻人相处的氛围,也能让你重返青春呀。   【知心好哥哥】:不用谢我,我一向助人为乐。   总裁大人深吸口气,有些人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死了。   【顾鸿渐】:你等着。   生日宴会当天顾嘉禾跟裴南枝不对付的事,魏栩就看在眼里,他今天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人,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闲的蛋疼。   但魏栩是开心了,他却要凉了。   顾鸿渐已经能够想到他这横插一杠,给那帮屏幕外的看客们提供去多少素材。   特别裴南枝在旁边看着,经他一转播,评论区又要喊骨科王道我嗑拉了……   作者还是个万年透明,鬼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红,就把他给卖了。   一个连自己工作都做不好,还要把责任推给他的人,委实没什么信用可言。   顾鸿渐越想脸色越阴沉,那厢收到他威胁的魏栩眉峰一挑,扭头对顾嘉禾道:“小顾啊,你哥有话要跟你讲呢。”   笑眯眯的样子,犹如学校门口企图拐骗小学生的怪叔叔。   顾嘉禾一愣,下意识抬头。   魏栩用一种长辈宠溺晚辈时的包容目光,注视脸色发青的顾鸿渐,说:“你哥也真是的,那么大人了,还会不好意思,这不,刚还给我发信息,拜托我救场起话题呢。”   顾嘉禾看看他,再慢慢地回转头,直勾勾盯着顾鸿渐不放。   饶是顾鸿渐,也对摆在眼前的局面头皮发麻了。上天为什么要让魏栩这倒霉玩意儿生一张嘴!   傻白甜的便宜弟弟不疑有他,眼睛亮闪闪的,像期待着什么。   “什么事啊大哥?”   此时顾嘉禾已经整个人都朝他转过来了,不等顾鸿渐回话,就话锋一转,自顾自道:“不过能让大哥特地找我出来说的,肯定是惊喜——对不对呀,哥哥?”   少年拖长了尾音,任性的话语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他也的确是个半大孩子。   顾鸿渐面无表情,向捂着嘴,笑得肩膀都在抖的魏栩投去死亡凝视。   可惜,他没有纵容孩子的习惯。   所以理智冷淡的顾总收回视线后,很煞风景地道:“上次看你和小裴处的不好,今天做个局,化解下你们之间的矛盾,以后要好好相处。”   话音落下,顾嘉禾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垂着眼帘的样子委屈又伤心。   本来没事,硬生生被他找出事来的魏栩这时仍不忘初心,在那附和:“就是,年轻人有什么话说不开呢,我看小裴就挺好的,老实。小顾啊,你俩要有误会,就趁今天解决吧,也别辜负了你哥的一番苦心。”   裴南枝见火烧到自己身上了,终于不再保持沉默:“魏哥误会了,我们没有矛盾。”   比起一眼就能望穿,弱点还暴露明显的傻弟弟,他更忌惮魏栩。这人看着玩世不恭,骨子里精明透顶。   而且太能演了,打从他俩出工作室起,魏栩就恢复了往常的处世之道,当着顾鸿渐的面和自己谈笑风生。   仿佛在人后用冰冷直白的态度打击人的,不是他一样。   裴南枝不想给他当戏台上的猴子。   顾嘉禾被撩的心头火起,骤然抬头,瞪视魏栩,眼神仿佛在说你到底是哪边的。   于是魏栩话锋一转,又开始cue裴南枝:“小裴啊,误会通常都诞生在其中一方的无知无觉间,不然你把你们相识的经过都说出来,交给哥哥们判断。”   顾鸿渐忍无可忍,“魏栩,你那天不就在现场吗?”   魏栩理直气壮:“可我也没看完全程呀!谁知道我走以后,你们又发生了什么。”   顾鸿渐冷冷的盯着他,眼含警告。   顾嘉禾又不是真傻,虽然被魏栩三言两语的撩架气到,但也知道这货现在居心不良。和裴南枝一样,默契地无视了他。   但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于是,顾嘉禾幽怨的目光附着在顾鸿渐的侧脸上,语出惊人道:“大哥会因为谈恋爱而抛弃弟弟吗?如果哥哥今后的人生里,只能容得下一个对象,那我永远也不要和他好。”   裴南枝心念一动,那种微妙的感觉又上来了。   隐伏在顾嘉禾体内,偶尔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浮出水面的不对劲。   顾鸿渐愕然,少年倔强等待一个回应的姿态,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是干什么?   他不由皱起眉头,这种仿佛人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观念太偏激了——人生在世,除开家庭亲朋爱人,还有个人想要达成的理想与目标。   生命的宽度是很广阔的,为什么要在狭窄的二元选项里作茧自缚?   何况你一个攻3,和他这个攻1纠缠这些有意义吗?   “大哥回答我。”见他久久不说话,顾嘉禾气鼓鼓的催促。   顾鸿渐淡淡道:“我不认为我会为了一个人,而不顾其他。”   他话刚说完,裴南枝和顾嘉禾脸上浮起了微妙的变化。   顾嘉禾原本听了很高兴,隔了会儿又垂头丧气。裴南枝则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栩饶有兴致地左看看右看看,将包厢内三人的状态尽收眼底,最后将意味深长的目光,定格在裴南枝身上。   青年很警觉,抬眼扫过来。   下一刻,又像被他目光里的什么东西刺痛了,触手般的收回去。   “我去下洗手间。”裴南枝起身,扔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开。   -   裴南枝借口去洗手间后不久,顾嘉禾的手机响了,来点显示是方惠云。   顾鸿渐扫了眼,就猜到是来兴师问罪的,便宜弟弟回家后估计是落不着什么好了。   顾嘉禾本来不想接,奈何来电主人很有耐心,最后在顾鸿渐的眼神驱赶下,只能灰头土脸地出门应付自家老妈。   他一走,包厢里就只剩下顾鸿渐和魏栩两人。   顾鸿渐冷着脸,道:“你今天太过了。”   对于主角攻1自带的buff——王霸之气,乐子人魏栩没什么反应。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笑着道:“放松点,来来来,喝酒喝酒。”   说着,把倒满的酒杯放在转台上,转到顾鸿渐面前。   顾鸿渐不为所动:“我的事不用你管。”   魏栩突然道:“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一个能让人在关系里找准自己定位的机会。”   见顾鸿渐面露不虞,魏栩反问:“我不信你没发现问题,知道大家背地里怎么说你吗?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你,说你被一颗不值钱的小白菜牵着鼻子走。你把他惯的没了分寸,以后要分开了,他给你闹个翻天覆地,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会的。”顾鸿渐淡淡道。   裴南枝最放不下的就是面子和尊严,这也是为什么原文里他即便喜欢顾鸿渐,也宁可舍弃这份喜欢,几次离开的原因。   只要顾鸿渐身上有他不认可的地方,他就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收起那套圈子里的玩法。”顾鸿渐告诫。   “每个地方的确有每个地方的约定俗成,进来的人都要遵守,平常我没兴趣也懒得管,但小裴不是圈子里的人。既然他不是,就不要将那套标准套在他身上。”   顾鸿渐的神情让看了的人都会相信,他所说的是该被郑重对待的事。   魏栩沉默片刻,道:“说实话,我也觉得你对那个小兔子无条件的纵容有问题。如果真像你刚才说的,不觉得自己会成为眼里只看得到一人的恋爱脑,那你一个自我意识如此强烈的人,怎么会突然像转了性似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忽然一挑眉:“总不会是你认真了?”   顾鸿渐沉默。   他依旧无法畅所欲言。   -   这家A市有名的饭点装修十分不错,厕所流理台和镜面都被装点的贵气优雅。   裴南枝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抬头,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面色有些苍白,英俊的脸看上去阴郁极了,眼底还含着蛰伏的戾气。   以前他对顾鸿渐没想法时,什么事都没有……不,或者说,是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现在,他喜欢上了,也做好觉悟了,一个个都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全出现了。目标还挺默契一致,都是要妨碍他的。   薛晴云也好,顾嘉禾也好,魏栩也好,他们凭什么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说,他和先生不般配、不可能?   就凭他们的家世吗?   但凡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人生起跑线上,这些人就真的会比他优秀?   他们还能如此自信吗?   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两只手逐渐收拢,紧握成拳。   青年自鼻间溢出一声哼笑,不甘和怨愤交织的脸上,隐隐有些扭曲。   可惜了,他们也只能通过打击他,来得到一点安慰。   人如果真的满足,又何必做些讨人嫌的事?   他还是有筹码的,至少,顾鸿渐选择了他……   想到这里,裴南枝眉头舒展,心底横冲直撞的那股烦闷散去不少,眼波渐渐柔和下来。   只要他还有一处抓手,就是悬崖峭壁、狂风巨浪,也无惧。   直起身长长的吐息两次,裴南枝转动鞋尖,朝厕所门口走去。   就在他握住把手,即将拉开门时,走廊上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声音很熟悉,裴南枝侧过耳朵,屏息凝神,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Part26 借刀(中)   “在外面……”   “跟我哥还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啦。”   “我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妈——我没那个意思,但真的没有必要啊,我也不是什么经商的材料。”   门外的争执似乎有往不屈不挠的势头发展,年轻的男音见状不妙,连忙道:“好了先这样,朋友喊我了拜拜!”   说完挂断电话,长出口气。   裴南枝将门推开一条细缝,看到顾嘉禾背靠墙壁,长指划拉着手机屏幕。   走廊的灯是暖洋洋的橙黄色,地上也铺着厚厚的毯子,走起路来很难发出脚步声。静悄悄的氛围里,少年五官深刻的侧脸,和细碎的发梢,都被镀上了层光晕。   争执带来的压抑不见了,此刻他的眉眼柔和似水。   翻出微信app,少年打开其中一个联系人的聊天界面,大拇指按住话筒,甜蜜蜜地撒娇:“大哥,我打完电话了,马上就回来。你帮我夹两个芝士虾滑到碗里好不好,刚出锅太烫了,我想回去的时候它刚好能吃。”   裴南枝:……   小小年纪就要挑起家庭重担照顾养母的小裴同学,被顾嘉禾那副没骨头的样雷的不轻。   少年发完消息并没有退出聊天界面,他勾着嘴角往上翻两人的聊天记录,看的眉眼弯弯。   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显得格外熟练。   裴南枝心道太肉麻了,兄控都这样的吗?   顾嘉禾背靠的墙壁是临近卫生间这面的,裴南枝侧头看过去,恰巧能看到一星半点的聊天背景图。   一片白花花闪瞎人眼的肉体,还有半张身体主人睡着时,沉静的侧脸。   顾嘉禾抬起手机,亲了亲屏幕里的那张脸。   刹那间,裴南枝勃然变色。   所有朦胧的线索于此刻变得明晰,那些被他直觉反复警示的怪异感也有了名字。   终于知道顾嘉禾哪里不对劲了!   他竟然对自己的哥哥心怀不轨!   可同时,裴南枝又对自己的发现感到难以置信。   就算兄弟俩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但至少,他们的父亲是同一个啊?!   内心掀起滔天骇浪,裴南枝瞬间绷紧了神经。   如果是真的,如果一切是真的,那顾嘉禾会想要什么?   他面对喜欢之人时,有的爱欲和渴望,对方也一样会有吗?   但他怎么可以……!!   太耸人听闻了,这是违背伦理道德的。裴南枝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顾先生知道吗?   不,他一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不可能这么毫无防备。   我得帮他。裴南枝想。   也就在这时,直起身时,用眼角余光环顾周遭的顾嘉禾,发现了门缝后的他。   一瞬间,少年的脸阴云密布。   -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顾嘉禾眼底有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深沉,“你看到了。”   用的是陈述句。   裴南枝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是你的哥哥,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会怎么看待你?”   “我知道。”顾嘉禾道。   裴南枝忽然发现,他不笑时俊俏的眉目,其实很有压迫感。   少年居高临下地凝视他,“但那不是你该管的。就算你借着还那五百万的机会,留了下来又如何?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大哥现在喜欢你,也迟早会离开你。”   裴南枝怒上心头,几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沉声道:“你调查我们,你这个对自己哥哥动了念头的变态,恐怕没资格说我吧?”   顾嘉禾歪歪脑袋,笑容明媚灿烂:“我是变态,所以呢?”   他低头凑近裴南枝,吐息如阴冷的蛇:“你去跟哥哥说,他就会相信吗?”   -   这顿饭吃的裴南枝食不知味。   他们回来时,对弟弟所思所想若无所觉的顾鸿渐,真给顾嘉禾夹了两颗芝士虾滑到碗里,裴南枝看了,胃部灼烧的慌。   而顾嘉禾打蛇随棍上,死死紧缚在顾鸿渐身边的痴缠情态,更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旁边还有个看戏的魏栩。   裴南枝眼角余光扫过去,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收敛起了那份可憎的兴致勃勃。懒洋洋靠着椅背,眼神游移,透着股漫不经心。   他只当魏栩是三分钟的新鲜劲过去了,于是把注意力,又拉回到身边的俩人上。   顾嘉禾人型萨摩耶的外号真不是白叫的,明明看起来那么大只,发起嗲来却浑然天成,再配上他那张青春年少、俊俏又甜的脸,比光学迷彩还有迷惑性。   至少顾鸿渐是真当他单纯依赖心重了。   裴南枝看他被缠到没办法时,偶尔蹙起的长眉,下定了一个决心。   就算他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现在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得想办法,给这个居心叵测的弟弟找些麻烦。   回到家后,裴南枝一溜烟钻进卧室,摸出手机坐到床边,给薛晴云发微信。   【裴南枝】:方便说话吗,有事要告诉你。   他会有薛晴云的微信,还是后者当初硬加上的。   薛晴云的本意是想再给他来几顿话疗,好让他下下头,明白自己和顾鸿渐有多不可能。结果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在被裴南枝狠狠气过几顿后,这个话疗也就随着账号一起被放置play了。   不多时,手机叮咚一声,传来收信提示。   【薛晴云】: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哥正忙着呢。   裴南枝抽了抽嘴角,打出一行字:小狗在旁边?   薛晴云嫌他打字磨磨唧唧,一个电话pia过来,兜头盖脸就是句:“朕都被禁足了,家里哪来的小狗?在看刘备呢。”   裴南枝:??   裴南枝:“什么?”   “装啥呀,你长这么大没看过?”紧接着薛晴云反应过来:“不是吧,你没听懂梗?就是皇叔啊,谐音!你还是不是年轻人,也太out了。”   裴南枝:……   薛晴云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开始给他抱怨如今的作者是不是没有x生活,小黄文写的又干又柴,一点都不好看,评论提了具体操作意见,还被回怼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鲜嫩爽口、汁香四溢!”薛小少爷义愤填膺,撸袖子就打算开始干。   裴南枝:你还打算写??   眼见他吧啦吧啦说个没完,更有出道当皇叔写手,把他撇一边的趋势,裴南枝定了定神,硬把话题给拽了回来:“你认识顾嘉禾吧?”   “认识啊,顾哥的便宜弟弟嘛,那小子可粘顾哥了,特别烦人。”薛晴云言辞间透露出一股不屑。   看来以前也是闹得不愉快过。   裴南枝:“那你知不知道,顾嘉禾喜欢谁?”   “他喜欢谁关我屁……你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薛晴云陡然坐起身。   裴南枝:“就是你现在想的那个意思,我亲眼见到他亲吻顾先生的照片,而且那张照片的角度,明显是偷拍的。”   他不认为顾鸿渐是个愿意睡着,给谁提供拍照素材的人。   而且照片里的先生看上去要比现在更年轻,也就是说:顾嘉禾蓄谋已久了。   薛晴云眯了眯眼:“你想利用我。”   “对。”裴南枝坦然承认:“这事你能忍吗?”   -   翌日早晨,顾鸿渐照寻常的生物钟起来,和裴南枝在餐厅吃饭——这已经成为他们的常态了,其余顾家佣人也对裴南枝的特权视而不见。   特别当初脑补过一出三角狗血大戏的高马尾小女仆,还会在经过时朝裴南枝眨眨眼,一脸“我果然没错”的骄傲表情。   裴南枝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粥,道:“先生,请问A市会有哪些企业参与T大的校招?”   顾鸿渐想了想,说了几家五百强大公司,其中就包括原文裴南枝最终会去的那家。   裴南枝没等到顾鸿渐提鸿盛,就鼓起勇气问:“那鸿盛呢,您没有安排吗?”   打从顾鸿渐为他筹备面试要穿的衣服起,裴南枝心底就隐隐有个期待:先生这么做,是另有目的吗?譬如……想让他去鸿盛?   此前,裴南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希望人生有更多和顾鸿渐交轨的机会。   可现在却希望能近一点,再近一点。   近到无人可插足他们这段关系,近到可以随意触摸爱抚,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装出客气有礼的态度保持距离。   喜欢一个人的话,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吧?   会希望时时刻刻能看到对方吧?   会见不到就想念吧?   青年怀着忐忑的心情,期待着顾鸿渐的答案。   端坐主位的顾总讶然,他不至于听不懂对方话语背后的意思。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主角受竟然主动往他的火坑里跳。   不过先前,他的确动过招人的心思。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和主角受在工作意向上达成双向奔赴。   但可惜,这会影响他日后的计划安排。   于是顾鸿渐道:“鸿盛这季度实习生是满岗的,目前暂时没有需求。”   裴南枝的心沉了下去。   这件事很微妙,按道理来讲,没需求不要人很正常。可他们是那种关系,从感情角度出发,他难免会疑惑顾鸿渐为什么没有像他这般的想法。   青年注视着专心用餐的顾鸿渐,后者平静淡然的侧脸有一种冷漠的性感。他看着看着,心底火热滚烫。   即使疏离的姿态,也同样迷人。   ——“不管你如今看到的假象是什么,都要明白那不是长久的,顾鸿渐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冷酷。”   魏栩的话回荡在耳边,裴南枝的心却不受控制,为深渊着迷。   原来人真的会为喜爱之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沉沦。   那一刻,不管自己面对的是春暖花开,还是壁立千仞,都甘之如饴。   Part27 借刀(下)   薛晴云的动作很快。   他向来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因而在挂掉电话裴南枝的电话后,先用三秒表示友邦惊诧,再用三秒锤沙发大呼便宜弟弟会玩,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在没节操方面和他一决雌雄。   然后猛地站起身,握紧双拳豪情万千道:“臭小子,凭你也想抢过小爷我?”   虽然他平常爱看的刘备标签都是青梅竹马、天之骄子、天作之合这类的,但现在他得好好侦查敌情,钻研下兄弟骨科分类了。   必须要出重拳!   弟弟对竹马,优势在我!   “薛晴云,大晚上你吼什么呢?”门外传来薛家老父亲隐含着怒气的低斥:“开门,让我看看你又在搞什么花样。”   小少爷气势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回去,噘着嘴巴去开门,朝老爸抱怨:“我练口条不行吗,别总一惊一乍的,你儿子还能杀人放火不成?”   薛父朝屋里扫了眼,确认没藏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后,目光转到不省心的儿子身上:“你是不杀人放火,但你片刻都不得消停!”   “我也不指望你能像你哥一样懂事,但你看看你,今天上热搜明天和人吵架的,中秋去一趟小顾家,隔天人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念经念得薛晴云头昏脑涨。   顾鸿渐不愧是个狠人,说出惩罚他一个月不能找过来的话后,专门给他爹去了个电话,表示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请伯父配合他教育薛晴云的举措。   薛父正愁改造儿子无处着力呢,听后立马配合,真就拘着不让他乱跑。   除了工作学习,别的啥也不能干。   “老爸,我想过了。”薛晴云神色一正,摆出浪子回头的架势道:“这两天我深刻反省了自己,意识到往日的我太过自由散漫、随意任性,所以我打算亲自登门,去向顾哥道歉,有什么事,也可以趁机说开。”   薛父呵呵:“你就是想去找他,当我看不出来?告诉你,没门,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薛晴云见花言巧语不管用,就放弃了争辩,垂着脑袋听训,心思早不知跑到了哪里。   “你呀,总是没个定性,你这样,人家怎么相信你是个能过日子的。”薛父说到后来,不禁痛心疾首。   想他一个年过半百,严肃了半辈子的老古板,居然还要操心同性恋的情感生活,真是可怜见的。   他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圈里是‘声名在外’,不然非得脑溢血。   薛晴云嘴上嗯嗯嗯、对对对,等人一走,他就翻窗户跑路了。   那手脚麻利的架势,看着就是个惯犯。   -   隔天顾鸿渐和x总o局的,约了一起去市郊的俱乐部打高尔夫,边打边把几百亿的项目谈拢了。   打完高尔夫,几人转战室内保龄球馆,又玩了几圈。顾鸿渐学生时代起就很有名的聪慧大脑,这时又起了作用,几乎做什么他都很擅长。   一群人里年纪较大,也是本次聚会主角的o局调侃:“小顾脑子这么聪明,以后可不能和他打牌,麻将也不行,他肯定会算的。”   其他人笑着附和。   顾鸿渐镇定自若,陪着吃完饭喝完酒,到晚上十点多才散场。   其他人拉着带来的女伴or小蜜转战午夜场,他则一个人回了房。   俱乐部有仅提供给高级会员休息的度假排屋,就建在俱乐部主建筑后方的僻静处。   独栋小木屋零零散散地错落于湖边,可以凭窗而望,欣赏月照静水、波光淋漓的美景。   湖是活水,有垂钓兴趣的人还能在岸边钓鱼。此时就有不怕黑不怕冷的人在夜色里,打着手电打窝。   顾鸿渐倒没有这方面爱好,他只想回屋洗洗睡。   拜主角攻1的特权所赐,顾鸿渐体质方面是被加了buff的。除了有容易酒后乱x——特别是对主角受酒后乱x的副作用外,体格精力一直很好。   但不代表他善于营业,就喜欢营业。   但在他回到自己的独栋小屋前,见到门口坐行李箱上,正百无聊赖玩手机的薛晴云时,再波澜不惊的脸也有了一丝裂开的痕迹。   不等顾鸿渐问话,薛晴云听到动静抬头,下一刻高高兴兴扑上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你俩小时了。”   顾鸿渐:……   他把人从怀里撕下来,问:“不是说好一个月不见面的吗?”   薛晴云神秘兮兮:“我有一件大事要办。”   顾鸿渐:?   顾鸿渐暗叹口气:“看来这大事,与我有关了。”   “当然,你的事在我这都是大事。”调情的话薛小少爷张口就来,他朝人眨眨眼,送了阵秋波,而后催促道:“快开门,我等你等的腰酸背痛的。”   顾鸿渐边将钥匙捅进锁芯,边道:“那你最好能证明,等会你要说的事有价值。”   “肯定有肯定有。”薛晴云拖着密码箱一马当先走进屋。   摸索着开了灯,把箱子放倒在空地上,他背对顾鸿渐,蹲下身拨密码锁的滑轮。“你先去洗澡,我们等下再说。”   顾鸿渐察觉出不对,立在原地不动如山,问:“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咔哒一声,密码锁开了。   顾鸿渐被里头装的东西,深深地震撼了。   只见密码箱一边放的,是很寻常的洗漱护肤用品、换洗衣物,另一边满满当当、五颜六色,装得全是些润o剂、保o套,以及不堪入目的玩具。   “怎么样,surprise!”薛晴云站起身,骄傲的扬起下巴。   顾鸿渐:……   顾鸿渐:“这就是你要办的大事?”   薛晴云:“对啊,睡你可是顶天的大事,我超紧张的。”   然后超紧张的薛小少爷就抽出一卷领带,挂在手上站起身,对着顾鸿渐垂落。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展示给顾鸿渐看。   “你喜欢哪样?”   朦胧灯光下,薛晴云漂亮的眼睛波光流转。   夜凉秋寒,他仅仅只穿着件薄薄的花衬衫,时尚鲜亮的颜色在暖色灯火下,更衬得他皮肤如雪一样白。   衬衣前襟被解开了两颗纽扣,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变成了深夜里欲说还休的邀请。   他歪歪脑袋,笑容暧昧:“不论你喜欢哪样,我都会满足你的。”   ……   妖艳贱货,恐怖如斯!   顾鸿渐沉默良久,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喜欢女人。”   薛晴云同样大受震撼,你一个包养男大学生的人在和我说什么呢?   顾鸿渐大步流星走过去,啪的声关上行李箱,神情决绝的像个贞洁烈女:“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你要今晚不想回家,就睡别的屋去。”   -   就这样,薛晴云的第一次勾引计划折戟沉沙。   当晚他几乎是被顾鸿渐拎着后衣领扔出来的。   寻常人面对心上人干脆利落的拒绝,这时候该灰心丧气了。但薛晴云不是常人,沉寂两天等他再杀到顾鸿渐家时,直接穿了女装。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驱散了前一日雨后的湿冷。   头戴假发身穿仙女长裙的薛晴云站在日光里,能去当万千单身狗的网红女神。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别墅门口一脸惊愕的顾鸿渐,说:“走,咱们去约会。”   薛晴云身高一米七八,不能算高,却也不算矮了。   但他骨架小,身材比例好,男生的脂肪含量低,脸又是随便画画都好看的类型,再加上利用裙子版型和长卷发修饰的小心机,看了没人怀疑他是个男的。   就连顾鸿渐一开始,都没往女装大佬的方向联想,只是疑惑这人怎么找到这里的,还长得有点像薛晴云,是不是他家亲戚。   结果一张嘴,就什么都暴露了。   顾鸿渐整个脑袋都开始作痛:“你又要干什么?”   薛晴云:“不是说了吗,约会呀。”边捏着嗓子讲话,边一路小跑过来,去挽人的手臂。   顾鸿渐:“去把衣服换回来,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像什么样。”   薛晴云:“我不是男人。”   顾鸿渐面无表情:“你改变不了你的生理性别。”   薛晴云眼也不眨:“我是伪娘。”   顾鸿渐:……   -   薛晴云这套女装打法可不是乱打,他是有他自己的底层逻辑在的。   姑且就当顾鸿渐自白喜欢女人这条论述成立,但他包养男人也是事实,从中可得出他是双性恋的结论。   既然男人女人都可以,那薛晴云干脆送顾鸿渐一个大礼包,当可男可女、双倍快乐的伪娘。   这下他总挑不出错来了吧。薛晴云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机智极了。   顾鸿渐……   顾鸿渐在开小差。   作为一名纯纯的、满身铜臭味的集团总裁,他很认真地从商业角度出发,思考了伪娘的存在价值。   以他的个人想法,是觉得伪娘十分鸡肋。   真正的直男没兴趣,毕竟伪娘只是伪娘,不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弯成蚊香的同性恋似乎也不需要这项服务,根据互联网大数据的分析来看,绝大多数同性恋的天菜,都是八块腹肌腰似公狗的强A……   等等。   顾鸿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真的弯吗?   能以同志的身份,发表后半部分的看法吗?   要知道喜欢主角受是作者安排的,他此前只是勤勤恳恳完成下达的任务而已。   如果真要论他的个人意志,似乎直到现在,他都没对谁产生过什么大众认知里的喜欢感情。   顾鸿渐陷入沉凝,开始思考等再过几年找哪家商业联姻,性别是不是不用卡那么死。   薛晴云肯定想不到自己绝赞的女装,居然起到了反效果。   他要知道顾鸿渐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势必要把这世上的所有女装都烧了。   于是,还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小少爷,趁顾鸿渐胡思乱想的功夫,趁机贴了上去。他趴在对方胸口,把人怼在门口的圆形罗马柱上。   脑袋枕着顾鸿渐宽阔的肩膀,小声抱怨:“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分心了。”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侧,激得顾鸿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哪哪都不对劲。他下意识想推开薛晴云,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竟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原本在周围除草搞卫生的顾家佣人见势不妙,早跑没影了。   顾鸿渐提着他的后领子想要故技重施,薛晴云不屈不挠,漂亮的桃花眼水光盈盈,抬头望过来时,很有脉脉含情的幽怨味道。   “别急着拒绝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呢。”   这种事不用试他也知道!!   顾鸿渐:“不……”   薛晴云抬手扣住他的后颈,倾身凑了过去:“先来接个吻感受下。”   作者有话说:   下章谢老师登场!!千呼万唤始出来呜呜呜呜!谢谢大家这两天的营养液,明天也会有三更,全是谢老师的主场~   这两天要准备上夹子,所以会提前到晚上十二点更新~ 第26章 最头痛的人   关键时刻,裴南枝从天而降,成功救顾鸿渐于水火。   他一只手横插进两人中间,迫使薛晴云功亏一篑,最终将吻落在他的掌心上。   既保住了顾鸿渐的节操,同时也让薛晴云避免了事后被顾鸿渐吊起来打的命运。   此时顾大总裁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想他堂堂攻1, 竟有朝一日差点被抱着强吻,说好的攻中之攻呢!   怎么传说中攻的待遇没怎么享受到,buff还时灵时不灵?   这个作者不火应该多反思自己!   裴南枝留给顾鸿渐一个后脑勺,正对着薛晴云的那张脸皮笑肉不笑,“薛小少爷来了,就请进屋喝杯茶吧。”   薛晴云这时也看见了缩在大门后,默默观察情况的管家松伯,知道是这只老狐狸把敌军带过来的。   他不甘地撇撇嘴,冲人抱怨:“松伯,我也算你看着长大的,平常对你也不赖吧。”   松伯笑呵呵的,一脸慈眉善目:“各为其主,各为其主。”   顾鸿渐趁他转移注意力,不自觉松了力道时,挣脱了薛晴云的钳制,并且离他三米远。   任由裴南枝半拉半推地将人往客厅带,他自己却没进去。   薛晴云脑袋跟追逐阳光的向日葵似的,扭过来死死盯着他:“顾哥不进来吗,你要去哪里?”   顾鸿渐站在门边摸出手机,冷冷回:“给你哥打电话,让他给你多介绍几位青年才俊。”   薛晴云大惊失色,他以为此行最多也就不成再被丢一次,哪能想到自己小小年纪,要被强制安排相亲。   凭他家对顾鸿渐意见的重视程度,不用想都知道结局如何。而且就他爹他哥的死板程度,相亲绝对会奔着结婚去的……   就连隔壁裴南枝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一股「你到底行不行」的嫌弃意味。   薛晴云破防了,他感到自己被深深的羞辱了。   ——   五分钟后……   “我让你阻止顾嘉禾,你在干什么?”别墅客厅里,裴南枝端了两杯茶过来,呵呵道。   薛晴云白眼一翻,寸步不让:“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顾哥,还有那小子什么事。”   “况且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让我在前面扛伤害,然后趁机蹲大后方偷家对不对,想得美!”   越说越义愤填膺,薛晴云朝裴南枝呸了口。   “本少爷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还长得貌美如花,能被你牵着鼻子走?”   裴南枝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行,那你就跟我干耗着吧,把后方留给顾嘉禾偷。”   薛晴云:“你!”   ——   与此同时,别墅外。   顾鸿渐说到做到,真在给薛止澜打电话。只不过,不是为了给薛晴云找男朋友,而是通知他哥来抓人。   薛止澜又尴尬又不好意思,表示自己目前在的地方离顾鸿渐家有点远,得一个小时车程,这段时间内还请他多多担待。   临末,为表歉意,他卖了个情报给顾鸿渐做人情。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和芒果手机那边谈谈游戏在app商城上架后的营收分成吗?他们老总在清微山庄,昨晚刚到的。”薛止澜道。   清微山庄是薛家牵头建设的高级度假区,里面有A市最大的马场,很多权贵富豪会将自己的私马也寄养在那里。   一到节假日,他们就会来骑马跑两圈。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哪里重要人物多,哪里就会变成社交场所。   芒果的刘总前些日子刚花两千多万,买下一匹神骏,自然要多和他的宝贝亲近亲近,顺便在圈子里显摆显摆。   顾鸿渐道了句谢,招手唤来管家,让人去收拾行李,安排司机。   他今天本来没别的安排,但比起交际应酬,薛晴云的追求更像洪水猛兽。何况见刘总也算公事。   ——   一个多小时后,薛止澜到了。   可怜的老实人刚进客厅,就被弟弟花枝招展的女装辣到了眼睛。抽着嘴角,抖手指着人,半晌说不出话。   顾鸿渐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准备去山庄住到国庆结束,办正事之余,也躲几天清净。   他朝薛止澜点点头,拉着密码箱往外走。   薛晴云垂死病中惊坐起,“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被薛止澜一把拉住。   “与其想着别人,不如想想回家以后,你怎么面对爸爸的怒火吧。”苦情壮汉恨铁不成钢:“别忘了你可是偷跑出来的!”   忍不住又看了两眼他的伪娘打扮,喃喃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你给我换了衣服再去见爸爸,别把他气出个好歹。”   薛晴云不服气地道:“难道穿着不好看吗,我可是给自己打九分的,少一分是我为人足够谦虚。你未来老婆能有我这么貌美,都是前世烧高香了。”   薛止澜被他臭不要脸的话激得怒从心中起,狠狠赏了他一颗爆栗。   裴南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站旁边看笑话。   至于顾鸿渐,薛家的家事他不方便、也没兴趣参与,早坐车走了。   ——   A市郊外风景秀丽,有很多提供休闲娱乐的地方。包括前些天他去的高尔夫球场,清微山庄也建在一处依山傍水、草木肥美的地方。   除了幅员辽阔的马场,山庄坐落的地底下还有温泉,据说水道连通至几百年前皇帝的行宫——当然,现在行宫也变成国家AAAAA级景区,和文物重点保护单位了。   都这么宝贝了,哪还能再开张给游客泡温泉?   因此清微山庄打出去的其中一项噱头,就是沉浸式体验封建君主的待遇。   薛家和顾家,尤其是顾鸿渐这代关系不错,所以他在山庄是有svip待遇的。   薛止澜专门给他划了间带独立宅院和汤池的套房,每天都有人打扫,就算顾鸿渐不来住,也不会把房源放出去。   顾鸿渐放完行李,招来在套房门口等候的山庄经理,问刘总的位置。   此时上午刚过半,十点这个时间早过了早餐节点,离午饭又有段距离,属于人去哪儿都有可能的状态。   山庄经理在他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得到了薛止澜的叮嘱,闻声立即热情洋溢地将他往马场带。   “刘总还在训马呢,和几个朋友一起,他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经理笑眯眯道。   顾鸿渐暗道真有精神,朝经理点点头,说:“先过去打个招呼。”   秋天这个季节,多变如孩子的脾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但今天的天气却很给面子,碧空万里白云悠悠,阳光将整片草原照得青翠滴绿,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   顾鸿渐一样就看到了刘总……的马……   高大强壮的身形,浅金色、没有一丝杂质的毛发光泽如绸缎,漂亮精神极了。   顾鸿渐迎面走上前去。   此时,他也换了身挺拔的骑装。黑色的高筒皮靴、白色的马术长裤将笔直修长的腿,完全勾勒了出来。   上身白衬衣黑西装,执着马鞭的手上戴了双黑手套,偶尔露出截手腕,再配上他那张冷淡俊美的脸,禁欲又性感。   一路行来顾鸿渐就像块移动磁石,到哪儿都能吸引旁人闪闪发亮的视线。   等走的近了,他才发现这场聚会的主角居然不是刘总,而后者正客客气气地接待一个人。   那人见顾鸿渐过来,轻咦了声,笑说:“小顾怎么来了,老刘不厚道啊,特地藏着掖着,是想吓我一跳吗?”   顾鸿渐浑身一僵,不禁无语问苍天。   是不是主角攻1不受幸运s+这类气运的保护?   怎么他出门谈个生意,都会碰到最不想打交道的人。   能让刘总客气对待的人,正是原文攻四,星河集团的总裁——谢思邈。   除此以外,他还是顾鸿渐的商业竞争对手,裴南枝自主创业前的老板。   有一瞬间,顾鸿渐想立刻转身就走。   可惜被谢思邈锁定的猎物,不等他玩个尽兴,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对人说了句:“谢总,幸会。”   谢思邈长得像狐狸,一只皮毛光鲜靓丽的狐狸。   他年纪同样不大,今年才二十八,站在四五十岁的刘总、和其余一干大腹便便的人中间,犹如鹤立鸡群。   狭长的眼睛内勾外翘,长长的睫羽在眼尾勾连,遮挡住部分眼仁,看上去十分慵懒。   五官偏向阴柔的精巧艳丽,菱型的唇角天然上翘,不笑也是副笑模样。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种含情脉脉的氛围。   但没人会因此把谢思邈当成是无害的。   正如和他脸蛋形成鲜明反差的高挑身材——谢思邈的个头,甚至比顾鸿渐还要高那么两三公分,且精壮矫健。   此外,他的性格简直可以用祸害遗千年来形容。   没人能弄懂他在想什么,总是喜欢一些恶趣味的捉弄,掩藏在笑容背后的层层布局算计。   顾鸿渐还记得评论区读者写裴南枝和谢思邈的架空同人时,给谢思邈的设定基本都是狐王/妖仙/国师什么的。   而且,谢思邈是本文最受欢迎的攻,在还没因为顾鸿渐的重生而全文大修前,读者呼声最高的就是他——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同人。   几乎每章的评论区,都有人强烈要求作者把谢思邈转正。   同为豪门后代,同为集团总裁,太容易让人「对比出真知」了。   刘总连忙道:“没有没有,谢总这可冤枉我了,我哪能用老弟逗乐子,杀熟不是?”   两边他都不想得罪,也都想卖个好,于是转过头来,客客气气对顾鸿渐道:“顾总贵人事忙,平常不便打扰,却没想到今日这么巧,能让我在这撞上。等会儿中午你可别走,我做东,请大家吃饭,好好聚一聚。”   谢思邈长长的哦了声,盯着顾鸿渐似笑非笑:“所以小顾是特地来看叔叔的?”   顾鸿渐沉默,这就是他不想见谢思邈的另一个原因。   虽然他跟谢思邈年龄相近,彼此前后只差五岁,但谢思邈是谢老太爷的老来子,和他爸是一个辈分的。   所以真要论起来,他得管人叫小叔。   本来这种尴尬的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辈分放心里,人前各论各。   但问题在于谢思邈的乐趣就是捉弄人,从小到大,没少变着法强迫顾鸿渐喊叔叔。   偏偏就这么个彻头彻尾的坏心眼,还能让很多女人喜欢,包括网站外的读者,都觉得很有魅力。   顾鸿渐再次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公。   “凑巧碰到。”他淡淡道。   谢思邈眨眨眼:“那可真有缘。”   Part29 最头痛的人(中);   呵呵,孽缘。   顾鸿渐很想直抒胸臆,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讨厌麻烦,特别是没有回报价值的麻烦——以谢思邈低到令人发指的底线,没人能保证他当着众人的面,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顾鸿渐丢不起这个人。   谢思邈一个最具神秘感的攻四,本就出场不多,没有裴南枝的视角导航,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   且原文也没有顾鸿渐收购游戏公司,研发手游这茬,现在狭路相逢也只能暗道一句晦气。   谢思邈下巴点点他手里的马鞭,道:“来,陪叔叔跑两圈。”   说完,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朝远方的苍山青翠跑去。   顾鸿渐无奈,让一旁看戏的经理牵来马匹,再朝刘总几人点点头,也骑马跟了上去。   谢思邈是谢家最受宠的孩子,老太爷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倾注在了这个年幼时,就展现出惊人聪慧的孩子身上。   所以,谢思邈除了能当好一名老板,其余方面也很拿得出手。琴棋书画、骑射搏击样样精通,年少时还喜欢极限运动,光看他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外表,根本瞧不出他能一打五。   而同样接受了多面教育的顾鸿渐虽然对养马没兴趣,但不代表他不善骑术。   他很快追上了谢思邈,在对方轻松驾马跨越障碍时,也紧随其后,漂亮的完成了跨栏。   两人跟参加盛装舞步大赛般戏耍了阵,谢思邈一拉缰绳,回头对顾鸿渐道:“还行,没在办公室坐的四肢僵硬。”   顾鸿渐随口敷衍:“谢总更行,我不算什么。”   谢思邈看着他,觉得此时的顾同学特别像小学班级里,一到上课就坐不住的捣蛋男生,不禁被逗笑了。   后面刘总和他那两个朋友,这时也骑马跟了上来。当然,是骑着他重金购买的骏马。   刘总还给自己的座驾,起了个时髦的名字,叫阿波罗。顾鸿渐瞥了眼他胯下金光闪闪的宝马,心说还挺贴切。   要说本来,刘总今天局组得好好的,结果顾鸿渐一来,谢思邈注意力被吸引走不说,连他自己的节奏都打乱了。   和谢思邈拉关系的大计,差点就打了水漂。   但刘总毕竟是白手起家,闯下偌大一份家业的狠人,眼下两个圈内共识不好约的人都出现了,没道理放过这个机会不上。   所以他很快调整心态,和老友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杀了过来。   刘总有心想拿捏节奏,顾鸿渐还要和他谈生意,这点面子总要给,也就随着他去。   没了谢思邈的恶趣味,顾鸿渐的神经也不再紧绷,气氛明显在刘总的努力下活跃了起来。几人说说笑笑,到中午时,又在刘总做东下,宾主尽欢地吃了顿饭。   顾鸿渐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谢思邈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委婉地问刘总下午有什么安排。   喝得满面红光的刘总不知道顾鸿渐找他什么事,但见两尊大佛都没有散场的意愿,不由高兴起来。   他还以为是自己高超的营业能力,在谢思邈和顾鸿渐心里留下了好印象。   “没有没有,顾总可有什么建议?”刘总激动的连酒都醒了。   另一边,谢思邈靠着椅背,看着交头接耳的两人,悠悠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小秘密呢,是我们不能听的吗?”   刘总哈哈大笑:“谢总误会了,顾总刚刚是来问我下午的安排。”   “哦?”谢思邈兴致勃勃,“那刘总等会儿,打算带我们做点什么?”   刘总看向顾鸿渐:“我也在问顾总有什么好建议呢。”   顾鸿渐:他转头,面无表情看向谢思邈。   这混账是不是故意的?!   谢思邈笑而不语,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   顾鸿渐偏开脸,看向刘总:“我没什么想法,你们安排。”   谢思邈抚掌提议:“外面跑了一上午,也有些累了,下午就在室内活动吧。我记得刘总台球打得不错?”   刘总和他的气氛组朋友们:“不敢当不敢当,就按谢总说的办。”   ——   于是顾鸿渐莫名其妙的,和他们打起了台球。   被刘总让了让,率先开球的谢思邈整整一局,都没给别人上场的机会。一杆清场,把所有球都送进了洞。   要不是球的数量限制了他的发挥,他能独个人玩到地老天荒。   刘总被他计算角度和轨道的能力震慑住了,下局明智地没再提什么「哥哥虚长几岁,就让老弟先来」的胡话,默默提着杆子先上了。   有了群众参与度,谢思邈便退居二线。靠着旁边的台球桌,手臂懒懒的环着台球杆一副悠闲样,只在轮到他时上场。   顾鸿渐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跟着打了几局,也开始有节奏的放水,跑到旁边躲清静。   倒是刘总他们一班人兴致高涨。   顾鸿渐看着他胖胖的背影有点无奈。   碍于有谢思邈在场,很多话不好开口——他倒也不是怕泄露商业机密,就单纯不想让谢思邈知道自己的太多事。   偏偏谢思邈阴魂不散,刘总也没给自己留下个落单的机会,硬是让顾鸿渐找不到切入点。   他不禁再次道了句晦气。   就这么干耗到晚上,顾鸿渐都放弃今天谈事情,打算回去洗洗睡了,谢思邈却依旧不肯放过他。   作别刘总,他拦在顾鸿渐身前,笑吟吟说:“终于应酬完了,小顾和叔叔去喝酒,放松放松吧。”   你不来烦我,我就能放松了!   顾鸿渐不说话,摆出我心非石不可卷也的坚决。   谢思邈口吻十分无辜:“看叔叔多通情达理,不但不打搅你应酬,还时时刻刻关心你的心理状态。”   到底谁害他枯守一天颗粒无收的?!   顾鸿渐血压直线上升,差点落不回去。   要换薛晴云在这……哦,连薛晴云这个混世小魔王也怕他,平常见了谢思邈都是绕道走的。   谢思邈主动走过来,用猫拿捏耗子的姿态,伸手捏了下他的肩膀,轻飘飘说:“走吧,小顾同学。”   ——   清微山庄地下一层的娱乐区,专门给酒吧划了块地,以供夜猫子、艳遇党来此消遣。   此时,顾鸿渐坐在吧台前,吊顶昏黄的暖光都照不暖他冰冷的脸。   谢思邈坐他旁边好心劝:“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烦恼,光看你的气质,还以为你人到中年了。来,笑一个,松弛下肌肉。”   顾鸿渐沉默地注视他,千言万语尽在双眼中。   谢思邈毫无心理负担,丧心病狂地继续调侃他:“你看看,更阴沉了,像个电影里待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反派资本家。这回是打算控制政府,还是控制人民啊?我这个主角的好朋友,倒是愿意在他出现前,帮他个小忙。”   顾鸿渐沉默了下,道:“我纳税,是年度诚信企业。”   言外之意,他是守法公民,也受国家保护。   你要乱来的话,也是你收获可狱而不渴求的待遇。   谢思邈被他一本正经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挨着顾鸿渐那边的胳膊一抻,搭在顾鸿渐身后的椅背上。   而后,身体往前倾,以一个近乎半包围的暧昧姿势,困住顾鸿渐。   “小朋友总是害怕见长辈的。”谢思邈一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斜斜望来:“你这么紧张,是不是怕我啊?”   顾鸿渐上半身后倾,极力和他保持距离:“别想太多。”   谢思邈长眉一挑:“事实胜于雄辩。”   见他没有收敛的趋势,顾鸿渐忍不住将他推开了点。“随你怎么说,没事我上楼了。”   谢思邈直起身,叹口气:“明明你小时候那么可爱——别总躲着叔叔,叔叔喜欢乖小孩,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不等顾鸿渐反应,他一针见血道:“你今天特地出现在老刘面前,是想和他谈app分成的问题吧。”   顾鸿渐目露警惕。   谢思邈手肘撑在吧台上,支着脸颊懒懒道:“你前阵子动静那么大,又立马注入大笔资金搞游戏研发,是个人都能猜出来。”   “你也别小看了老刘,这块滚刀肉看着好像姿态很低,很好说话的样子,你一跟他谈利益,他比谁都精。”   “我看他也隐隐猜到了点,今天他是顺水推舟,故意跟你打太极呢。”   谢思邈侃侃而谈,说到这里是顿了下,眼尾一撩:“谁让顾家家大业大,他可不想得罪你。”   顾鸿渐静默无语,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听你的语气,你有办法让他松口?”须臾,他问。   谢思邈:“他现在有求于我,你说呢?”   顾鸿渐:……   “所以——”谢思邈笑吟吟的眼中,蕴着狡黠的光:“你想吃糖吗?”   Part30 最头痛的人(下);   顾鸿渐梗了下。   他倒没有自己被调戏的觉悟,毕竟谢总在外人模狗样,私底下其实就这德行,他都习惯了。   “刘总想求你什么?”顾鸿渐正了正神色,以期谢思邈也能正经点。   叛逆的小谢总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连声叔叔都不叫,我又凭什么把商业机密告诉你。”   顾鸿渐僵直良久,屈辱地喊了声:“叔叔。”嗓音细如蚊吶。   谢思邈耳朵侧过来:“什么?听不见,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顾鸿渐闭上嘴,直起腰板死亡凝视。   谢思邈见状,知道再撩下去人真要动怒了,遂不再故意为难,而是说:“这件事我来办,明后天会专门排个三人局,我做东、你俩谈,不过你得提前和我透个底,你的预期在哪里。”   顾鸿渐听完第一个反应是:“那我要给你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先对我说声谢呢。”谢思邈故作伤怀。   顾鸿渐莫名:“总不能白拿你的人情,何况谢总看着,也不像慈善机构。”   他对得到就要付出这条真理,可是很有觉悟的。   凭谢思邈商场吃人不吐骨头的表现,刘总这回主动送上门来,本该是他为星河咬下一口肥肉的时候。   但显然,他是打算把顾鸿渐的要求,添加到和刘总谈判的砝码里了。   这其实是损己利人的,顾鸿渐回忆了下,也不觉得谢顾两家的交情,有好到能割让利益的程度。   “放心,顾总这声叔叔可是很值钱的。”谢思邈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手搭在顾鸿渐的肩膀上。   他弯腰凑到顾鸿渐耳边,霎时,酒香混杂着男士低调的香水味,丝丝缕缕地萦绕开来。   炙热的吐息喷洒在颈侧,谢思邈低沉的嗓音沾染了酒精后,浸润出低哑的磁性:“就当做是让我今天玩得开心的奖励。”   “回去休息吧,做个好梦。”   语毕,酒香随着人声远离。   ——   隔天顾鸿渐起床,看着打开的行李箱,心情复杂。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是很想收拾包袱走人的。但现在不同了,谢思邈人情做到这份上,他哪还能再往绝了做?   仔细想想,的确是谢思邈能干出来的事,他在找乐子方面向来慷慨大方。   顾鸿渐长出口气,走过去,合上行李箱的盖子。   算了,谢思邈的麻烦程度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就算他真无情无义地退房走人,前者估计也有办法把他摇出来。   谢思邈人生一大恶趣味,就是奇妙的好胜心——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每次非得看人俯首帖耳、低头认输才好。   虽然如此,但小谢总能成为万千男女魂牵梦萦的人,自然有其优秀之处。   比如,他办事的速度就挺快的。   也不知他跟刘总私下怎么谈的,下午谢思邈电话打到他那里说可以了时,顾鸿渐就看到一张沉重的胖脸。   仿佛要上刑场。   一旁的谢思邈朝他眨眨眼,盈盈水光中漾开笑纹。   舍去开头没营养的客套营业,和刘总的初步商洽十分顺利,全程几乎没怎么花顾鸿渐的力气。   两人商讨了下流程,如无意外,基本就按今天定的来了。   临末刘总苦笑着说:“一代后浪推前浪,顾总年轻有为,跟谢总合纵连横的这手,老刘我是抵挡不住啊。”   顾鸿渐下意识看向谢思邈。   他们选的卡座,在咖啡厅最僻静的地方,此时谢思邈坐在靠落地窗那边的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表现得很矜持。   他没怎么说话,像个坐镇的关公,直到刘总认怂后,才用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默默注视顾鸿渐,含蓄的向他邀功。   顾鸿渐被看得头皮发麻,更觉得自己逃不过了。   果不其然,谈完正事的刘总说他打算隔天一早,就启程回市区。   顾鸿渐始终觉得这个决定里,多少有躲人的意味——天知道谢思邈心血来潮,还会帮哪路神仙去向他讨债。   所以当天晚上,商场失意的刘总有心想在酒桌上找补,热情地拉着他们喝大酒,喝得自带buff的两个攻都神智昏沉,进入微醺状态。   饭后顾鸿渐被谢思邈强拉着,回套房泡了温泉。   月上中天,稀疏的星星点缀夜空,古色古香的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大男人围着块浴巾,尴尬地泡着澡。   谢思邈嫌他沉闷无聊,眼波一转,摸过摆在池边石头上的手机,自给自足找下酒菜。   然后,薛晴云的微信电话就被打通了。   谢思邈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回池边,慵慵懒懒地说:“真遗憾啊,长夜漫漫,你独守空闺,心上人却和我一起在泡温泉。”   顾鸿渐:下酒菜跟被踩了尾巴的猫般,一顿哇呀呀呀:“谢老虎,你勾搭有夫之夫!”   谢老虎是他们小圈子里的某人,背地给谢思邈起的外号。概因他属虎,并且常年不干人事。   谢思邈笑呵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好意思,我就喜欢偷。”   顾鸿渐忍不住出声道:“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谢思邈一撩眼尾:“逼女干人夫,那不是更好?”   顾鸿渐:电话那头的薛晴云,也顾不上谢思邈平日里的积威深重了,大呼你做个人吧。   但很快他自己也不做人了,扭扭捏捏地喊了声谢哥,说:“那个……”   谢思邈:“嗯?”   薛晴云伏低做小:“好哥哥,你偷拍两张顾哥的出浴图给我呗,要我拿什么换都行。”   顾鸿渐脸刷的下全黑了。   谢思邈哈哈大笑。   ——   最终出浴图也没拍成,顾鸿渐气哼哼地走了,倒是谢思邈很满足。   顾鸿渐在清微山庄过完了整个国庆——谢思邈难得逮着他,本着好玩就往死里玩的原则,硬扯着他到国庆结束才放人。   整个长假对顾鸿渐来说,跟噩梦差不多。烈度也就比鸿盛破产低一点。   国庆过去,繁华的钢铁丛林很快又回归到往昔快节奏的生活当中。   人如勤劳的工蚁,每天从狭小局促的巢穴里漫出来,努力挤进压缩罐头的地铁里,再如百川汇海,涌进高高耸立的写字楼。   同样,高年级的大学生也轻松不到哪儿去。   裴南枝刚拿到期中成绩没多久,就要整装待发,去星河面试了。   他作为常年霸占奖学金榜的T大知名做题家,又有教授的倾力举荐,总能拉到些大公司的关系。   现在时代日新月异,很多大型企业都会设立心理部门,以供员工日常话疗。   作为试点项目,本身就具备实验性和开拓性,虽然摸索跟磨合阶段会有点辛苦,但绝对算是非常好的机会。   星河这种体量的跨国公司,就算要招人,也有一把硕博学位的高材生供他们挑选,一般很少会向还没毕业的在校生打开窗口,所以门栏十分高。   像裴南枝,就是被教授内推,直接过了初筛的环节。   等待室的座椅上,坐着十几位各大高校被内推过来的人。裴南枝坐在他们当中,难免受到氛围影响,也升起了点紧张的情绪。   过程中,有不少人在偷偷看他。   裴南枝今天穿的面试套装,还是顾鸿渐出资赞助的高定成衣,人靠衣装马靠鞍,剪裁合体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犹如要去秀场。   即便在一圈精心打扮过的人里,他都是最出挑、最亮眼的那个。   魏栩显然还是有些职业素养的,颜色和面料的选择,都贴合裴南枝的年龄和气质,经典款的版型低调不容易出错,使裴南枝清俊的面容看上去,干净中带着沉稳。   再加上他板正的身材,挺拔的身姿,看得小女生悄悄脸红,连面试的紧张都缓解了不少。   裴南枝眼观鼻鼻观心,只庆幸自己没给顾先生丢脸。   眼见排在他前一位的面试者被秘书领走了,青年轻轻吐息,眼神愈发坚定。   就看接下来了。   ——   与此同时,星河集团第二十八层的行政中心。   跟每分钟都要安排到妥妥当当,严丝合缝的顾鸿渐不同,谢思邈早上是有些懒散的,喜欢随性而为。   此刻他不在自己的总裁办公室好好呆着,而是端着杯咖啡,在办公室外专门服务于他的秘书处大套间里,慢悠悠地翻阅着资料。   整个秘书处鸦雀无声,一位小秘书偷偷把还没来得及吃的茶叶蛋,重新塞进包里。   星河的氛围下松上紧,离谢思邈越远的地方,办公环境越轻松。这里福利待遇不错,且都以年轻人居多,自然要活泼点。   但那些时不时要跟谢思邈汇报工作,开开会的中上层主管,就没那么开心了。   连带无比贴近的秘书处,也是常年大脑紧绷着跟弦。   谢思邈在星河、在谢家,一直都是多智近乎妖的形象,而且心思捉摸不定,和这样的人共事,下属压力极大。   他知道的很多,从大环境趋势,到股东主管们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且十分善于利用他的这双慧眼布局挖坑,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谁家权利更替时,都难免波动一阵。当初以为谢思邈年轻好摆弄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挖煤呢。   离他越近,就越会清晰的意识到,人和人的差距到底能有多大。   随手翻开一位小秘书桌上,被摞在最上方,写着心理咨询部项目企划的文件夹,谢思邈目光一凝。   “嗯?”   里面夹着叠被打印出来的电子简历,谢思邈盯着某张简历上的一寸免冠照,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薛哥“想干成什么,就干不成什么,想要什么,就会阴差阳错便宜别人”这点,是写进他人设里的hhhhhhhhhh;   感谢薛哥为顾总和谢老师重逢做出的卓越努力,鼓掌!【啪啪啪】   谢老师和顾总的关系很复杂的hhhhhh不能用简单的对头概括——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羊入虎口(上,中)   Part31 羊入虎口(上);   旁边抱着叠文件,一直恭候圣名的特助赵菁阳闻声,伸过脑袋瞅了眼简历:“谢总,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需不需要提醒下人事部?”   谢思邈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没问题……”   老板你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没问题的样子啊!   赵菁阳不禁在心底,为这个名叫裴南枝的面试者默哀。被他家老板盯上,还能有个好?   谢思邈长指点了下裴南枝的简历,对负责招聘项目接洽的行政秘书说:“去和下面打个招呼,让他们看看这个人的成色。”   小秘书连忙点头应是,而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思邈眉头一挑:“要他对得起自己导师的举荐,就留下呀。”   他倒要看看,顾鸿渐在玩什么把戏,小情人不留自己身边,反而放心把人塞到他这里。   “好的谢总。”那边厢得令的小秘书迅速溜出工作间,跑下楼去通知面试官老板的吩咐。   赵菁阳瞳孔地震,心说老板,你还说你不是别有目的!   谢思邈抬手看了眼表,九点四十五,于是慢悠悠踱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秘书处正襟危坐的人齐齐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颇有心有戚戚的味道。   只有赵菁阳苦哈哈地跟着谢思邈,去给他汇报工作。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小秘书敲开面试间的大门时,面试官刚好叫到裴南枝。   这次校招星河出了两名hr,和一位心理咨询部门的负责人,三人满脸严肃坐成一排时,颇有点三堂会审的味道。   小秘书找到坐正中间的部门主管,低头叽里咕噜耳语一阵,目光掠过端坐对面椅子上的裴南枝,面上不动声色。   她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后,客客气气地向众人道了句告辞,便退到门外,把门碰上了。   只是主管再看向裴南枝时,眼神有一瞬的古怪。   另外两名hr不明所以,主管就和她们交头接耳,简略转达了下秘书的意思。这下,就变成三个人看他都有点微妙了。   裴南枝看在眼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面试官们毕竟是专业的,很快调整好心态,推进面试流程。   接下来,他们用最和蔼的语气出最狠的题,打得裴南枝差点折戟沉沙。   面试官这边是觉得老总有命,他们当然要卷起来,不然回头人考校起来,觉得他们掂量的力道还不够怎么办?   事关饭碗,不容小觑!   但裴南枝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啊,还以为星河就是地狱副本级的难度。   所幸他为今天的面试做了充足的准备,光情景预设的方案就有几套。   再加上脑袋活络,临场反应佳,硬是在刁钻的题路和逻辑纠错间,被裴南枝应付了下来。   部门主管看他有些斤两,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是个有点料的,不然这不知从哪来的关系户进她部门,不闹幺蛾子还好,一闹估计两头难做人。   久经职场洗练的主管心境十分沧桑,她对关系户的唯一要求就是:不捅大篓子就行。   不过,还没入职就能得到老总的重视……   主管又不动声色地扫了裴南枝一眼,暗暗揣测这名好看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以后,要不要跟他好好交流下感情呢?   这么想着,她的语气愈发和善了:“裴同学,今天你的面试就到此结束了,请回去安心等待结果,我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给面试通过的同学发邮件。”   裴南枝点头道谢,就起身出门了。   面试间内,三名星河面试官相互对视。   主管是三十多岁的现充熟女,考虑问题习惯以实际角度出发,对裴南枝的出现,也只会联想到自己未来的职场规划。   但左右两边年仅二十四五的hr不是啊!   她们还处在富有想象力的年纪,这种老总默默关注小新人,背后保驾护航最终喜结连理,电视剧都演烂了的桥段,竟然真的发生在身边了哎!   就连谢思邈对裴南枝业务能力的审查要求,也在她们这里,被理解成了寄予厚望。   小hr们双眼亮闪闪,回想起裴南枝那副即便去娱乐圈,也能靠脸吃上饭的好相貌,瞬间脑补出十万字大戏,并对未来的职场生涯充满期待。   ——   于是,裴南枝还没入职,星河下层的普通员工里,就流传出一个八卦,说:这届实习生里,有个特别能干特别优秀的天才,用自己的聪明才华成功吸引到了老板的注意,还没进公司就被看重了。   八卦刚开始,还像那么回事,但空穴来风越传越疯,很快就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变得诡异了起来。   等裴南枝接到入职通知,来星河实习时,版本经过数次更新迭代,已经变成了谢思邈对这一批实习生里的某人一见钟情,大开方便之门了。   哇,那可是谢总耶!   那个风度翩翩人靓多金,还风趣幽默的谢总耶!   原来这么完美的人,也会陷入默默守护的暗恋。   “可是,这不就显得他更深情、更完美了吗!”   和青年一道入职的女实习生双手托腮,跟怀春少女似的一脸梦幻。   工位在她隔壁的裴南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当回事。   他专心致志熟悉着星河的内部操作系统、流程体系,顺便还给顾鸿渐发消息,报了句平安。   等主管开完小会回来,要给实习生们安排工作时,裴南枝连公司组织构架都差不多了解一遍了。   心理咨询部的主管姓尚,是位把人生和激情都奉献给工作的职业女性,她穿着干练的套装,将仪容仪表整理得一丝不苟。   她站在办公桌前,双手按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的姿态,很有些压迫感。   裴南枝知道,这是要在他们这些没出过社会的菜鸟面前立威,毕竟许多大学生刚进入企业单位时,会有些散漫,无法快速摆正心态。   尚女士不愧为名校毕业,拥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名校博士后,萝卜大棒、恩威并施的几句话后,小菜鸟们噤若寒蝉,低头乖乖听训。   见新人调教得差不多了,她开始指派任务:“小李、小陆,你们两个先跟着前辈学习,多看多听,咱们这个部门是新成立的,很多事我们都要从零开始,多搭把手帮帮带你们的老师。”   坐在裴南枝对面的一男一女闻声,连忙点头应是。   “琳达。”尚女士看向裴南枝身旁,那位刚刚还在发花痴的女实习生。   琳达立即应了声:“在……”   尚女士:“你去整理星河总部所有员工的档案资料,和人资那边配合下,把可能需要我们服务的同事筛出来,我会检查。”   琳达:“好的,尚总。”   “最后,裴南枝。”她视线扫过来,定格在青年脸上,表情严肃正经,不露分毫破绽。“你就跟在我身边,暂时给我当助理吧。”   话音刚落,其余三人刷的转头看向他,惊诧中又带着点这小子什么运气的羡慕。   虽然天天跟在老大身边,会很亚历山大,但同样的,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啊!   能被主管带在身边,就说明她想用心培养人呀!   裴南枝点点头,立在原地,有片刻的茫然。   早在面试当天,他心里就隐隐有些纳闷,事后他和其余面试者不动声色地打听过,只有他被重点关照了,出的题目格外难。   那时的他心里想,难道自己被针对了?可他也不认识星河的什么人啊?   而且看现在的情形,如果真是被针对,又何必这么关照他?   “跟我来,我有事交代你。”   尚女士的话打断了裴南枝的思绪,他匆匆跟人走进主管办公室,留下三个好奇宝宝,在心底揣测这位同期到底是何方神圣。   ——   伴随裴南枝的生活步上正轨,即将开启他打怪升级的旅程,顾鸿渐晚上又做梦了。   这次梦到的内容,和谢思邈有关。   裴南枝在公司听到的绯闻,被网页如实记录了下来。   他本人虽然不知情,但有上帝视角的读者们,知道秘书和面试官们说了什么,以及hr们的内心活动啊!   于是,大家围绕谢思邈,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他们猜测着谢思邈是个怎样的人,举措背后的用意,先前是不是和裴南枝认识,会不会有回忆杀剧情揭秘。   并且期待着这位主角受的老板在未来,将以什么样的方式登场。   当中也有人提,说顾总是总裁,谢总也是总裁,这俩是不是撞型了?   但很快就有人回她:哎呀这都是常规套路啦,就是要有差不多的优秀男人出现,来刺激攻的神经,醋吃得多有利于思考人生,想明白受对于他的重要性。   而且这种商场情场一起修罗的剧情,不是很带感吗——有读者如是道。   至此,仍和重生前发生的剧情一模一样。   顾鸿渐多多少少安心了些,他本来还在担心自己这边原有剧情外的发展,会不会又像蝴蝶扇动的翅膀,把剧情吹飞了。   看来小说世界的纠错率,还是比较稳健的。   不过清微山庄他和谢思邈发生的事,因为裴南枝没参与,所以都被浮云掉了。也难怪读者们不知道攻4是个什么德行。   而裴南枝也对这名攻4同志,保持在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状态。   因为有新人物出场,大家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那边去。评论区没人惦记他破产,也没人惦记他节操的日子,实在让人格外珍惜。   有那么瞬间,顾鸿渐甚至畅想起了未来。   自己的言行不再被网站收入,变成一串串文字,也不再有谁能轻而易举左右他的命运……   那他一定会高兴的连加十天班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老天像是故意要找顾鸿渐点不痛快般,总能制造出新的麻烦。   此时,顾鸿渐面沉如水,盯着自己的办公桌,对努力绷着脸的安妮道:“把它给我叉出去。”   Part32 羊入虎口(中);   智慧望着他,弱弱地叫了声,一脸懵懂无辜。   顾鸿渐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用以平复心情。   小三花自从身体好利索后,逐渐展露出调皮好动的本性,今天早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了他的公文包。   小奶猫拢共没多大,体重还轻,等他发现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   事发突然,车上没准备猫包,顾鸿渐也只能面瘫着脸,任由智慧黏糊糊地bia在他身上进公司。   彼时正值上班高峰,不慎看到这一幕的鸿盛职员们瞳孔地震,大受震撼:天啦噜,顾总身上长猫了!   等顾鸿渐消失在专用电梯内,纷纷低头摸出手机。   不想在飞书上留下自己摸鱼的痕迹,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转战微信,水群水的飞起。   员工甲:好萌好可爱!   员工乙:你说的是谁?   员工丙:废话,当然是带着猫上班的顾总啦!想不到顾总这么一个冷面阎王,私底下竟然喜欢软绵绵的小动物【害羞.jpg】;   员工丁:这就是铁汉柔情吗爱了爱了,此刻我就是顾总手心的小猫咪!   员工戊:几个菜啊喝成这样?你但凡就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大白天做梦。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顾鸿渐本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骚话的。   小三花到新环境有些发憷,偌大一间办公室,只有sugar daddy是它熟悉的,于是更加向顾鸿渐讨巧卖乖。   即使后者号令手下马仔将它叉出去,它也迎难而上,伸出小爪爪,用粉色肉垫试探着去碰顾鸿渐的手。见对方没反抗,干脆把脑袋埋进他的掌心蹭了蹭。   那股娇娇嗲嗲毫无节操的劲头,说它是祸国妖妃,绝对没埋没她。   安妮想想自己的高薪,昧着良心夸:“顾总的爱猫……不但长得天生丽质,脾气还这么好,真可爱。”   顾鸿渐对她出卖灵魂的努力感到无言,但他也不想打消员工的积极性。   于是道:“让秘书处派个人,去外面买些它用的东西回来,然后你把它放到我的休息室去。”   安妮领命应是,而后神色一正,说起了正事:“顾总,城东那块地的招标,出了点情况。”   听到工作,顾鸿渐当即进入状态,示意她继续。   安妮:“负责这块项目的人,是您的二叔顾绍南,他最近和恩希走得很近,我们的人得到消息,他把我们制作的投标文件泄露给了恩希。”   顾鸿渐不由蹙起眉头。   这对于他来说,的确算个坏消息。   顾家做实业起家,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普及,数字经济进入飞速发展的新时代,才逐步转向金融风投。   人生无论做什么,都是不进则退没有后路的,顾家自然不会甘于人后。   从他爸发展到顾鸿渐这代,鸿盛的触手已经从文化传媒,发展到吃下视频网站,做起了流量平台。   但顾家并不打算完全脱实向虚,而是想要虚实一把抓,既开源,也维持让他们发家的传统行业。   其中就包括建设行业,顾鸿渐通过朋友了解到,A市城东那块在未来五年,是市重点发展目标,有政策支持。   为能吃到这口红利,顾鸿渐打算提前拿下那里,好好发展。他很有野心,想把那边建设成未来的区中心、地标点之一。   另一方面,掌管鸿盛旗下子公司,负责项目建设的顾绍南,早先是顾家内斗里的骑墙派。   他一直伪装得很好,对顾鸿渐掌权的态度颇为暧昧,是当初顾父中风住院,顾鸿渐临危受命时,少有没跟风落井下石的人之一。   所以在他清理尸位素餐的顾家废柴时,还算有建树的顾绍南幸免于难。   现在想来,顾绍南应该是顾家那帮人留的火种了。   恩希集团是齐家的产业,这代继承人齐桓麟又出现在了顾嘉禾的生日宴上,用膝盖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城东商业中心的建设是顾鸿渐大力推进的,他甚至能猜到顾家人之后的流程套路——   无非就是招标失利,董事会质询,进而联合几个股东,动摇他在鸿盛的地位。   家族内部斗争,居然到不惜给外人割利,也要把他斗下去的程度,真是可悲又讽刺。   重生前,二十八岁的他已经经历过洗礼。但如今,年仅二十三岁的他,必须要再次面对一干口服心不服的亲戚们。   顾鸿渐揉揉眉心,暗叹口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烦人。   还未容他在这个问题里多思索一阵,谢思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   “顾总,猜猜我打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电话里传来谢思邈被作者评为听了能怀孕的声音。   由于听筒离得太近,那磁性的男中音犹如情人近在咫尺的呢喃,十分烧耳朵。   顾鸿渐没心情和他扯皮,“有话直说。”   谢思邈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就问:“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顾鸿渐缓缓吐息,平复了下情绪,再开口时,语调已经恢复成往常的平淡无波:“没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谢总找我什么事?”   谢思邈洒然一笑,不做过多纠缠。“裴南枝是你的人吧?”   顾鸿渐迟疑了下,“也不完全算。”   线路那头的谢思邈转过老板椅,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眺望着CBD中心的繁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记得顾总可是个非常喜欢定义和明确界限的人。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把你小情人塞过来的目的。”   他的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却让顾鸿渐内心警铃大作:“所以?如果你是担心他的成分,那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的确是去实习的。鸿盛的内务他不知情,也不会碰。”   听筒内静了静,谢思邈感慨:“顾总还真是怜香惜玉啊。”都不舍得小情人以身犯险。   顾鸿渐沉默,这让他怎么回答?   “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心,做叔叔的,也不好教侄儿为难。”谢思邈话锋一转,突然道:“不然我提拔他做我的助理怎么样?”   顾鸿渐:??   顾鸿渐为难:“这……恐怕他专业不对口。”   谢思邈笑吟吟回:“做助理没那么难,也就是帮忙干些杂务,我听人资那边说了,这小子机灵着呢。”言语间颇有些鼓励年轻人的意味。   但顾鸿渐不会认为他是真的想提携裴南枝,这龙门阵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不禁怀疑起重生前,谢思邈关注裴南枝的真正原因。   顾鸿渐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你……小裴和我们不是一个环境里长大的人,你的玩笑对他来说,可能有点过。”   “什么意思,难道我很不正经?”谢思邈义正辞严:“我也很想知道,能够吸引顾总金屋藏娇的人,到底有多特别。”   不,你只是闲得无聊想找乐子而已。   顾总面无表情的想。   这时,被他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按痛了的小三花,娇弱的哼唧了声。   耳聪目明的谢思邈听到妖妃的叫声,眉峰一挑:“你那边什么动静?”   顾鸿渐稍稍卸了力,但依旧控制着蠢蠢欲动想作妖的智慧:“猫在叫……”   谢思邈:“我们的工作狂这个点居然不在公司?”   顾鸿渐:“没有,在办公室。”   谢思邈这下真的诧异了,那个似乎和萌宠绝缘的小顾同学不但养了猫,还把猫带到了公司?   “你可真让我意外。”攻4同志感叹道。   呵呵……   顾鸿渐谦虚:“不敢当……”   他最不想从谢思邈口中听到的,就是「真有趣」、「真意外」之类充满未知感、新鲜感的词汇。   小谢总打小就玩心大,谁要是让他觉得有趣了,谁就离被他折腾不远了。这方面顾鸿渐特别有发言权。   其实原文里,谢思邈的描写很少,直到作者坑文前,基本停留在关键时刻帮裴南枝一把的阶段。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读者对他转正的呼声太高,作者没办法,只好限制谢思邈的戏份;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谢思邈的性格太神秘了,教人捉摸不定,实在不好描写。   他和人的距离总是忽远忽近,游刃有余地掌控着社交尺度,把玩着他人的情绪。   没人能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似乎是自由的、不受约束的。   顾鸿渐心说这在合理范围内,虽然谢思邈天天在旁人底线上跳舞。但实际上,他非常懂得分寸。   聪明人又怎么会把握不好,与人的相处之道呢?   谢思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让你的小情人来给小赵打下手。”   顾鸿渐忍无可忍:“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谢思邈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愉悦:“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又有把柄落我手心了。”   作者有话说:   划重点,谢老师说「又抓住了他的把柄」233333;   摸摸大家hhhh谢老师是个很复杂多变的人,当初文案一直归纳不好他的属性,所以还修了几次……真是个麻烦的男人呢!!   但他本质上的精神内核与顾总其实是互补、互相需要的,这个容我慢慢讲——   好想快点写到回忆杀part啊!顾总没开始被作者按头走剧情前的人生,其实是谢老师,他自己,小齐,小顾四个人的狗血乱飞,超级加倍的修罗场XD;   但这边都是loft结构,一层顶两层,所以是上上下下爬了36层楼呜呜!还刚好生理期,回房间爬成orz的形状喘了半天,然后累感冒了_(:з」∠)_今天痛经吃止疼片都不管用,所以只挤了两章出来,明天多更!   这个世界上原来真有我这样的菜鸡啊「感慨」……   pps:因为明天要上夹子,所以是晚上11点后更新,抱歉啦让大家配合我TVT等周六夹子过后,依旧是每天固定的十二点昂——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羊入虎口(下)   挂掉电话后,顾鸿渐不由对裴南枝产生了五毛钱的愧疚。   但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原文里,主角受也要经历这一遭。相信要不了多久,谢思邈就该迷恋上人家了。   想到这里,顾鸿渐忽然就理解了魏栩的心态——那得是多难得一见的景象啊。   小谢总看了多么多年、那么多人的笑话,总该风水轮流转一回了。   之后没过几天,裴南枝跟着尚女士刚刚上手了工作,就接到了上层的调令。   这下所有人都友邦惊诧了,包括尚女士在内的一干老员工小实习生们,都认为裴南枝的后台很硬。   这个年纪轻轻就能靠爸气当上总裁办公室秘书的人,未来大有可为啊!   谁不知道能当总裁特助的人,以后都是要放到外边去独当一面的?秘书处也不是人人都能让赵菁阳带,这看着明显是要重点培养啊!   公司内部甚至还流传出了一个新版本,说裴南枝是星河前老总在外面的私生子,最近认祖归宗,老谢总心有愧疚所以在补偿他们娘俩呢。   莫名其妙多了个等在大明湖畔的妈和当代乾隆的爹,裴南枝在茶水间听到一耳朵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于这样的天降大饼,他并不感到喜悦,反而起了警惕心。   聪明的小脑瓜飞速运转,还脑补到自己和顾先生的关系,似乎在他们那个圈层不是秘密,会不会跟这点有关?   一时间裴南枝有点抗拒,他不能确定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不是龙潭虎穴。   但任凭他如何想,现实终究以胳膊拧不过大腿收场。最后,裴南枝只能收拾东西,把工位搬去了二十八层。   ——   赵菁阳接到这个烫手山芋时,出于谨慎,他委婉地问谢思邈,该对这新来的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谢思邈坐在老板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看文件:“以前你怎么带人,现在就怎么带。”   赵菁阳:您还真要培养他啊?   赵菁阳:“可是,他毕竟是顾总的人。”   谢思邈:“那又如何,他领着星河的薪水,就要为星河做事。”   赵菁阳沉默片刻:“您说实话,您是不是想撩拨顾总?”   谢思邈支着下巴看过来:“你有意见?”   “不。”赵菁阳露出面对衣食父母时,如春天般和煦的微笑:“您开心就好。”   他关上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深吸口气,走进秘书处。   裴南枝那会儿刚结束一轮和新同事的尬聊,正有点无以为继,听到门口的脚步声,顿时暗暗松气。   他抱着装着他个人物品的小箱子上来时,秘书处的未来同僚们齐刷刷抬头望过来。   双方大眼瞪小眼,无言地对视片刻,以裴南枝客客气气跟大家道好告终。   然后,秘书处的人就跟被激活的npc一样,新手引导的新手引导,八卦的八卦,一时间热闹纷呈。   这尊大佛如今在外界的身份无外乎两种——不是老谢总的私生子,就是小谢总的绯闻男友,人资部当初给他面试的小女生更有种被幸福砸中的眩晕感。   她就知道,职业生涯从此告别寂寞,电视剧般的情节要接连上演了!   赵菁阳扫了眼蠢蠢欲动的众人,秘书处的npc们当即眼观鼻鼻观心,做敬业奉献状,将机械键盘敲得噼啪响。   他冲裴南枝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熟悉工作流程。”   裴南枝拿上笔记本和黑色水笔,跟上了他。   路上赵菁阳对他笑笑,语气温和地说:“不用紧张,都是比较简单的事情,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赵特助生着一副正派长相,声音又中气十足,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出安心感。   裴南枝点点头,道:“谢谢您……”   赵菁阳:“对了,我叫赵菁阳,你以后跟他们一样,喊我赵哥就行。”   两人边走边聊,赵菁阳带他熟悉环境——寻常时候,这层总裁所在的地方没事不让上来的。   裴南枝很认真的把自己要做的事,记在了笔记本上。   赵菁阳满意地点点头,至少这可怜蛋工作态度挺端正的。   两人逛网一圈回到秘书处大办公室门口,他笑道:“你还是实习生,分给你的工作虽然不难,但也有够繁琐的,就要辛苦你一下了。再强大的团队也依托后勤生存,所以我们大家的事,就请你多多担待了。”   几碗鸡汤灌下去,连裴南枝都要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左右战场格局的大事了。   青年心底记下了职场老司机的话术方法,并准备贯彻学习,以期绿茶技艺更上层楼。   ——   实事求是的讲,赵菁阳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他不谈正事时,是个开朗宽容的大前辈,一碰到工作,就变得严谨认真,且就事论事、公正客观。   裴南枝的经历让他很清楚,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尽如人意,碰到个能干讲道理还容人的上司,都需要运气。   再加上工作三天后,也没发生什么特殊事件,逐渐放下了戒心。   虽然换了岗,但一个新人实习生能做的内容大差不差,整理整理档案资料,帮忙复印会议文件,在秘书处同僚们忙不过来时,去办公室给总裁端茶递水。   这天,裴南枝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去给谢总泡咖啡。   交代他任务的秘书在茶水间,严肃告诫他要完全按照自己说的要求来,谢总是个非常挑嘴的人,温度口感讲究的不得了,泡不好会让人一直重新泡,直到他满意为止。   听得裴南枝还以为谢总是个刻薄挑剔的前朝遗老。   所幸脑子好使的人学什么都快,裴南枝端着泡好的咖啡去往总裁办公室,路上他还在想回家可以把今日所学,用在顾先生身上。   “笃笃……”   “谢总,您要的咖啡。”   裴南枝扣了扣门,立在原地等了会儿,见没人应,谨记秘书处同事的教诲:进去放下东西赶紧走。   他推开门,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空无一人。裴南枝快速扫视了圈,而后收回视线,快步走向办公桌。   刚把咖啡放到桌上,侧后方休息间的门突然「咔擦」一响,被打开了。   裴南枝下意识望去,就见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青年很快反应过来,低头道了句:“谢总好,您的咖啡已经送过来了。”   男人没有说话,场面静得落针可闻。   裴南枝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仍聚焦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他有些踟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对面的谢思邈刚刚午睡醒,在里间淋了个浴,发梢都还有微微的湿气。这让他秾丽的眉目,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谢思邈饶有趣味地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通。   这就是顾鸿渐的小情人?   长得还可以,其他地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谢谢。”谢思邈和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是天生的笑模样,嘴角自然上翘,眼波柔情动人,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此时哪怕是普通的询问,也给人一种是自己唐突了他的错觉。   “没有了,谢总。”裴南枝语气也不自觉客气起来:“您没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原来谢总不是刻薄挑剔的前朝遗老,他为自己的揣测感到汗颜。   对方如此年轻,拥有顶级的皮囊和家世,浑身上下透露出着养尊处优多年的矜贵雍容。   这种气质他在顾先生身上见到过,但眼前这位谢总,又比沉稳的顾先生多了分洒脱肆意。   是只有在优渥环境下培养出来,受宠的孩子才能拥有的特权。   裴南枝说完就要退出办公室,又被突然叫住:“待的怎么样,习惯在秘书处的工作吗?”   青年愣了愣,大忙人总裁竟然知道他,还主动询问他的状态?   “很好,各位前辈也很照顾我,我很喜欢这里。”裴南枝滴水不漏的答。   谢思邈听后鼓励了句:“好好干,跟着小赵学习的机会不多,你会有所收获的。”   咬字意味深长,可那副笑吟吟的和善模样,又不像要给他挖坑。   裴南枝吸了口气,再次垂首,恭恭谨谨说:“谢谢您的提点,我会好好向赵哥学习,将成果用于工作的。”   谢思邈摆摆手,终于放行。   那天以后,裴南枝的工作内容又发生了些微妙的改变。   简单来讲,就是由赵菁阳直接分派给他的任务变多了。这部分任务也要比那些端茶倒水复印文件的杂活,更重要些。   大抵全天下的特助都差不多忙,赵菁阳没时间做的一些小事,统统扔给了裴南枝。   赵菁阳告诉他,秘书处的杂务本就是用来给他练手过渡的,现在交代给他的内容才是主要,以后分清主次,优先解决他这边的。   裴南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藏在他心底已久的疑问:“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赵菁阳一顿,语气微妙地回:“谢总和顾总是旧识,他看了你的简历,想关照下你。”   见裴南枝不说话,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赵菁阳补充道:“不用想太多,做好你分内的事。”   裴南枝点点头,暗道得抽时间,去了解下谢总和先生的关系。   ——   那厢,顾鸿渐这些时日,也过的忙碌且充实。   他没怎么管裴南枝那边的发展,反正见不到面就不会有戏份,没有戏份就能自在些,横竖算算都不亏。   转眼,十月中旬进入尾声。他这边该约谈的人基本约谈完了,该收集的资料也收集的差不多了。现在,也是时候解决恩希截胡他的事了。   顾鸿渐坐在办公桌前,拨出了齐桓麟的电话。   据他所知,这小子刚刚走马上任,现在是恩希的副总经理——齐家老爷子还没退位,齐桓麟算是太子监国。   齐桓麟是在外地读的大学,毕业后的一年还跑去国际知名金融机构上班,拿了成绩才回来空降的。   这人虽然平时莫名其妙、一惊一乍的,工作能力倒没什么可置喙的地方。   但对于顾鸿渐来说,如果可以,他还是尽量想和这种情绪浓烈的人保持距离。   电话很快被接通,齐桓麟语调沉稳淡然地问:“顾总?突然打电话来,找我什么事?”   顾鸿渐心说时间果然能改变许多东西,当初那个连喜怒都不会掩饰,讲话直愣愣的麻烦同窗,都学会明知故问的钓鱼了。   “齐副总,明人不说暗话,我找你是为了什么,相信你也清楚。”   顾鸿渐开门见山道:“出来吧,我们谈谈。我手里有些东西,你会感兴趣的。”   作者有话说:   事业线登录ing……   等下还有两章;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鹿梦   和齐桓麟约定的会面,定在周六下午。   那天刚好进入十月下旬,节气也来到了晚秋尾巴的霜降。A市开始集中供暖,出门在外,大衣必不可少。   顾鸿渐坐车前往目的地,窗外天是接近冬季时,萧肃的灰蓝色。看着没什么生气,但他却很喜欢,有种提神醒脑的冷感。   对于理性的人来讲,没有什么是比保持自我更重要的事。   前排司机小王贴心地放车载音乐,舒缓的管弦乐在小小的空间飘荡。   顾鸿渐闭目养神,脑内一遍遍复盘自己是否还有细节错漏。他的大腿上隔着公文包,包里装载着等下谈判要用到的文件。   嗯,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们约谈的地方,是家名为鹿梦的高级俱乐部,取自蔡寅的「一代园林归鹿梦,百年风月付鹃魂」。   鹿梦建在二环内的闹市区,有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意味。此地往来无白丁,私密性极好,特别适合密谈。   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鹿梦传闻中背景很硬的幕后老板,其实是谢思邈。   顾鸿渐能说得上来,自然就属例外一列了。   小谢总人如其名,音容风雅,也好风雅。   要哪个没文化不学好,文凭全靠镀金的富n代想在人前狠狠装一回,求教他是最佳选择。   当然,也没什么人敢去就是了。   年岁稍长的谢思邈在一票年轻辈里的形象,基本和大魔王差不多。   正所谓老板审美决定作品审美,当年鹿梦的建设规划,谢思邈亲自参与设计,不同于其他地方现代感的富丽堂皇,鹿梦是纯古典园林建构。   吊脚飞檐、古拙优雅的建筑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翠色间,既幽静又美观。   谢家十分豪横,买下了大片的土地,每座单独院落都修葺地宽敞舒适,院外烟笼画桥、亭台楼阁,碧池岩山错落有致,一步一景,随便停在哪都让人有端相机的欲望。   如此透着浪漫又意境深邃的风格,将鹿梦装点得真如繁华一梦般虚幻迷离。谢思邈个人对古典美学的见解,于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还很有兴致的给门口那块匾额题字。   其他一知半解的人都当谢思邈为作品耗费心神,只有顾鸿渐知道这是他上大学时闲得无聊,随手而为的。   那会儿还在读初三的顾鸿渐脑子里,只有学习成绩、基金股票、量化交易,拿着设计图纸给他看的谢思邈见状,就笑话他:“白长了一张好脸。”   顾鸿渐不以为然:“有什么用。”他又不靠脸吃饭。   年轻时的谢思邈要比现在更随性些,他坐在黄花梨木精细雕刻的桌子后,歪过脑袋支着脸颊,眼睛又亮又多情:“年纪轻轻,就成天对着些俗物,把你整个人都锈掉了。再这样下去,小顾同学迟早变成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顾鸿渐不理他,坐在桌子对面,把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刷完。“只是你自己不务正业而已。”   那时他性格上还颇有棱角,听不惯的话会顶撞两句。   谢思邈也不恼,反而觉得这样的大侄子更好玩,总要逗得人憋不住多说几句。   顾鸿渐一路分花拂柳,穿越僻静的小径,走入一座名叫青陆的院落里。   名字毫无意外,也是掉书袋爱好者谢思邈同志起的,其意为:日躔胃维,月轨青陆。   所以这个院落的位置视野很好,能在夏季看到星河斗转、月落日升的方位变化,特别适合夜晚上二层小楼观景。   谢思邈前二十多年尽在折腾人,顾鸿渐更是被「重点关照」的重灾区,大抵小谢总良心未泯,就给了他鹿梦最高级别的会员待遇做补偿。   所以顾鸿渐在鹿梦,也有专门属于自己的院落,青陆就是谢思邈划分给他的。   ——   他到时,齐桓麟已经在侍应生的引导下,进院里坐着了。   看得出齐桓麟精心打扮过,俊美到锋利的五官,很有那么几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势。   顾鸿渐打量着他,问:“齐总之后还有约?”   他那副打扮委实像结束谈判后,要赶赴下一场约会的样子。   但顾鸿渐不是谢思邈,不会调侃人,也没兴趣调侃人。所以他想的是如果齐桓麟另有安排,那他们就速战速决。   齐桓麟愣了下,“没有,你说这干什么?”   顾鸿渐走近前,坐到他对面。“没什么……”   青陆院内的建筑是栋精致小楼,有点像古时女子的闺房——这里顾鸿渐觉得自己还是被坑了。   一楼布置以宴客为主,居中设有可供几人用餐的大桌,左右两边则摆放着博古架、花瓶盆栽,以层层帷幕相隔。   靠窗口的地方,摆放着金丝软榻,酒喝到半醺的人可以斜躺在上面凭窗而望,欣赏院中景色,也可闭目小憩。   檐角挂的风铃被风拂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屋内陷入沉寂。   齐桓麟抿了抿唇,倒了杯茶递过去:“你今天要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顾鸿渐点头,然后直接道:“我要齐总放弃城东那块土地项目的竞标。”   齐桓麟:齐桓麟:“你还真不客气啊。”   顾鸿渐回的理所当然:“你我都不是蠢货,就不要在无用的事情上兜圈子了。”   齐桓麟沉默了会儿,双手抱胸,坐直身体:“你能给我什么?”   顾鸿渐也不废话,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面上,推到他那边。   齐桓麟抽出文件,拿在手里扫了眼,脸色瞬间变了。   他倏地抬头,满脸怒容道:“你威胁我?!”   顾鸿渐面不改色,眼神如幽静的深潭,用一种无机质的理性叙述道:“不,这只是在向你阐述,鸿盛拿下项目的决心。”   文件袋里装着的,赫然是恩希在海外大宗能源期货交易所,持仓的矿石能源数额。   恩希的支柱产业之一,就是矿石能源这块。相比起鸿盛跟星河在国内的深耕细作,恩希的重心要更偏向海外些。   这也是齐桓麟跑海外金融机构任职的原因——为继承自家公司做铺垫,他得尽快熟悉外边市场的操作和游戏法则。   恩希在几个小国那边拿到了采矿权,并且掌控了市场中,几种重要金属过半的市场份额,属于拿捏住上下游后,已经具备行业话语权的巨头支柱。   但庞然大物也容易遭人觊觎。   矿产能源这块价格一直在波动,所以各大相关产业公司,每年都会在期货市场买自家的期货调配供需,来完成风险对冲。   这里,公司秘密持仓的仓单数额,就成了重中之重。   一旦恩希的底被透了出去,很容易引起风投机构、对冲基金等国际游资,对他们进行逼仓。   由于期货的性质,这种风险对冲的方式一般都是无实物表演。   得了消息的国际游资犹如闻到肉味的鬣狗,纷纷涌过来扫仓单做多,将金属矿石炒到一个惊人的数额。   这时,就需要恩希拿出实物完成交易,如果拿不出来,那么只能将集团名下的矿抵押出去,完成交易。   打个比方就是,你说你有个苹果,拿到第三方平台去卖,原价十块钱。   然后,有买家拍下后疯抬物价,炒到一千块一个,如果拿不出苹果,就必须要赔给他一千块。   “你应该清楚,鸿盛不是软捏的柿子,我也不是。动别人的蛋糕,就要做好被对方回击的准备。”   “而且据我所知,恩希不具备商业规划用地及独立承建的能力,属于跨行业经营。没有相关产业链支撑,最后不过赚个倒手卖地的钱。但这可是你们的根基,所以,不要把本有回旋余地的事情,做成零和博弈。”   临末,顾鸿渐淡淡道:“顾家的队不是那么好站的,还望齐总好自为之。”   齐桓麟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眶里迅速拉起血丝,犹如一头困兽。顾鸿渐稳坐钓鱼台,气定神闲分毫不让。   两人隔着张圆桌对峙,最终,齐桓麟率先败下阵来。昂藏矫健的身躯不再挺拔,看上去有点疲倦。   顾鸿渐一招釜底抽薪,差点把他的精气神都抽走了。   见此情形,顾鸿渐又从公文包里,取出第二份文件。   齐桓麟勉强提起兴致翻了翻,愣住了。   顾鸿渐适时插言:“如何,鸿盛的诚意。”   这是一份鸿盛和恩希未来,在多领域进行合作的协议。   鸿盛靠恩希进一步打开海外人脉,进而拓展市场;恩希则在鸿盛的帮助下,巩固国内基础。   合同明显精推细算过,保证双方利好的同时,也把权责关系捋得清楚明白、不偏不倚——   齐桓麟甚至能想到,顾鸿渐召集法务及相关承接部门主管,苦熬几天的画面。   而他刚刚走马上任,的确需要做出些成绩来压服众人。   “顾总真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啊。”齐桓麟微带苦涩的自嘲道。   他回来后,有了解过顾鸿渐这一年多,在商场上搅弄起的那些风雨。齐桓麟知道,抽一鞭子再给颗糖果是顾总的惯用手段。   只是没想到,顾鸿渐也会用这种对付外人的手段,毫不留情地对付自己。   齐桓麟面皮紧紧绷着,继道:“半分面子都没给我这个昔日同窗留。”   顾鸿渐认真道:“就因为算相识一场,我才会坐在这里和你谈,而不是直接动手。”   他只要放出消息就可以,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恩希焦头烂额。   “以你的聪明,应该会懂得该如何选择。”   顾鸿渐语毕,就静静等着,也不着急催促。   他此番前来的确很有诚意,讲话犀利,句句直奔主题,不藏着掖着。   齐桓麟却有些丧气,低着头失落的模样像只可怜的大狗。   ——   秋风萧瑟,满园树影摇曳。   没人能明白齐桓麟此刻有多沮丧,他出门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难过。   那天打电话,顾鸿渐听不出来什么,但齐桓麟自己明白,当时他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高兴地不得了。   这还是顾鸿渐阔别多年,头次主动打电话给自己。   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才能勉强做到听筒里的云淡风轻。   这些顾鸿渐都不知道,他只会拿出几份文件软硬兼施,和自己像陌生人一样的交锋。而不是和颜悦色的,跟自己叙叙旧。   齐桓麟不禁再一次怀疑起当初,他们真的做过朋友吗?   紧接着他又给自己当头浇了盆凉水,暗骂自己软弱,到现在还抱有幻想。   事实早就证明,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了。   想到这里,心底泛起微微的刺痛。   对面顾鸿渐还在等着他的答复,齐桓麟深吸口气,说:“你玩这么大,专程釜底抽薪,把恩希撬走,是还有什么招吧。”   “嗯,我需要一个理由。”顾鸿渐继续贯彻他本次谈话的诚实作风。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道:“有些人日子过得太好,变得不知轻重了,我想借这次的事情,彻底斩草除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鸿盛不需要蛀虫。”   即便是聊到亲属的背叛,顾鸿渐俊丽的眉目依旧是沉静的,没有波澜的。   齐桓麟看着他,目光深深。   直到过去良久,他垂落眼帘,浓密的睫毛扇动着,低哑道:“顾总好果决的手段。”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顾鸿渐道:“齐家这代只有你一个,你是幸运的。”   又是这样……   每次和顾鸿渐接触,他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永远不得其法的无力感。   齐桓麟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直接来问我。”   顾鸿渐诧异:“我问了,你就会说?”   这种暗箱操作一般不会和外人讲吧,多少算出卖盟友了。   “会。”齐桓麟目光深邃如海,“现在,你想问吗?”   ——   短暂的沉默中,齐桓麟回忆起了自己刚归国的时候。   当晚他才下飞机,就被一票发小,以及熟的不熟的二代们接去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包场办接风宴。   出于维系人脉的考虑,齐桓麟也去了。   席间,众人三两白酒下肚,本来就闹哄哄的局面更是被炒到炙热起来。   有人醉眼朦胧,一下没管住嘴,把顾鸿渐金屋藏娇的事,给当下饭八卦讲了出来。   齐桓麟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众人见势不妙,纷纷噤声。整个场子里,跟三九隆冬似的嗖嗖冒冷风。   有胆大的偷偷瞥齐桓麟,心里暗自嘀咕:没想到齐大少过那么多年,居然还在为学生时代的恩怨耿耿于怀,这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看来他是真打算跟顾鸿渐老死不相往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但只有齐桓麟自己知道,他有多么不甘。   顾鸿渐冷淡,顾鸿渐不关注他人,视学校里为他着迷的男男女女于无物,这些他都可以当做是对方专注于学业的原因。   再后来,少年齐桓麟亲眼看到漂亮小男生向顾鸿渐告白,被冷淡拒绝的场景,他又说服自己:看,这个人谁也不喜欢,可能根本对男人没兴趣。   所以他的努力求索,最终一场空的结局,也是可以解释的。   结果现在告诉他,那座冰山,那个甚至让人怀疑他有没有生理欲望的人,居然在外面包养人,还是个男人?!   还是最残酷的,用现实的方法告诉他,半点余地都不留。   齐桓麟只要想到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讲顾鸿渐的闲话,就说不上来这股悲愤是为谁。   多年压抑的伤怀,随同记忆翻涌上心头。   一时间,齐桓麟体内多种情绪横冲直撞,怨愤、伤心,失落游走在四肢百骸,烦的他用力一拍桌子,怒道:“天天聊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有意思吗?!”   语毕,厅堂内更安静了。   最后在几位关系比较亲近的发小一脑门汗的斡旋下,气氛才慢慢恢复。   之后几天,齐桓麟虽然努力想要摆脱这件事的影响,但大脑里始终回荡着「顾鸿渐身边有人了」这几个大字。   吃饭想,睡觉闭上眼也想,越想越意难平。   他走了五年,却走不出情感的迷局,连他都觉得自己弱爆了。   万幸这么丢人的一面,没有人知道。   顾嘉禾生日宴那晚,他们闹得不欢而散,齐桓麟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落荒而逃的。   再待下去,再被顾鸿渐用礼貌且生疏的目光注视,再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点更丢人的话来。   他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窗,遥望顾氏庄园辉煌的灯火,有些恍惚。   一开始,齐桓麟跟顾鸿渐玩的并不好,他甚至是有点反感后者的,觉得人太装。   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A市二代圈再小,也是分两三拨特别熟悉、或者特别要好的。   齐桓麟和顾鸿渐不在一个圈子,他身边更多的,是同样资产在海外比较殷实的兄弟。而顾鸿渐身边,则是以谢家、薛家为代表的本土派。   只有魏栩之流的乐子人,才左右逢源哪里都吃得开。   明明难得见一次面,明明是时隔五年的重逢,怎么就被自己搞砸了呢?   齐桓麟懊恼的想。   顾鸿渐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唤回了他的思绪。   “如果你方便的话。”对面人衣冠楚楚,神情自若的道。   看,依旧是那么客气。   齐桓麟口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焦躁,他急促的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他们合作。”   顾鸿渐意外地看过来,想说的话脱口而出:“那你和他们走那么近做什么?”   话音刚落,齐桓麟就如转完发条的人偶,突然卡住了。   作者有话说:   注1:出自《文选?颜延之》。 第30章 你还跟他有往来?   齐桓麟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想找个理由,来见见顾鸿渐而已。   毕竟在阔别的五年中,他们一次都没联系过。每逢节假日,顾鸿渐也没有出于礼貌给他发过祝福消息。   当年闹得不欢而散,齐桓麟事后不是没后悔过,但他那时年少气盛,又鼻孔朝天高傲惯了,见顾鸿渐不来找自己,哪里肯低头?   于是就这么僵持着,僵持到就连想要发消息,都不得不斟酌一番、踟蹰犹豫的程度。   来到顾家前,齐桓麟构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他该主动热情点吗,但这么久没见了,对方会不会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破冰行为而感到奇怪?   这些一个人的纷杂喧嚣都被他关闭在心门内,独自体味。   齐桓麟当天很早就到了,也早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顾鸿渐,他还在犹豫什么时候去找人更合适,就遥遥望见了那个所谓的小情人。   一瞬间,齐桓麟只觉得自己脑袋炸了下。   他眼睁睁看着顾鸿渐将人带在身边,又是如何在人前回护对方的,气得有些肝疼。   这就是能让顾鸿渐放下身段包养的人?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就这么普通的家伙,居然教顾鸿渐带回家来了?   再怎么说,顾嘉禾的生日也算私宴,就连受邀宾客带什么伴,都是严格挑选过的。   那个叫裴什么的何德何能啊?!   最终,在顾鸿渐将小情人送上车后,齐桓麟忍不住,主动走了过去。   酸到变形的小齐总金口一开,不中听的话就跟雨后春笋般,不停冒出来。   结果就是,他被顾鸿渐当他是个麻烦的反应,激得血直往上涌,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于是,齐桓麟当着顾鸿渐的面,故意装出一副和方惠云谈笑风生、和乐融融的场景,企图气气他人家。   结果顾鸿渐在简单扫了他们几眼后,就这么转开视线了!   齐桓麟梗住,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草草收尾,借故离开。   事实证明,人不能冲动行事。   傻逼事干了一箩筐,最后人没气着,他自己因为丢人而失眠俩晚上。   顾鸿渐没有强迫他人的癖好,见齐桓麟闷不吭声,也不再深究,而是切入主题,问:“他们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齐桓麟打起精神,把自己所知,和根据已有信息推测出来的想法,都告诉了顾鸿渐。   招供内容之详细,还附带自己的阅读理解,和人物行为分析,听得顾鸿渐暗叹:这投名状纳得也太有诚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齐桓麟是他派过去的卧底呢。   要说顾家那些食古不化的废柴是真有自信——或者说,是被膨胀的欲望迷了眼?   顾鸿渐想,这些人也不动动脑子,他们要真有能耐推翻自己,早在他刚走马上任时就成功了。   现在他地位稳固,手中能把控的资源绝非昔日能比,也就平时觉得他们说得都是些发泄情绪的垃圾话,懒得搭理而已,还真当自己怕了?   这个世界,不是谁叫嚣的响亮,谁就能赢的。最终,现实会教他做人。   实干派代言人顾鸿渐面无表情的想。   ——   和顾鸿渐最初的猜测差不多,顾家那些反对派明面是围绕在方惠云身边。   但实际上真正的话事人,还是他爸的亲弟弟,他的亲四叔顾绍北。   方惠云只是个被推到台面上的提线木偶而已。   顾绍北到底年龄辈分摆在那,又是除开顾鸿渐的爹,弟兄几个里最能干的。此前偷家,出卖鸿盛商业信息的二叔顾绍南,就是听了他的建议。   顾鸿渐的亲爹顾绍东是顾家上一辈五兄弟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但大清都亡那么多年了,家族继承早没有立长立嫡那套说法,都是有能者居之。   所以顾绍东的上位之路并不平坦,当初顾家内斗的血雨腥风,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人无法想象。后辈也只能从细枝末节处,稍稍看出些端倪。   譬如,顾绍东说一不二的脾性;   再譬如,老三顾绍西在兄弟阋墙的戏码里,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到如今还在局子里蹲着。余生基本也不用想了,大概率在里头养老;   再再譬如,顾绍东脑袋还灵光时,顾家上下宵小臣服,没人敢造次的风气。   顾绍北此人早在五年前,就被彻底踢出了董事会,当时鸿盛还是顾鸿渐他爸掌权,下手稳狠准,半点不留情。   此后顾绍北就一直在A市郊区的庄园里修身养性,外界流传着他沉迷抄佛经的八卦。   显然,这只是个假象。   按照齐桓麟的说法,顾绍北为拉拢齐家,有意通过私下勾兑股票的方式,做出部分让利。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恩希也不是做慈善的——顾绍北为了拉齐家上战车,倒是很有觉悟。   顾绍北很谨慎,他当年就是因为太傲,才会栽在顾鸿渐老爸手里,这次吃一堑长一智,不到最后时刻根本不肯露脸。   但齐桓麟的身份摆在那里,面对齐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合作没诚意,不如不合作。   齐桓麟他爹还没死呢,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儿子都藏着掖着,要再中途有点什么「顾老四利用齐家继承人」的误会,那真是在结仇了。   小齐总有心套话,问顾绍北什么时候动手,顾绍北神神秘秘,说现在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然后,他把自己偷偷从二级市场收购鸿盛的股票,通过代理人去和几家券商交易,由券商代持的事情告诉了齐桓麟。   顾鸿渐年龄不大,但为人却十分谨慎,为不让他发现端倪,顾绍北只能从长计议。   从他的死鬼大哥中风到现在的一年多里,他才慢慢收购了百分之六的鸿盛股份。   而且资金方面也需要调度。   鸿盛的盘子太大了,哪怕是百分之一的股份,市值都过百亿。先前到手的六个点,已经掏空了他和顾绍南的家底。   这个时候,就需要外援入场了。   他们不能找薛家、谢家这样,跟顾鸿渐藕断丝连的本土派,而其他家族的体量,又未必够分量。   所以,齐家这样的海外派,就成了最佳选择。   齐桓麟连同他老子,都想在国内扎根,那么有什么,比直接入驻本土巨无霸企业的董事会,更上上策的选项吗?   这也就是顾家这帮不安分的败家子想出来的办法。和齐家联盟,由齐家出面吃下剩余的股权,然后借土地流拍的事开质询会,到时再图穷匕见,合力把顾鸿渐赶下台。   接着顾嘉禾当傀儡皇帝,顾绍北做摄政王,齐家成为拥有决策权的鸿盛股东。   剧情展开委实愚蠢,听得顾鸿渐忍不住笑了。   顾绍北当自己是玄武门之变的李二凤,实际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个赵佶而已。   且不说齐家入场这么大的事,要怎么做才能瞒过他,就算真被他们得逞了,齐家哪是好对付的?   这驱虎吞狼的「新朝雅政」,玩到最后必作茧自缚。   眼角余光一瞥,却见齐桓麟正愣愣地瞧着他。顾鸿渐有些疑惑:“怎么了?”   人像是如梦方醒般,转开脸,目光游移。   唯有微微发红的耳朵尖,从碎发间探出来。   齐桓麟很少能从顾鸿渐脸上,看到波澜不惊以外的表情。以往就算有这样的意外,也是对方皱着眉头看自己。   若无所觉的小顾总嘴角微翘、眼含笑意的模样,犹如初春破冰的河流,有种令人蠢动的惊艳。   那一刻,散去了疏离感的俊美青年,似乎变得可以亲近、可以触摸起来。   哪怕这笑意,带着些许的嘲弄,也别有一番美感。   齐桓麟头脑混乱,下意识应付了句:“很好笑吗?”   话出口后,又一次感到后悔。他到底会不会说话,这怎么听怎么都像在怼人。   顾鸿渐早已收敛表情,闻声也没多想,就说:“是挺不错的,总要让他们的付出有所回报。”   齐桓麟愣了愣,突然觉得他有点毒舌……   ——   接下来,顾鸿渐跟齐桓麟确认了下他受邀参与饭局时,到场的顾家人名单,默默记在了小本本上。   但光是这些被革职的散兵游勇,是无法完成计划的。   顾绍北能做到如今这一步,除了有他二哥顾绍南的苦心耕耘,鸿盛内部必然有外姓的中层管理,在给他们行方便。   都是要被打包清理掉的人。   顾鸿渐眯了眯眼,鸿盛部门主管的位置,不想坐就不坐,有的是人眼巴巴望着。   不过料他们也想不到,苦心搬来的救兵转手就把他们给卖了。   思及此,顾鸿渐把目光转回到齐桓麟身上,面色稍霁。   这次碰面,齐桓麟的表现要比他想象的正常许多。   想到先前自己误会了人家,顾鸿渐放缓语气,道:“齐总既然选择了与我合作,我也不会亏待你,今天是我准备不足,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合作想谈,我们可以商讨下。”   齐桓麟脑袋空空,他今天是奔着约会来的,谁想聊公事啊。   于是他老实道:“你双休日就别提工作了吧,换个时间慢慢谈。”   顾鸿渐点头,想着也有道理。他自己喜欢做成一件事后,享受丰收的满足感,但别人没必要陪他牺牲休息时间。   于是两人就着上好的龙井茶,一路从金价波动、国际粮油贸易,聊到了未来的投资蓝海。   不得不说,齐副总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至少两人对一些形势上的看法和判断,都有共通之处。   中途齐桓麟叫了次茶点,等天色暗沉下来,他鼓起勇气,主动邀请顾鸿渐共进晚餐。后者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也没拒绝。   齐桓麟让顾鸿渐点菜,顾总作为常客,表现得十分熟练,把他认为不错的都点了遍。   齐桓麟见状,又想起鹿梦背后的主人是谁,不禁心底一沉——以齐家的能耐地位,想知道这点事,还是不难的。   “对了,你跟谢思邈还有来往吗?”他状若漫不经心的问。   顾鸿渐一愣,实话实说道:“不常联系。”   对面齐桓麟像是松了口气,忍不住告诫他:“顾总,小心着他点,他……他不是个好人。”   和谢思邈打交道需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这件事,不已经成为圈内共识了吗?   顾鸿渐点点头,没拂了他的好意。   见齐桓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貌,也只当他是以前在人手底下吃过亏。   提到谢思邈,顾总心底也有点犯嘀咕。   自己是因为鹿梦的安保私密性做得好,才选择这里的。他还不想那么快,就暴露自己和齐桓麟暗度陈仓的事。   但这里毕竟是谢思邈的地盘,等下不会碰见他吧……不会那么巧吧?   然而墨菲定律无数次向人们证明,当你不想要一件事发生时,它往往会成真。   ——   为更好的确保客户隐私,鹿梦的每座别院都设有独立的厨房、居室,像青陆院这个级别的,还会专门安排服务员听调,只服务于这一座院落的客人。   等服务员依序把菜端上桌后,末尾的高挑男人立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瑰丽的脸庞在室内暖光的掩映下,愈发精致美丽。眼角眉梢透出的风情如一眼活泉,波光流转间,令这张天工造物的脸更加生动起来。   “两位今日大驾光临,倒是让这里蓬荜生辉,我待客不周,等下我自罚三杯,还请赎罪。”谢思邈道。   顾鸿渐再次为自己感人的运气而无语凝噎:“不用,谢总客气了。”   谢思邈不拿自己当外人,顶着顾鸿渐复杂的目光、齐桓麟仿佛要吃人的视线,施施然找了个位置坐下,还让服务员给他添副碗筷。   齐桓麟面无表情:“我们邀请你了吗?”他特别强调了下我们。   谢思邈神情自若,支着脸颊转向顾鸿渐,说:“择日不如撞日,刚好我也有事,想找顾总谈一谈。”   他朝人眨了下眼,乌黑的瞳仁灿若明星。“国庆……”   顾鸿渐听了提示,瞬间反应过来,紧接着感到有些为难。这还有别人在呢。   于是他嗯了声,委婉道:“谢总吃饭吧,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谈。”   闻声,谢思邈笑眯眯地扫了齐桓麟一眼。后者脸都黑了,暗自恼恨他的无耻。   但更无耻的还在后面。   齐桓麟毕竟不是谢思邈的兴趣点,他转脸就对顾鸿渐道:“什么时候?你可给个准确时间,想要约上大忙人顾总,可得我多多努力啊。”   言罢,谢思邈一声叹息,仿佛顾鸿渐是个无情无义的渣男。   “你说说,我帮你办成这么大的事,你也不主动联系我一下,哪怕是问问合同相关的事呢。还要我帮你记挂着,主动来找你。”   失意中又带着那么点宠溺的语气,配上他貌美如花、蛊惑人心的脸,还真有些受了委屈的痴情良家人的味道。   被迫做了软饭渣男的顾鸿渐:“谢总上次的仗义相帮,我都记在心里。等以后你有需要,能做到的事我不会推辞。”   谢思邈:“我不要……”   顾鸿渐太阳穴隐隐抽痛:“那你要什么?”   谢思邈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要你今晚陪我。”   顾鸿渐:顾鸿渐:“你好好说话。”   谢思邈看他绷着的脸乐不可支,丝毫不顾忌一边齐桓麟快要杀人的目光,反问道:“等下吃完饭,你去我那里,有份资料要给你。老刘那边也不等人,他这人小气得很,在正式合同签署前,你手里最好捏着点把柄。”   顾鸿渐还来不及感念他如此周虑地为自己打算,就听谢思邈那张恼人的嘴一张一闭,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霎时什么情绪都被打散了。   顾鸿渐无语半晌:“你今年几岁?”到底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个?   另一边,齐桓麟低头偷偷给他发消息:你不是说你跟他不常联系吗。   其实顾鸿渐的联络方式,他一直偷偷保存着。   顾鸿渐莫名其妙,有瞬间还幻视了呷醋的怨妇。   To:齐桓麟;   的确不常联系,上次也是碰巧遇见。   发完觉得自己更像个面对老婆质疑时,卖力解释的渣男了……   显然齐桓麟对自己的怨妇身份颇有归属感,也不怎么愿意相信,但他毕竟不如怨妇还有一纸婚书傍身,说什么都能理直气壮些;   自己这没名没分的,哪来资格质疑人家?   所以在面上,齐桓麟只好忍了。   可心里难免耿耿于怀,虽然姓谢的和顾鸿渐聊天时,跟打码似的当谜语人。   但他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抓住了重点:国庆放假他俩在一起,谢思邈帮过顾鸿渐。   这离假期也才过去没多久啊??   你还说你们不常联系,都能放假一起过了!   齐桓麟愤愤,谢思邈这样的狐狸精早跟乐善好施绝缘了,他要不图点什么才怪!   他这头气哼哼地收了手机,不再跟顾鸿渐明修暗度,那厢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拌嘴了。   谢思邈:“顾总近来可好?”   顾鸿渐:“还好……”   谢思邈抱怨:“不向叔叔问好吗?礼尚往来才是一个好孩子该具备的品格。”   顾鸿渐:“谢总最近怎么样?”   谢思邈支着下巴看他:“挺不错,你送我的那个小弟很好用,最近都学会给我泡咖啡了。”   顾鸿渐思索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裴南枝,眼角微微抽搐了下。“你真把他找去做助理了?”   谢思邈故作惊诧:“对呀,我这人说到做到,最讲诚信了。”   顾鸿渐忍无可忍:“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想看我热闹。”   一旁沉默看着的齐桓麟面色越来越阴沉,与之相对的,是心慢慢沉入谷底。   顾鸿渐嘴上说跟谢思邈不熟,可看他们这副你来我往的样子,哪有半分不熟的光景?   以顾鸿渐冷淡矜持的性格,别人想要和他做到这步,其实很难。   齐桓麟自嘲地扯扯嘴角,看看自己就知道了。   他是不是离开太久了?   齐桓麟很快摒弃了这个念头,只要他再想下去,就会止不住地难过。   就在这时,他发现谢思邈不知何时,目光斜斜扫了过来,那张若有所思的狐狸笑面看着,有股说不出的嘲讽。   齐桓麟被刺痛了眼睛,一直被理智压抑在身体里的锋利棱角,也随之不受控地暴露出来。“谢总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谢思邈听后也不着恼,在安静下来的饭桌上,石破天惊地抛出一句:“小齐冲我发这么大火,会让我以为,你是在吃我的醋呢。”   齐桓麟呼吸一窒,心跳失序。   他几乎是本能的,将脸转向顾鸿渐那边,想要观察他的反应。   但很快,谢思邈又话锋一转,笑吟吟道:“开玩笑的,谁不知道我们齐总心里……”   他故意顿了顿,然后也瞧向顾鸿渐,一脸好心解惑的样子:“可是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看着顾鸿渐脸上露出的意外表情,齐桓麟气得两眼发黑,咬牙切齿。   这、个、王、八!   ——   后半场饭局的气氛,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齐桓麟再也没给过谢思邈好脸色,虽然他本来也对人不怎么客气,但至少还会遮掩下。   而始作俑者却若无所觉,吃吃喝喝顺便撩拨下顾鸿渐,是半点没耽误,气氛还因为他社交恐怖分子的天赋,而奇妙回温了点。   饭后,三人一起往外走。   顾鸿渐答应要去谢思邈家,他又是开车来的,所以去取车了,让谢思邈在原地等着。   齐桓麟没有走,他默默瞪视着这个,在寒风中依旧风度翩翩、潇洒孑立的男人,良久,开口道:“别当我不知道你以前做的事情。”   谢思邈双手插兜,一挑眉毛:“什么事?”   齐桓麟恨声道,“谢思邈,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谢思邈被他苦大仇深的模样逗笑了:“呦,长大了啊。”   “当年你耍的我团团转,现在你觉得自己还能做到吗?”齐桓麟视线和这深秋的夜晚一样冰冷:“他迟早会知道,你背着他都干了些什么。”   “哦——”谢思邈想了想,说:“那我拭目以待?”   顾鸿渐开车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齐桓麟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   顾鸿渐:??   顾鸿渐:干什么呢这是?   他在路边停下,然后降下副驾驶的玻璃窗,先对齐桓麟点点头,算作告别。接着扭头,对谢思邈道:“上车……”   谢思邈步履轻快地走过去,拉开车门。   在顾鸿渐的视线盲点处,他留给齐桓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坐上了车。   齐桓麟眼睁睁看着两人绝尘而去,忍不住地踢了脚柱子。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坏坏,欺负小齐233333;   宝子们,真不是顾总在谢老师面前自动矮一截,是所有苦主都想拉谢老师去填海「爆笑」如果说谢老师对顾总还多少当个人的话,那他对别人是真的不当人;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循循善诱   谢思邈的家顾鸿渐是去过的,但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没有对齐桓麟说谎,如无必要,他的确不会主动联络对方。   不同于顾家水深火热的局势,谢思邈在谢家,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谢老爷子虽然也对其他儿女不错,但对这个长得最像亡妻的小儿子,真是没法控制一腔的热爱。   谢思邈的哥哥姐姐,也对这个差他们十多岁的弟弟不错。   至于集团继承权方面,姐姐嫁人去当贵妇,满世界乱飞了;   哥哥则考了公,属于和弟弟默契配合,做大做强的A市兄友弟恭典范。   虽然没有家宅不宁的麻烦,但谢思邈还是在高中毕业后,选择住到外面。并且是独居,每周只固定让钟点阿姨来打扫、添置生活用品。   这让他显得更神秘了。   顾鸿渐熟门熟路地把车往谢思邈家开。他们出来时已经过八点,深秋的天早就黑了,马路两旁是亮起的路灯,此时正随着车辆的行进而飞速倒退。   谢思邈懒洋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窗外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   眼睛半阖着,密实的睫毛如鸦羽般,就着车内橘黄的灯光,于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像只酒足饭饱后,有些犯困的娇贵动物。   顾鸿渐知道他是有点近视的,但谢思邈不喜欢戴眼镜,因为睫毛会戳到镜片,很不舒服。   所幸他度数不高,就算不戴隐形,也就是看哪都像毛毡作品,朦朦胧胧,还有点毛茸茸的。   少年时的顾鸿渐曾建议过他戴点什么,谢思邈挺胸抬头,理直气壮说不需要,他正好可以领略印象派世界的美。   当然,美人近视和一般人近视,是不同的。后者变死鱼眼,美人瞳仁乌润乌润的,只平添了一分暧昧的迷离。   “看顾总的意思,是准备和恩希联手了?”   车厢内的沉静忽然被打破,谢思邈回转脸来,看着顾鸿渐道。   顾鸿渐:“谢总既然手眼通天,那也该知道,他们想要联合恩希的事。”   “顾绍北真是想多了。”   语毕,谢思邈轻哼了声,把矛头对准他:“小顾同学只知道要对他们釜底抽薪,怎么不来跟叔叔求助,拿我当外人不是?”   顾鸿渐眼也不眨:“我怕我付不起请谢总出手的代价。”   谢思邈不依不挠:“不试试怎么知道?”   前头十字路口跳成了红灯,顾鸿渐车一停,转头面无表情看着他:“上次不是试过了吗。而且当时我没有拜托你,你也擅作主张地行动了。”   提及上次,谢思邈的表情变了。他的眉眼五官柔和下来,看上去正经了些。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谢思邈眼底浮动着温情的波影,和缓地说:“小顾,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不会害你。”   顾鸿渐一时有些不习惯。   谢思邈很少展露出人情味的一面,他从来都是玩世不恭、游刃有余的。   可攻4同志性格实在太多变了,又爱把心思藏得很深,顾鸿渐根本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会不会下一秒再次变脸,来捉弄自己。   这方面他可是惯犯了。   所以他只是保守且谨慎的以沉默应万变,回转头目视前方。   红灯变绿了,周围赶着晚高峰的尾巴回家的车辆,开始缓缓向前挪动。   顾鸿渐踩着油门追随大流,正专心致志呢,身侧忽然传来一声低叹:   “你呀,没必要那么防备我的。”   ——   谢思邈的房子坐落在闹市区的高级公寓里,该小区每平米楼价十分感人,甚至还被称为楼王上过新闻。   住这儿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社会名流,或者声名在外的当红明星。   谢思邈买的,又是顶层的复式豪宅,上下共有三层。   第三层大半是露天的,含花园游泳池,一层是偌大的客厅、餐厅,还有活动室。活动室里装着投影设备,可以在闲暇时,躺着看片。   看得出谢思邈装修房子时,没打算邀请什么人来做客,空间虽然大,布局设置却处处透着孤寡的气息。   顾鸿渐一直觉得他很奇妙。   要说谢思邈内向,他可以举重若轻地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间游走。   权利、金钱越聚集的地方越复杂,偏偏他能够像捋线头一样,梳理得清清楚楚。并且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不少人被宰了还在乐呵呵替他数钱。   可要说他外向,除却工作需要,谢思邈很少出现在人前,也不怎么参加宴会,更不喜欢被人探究隐私。   后头这一点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概因谢思邈生气时,也是副笑眯眯的样子。   然后惹他生气的人,事后莫名其妙倒霉了,也联想不到他身上。   如此捉摸不定,还难以接近的人……   顾鸿渐不禁再次好奇起,原本作者是打算让裴南枝用什么方法,去攻陷谢思邈的?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瞥向正背对着他开大门密码锁的谢思邈。却不想,被刚好回转身的后者逮了个正着。   “你偷偷看我,是不是在动坏脑筋?”谢思邈眨眨眼。   你当所有人跟你一样呢。   顾鸿渐无声胜有声地扫他一眼,抬脚往里走。   谢思邈家里的装修风格和鹿梦截然不同,是简明利落的现代时尚风,采用了大片的玻璃设计,有种无机质的冰冷感。   顾鸿渐停在玄关,后边跟进的谢思邈打开鞋柜,拿给他一双拖鞋。   他接过套上,就往客厅里走。   出于拿人手短的考虑,顾鸿渐看了眼厨房,礼节性地问:“要喝点什么吗?”   谢思邈双手抱胸,歪歪脑袋,揶揄:“顾总当家作主的样子我挺喜欢的。”   顾鸿渐死亡凝视:“喝不喝?”   “当然喝。”谢思邈走过去,抬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不过还是由我这个主人,好好来招待你吧。”   说完,越过他往前走。   隔了会儿,谢思邈的声音传过来:“咖啡?茶?果汁?啤酒?”   说着露出半张脸,“咖啡和茶不然就算了吧,你要不想晚上失眠的话。”   顾鸿渐点头:“矿泉水就行,谢谢。”   谢思邈幽幽怨怨:“矿泉水算什么好好招待。”   顾鸿渐:顾鸿渐:“你果汁现炸吗?”   谢思邈笑起来:“最近新研究了一种果味调酒,算你走运,今天就给你调一杯,可没多少人能享受这个待遇,下次可别说小叔叔亏待你了啊。”   你都有主意了还问我干嘛?!   顾鸿渐瞪他一眼,气哼哼去沙发上坐着,散发低气压了。厨房里的谢思邈哼起了歌。   ——   顾鸿渐对谢思邈的感情生活好奇,殊不知,谢思邈同样对他怀有一种探究心理。   而且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   顾鸿渐想不出他谈恋爱的样子,谢思邈也好奇他是如何坠入情网的。   谢家小少爷从顾鸿渐出生起,就已经认识他了。   当时谢思邈的母亲尚且在世,他还跟着谢夫人一起,去探望过顾夫人几次。   顾鸿渐从小就是个面瘫脸,圆圆的、精致的面庞还带着婴儿肥,言行举止已经学得彬彬有礼,像个小大人了。   哪怕是被母亲抱在腿上,也挺直腰板,尽量坐得端端正正。   看得谢夫人忍不住手痒,捏了好几把未来小顾总肉呼呼的脸蛋,临末感叹道:“好可爱啊。”   孩童的肌肤无比细嫩,哪怕谢夫人没怎么用力,都在两颊留下了浅浅的红印。   小顾总努力端着小脸装正经,看谢夫人的目光都像在说:我不会发脾气的,你是长辈,我要尊老爱幼。   瞧得谢思邈也想掐两把了。   顾夫人也羡慕地看着谢夫人身边的他:“我倒希望小鸿能再活泼点,无忧无虑的年纪,明明不用这么懂事的,我们家也不缺什么。你家思邈就很好啊,会撒娇,还愿意跟着你到处跑。”   谢夫人听了一脸头疼:“你不知道,这臭小鬼精着呢!每次闯了祸就卖乖,还知道找外援来帮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真是气死人了。”   顾夫人掩嘴轻笑:“这说明思邈聪明啊。”   谢夫人喟然长叹:“我倒希望能把他打笨点。”   两位貌若春花的夫人熟稔地聊着天,坐旁边沙发上的谢思邈百无聊赖,视线不老实地左顾右盼,不期然间,对上了顾鸿渐的目光。   乌漆漆、圆滚滚的大眼睛静如止水,不像他以前认识那种只知满地乱跑撒欢的三岁孩童,灵台铺了层灰的懵懂,眼前这个小孩目光清澈,仿佛你说了什么他都会认真思考。   谢思邈双眸微微发亮,像发现了有趣的玩具。   要是多逗弄两下,会怎么样啊?   那时的谢思邈也不大,年仅八岁,正是最无法无天的年纪。   想到就做,他跑到顾夫人面前,仰起那张极具迷惑性的漂亮脸蛋,说他喜欢这个弟弟,能不能让他带弟弟去玩。   顾夫人一听,立即把怀里的小顾放到地上,笑盈盈俯下身对谢思邈说:“小鸿还小,要好好照顾他哦。”   谢思邈挺起胸脯,信誓旦旦打保证。然后捉住顾鸿渐的手,指着外面说我们去花园玩。   小顾总很有主人家要把客人招待好的觉悟,乖乖任由他牵,对自己即将要面对的龙潭虎穴毫无所觉。   出了别墅,谢思邈终于一尝所愿,先捏了两把顾鸿渐的脸颊,见小孩睫毛纤长,又用指腹戳了几下。   小顾总猝不及防,被rua完了才反应过来,皱眉看着他:“你干什么?”   “没礼貌。”谢思邈理直气壮,还倒打一耙:“按辈分算,你该叫我小叔叔,哪能和你小叔叔这么说话。”   紧接着他催促道:“快,喊叔叔。”   顾鸿渐脑内逻辑打结,虽然这小哥哥年纪不大,但他辈分大,所以还是应该……   “叔叔。”老实的喊了声。   谢思邈笑了,爱不释手地将人抱起来,举到半空中。“真乖,叔叔带你玩个好玩的。”   说完就把小顾总往上一抛。   凌空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年仅三岁的顾鸿渐整个僵住了。   谢思邈虽然只有八岁,但吃好喝好基因优良,个头和小学六年级的男生差不多高。   再加上他出生的关系,打小就会请教官教谢思邈防身术,小小年纪发育得十分结实,力气更是奇大无比。   所以他轻轻松松就能接住掉下来的顾鸿渐,再抛再接,几个来回后小团子眼眶红红、嘴唇紧抿,浑身都僵硬了,就是不肯掉眼泪。   直到因为不放心自家儿子闹幺蛾子本事的谢夫人,拉着顾夫人走出来看见这一幕,才结束这场「惨无人道」的游戏。   谢思邈无辜地看着顾夫人,眨眨眼,再眨眨眼。   搭配上天使般精致漂亮的脸,真是看得人心都化了。   谢夫人早就怒火熊熊了,冲上前,想当场来一顿母慈子孝,被顾夫人好说歹说地劝下。   谢夫人痛心疾首:“你被他骗了,他就是会撒娇而已。”   顾夫人:“小孩子喜欢撒娇正常啦。”   谢思邈撇撇嘴,心道他才不喜欢撒娇呢,他只是知道怎么做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而且他可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和那帮直白的蠢蛋不一样,欲说还休的隐晦含蓄,才更能让大人们主动嘛。   有恃无恐的谢思邈托着小团子的屁股抱住他,吹掉他挂在睫毛上倔强不肯落下的泪珠,拍着他的背好声好气哄:   “好啦好啦,你不喜欢我们就不玩这个,我给你赔罪,是我不好,接下来都听你的好不好?”   小顾总正酝酿着一腔情绪呢,结果被哄得打断了施法,只能趴在谢思邈胸口,茫然地看着他。   尚且年幼的顾鸿渐搞不明白面前这个人,为什么脸能变得如此快;   也搞不明白狡诈的他,道歉是不是真心的。   “你看,这不是相处的挺好。小孩子嘛,磕磕绊绊总难免的。”顾夫人见状,笑着对谢夫人道。   谢夫人没好气地白自家孩子一眼,说:“小心着点,小鸿可没你皮糙肉厚。”   再后来,谢夫人去世了,顾夫人也走了,两人都成了没妈的孩子。   只不过谢思邈要比顾鸿渐来得幸运点,谢老爷和谢夫人是青梅竹马,发誓要从年少到白头的恩爱夫妻。   伴侣走后,他犹如失去半身的苦命鸳鸯,再没心思去找别人,只想完成谢夫人的遗愿,把谢思邈好好养大。   那个整天想要和谢思邈上演母慈子孝的要强女人,却在缠绵病榻时,始终放心不下这个年幼的儿子。   她含着泪对握住她手的老伴说,孩子这么小就要离开妈妈,自己哪里舍得,万一以后学坏了怎么办?在外面吃亏了怎么办?   老伴泪洒病床,赌咒发誓不把孩子奶好,死后就无颜去地下见她。   另一头,顾绍东忙于工作,对年仅五岁的顾鸿渐彻底放养,后者几乎是被松伯带大的。没了顾夫人做家庭亲情的纽带,大宅里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   顾绍东更不会带着顾鸿渐去各家串门。   他一心都扑在事业上,再加之鸿盛版图扩张,跟星河的业务有了重合,两家生意上成了竞争关系,就走动得更少了。   两人再见时,顾鸿渐已经十岁了。   小脸依旧和以前一样绷着,只是眉眼间藏着的神韵,变得更疏离漠然了。   谢思邈有一种感觉,哪怕再被来回抛上半空,这回的顾鸿渐也只会木着张脸,默默看着他。   那多没趣啊!   那会儿谢思邈刚好初三,因为成绩优异,常年盘踞学年第一,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会被保送去重点高中。   所以他不用参加中考,每天咸鱼一样打卡上课,正无聊的不知道干什么呢。   薛家的家宴上,他主动走过去,叫住了人家。   后者闻声扭头,目光平直地注视着他。   顾绍东在另一边和薛家老总相谈正欢,方惠云则专心致志地照顾年仅五岁的小儿子,只偶尔抬头确认下顾鸿渐,以免后者出事了自己被责怪。   小顾鸿渐捧着杯果汁,孤零零坐在单人沙发上。   “有事吗,小叔叔。”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   谢思邈眉头一挑,站在他面前:“你还记得我?”   小孩点点头,说:“我记性很好。”   谢思邈弯腰摸摸他的脑袋,对方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笑也不反抗。   他忽然突发奇想,要是把一个木偶变成人,让他在自己的羽翼下,学会喜悦和生气,岂不是很有趣?   于是,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用好听的声音说:“有哦,你来陪小叔叔玩吧。”   ——   谢思邈给顾鸿渐调的酒色泽剔透漂亮,客厅水晶灯璀璨的灯光下,变换如霓虹。有种奇妙的,纸醉金迷般梦幻的味道。   这也符合他给人的印象,顾鸿渐从小看到大,谢思邈口味始终如一,就喜欢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谢思邈坐到他旁边,把杯子递过去,见他抿了口,问:“如何?”   顾鸿渐点点头,肯定道:“不错……”   不可否认谢思邈的领悟力,让他学什么都又快又好。似乎这世上,没有能难倒他的事物。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谢总完全没谦虚的意思,然后无缝衔接回公务:“回头你让法务部拟定完合同,先传阅我一份。”   “老刘的底我比你清楚,我们商讨完,再一起找他。要进展的好,以后你研发新游戏,也能照着现在定的分成来。”   顾鸿渐点点头:“星河最近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谢思邈:“很遗憾,小叔叔虚长几岁,尚且能饭。”   ……   顾鸿渐斜他一眼:“那等你老过廉颇的年纪,我再问你吧。”   谢思邈又是一阵笑。   两人坐着聊了会儿,等顾鸿渐酒喝差不多,谢思邈领着他往楼上走。   二楼三百多平米的面积,完全被他改造成了一个大套间。   在楼下顾鸿渐就有感觉了,谢思邈不爱招待人来家里,现在看了二楼的布局,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他甚至能察觉出谢思邈对私人领地禁止入内的,一种无言的拒绝感。   常人都会在二楼设立公共起居间,用于接待客人,但这块功能区被完全取消了。   谢思邈走进大套间,绕到用于办公的书房位置,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顾鸿渐伸手来接,就在指尖将将碰到封皮时,谢思邈往回一收,道:“这东西很重要,别让其他人看了,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顾鸿渐郑重其事:“嗯……”   谢思邈:“小情人撒着娇问你讨要,你也不能给他看。”   顾鸿渐莫名其妙:“当然……”   谢思邈满意地点点头,终于把东西给了他。   顾鸿渐接过文件,抬手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半多了。刚要和人道别,就听谢思邈忽然道:“今晚就睡这吧。”   顾鸿渐迟疑了下:“会不会打扰?”这屋子实在看着不像热情好客的。   谢思邈给出的论点很有说服力:“你喝了酒。”   顾鸿渐一愣,忽然反应过来。   “怎么,你要酒驾?”谢思邈双手抱胸,斜斜倚靠着门框,说风凉话:“那我可以期待下明天的新闻头条,顾总以深夜酒后飙车而上榜了。”   顾鸿渐:他不得不怀疑,谢思邈是早有预谋,就等在这里看他左右为难。   ——   最终顾鸿渐选择夜宿谢思邈家,借睡衣的时候还被嘲笑了,说他年纪越大胆子越小,都知道穿衣服了。   不穿衣服我光着吗?   顾鸿渐沉默以对。   “怕什么呀,你小时候光膀子的样我都见过。”谢思邈很潇洒地拍拍他肩膀,继续重锤出击:“你三岁时,我还给你洗过澡呢,你记性不错,应该都记得吧。”   堂堂总裁哪能任由人扒黑历史,顾鸿渐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推开他往浴室走。   等洗漱完出来时,谢思邈正靠着床背,躺在床上看书。   顾鸿渐擦着头发上的水珠,问:“我睡哪儿?”   谢思邈扬了扬下巴:“你要不想和我睡,就只能去睡那了。”   顾鸿渐循着方向看过去,是一张躺椅。他坚定地走过去,一屁股坐躺椅上。   谢思邈见状,挑了下眉,放下书本道:“嗳,你跟我也玩守身如玉这套?”   顾鸿渐不理他,继续擦头发。   谢思邈干脆走过来,蹲在他面前,然后仰起脸,直勾勾望进顾鸿渐的心里。   差一点,顾鸿渐都要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原来顾总喜欢人时,这么忠诚专一啊。”   低沉磁性的嗓音缠绕上丝丝缕缕的笑意,黏腻、勾连,让顾鸿渐觉得身体周遭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缚住自己。   谢思邈眼神中,带着些许成年人看待晚辈时的宠爱意味,仿佛顾鸿渐还是当年那个庇佑在他羽翼下的孩子。   可他的脸庞又是如此年轻,宛若出社会没多久的漂亮青年。只在偶尔,眼中日常的兴味退潮时,裸呈出智慧的世故。   此刻,男人抬着张笑意盈盈的多情面,招摇如春日桃花。   他总是这样,一会儿成熟,一会儿又像个小孩子。   顾鸿渐不自然地转开脸,嘴唇嚅动一阵,挤出句:“你想多了。”   作者有话说:   看看谢老师是怎么耍心机的,小齐你学着点!【?】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也是两章合一,所以今天算四更吧,看在我我这勤快的份上,夸夸我呜呜!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偏爱(上)   最终,谢思邈让顾鸿渐睡在了楼下的影音室里。   那里的真皮沙发又软又宽敞,本来就是用来躺人的,他自己困了也会睡在那。   贵妃椅到底窄了些,长度也不够,睡顾鸿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太委屈了。   一夜相安无事,清早顾鸿渐醒来时,谢思邈刚晨跑完回来。   见顾鸿渐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主动打招呼:“醒啦,先去换衣服,我做点吃的,你等会儿吃了再走。”   他基本一个人住,自然什么都会点。   虽然周日不用上班,但谢思邈依旧尽量把早餐弄得方便快捷,咖啡培根煎蛋,还有烤得香喷喷的吐司片、果酱备选,顾鸿渐爱吃哪个吃哪个。   他自己早上是喝养胃茶的,早上空腹和咖啡会不舒服。以前也劝过顾鸿渐,平常别拿咖啡当水喝,但那阵顾鸿渐刚走马上任,忙得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哪能离开提振精神,所以左耳进右耳出了。   直到鸿盛基本稳定下来,顾鸿渐才有机会采纳建言。   “对了,你生日也快到了吧。”席间,谢思邈忽然道。   顾鸿渐将培根和煎蛋夹进面包片里:“我不过生日。”   谢思邈:“那怎么行,本命年更该好好过,不然你可要倒霉的。”   顾鸿渐手一顿,心说他难道还不够倒霉吗?   过完生日就二十四了。   他忽然生出些感慨:希望明年的今天,能有新的光景。   谢思邈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叉子戳餐碟里的蛋:“所以过吧,做人好歹有点仪式感。”   顾鸿渐:“我生日还有两个月。”   谢思邈想了想:“那就早做准备,毕竟是顾家当代掌门人的本命年。不是说属羊的人本命年都格外晦气点吗。”   顾鸿渐听到这里,表情突然变得有点诡异。他看向谢思邈,仿佛在看洪水猛兽。   谢思邈只反应了一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有段时间——大概顾鸿渐初高中的时候,A市他们那个圈子里的老一辈总会拿一件事开玩笑。   那会儿谢思邈走哪都带着顾鸿渐,明明差着好几岁,却总玩在一块。几乎所有谢思邈降维打击小辈们的场合,后者都在旁边看着。   谢大魔王虽然凭本事活成了都市传说,但他大部分的精力,还是倾注在顾鸿渐这个倒霉鬼身上的。   彼时年少势单力孤的顾鸿渐在他手里,几乎翻不出花来,最多也就在生气时,嘴上逞两句英雄。   而恰巧,顾鸿渐属羊,谢思邈属虎,就有迷信的老一辈说:顾家小子是羊入虎口,注定要被小谢吃得死死。   最后在顾鸿渐奋起反抗,努力和对方保持距离后,这种说法才渐渐消了。   谢思邈忍不住弯起眼睛:“你不会是觉得,晦气是我给你找的吧,你这样想我可是会伤心的。”   顾鸿渐不禁回忆了下,自己十二岁那个本命年倒的霉,选择沉默。   谢思邈对他的熟悉,远比顾鸿渐本人想象的还要深,眼下当然也清楚他心底在转什么念头。   于是道:“小顾啊,你这是环境移情、是迁怒,你仔细想想,那天最后是谁半夜翻墙来看你,给你送吃的?”   顾鸿渐一顿,神情出现动摇。   谢思邈:“你呀,就是活得太紧绷了。人生的喜悦你不给自己准备,一路上不就只有苦可以吃了?你有算过多久没好好善待自己了吗?”   小谢总谆谆善诱时,连语调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温厚,两碗鸡汤灌下去,聪明如顾总都有些晕头转向。   待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又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   他表现得未免也太积极了吧?   顾鸿渐顿时警铃大作:“你想干什么?”   谢大魔王温情脉脉,就不回答。   ——   顾鸿渐十二岁时,正在上小学六年级。   那会儿他还没从庄园里搬出来,但已经和方惠云、顾嘉禾他们分开住了。   顾家老宅宽敞阔气,光别墅就有几栋,顾鸿渐就住在其中一栋里,身边只跟着松伯。   而顾绍东则和他新组建的家庭,住在主宅,一家人只会在吃饭时,短暂的碰到。   即使离开了母亲,小顾鸿渐依旧是精致妥帖的。他从小自我管理能力就强,这点可以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生活习惯上的自律,比如懂得收拾自己。   他每天打扮得洋气又高贵,穿着好看的小西装,蝴蝶领结不偏不倚,西装短裤下腿白生生的,修长而笔直,圆头黑皮鞋永远擦得锃亮。   在学校他是老师眼中值得信任的好学生,同学眼中难以接近的学霸,每天来接去送,将所有人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直到十岁时,他去薛家参加小少爷薛晴云的生日宴。父亲顾绍东视此次私人宴会,为谈公事的良机——就和葬礼也是到访宾客谈正事的好机会一样。   毕竟正事有谈崩的风险,葬礼上洽谈失败的正事能算谈崩吗?没有人会知道他们谈过的。   薛晴云再人憎狗嫌,也是爸爸妈妈哥哥捧手心里的好宝贝,在家里是享尽宠爱。   顾鸿渐捧着佣人给的橘子汁,默默坐角落里看被薛夫人抱怀里,就怕磕着碰着的薛晴云,灯光下那幸福美满的氛围是如此耀眼。   欢声笑语不时钻入耳朵,在他斜侧方的沙发上,还坐着方惠云。   此时,她也正端着食物摞成小山高的餐碟,轻声细语哄顾嘉禾吃东西。   偶尔抬头,与他的视线相碰,方惠云脸上残存着没来得及褪去的温柔,客套地点点头。嘴角牵起的弧度,都透着股谨小慎微的僵硬。   顾鸿渐没说什么,对他人目光的去留、情感的归属都有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漠然。   只是偶尔,和这些人同处一片璀璨灯火下的他,会感到有些冷。   每当这时,他就会本能地将所有翻涌而上,不知名的情绪压抑下去。那时的他还太小了,无法辨明那些纷繁复杂,折磨着他的东西叫什么。   只知道这些被人类命名为情感的东西具备侵蚀性,会慢慢污染他用稚嫩的、初步的,对世界的认知构建起来的理性。   但曾经的他,是没有这种烦恼的。   ——   顾鸿渐出生在一个隆冬腊月的季节,医院外北风呼啸、白雪飘飘,医院内宾朋齐聚、其乐融融。   私立高级医院的vip套房内,他刚刚生产完的母亲抱着他,目光似水温柔。   周围都是恭维的人,他的父亲也在这群人中,直到被医护提醒,他们才渐渐散去。父亲送完客,又回到病房,陪伴在妻儿身边。   那时他的出生是受到祝福的。   往后自他有意识起,顾鸿渐也总会听母亲说起那天的事,讲她当时有多高兴,婴儿期的他有多可爱,每天抱在怀里简直爱不释手。   “小鸿是妈妈最爱的宝贝,拿全世界和妈妈换,妈妈也不答应。”   听着母亲直白抒发喜悦的言语,生性内敛的顾鸿渐害羞地低下头。红晕透出薄薄的、娇嫩的面皮,一直烧到了瓷白瓷白的耳朵上。   那时尚且年幼的他没想到,那个说要看着他长大的母亲,会得癌症。   那么美丽温柔、那么端庄得体的妈妈,有一天也会离开他。顾鸿渐呆立在病床前,怎么也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他扑上去拉住母亲的手,像攥着沙一般紧紧握着。   可是,纵然他有万般不舍,伴随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忍心看到病床上,被疾病折磨,无比痛苦的妈妈。   在母亲意识弥留之际,顾鸿渐轻轻握着母亲的手,懂事地说:   “妈妈在天上,一定会更幸福的。”   “那里不会生病,也不会痛。”   “妈妈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也会每天抬头探望您。”   顾夫人听了,目光却更悲伤了。   她的儿子永远都那么懂事,永远都在压抑自己。   “我多希望……你、你能……任性点……”   病榻上的美人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停止了心跳。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东西,是眼角滑落的泪珠。   顾鸿渐大恸,眼泪也如连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他很少哭,此前没有,此后更没有。   他踮起脚尖,抹去妈妈饱含落寞的眼泪。   顾夫人永远是精致优雅而美丽动人的,他要她走得也完美体面。   再后来,父亲结婚了,组建了新家庭。   小小的他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当晚,顾鸿渐趴在窗口眺望夜空,暗暗说:没关系,妈妈,有我一直记着您。   天边群星闪烁,年幼的孩童把这,当做是母亲对他的回应。   再后来,顾鸿渐一年年长大,也比一年年沉默。他不是完全不说话的,只是越来越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说。   ——   回忆结束,十岁的顾鸿渐长出口气,将玻璃杯捧得更紧了。   不远处,年幼的弟弟看到他后,开始躁动起来,在方惠云身边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想要下地凑过来。   顾鸿渐有点不想面对他们。   虽然平常,他能面不改色地遵从父亲的意愿,做一名称职的哥哥。但今时今刻,他只想静静待着。   顾鸿渐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顾嘉禾身上挪开。然后不其然间,对上了一名少年人的视线。   少年生得高挑俊俏,漂亮招摇的五官在光影的晕染下,愈发熠熠生辉。   这人他也认识,是谢家老幺,谢思邈。   于是,在看到对方抬脚走过来后,他平静地问出了那句:“有事吗,小叔叔。”   对方的确如传闻中那样,不按常理出牌。他们明明只有几面之缘,还是在小时候,但这丝毫不影响谢思邈的自来熟。   少年人的身形说不上宽厚,却足够在顾鸿渐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把光源阻隔在外。   顾鸿渐奇妙地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夹在被光源笼罩的人们中间,而感到无所适从了。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当谢思邈向他发出邀请时,顾鸿渐几乎毫不犹豫,在弟弟扑过来前,选择跟这么一位可被称为陌生的人走了。   然后他就看到谢思邈用三言两语,气哭了两个别人家爸妈的心肝宝贝。   顾鸿渐眼睁睁看着这俩没比谢思邈小几岁,发育也挺好、个高腿长的纨绔子弟哭唧唧跑着回去找妈妈,对谢思邈「欺男霸女」的行径感到无语。   偏偏始作俑者还转过脸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怎么样,你觉得好玩吗?有没有开心点?”   顾鸿渐下意识后退一步,想和这个危险的小叔叔保持距离。   对方却像是因为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而眼前一亮,拍着他的脑袋兴致勃勃说:“这才像小孩子嘛,何必总摆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呢。”   小顾同学再次一呆,想自己刚刚露出了什么表情吗。   看他呆头鹅的样子,谢思邈愈发喜欢,忍不住戳了戳他弧度尚且圆润的脸颊:“怎么笨笨的,你小时候明明看着还挺聪明啊,不过现在也很可爱就是了。”   “放心,以后有小叔叔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要遇到麻烦了,就来找我。”   谢思邈手一挥,说得豪气干云,颇有率众马仔今夜冲冠一怒为红颜,决战铜锣湾的架势。   顾鸿渐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课本里教过的烽火戏诸侯。他觉得谢思邈此时,就跟昏聩的周幽王差不多。   偏偏谢思邈自得其乐,也不需要他给多少反应,就能把一出戏唱完。   他擅自摸出顾鸿渐兜里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进去,然后还给他。   “受委屈了也是,打电话给我,知道吗?”月色下的少年笑吟吟说。   院子里,因为谢大魔王的出没而被清场了,静悄悄一片。不远处的别墅内灯火通明,依旧在传出阵阵笑语声。   顾鸿渐摸着带有谢思邈手心余温的机壳,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   越接触越能清晰地认识到,谢思邈和顾鸿渐先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他永远能够在枯燥无聊的生活中发现乐趣,也永远有旺盛的热情和精力去追逐乐趣,这让他在有时候,看起来会更像个孩子。   但聪明如谢思邈,又总会知道该把控的度在哪里。虽然还处在冲动的年纪,却永远不会沉沦放纵在一样事物里。   可对像机器人一样,靠程序指令按部就班生活的小顾鸿渐来说,那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生活方式。   那般随性张扬、自由肆意。   谢思邈所奉行的人生态度、处事原则,还有他迥异于常人,戏谑中带着些诡辩逻辑,却在有时偏偏还挺有道理的思维,都影响着顾鸿渐。   那时的谢思邈很有耐心,他对ai大变活人的剧本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精力,愿意抱着顾鸿渐,掰开了揉碎了,给他细细讲述事物背后的逻辑框架。   当然,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然后再看着小孩满脸震撼的表情,哈哈大笑。   所有的体验对顾鸿渐来说新奇又刺激——那都是他没有见识过的奇妙世界。   对于顾鸿渐而言,谢思邈带领他看到的,都是五光十色、鲜艳夺目的。犹如小孩手里的万花筒,犹如繁华都市夜晚不断变幻的霓虹。   所以他和谢思邈混在一起,基本就是被牵着鼻子走。   虽然时常感到出乎意料,但顾鸿渐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了。   以至于差点忘了,他和谢思邈是不同的。   ——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A市早早降下了第一场雪,玻璃窗上贴着晶莹剔透的雪花,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为皑皑白雪所覆盖。   12月31日,顾鸿渐生辰当天,谢思邈早早把他召唤出来。   他们约在薛家那个度假山庄见,顾鸿渐裹得跟个球一样到时,谢思邈已经穿着身挺拔的马术服,在马场驰骋了。   他站在跨栏外,看谢思邈轻松驾驭马匹,做出几个高难度动作的矫健身姿,不禁目露欣羡。   山庄分两个大区,马场这一块靠近山林,在当初建造规划时,搭配远景设计成了北欧的童话小镇风。   A市年年下雪,每到冬季,一座座欧式建筑的拱顶上,都会覆盖厚厚的积雪。   远方山林栽植着四季常青的针叶松木,空气中的水分子与雪花结合,似薄雾般朦朦胧胧地弥漫开来。   天空是不见阳光的灰蓝色,虽然不是晴天,但也没有转坏的趋势。   整个马场冷色调的构图,搭配朦胧宁静的氛围,更如印象派的油画般。   而发现他后,驱马慢悠悠踱步过来的人,则像一位中世纪的少年贵族,穿梭时光而至。   谢思邈下马,问他吃过早餐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把将顾鸿渐抱上了马。   他个子还不够,踩不到马镫,而况谢思邈再乱来,也不会让年幼的初学者独自驾驭马匹。   他把顾鸿渐抱到身前,后背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教人夹紧马腹不掉下来的小窍门。   顾鸿渐绷着脸,谢思邈说什么都照做,竭力缓解紧张的情绪。   两人先从慢慢地走动开始适应,接着是小跑,再到快马奔驰。最后,谢思邈一扯缰绳,扬鞭抽了下马屁股。   枣红色毛发如绸缎的骏马当即嘶鸣一声,飞越过马场周遭的围栏。   大冷天负责值班的工作人员都看傻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两人,手也不揣了瞌睡也醒了,吓得连忙跑过来大喊:“危险!客人你们要去哪里!”   可他那两条腿,哪跑得过高头大马的四条腿,没几秒就被谢思邈甩没影了。   小顾鸿渐也呆住了,吃惊地张大眼,回头看谢思邈。   “你觉得刚刚那种按部就班的骑马有意思吗?”谢思邈问。   顾鸿渐茫然,他一个初学者,已经觉得很新鲜了。   谢思邈乜斜他一眼,“那是你没体验过好的。”   话音落下,再次抽了马屁股一鞭,彻底自由的骏马在林间小道上狂奔起来。   少年的朗笑声传出老远:“脱缰才有乐趣啊!”   马蹄过处,似飞鸿踏雪泥,扬起的雪花如烟尘、如飘絮,在冰冷的空气中翻飞,纷纷扬扬落下。   一路上,谢思邈兴致起时,收回左手扣住小孩的腰,仅用单手操纵缰绳。   顾鸿渐整个静如止水的状态被打破了,心跳砰砰加速,伴随失坠的恐惧而升起的,是令人颤抖的兴奋。   他头次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放纵的一面。   凛冽的风刮过脸颊,顾鸿渐却只觉得热血沸腾。   两人自由地在野地里奔驰。最后,谢思邈策马往上山,站在顶峰一处宽阔的观景台前,眺望着远方无边无垠的天空、绵延起伏的山峦,说:“这才是真正的骑马。”   或许是少年人的语气太过笃定,或许是那一刻壮美萧肃的景色震慑人心,年少的顾鸿渐像是受到感染般,恍惚间也体会到了谢思邈口中,那种脱序的自在。   那天整个清微山庄上下,几乎被他们两人搅得鸡飞狗跳。   一个谢家最受宠的少爷,一个顾家继承人,这俩谁出了事,薛家都不好交代。从小就显现出劳碌命本质的薛止澜,大冷天吭哧吭哧跑过来组织搜寻。   谢思邈回来看到他,还挑挑眉毛,欠嗖嗖来一句:“呦,小薛也来啦,没什么事,大家不用紧张。”   薛止澜差点气歪了鼻子,这狗东西,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害得他连喝三小时西北风,居然还有脸说这话!   而且小薛叫谁呢,他明明就和谢思邈同年同校同班,不过差了辈而已!   但想想自己对上谢大魔王,是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只能自认晦气。   一旁顾鸿渐看着,不由弯了弯眼睛。   结果被眼尖的谢思邈发现,抱到身前,双眼亮晶晶地说:“你笑了对不对,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顾鸿渐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谢思邈不依不挠:“快,刚刚太快了小叔叔没看清,这次你要笑慢点。”   薛止澜看不过眼,走上来将两人隔开,“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你是不怕冷,他脸都冻红了。”   顾鸿渐欲言又止,想说自己不冷。只是……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   “对了,你今天出来,有和顾叔叔说过吗?”回山庄的路上,薛止澜忽然想起来,问。   顾鸿渐脚步一顿,没有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父亲主动关心过了。   顾绍东也不怎么在意他平时的动向,反正只要不丢顾家的颜面,他都能自由行动。   薛止澜懵懵的,他本意只是想关心下,毕竟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独自跑来跑去,多少有些危险。   但看顾鸿渐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顾鸿渐今天生日?   仔细想想,好像还确实是。打从顾夫人去世,没人再为顾大少操办家宴后,大家对日期的记忆渐渐模糊了。   沉默中,谢思邈突然插话进来:“这有什么要紧,天大地大,小朋友过生日最大。”   他一把揽过顾鸿渐的肩,言笑晏晏:“对不对呀,我们今天的主人公?你可要本命年了呢。”   作者有话说:“人生的喜悦你不给自己准备,一路上不就只有苦可以吃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偏爱(下)   如春风过境,吹散了笼罩在顾鸿渐心头的阴云。他忽然意识到,谢思邈什么都懂。   薛止澜尴尬地直挠头,想和顾鸿渐道歉,又觉得自己挑的话题刚被谢思邈化解,再提多少有点傻。   谢思邈揽着小孩的肩膀,走进酒店一楼的大堂:“对了,今天我们在山庄做的事,不要告诉两家的大人。我知道你原本想等找到人,确认了情况以后就联系他们的。”   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   薛止澜一脸莫名,谢大魔王会害怕闯祸?   就凭他多年来罄竹难书的累累战绩,还在意这点「无关痛痒」的小事?   在顾鸿渐看不到的角度,谢思邈拿下巴点了点他。   薛止澜瞬间明悟,合着是考虑到了顾家啊。   也对,顾叔叔可是相当严厉的人。要让他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疯玩,还给别人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不管人最后有没有事,都少不了一顿教训。   但这种符合逻辑的常理才有问题啊!   薛止澜惊疑不定,心道谢大魔王居然还懂换位思考了。他下意识扭头,看酒店落地窗外的天空。   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   趁顾鸿渐去洗手间的功夫,他凑到谢思邈跟前,语重心长说:“你收着点,平时祸害咱年级那些人也就算了,小顾可比你小五岁,他在顾家的日子已经够憋屈了,多少做个人吧。”   谢思邈乜斜他一眼:“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吗?”   薛止澜明智的闭上嘴,坚决不给他发挥下半场的机会。   谢思邈抬手,用手背打了下薛止澜的胸口,说:“行了,你既然有时间管闲事,今天就也留下来,陪他过个生日吧。”   薛止澜大受震撼,居然还没完?   “你不会把我家这点产业拆了吧?”他心有余悸的问。   谢思邈眉头一挑:“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   薛止澜立即摇头,诚恳地说:“求孙长老收了神通,放过我这小破洞府吧。”   ——   那天顾鸿渐一直玩到很晚才回去,吃过午饭,谢小少爷包了豪华套房,又拉过几名山庄的服务人员凑人头,组团打了一下午三国杀。   顾鸿渐没有玩过卡牌类游戏,应该说,他是所有的游戏都很少碰。但毕竟智商摆在那,很快就上手,杀得对手鬼哭神嚎。   而且拜面瘫脸所赐,就算是当内奸都很难被看出来——除了谢思邈这个会下套的阴险男人。   等窗外暗沉下来,薛止澜挥挥手,放满面菜色的员工们去准备晚餐。   谢思邈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地说:“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们玩线上的狼人杀,这些员工看见你在,都放不开手脚。”   顾鸿渐抬头:“线上狼人杀?”   谢思邈转过脸来,笑眯眯说:“是啊,差不多也是演,而且隔着网络大家都比较放得开。我拿三台机子分别开号,扮演狼人平民警察互投,再稍微那么一引导,其他人就会跟没头苍蝇一样吵起来,可有意思了。”   薛止澜:薛止澜:你有病吧。   但他不敢说,嘤。   顾鸿渐也是一脸大受震撼的表情,在心里为冤大头们默哀。   谢思邈掐了掐他的脸颊,“我给你定了蛋糕,好好想想等下要许什么愿。”   顾鸿渐呆呆望着他,连那只作乱的手都忘了躲。   晚上,他在桌前吹了蜡烛吃了蛋糕。这对他来说,是暌违已久的体验。   顾鸿渐其实不太爱吃甜食,在与谢思邈重逢前,他也有好几年没过过生日了。   几乎要忘记,这是个值得庆祝的节日。   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谢思邈因为出国比赛,所以在晚上,给他打了很长时间的越洋电话。   电话里对方东拉西扯,都是些趣事日常。   那会儿顾鸿渐只以为,这是谢思邈又一次的心血来潮,还在心里暗暗计时,想电话什么时候能挂。   他那边是白天,自己这边可是晚上啊!   正当小孩偷偷打哈欠时,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句:“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顾鸿渐很难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有很多种情绪翻涌而起,直冲上脑门。这不是当时青涩的他能处理的。   电话里的谢思邈还在说:“今年是没办法了,我还要在这留半年做交换生,等明年不用往外跑了,给你好好过一个。”   直到此时,顾鸿渐才意识到,这通电话是谢思邈特地打过来的。   “怎么不说话?我们小顾真是好狠的心,我如此寄挂你,居然还对我爱答不理——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安排?”   “谢谢。”顾鸿渐深吸口气,从喉管里挤出声音。   听到对面传来的轻哼声,他缩在被窝里轻轻说:“没有不喜欢。”   ——   “小顾,这匆匆忙忙的,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你要不嫌弃,我划一间vip房给你吧。以后你来可以直接入住,那间房也不会再接受预定。”   薛止澜挠挠脸颊,那张梁山好汉一般的脸上,透出丝尴尬。   顾鸿渐回神,摇摇头婉拒:“谢谢,不用这么客气。”   “到底谁客气啊。”谢思邈弹了下他的脑门,说:“小叔叔教你一条人生哲理:人家好心好意送你礼物,你不收,也是驳人家面子的一种,明白了吗。”   说完没过三秒,正经脸就端不住了,谢思邈狡黠地眨眨眼,当着本人的面讲小话:“赶紧收着,打劫小薛的机会可不多,他这人一分一厘都要算清爽的。”   “要不是今天事发突然,他没有准备,还见不到他摆阔气的样子呢。你看,我就没这个待遇,都跟他认识多少年了。”   薛止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是是是,你有准备,那你准备什么了?”   顾鸿渐闻声,也朝谢思邈看过来。   那种拘谨,又忍不住好奇的模样特别可爱。   谢思邈rua了把小孩的头毛,理直气壮说:“我呀……”   薛止澜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你,依旧如此不要脸皮!   顾鸿渐也呆住了。   谢思邈继续大言不惭:“我有钱有脸,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为人还有趣,想跟我做朋友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你没看他自从跟我混以后,人生都丰富了很多吗。”   说得顾鸿渐一愣一愣,板着小脸仔细想想,确实有那么些道理。   隔壁薛止澜痛心疾首:“小顾啊,你那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想和他做朋友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是没错,但想打他的人也能排到法国啊!   谢思邈不理他,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礼盒。然后拿过来,摆放在顾鸿渐面前。   “来,拆了它。”他手一挥,豪气道。   顾鸿渐拆开包装精致的礼盒,愣住了。   只见礼盒分成两个格子,右边格子躺着一只白乎乎、毛茸茸的小绵羊公仔。小羊公仔头戴绅士礼帽,脖子上围着块红围巾。   而左边格子,则规规整整卷着条同款羊绒围巾。   谢思邈抽出红围巾,朝小孩招招手。“过来……”   顾鸿渐依言走过去。   谢思邈把围巾搭他脖子上,绕了圈,打出个漂亮的结。最后满意地拍拍小孩肩膀,道:“不错不错。”   然后扭头看向礼盒里的绵羊公仔,说:“现在一模一样了。”   顾鸿渐有些耳热,局促地垂落眼帘。   谢思邈见状,发现新大陆似的凑过来,抬起他的下巴认真看:“你在害羞吗?小羊同学。”   顾鸿渐躲无可躲,抗议道:“不要叫这个。”   谢思邈眼中流露出好奇:“为什么?”   顾鸿渐不自然地偏开脸,小声说:“太肉麻了。”   “那好吧。”谢思邈摆出一副很听得进去意见,很为他考虑的姿态,“以后就叫你小顾同学。”   顾鸿渐:“这个也……”   谢思邈打断他:“我不管,这个不能换,难道在学校,老师就不这么叫你了吗?既然老师能叫,叔叔为什么不能叫。”   行行行,你说的都有理。   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顾鸿渐妥协了。   薛止澜双手捂脸,不忍卒睹。   太凶残了,谢大魔王迫害小学生!   ——   晚上八点,当顾鸿渐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到家时,顾宅正陷入一片大乱中。   佣人们匆匆而行,见到他时快速行礼,小心翼翼地说:“大少爷,顾先生让您到家后,去主宅找他。”   顾鸿渐能从她脸上看到畏惧,心底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深吸口气,抱着绵羊公仔,鞋尖一转朝主宅走去。   刚刚踏入大厅,顾鸿渐就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气氛,所有在主宅待命的佣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他看到用女佣端着空水杯,手里还拿着两盒拆开的药下楼来,顾鸿渐拦住她,问:“有谁生病了吗?”   女佣:“是二少爷,他发烧了,才刚刚睡下。”   说完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按捺不住,朝左右快速瞥了眼,低声说:“二少爷是因为去门口等大少爷您回来,才被风吹病的。先生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您……您等会,忍耐着点。”   顾鸿渐的心不住往下沉。   他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走上二楼,停在顾嘉禾的房门前。门里还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顾鸿渐抬手在半空停顿几秒,敲了敲。   “笃笃……”   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进来……”   顾鸿渐推门而入。   顾嘉禾的房间很大,除却装修时摆放的家具装点,还堆满了方惠云经年累月添置的东西。显得很有活人气。   此时,他的弟弟正躺在大床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几乎看不到身体的起伏,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   顾嘉禾双颊烧得通红,额头贴着退热贴,手背上扎着挂点滴的针。   方惠云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抹泪,听家庭医生的叮嘱。顾绍东则背着手站在窗前,直到顾鸿渐进来,才转过身。   松伯在他身旁垂手而立,顾鸿渐回来前,大发雷霆的顾绍东已经将他训斥了遍。   “你还知道回来。”顾绍东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即便岁月在他的眼角眉梢留下了痕迹,也依旧是好看的。   只不过他身上的气势太逼人,人产生欣赏的心情,远没有畏惧来得快。   此时,顾绍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分毫收敛。   “看看你弟弟,都成什么样子了。”男人面容冷峻。   顾鸿渐没有说话,低头听训。   顾嘉禾记着哥哥的生日,今天一早起来就心心念念要和他吃饭吹蜡烛。   为此,他还偷偷用零用钱,提前买好了蛋糕,为的就是第一个听哥哥许的愿望。   双休日,顾绍东在外面应酬,方惠云以为儿子还在睡,就和小姐妹煲电话粥去了。   因而也就没有发现,久久等不到顾鸿渐回来的顾嘉禾,在询问了松伯后,干脆一个人跑大门外等着去了。   顾嘉禾怕被人发现后强制领回去,就猫在树丛后躲着。他要第一个看到哥哥,要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   蹲了四小时,人没等到,他自己先感冒了。   软绵绵倒在地上后过了段时间,才被巡逻的佣人发现,着急慌忙地抱回屋里。回程路上,模模糊糊有些意识的顾嘉禾还在挣扎,嘴里嚷嚷着说要哥哥。   顾鸿渐望向床上躺着的人。顾嘉禾已经烧昏了头,双眼闭着,睫毛湿漉漉的,只偶尔发出几声呓语。   看起来可怜极了。   毕竟,他才只有七岁,哪抵挡得住凛冬冷冽的风寒。   “跟我出来。”顾绍东也不想吵醒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小儿子,说完不管大儿子的反应,迳自朝外走。   顾鸿渐一语不发,默默跟上。   松伯下意识跨出一步,想要出声阻止,被顾绍东脑后长眼静似的提前拦下:“谁也不准替他求情,求一个,我就加重惩罚。”   顾鸿渐回身,冲松伯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门。   只是看着父亲巍峨冷漠的背影,他悄悄抓紧了手里的小羊。   直至走到主宅门口,顾绍东才停下脚步,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道:“站院子里去。”   顾鸿渐低着头走出去,在冷风里罚站。   顾绍东问:“去哪儿了?”   顾鸿渐答:“在清微山庄,和朋友一起过生日。”   顾绍东闻言哼了声,走近前,“朋友?谁?”   顾鸿渐:“谢家的小叔叔,薛止澜。”   顾绍东冷笑起来:“不错,真不错,薛家先不论,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和谢家生意上是竞争对手?你有闲心跟谢家的人搅在一起,把弟弟晾在一边?”   小孩抿了抿唇,不说话。   顾绍东余光扫过他手里的绵羊公仔,挥手一把打落。“谁给你的,薛止澜?还是谢家那个小子?”   顾鸿渐直勾勾盯着摔在脚边雪地里的小羊,说:“小叔叔送的。”   此时,公仔脖子上鲜艳的红围巾,也因为沾了雪,而变得湿濡。   顾绍东哼笑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谢思邈是个什么名声!他这么精的人说要和你做朋友,你就信?他在谢家一枝独秀,以后家产都是他的,你说他跑来结交你这么个小鬼,能为了什么?”   “也不想想你小他那么多岁,能有什么共同话题?还朋友,我看利用差不多!”   顾鸿渐忍不住辩驳了句:“小叔叔没那个意思。”   顾绍东拔高声音:“你还敢犟嘴?!”   顾鸿渐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顾绍东恢复淡漠的神情,冷冷道:“这样才能让你记住,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你弟弟在外面等了你几小时,你就也站几小时,好切身体会下,别人的感受。”   顾绍东说完,就转身回了屋子。   留下儿子一人立在冰天雪地的庭院里。   ——   没有人敢和他说话,也没有人敢帮他,黑漆漆的夜晚,只有被风吹动枝桠时发出的簌簌声,在一片空旷的寂寥中响起。   顾鸿渐缓缓蹲下身,捡起冰冰凉的小绵羊,也不嫌弃它脏了湿了,依旧抱在怀里。   就像电影剧情总要有个波澜起伏,在男/女主高兴美满时,来个急转直下,白天那轻飘飘、自在又惬意的生活,也如梦般离他远去。   顾鸿渐从云端摔落,回到了现实。   吹蜡烛许愿时,他把愿望当做秘密藏到了心底。但现在的他觉得,这个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顾鸿渐自我检讨,他的确有做得不够充分的地方,至少应该和家里说一声。   虽然弟弟为了给他惊喜,不肯打电话,但如果自己提前说了,至少弟弟就不会在外面吹风,最后把自己弄生病了。   时间忽然变得好漫长,就在小顾鸿渐大脑放空,木楞楞杵得失去感知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蓦地回身,就见昏暗中,一个黑影朝他走了过来。   顾鸿渐惊得瞪大了眼,下意识就想喊人来抓小偷。   黑影未卜先知,连忙竖起食指:“嘘,是我。”   随着话音落下,谢思邈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你管家给我打电话,说你挨罚了,我就来看看你。你可别大声,我是翻墙进来的。”   顾鸿渐鼻头发酸,一时间说不出话。   裹得厚厚的少年从兜里摸出一堆东西。   先是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手宝,又掀起顾鸿渐的毛衣,将两张暖宝宝隔着秋衣,贴在他的后腰和肚子上。   等忙活完,他抬头问:“需要我去找你爸说两句吗?”   顾鸿渐摇摇头,道:“没用的,父亲说了,无论谁求情,都会罚在我身上。”   说完,两扇浓密的睫毛垂落,如轻轻振翅的蝶般颤动着。他隐瞒下了父亲说谢思邈坏话的事情。   “叫你罚站你就站啊,不知道跑吗,你爸也真是狠心。”   谢思邈的大衣就像哆啦A梦的次元袋,能装下无数东西。   他从内袋里又摸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往人嘴里塞:“吃吧,补充点碳水热量,他光说要你罚站,又没说不准你吃东西。”   小孩冻得手都僵了,谢思邈不让他拿,怕一个不稳把面包掉在地上,就自己抬着手一口口的喂。   “父亲说我要体会同等的痛苦,才能理解别人的痛苦。”小孩眨眨眼,低声说。   谢思邈撇撇嘴,一脸不屑:“他骗你的。光跟你讲道理,怎么不提他还是你爸。”   喂了会儿,顾鸿渐手暖些了,就把没吃完的面包要了过去,一手抓暖手宝,一手拿着吃。   谢思邈语重心长地告诫:“你啊,以后要学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不要大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们最狡猾了。”   “你弟是生病了,但这件事归根到底,你爸的问题更大吧。”   少年再次发挥他强大的诡辩能力,说得顾鸿渐一愣一愣。   “这世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偏爱啊。”   顾鸿渐怔住,脑内电光石火间,闪现过妈妈温柔的笑脸。   那个说着全世界最爱他的妈妈。   “好比现在。”   这么说着的谢思邈拉开大衣,将冻成冰棍的小孩裹进自己怀里,低头笑吟吟说:“我对你这样就算。”   热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少年人结实的胸膛已初具成熟男性宽厚的雏形。   顾鸿渐靠着他,冻到麻木的手脚逐渐恢复知觉,连带着心脏,也好像解冻了似的。   小孩眼眶微红,差点掉眼泪。   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感到委屈的。   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在十二月三十一号当天,和谢思邈一起过过生日。   ——   他大概率又要倒霉了。这生日不发生点什么,都得怀疑是不是假的。   二十三岁的顾总如是想。   驱车回别墅的路上,顾鸿渐心如止水。每逢节假日,他总是事最多的那个。   不行……   顾鸿渐握紧方向盘,暗道:得趁这两个月,给谢思邈找点事情做。   自己毕竟不是小时候孱弱无力的样子了,人不能总指望别人对自己手下留情。   特别前不久,谢思邈还专门为裴南枝的事打电话来,显然是打算拿人当工具使。   这横生的枝节万一影响到他的计划怎么办?   顾鸿渐食指敲着方向盘,是时候撮合他们了。   而这本来,也是他早就规划好的事。   ——读者不是喜欢攻4,最想让攻4转正吗?那就求仁得仁,满足她们的愿望好了。   放过彼此,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前方黄灯闪烁,三秒后,跳转为红灯。   汽车缓缓驶入左转向的车道,列成长长的队伍。顾鸿渐往驾驶椅上一靠,怔怔的想:   只是……他真的要做这种安排吗?   他自己已经受过被世界观掣肘的苦了,真的要不问谢思邈的意愿,擅自决定对方的未来?   想到当年谢思邈昂首挺胸,立在山巅对他直抒己见时,那份张扬明亮的少年恣意;   想到静静躺在雪里的绵羊公仔;   想到那个温暖的拥抱,记忆中的话语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顾鸿渐忽然迟疑了。   作者有话说:   没再当天和谢老师一起过过生日,那是和谁一起过的?【萨摩耶:露出微笑.jpg】   小孩子面对大家长时,会比较弱势,特别是善于自省的。   他们认知体系还未构架完成,也没有防御机制,很容易因为原生家庭受伤。   所以顾总也有个成长的过程,就算是强者,以前也会有软肋和虚弱的时候嘛2333;   作者写进人设里的一句「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真实体现到角色身上,或者说被世界补完,就是一场灾难呢。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步步为营(上)   上午十点,顾鸿渐的车停在了自家大门口。   守在两侧的安保看到熟悉的车牌,立即按下按钮。紧接着,高高耸立的镂空雕花铁门朝两边缓缓打开。   顾鸿渐一踩油门开了进去,最后驶入车库。   闻讯赶来的老管家守在车库连接别墅内部的入口处,朝关上车门走过来的顾鸿渐行礼:“先生,欢迎回来。需要为您准备点什么吗?”   顾鸿渐想了想,说:“松伯,你还记得我搬过来时,带着的一个绿色皮箱吗?它被收在哪儿了?”   老人一愣:“佣人帮您放在储物间了,您的东西未经同意,他们是不敢随便处置的。”   顾鸿渐点点头,说:“我去找找。”   松伯跟在他身后:“您刚刚才回来,不需要休息一下吗?我帮您找到后,送您房间里来吧。”   顾鸿渐:“没事,我不累,正好活动一下。”   储物间设立在别墅地下一层的角落里,挨着影音室。两人拐过吧台时,裴南枝刚好在后方擦酒瓶。   今天周日,他休息在家,正好找点事做。见两人路过,连忙绕过吧台走上前,冲顾鸿渐招呼:“先生早上好。”   后者点点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裴南枝也跟条小尾巴一样缀在后边,问:“先生刚回来吗,昨晚没有见到你。”   顾鸿渐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裴南枝。直勾勾地盯着,眼睛一眨不眨。   看得裴南枝面红心跳,暗暗揣测他是有什么话要说。   最后,他也没等到顾鸿渐开口。   后者整个人像是从某种紧绷的状态下松弛了下来,眉宇舒展,眼中流露出释然。   谢思邈可以和主角受谈恋爱。但前提是,这件事不能由他一手促成。   如果谢思邈依旧照原文大纲走,成为裴南枝的攻4,那没有了自己这块绊脚石,就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如果没有……   顾鸿渐想,那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实在无法想象谢思邈被卷入多角旋涡时,落魄失意的样子。   ——   推开储物间的门,顾鸿渐被里面堆积的物品数量震惊了。   从这套别墅重新翻修好,到如今的几年里,他从没进来过,根本没想过储物间居然建的这么大。   而就算是这样,也几乎快堆不下东西了。   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别人逢年过节送的礼品,从摆件到高级食材、保健品;   他从老宅搬过来时,带来的东西;还有佣人采购的日常必需品,一些备用的五金工具。   幸好有家佣分门别类,会把它们整整齐齐归纳在货架上。   例如不太用到的东西,就摆在最里面。有生产日期的食品、保健品等物,便依照日期贴上标签排序。   至于快要过期的食品,则也会被定期清理掉。   顾鸿渐转头吩咐松伯:“等下找两个人来,让他们清点下库存,把还没过期的东西给大家分一分。”   松伯:“是,先生。”   顾鸿渐停顿片刻,又对裴南枝说:“你可以先挑自己喜欢的。”   青年眨眨眼,露出个乖巧的笑容,说:“谢谢先生。”   交代完事情,顾鸿渐抬脚往里走:“松伯,我搬家带来的东西在哪块?”   松伯连忙跟上:“左手边最朝里的地方,您一直没提过,所以佣人给您挪到了那里。”   顾鸿渐鞋尖一转,朝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裴南枝视线穿过两排货架的空隙,看他慢慢踱步,上上下下地翻找,禁不住凑过去问:“先生要找什么,我们帮你您一起看吧?”   顾鸿渐想到主角受们拥有的「百分百找到东西,就连你伴侣出轨的证据也可以看到哦」光环,说:“一个绿色的皮箱,有些旧,二十寸左右大小。”   裴南枝点点头,兴高采烈地从货架另一头找了起来。然后不出两分钟,就听他惊喜地说:“先生,找到了!”   果然,还是主角受的光环比较稳定。   绿皮箱的边沿四周,有黄铜色的金属防震角,两个锁扣和把手也是同款金属设计。   很有些上世纪老电影里,贵族们出门旅行时,提的皮箱质感。   此刻,它被摞在货架最上层的顶端,连顾鸿渐这么高挑的个头,都得踮起脚,伸长了手臂去够。   此时顾鸿渐穿着西装,为肩膀能活动方便,他把大衣和西装外套都脱了,连同公文包一起交给松伯。只剩下里头笔挺的衬衣,和修身的马甲。   马甲将他腰身掐的劲瘦,窄腰下面就是翘挺结实的臀部,再配两条被裤筒包裹的修长笔直的腿。   一旁站着的裴南枝眼神闪烁,目光隐晦地描摹着他的身体曲线。   因为要作力,顾鸿渐整个身躯的肌肉拉伸,矫健优美的像一头舒展筋骨的豹子。   衣衫的褶皱将躯干线条勾勒得若隐若现,从挽起的袖口间,露出截肌肉紧实的小臂,充满了流畅的力与美。   裴南枝不由回忆起当初,那些先生还不懂遮拦的日子,感到十分怀念。   ——   顾鸿渐取下皮箱,提在手里往外走,见主角受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说:“不用帮忙,去挑你想要的东西吧。”   裴南枝抢过松伯臂弯里的大衣和西装外套,和他手上的公文包,快速回:“没事,我等会儿下来看。”   说完还要「卸磨杀驴」,回过头笑眯眯地,客客气气地对松伯说:“就不劳您多跑一趟了,您忙先生的事就行,不是说还要找人清点礼品吗。”   老狐狸精很懂地看了他一眼,笑呵呵走了。   裴南枝抱着东西,跟顾鸿渐上楼。路上他暗搓搓问:“先生昨晚和齐副总谈的怎么样,还顺利吗?”   顾鸿渐嗯了声,不欲多言。   裴南枝并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的,他也无意告诉对方,自己现在的处境。   裴南枝笑起来:“那要恭喜先生了,这一通宵的谈判没白费。”   顾鸿渐:“不,后来碰到了你老板。他找我有点事,就在他家过夜了。”   谢思邈?   裴南枝愣了愣,心道这两人果然关系很好。   顾鸿渐穿过走廊,推开卧房的门,迳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拎起皮箱摆在了桌上。   裴南枝很自觉的把他衣服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借着还公文包的机会,朝人走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顾鸿渐一个面瘫脸的冷淡总裁,从打开的箱子里,取出一只圆滚滚的绵羊公仔。   软软的小羊头戴黑色礼帽,脖子上围着块红围巾。   只是它看上去有些旧了,原本应该白白净净的绒毛,像是蒙了层灰,不复记忆中的蓬松。   顾鸿渐掸了掸小羊,就这么握在手里看。   小羊是豆豆眼,两腮上还有两团圆圆的红晕,非常的可爱。   他不禁想,当年自己在谢思邈眼中,是不是也这样。   冷冽清透的目光不自觉磨平了棱角,像是透过注视它,望向了很遥远的地方。   那晚,谢思邈就这么当人形取暖炉,一直陪他到罚站结束。   当时已经十二点了,他想留对方过夜,反正他那里也没什么人住,空房间绰绰有余。   但谢思邈拒绝了,他拍拍小顾鸿渐的脑袋,给他分析利弊:“这里毕竟是你家,现在没发现,明早也会被佣人看到,而且天亮了,不方便我翻墙。”   他扶着膝盖半蹲下身,朝人眨眨眼:“你说要是被你爸知道我俩暗度陈仓,他会怎么样?你弟现在病还没好吧。”   小孩愣住,这才知道谢思邈七窍玲珑、心如明镜,连自己父亲是什么想法,也瞒不过他。   罚站的隔天,顾鸿渐脚上长了好几颗冻疮,红红肿肿的,又疼又痒。   他虽然穿着鞋,但雪地是湿的,四小时的罚站,早够雪水把鞋底浸湿了。   松伯坐在床边,抱着他的脚涂冻疮膏时,心疼得不行,一个劲问难不难受。   顾鸿渐摇摇头,问:“松伯伯怎么会想到,给小叔叔打电话的?”   松伯顿了顿,维持着低头专心给他涂膏药的姿势:“谢小少爷和您玩得好,这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有些事,现实摆在那里,也得正视。”   “少爷是嫌我多管闲事吗?我也不是阻止您和他玩,就是希望谢小少爷能明白,他和您结交时,您也是在承担一些东西的。”   “不。”顾鸿渐轻声说:“我不怪你,只是问问而已。”   松伯抬起头来笑了笑:“其实我觉得,您能和谢小少爷在一块儿玩也挺好的。您比之前,有精神了许多。”   那时年幼的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没错,虽然脚上的确不太舒服,但他心里并不难过。   好像有什么枫糖般黏腻的东西,填住了他心灵的缝隙。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学会期待,下一次小叔叔带来的游戏。   “这是……”裴南枝的声音飘飘渺渺,像是隔着时间长河,在对他招魂。   顾鸿渐陡然回神,在青年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不动声色地将绵羊公仔放回去,盖上了箱子。   他看着裴南枝递过来的公文包,说:“放桌上吧。我有点事要做,你出去时通知他们一声,在我出来前,不要过来打扰。”   顾鸿渐话说到这份上,裴南枝也不好多留,点点头把包放下,而后转身走出房间。   在合上门时,他又回身向卧房内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先生看上去,好像在离他原来越远。   ——   裴南枝不是个只会留在原地自怨自艾的人,相反,他行动力十分强。做出决定的事,就会不遗余力去达成。   譬如在公司,哪怕他现在做的工作和专业关系不大,但在「不能丢顾先生脸」的底层逻辑支撑下,没用几天,就已经干得和正式员工没多大差别了。   连直属上司赵菁阳都感慨,说他有战略眼光和格局,应该去经管学院深造。   所以后面几天,裴南枝白天照常上班,偶尔去学校报到,交交作业。   晚上回来,就向别墅里的老员工们旁敲侧击地打听,还真让他整理出了一小部分有用的信息。   比如谢家老幺小时候来过顾家,谢夫人和顾夫人关系不错,只是后来因为顾父生意的关系,才使得两家渐行渐远。   再比如他们以前玩的很好,等顾先生渐渐大了、独立了,彼此间才开始保持成年人的距离。   但就算是这样,关系也不是旁人能比的。每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不管谢总在不在国内,都会准时给先生寄来礼物。   而谢总的生日,他们家先生也是一直记着的。   哪怕近几年接触的少了,这条准则仍像是成为了他们之间难言的默契,被保持下来。   再再比如,虽然谢总和顾总年龄只差了五岁,虽然谢总平常很爱捉弄先生,但他一直对先生挺好的。   否则以顾鸿渐的脾气,不会有这么高的容忍度和耐性——他会在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时,直接像对付薛晴云一样,把人扔出去。   当然,最后这点是佣人们的推测,但仅仅只是推测,也足够让裴南枝感到嫉妒。   真好啊。他暗暗的想。   薛晴云也好、顾嘉禾也好、魏栩也好,如今再加上个谢思邈,这些人都能看到曾经的先生,陪伴他走过人生的某个阶段,有些甚至一直相处到现在。   他们见过先生每个阶段的模样,有可供追忆讨论的过去,每当那时,自己就是个局外人,完全插不进去。   那个以前脑补过他和顾先生,闻人奚三角狗血恋,现在依旧很天真的小女仆阿秀,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裴南枝情绪有异,而是双手托腮,坐在小板凳上好奇问:“阿姨,那先生以前有谈过恋爱吗?或者有什么喜欢的对象,带到家里来过啊?”   裴南枝耳朵竖了起来。   负责给他们讲解八卦的人,是从顾家老宅跟过来的厨娘。   裴南枝很心机地先找阿秀聊天,挑起她的兴趣后,由她来挑话头央求厨娘说些过去的事,自己则退居幕后,算是「作陪」。   厨娘摇摇头,说:“咱家先生很自律的,倒是听说学校里很多人喜欢他,司机小王以前接送他的时候,还有大胆小同学敢去堵门告白。”   阿秀双眼亮晶晶地「哇」了声。   “要我说这也正常,毕竟先生那模样生的,又是这般优秀、洁身自好,要我年轻三十岁,肯定也喜欢。”   厨娘笑起来。   阿秀眨眨眼:“可您年轻三十岁也没用呀,先生喜欢男人。”   “臭丫头,还要不要听了,不要听就回去干活。”厨娘笑骂一句,敲了敲小女佣的脑袋。   阿秀笑嘻嘻地躲开,说:“我说的是实话嘛,那谢总谈恋爱吗,听说他长得可好看,可受欢迎了。”   厨娘白眼一翻:“我哪知道,他是谢家的少爷,又不是咱们家的。不过他生得确实非常好看,以前有次先生生病,他来老宅探望,那真是把宅子里所有工作的年轻姑娘魂都给勾走了。争着吵着要去先生房里伺候呢。”   阿秀更加憧憬了。   厨娘戳了下她的脑袋,把刚刚的账原模原样还了回来:“你也别想了,谢家少爷什么身份,能看上你?老老实实做你的保洁小妹吧。”   阿秀不服气道:“谁说我在犯花痴了,我只是好奇而已。看杂志上说他可神秘了,几乎不怎么接受采访,也没什么私人生活上热搜,就会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嘛!”   厨娘:“没错,所以你随便听听得了。小谢总看着好说话,但不喜欢被人探听隐私,更不喜欢炒作。”   “你年纪小不知道,以前有个很火的女明星倒追他,还自己找狗仔抓拍。好像她拍的那部电影有谢家投资吧,明明是很多人一起吃饭,硬是被她拍成了秘密约会,当时闹得挺大的。然后那个明星就被雪藏了,大家都说是因为她惹怒了小谢总。”   阿秀:“哇,那听起来,他的确对咱们先生挺好的,好像从不会生气。”   厨娘:“哪可能没矛盾啊,他们以前也过闹不愉快的。”   裴南枝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时,视线陡的望过来。   阿秀也很惊讶:“先生还会吵架吗?”   厨娘回忆着说:“大概在先生十七八岁的光景……对,是他上高三那年的事了,也不知怎么的,就闹了起来。具体吵不吵,说了什么不大清楚,但打那以后,谢总就不来顾家了。”   临末,见阿秀、裴南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厨娘哎呀了声,摆摆手说:“不过他俩这么多年一直好好坏坏的,外人也说不清就是了。”   “行了行了,能说的都说完了,赶紧干活去。”   ——   法务部拟定好正式合同后,顾鸿渐联系了刘总。   当时谢思邈就在他旁边,顾鸿渐开了免提,刘总听到谢思邈的声音,连油滑的话术都省去了好多,跳过无用的拉扯,直接把签约时间敲定了下来。   等挂了电话,谢思邈靠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慢悠悠说:“你拿下刘总,再以他为蓝本去和别家谈,就容易压价了。”   芒果手机是国内手机市场的大头,仅他一家就占据近百分之四十的份额,其他友商再瓜分剩下的市场。   而且不同于友商,芒果是独立内置系统,天生自主性就强,而其余手机品牌则都在使用另一款操作系统。   到时,顾鸿渐不但要跟手机厂商吃茶,还要跟手里攥着使用权的系统研发公司谈谈。   人一多,心思就容易多,需要有点压场子的东西在。   顾鸿渐点点头,道了声谢。   谢思邈勾了勾嘴角,问:“你游戏那边研发的怎么样了?”   顾鸿渐道:“策划组递交的方案先前已经通过了,项目早已步入正轨,版号申请的文件交上去了。和王局吃了个饭,如无意外,问题不大。”   忙忙碌碌到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上旬了。   他的手游项目从策划案拍板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相关工作小组正加班加点往死里卷,以期将这张投名状交得完美。   虽然游戏公司那边的负责人不清楚,为何新金主如此关心这个项目——   毕竟鸿盛摊子铺那么大,顾鸿渐要天天只盯一个项目,其他地方都得瘫痪了。   所以负责人只当这是大老板进军新行业时的谨慎,而且自己每次汇报情况、或者沟通审批事宜,对方都还醒着,或者能立即接到电话……   这让负责人不禁暗暗感叹:好恐怖的男人。   有些人比你有钱还比你卷,真是看得望而生畏。   通常手游制作周期为3-6个月不等,视企划案的大小、公司资金流而定。   以顾鸿渐壕无人性的家底,又有他本人的大力推进,策划前两天刚在项目会议上慷慨陈词,下军令状说只要拿到版号,春节前后就能上。   时间基本跟他的生日重合了。   顾鸿渐大致讲述了下进度,谢思邈就在一旁听,修长的双腿交叠,手指有节奏地点着膝盖。   “嗯,你有规划就行,腾云的老总和我吃过几回饭,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下。”谢思邈听完,笑着说道。   “你不是说之前主要参考了腾云游戏的年报吗,那正好,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他们老总探讨下。游戏产业你到底是新入行,门道肯定没人家懂得多。”   顾鸿渐沉默片刻,说:“今年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谢思邈的生日在他后面那个月,一月二十八号。他们都是出身在寒风凛冽的季节。   对方立即猜到了他背后的用意,眉头一挑说:“怎么,觉得自己亏欠太多无以为报,想从提供情绪价值入手,还我人情啊?”   顾鸿渐腰板笔直地坐在他旁边,难得有些窘迫。   这事儿看破不说破,而且被谢思邈直白点出替人庆生=提供情绪价值,这藏在人际交往背后的供需逻辑,也让他有些面红。   毕竟他在大家印象里,就是个和温柔体贴高情商绝缘的人……是他说要供给情绪价值,都被怀疑会不会搞砸的程度。   但谢思邈听了他的话,却没有拒绝。   他打破了两人近几年来只互相寄送礼物,在卡片上附一句生日快乐的传统,而是从懒洋洋靠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改为坐起身,支着下巴说:   “你知道的,我这人呢喜欢惊喜,不然你就努努力,让我感到高兴吧。”   ——   然后不等顾鸿渐冥思苦想出个子丑寅卯,谢思邈就先送了他一个「惊喜」。   商务会谈当天,顾鸿渐带着特助安妮、公司法务部部长,到芒果手机总部的会议室。   刘总带着他的助理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坐着聊了会儿,谢思邈到了。   他除了带着手下的得力老将赵菁阳,竟然还把裴南枝捎来了。   以裴南枝如今的菜鸟身份,哪怕是用赵菁阳手下的名义,混到这么高规格的会谈,也已经有些离谱了。   顾鸿渐几乎能想象到评论区,会怎么像他重生前一样刷「谢总yyds」、「顾狗学着点这才是爱人的表现」、「谢总这是一见钟情吧是吧是吧」之类的话。   或许还会有少数人说,作者是不是给受的金手指开太大了。   他不禁看向谢思邈,这人又要搞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顾总,现在评论区只会刷你的修罗场hhhhhhhhhh;   谢老师这个人,就得看他关键时刻的表现,平常他都浪的飞起XD;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步步为营(中)   难道,真喜欢上裴南枝了?   裴南枝入职星河才多少天啊,也未免太快了。   顾鸿渐心里面是念头百转,脸上仍维持着不动声色、稳如老狗的泰然。   有这么多外人在场,也不好跟裴南枝「眉来眼去」,所以顾鸿渐只是在跟谢思邈打了声招呼后,趁眼神扫过裴南枝时,微微颔首,算作互动。   可以说是不忘初心、非常敬业了。   裴南枝压抑着想要往上翘的嘴角,也拿出了职业素养,朝顾鸿渐点点头,彬彬有礼喊了声:“顾总好……”   那客气恭谨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他俩其实私底下认识。   谢思邈坐在靠走廊这边的会议桌右侧,和居中坐主位的刘总,居左靠窗位的顾鸿渐刚好构成一个犄角。   他们带来的随行人员,则依序往后座。   此时,他将两人这点互动看在眼里,一手托腮,一手食指点着桌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完全局外人的刘总,突然觉得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气氛有点微妙……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下意识逡巡了圈,发现谢总身边的赵菁阳脸色也有点诡异。   两人视线一接触,后者立马遮掩地咳嗽了声,然后端正神色、目不斜视,恢复了往常精明干练的样貌。   胖胖的刘总暂时按下疑虑,看起了安妮递给他的合同。   他这厢认认真真地干活,那厢号称人间卷王的顾鸿渐却破天荒地摸起了鱼。   顾总假装处理工作,埋头在手机触屏上一顿按,在微信上给谢思邈发消息:你带小裴过来,是想干什么?   没多久,谢思邈的信息回过来。他也有样学样,装作公事繁忙的样子,和顾鸿渐暗通款曲。   【谢思邈】: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工作啊——   多大人了,还用波浪线。   顾鸿渐继续发。   【顾鸿渐】:你这种话骗外人可以,骗不了我,你到底想用他来做什么?   【谢思邈】:不是外人,我是你内人?   【顾鸿渐】:这不是重点。谢总,有事你可以直接找我,别把局外人牵连进来。   【谢思邈】:你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你的人我还能苛待他不成?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都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已经向外拐,天天来怀疑我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顾鸿渐心说裴南枝刚入职时,你不也打电话来试探过吗。   并不是他喜欢这么神经紧绷地揣度谢思邈每个举动,而是后者前科累累。   在你以为谢思邈想一出是一出时,他会在最后用事实证明,是蓄谋已久;   在你怀疑他草蛇灰线徐徐谋划时,当事人又会告诉你,不好意思,你错了,他就是心血来潮。   而且他能感觉到,谢思邈变了。   自从五年前,两人那次不欢而散后,期间都谨守着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界限,谁也不跨越雷池一步。   如无必要,他们不私联、不见面,更不打听对方的生活,只偶尔在业务重叠时,交战于生意场。   但现在,对方明显有过线的趋势。   无论是恰到好处的关照,还是对裴南枝的特殊优待,谢思邈越是拿出以前的态度对他,顾鸿渐就越是无法自处。   何况谢思邈不是个爱做赔本买卖的人。   顾鸿渐和谢思邈下过棋,或者说,他的棋艺就是谢思邈一手调教出来的。   后者是位优秀的猎人,非常擅长排兵布局,耐性也极好,只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然后一击必杀。   多年来相处的经验及直觉告诉顾鸿渐——如今谢思邈所付出的一切,最后都将从他身上讨要回来。   而他甚至无法猜出,谢思邈要走的东西会是什么。   无法掌控全局向来是顾鸿渐的忌讳。   【顾鸿渐】:谢总,你总说我对你防备,但你有没有想过,会让别人产生这种想法的你也有一定责任?为什么总要把一件事,搞得这么复杂?   【谢思邈】:我突然发现,你今天很健谈哦。   依旧在避重就轻。   顾鸿渐看完,直接摁下锁屏键,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对面的谢思邈低着头,似乎还在给他发消息,这次表情倒专注了许多。   等发完了,抬头来看他时,脸上还挂着笑意。直到发现顾鸿渐冷着脸,摆出副懒得再和你说的拒绝姿态,才渐渐收敛了眉目。   男人靠回椅背,手肘搁在扶手上,双手十指交握,坐得端庄又矜持。   会议室内十分安静,只有细细的呼吸,和刘总观看合同时的翻页声,在宽敞的空间内响起。   十多分钟后,刘总笑眯眯抬起头,“顾总的合同我看过……呃,怎么了这是?”   顾鸿渐松开眉头,调整了下状态:“没事,刘总继续,我听着。”   刘总左右看看,见大家都神色如常,才道:“这合同大体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两条我不大认同,比如这里……”   谈到公事,顾鸿渐立即进入状态,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宝剑,逻辑清晰、言辞犀利的和刘总,就一些细节条款展开厮杀。   而刘总也不负老江湖的名声,大头利益注定保不住了,但能保的小头是分厘必争,极其圆滑难缠。   顾鸿渐面对他的态度,内心反倒松了口气。   刘总愿意和他这么锱铢必较,就说明他有遵守约定的意向。   而且大头割利的事他都认了,一些小细节的讨价还价不触及根本,几回推拉后,落笔签字不过是时间问题。   办公桌对面,裴南枝全程专注地盯着顾鸿渐看,把他在谈判场上气场全开、挥斥方遒的自信模样,放在心底一笔笔描摹,不禁情潮涌动。   认真的男人总有种迷人的魅力,尤其他语气坚定,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尽在掌握的,内敛的矜傲时——   只会让人想扯开他的领结,弄乱他整洁的衣冠,压倒在会议桌上。   ——   裴南枝高三时,之所以会填报T大心理学志愿,是因为养母。   经历过丈夫背叛、背上巨额欠款,再被周围人指指点点等一系列苦难后,又缠绵病榻始终不见好的妇人,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   但以当时,裴南枝那个家庭经济状况,根本支付不起高昂的心理咨询费——那一小时的报价,都足够他们母子一星期的生活费了。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么大。   世界的参差对挣扎求存的人来说,残酷的近乎绝望。   既然没钱请心理医生对他母亲辅导治疗,找回生活的希望,那他干脆就自己学吧。   这就是原本,裴南枝给自己安排的,属于普通人的人生规划。   可世事无常,你永远不知道,命运会给你安排什么出乎预料的转折。   先是养母没等裴南枝毕业,就撒手人寰,让他学习的初衷落空。再后来,又让他遇到了顾鸿渐。   他本来那天,都不会去顾鸿渐的交流会,商学院安排的讲座跟他也专业不对口。   但同班女生听说小顾总长得一表人才后,奔着看帅哥的目的,硬是拽着他去凑热闹。   裴南枝已经说不上来,现在是后悔还是庆幸了。   他的出生,他过往的人生经历,都让他没机会沉浸在一些无用的追缅,和对现实没有任何帮助的情绪旋涡中。   裴南枝只知道,因为顾鸿渐的出现,他的际遇又开启了新篇章。以往的学习积累、目标计划,都已经不够用了。   他要努力、更努力,才能靠近对方一点。   赵菁阳真的很够意思,在发现裴南枝有做管理岗的底子后,就给他介绍了一些商业课程,还会在带他的过程中,给他讲解一些经典案例和处理方法。   最近裴南枝上班学习,下班听课,晚上躺床上,助眠读物都是些经济学著作。   当然,他也会疑惑赵菁阳对他的尽心尽力。   当裴南枝旁敲侧击的表示,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赵哥的扶助之恩时,这位谢总心腹意有所指地说:   “这不算什么,星河一些走上管理岗的人才,都会来我这边历练一番。要没有谢总的首肯,我也不会擅自来带你,日后别忘了谢总对你的栽培就行。”   裴南枝想到这里,握紧钢笔笔杆。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拥有一颗聪颖的大脑。   而这个优点,放在A市这种汇聚了全国各地人才的大都市里,也不算特别突出。   所以任何机会,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   裴南枝痴迷于顾鸿渐成功人士的气度,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这份从容,因而笔记做得愈发认真。   他把顾鸿渐和刘总对垒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进心里,当现成的案例记录。以待回去后,能够拿出来不时翻阅、揣摩分析。   ——   协商进行了两个小时,其中一项细则在双方逐字逐句的斤斤计较,并互相各退一步后,终于达成共识。   顾鸿渐带的法务部主管当场敲键盘,编辑新条款。   但另一条怎么都过不了,于是刘总安排茶歇,大家中场休息,吃点东西养养神。   锱铢必较的较量结束,气氛也跟着松懈下来,刘总看向谢思邈,半开玩笑地说:“想不到谢总如此上心,居然放下星河的公务,盯我们盯了全程。老弟是不是对我不放心啊,我还能坑了顾总不成?”   谢思邈捧着杯茶,悠悠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好奇,想观摩学习一番。等哪天也能有顾总的雄心壮志,来开拓市场了,也好有些准备不是。”   语调不疾不徐,举手投足优雅从容、风度翩翩,看得来送茶水的小秘书脸颊微红。   “呵呵,谢总说笑了,你要真过来了,老哥我还能视而不见?都是兄弟了,怎么着也要帮衬一把。”   刘总笑着营业了两句,挥挥手,让小秘书赶紧出去。   谢思邈眨眨眼:“你这句话,我可放心里了啊。”   “哈哈哈,尽管放!”刘总故作豪迈地一挥手,而后上半身倾过来,试探着问:“谢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谈吗?”   刚刚的两小时,谢思邈全程一句话没说,都是顾鸿渐在自由发挥。他得弄明白,今天自己是一对二,还是一对一,再加个路人看戏。   谢思邈眉眼弯弯,朝顾鸿渐递去一瞥:“算吧,毕竟小侄子的事,就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事。”   刘总圆圆的脸,顿时扭曲成了苦瓜的形状:“老弟啊,不带你这么坑老哥哥我的。”   “放心吧。”谢思邈朝他举了举茶杯,笑道:“跟顾总合作,不会让你吃亏的,咱们顾总可是有名的双赢派。”   聪明人分两种,一种是损人利己派,一种是双赢派。   顾鸿渐闻言点头,接过话茬:“鸿盛有个地产项目要推进,未来打造一个环区域中心的商业聚集群落。该区域的网络覆盖、通信基站等业务,目前还没找运营商承包出去。”   “哦?”刘总眼睛一亮,这也是他的主营业务之一啊!“顾总心里可有合作人选了?”   “嗳——”谢思邈伸手一拦,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总,揶揄道:“老刘啊,饭要一口一口吃,这笔生意还没谈成呢,就惦记着锅里的了?”   刘总尬笑两声,但对十分钟后继续的谈判,明显积极了不少。   谢思邈跟顾鸿渐打完一场即兴配合后,又有了招惹人家的劲头,朝顾鸿渐招招手,说:“过来……”   顾鸿渐本来还在同他生气,有意不想理人的。   可谢思邈刚刚才给他搭完台子,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下他的脸。   于是绕过来,坐到赵菁阳让出的椅子上,问:“什么……唔?”   谢思邈趁他张嘴的瞬间,就朝他嘴里塞了个抹茶泡芙。“快到午饭时间了,想吃点垫垫吧。等会儿收工了,我再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顾鸿渐:顾鸿渐:“我有手,自己会拿。你到底有什么事?”   谢思邈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脸颊看他:“想你坐近点,陪我说说话。”   顾鸿渐:裴南枝:今天依旧在当气氛组的刘总:“哈哈,二位关系真好,哈哈哈。”   ——   十分钟后,继续开会。   和谢思邈有一搭没一搭扯闲话的顾鸿渐坐回原位,继续和刘总讨价还价。   不过也许是头前有了胡萝卜,下半场要顺利许多。   鸿盛在地产建设等实业项目上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刘总为拿下这块大饼,终于不再和顾鸿渐纠结,后退一步,美滋滋签了合约。   作为旁观者的谢思邈全程看在眼里,摸着下巴有些发笑。   老刘这是还不知道,顾鸿渐说得言之凿凿的开发项目,实际上连个影都没有。甚至前不久,还被自家人捅刀子,泄露了标书。   他觉得顾鸿渐面不改色忽悠人的样子很有趣。   会谈结束后,芒果、鸿盛两家法务勤勤恳恳修改文本,彼此传递检查,看有没有自家忽略的条款陷阱。   他们的老板则长吁口气,一身轻松地喝起了茶。   等法务核对完毕,拿给顾鸿渐和刘总过目后,双方终于签字落款,尘埃落定。   谢思邈也拿着份合同在看,等他们办完了事,就说:“走吧,今天我做东,请二位吃饭。”   刘总自然积极响应——都落地成事实了,再回头去计较利益,就很有没必要。   还不如趁机多和谢、顾两家加深关系呢,以后说不定赚钱还能带上自己。   顾鸿渐踟蹰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谢思邈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眯眯往外走。   借着挨得近的机会,他附在顾鸿渐耳边说:“看微信……”   他们两人走在最前头,刘总还在跟自己的助理交代事情。   而他俩带来的人,则识趣地跟在老板身后,没打算来跟他们并肩走。   顾鸿渐摸出兜里的手机,低头解开屏保。   只见聊天界面上,停留着谢思邈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From:谢思邈;   想什么呢,我的确另有安排,但他最后不会吃亏的。   谢思邈温柔甜蜜的声线从身侧传来:“你呀,有时候脾气也大,说我不值得信任,可你也不想想,我哪次真勉强过你?有时喜欢我这样待你,有时又生气,你在我看来,也很难哄呢。”   顾鸿渐辩驳:“我没有喜欢。”   谢思邈笑笑:“你性格不够坦率,但默默看着我时的这双眼睛,偶尔也会讲几句真话,我只是在实现它们的愿望而已。”   顾鸿渐无言以对,藏在发梢里的耳朵有些烧。   ——   此时两人已经乘电梯下楼,到了车库。   谢思邈从善如流地坐进了顾鸿渐的车后座,还朝人勾勾手指,说:“进来呀……”   到底谁才是这辆车的主人?   顾鸿渐:“你是要家长陪的幼儿园小朋友吗?”   谢思邈厚颜无耻道:“是,没错,快来陪我。”   顾鸿渐终究不能让堂堂星河老总,在大庭广众下继续丢人,遂一脸无语地上了车,坐在他旁边。   跟在后面的裴南枝欲言又止,被很有眼色的赵菁阳拉住胳膊,塞回谢思邈的车里。顺便还捎上了一旁不知所措,左顾右盼,犹豫该上哪辆车的安妮。   所以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能拿高薪的总裁特助别管外在怎样,都是拥有千年道行的狐狸精。   车厢内,谢思邈在司机小王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升起了前座和后座间的挡板。   顾鸿渐看着他作妖,面容平静且从容。   谢思邈靠回椅背,慵慵懒懒地说:“总算只有我们两人了,可以讲点叔侄间的小秘密。”   顾鸿渐思考了下,觉得自己和谢思邈,不是那种有见不得人小秘密的关系,所以保持沉默。   谢思邈双腿交叠,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那个小情人,你打算如何处置?考虑过以后了吗?”   这又是个答不上来的问题。   顾鸿渐再次遗憾地保持沉默。   谢思邈转过脸来看着他,说的话更是飞来一笔:“未来,你会和他结婚吗?”   虽然这些问题都很寻常,但从谢思邈嘴里问出来,就很不寻常了。   他也会在意这种事吗?   这么想着的顾鸿渐,却有些无法直视对方此刻认真的表情。   他下意识避开视线,又觉得自己不该总是被拿捏。   于是,奋起的顾总也飞来一笔地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谢思邈:“嗯?”   顾鸿渐:“我的意思是,你认为他做情人,合格吗?”   这回换谢思邈愣住了。   很少有机会,能从他这张狐狸笑面上,看到不那么聪明机灵、气定神闲的表情。   顾鸿渐双手抱胸,忍不住多欣赏了会儿。   片刻后,谢思邈神色恢复如初:“还行,至少挺上进的。”   委婉的场面话。   顾鸿渐步步进逼:“除此以外呢?”   还能有什么以外?   谢思邈挑眉:“他来我这工作,我不看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还看什么?”   顾鸿渐强调:“是在问你作为情人的观感。”   谢思邈笑了:“你的情人,你来问我观感……”   “等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前倾靠过来,手撑在玻璃窗上,将人笼罩在自己的臂弯间。   “小顾同学,你该不会……吃醋吃到我头上了吧?”   说这话时,谢思邈眼波闪闪,满含兴味。   顾鸿渐察觉出不对,边去推他,边矢口否认:“没有,好奇问问。”   谢思邈没去质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而是状若感叹地顺着话题说:“那我倒是希望你吃的,是他的醋。”   顾鸿渐听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谢思邈言笑晏晏:“关照自己多年的小叔叔,突然对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青睐有加,颇有被他夺走注意力的趋势,难道不够喝一碗醋吗?”   作者有话说:   都会有的都会有的,大家想看的后面都会发生的XD;   真的,谢老师要不是哄人功力出色,外加关键时刻顶事,早被暴打了「狂笑」不过以后也肯定要为这点吃些苦头啦——   但不管怎样,先给我们谢老师点一首《黒ネコのタンゴ》,大家也可以听听看hhhhhhh;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步步为营(下)   顾鸿渐想也不想地回怼:“听起来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   谢思邈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光在我这贫嘴,怎么不见你在别人面前那么多话?”   顾鸿渐闭嘴了。   转开脑袋,手托着下巴,肘关节撑在窗框上,专心致志瞧风景。就是不瞧他。   身边传来衣料细微的摩擦声,围绕在他身周的压迫感消失了,谢思邈坐回原位,没再出声。   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顾鸿渐透过窗上的倒影,看到谢思邈若有所思的侧脸。对方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瞳孔上覆着层润泽的光,看上去亮而灵活,像只狡猾的狐狸。   顾鸿渐有点好奇,但想到招惹对方后可能要付出的代价,还是忍住了。   谢思邈隔了会儿,从思绪中出来,开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没有再戏弄人,和顾鸿渐聊得也是些经济政策、市场时局的内容。   谢思邈在有点正形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博闻广识,且说话俏皮风趣,能把再枯燥的东西都讲得妙趣横生,是个绝佳的谈天对象。   也难怪他能把人脉关系,经营成他个人的如鱼得水。   谢思邈和他不同,很多惠利及内幕消息,都会轻而易举地在私底下,交到他手里。就算出门谈合同,也容易打开局面。   而像顾鸿渐这类的实干派,通常人狠话不多,都是拿着一叠票子和事实依据、企划方案甩到对方面前,以实力压人的。   给人能干强势印象的同时,也会让他的谈判对象们升起一种本能的对抗感。   不多时,车辆行驶渐渐慢了下来,谢思邈看了眼,说:“到了……”   司机小王把两人放下,自己去找停车位。顾鸿渐,谢思邈两人站在原地没等一会儿,就见刘总的座驾也开进了停车场。   刘总春光满面地下车,后面还跟着他们的一干法务、助理们,人算是齐了。   谢思邈挑的酒店,其实是他家的产业,路上赵菁阳通知了酒店经理,现在就毕恭毕敬候在门口,亲自作陪引他们上楼。   顶层旋转餐厅直接空出来了,专程接待他们。   谢思邈自然而然地领着顾鸿渐和刘总,在餐厅风景最好的位置坐下。他们这次来的人多,每家按照公司归类,分坐在不同桌。   谢思邈带的人最少,就赵菁阳和裴南枝,所以并入了鸿盛这边的员工团队里。   席间赵菁阳和安妮两个总裁特助说说笑笑,法务部的人也是和自己人聊天,谈些行业内幕八卦。   只有裴南枝一个人安静坐着,偶尔被分出精力来的赵菁阳关照两句,抛些话题。   安妮作为顾鸿渐工作上的心腹,自然也是知道他的。现在赵菁阳都递台阶了,她这个老板的人就更得有所表示。   于是,她也会就着赵菁阳的话题打打配合,和老板小蜜热络的聊几句。   裴南枝面上应付的如鱼得水,实际上心思早跑去了隔壁桌。   刚刚大家分别落座时,顾鸿渐与他擦身而过——或许是对方演技太好,素不相识的戏码比先生演得过于逼真,以至于裴南枝有那么一瞬,都被顾鸿渐疏离漠然的态度冷到了。   他在原地杵了片刻,望着已经坐入席间,和谢思邈说起了话的顾鸿渐,突然觉得好陌生。   强烈的失落感击中了他,笼中困兽一样的感情在不安的影响下蠢蠢欲动。   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却像隔着条看不见的鸿沟。   裴南枝忍不住扭头,朝顾鸿渐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   后者正坐在里边靠窗的位置,谢思邈和他并排并,高挑矫健的身躯,几乎把顾鸿渐的侧影挡了个严实。   刘总体型比较宽,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此时正低头在看菜单。   那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驱散了顾鸿渐眉目间的冷淡。而那份英气的俊美却在暖光的晕染下,愈发夺目。   而他身旁,则是外貌同样出挑的谢思邈,他华美秾丽的侧颜一如锦缎般的狐狸皮毛,被金光映照得熠熠生辉。   动物天性里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觊觎者的视线。于是微微侧转脸,眼角余光斜斜向裴南枝扫来。   后者闪避不及,和他直直撞上。   然后裴南枝就看到,那位工作以来,一直态度和善的老板,状若漫不经心的将胳膊,搭在了顾鸿渐的椅背上。   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姿势仿佛圈禁。   裴南枝心神一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沉甸甸地压着。   ——   刘总点完菜,边把菜单还给服务生,边迫不及待地向顾鸿渐探听起,之前那个被当做胡萝卜拴在面前钓他的项目。   顾鸿渐简要叙述了他拿下城东地块的决心,以及未来的政策行情、发展前景,听得刘总两眼直冒光,跃跃欲试地也想投点钱进来,分口汤喝。   当然,听到这里刘总也品出了些味道,小顾总提的这个案子不是没有风险。可这天底下,哪有百分百安全的赚钱项目?   虽然批文还没下来——招标会走流程要一段时间,竞标结果得到十一月中旬才会揭晓。   但鸿盛的体量毕竟摆在这里,A市又是顾家的大本营,而顾鸿渐本人,更不是扶不上墙的刘阿斗。   几乎没人会怀疑他拿下项目的实力。   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顾鸿渐打开一看,是齐桓麟发消息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两人经过上次的会面,私底下已经恢复联系了,偶尔齐桓麟会主动发些情报过来。   比如今天你家谁给我打电话了,明天谁约我去吃饭之类的,很是有些做内奸的觉悟。   顾鸿渐思索片刻,回:招标会后。   没多久,手机又开始震动。   【齐桓麟】:你想瓮中捉鳖?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掌握的资料足够你召开董事会质询了。   【顾鸿渐】:不行,如果按照你说的来,恩希会在这件事里摘不干净。   那头坐办公室里的齐桓麟拿着手机,突然有点感动。   顾鸿渐竟然会考虑到他的处境,想当年自己为了他打架,这人也只会煞风景地说他意气用事。   什么「挥拳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成熟一些吧」,吧啦吧啦的,听得他心浮气躁又憋屈。   果然五年过去,大家都有所成长了。   齐桓麟柔和下眉眼,嘴角不自禁地往上翘,手指啪啪啪的摁屏幕。   【齐桓麟】:你现在干嘛呢?   【顾鸿渐】:有个局,在外面吃饭。   【齐桓麟】:哦……那晚上我们也组个局?   这时,谢思邈伸过头来看他在干什么,然后就见顾鸿渐输入框里,刚好打出一行字:   不大方便,明面上我们还是竞争对手,不适合经常出入公众场所,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谢思邈当即扑哧一笑,拍着顾鸿渐的椅背乐不可支。   后者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在瞎乐呵什么。   “没事,你这样挺好的。”谢思邈拍拍他的肩膀,忍着笑补充说:“可爱……”   顾鸿渐更莫名其妙了,这人在想什么?   他重生前好歹是堂堂主角攻1,可爱和作者给他贴的霸总标签有关系吗?   懒得管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开始笑起来的谢思邈,顾鸿渐低头继续发第二条微信。   【顾鸿渐】:事成之后,我再请你吃饭。   【齐桓麟】:好,顾总的邀请我记下了。   这次齐桓麟回的很快,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明明刚刚他发上条消息时,聊天框跟陷入了死寂似的。   谢思邈说:“小齐这么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对你还挺有耐心。你不好奇他是为了什么吗?”   顾鸿渐手机往桌面上一扣,拒绝三连:“不知道,不关心,没兴趣。”   对面的刘总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那个……两位点好了吗?”   这俩旁若无人的拌嘴让他好尴尬啊!   都插不进话……   顾鸿渐立马撇了谢思邈,把菜单还给一直站在旁边等他们的服务生,把自己要的菜品说了遍,然后继续跟刘总谈项目。   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再当背景板了!   刘总简直泪流满面,想他一介社牛,居然也有给别人当常驻气氛组的一天。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同时满足了口腹之欲和说话欲望的刘总了无遗憾,美滋滋的走了。   谢思邈也很开心,顾鸿渐都搞不明白他在开心什么。   ——   当天晚上,顾鸿渐不出意外地又做梦了。   有裴南枝这台人形摄像机全程直播,网站评论区可谓风起云涌。   读者1:猜错剧情了呜呜呜,这个新出场的总裁明显和我们顾总有一腿啊!   读者2:我靠我也是!刚开始小裴去谢思邈那里,我还以为是谢总和小裴有渊源。   比如以前是同学啊高中暗恋过啊,我甚至猜过星河集团,是不是就是那家被小裴他爸挪用过公款的冤种公司……   读者3:+10086,作者你不按套路出牌啊!所以是谢总和顾总以前有故事吗!!   顾鸿渐一听有人说「不按套路出牌」,DNA就动了。   他现在最听不得含有意外、计划外意味的词,连忙收敛心神,往下翻看。   读者4:等等,我脑子好乱,现在到底是在争谁的风,吃谁的醋?这篇文的主角到底是谁??   读者5:说实话,我看到现在一直有种感觉,就是顾总他可能……不是攻……   读者6:我早就说他更像受了!   顾鸿渐大受震撼,他干了什么能引发她们误会的事吗??   回头仔细检讨一遍近日来的行程,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读者7:大救命,虽然小裴、骨科线的下克上很香,但年上也很带感啊!我好想看当年谢总是怎么忽悠顾总喊他叔叔的。jpg;   读者8:比起这个,我更想看顾总被撕下冷静自持的表象,在口口被口口,接着口口口,最后眼神迷离地被口口口。   读者9:哇塞楼上的姐妹好猛,完全被河蟹了耶!   读者10:哼,天真,区区口口就能难倒阅文多年的我吗!对于老司机来说,这不过是完形填空。   读者11:在座各位,我也不跟大家藏着掖着了,我就是变态,我就是想看牛气哄哄的alpha被口口时,那张透露出惊愕和不敢置信的脸。   读者12:我还是站骨科,甜心狗狗永远是坠棒的!嘴上撒着娇,身体口口口,冲突吗,不冲突!   读者13:可是,谢总在船上逼顾总喊小叔叔也很香唉!谢总一看就是个有情趣很会玩的,姿势多play多,想想就刺激^q^   顾鸿渐眼睁睁看着她们,为了自己究竟跟谁在一起battle的如火如荼,举例论证哪对cp更般配更香,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有种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力感。   也许是生气过太多次,有点麻木了吧。   顾鸿渐面无表情的想。   这时,刚点进新章评论区的读者,看到满屏凑不出一条裤子的景象,不由虎躯大震。   她留言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为啥满屏都是口口?我寻思现在脖子以下都禁了,也没什么需要「幻肢一硬,以表尊重」的地方了呀。   也有读者说:唉,突然觉得小裴这边有点虐心啊……作者能不能给他安排点金手指什么的,快点升升级,不然总看他求而不得,只能遥望顾总的背影,这也太难受了。   有那么瞬间,顾鸿渐感到如蒙大赦——看了半天,总算有他努努力就能办到的事了。   谢思邈那边不是让赵菁阳教裴南枝行政管理吗,那明天他就安排主角受跟他学风投!   至于裴南枝年纪轻轻,不但在星河跟坐火箭似的一路蹿升,以实习生的身份混到机要部门的同时,还来给他当小弟这件事,从现实角度来讲有多离谱……   顾鸿渐根本不担心,他一脸冷漠的想:这不还有主角光环在吗,主角光环会自动解释一切的。   ——   想到就做,他走进书房,随手翻看了下摆在桌上的日历,而后让人去通知裴南枝过来。   等青年进门了,顾鸿渐扬扬下巴,让人把门带上,然后道:“听谢总说,你最近在自学商管课程?”   裴南枝老老实实点头:“我打算考研转专业去学金融经济,所以想多了解点相关知识。”   顾鸿渐点点头:“那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能给你一个更好的接触机会呢?”   裴南枝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顾鸿渐淡淡道:“我有件事要做,你来给我打下手。”   青年浑身一震,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任何理论知识都及不上实践经验的累积,一些知名企业家也并非名校专业出生,但并不妨碍他们拥有敏锐的商业嗅觉。”   顾鸿渐微微一顿,继道:“你跟着我,远要比学校里老师能教你的更多。”   开玩笑,让裴南枝继续去读书,那他什么时候能像原文一样自主创业?   这不就又改动剧情了吗?   那厢裴南枝急切问:“先生这边什么时候开始,我明天去上班时就去递交辞呈,您这边来得及吗?”   顾鸿渐被他进转如风的上道惊到了,心说主角受还挺有职业操守,可他不需要裴南枝的这份忠贞。   于是他说:“不用,既然谢总有心培养你,就跟着他指派给你的人好好学。”   裴南枝失落了一瞬。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顾先生会希望自己能陪在他身边呢。   顾鸿渐又从电脑上调出裴南枝的课表,和他的实习轮值表看了看,说:“晚上吧,以后你每天吃了晚饭就来这里,要是星河那边的工作忙赶不回来,就提前给我发消息。”   裴南枝果断道:“我可以申请提前毕业,大学的课程已经自学得差不多了,学分我也拿够了。”   顾鸿渐:顾鸿渐:不过就是个突击学习,也没必要这么拼吧?   但裴南枝拿定了主意,不打算改了。他本身也是个很固执的人。   顾鸿渐看到他紧抿着唇,眼神倔强,就知道自己阻止了也没用,对方依旧会背着他去跟导师打申请的。   揉揉眉心,顾鸿渐无奈道:“随你吧,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笑意透出眼角眉梢,裴南枝高兴地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闪闪发亮。   他特别喜欢先生因为自己而无奈退步的模样,那会让他切实体会到,自己在先生心目中的地位。   “怎么了?”顾鸿渐见他久久不言语,就只盯着自己,疑惑问。   “没事。”裴南枝内心异常满足,眉眼弯弯地回:“能和先生一起工作,有点开心过头了。”   顾鸿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今天他的日常维护,依旧做得很出色。   而且——   他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握了握拳。   快了,计划推进过半了。   ——   另一边……   谢思邈没过几天,就通过赵菁阳这个眼线,得知了裴南枝被顾鸿渐带在身边,每晚开小灶的情报。   当时谢思邈刚刚处理完上午的工作,正心境轻松地站在落地窗前,倚仗二十八层办公楼的高度,俯瞰整片繁华的商业区。   听到赵菁阳的汇报,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过半晌,才状若感叹地评价了句:“小顾对自己的情人,倒是真上心。”   赵菁阳脑门上冒出细细的汗,办公室内沉凝的气氛,却并不如他的语气一般轻松。   这话题没法接,所以赵菁阳明智的选择保持沉默。   他跟了谢思邈这么多年,是知道自家上司和鸿盛小顾总关系的。   比起顾鸿渐那个功利的父亲,谢思邈更像陪伴他成长的家人。以前两人没割席时,几乎近半的事情,都由谢思邈大包大揽。   那会儿谢思邈甚至会带顾鸿渐来公司,自己坐那儿办公,还是高中生的小顾总就在隔壁休息间里刷题。   有人说顾鸿渐毕竟是顾家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再亲近,谢总也不该把人就这么放在休息间里——万一谈事情的时候,被听去了怎么办?   可谢思邈不以为意,完全把那些人的话当成耳旁风。   这些赵菁阳全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和顾鸿渐扯上关系的老板,和往常对待他人时的老板,是不一样的。   他几乎没见过老板如此不理智的时候。   谢思邈虽然爱玩,但从来都把分寸拿捏得很好,这也是他不曾引火烧身的根本原因。   赵菁阳想,也许是因为老板打心眼里,亲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侄子吧。   尤其看现在,谢思邈仿佛送嫁老父亲一样放不开手脚的样子,明明就很在意嘛。   谢思邈打量着钢化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此时这张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有趣。   他能清醒的意识到,此时体内正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而另一半灵魂则漂浮在上方,冷眼旁观自己的半身被情绪拉扯纠缠,半推半就地沉入漩涡。   这感觉十分危险,也让人沉迷。   他没办法抵抗,更不想去抵抗。   小顾长大了。   他有些怅然地,遗憾地想。   就像展翅的鸟儿,迟早有一日会离巢而去。   他会找到人生目标,脱离自己的羽翼保护,最终翱翔于天际,追寻理想的脚步,与自己告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曾经再亲密的人,也会渐行渐远。   这个道理清醒如他,不可能不明白。   谢思邈不禁想到,曾经一时兴起的游戏——他要变一个魔术,将木楞楞的木偶变成会哭会笑的人。   五年前,木偶扯断了牵在他手中的线;   而现在,木偶学会了爱人,更加不需要自己了。   这也算自己的另一种成功吧?   谢思邈想,顾鸿渐早不带在身边晚不带在身边,偏偏是现在。   因为看到了他对裴南枝的过多关注?   害怕被自己抢走恋人?   谢思邈眉眼缱绻,愈发柔情动人。   他回转身来,对自己的特助道:“你说,哪天小顾要结婚了,我随什么礼好?”   赵菁阳噎了下,心说这都什么死亡问题。   但他一个社畜打工人,工资都是人家发的,只能硬着头皮答:“看顾总到时的需求吧,老板认识他这么多年,肯定也了解顾总的喜好。”   谢思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现在可不敢说,能摸清人家的口味了。”   老板,你这样真的很阴阳怪气。   赵菁阳:“这……不如直接问顾总吧?就当尊重他的喜好,相信以顾总的性格,也不会介意这点的。”   谢思邈懒懒道:“我要是什么都不想送呢?”   赵菁阳:赵菁阳:“老板,您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长辈……就算您不喜欢,但感情的事,只要当事人觉得好就行,外人不方便插手的。”   拜托您老父亲心态收一收,棒打鸳鸯使不得!   谢思邈闻言,微微一笑:“是吗?那可真令人难过。”   赵菁阳分明看到,谢思邈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说:   小赵啊,你老板可不是什么老父亲心理啊「爆笑」……   恭喜我们谢老师成功玩脱「鼓掌.jpg」第二段回忆杀倒计时ing-明天更四章!!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将计就计   顾鸿渐一个实际主义者,喜欢的东西自然很朴素,只讲功能,不讲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比如他预备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就是在鸿盛内部来一次大清洗。   听了他大致计划的裴南枝倒吸口凉气,暗道果然够实惠。   他被顾鸿渐领着,参与了新的标书制作——以前那份投标文件被顾绍南泄底给了恩希,不能再用了。   所以这次,顾鸿渐打算亲自操刀。   于是,裴南枝每晚跟顾鸿渐核对资料、分析数据,看着后者从建筑用材,到预算审核、项目报批等流程一一把控,亲自填报。   那掌控一切,仿佛无所不能的架势,看得裴南枝愈发迷恋。   他喜欢工作时的先生,这时的顾鸿渐即便没有将头发梳到脑后,即便只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也遮掩不住他精明干练的气场。   顾鸿渐盯视文件资料的眼神,犹如老辣的猎手,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与果决。   太迷人了……   裴南枝接着整理文件的间隙,着迷般的偷眼瞧他。   先生聪明而强大,身上具备自己所憧憬的全部优点,是倒映进现实的理想化身。   可他也太累了。   有齐桓麟提供的「叛徒名单」,顾鸿渐对顾绍北在鸿盛内部的羽翼基本有了数,但他不能保证这份名单是否有遗漏。   为拿下项目,目前不宜打草惊蛇,是以,只有少数几位骨干和裴南枝自己,知道顾鸿渐暗度陈仓的打算。   而顾鸿渐又是个对自我要求极高的人,喜欢尽可能的面面俱到。   这么一来,他对投标文件吹毛求疵的程度,就到了让裴南枝看得叹为观止的地步。   十一月十一日,上午九点半,城东项目招标会正式召开。   顾鸿渐亲率团队,提前二十分钟赶到现场,主持大局。   由于他并未通知顾绍南,所以后者对他的突然袭击猝不及防,表情都有瞬间的龟裂。   但顾绍南毕竟是骑墙派里的老司机了,一手裱糊功夫出神入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呵呵迎上前来,拍了下顾鸿渐的手臂,亲昵地说:“小鸿怎么来了,也不和二叔说一声。”   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打量这讨债侄子带来的团队。   他的目光当先落在了立在顾鸿渐旁边的裴南枝身上。   本来看到后者,顾绍南心底还有些不屑,暗道顾鸿渐这小子连工作都要带小情人,属实有点昏君架势了。   但在目光扫过身后那支衣冠楚楚,精英打扮的团队后,脸色微微变了。   这些人顾绍南认识,都是顾鸿渐这一年间,用高薪从各个地方挖来的人才。他们部门的头头更是顾鸿渐亲自邀请来的,属于亲信中的亲信。   先前他一直想和这帮人套套近乎,最好能拉那么一两个人过来——   作为直隶于顾鸿渐的核心部门,肯定掌握有许多他们所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可惜折戟沉沙了。   这帮人是打从心里觉得,跟着能力卓越的小顾总,才能更上层楼。   顾绍南毕竟浮沉商场二十余载,心底预感到了什么,但一时间还摸不着头脑。   他还不知道自己,连同顾绍北在内的诸多反对派,已经被齐桓麟卖得干干净净了。   场地内,其他竞标公司都在偷偷看这边的热闹。   顾鸿渐面不改色,平静地说了句:“先入席吧。”   语毕一马当先,朝顾绍南原本坐的位置走去。   现年四十多岁,整整比他大两轮的顾绍南只能面上笑嘻嘻的作陪。   ——   竞逐到最后,参与投标的公司只剩下包括鸿盛在内的四家,分别占据长会议桌一角,形成隐隐的对峙之势。   其中鸿盛财大气粗,霸占了右侧最靠近上首的位置。   顾鸿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原本顾绍南的座位上。裴南枝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早已非数月前的吴下阿蒙,很是有些职场人的精干练达。   他是以顾鸿渐贴身助理的身份,跟在后者身边的。所以在顾鸿渐落座后,他也跟着挤开顾绍南的助理,坐在了自家先生旁边。   顾鸿渐面上不显,心里却感慨主角受果然有做狗头军师的天赋。   连挤兑人的样子,都那么像炮灰。   而其他团队成员也默契地跟随转进,把小顾总身边那圈座位都占完了。   丝毫没有跟顾绍南这边营业客气下的意思。   顾绍南:跟着去门口迎接,以至于现在连位置都没了的顾绍南派系人马:最后还是老司机顾绍南自我找补,回头对手下说:“既然顾总来了,那今天绝对十拿九稳,咱们就坐顾总后面,大家都向顾总好好学习。”   语毕,心道也就让你得意这一时,等下看你怎么收场,哼。   他们这厢面和心不和,一排暗潮涌动的景象,那厢又有人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是齐桓麟来了。   他戏做得很足,把恩希的精英团队也带过来了,一排黑西装看得人幻视黑手党出街。   恩希家大业大,论体量和鸿盛旗鼓相当,是以也坐到了靠近主位的位置。   齐桓麟大喇喇地靠着椅背,他对面刚好是顾鸿渐。   两人视线短暂的交错,又自然地投向别处。而坐在顾鸿渐下首的顾绍南,也偷偷给齐桓麟使眼色。   后者笑笑,漫不经心地翻开助理递来的文件,看了起来。   会议室内的挂钟走向九点半,市政建设局的负责人准时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抱着几沓文件的秘书。   这位中年负责人长得严肃端正,说话也直奔主题,简略地讲了个开场白走过场,就问在公布结果前,还有谁有话说。   在场四家公司彼此看看,都没开口。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真正决战紫禁之巅的是恩希与鸿盛,其他两家就是陪跑的。   虽然按照行业熟悉度来说,多年建筑业龙头的鸿盛肯定要强过恩希。   可恩希从宣布参与竞标起,又显得过于自信了,以至于旁观者都不禁开始好奇,想看看新官上任的齐副总手里有什么牌。   “有。”静谧的会议室中,齐桓麟抬了抬手,忽然道。   等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他微微一笑,吐出石破天惊之语:“恩希退出此次竞标。”   一时间,全场哗然。   等着看好戏的顾绍南勃然变色,倏地转头望向他。   齐桓麟视若无睹,只在招标会负责人询问他是否确定时,沉稳地点了点头。   “好。”负责人颔首,接过秘书递过来的一份密封文件袋,道:“我在这里正式宣布,获得城东xx区开发权的企业——鸿盛集团。”   顾绍南又扭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身侧——顾鸿渐姿态矜持,含蓄地朝招标会负责人点头。   不可能……不可能!   就算齐家临时退出,可他占项目主管之便,在将投标文件递交上去前,已经进行了修改。   那份文件在他的「努力」下,已经不具备多少竞争力了。   这是他们为以防万一,而下的双重保险。   “二叔……”   顾鸿渐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的,顾绍南恍惚回神,就见讨债侄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一道走吧,回去还有个会议要召开。”顾鸿渐道。   顾绍南强笑两声,就想找借口离开——笑话,都到这地步了,他要还看不出来自己被顾鸿渐摆了一道,那就真成大傻子了!   但他的小心思根本瞒不过顾鸿渐,后者按住他的肩膀,淡淡道:“二叔,这场会议,可少不了你啊。”   那只捏住他肩膀的手,似铁钳、似镣铐,压制着他。   顾绍南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   顾鸿渐把裴南枝和他带来的团队留下了,负责跟城建那边接洽。自己则带着安妮跟顾绍南,回鸿盛召董事会议。   裴南枝真的成长了许多,就是让以前的他自己来认,恐怕也不敢相信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长到这种程度。   跟着顾鸿渐的精英团队跑流程,言谈举止滴水不漏,该落地的正事也推进得不见含糊。   顾鸿渐离开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裴南枝挺直腰板、表情自信,和招标会负责人的秘书侃侃而谈的场景。   不愧是日后能在短短几年内跻身A市商业新贵的主角受。   他收回视线,走出门时正好和同样准备离开的齐桓麟迎面碰上。   两人都知道,此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只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就分道扬镳了。   顾鸿渐回到公司时,安妮已经提前通知人都去大会议室等着了。   他步履如风地走进会议室,身后跟着面如土色的顾绍南,和职场女性典范的安妮。   偌大的室内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凝,顾鸿渐站到主位扫视一圈,每个人都低眉垂目,谨慎地以不变应万变。   “今天临时召开股东质询会,是有件事要通知大家。”顾鸿渐说完,朝安妮扬了扬下巴:“把文件分发下去。”   然后转头,盯着坐立难安的顾绍南,一字一顿道:“也给我们的顾经理一份。”   “是。”安妮答应了声,立即把打印好的厚厚一沓文件,依次摆放在每位股东的桌面上。   股东们不明就里地打开文件,而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变得十分精彩。更有两位额头渗出了细汗。   顾鸿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对僵坐着一动不动的顾绍南说:“怎么,不打开看看吗?”   此时顾绍南,嘴唇蠕动了下,本能的张口:“小鸿……”   “在公司要叫我什么?”顾鸿渐打断他,神情漠然。   顾绍南:“顾总,听叔、听我说……”   顾鸿渐:“我让你打开它。”   顾绍南僵直了下,迫于压力,抬手机械地翻开了封皮。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份被自己胡乱修改后的投标文件。   怎么可能?!   这份文件不是被送上去了吗?怎么会到顾鸿渐的手里?那今天中标的那份标书是——   顾绍南心念电转,紧张地快速道:“顾总,二叔也是有苦衷的,二叔可以解释,我……”   渐渐地,他说不下去了。   顾鸿渐高高在上地用目光审判他,语气冰冷严厉:“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只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纵然你有千万个理由,也无法改变你引发的后果。”   他抬起下巴,俯瞰会议室内一众人:“现在,我宣布针对此次泄标事件的处理结果。”   接下来,顾鸿渐雷厉风行地革职了顾绍南,并且将他手下参与项目的人员全部撤裁。   但这并未结束,由点及面,顾鸿渐又甩出几份他暗中收集的证据文件,把顾绍北安插在鸿盛的内应——   那些里应外合,配合他吃进鸿盛股份的员工名单公之于众,同样以革职论处,并保留追诉权利。   这注定未来几天内,鸿盛旗下子公司中高层管理会大换血。一部分人黯然离场,而另一部分因此获得晋升机会的人则欢天喜地。   人类的喜悲并不互通。   而那些做了二五仔,又在顾氏内部倾轧中站错队败北的人,也会在履历上留下污点。   到时再想找和鸿盛体量差不多,甚至还要逊一筹的公司求职,恐怕都不会顺利了。   等一系列操作宣告完,顾鸿渐才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各位有意见吗?”   座下股东面面相觑,纷纷沉默。   眼下顾鸿渐气势正盛,还师出有名,谁敢去触他的霉头?   搞不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希望在座各位能够明白,是鸿盛在替你们赚钱,一旦鸿盛这艘船翻了,你们手里的股票就是废纸。”   顾鸿渐上身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以豹子捕猎前的姿势,盯着众人:   “是诸位坐在鸿盛这艘船上,而不是鸿盛仰仗诸位生存。今天我的话就说到这里,望大家好自为之。”   会议结束,众人在压抑的气氛中离场。   只有顾绍南心如死灰的坐着。成王败寇,他知道顾鸿渐不会放过自己。   正如这一场博弈换作顾鸿渐输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他一样。   没有了职位,就意味没有实权,但他手里依然握有百分之二的鸿盛股份。   虽然他董事会的投票权也在刚刚被剥夺了,可每年享受股东分红是实打实的。   现在,顾鸿渐还会让他拿这笔钱吗?   ——   诚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接下来几天可谓血雨腥风。   一边是顾鸿渐大刀阔斧的人事调动,一边是让外界哗然,接二连三爆出的大新闻。   鸿盛拿下城东地块投标案的当天,股价节节攀升,恩希则因为齐桓麟的临阵退出而饱受非议,恩希内部甚至有人借机质疑起齐桓麟的能力。   但紧接着,顾鸿渐和齐桓麟就同时向外宣布了,鸿盛和恩希达成战略合作协议的消息。   一时间,各大财经媒体争相报道,不少大v专家冒出头来,预测两家强强联合后会有什么行动。   随同全面合作协议一起传出的,还有恩希集团准备将部分产业重心,转移回国内的消息,为本就热闹的市场内,又浇上了一桶热油。   各种真真假假的揣测喧嚣尘上,恩希股票不跌反涨,丝毫没因为竞标失利的新闻而市值受损。   反倒多了不少马后炮夸齐桓麟慧眼独具,早先并非轻率行动,而是和鸿盛早有勾兑。   顾鸿渐说到做到,把齐桓麟及恩希从负面影响中摘了出去。   虽然齐桓麟本人不介意,但他戏耍合作伙伴这件事,多少有损他的声誉——以后谁还敢找他合作?都怕被他背刺一刀呢。   而且齐桓麟刚回国走马上任,出现这种情况,会让他的处境少很多选择,变得被动。   外界不知道齐桓麟和顾绍北的那些事,前者不可能自爆,而后者更不会说自己被一个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耍得团团转。   顾绍北那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外人只当是顾鸿渐听到恩希入局后,主动找上齐桓麟化干戈为玉帛,早早达成了协议。   至于他们那个小圈子里,一路吃了几年瓜的二代们,更是齐齐惊叹——“我没看错吧,这俩居然联手了?!”   真是只要活得久,什么都能看见。   在接二连三的劲爆新闻下,鸿盛内部的人员调动,都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顾绍北倒是有心想再煽风点火,引导一下舆论,但顾鸿渐早有准备,几乎没谁敢接顾绍北的活。   等人收拾地差不多了,顾鸿渐又立即推动第二步计划:趁着上涨的风头,对公司内部员工开启优惠价购买鸿盛股票。   现在鸿盛股票肉眼可见的保值,员工们接到消息,积极性一下就起来了,要不是每人有限购数额,他们自己就能买到地老天荒。   自此,顾绍北、顾绍南两兄弟手里的股份占比,也逐步被稀释。   等顾绍南掉出参与董事会议的持股比例最低门栏后,顾绍北也在鸿盛内部,失去了最有利的支撑。   也就在这时,顾鸿渐接到了顾绍北的电话。   “好手段啊,我小瞧你了。”电话那头的顾绍北冷笑道。   看来他这一年佛经是白抄了。   顾鸿渐并不替人可惜,也不跟他客气:“我以为这个事实,你早就看清了。”   顾绍北怒火中烧:“你以为你靠贿赂疏通关系,拿下竞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顾鸿渐淡淡道:“今天这通电话我录音了,你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会在日后成为你诽谤我的证据。”   顾绍北:“你!”   顾鸿渐底气十足,他只是瞒着顾绍南,把投标文件替换掉了而已。   没做的事就是没做,完全不怕顾绍北拿这做文章。   一时间,听筒内只剩下呼吸声。   良久,顾绍北道:“你二叔回来找我了,说你骂他出卖顾家的利益,我倒想问问你,为联合齐家那小子,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连我们的条件都说反悔就反悔,想必……让利不少吧。”顾绍北语气阴冷。   顾鸿渐:“不,我们就签署了合作协议。”   顾绍北气笑了:“你凭什么?”   顾鸿渐:“凭我是鸿盛真正能做主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语调平静而笃定。噎得顾绍北在线路那头暴跳如雷。   “叔叔,这次你越界了。”顾鸿渐道。   顾绍北深吸口气,怒极而笑:“臭小子,还轮不到你来我面前摆谱。路还很长,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顾鸿渐靠上椅背,回:“正好,我也没打算放过你。”   ——   挂掉电话,微信的消息提示就响了。   顾鸿渐打开一看,是齐桓麟问他什么时候兑现承诺,请自己吃饭。   他不禁回想起从前,那时的齐桓麟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干脆,有点什么事都扭扭捏捏,恨不能别人当他肚里的蛔虫。   顾鸿渐一边想着,一边回消息:看你方便。   齐桓麟见他有动静了,立即一个电话拍过来,说:“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要可以的话就这周六,我朋友刚好买了艘游艇,要去公海开趴。”   他说话语速极快,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显然早有准备。   临末,齐桓麟不大高兴地抱怨:“这次我们就不去鹿梦了吧。”   顾鸿渐觉得他这会儿又有点以前的味道了。   齐桓麟一心向着他,此次的将计就计,人家出力不少、居功至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所以他只是问:“去的人多吗?”   齐桓麟立马精神抖擞:“不多,就几个要好的兄弟,也没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顾鸿渐诧异,他可是知道他们那圈海归派里,有些人玩得挺野的,结果几个大男人真就只是去公海兜风?   却不知这是齐桓麟无视民意,死死活活不让朋友带任何小蜜野模来的结果。   那天他「巧施德政」的时候,周围一圈发小都惊呆了,满脸不敢置信地说:你自己要出家茹素,凭什么也不让我们吃肉啊。   奈何齐桓麟是这帮人里领头的,他要坚持到底的事,也没人会真跟他对着干。   但看包厢内一片哀鸿遍野,天怒人怨的场景,他硬是坚持不为所动的姿态,还是让发小柠檬精了。   只见他抬起手,颤抖地指着他,又气又恨道:“齐桓麟,你这薄情的负心汉,我为你鞍前马后,为你擦了那么多年屁股,你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   其他兄弟也起哄:“就是就是,那顾家老大有什么好,你都不知道他来不来,就先拿我们开刀,这说的过去吗?”   齐桓麟嫌弃地呸了他们口,而后扬高下巴,傲娇地哼了声。   心说万一你们带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看上人靓多金的顾总裁,不要脸地往人家身上贴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来为我们事业闪闪发光的顾总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先去写下一更了,目测晚上九点更嗷——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上)   齐桓麟和顾鸿渐的孽缘,可追溯至幼儿园。   齐老总早年随着开放潮的洪流,涌出海外打拼多年,有了齐家如今在国外的盛大局面。   但他本人却坚持要儿子在国内成长,至少人格定型前,不准出去吸收那些海外富人圈的糜烂习惯。   但他工作又忙,基本常驻海外,齐夫人也是位很有事业心的女强人,每年回家的时间还没飞行航程多。   他们夫妻俩一个在海外纵横阖闾,一个在国内长袖善舞、坐守老本,可以说是绝佳的事业伙伴、合作搭档。   齐桓麟小时候整一个放养状态,成天领着帮小弟哇呀呀呀的冲到这里,冲到那里,山大王做得津津有味。   他爸妈因为无法长久陪伴在他身边,都对这唯一的儿子心存愧疚,隔三差五往家里打电话,和齐桓麟通话,钱也没少给,几乎要星星不给月亮。   倒是齐桓麟这个没心没肺,已经野惯了的臭小子,对父母过于黏糊的宠爱感到不耐烦,每次母亲殷殷叮嘱时,都会抱怨说:“我知道了,我又不傻,行行行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我好得很。”   等进幼儿园,他又凭借自己从小扎实的「领导经验」,迅速混成了班级里的孩子王。   齐桓麟一直是众人目光汇聚的焦点,也享受指挥一干傻狍子似的马仔到处作妖,呼风唤雨的时光。   于是,打小众星捧月惯了的齐桓麟,就看班级里唯一我行我素,没把他放在眼中的顾鸿渐很不顺眼。   他还记得来幼儿园的第一天,自己早早就到了,兴致勃勃地坐桌上,在一班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堆里吹牛皮。   然后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顾鸿渐。   他们小班的教室安排在一楼,宽大明亮的窗户正对楼外操场,上面铺满了防摔的塑胶垫,和各种滑滑梯等玩具。   操场旁,是条大门通向教学楼的马路。   草长莺飞的时节,精致的小孩牵着精致的妈妈,缓缓从道路尽头走来。   顾夫人是A市闻名遐迩的大美人,结婚前,引得无数青年才俊追求。就连顾绍东当年,也是对她一见钟情的。   此刻她穿着端庄的长裙,头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只余几缕垂落在颊边。脸上的妆容清淡雅致,一颦一笑优雅动人。   熊孩子们都看呆了,顾夫人长得就和海报上精修过的女明星一样完美,还比女明星更落落大方,气质出众。   教室内鸦雀无声。   齐桓麟视线移动,落在大美人身旁的小男孩上。   都说儿子像妈,眼前这小鬼长得也是玉雪剔透,精美如橱窗里的娃娃。   他们那个生活圈,父母基因都不会太差,是以齐桓麟从小就见过不少美人,也见过不少好看的小孩,但都比不上眼前这对母子。   两人走近了,直到教室门口才停下。   齐桓麟也终于能仔细观察,男孩离近了更好看,每一处细节都经得起最挑剔的人反复推敲。   特别是那双眼睛,眼仁黑白分明,水润而清澈。   大美人环视了圈,微微展颜,对呆若木鸡的小孩们柔声说:“你们好,我们小鸿以后就是大家的同学了,他有点不爱说话,还请你们多多关照他哦。”   平时上蹿下跳,跟二哈一样撒手没的小男生们如梦方醒,难得展露出了羞怯的一面,低着头不敢看大美人,讲话都支支吾吾的。   小女生则红着脸颊,一边拍胸脯打保证,一边偷眼看她领来的小孩。   大美人弯腰,推了推孩子的后背,轻声说了句:“进去吧,等放学了妈妈再来接你。”   然后和班里同学挥挥手,施施然离开了。   教室内安静下来,一时间没人敢动。   齐桓麟率先打破僵局,凑到男孩跟前,说:“我是齐桓麟,你叫什么?”   对方点点头,礼貌的回:“顾鸿渐,你好。”   然后就这么背着书包,和他擦身而过,走了。   走了……   了……   齐桓麟一下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被扔下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新收的小弟们都看着呢!   而且他也有点生气——想他齐小爷,从来都是人群中最靓的仔,对谁这么热情主动过?   居然还被无视了,明明他刚刚还在想,既然阿姨都那么说了,他就勉为其难多罩着点的。   哼,好心没好报。   齐桓麟倔脾气上来,还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他脑补着自己礼贤下士,主动接纳小萌新进自己团体时,对方感激涕零的样子,胸脯不自觉挺起来了。   道谢什么的不是重点,多俗啊,主要是让那小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想是这么想,但表现出来的方式,就是不依不挠跟在人后面,大声喊:“喂……”   顾鸿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刚刚坐下,闻言抬起头看他。   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齐桓麟一时有点不自在。但很快,他做孩子王时积攒下来的丰富经验,就成功让他摆脱了尴尬。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口气有点冲,看着像找麻烦的。   “你为什么不爱说话。”齐桓麟问。   顾鸿渐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不想说就不说。”   那一脸「你在问什么奇怪问题」的表情,看得齐桓麟脸直发烧,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这小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齐桓麟又走近了些,哼声说:“哪有那么多不想说的事,你就是不想理人吧。”   哪有那么多想说的事。   这下顾鸿渐明白了,这位新同学大概率是来找茬的。   于是干脆连看都不看他了,低下头顾自把书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放到桌上。   留齐桓麟在原地生闷气。   想想背后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恨不得立马消失。   ——   后来齐桓麟知道了,这个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小子,就是老顾家的长子。   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罩。   自觉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一回的齐桓麟,深深觉得顾鸿渐捏儿坏,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头爆青筋,齐小少爷顺风顺水惯了,从来不懂收敛为何物。   于是,单方面和顾鸿渐不共戴天了的他,时不时带着手下三两马仔,在人面前晃悠。   见人不理自己,他不高兴。   见人理了同班其余人,他也不高兴。   横竖都能给自己找出点不痛快来。   所以每次,当小女生小男生围到顾鸿渐桌前时,齐桓麟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吓跑,然后双手抱胸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仿佛在说:瞧见了吧,我才是最厉害的。   但顾鸿渐只会扫他一眼,然后低头去做自己的事。   齐桓麟又羞又恼,只能跳脚。   “假模假样的,真会装!”他扭开脸,气哼哼地找补。   身后充当气氛组的小弟们:“是是是,还是老大真性情。”   ——   顾夫人热衷于参加各种幼儿园组织的亲子活动,每次她都会来,然后夺走包括其他家长在内的所有人目光。   而当那时,顾鸿渐这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也会浮现出各种各样细微的小表情。   特别在他们获得优胜后,顾夫人温柔地抚摸小孩的脑袋,夸奖说:“不愧是小鸿,真厉害。”   顾鸿渐的眼底,会渗出笑意。   齐桓麟撇撇嘴,嫌弃道:“这么大人了,还妈妈夸一句就高兴,不害臊。”   其他小朋友也凑过来。   “什么什么?”   “谁这么没出息啊?”   齐桓麟下巴往不远处一扬:“喏,就他。”   “欸——”   “没看出来呀??”   齐桓麟心想,你们这群笨蛋当然看不出来,我可是观察姓顾那小子好久了,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啦!   无忧无虑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突然有一天,那位风雨无阻,每天都来接送孩子的顾夫人不见了。   就连顾鸿渐都请了三天假。   其他同学还不明就里,齐桓麟却有所耳闻。   他们那个圈子,对信息敏感是本能的习惯,什么鸡毛蒜皮、微不起眼的消息,都有可能在未来发挥作用。   所以很多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顾夫人生病的消息。而且,恐怕时日无多了。   齐桓麟有心想去探望,可他跟顾鸿渐关系不好,他父母最近又跑去哪个小国,监督什么什么矿开采了。   连个由头都寻不到。   三天后,顾鸿渐回来了。   班级里已经隐隐有了那个大美人阿姨病故的风声,小孩们一点都不傻,他们有他们的逻辑和思考方式。   所以看到顾鸿渐,都有些畏首畏尾,不敢来搭话。   顾鸿渐什么也没说,他木着张脸,在同学们异样的注视中,缓慢地走向座位,坐下。   低着头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桓麟踟蹰良久,还是主动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说:“给你……”   顾鸿渐看他一眼,没有接。   齐桓麟着急了,拉过他的手就往他手里塞。“我妈说了,小孩子吃点糖就好了。”   虽然当时他对这话是嗤之以鼻的,但现在却多少希望妈妈说的能成真。   顾鸿渐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迷惑。   齐桓麟发现他的脸色也很苍白,瞳仁湿润润的,看着格外柔软。下意识放缓了语气:“别、别难过了。”   隔了会儿,对面人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被安慰了,动了动嘴唇,说:“谢谢……”   齐桓麟梗着脖子,脸慢慢涨红了:“谁要你谢了,别整天板着张脸就行,看得烦人。”   顾鸿渐皱了皱眉,说:“这我做不到。”他的脸就长这样。   齐桓麟嘟囔:“你努努力再说不行嘛。”   顾鸿渐把糖还给他:“抱歉,你的要求我没法满足。”   齐桓麟气坏了,拔高声音怒道:“好心当做驴肝肺,顾鸿渐,我再管你我就是狗!”   转身离去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要理这家伙了。   ——   可惜天赐孽缘,齐桓麟眼睁睁看着顾鸿渐一路和他从幼儿园同学,做到了小学同学,还好死不死的,又分到了一个班。   九岁的齐桓麟照例朝顾鸿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努力把人当空气。   他继续过自己前呼后拥的生活,而顾鸿渐,也依旧在做那个同学口中「左边靠窗倒数第二排的高冷学霸」。   偶尔,齐桓麟会在上课无聊时,朝左边看去。   坐在他斜前方的小孩,正直着腰板,认真地听课。   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西装校服笔挺,找不出一丝褶皱,就连前襟的蝴蝶领结都不偏不倚。   真没趣……   齐桓麟撇撇嘴,视线却没有收回来。   窗外日头正好,阳光穿透香樟树的枝叶、穿透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洒落在顾鸿渐身上,将他洁白的肌肤衬得愈发温暖剔透。   齐桓麟单手托腮,有些出神。   讲台上,老师念经一样的叨叨声,和粉笔摩擦黑板的叽叽声,仿佛在渐渐远去。   直到一个粉笔头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齐桓麟,干什么呢你!”   伴随老师的咆哮,齐桓麟陡的回神,四周同学都在偷偷看他。   齐桓麟余光下意识扫向左前方,只有顾鸿渐依旧低着头,专注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   郁闷地收回视线,齐桓麟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没干什么啊,老师找我有事?”   那副混不吝的模样,把向来以严肃刻板著称的数学老师气得够呛,二话不说,就打发他去走廊外罚站了。   这天放学,顾鸿渐依旧早早收拾课桌,背上书包出了教室。   齐桓麟罚站罚到一半就跑路了,差点把半途出来,想把他叫回去继续上课的数学老师气出个好歹。   等他美滋滋在医务室睡了午觉出来时,放学铃都响了。齐桓麟打着哈欠,慢悠悠朝教学楼晃,去拿自己的书包。   半途看到顾鸿渐停在距离校门口不远的林子里,脸上有难得的迟疑。   怎么了这是?   齐桓麟好奇心起,调转方向,偷摸着跟了上去。   顾鸿渐没能停顿太久,校门口的一辆汽车后座打开了,从门里跑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   他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发现顾鸿渐的踪迹后双眼发亮,高高兴兴扑过来抱住后者的腰,响亮地喊了声:“哥哥!”   一路小跑跟过来的司机擦擦额头被吓出来的汗,向顾鸿渐躬身道:“大少爷好。”   或顾鸿渐下意识握紧书包带,淡淡「嗯」了声。   四岁的顾嘉禾仰起脸撒娇:“我等了你好久呀,哥哥没来的时候,我给家里打电话了,让阿姨今晚多做点哥哥喜欢吃的菜。”   顾鸿渐顿了下,松开书包带,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谢谢……”   顾嘉禾拉着他往门外走,嘴上欢快地喋喋不休:“快点快点,我们赶紧回家,今天我balabala……”   一路上,顾嘉禾都紧紧抓着兄长不放,顾鸿渐只是沉静地听着,然后被拉进车里。   司机坐进驾驶位,没多久,这辆载着顾家两兄弟的车绝尘而去。   齐桓麟心说顾二的年龄怎么看都在上幼儿园啊。然后他回忆了下幼儿园放学的时间,的确要比小学早一个小时。   再想到顾鸿渐麻木的反应,和背后隐晦的抗拒,他突然意识到,顾鸿渐可能并不喜欢这个弟弟。   可他既然不喜欢,甩开不就好了?   何必憋着自己难受?   顾家暗流涌动的处境,不是家庭和睦,也没有兄弟姐妹需要迁就的齐小少爷能理解的,所以隔天,他会主动找上顾鸿渐,开门见山说:   “我昨天都看到了。”   齐桓麟站到埋头做值日的顾鸿渐面前,自信满满地继道:“不喜欢后妈生的弟弟挺正常的,其他家不也有吗,你也不用特别当回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横冲直撞的齐小少爷至少还知道,「谈心」要挑个放学人少的时候。   顾鸿渐蹙起眉头,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不关你的事。”   从小倾向于自己解决问题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来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特别是外人。   只是想宽慰他一下的齐桓麟呆愣片刻,说:“我好心好意劝你,你不听算了。”   顾鸿渐:“嗯,不想听,可以请你以后别说了吗。”   再次被拒绝的羞耻感瞬间占满齐桓麟的大脑,他看着对面人那双平静的黑眸里,倒映出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是个纯纯的大冤种。   齐桓麟怒气冲冲道:“最后一次,绝对最后一次了,我再理你我是狗!”   顾鸿渐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记性很好,所以自然记得齐桓麟幼儿园说过的话。要真这么算,这位阴晴不定的齐家少爷今天就该对他汪汪叫了。   所以顾鸿渐动动嘴唇,吐出两个字:“笨蛋……”   齐桓麟深感自己被瞧不起了,深吸口气,咬牙切齿说:“有时候真想打你一顿。”   顾鸿渐闻言,更不拿正眼看他了。   齐桓麟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心底赌咒发誓:这次真的真的不再管他了。   ——   然后他就又双叒叕食言了。   起因是他们小升初后,再次同校同班,甚至这回更狠,老师直接安排他们成了同桌。   齐桓麟白眼翻上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坐旁边的时候毛毛虫似的各种蠕动,扭捏的像个小媳妇。   他甚至还会专门在桌子上画条三八线,告诫顾鸿渐不可越雷池半步。   正如齐桓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顾鸿渐也无法理解他的世界。   那种每天都很有精力,一定要活在人群中心,生气就吵,高兴就笑,永远都情绪充沛,能为一点小事就上蹿下跳。   他和齐桓麟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变故发生在初一的校运会上。   老师将各项目的名额在周一班会上公布出来,鼓励大家踊跃报名。齐桓麟当仁不让,把那种班里基本不会有人报的项目都报了一遍。   他很有做老大的觉悟——老大就是抗事的,既然你们喊我一声哥,我就对班级负一天责。   这种人有着单纯朴素的责任感,所以平常也很容易成为冤大头。   老师做主,划掉他一个三千米的长跑项目,不想自己的学生当天昏厥在校运会场上,然后问:“小齐接的项目太多了,大家帮他分摊一下好不好?”   说是这么说,视线却落在了顾鸿渐身上。   这个班除开活跃的齐桓麟,顾鸿渐的体育同样出类拔萃,只是不同于前者,后者对班级任务一直显得很被动。   到目前为止,顾鸿渐也只接了一个4x100米的接力赛项目。   但老师都明晃晃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顾鸿渐点点头,道:“我接,老师。”   于是齐桓麟的3000米,就分派到了顾鸿渐头上。   班会结束后,齐桓麟没话找话:“哼,接了我的项目,就不能丢我的人。”   顾鸿渐只当他又在飙垃圾话,左耳进右耳出,连眼神都不肯给。   齐桓麟:“好哇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要是你最后的名次没我好,你就要给我道歉!”   顾鸿渐终于给反应了,他用那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扫了齐桓麟一眼,说:“别想太多。”   齐·仿佛被渣男敷衍的小女朋友·桓麟气得小脸通红,重重哼了声,扭开脸不理他了。   等到运动会当天,齐桓麟先是跑了100米、400米两个项目,并且勇夺第一。   看台上他们班的女生疯狂给他打call,连他的马仔小弟们也整齐划一地喊口号,要多中二有多中二,寻常人早就社死了,唯独当事人很满意。   齐桓麟挺直腰板,得意洋洋地在人群中搜寻顾鸿渐的身影,然后就看到对方坐在大阳伞下,正在专心致志地做拉伸,根本没看这边。   他又是一阵跳脚。   3000米赛和8000米都安排在下午,听到报幕,顾鸿渐不急不缓地朝跑道走去。   他逻辑性强,习惯精算,就连长跑也是,严格控制呼吸节奏,且只在该发力的时候发力。   犹如一台精密的仪器,从来只做最优解。   到赛程后半段,就渐渐和其他班的同学拉开了距离,最后以大幅度领先的优势,冲过终点。   齐桓麟在台下看得高兴,忍不住也欢呼了几声——他可有集体荣誉感了,这会儿早忘记两人间多年的恩怨了。   等顾鸿渐目光扫向他,才跟转完了发条的八音盒般戛然而止。   齐桓麟双手抱胸扬高下巴:“哼……”   顾鸿渐:顾鸿渐:这人又在干什么?   这时,8000米赛的报幕响起了,齐桓麟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身,身后是马仔们整齐划一的口号。   “桓麟桓麟,人中麒麟!”   “旗开得胜,有他必赢!”   顾鸿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太中二了有点窒息。   齐桓麟一脸坦然,走过他身边时,还像小说里活不过三章的炮灰一样对他说:“3000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看好了,到底谁比较厉害。”   让你不正眼看我,呿。   顾鸿渐:??   ——   事实证明,装逼太过真的会遭雷劈。   齐桓麟刚开始依旧如他前面几次的比赛那样,发挥稳定遥遥领先。   他那跟熊一样强壮的身体素质,在一群学业压力大每天死读书的苦逼学生党里,简直是bug级的存在。   但等到跑最后一圈时,齐桓麟右边的小腿忽然抽筋了。   他几乎是栽倒在了跑道上。   同学们的加油打气声戛然而止,更有几位女生发出小小的惊呼,班主任第一时间站起身,朝操场小跑过去。   齐桓麟参加的项目太多了,除开短跑长跑接力赛,还跑去跳高。   估计是肌肉劳损引起的。   班主任跑进赛道,想把人扶起来,嘴上劝道:“可以了小齐,你今天表现得够好了,这场咱们就放弃吧,同学们都能理解你的。”   齐桓麟的倔脾气上来了,推开班主任的手,说:“不,比赛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还能行。”   然后硬是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往终点挪,接下来无论班主任和赶过来的同学怎么劝,就是不肯认输。   笑话,姓顾那小子还在那看着呢,哪能丢这么大人。   少年浅麦色的皮肤被烈阳晒得通红,汗水自额头渗出,沿着脸部线条不停往下滴落。   齐桓麟紧抿着嘴唇,硬是挪着过了终点线。   那一刻,不断超越他跑过终点线的同学都不重要了,他是在和自己时时刻刻因为疼痛而求饶的意志战斗。   顾鸿渐有点被他的执着震到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齐桓麟的最初目标是拿第一,现在他已经和第一失之交臂了,死撑也只会加重伤势。   但等他走到对方身边时,一过终点就跟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上的齐桓麟立马来精神了。   眼睛明亮灼热,做出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对着他放大话:“瞧见了没,什么叫体育精神,这就叫体育精神!”   然后齐桓麟就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扯到筋,整张脸痛到变形了。   少年抱着腿蜷缩在地上,心如死灰。   顾鸿渐:齐桓麟: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齐桓麟脸烧的通红:“你、你不许笑。”   顾鸿渐点点头,哦了声。   见他反应如此平淡,齐桓麟又有点不甘心:“你怎么每次……”   顾鸿渐突然道:“要帮忙吗?”   话头被打断的齐桓麟愣住了,嘴巴徒劳得张张合合,像正在用腮呼吸的鱼。有点傻乎乎的。   顾鸿渐低头看了看他抽筋的腿,再次问:“你应该不能走了,要我扶你去医务室吗?”   巨大的喜悦瞬间击中了齐桓麟,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顾鸿渐主动一下,会让他如此高兴。   作者有话说:   小齐:汪汪。   啊啊啊终于要写到本文最想写之一的小高潮了!!前期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现在进行时和回忆杀双线修罗场!!好激动!!   恨不能立马写到下章,十八岁青葱水嫩的谢老师下章出场……之前挖的坑也终于能填了XD 第39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中)   刹那间,齐桓麟英俊的眉目如阳光般,璀璨地绽放开来。   他笑得眯起了眼,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算你还有眼色。”   顾鸿渐照例把他的垃圾话当空气,托着齐桓麟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同窗那么多年,都习惯他这张讲不出中听话的嘴了。   齐桓麟小腿抽得厉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其他同学看了,有心上前想帮顾鸿渐分担,奈何齐桓麟一心一意要往顾鸿渐身上扑,还挥手赶他们。   “去去去,后面还有比赛呢,你们都来了谁给咱们班选手加油?”   “他陪我去就行了,你们都回吧。”   齐桓麟说得意气风发,那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去干什么大事呢。   班主任叮嘱了顾鸿渐两句,就放心地带着其他同学离开了。   这位平素低调的学生虽然不怎么活跃,但办事要比同班这帮毛孩子稳妥得多。   顾鸿渐把齐桓麟一边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左手扶着他的腰,两人缓缓朝医务室挪动。   到了初中,男孩子的个头开始猛蹿,他俩站一块差不多高,但齐桓麟要更壮些。   此时,后者身体过半重量压在顾鸿渐身上,两个人几乎是肉贴肉地挨着。   炎炎夏日,汗水很快浸透了衬衣。   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人新陈代谢快,血液循环自然也快,那热腾腾的身体黏连着汗水,让一向喜欢干爽洁净的顾鸿渐有点受不了。   过于交融的气息,让顾鸿渐产生出种心理边界也跟着被侵蚀了的错觉。   掌心下意识发力,抵住了对方靠过来的趋势,又掣肘于对方脚上的伤势,不敢真把人推开。   齐桓麟全然不觉,他还在那傻乐呵,搭在顾鸿渐肩头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人肩膀,说:“哎,我突然发现,你这肌肉没我结实哎,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练啊?”   他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一得意忘形,不过脑的话便张口就来。   顾鸿渐正被生人气息袭扰得心神不宁,闻言,忍不住回怼:“谢谢,不用,可以请你安静点吗?”   齐桓麟两条浓黑的眉毛马上立起来了,跟小牛犊子似的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最终扭开脸,委屈地嘟囔了句:“看在你主动扶我过来的份上,我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顾鸿渐把人弄进医务室,对迎上前来帮忙的校医说:“老师,麻烦帮他看看腿。”   校医是位温柔漂亮的大姐姐,闻言笑着点点头,边把气鼓鼓的齐桓麟安排到椅子上,边温声细语的询问根由。   等了解情况后,又在齐桓麟的右小腿上揉按几下,对顾鸿渐说:“没什么大事,只要帮他按摩按摩,舒筋活血一下就好了,我去给你们拿药油来。”   说完,校医姐姐朝墙边一排的柜子走去。   顾鸿渐看着齐桓麟,目光若有所思。须臾,他转过身,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齐桓麟见状,下意识伸手把他拉住,警惕地问:“你去哪儿?”   顾鸿渐甩了甩,发现这小子抓得死紧,自己挣脱不了。   再看齐桓麟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他不给个交代,就不放过他似的。   遂无奈道:“买水,你流了那么多汗,需要补充水分。”   齐桓麟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莽撞了,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丢出去的人也一样是收不回来的。   万幸校医姐姐忙着找药水,背对着他们,没看到自己如此没出息的一幕。   人高马大的少年悻悻然松开手,说:“那你早去早回啊,我渴了。”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顾鸿渐不由一顿,目光微妙地辨识着对面人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   然后确定,这点莫名的亲昵连齐桓麟本人都没注意到。   “干嘛?”事主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顾鸿渐收敛神色,轻飘飘说了句:“没有,先让老师替你擦药,我走了。”   “欸——”齐桓麟欲言又止,最后低头小小声说:“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是你给我涂药。”   顾鸿渐沉默了下,“我不会……”   刚刚老师都说了,要一边涂药一边按摩,好让药油吸收的。他从没学过,怎么做得好?   齐桓麟任性地说:“不会可以学嘛。”   顾鸿渐懒得理他了,直接往门口走。   齐桓麟再次拉住他:“你又这样,动不动就甩脸子不理人,你不说,我哪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时校医姐姐刚好找到药水回过身来,见两个小男生黏黏糊糊、拉拉扯扯,不禁掩嘴轻笑:“关系这么好啊,有什么误会要好好说开哦。”   两人听完同时转头,异口同声道:“谁跟他关系好了!”   “没有……”   校医姐姐眨眨眼,再眨眨眼,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们关系不好。”   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顾鸿渐顶着面瘫脸,直接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独留齐桓麟一个傻狍子在医务室,红着脸跟人辩解。   ——   他回来时,走廊上还能听到齐桓麟隐隐约约的抱怨声。   一会儿说好痛,一会儿说轻点,完全没了平日里在大家面前的人五人六。   等顾鸿渐推开门,齐桓麟又立刻闭上嘴不叫了。   校医姐姐见状,就开玩笑说:“初一(1)班的齐同学是吧,以后给你看病,可得让你们班主任多安排个人来。”   齐桓麟嘴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他甚至不敢去看顾鸿渐的表情,深觉从此以后,在对方跟前是抬不起头来了。   顾鸿渐想到他今天全程作茧自缚的戏码,感到了一丝好笑。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虽然齐桓麟那颗脆弱的少男心遭遇了风雨打击,但拜这次丢人的经历所赐,两人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顾鸿渐不再视他如无物,在齐桓麟天南海北的闲扯时,偶尔也会回应两句。   这下更调动了齐桓麟吹水的积极性,骨子里的话痨基因控制不住,跟泄洪一样倾倒出来。   聊得多了,接触得深了,齐桓麟渐渐就发现,传说中冰冷无情难以亲近的顾鸿渐,其实有点天然呆。   比如在他义愤填膺对某件事发表看法时,对方会转过脸来,认真地提各种问题,打断他的施法情绪。   这时的顾鸿渐没有杠人的意思,也不是有意想让谁难堪,而是他真的不明白,想问出个所以然来。   早年齐桓麟没少为这点生气,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白目啊,然后等他抱怨几句,对方就会直接不说话,惹得他直跳脚。   现在他摸清楚了顾鸿渐的脾气,原来后者只是习惯性地整理一件事的逻辑链,在搞明白不同立场不同人的底层逻辑前,不会轻易发表看法。   而每次齐桓麟为此说些赌气的话时,顾鸿渐就会因为推进不下去,而直接中断交流。   反正很多事他也不是很关心,也没到非发言不可的地步。   对此,齐桓麟得意洋洋地拍揽过顾鸿渐肩膀,说:“得亏是我这样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要换个小心眼的人来,绝对会恨你很久。说你鼻孔里看人,清高难相处什么的。”   十三岁的顾鸿渐还不够沉稳,听了他的自吹自擂,忍不住提醒:“你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齐桓麟噎住,然后恼羞成怒的嚷嚷:“我那会儿还小呢,你就非得和一个小屁孩计较?”   虽然性格层面上还不够成熟,但顾鸿渐的屏蔽功能已经非常完善,自动把他那些逼逼赖赖没营养的内容过滤掉了。   再比如,齐桓麟热衷于满嘴放炮,说些异想天开的脑洞——   类似一把狙击木仓射程是1400米,那他往后站1米能不能把子弹接住,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小同桌虽然无法理解,人为什么要思考没用的东西,但还是会用冷静的口吻,给他科普在风向风速和高度的影响下,子弹的抛物线会出现怎样的轨道偏差。   说到后来,还会随手抽过一张草稿纸,设置不同射程、环境,然后进行演算,分析角度偏差、轨道公式。   听得齐桓麟目瞪口呆,大呼你不用这么认真吧?!   综上所述,林林总总,可能这样的人在外人看来不那么尽兴,但齐桓麟却欢喜的紧。   他倒也不是说喜欢顾鸿渐这种思维模式,而是更加单纯的、不掺杂其余因素的,只因为更加了解了对方,而感到开怀和骄傲的心情。   某日午后,齐桓麟趴在课桌上。班里同学都趁课间休息出去浪了,只剩小猫两三只,和他们一样缩在教室里不肯挪窝。   他脸转向靠窗这边,专注凝视着身旁的少年。   窗台旁,坐课桌前的顾鸿渐正在看书。他坐姿端正,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穿透薄薄的校服衬衫,将少年人略显单薄的脊背,勾勒得隐隐绰绰。   他的眼角发梢都沾上了金色的碎片,整个人陷在光影中,显得愈发不真实起来。   齐桓麟望着对方垂落眼帘时,如临水照花的静美面容,怔怔出神。   少年人的脸庞刚刚摆脱了孩童时期的婴儿肥,但还有一些稚嫩的残留,精致柔和的五官线条,乌黑的发丝和眉眼,将顾鸿渐皮肤衬得愈发白皙。   但那份浓秀,却并非是陶瓷般易碎的美丽,而是透着股青葱感和勃勃英气,小白杨一般的出挑动人。   齐桓麟视线随着顾鸿渐发梢,慢慢蜿蜒而下。   少年后颈微微突出的脊椎骨,如一条细瘦蛰伏的幼龙,连这里的线条,都如此完美。   他胸腔内装盛着的那颗心脏,也开始如这个年纪的小孩般撒欢蹦跶,砰砰乱跳。   不知为什么,脸也跟着烧红了起来。   齐桓麟胳膊交叠,掩住自己的脸,小小声哼唧:“喂,顾鸿渐,我们这样……算朋友吧?”   黑发少年闻声,疑惑地看向他,问:“你觉得呢?”   到底怎样算朋友?   他和小叔叔那样?   朋友有个统一标准吗?   齐桓麟一梗,心想自己难得低头一回,居然还换不来一个坚定的答案,真是糗到家了。   于是,死鸭子嘴硬地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连这都要犹犹豫豫,你不想和我做朋友,我还不想和你做呢!”   顾鸿渐茫然地眨眨眼,嗯了声。   顿时,齐桓麟更生气了。   ——   齐小少爷的人生太一帆风顺了。他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对旁人来说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他唾手可得。   哪怕偶尔心血来潮有了目标,也不需要齐桓麟费心费力,自有人会主动送到他手里。   这样一位少爷,又如何懂怎么去主动接近别人,向他示好呢?   幸运的是,齐桓麟虽然这方面一窍不通,但他有独属于他的优点——真诚坦率,和不懂放弃为何物放弃的执着。   所以他嘴上放着诸如「我再xx就是狗」、「我还不稀罕搭理你呢」的狠话,行动上却毫不含糊。   这段小小的不愉快才过去半小时,他就又跟没事人似的凑过来,和顾鸿渐主动说话了。   而这样的小插曲,几乎往后每天都会发生。   或许交流变顺利了,齐桓麟胸襟愈发宽广,那张该缝上的嘴说人话的几率越来越高。   除了有时跟孔雀开屏一样,爱在人前揽着顾鸿渐,炫耀两人亲近的关系外,其他时候都算相处融洽。   顾鸿渐想,即便如此,也算难能可贵了。   这世上,金钱和权利越集聚的地方,就越是藏污纳垢。在复杂环境里成长起来的齐桓麟还能活得如此简单,一方面得益于他的家庭,一方面也有他性格本身的因素。   可以说,即便不是环境因素加成,真诚也是宝贵的品格。   所以,当某天齐桓麟又因为他平静的反应而碰了一鼻子灰,气馁地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讨厌我。”   顾鸿渐罕有的认真回答了他:“不,我并不讨厌你。”   齐桓麟表情肉眼可见的呆滞了。   顾鸿渐解释:“虽然你以前有点麻烦,但现在好许多了。而且即使在那时,我也不讨厌你,只是不大理解而已。”   “哼,想夸人就直接点嘛,扭扭捏捏的。”这么说着的齐桓麟,自己想笑不肯笑,非憋着,矜持地像个小姑娘。   顾鸿渐收回视线,傻狍子就是用来放养的,随他去就好了。   三秒后,邻桌便传来愉悦的小调。   齐桓麟一边哼着,一边摇晃椅子,完全老实不下来。   那天他整整乐了一下午,连老师骂他上课不专心听讲,都无法阻止爬上脸的笑意。   有这么开心吗?   顾鸿渐难以理解。   ——   以齐桓麟明耀夸大的个性,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现在顾鸿渐亲口说不讨厌他了,还不得给他脚下安俩风火轮,让他转着圈的螺旋上天?   于是日渐胆肥的齐桓麟得寸进尺,蠢蠢欲动着想要约顾鸿渐一起出去。   他也没想好具体干什么,就是想除了学校以外,他们还能再见见面而已。   他也的确这么提了,戳戳顾鸿渐的手臂,说:“嗳,今天放学我们出去玩吧?”   但少年蹙起眉头,拒绝了他。   齐桓麟满腔热情被浇个透心凉,不甘叫道:“为什么?!”   顾鸿渐:“已经跟人约好了。”   齐桓麟:“谁啊?”   见顾鸿渐不说话,齐桓麟愈发没完没了起来,拉着人衣袖逼问:“不行,你必须要说清楚,咱班谁啊,能让你抛下我不管。”   说到后来,语气酸溜溜的。   怎么就变抛下你不管了?   顾鸿渐见拽不回袖子,无奈道:“不是我们学校的,是我小叔叔。”   哦——原来是亲戚啊,那没办法了。   齐桓麟郁闷的收回手,像狗狗一样,脑袋上两只耳朵都没精神地耷拉下来。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不对啊,顾鸿渐的四个叔叔,除开去蹲局子,提前养老的那位,另外三个不是和他爸掐得要死要活吗?   也没听说顾家还有那个叔叔辈,能亲到来顾鸿渐学校专程探望他的啊。   这小子不会是为了拒绝自己,随便找的借口吧?   放学时,齐桓麟非要跟顾鸿渐一起走,想看看对方打算怎么圆。   然后他就见到了谢思邈。   十八岁的少年长身玉立,一手插兜,一手把书包甩在肩后,站在校门口微笑。   黄昏时分,赤红的火烧云布满半边天空,夕阳的最后一缕微光流转过谢思邈的脸庞,将那纤浓合度的眉目映照地愈发粲然。   犹如熠熠生辉的星星落进凡间。霎时间,周围喧闹的人群都成了他的背景。   而谢思邈就这么一枝独秀地站着,独自成画。   这时,身旁的少年率先出声:“小叔叔。”然后疾步朝人走去。   齐桓麟恍惚回神,又被震惊了。   他竟然从顾鸿渐的语调里,听出了些微的雀跃。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顾鸿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眼看着就要到那人跟前了。   齐桓麟咬咬牙,追了上去。   顾鸿渐似乎已经管不到他了,一心扑在出类拔萃的小叔叔身上,连眼角余光都吝于给他。   校门口也有不少磨磨蹭蹭放慢脚步,或者干脆不走了的男女同学,三两成群地立在不远处,悄悄打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帅哥。   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揣测,他是在等谁。   直到顾鸿渐和齐桓麟两人,一齐站到谢思邈面前。   齐桓麟发现这人长得好高,明明他和顾鸿渐都发育的不错,个头在同龄人里也算拔尖。   但和这位小叔叔站到一块,就只能到人肩膀的位置。   齐桓麟大喇喇扫视了眼对方身上的衬衫,是A市最好的那所高中的学生制服——A高会在学生校服衬衫的前胸口袋上,缝校徽标志。   全A市的学生家长都希望能把自家孩子往那送,能考进去的人均学霸,top名校高材生预备役。   但眼前这位,显然和那种「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A高氛围格格不入。   他连衣服都不肯好好穿,上面两颗纽扣被解开了,领口就这么散着——虽然齐桓麟自己也没好好穿校服吧,但这并不妨碍他嫌弃人家。   反正他怎么看对方懒散的神情,怎么不顺眼。   齐桓麟撇撇嘴,暗自嫌弃:哼,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小心眼,鸡蛋里挑骨头的。   “来得挺快,没让我等太久。”谢思邈笑着抬手,摸摸顾鸿渐脑袋。   后者低低嗯了声,然后不满地说:“不是说不要再摸我脑袋了吗,那么多人看着呢,而且我也不小了。”   谢思邈顶风作案,又揉了两把:“怎么了,不是有句话说,长辈眼里晚辈永远是小孩吗。”   顾鸿渐把他的手拿开,小声埋怨:“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把大人的傲慢学来了。你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关心我,就先尊重我。”   又是那种细微的表情变化,齐桓麟上次看到,还是面对顾夫人时。   除此以外,这么多年过来,他从没见顾鸿渐对别人这样过。   齐桓麟没来由的感到气闷,他俩关系就这么好?   这时,谢思邈才把注意力投注到旁的事物上,看着旁边一直沉默的齐桓麟,问顾鸿渐:“这是?”   顾鸿渐道:“我同桌,齐桓麟,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少年长长“哦——”了声,“齐家的小孩啊。”   顾鸿渐转过脸来,也给齐桓麟介绍:“这是谢思邈,你应该也听说过。”   靠,这就内个臭名昭著的混账啊。   齐桓麟脸一拉了下来,前不久他小弟刚在人手底下吃过亏呢。   谢思邈似乎察觉到他隐晦的敌意,眉头一挑,视线在顾鸿渐和他之间逡巡了圈,心下了然。   然后,他忽然将顾鸿渐揽过去,笑吟吟说:“挺好的,都交到能一起放学的朋友了,我还担心你太孤僻,在学校没人关照呢。”   顾鸿渐对他的举动没有反抗,似乎已经很习惯了,甚至意识不到这里头的亲昵在外人看来,有多令人惊诧。   “我能照顾好自己。”他义正严辞的说。   从母亲去世,到重遇谢思邈前的那几年,他都好好活着。   虽然谢思邈不承认,还说他那时活得太压抑了,这不是释放天性的小朋友该过的日子。   “怎么办,同龄人肯定更有话题,交到朋友的小顾同学马上就要抛弃小叔叔了。”这么说着的谢思邈脸上,表情狡黠如狐狸。   他故意用失落的、温柔的口吻说:“到那时,我可是会寂寞的。”   然后,齐桓麟眼睁睁看着顾鸿渐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变得不知所措。   “所以现在,你要抓紧时间,更多的陪陪我。”谢思邈稍一作力,顾鸿渐几乎是被他半搂着往前带了几步。   这时,顾鸿渐也读条完了,有点恼怒地说:“你又捉弄我。”   他所有的情绪,都能在谢思邈面前流畅的、自然而然地袒露出来。   齐桓麟心里酸得不行,身体比大脑动得更快,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人家,喊道:“等等!”   后者回身,疑惑地看着他。   齐桓麟支支吾吾,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呃,就……”   见他好半天挤不出半个字,顾鸿渐抽回手,礼貌地说:“有什么话,等明天你想起来了再说,我先走了,再见。”   少年身后,谢思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眼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   齐桓麟两眼发黑,咬牙切齿想:这孙子故意的,他是故意在气他。   只是那时的齐桓麟还不知道,谢思邈这个名字,将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卡在他喉头那根怎么也拔不去的鱼刺。   作者有话说:   纯情小狗狗vs腹黑美少年233333;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下)   后来齐桓麟才知道,顾鸿渐有时放学走得格外快,不是赶着回家,而是去赴谢思邈的约。   他们甚至双休日都会在一起。   听巧遇过他们的小弟说,他看到谢思邈在射击馆,手把手教顾鸿渐射击。   顾鸿渐专注地端着气木仓,而谢思邈则站在他背后,以一个可被算作环抱的姿势,将人圈着,双手覆盖在顾鸿渐手背上。   边调整他握木仓的姿势角度,边在他耳边说些经验知识。   可亲密了……   小弟感慨说,平素高冷的顾大学霸,那会儿可看不出半点生人勿进的样子。   齐桓麟想到先前,顾鸿渐在自己面前被谢思邈搂着,也自然松弛的模样,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就堵在了胸口。   他依稀记得顾鸿渐还有个粘人的弟弟。   事实上,在后来的几年里,齐桓麟也看到过好几次,顾嘉禾跑来找顾鸿渐的场景。   但比起九岁那年,他亲眼目睹的沉默抗拒,十三岁的顾鸿渐面对弟弟时,显得游刃有余了许多。   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如向阳的花朵被灌注了养料,让它不再干枯萎靡,有了直面风雨的底气。   齐桓麟循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细细追忆过往,幡然醒悟:抛开顾鸿渐那张表情不多的面瘫脸的障眼法,其实他一直在改变。   这种变化不是骤然发生的,而是细微地、逐渐地过程,倾向于润物细无声。   最开始,还在幼儿园的顾鸿渐虽然内敛不合群,但有时仍旧会展露出孩童的一面,直到顾夫人的离世。   从那以后,顾鸿渐脸上的微表情就消失不见了,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麻木。   对,麻木,那种仿佛没有欲望,像块石头一样的麻木。   只是他平常也不怎么和同学往来,没有和谁特别熟悉。于是,大家就都以为是他越长大越冷漠的天性使然。   再后来,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解冻了。   从冷冰冰的拒他人于千里之外,变成现在只是单纯不习惯主动,但对大家有耐心了许多的态度。   齐桓麟虽然每年都和顾鸿渐打交道,但一来他们就没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二来他本身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   相反,齐桓麟热血冲动,神经粗壮,情绪上头的时候根本想不了太多。   就譬如现在,他虽然能捋清楚脉络,但家庭环境简单、心思也简单的齐桓麟,仍旧是无法真正理解顾鸿渐身上发生的变化的。   人不能对自己没有概念的事产生共鸣,是以,齐桓麟现在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忙忙乱乱的瞎飞。   笨拙地用自己的方法,尝试去了解、体会,努力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   不过顾嘉禾那小子,真是越长大越烦人,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然顾嘉禾也不喜欢他,彼此是相看两相厌。顾嘉禾人小鬼大,才八、九岁的年纪,就学会撒娇装弱告状了,没少在他哥面前演。   趁顾鸿渐去买吃的功夫,两人坐操场大眼瞪小眼。   半晌,齐桓麟不屑地说:“粘人精……”   顾嘉禾听了,不甘示弱地朝他扮鬼脸,回:“大傻子……”   齐桓麟立起眉毛:“你说谁?!”   顾嘉禾:“谁应声我说谁。”   等齐桓麟揪过他衣领,准备替他爹妈狠狠打一顿屁股时,顾鸿渐刚好回来,提着水和零食站在操场边,怪异地看着两人。   顾嘉禾小脸一变,立马哭丧着说:“大哥大哥,这个哥哥好凶啊。”   顾鸿渐沉默地看向齐桓麟,视线下移,定格在他抓着顾嘉禾衣领的那只手上。   齐桓麟要真是只动物,浑身毛发都炸开了。   悻悻然松开手,把人推回原位坐好,齐桓麟撇撇嘴,嘟哝:“讨人厌的心机鬼。”   拜日积月累的恩怨所赐,原本他还以为顾鸿渐像小时候一样,放学都被弟弟缠得死死,现在一看,弟弟也被截胡了,还挺幸灾乐祸呢——   他都能脑补出顾嘉禾暗地里,那张气成河豚的脸了。   结果现在一想到顾鸿渐厮混的对象是谢思邈,齐桓麟顿时高兴不起来了。   体育课上,他郁闷地蹲在地上拔草,听身边没眼色的小弟们在那叽叽歪歪。   “奇怪,他俩什么时候搞上的?”   “完全看不出来啊。”   是啊,谁能想到呢,谢思邈和顾鸿渐,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私交居然这么好。   齐桓麟酸成了柠檬的形状。   ——   他泄愤地把草屑往地上一丢,下巴朝小弟堆里的某人点了点:“嗳,你过来。”   那人畏畏缩缩站起身,凑了过来:“老大,找我有事?”   齐桓麟嫌他凑得太近,把他脑袋推远了点,问:“说说,你跟姓谢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看上去软蛋一样怂兮兮的红毛富二代,就是前些日子来找他伸冤,说谢思邈丧尽天良欺负人的小弟。   其实齐桓麟跟这人也没多亲近,每天来投奔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真跟他称兄道弟的,有冲着齐家的背景来攀附的,也有一些纯粹只是利用他扯虎皮扛大旗的。   总之,齐小少爷身边人员鱼龙混杂,属于良莠不齐的状态。   “啊……”红毛视线乱飘,努力维持声线的平静:“就、就前段时间路上碰见,我正和朋友交流感情呢,就和他遇到了,然后就……就被他欺负了。”   齐桓麟看他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知道他没说实话,至少没交底。   但他现在急需了解谢思邈这个人,也就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脚踹在红毛腿上,齐桓麟冷冷道:“往细了说,还有你给我大声点,没吃饭怎么的。”   周围马仔见气氛不对,也不再嬉笑,上道的合围过来。红毛腿都软了,瘫坐在地上凄凄切切地撂了。   前面说过,齐小少爷身边鱼龙混杂,眼前这个红毛,就是那混珠的鱼目。   平日里,没少借着齐桓麟小弟的名头干坏事,而且他这个纨绔当的,还跟一些学校外的地痞流氓混到了一起,是真扶不上墙的烂泥。   平时他帮这些流氓物色「肥羊」,专门挑那种小康家庭脾气软弱的乖学生下手,在学校外围堵,强迫人家交保护费。   而混混们也投桃报李,帮他揍一些不长眼的,双方各取所需,都过得挺滋润。   那天红毛照例在放学路上,和混混们一起把目标推进了小巷,开始摆弄那个倒霉的冤大头。   肥羊紧紧抱着书包,头发已经被揉乱了,脸颊被巴掌扇的红彤彤,还有些肿了。   此时,他又恨又惧地瞪视着红毛同学,说:“我明天就告诉老师,你等着记过吧!”   红毛在这些被他视作弱者的人面前,向来是嚣张跋扈的,闻言不以为意,还故意挑衅:“你去啊,看有用没用。”   肥羊气坏了:“你混蛋,你会遭报应的!”   红毛上前拍拍他的脸颊,继续大言不惭:“先管好你自己吧,别说我事先没警告你啊,你可是还要在这上学的,咱们同学都还要做两年呢。好好想一想,其他人怎么不敢告老师吧,白痴。”   “现在我比你强,比你牛逼,你就要听我的,懂不?”   他话音落下,一道男声忽然插了进来。   “哦,是吗?”   众人不由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一名高挑的少年站在巷口,单肩背着书包,双手插在裤兜里,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你谁啊?”其中一名小流氓上下打量他一眼,扑哧笑道:“长得一副小白脸样,能打架吗?滚一边去,少管你爹的闲事。”   包括肥羊在内,小巷里所有人这时目光都汇聚在少年身上,是以没有人注意到,红毛在看到对方后,脸色都变了。   那边厢,少年听了小流氓的大放厥词,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慢悠悠走过来,越过几名小混混,微微倾身,欺近红毛问:“你刚刚的意思,是谁强,谁就能为所欲为,对吗?”   红毛连连摇头,连话都不会说了。   脸上有道疤的混混头子,比他那些脑子里全是草的马仔聪明点,见状察觉出不对,目光警惕地扫射这名不速之客,问红毛:“张少,这人是谁?”   在红毛抖着嘴唇要叫出名字时,少年抬手制止了他,歪歪脑袋说:“这不重要,我只是对你的想法感兴趣。”   “游戏要沉浸式体验才有趣。”他看向周围的混混,发号施令:“来,把我们小张少爷也抓起来,刚刚你们怎么对待那边那位同学的,现在也怎么对待他。”   最开始出言不逊的那个小混混脱口道:“你神经病吧!”   少年问:“做不做?”   “做个屁!”混混头子也发狠了,他们五六个人要被一个小白脸拿捏住了,往后还要不要在这片混了?   而且那个红毛张少听他这么说也没反应,想来问题不大,不是完全不能得罪的人。   于是小混混们见老大都发话了,呼啦啦全围过来,冲少年挥舞起拳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条偏僻的小巷中,痛呼声、求饶声,身体狠狠摔在地上的沉闷动静,还有拳头击打在肉体上,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少年把书包往路边一扔,犹如矫捷的猛兽,轻而易举就把所有人都揍趴下了。   而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人全程脸上的表情,都是轻松愉悦的。即使在他把混混头子的胳膊卸脱臼时。   仿佛他折的不是胳膊,而是什么死物。   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看上去精致华美,像贡品一样的少年,在享受最原始的释放行为带来的快乐。   红毛全身早就没一块硬的地方了,软倒在少年面前,扒着他的大腿哭:“谢思邈!谢少爷,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早先冒犯谢思邈的那个二缺混混,现在正双手撑地的跪着,给他做人肉板凳,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思邈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背上,捏住红毛的下巴抬起来,问:“为什么要哭?”   红毛心说你打人那么凶,我能不哭吗,面上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我觉得很有意思。”谢思邈漂亮的眼睛里浮动着光彩,声线轻柔和悦:“为什么要欺负同类呢,你明明和他并无差别。”   “现在按照你的逻辑来了,你却无法贯彻始终,还是说——”   谢思邈放开他的下巴,直起身,“因为这就是人的本性,同样的遭遇发生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说这话时的他眉眼含笑,红毛却哭得更大声了。   “真是平淡无趣的剧情啊。”谢思邈叹息。   然后他就让已经被打怕了的混混,去把红毛架起来,照着日常打家劫舍的流程走了遍。   期间混混们生怕谢思邈误会他们摸鱼,下手是毫不留情,没一会儿红毛的脸就被打肿了。   另一边,缩在角落的肥羊同学本以为自己运气好,遇到了天降正义。   但见眼前这副遍地哀嚎,连混球都为之胆寒的场景,小心肝被吓得颤了颤——这剧本不大对啊!   他甚至顾不上跟谢思邈道谢,就抱着书包连滚带爬地跑了。   最后,谢思邈从红毛书包里抽出钱包,用那只鼓囊囊的钱包拍了拍红毛的脸颊,说:“你干过这种事多少次,就把钱包交到我手里多少次,明天要是没送到我学校,你知道自己什么下场的。”   说着走出小巷,穿过马路,将钱包扔进河道里。   谢思邈回身,笑着对小心翼翼跟出来的众人说:“这样很公平,不是吗?”   晚风吹拂过他柔顺的发丝,夕阳下的少年像个恶魔。   ——   “你他妈打着我的名号就在外面干这?!”   听完前因后果的齐桓麟暴起猛踹红毛一脚,似乎还嫌不够解气,又两巴掌呼人后脑勺上。   “还想挑拨我,为你这么个玩意儿去和谢思邈干起来?你想得还挺美啊!”   齐桓麟看红毛低着头的窝囊样越想越气。   实际上,他先前说谢思邈臭名昭著,但他自己的名声也未必有多好。区别只在于:   谢思邈爱把人当猴耍,但他对欺男霸女的戏码没兴趣;   齐桓麟这边真的有在欺男霸女,但却都不是他本人做的,有些甚至要像今天这样,闹到他跟前才知道。   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欢呼声。   齐桓麟扭头看去,正巧看到顾鸿渐跳高时,高高跃起的姿态。   修长挺拔的身躯在半空,拉伸成一个舒展优美的弧度,轻盈地越过横杆。   阳光下,他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齐桓麟深吸口气,说:“通知弟兄们,以后谁要再搭理张少华这个白痴,也给我一起滚蛋!还有,要再有人不干人事被我知道了,我保证,他的下场会比惹到谢思邈还惨。”   ——   顾鸿渐发现,最近齐桓麟缠着自己的时间变多了。   以前后者虽然也喜欢没话找话,但人毕竟还有前呼后拥的小弟,还有大好的江山在,不会每时每刻都黏着他。   但现在不同了,他对顾鸿渐的回应变得格外在意,有时甚至会打破砂锅的问,如果对象是谢思邈,你也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顾鸿渐烦不胜烦,就问他想干什么,齐桓麟眼睛左右乱瞟,扭捏半天,说:“你都不和我出去,我都约你那么多次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陪?”少年顾鸿渐目露疑惑。   对方和他不同,明明还有很多朋友。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   齐桓麟差点恼羞成怒,好容易忍住了飙垃圾话的冲动,破罐子破摔道:“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出去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本身没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顾鸿渐答应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什么时候,去哪里?”   少年一脸正经的看着他,齐桓麟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这周双休日怎么样?”   “不行,有经济学的课程要上。”   “那下周?”   “嗯……刚好跟嘉禾的校庆日重叠,他早两星期就说过了。”   “靠,这不行那不行的,你到底哪天有空啊?不会故意耍我的吧!”   “别想太多。”   “我不管……”   吱吱喳喳、叽叽咕咕,顾鸿渐觉得齐桓麟就像窗外停在枝头的鸟儿,永远吵吵闹闹,倒也不惹人讨厌。   于是他说:“下周放学后的哪天,我和你出去吧,这周不行,小叔叔的射击课程还没上完。”   齐桓麟先是不满了阵自己排在谢思邈后面,可转念一想,他们马上要出去玩了。   去玩什么好呢?   他得好好想想,势必要让正经无趣的顾鸿渐狠狠震惊一把,然后不再拒绝和他出来……   这么想着,也就把生气的事忘在脑后了。   ——   齐桓麟兴致勃勃的时候,办什么事都很有效率,很快就把时间地点敲定下来了。   时间来到六月,所有人都要准备期末考,而等暑假过后,他们就要升初二了。   天气热得恼人,他们又处在心思浮动的年纪,哪里坐得住复习,也就只有顾鸿渐这样的学霸才能像老僧入定,坐得稳如泰山了吧。   齐桓麟拿着本练习册当扇子用,想到放学后俩人就要第一次出去玩了,兴奋地又多出了两身汗。   结果也不知是他那天选日子没看老黄历,还是好事注定要多磨,在距离放学还有一堂课时的课间,他手下的马仔忽然匆匆赶来,把他叫出去说了几句。   “什么?!”齐桓麟陡然拔高声音,一脸凶神恶煞:“谁干的?”   “不知道,齐哥,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他吧。”马仔也是满脸郁色,拉拉他袖子,小声说道。   齐桓麟迟疑了。   他在原地踟蹰片刻,然后快步走进教室,不死心地对顾鸿渐说:“我有点事,你放学先去咱们约的地方,我到时直接去那找你。”   等顾鸿渐点头,他才松了口气,和马仔匆匆离去,连课都翘了。   齐桓麟直到放学都没出现,顾鸿渐遵照约定,收拾完书包,边往外走边拿手机导航。   往常他都有充当司机的保镖接送,但齐桓麟先前缠着他,非要他和自己坐一辆车出去玩,还保证回头会把他送回家。   所以今天放学,顾鸿渐没让司机来接他。   现在齐桓麟跑了,他就只能自己过去。   顾鸿渐站在校门口,照着地图看了看距离,公共交通得换乘,还是打车比较方便。   不过打车的话,得走出小巷去路口打。   这么想着,他抬脚往外走。   这条道格外狭长深邃,两边栽植着梨花树,这个月份花朵早谢了,只剩郁郁葱葱的碧绿枝叶,繁茂地生长着。   道路两旁不时有通向居民小区的岔路,他们学校嵌在生活区内,周围参差坐落着老式的居民房屋。   顾鸿渐出校门晚,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现在这条道上也没什么人。   他走着走着,目光微沉。   刚刚他通过手机屏保的倒影,看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   另一边,市中心医院。   齐桓麟看着被打成猪头的另一名小弟,脸色难看。   这名小弟可不像红毛张少华那样,只是个滥竽充数的,而是和他关系不错,他放出话去说要罩着的人。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年少气盛的齐桓麟握紧拳头,势必不会放过那个下黑手的人。   躺在病床上的小弟双眼紧闭,还在昏睡。   他头上被缠得严严实实,伤口已经被医生处理了。据医生所说,是被人用棒球棍之类的钝器从后脑重击了。   人是当场陷入昏迷的,估计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齐桓麟和跟他来的两名小弟一字排开,在病床前坐着帮忙看护,直到人家长匆匆赶来,他们才从病房退出。   一到走廊上,他左手边的小弟甲就迫不及待说:“齐哥,你说会是谁干的?”   齐桓麟沉声问:“人是在哪儿发现的?”   右手边的小弟乙接口:“放体育器材的仓库,2班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他做值日生呢。”   齐桓麟:“你们回学校查监控,把人给我揪出来。”   小弟甲:“可是……我们是学生,监控室应该不会让吧?”   齐桓麟横他一眼:“人都被打了,他们要不想家长闹大,就聪明点。他们要还拦着,你们去了监控室,就说是我想看。”   小弟甲连连点头。   小弟乙从刚刚起就一直皱着眉头在沉思,这时出声道:“齐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豆芽性格咱们也知道,不是莽撞的人,平时也不得罪人的,怎么就……”   齐桓麟咬牙:“还用问,肯定冲我来的。”   小弟乙:“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挑今天动手?”   他话还没说完,齐桓麟脸色骤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不好!”   他低骂一句,拔腿往医院外狂奔。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多余的人   顾鸿渐一点点提速,快步朝路口走去。   只要出了巷子,外面就是宽阔的大马路。来往行人车辆一多,这些冲着他来的人想再下手,就得好好掂量下了。   就在这时,前边路口忽然斜里窜出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顾鸿渐停下脚步,目光在每人身上停留片刻,收集信息。   这些人年龄看上去都不大,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粗糙,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一身流里流气的打扮,显然脱离学校已经很久了。   从刚刚起一直跟着他的脚步声,此时已经停在了他身后。   顾鸿渐冷静道:“谁派你们来的?”   他对面,站在三人中间位置的混混头子面露诧异:“你小子,想得倒挺多,怎么就不能是哥几个今天随便挑中了你。”   顾鸿渐:“如果真是这样,你现在的反应,就不会如此多话。人在企图掩藏一个真相时,会通过论证的方式,来打消别人的疑虑。”   混混头子有点受不了他学霸精英的派头:“少废话,管我们是怎么来的,你识相点还能少吃些苦。”   顾鸿渐依旧在用他平直的语调叙述:“不管是谁派你们来的,我能给你们的,远要比他能给你的多。”   此时他脑内早已念头百转,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比如他父亲最近承建的项目,那里不肯拆迁的钉子户来绑自己做要挟;   比如哪个穷途末路的人剑走偏锋,看中了顾家丰厚的家财,企图干票大的;   但无论如何,顾鸿渐都想不到,眼前这帮人只是遵照指示,单纯的想要来打他一顿。   混混头子充耳不闻,心说你们富二代不都一个样,话讲得那么满,还当自己在演电视剧呢。   “没错,我们的确拿钱办事的,所以要怨,就去怨你得罪的人吧。”   他一抬手,马仔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钢管、棒球棍。   为防止出现上次那种踢到铁板的尴尬局面,这回混混头子可学精了,今天特意多叫了些人来,眼下团团围住顾鸿渐的小流氓,粗略估算都有九、十个之多。   顾鸿渐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将全身肌肉调整在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   “那没办法了。”   说完,手里的书包猛地一甩,狠狠砸在了当先扑过来的那个混混面门上!   “草,干他!”混混头子被他的胆大包天激怒了,手一挥,小弟们乌压压地全朝顾鸿渐涌了过去。   场面一度显得十分混乱,十数人的混战简直让人看花了眼,就算偶尔有学生路过,也是吓得扭头就跑,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还记得报警。   一开始顾鸿渐并未吃亏,他正经学过散打和自由搏击,喂招对手都是谢思邈这样的狠人。因而虽然看上去是个安静美少年,实际下手稳准狠,完全不带犹豫的。   他踹了一个混混腹部一脚,趁人哀嚎的功夫,夺走他手里的棒球棍,接着犹如蛟龙入海,和人打作一团。   顾鸿渐眉眼偏冷,气质也偏冷,就连打架这么热血的「运动」,都透着无机质的冰冷。   精于计算的大脑高速运转,协助他在人群中左闪右避,每次只逮住一个痛揍——这是一对多最好的战术,要打得够狠,还能对他人形成一定的威慑性。   毕竟谁也不想当那个挨揍的倒霉鬼。   可也仅止于此了。   顾鸿渐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十八、九岁发育完全的身体,和青春期的他根本没法比。   无论体能、力量,还是骨骼成长的坚实程度,都有着天壤之别。   他能到现在,都不被摁着打到鼻青脸肿,已经是他平常训练不偷懒的功劳了。   时间拖得越长,就对他越不利,等顾鸿渐把三个小混混打得满地乱滚,哀哀呻吟时,他自己也挂彩了。   手臂上的擦伤、嘴角的淤青,身上被衣服遮着的地方,也有两处软组织挫伤。   不是他不想跑,而是对面人实在太多了。   加上领头的混混,两位数的人虽然打群架方面会有点施展不开,一不小心就容易磕碰到自己人,但在围堵上面,实在没得说。   里一层外一层往那一杵,顾鸿渐就冲不出去了。   所以目前的局势是,他能让自己少挨打,也能以伤换伤再拼掉两个,但想逃出包围圈,却不大可能。   而且伴随体力的消耗,他的气息也渐渐不稳了。   就在他背后一个混混举起钢管,就要给他来记狠的时,人群外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王八蛋——”   齐桓麟跟阵风似的冲进来,在钢管落下前,从背后抱住顾鸿渐。   少年蓦地回头,“你……”   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钢管的齐桓麟眉头都没皱一下,仓促地说了句:“先出去再说。”   然后沉眉厉目,反手夺过那个小混混的钢管,拔高声音暴喝:“都给我滚开!!”   话音未落,已经一钢管抽在人大腿上。   顾鸿渐也明白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机,和齐桓麟打着配合一起往外冲。   混混头子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眼见就要被他们脱身了,连忙指使小弟围得更紧,自己也抄着家伙上了。   这时,吊在齐桓麟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小弟也到了。见状立马和包围圈里的齐桓麟统一战线,里应外合。   顾鸿渐立即叫了声:“打电话报警!”   小弟乙比较机灵,立马反应过来,停住脚步掏手机。   小弟甲则继续和混混死磕。   两边配合下,包围圈很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顾鸿渐跃起,全力一脚踹在混混头子胸口,把人踢得连连倒退后,几人终于成功脱险。   顾不上说话,跑到路口拦了辆出租,就前往医院。   ——   原本好好的计划,变成了去医院夜游。   二进宫的齐桓麟坐在输液室的椅子上,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他一郁闷脾气就会变差,不耐烦地赶两个小弟去干正事,自己则和顾鸿渐难兄难弟一样留在输液室,等警察来问情况。   顾鸿渐伤势不重,他知道卸力躲避,因而身上都是些挫伤。   但齐桓麟那一下可是挨结实了的,刚刚医生掀开衣服看他的背时,那乌紫一片的伤势看着触目惊心。   小伤爱嚎叫的齐桓麟这次,却嘴唇紧抿,全程什么都没说过,光看他的脸色丝毫瞧不出背已经这样了。   输液的是齐桓麟,先前打架他几乎全程护着顾鸿渐,所以来得晚,看上去却比顾鸿渐更惨点。   他有伤口蹭到了铁锈,刚刚还打了破伤风针。   顾鸿渐心有愧疚,在处理完外伤后,一边坐在旁边陪护,一边埋头在问护士姐姐要来的稿纸上画速写。   早在最开始,他就已经记下了每个混混的面容特征。现在,他要尽可能的为警方提供线索。   警察很快就到了医院,一名中年片儿警带着一名小年轻,看到两个半大孩子时愣了愣。   等顾鸿渐把一沓画好的速写交给他们,并冷静地将前因后果叙述了遍后,两人又愣了愣。   片刻后,负责记录的小年轻扑哧笑道:“你以后来当警察吧,不干咱们这行可惜了。”   老片儿警拿胳膊肘捅捅他,让他闭嘴,然后说道:“两位小同学,你们的家人呢?你们现在还未成年,我们目前怀疑这是故意伤人,最好是能通知到你们家里,让家长有个防范。”   齐桓麟大喇喇地掏出手机:“通知他们干嘛呀,我爸妈人都不在国内,我让管家来吧。”   另一边,顾鸿渐顿住了。   他低头注视手机的通信录页面片刻,拨通了谢思邈的号码。   这边和管家叽叽咕咕的齐桓麟听见了,想也不想地道:“嗳,我说你,怎么给他打电话啊!”   顾鸿渐这边已经挂了电话,闻言疑惑地看向他:“不可以打吗?”   齐桓麟梗住,纠结的直挠脑袋:“他说到底姓谢啊,也不是你亲叔叔,充其量算朋友。就,怎么说呢,家里的事轮不到他那种感觉吧。”   这时,老片儿警也补刀,说:“啊,朋友不大够吧,小同学,最好还是让你监护人来。”   顾鸿渐心里不大舒服,抿了抿嘴唇,道:“可他也只让管家来,都没有血缘关系。”   齐桓麟:“那能一样吗,管家爷爷是看着我长大的,而且他是我家远房亲戚,姓谢的跟你都不是一本族谱!”   顾鸿渐听了,怔怔出神。   老片儿警阅历丰富,看出了不对,连忙打圆场:“先让人来了再说吧。”   场面陷入短暂的沉寂,热血下头后的齐桓麟,慢慢也想起了顾鸿渐爹不疼妈不爱的传闻,一瞬间眼底闪过慌乱,几次欲言又止。   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医院泛白的灯光打在少年身上,他垂着眼帘的沉静侧颜,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寂寥。   齐桓麟坐立不安起来。   ——   二十分钟后,谢思邈到了。   他先是确认了下顾鸿渐的情况,然后自如地应对起了民警。   十八岁的谢思邈容貌出众、谈吐得体,和他说话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他把老片儿警拉去走廊外说了几句,回来时两位民警再也没提过叫家长之类的话。   而且默认了谢思邈就是能顶事的人,把顾鸿渐画的速写拿给他看。   结果还真看出了端倪,谢思邈挑了挑眉峰,指出其中几个混混,说:“这几个我认识。”   然后把前几天路上碰见的事,简要概述了下。   这下齐桓麟也愣住了。   如此说来,不就意味着那个小红毛张少华,也掺和在这个事里?他们学校管得很严,平时不让校外的人进。   所以他那个倒霉小弟,只可能是被同学敲的闷棍。   可张少华是知道顾鸿渐身份的啊,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掺和进这种事情里?   事到如今,两位民警知道自己接的这次报警有点不同寻常了,心说你们有钱人的花活真多,小小年纪就开始搞争斗了。   做完笔录,收集完信息,他们就离开了。   临走前分别要走了三人的电话,说有进展了会通知。   等输液室重归宁静,谢思邈便径直朝顾鸿渐走来,将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遍。   然后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抱住沉默的少年,笑眯眯说:“还好没大事,小叔叔这一路可担心坏了。”   少年嗯了声,有些没精打采。   “怎么了这是?累了?”谢思邈一手扣着顾鸿渐的腰,一手挑起他的下巴细细观察。   “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饭?我先带你去吃点什么填饱肚子,再送你回家休息,好不好?”   一旁仿佛多余出来的齐桓麟目瞪口呆,眼前这个谢思邈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和面对他时,面对张少华时截然不同,这一刻的谢思邈充满了耐心和人情味。   好在顾鸿渐还惦记着他,说:“齐桓麟也还没吃。”   谢思邈:“哦,那就给他叫个外卖。”   顾鸿渐:“他替我挨了一下打,我要等他家来人了再走。”   谢思邈:“好吧,你陪他,我陪你。”   顾鸿渐:“还有张少华那边……”   “好了。”谢思邈打断他,和声细语地说:“小朋友只要担心学习就好,别的事就交给大人来操心。”   “不用你管,我会处理的。”齐桓麟再也看不下去了,恶声恶气道。   这事说到底有他的责任在。   张少华名义上也算他的前小弟,而顾鸿渐行踪泄露,是因为他前两天太高兴了,找小弟打听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时,丝毫没有隐瞒和谁出去,导致传进了人耳朵里。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想搞什么,但齐桓麟已经决定回头,就去找人家的麻烦。   谢思邈这才抬头来看他,“哦?你打算怎么处理?”   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落在齐桓麟眼里,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反正不要你多管闲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被激起好胜心的齐桓麟吹胡子瞪眼。   以谢思邈的性格,碰到有人如此挑衅自己,势必要戏耍对方一番,但他没有。   他注意到了顾鸿渐的不对。   ——   不理吱哇乱叫的齐桓麟,谢思邈拉着顾鸿渐出了输液室,问:“先前我就想问了,你今天是怎么了?跟神魂出窍了似的。”   顾鸿渐沉默片刻,问:“我今天不该给你打电话吗?”   谢思邈蹙了蹙眉:“谁说的?”   顾鸿渐:“齐桓麟说,你只是我的朋友,家里的事不该找你的。”   谢思邈:“你家的事我掺和的还少吗?你爸都把我当拐骗无知少女的人贩子了。”   顾鸿渐不说话了,垂落的睫羽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谢思邈静静等了会儿,摸摸他的脑袋,“哭了?”   少年摇头……   谢思邈:“难过?”   少年停顿片刻,点点头。   “我在想,我是不是麻烦到你了,毕竟他们说的都有道理,正常人不会这么麻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但只要这么想,心里就会难受。”   谢思邈背靠墙壁站着,把顾鸿渐低垂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长指温柔地穿梭于少年人茂密的发间。   合着按摩一样的节奏,他柔声说:“没有的事,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给我。我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但在我看来,人和人建立牵绊不只有血缘这一种方式。”   “你难道不觉得,比起毫无建树的血缘关系,会真正关心你的人,才更值得托付信任吗?”   少年低低嗯了声。   “而且你看,说不定你今天倒的霉,还有我一部分原因呢。”   谢思邈煞有介事说:“毕竟咱俩交情知道的人可不少,要真是这样,就是我欠你的,你不该更理直气壮地来找我收利息吗?”   顾鸿渐被他的说法逗到,短促地笑了声。   “你又笑了,笑了就大方点,给我看看嘛,每次都自己偷偷乐。”   “我没有……”   “事实胜于雄辩知不知道,欸,现在能抬起头来了吗?”   “呃……”   “行行行,不抬就不抬,你也就在我这耍耍性子了。”谢思邈那只摸脑袋的手,改为轻轻拍了下。   他说话的语气里含着埋怨,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真要你拿我当自己人的时候,你又只会听外人的,我好伤心啊。”   顾鸿渐这会儿终于肯抬头了,表情认真地看着谢思邈,说:“小叔叔永远是自己人,我保证。”   闻言,谢思邈渐渐收了笑,眼神更温柔了。   他抬手掐了把少年的脸颊,说:“没白疼你。”   一墙之隔的输液室内。   齐桓麟正站在门后,悄悄透过门缝看外面。   兀自嬉闹的两人像忘记了这里是公共场所,也忘记了还有一个他在。   齐桓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看着在谢思邈甜言蜜语下,舒展开眉头的顾鸿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作者有话说:最近有点累,今天更一章休息下_(:з」∠)_;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他真就比我好?   放学伤人事件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小流氓们背后的确有人指使,但这个幕后主使,既不像顾鸿渐想的那样,是父亲那边拉的仇恨;   也不是齐桓麟以为的,自己cos古惑仔「纵横阖闾扩张版图」时,惹来的哪路神仙。   而是那个欺软怕硬,只敢狐假虎威的张少华。   事情还要从他被齐桓麟踢出团队说起。   原先他在班里兴风作浪,是仗着校外有混混撑腰,以及齐桓麟小弟的名头——   外人只能看到他几次主动跑去找齐桓麟打招呼,后者也没赶他,在他这么自称时更没制止,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可现在不同了,谁都知道张少华被齐桓麟当众揍了,人还放话出来,要求自己的小弟不准再接触他。   那想要做他小弟的人,岂不是得发了狠的跟他划清界限?   而想要和齐桓麟沾亲带故的,又有多少?   于是,红毛失势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是那种随便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的。   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被任何圈子疏远,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而单单只是疏远他的人,都算厚道了。   有些小心思多的,会趁机对他落井下石,以期能用他的凄惨下场,讨得齐桓麟欢心。   张少华很清楚他们的算盘,因为自己以前和他们没什么两样,都这么混蛋。   而如今,曾经他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尽数返还到了自己身上。   另一方面,拜平日里的横行霸道所赐,班里也没同学愿意帮他搭理他,可以说是被彻底孤立了。   张少华后悔了。   纨绔子弟之所以能做纨绔子弟,必然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他长这么大,哪受过这么大委屈?   心态一下就失衡了。   他不禁怨恨起齐桓麟,要不是他把话说那么绝,自己能混得那么凄惨?   踢人就踢人,大不了他再去抱别的大腿,至于赶尽杀绝吗?   这股怨恨成了他每天发泄情绪的唯一途径,往后每被冷嘲热讽、挨一次打,就加深一分。   等积攒到满溢出来的时候,小红毛就想到了报复,他要让齐桓麟也吃点苦头。   可他家虽然有钱,但在卧虎藏龙的A市并不能排上号,充其量不过是众多暴发户中的一员。和齐家,谢家这样的A市龙头相比,实在差太远了。   除非他老子能一夜暴富到世界100强,才有个平等对话的机会。可这明显不现实。   于是,张少华整宿不睡觉,想出了一条自以为阴损歹毒的妙计——对,没错,他是摆弄不了齐家的小少爷,可他不能,别人能啊!   刚好,他们学校还有位出身地位不逊于齐桓麟的冤大头——顾鸿渐。   前不久这俩人还挺不对付呢,他要能把顾鸿渐打了,再成功嫁祸给齐桓麟,不就能期待他俩掐起来了吗?   听说齐桓麟找了顾鸿渐那么多年麻烦,都没从对方手里讨到过便宜,这回肯定有他好果子吃。   至于两人化干戈为玉帛的消息,小红毛没怎么放在心上。   刚和好能有什么信任度?   只要操作得当,就能把齐桓麟打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和顾鸿渐交好只是为了骗取对方的信任。   等他把这条八卦宣扬出去,再配合顾鸿渐的反目成仇,不就坐实了齐桓麟人品不行?   哼,到时看他还怎么清高!   而且顾鸿渐不是跟谢思邈关系不错吗,最好谢大魔王也下场,出手教训姓齐的一顿。这要能成真,他做梦都会笑醒。   自认已经被逼到绝境的张少华,爆发出了惊人的行动力。   他这辈子就没为什么事如此勤快过,却迅速在两天内,和常与他狼狈为奸的地痞流氓谈妥了条件。   为了看齐桓麟倒霉,张少华咬咬牙,很是大出血了一回,掏出所有零花钱来,让流氓头子多摇些人来。   期间,张少华故意隐瞒下了齐桓麟、谢思邈,还有顾鸿渐三人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和他一样的普通富二代,充其量打架厉害点。   而那些本来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混混,自然也没什么渠道去了解情况。见钱眼开之下,彻底成了本次事件中的炮灰。   只是想得再好,现实和理想间总有差距存在。   张少华没想到齐桓麟会突然跑回去,还替顾鸿渐挨打,这自然而然就堵住了他后期想要通过造谣,抹黑污蔑人家的路子。   也没想到顾鸿渐记忆离这么好,居然给那天所有参与群架的混混,都画了人物速写。   让警方以最短的时间,将所有涉事人员都抓进了局子。   更错估了谢思邈的脑子和手腕。   是他推测出自己在这件事里的重要性,绝不是从犯那么简单。也是他接到警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那边,和落网的混混们谈判。   最终,成功让那些拿了重金,保证不把他咬出来的小流氓,把能撂的不能撂的都交代了。   只能说张少华电影看多了,联想能力不错,却忽略了实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平时他都只能在这几人面前装孙子,真把事件升级,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只会是他。   ——   整件事对顾鸿渐来说,纯粹是无妄之灾。   从谢思邈处得知真相的他一时间感到无语,他也不知道该感慨自己冤大头,还是运气不好。   警方也把这个结果通报给了齐桓麟——后者因为背上的伤,被强制按在家里休养。   他倒是有心想来学校,奈何架不住齐夫人泪眼婆娑的越洋电话,和苦苦规劝的管家爷爷。   听完结果,齐桓麟沉默了。   想到那天医院谢思邈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不由握紧拳头,心里更有一口郁气在盘旋。   齐桓麟把手机放进口袋,跳下床不顾管家阻拦,一言不发地冲到警局。   他到的时候,张少华刚被带过来问话。   齐桓麟二话不说,上前一拳将人打倒在地,紧接着脚就踹了过去。桌子后面还在指导小红毛做登记的老片儿警见状,赶忙绕过来把人架开。   齐桓麟嘴上仍然不肯罢休:“王八蛋!你个孬种,有本事直接冲我来啊,把别人扯进来干什么?!”   “顾鸿渐招你惹你了,啊?!你倒是说呀!”   老片儿警赶紧把他拉出办事大厅,虎着脸告诫他不要再干扰警方办案。   大厅里,张少华还瘫坐在地上。齐桓麟盛怒之下的出拳,打出了十二分的力道,是半点没收着。   他挨打的左边脸颊肉眼可见的迅速红肿起来,唇角也破了,校服上还有对方踢出来的大脚印,看上去好不凄惨。   而他赤红着眼睛,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在其他赶过来的民警搀扶下颤巍巍站起身,也愤恨地瞪着齐桓麟。   为避免意外,民警赶紧把他带走了,老片儿警这时才敢松手,心里叫苦不迭。   人再可恶,他们也有流程要走,也要遵照法律法规来进行惩戒。   但齐桓麟的身份又是个麻烦,他可见多了仗着有关系就蛮不讲理的少爷,唯恐眼前这小子也胡搅蛮缠没完没了。   特别齐桓麟还在一个特别容易冲动行事的年纪。   万幸年迈的管家随后赶到了,终于暂且安抚住了躁动如小兽的小少爷。   客气地和民警交谈几句后,管家一边好言相劝,让齐桓麟等结果,张少华同时得罪三家,任凭他父母怎么努力,这次都不可能让他轻轻揭过的,一边哄着人跟自己回家。   齐桓麟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车,一路上都在踟蹰怎么给顾鸿渐发信息。   那时的他根本想不到,人被逼急了能做出多少事情来。   ——   隔天,张少华父母拿着儿子被打掉牙齿的照片,带着媒体闹到学校和警局,要求齐桓麟给个说法。   这是对外……   对内,张家夫妻联系到齐家,表示希望能得到一个协商的机会。   他们愿意赔偿,不论齐家怎么要求都行,只要不把儿子送去少管所。   并且保证,儿子一出来他们立马办停学手续,连着家里的生意一起,迁出A市。   可要是齐家不愿意通融,那被逼进死胡同的他们也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齐桓麟打落人牙齿的行为,会成为他们的把柄,当代网络那么发达,照片配上极具迷惑性的话术,都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   届时,带上「恩希太子爷霸凌同学,在警局故意伤人」的话题,再营销炒作下,把事件推动成下一个「我爸是xx」。   一旦挑起舆论,齐家就不只是名誉受损这么简单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公司股价。   至于真相?   反正他儿子是洗不干净了,但齐桓麟呢?   他孤立同学了吗?   孤立了……   张少华在学校被霸凌了吗?   的确有人做了。   齐桓麟把人牙齿打掉了吗?   打了……   那么,谁对谁错,起因如何都不重要了,他们成功为张少华的偏激行为找到了合理原因。   舆论场最后势必会成为一团乱麻,但这场以弱对强的对决中,齐家只要沾上了,名誉产生任何损失,都是他们赚到。   比起儿子来,他们也没什么可损失了。   张家虽然家境不如这些A市的望门,但儿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爱子心切下,夫妻俩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听到这几乎像威胁一样的交涉,齐桓麟气得在家团团乱转,他会妥协才怪!   而且被这么两头蒜威胁就从了的齐家,以后还怎么混?!是不是谁都能骑到头上来了?   这件事最终还是惊动了他的父母,齐爸爸亲自出面平息了事态。   各大门户网站不见任何报道,小流氓们注定蹲号子,张少华被丢进少管所再教育的事,也成为板上钉钉。   想破釜沉舟一把的张氏夫妻,最后更是黯然离开了A市。   最后,齐爸爸接通了儿子的视频,说:“事件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桓麟,通过这件事,我也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不成熟。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学起来了。”   “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谢家老幺能在这件事里神隐,而你不行。”   从父亲口中听到谢思邈,还是以一种提别人家孩子的赞许口吻,齐桓麟心梗的说不出话,只觉得这人和自己前世有仇。   ——   齐爸爸是托了谢思邈收尾的,他毕竟人在国外,很多事不方便敦促。这也让齐家欠下谢思邈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齐桓麟知道的时候,心里直呼晦气。   怎么哪哪都有他!   连管家都语重心长地提醒他,回学校时,最好以他自己的名义,通过顾家大公子转达下对谢公子的感谢。   一个个的,都把他当小孩哄。   他就真这么差吗?   齐桓麟气不过,踢了脚校门口的围墙,才往里走。   几天不见,顾鸿渐依旧是老样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刷题看书。看到他来了,点点头算作招呼。   齐桓麟烦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他默默坐到顾鸿渐身边,把书包塞进桌兜。   “后背还疼吗?”顾鸿渐转过脸来,问。   面对他的关心,齐桓麟下意识挺起胸膛,“早不疼了,我是谁啊。”   顾鸿渐点点头,“那就好,有问题别勉强,我送你去医务室。”   齐桓麟一时间百感交集,既有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也有遭遇挫败后被安抚到的温暖。   他忍不住,就和顾鸿渐说起了自己父亲的话,说自己的不甘。   于是,顾鸿渐放下书本,开始给他分析。   齐爸爸的本意,是让齐桓麟见微知著,领悟到做领导真正需要掌握的本事——黑猫白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驯服。   整件事里,张少华没把仇恨值对准谢思邈,一方面拜谢思邈这些年的「形象经营」所赐,大家对此都适应了。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把控着度。   谢思邈虽然插手了不属于自己的事,但他本人和张少华又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其本意,是制止张少华的行为——那么一切,就该以达成目的为出发点。   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本质是软弱的,有时候花钱消灾,对他们来说是最能接受的惩罚,适当的威慑,还能在他心中建立起权威感。   再加上张少华本身也知道是自己理亏,碰到个硬茬子,自然就投了。   而且还会记住谢思邈不喜欢他的行为,出于对人的畏惧,下次再动手前,都会多掂量掂量,不敢造次。   谢思邈名声之所以会被传得如魔似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拿来当玩具的,基本都是像张少华这样的人。   而他们那个圈子,不学好的纨绔子弟可不在少数。   但他们背地里再怎么过嘴瘾,也没人敢真去顶撞正主。   明确目标,控制变量范围精准打击,最后全身而退。   但齐桓麟横冲直撞的粗犷性格,导致他对什么控制变量精准打击特别迟钝。   譬如他的初始想法,是和张少华划清界限,让人自生自灭。   但他闹出的动静太大,姿态又决绝,就会有很多人单纯为了讨好他,而去欺负张少华。   可这种人齐桓麟又看不上,属于没能有效转化的废弃资源,结果就是他半分利益没占到,还惹了一身骚。   很多人情绪上头时,很难做到不移情,于是很容易就怨怪到了齐桓麟头上。   所以张少华面对谢思邈时,是本能的畏惧,不想招惹;   面对齐桓麟时,却是恨他把自己逼入死角。   只图情绪上的一时痛快,没有任何益处,特别在齐桓麟还是未来齐家掌舵人的情况下。   他要对偌大的家业负责,考虑问题就需更全面。   这次只是一个张家,一个志大才疏的小毛孩,还好摆平,但要碰上那种沉浮商海几十年的老家伙呢?   打铁还需自身硬,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败的。   听完顾鸿渐的分析,齐桓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失落。   连和自己同龄的顾鸿渐都能看明白,他却还在计较被谢思邈比下去的事。   越接触,就越意识到和顾鸿渐之间的差别,齐桓麟挫败的承认,人家比他成熟多了。   他忽然感到有些惶恐。   就好像……好像顾鸿渐和谢思邈才是一个世界的,自己离他们还有很遥远。   “我不是故意的。”齐桓麟低着头,闷声道。   “我就是……就是想到张少华那小子那么算计你,忍不住生气,才打了他的。”   顾鸿渐看着他,此时的齐桓麟眼帘低垂,消沉又不安。   倒是难得有了几分安静的模样。   ——   他知道齐桓麟是一心向着自己。   这人虽然嘴上有些别扭,但心思单纯,在顾鸿渐搞明白齐桓麟的处事逻辑后,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齐桓麟爱憎分明,还带着点中二期的江湖义气,所以他对人好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就是给对方自己能给的全部。   五岁时,他能给的是一把糖,于是他把兜里所有的糖都掏给了顾鸿渐。   九岁时,他磕磕巴巴想要表达自己站在顾鸿渐这边的立场。   如今,十三岁的齐桓麟如茁壮成长的树苗,已经依稀能看见日后参天大树的雏形。他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替人遮风避雨,提供保护。   面对齐桓麟一眼能望到底的心意,顾鸿渐叹息一声,说:“你太冲动了。”   “下次别这样了,如果你出事,你父母该怎么办?”顾鸿渐诚恳的劝诫:“而且你把他打一顿,也不能解决问题。”   齐桓麟梗了梗,本就失魂落魄的心情,在听到说教后更丧了。   与此同时,心里还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   所以,你也认可谢思邈。   你会依赖他,却拒绝我。   可我也不会一直都这么幼稚啊……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呢?   齐桓麟自觉不是个听不进去劝的人,只要好好讲,他肯定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会每次都忙忙乱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   他不甘,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想要争口气的念头怎么都压不下去。   那时的齐桓麟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争这口气。   ——   一周后,齐爸爸从国外回来,特地邀请谢思邈来家里用餐。   席间两人相谈甚欢,完全是以平辈论交。   齐爸爸有心想让谢思邈也带带自己的傻儿子,回头一看齐桓麟闷头吃饭不上道的模样,刚要教训,就听谢思邈说:   “没事,可能现在太正式了,等下我和他聊聊。”   齐爸爸一听也有道理,家长在多少有些放不开,特地在饭后给他们空出了时间,自己则躲书房工作去了。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冤家一样的两人。   齐桓麟告诉过自己很多遍,要对谢思邈客气点,但看到后者别有深意的眼神,就忍不住产生对抗的情绪。   他将这归咎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互斥本能。   显然,谢思邈也不想和他多耗着,开门见山道:“那天没空搭理你,今天就把话挑明了。”   齐桓麟当即挺胸抬头,摆好备战姿态。   谢思邈:“你了解小顾是什么情况吗?”   齐桓麟一愣,下意识辩驳:“我当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谢思邈背靠沙发,懒洋洋道。   十五岁那年,他遇到顾鸿渐时,后者都快被风霜打残了,只是长久压抑带来的感知迟钝,让本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岌岌可危而已。   如今,小小的禾苗在他的精心养护下,终于舒展枝叶,有了抽芽成长的趋势。   他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斜插一杠,随随便便胡来一气,破坏他三年的成果?   每个人的成长路上,都需要一个英雄、一个护道人。   可以是家人,可以是任何人。   但顾鸿渐没有,他的保护者早早离开了人世。   现在,这份重任落在了谢思邈肩上,而当事人,也是那样无自觉地信任着他。   “正因为你没有概念,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小齐,你只是在不断索取,用以满足你自己,将你的需求、欲望强加在他身上而已。”   戳穿齐桓麟所有心思的谢思邈眼中没有笑意,语气更是薄凉冷漠:“以后不该你管的事,你少管。”   作者有话说:   给我们小齐一个成长的契机——   昨天后台抽了回不了评论,就在这里说了hhhh对。没错,其实回忆杀几人的情绪反应和前面现在进行时是对照的,曾经的因,未来的果,藕断丝连——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酒不醉人   约定去公海兜风当天,齐桓麟亲自驾车,跑到顾鸿渐家来接他。那紧张提防的架势,跟他要反悔似的。   顾鸿渐对杵在自己客厅里的大块头有些无语,想了想,说:“你朋友的船几点回来?要过夜吗?”   齐桓麟点点头,回:“过夜,他们打算再看个夜景。你放心,船上房间管够。”   顾鸿渐扭脸吩咐松伯,让他收拾套换洗的衣物出来。   想到暗恋的人即将和自己在游艇上共处一夜,齐桓麟就止不住的兴奋。   就像浪漫故事里,主人公们流落到只有他们的地方,过上了隐秘而远离尘嚣的生活。   眼下这艘游艇,就成了故事里孤悬海外的岛屿。   陷入畅想的齐桓麟,俨然忘了还有其他同行者。   而他那些冤种兄弟,已经变成他脑内电影里的小猫小狗小猴,总之不是人了。   顾鸿渐回头,见他跟毛头小子似的躁动,不禁好笑。   这人不论怎么长,都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流露出幼稚感。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都才二十三,放在寻常人身上,的确是还没完全成熟的年纪。   顾鸿渐顺嘴提了句:“你这点倒和以前一样,每次出去都能兴奋得坐立不安。”   齐桓麟被他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思绪一时间也回到了过去。   “你还好意思讲,当年你有多难约不用我提醒吧,真是比大姑娘还矜持。”   说到这里,齐桓麟忍不住抱怨:“我也是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同桌,最后玩儿没玩儿成,还进了医院。你事后非但不补偿我,还对我说教。”   顾鸿渐愣了下:“补偿?”   齐桓麟理直气壮:“对呀,说好要出去玩的,我攻略都做了,但直到那年暑假过完,你都不肯和我出来!”   说到后面,越来越有控诉的味道。   顾鸿渐无奈地看着他。“我没时间。”   他小时候可是很忙的,有许多课程要学。   射击课告一段落后,他的经济金融课也差不多了,谢思邈就建议他实战看看。   “理论知识要经得起实践考验,才能算有效吸收。”   不可否认,谢思邈认真的时候,说话还是很中肯的。   于是趁着期末他都复习完了的空当,在期货市场小试牛刀了一把,每天坐电脑前,忙着盯指数涨幅,分析数据推测未来走势,哪有心思玩?   听他的老调重弹,齐桓麟脸上的神情郁闷又别扭:“可那年夏天我生日,你也没来。”   他约了几次都被拒绝,就再也拉不下脸,提自己八月的生日了。心底暗暗期盼顾鸿渐能事到临头想起来,主动去找他。   结果沉浸在「社会实践课」里的顾鸿渐压根忘了这茬,气得齐桓麟那年生日,全程都是拉着脸过完的。   顾鸿渐沉默了下,“后一年不是去了吗。”   齐桓麟不依不挠,在这种事上出奇的计较:“那哪能一样,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你能说今年过得好,去年吃的苦就不存在了吗?”   对他的诡辩逻辑感到无言,顾鸿渐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这时,管家松伯提着小行李箱,从楼上下来,顾鸿渐朝坐沙发上的齐桓麟招招手,两人结对出门。   ——   齐桓麟先是驱车到港口,然后和顾鸿渐一起上了游艇。   他的朋友早等在那儿了,见到齐桓麟先是一阵嚎叫:“你这家伙慢死了,哥几个就等你开席呢!”   顾鸿渐一眼看见混迹在人群中的魏栩,顿时心里的小账本就翻起来了,朝人招招手,让他麻溜地滚过来。   这小子自从上回晚饭惹了顾鸿渐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在他面前露脸,以防被顾鸿渐想起来找不痛快。   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等人端着杯香槟磨磨蹭蹭挨过来了,顾鸿渐面无表情道:“你还活着啊。”   魏栩能屈能伸,身段柔软得很:“这不主要是您高抬贵手的功劳吗?”说完还讨好的把香槟孝敬给他。   顾鸿渐向来软硬不吃,对他的嬉皮笑脸也免疫,嫌弃地把已经喝过的香槟推回去,说:“前段时间太忙,没空找你。说吧,需要我通知你那几个兄弟一声,你有意找个人支持夺嫡之争吗?”   魏栩脸色一变,“你换个惩罚吧,这个真的不行。别的我还能当情趣,但这个真的会要人命啊!”   顾鸿渐呵呵:“不要你命,还算什么惩罚。”   突然,一条胳膊搭到了他肩膀上,把他拨了过去。   刚刚还在和兄弟们互飙垃圾话的齐桓麟,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来来来,这就是鸿盛的小顾总。”   口吻还挺骄傲。   顾鸿渐一一和人点头招呼,其实大家都互相认识。   以前上学时,他在齐桓麟身边见过这几位发小,就是彼此间不熟而已。   齐桓麟走的这五年,他们偶尔在宴会上碰见,也会点点头浅聊几句。   其中和齐桓麟最亲近的那位叫叶遂秋,表情最多最搞怪,但也是小团体里最长袖善舞的。   所以从小到大,他没少给脾气大性格直的齐少爷收拾烂摊子,打补丁。   因着有齐桓麟这个关系粘合剂在,大家在顾鸿渐面前都放开了不少,还给他讲笑话,揭齐桓麟的老底。   比如齐桓麟不肯让他们带伴上船这种事,都透给了他。   可见怨念颇深。   接触到顾鸿渐诧异的视线,齐桓麟脸皮直发烧,遮遮掩掩说:“我以为……你不喜欢。”   要是为此拒绝他的邀约怎么办?   叶遂秋顿时哀嚎出声:“合着小顾总都不知道,你就挥刀帮弟兄们自宫啊!”   其他几人也义愤填膺的附和,说齐桓麟偏心。   魏栩动了动嘴唇,很有些凑热闹讲骚话的冲动,但想到自己如今还攥在顾鸿渐手里,只能含泪忍下。   齐桓麟恼羞成怒,挥手赶他们:“滚滚滚,能憋死你们还怎么的。”   顾鸿渐倒是觉得很有趣,一群同龄人的嬉笑打闹,是他没有感受过的氛围。   很年轻,很新鲜。   这时也有人开始取笑叶遂秋:“嗳,上回你还说桓麟是负心薄幸的渣男,这次又要当他的面出轨,你到底爱的他,还是你小蜜啊。”   “就是,难怪齐哥要禁色,原来是要防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破案了,我们是被连累的倒霉鬼。”   听着他们的打趣,顾鸿渐目光诡异的在齐桓麟和叶遂秋间打转,他忽然想起谢思邈说过的话。难道……   叶遂秋就是齐桓麟喜欢的人?   齐桓麟的脸色也变了,光看顾鸿渐的眼神,就知道他绝对想歪了。   而这时,叶遂秋的胳膊缠了上来。   他也是个惯没节操的玩咖,既然大家这么说了,干脆挽住齐桓麟的手臂,把头靠在人肩膀上扮小媳妇。   “那当然是咱们齐少,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人家不离不弃的真爱只有一个啦。”   他身高腿长、块头不小,捏着嗓子讲话,强行装小鸟依人时,画面简直不忍多看。要多精神污染有多精神污染。   齐桓麟白眼翻到了天上,这帮王八,尽在关键时刻拖他后腿!   他当即一甩手臂,和损友划清界限:“少来,你还是继续去过你左拥右抱的日子吧。”   然后偷偷瞥了眼顾鸿渐。   很好,这下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   人到齐后,叶遂秋就去驾驶舱,吩咐人开船。游艇在黄昏的落幕下,缓缓驶出港口。   另外几人则领着齐桓麟、顾鸿渐他们去一层用餐。路上感慨叶遂秋这小子真会享受,去年搞了架私人飞机,没事就在天上开趴,现在倒好,弄来艘游艇,换海里倒腾了。   游艇共有三层,他们去的一层被改建成自助餐吧,叶遂秋专门请了五星级酒店的大厨,来给他们做饭。   楼上两层是休息活动区,船上的服务人员主动上前,接过顾鸿渐手中的行李箱,帮他提去上面的房间。   此时餐厅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可供选择的食物,个个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顾鸿渐端着餐盘,挑了些爱吃的放进盘里,就走到靠窗的餐桌边坐下,顾自安静地享用。   不多时,齐桓麟也蹭了过来,坐到他旁边。   顾鸿渐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正常不都面对面坐吗?   然后就闻到了齐桓麟身上的酒气。   显然,人过来前喝了两杯酒。顾鸿渐当他是被朋友灌得。   也不知酒精上头还是怎么的,此刻的齐桓麟显得有些黏糊。   他大狗似的拱过来,小声说自己也有飞机,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带他去天上飞一飞。   热气混合着酒香喷洒在耳廓上,潮湿的热感激得顾鸿渐直起鸡皮疙瘩。   他不自在地躲了躲,婉拒道:“不用了,除了必要的出差,我不喜欢飞行。”   齐桓麟有些失望,却依旧不肯放弃,“那你平常玩什么?”   什么都不玩。   顾鸿渐:“工作比较忙,没怎么考虑过。”   齐桓麟:“那你现在考虑一下,有什么是想尝试,却没机会尝试的。”   顾鸿渐放下刀叉,侧过脸来看他:“你今天怎么了?”   齐桓麟绷着下颌线:“没怎么,就想了解下顾总的精神生活。”   顾鸿渐:“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很无趣,没什么喜欢玩的东西。”   齐桓麟脱口道:“我看你明明就挺喜欢骑马的,国庆还跟谢思邈在马场呆了几天。”   顾鸿渐眯了眯眼,“你调查我。”   明明上次在鹿梦吃饭时,齐桓麟还对谢思邈和他打的哑谜摸不着头脑。而现在,都知道他们去清微山庄干过什么了。   顾鸿渐也喝了半杯红酒,他的体质是酒精比较容易上脸的类型。所以此时,象牙般白皙光洁的脸孔,已经微微泛起层薄红。   他像是块被酒精腌入味儿的酥肉,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最后收拢在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衣领口下。   即便如此,顾总裁脸庞依旧冷冷的,衣着保守禁欲,只肯露出脸和半截脖颈。刘海却不怎么听话,零碎着几缕散落到前额。   就像没有关紧门扉的秘密花园,让徘徊在外的肖想者心中,不禁因为有了可乘之机而翻涌起更多渴望。   齐桓麟喉结动了动,有些眼热。   离近了看,顾鸿渐的眼睛也有点湿润。漆黑深邃的瞳仁像泡在了水里,望着人时,少了三分凌厉肃冷,更多的是不自知的诱惑。   齐桓麟忽然抬手,撑在他脑袋后的窗户上,而后慢慢凑近,嗓音沙哑地说:“你要不想我查你,就多告诉我一些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啵啵大家;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我也有私心   他多想把这分开的五年时间补上。   没人知道当初齐桓麟独自上路,前往遥远的异地时,内心是怎样煎熬。他已经习惯了和顾鸿渐从幼儿园延续到高中,斩都斩不断的牵绊。   可他们的缘分却好像突然间就用尽了,未来只剩下隔阂、梳理,分居两地。   齐桓麟在外地上大学时,也曾试过遗忘这段让他又恼又恨,只剩伤心失意的初恋,可最终的结果都不如人意。   每天把自己累个半死,根本没时间思考,回忆就在他入睡后作妖,做的梦都在讲过去。   还有些他自己都难以启齿的,充满了妄想的渴望。   梦里有格外柔软的心上人,但更多的,是他对过往点滴的纠错。   如果这时候他没有冲动,而是换一种方法表达,会不会早就亲近起来了呢?   如果那个时候他这么说了,会不会就能换得对方一个笑脸?   醒来只剩一片空虚,连他的潜意识都在造反。   半夜三更,齐桓麟坐在床上,红着眼眶委屈的想: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到后来,他终于不纠结了,而是铆足劲想让自己变得更有本事,变得更强大。   既然放不下,那就不放了,他不信他齐小爷在顾鸿渐面前,永远灰头土脸地跟个孙子一样。   都说逆境容易激发人的成长,那段时间齐桓麟自认成长的特别快。   可一回来,一打照面,又立马破功了。仿佛这五年的苦修从来没有过。   齐桓麟有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前世欠顾鸿渐的,怎么每次见到这个人,思维和情绪就无法控制,什么傻逼事都干得出来。   就譬如现在,他喝的那点酒只够壮胆,还没完全醉,所以大脑一直在给他预警。   理智提醒齐桓麟,自己的言行举止无异于自爆,顾鸿渐肯定会不满他调查自己,而且这人软硬不吃只认死理,但他还是热血上头地说了做了。   他实在太想亲近他了,以至于看到什么缝隙都忍不住想钻。   “私自调查他人是侵犯隐私的行为。”   果不其然,顾鸿渐冷淡的拒绝,从他那张唇形薄而优美的嘴中吐出:“你有话可以好好讲,我没道理因为你的错误行为,就向你妥协。”   沾了酒气的嘴唇湿润殷红,是那么拥有欲望的触感、人类的温度,它的主人却不解风情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齐桓麟懊丧:“我又不会害你。”   顾鸿渐去推他还禁锢着自己的臂弯:“这不是害不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至少我不会对你做。”   两人现在挨得那么近,齐桓麟只要呼吸,就能感受到顾鸿渐的气息,他依恋的不想退开。   于是装作酒醉,手臂仍牢牢撑着,在人耳边嘟囔:“那你查嘛,你看我会不会对你说一个不字。”   ——   斜对角的位置,还在为自己未来哀悼的魏栩一直偷偷观察着这边,见此情形,不禁双眼发亮。   他都顾不上吃瓜看热闹了,只觉运气真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还愁没法将功补过呢,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说着,他腾地站起身,踩着齐桓麟杀人的目光,欢快地挤进两人中间,一手一个勾过脖子,大声道: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听听嘛!”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齐桓麟没法再玩壁咚耍流氓的把戏了,欲求不满的男人一般都可怕,现在他就恶狠狠瞪着魏栩,看着像下一秒就要把酒杯扣人脸上似的。   顾鸿渐顺势摆脱了齐桓麟的禁锢,拉着魏栩站起身,说:“我和他有点事要说,先失陪了。”   然后一口气将人提出餐厅。   身后传来齐桓麟那群宝才朋友们发出的起哄声,嚷嚷着要人讲小秘密。   显然,齐桓麟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了。   两人走到甲板上,靠着栏杆,看月辉洒落在海面上的粼粼波光。顾鸿渐瞥他一眼:“你倒挺努力。”   魏栩煞有介事:“为顾总我这是义不容辞啊。”   然后一秒打回原形,笑嘻嘻凑过来:“怎么样,我体察圣心的功力?能打消您找我那几个讨债鬼哥哥的念头了吗?”   顾鸿渐乜斜着他,不说话。   魏栩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安全了,立马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神秘兮兮道:“欸,你跟齐桓麟过来的,他应该没和你讲吧,他那狗脾气应该也不会在意这种事——这次他们那帮人,好像在船上准备了什么惊喜。”   你也就在八卦上天赋异禀了。   顾鸿渐沉默了下,说:“你应该去做娱记。”   魏栩连忙摆手,一脸的敬谢不敏:“别呀,真要变主职工作就没意思了,谁不是在摸鱼的时候最有精力。”   顾鸿渐:顾鸿渐:“你就是欠个管教你的人。”   魏栩挺胸抬头,很是得意:“能管教我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   倒也不是没出生。   顾鸿渐想,还是有人能让魏栩哭爹喊娘、猫着腰做人的,就是这个人恰好不在而已。   于是他说:“也就仗着谢总这会儿听不到了。”   魏栩撇撇嘴:“扫兴,没事你提他干嘛,就算他听到了又能怎样。”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谢思邈。   夜色下,一艘游艇乘风破浪而来。   谢思邈双手插兜站在甲板上,海风将他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如张开的蝙蝠翅膀。   魏栩脸瞬间垮下来了。   他深觉顾鸿渐这张嘴开过光,或者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不想要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   谢思邈的船和他们保持相同的航速,不急不缓缀在后头,视线穿透夜色,落在顾鸿渐身上,微微绽开一个笑。   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拿起电话,放到耳边,朝听筒里说着什么。   不多时,叶遂秋慌慌张张地拿着手机跑出来,见到谢思邈就是一阵干笑营业:“哎呦,这不是谢总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真是幸会幸会。”   谢思邈矜持颔首:“海风……”   叶遂秋:“啊哈哈哈,也对哈,您也来兜风嘛,可不就是海风送来的。”   谢思邈:“我要过去。”   叶遂秋:“好好好……嗝?”   最终,光速滑跪的叶遂秋还是硬着头皮无视齐桓麟铁青的面色,停船让谢思邈过来了。   小谢总上船后,叶遂秋等人围过去营业,小心翼翼问他今晚有何贵干。   谢思邈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下巴朝顾鸿渐扬了扬,光明正大说:“我找他……”   齐桓麟扒开自己扶不上墙的冤种兄弟们,沉声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要大晚上的追过来。”   谢思邈容色一正,“当然是要紧事。”   说着目光扫向顾鸿渐,见他一脸无奈的表情,不由弯了弯眼睛,态度十分自然地问:“你房间哪个?”   齐桓麟冷下脸:“喂……”   最后还是顾鸿渐拦住他,对叶遂秋等人说:“不好意思,各位继续,我和谢总去去就回。”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齐桓麟特别伤心地看着他。   顾鸿渐有些迷茫,谢思邈很少有十万火急到连夜找人的时候,他是觉得对方说不定真有很重要的事,才想听听看的。   怎么齐桓麟弄得就像自己是大婚当日跟赵敏跑了的张无忌一样?   ——   在佣人的指引下,他们进了三层的一间卧房。   顾鸿渐转身关门的时候,他背后的谢思邈风马牛不相及地提了句:“松伯说,你今晚要在这过夜。”   顾鸿渐叹息:“他还真什么都和你讲。”到底是顾家的管家,还是他谢思邈的人。   谢思邈挑眉:“怎么,不能告诉我?叶遂秋他们玩得开,小叔叔也是怕你被他们带来的人劫了色。我如花似玉的大侄子,要吃亏了怎么办?”   顾鸿渐:不会讲话可以不讲!   顾鸿渐回转身来:“你说的要紧事,到底是什么?”   谢思邈靠在窗台前,突然说:“我一直在等你。”   顾鸿渐愣住。   男人望着他,目光深深,有什么在他眼底缓缓涌动着,眉目间,也不负往日的精神奕奕。   卧室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微微侧转脸时的线条,有种说不出的萧条感。   顾鸿渐看着心里就有点发酸,止不住要心软。   “我从新闻上看到了鸿盛近期的动静,恭喜你,打了漂亮的一仗。”   “可小叔叔很寂寞呢,你以前有什么高兴的事,都会第一个和我分享。”   说到这里时,谢思邈眼底涌动的那股情绪,突然如张开的网,朝顾鸿渐紧缚过来。“你终于要抛弃小叔叔了吗?”   顾鸿渐张了张嘴,下意识反驳:“不……”   谢思邈打断他:“如果没这个想法,就过来安慰下小叔叔。”   顾鸿渐踟蹰片刻,朝他走过去,在谢思邈面前一步远的距离停住。   谢思邈见他这么老实,禁不住笑了声,眨眨眼说:“现在抱抱我。”   顾鸿渐这下没法听他的了。   自己毕竟二十多的年纪,而且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谢思邈却动了。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展臂抱住了他。   当年,谢思邈为打破小顾鸿渐坚实的保护壳,曾在重逢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见到人就不由分说地抱人家。   肢体接触是让人重温亲密关系的破冰方法之一,感受人体的温度,进而感受依赖,建立人与人的情感联结。   顾鸿渐感受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有些恍惚。   他发现事到临头,先前的那点别扭和顾虑都烟消云散了。或者说,他早已习惯谢思邈的亲密举止。   甚至有点怀念。   “嗯,真的长大了,都变这么大只了。”谢思邈低低笑道。   顾鸿渐:“这种事情光用眼睛看,都看得出来。”   谢思邈:“我比你大这些岁数,先你一步老眼昏花也是正常的,以后要常回家看看,多关怀空巢老人知不知道。”   顾鸿渐:“你上次还自比廉颇。”   谢思邈:“可廉颇的确年纪大了嘛。”   顾鸿渐:“你抱完了没?”   谢思邈果断:“没有……”   多大人了,怎么越活越回去?   顾鸿渐只能继续等着,想了想,还是说:“当年是我不懂事,不知道大人有多忙,后来等我工作了,才明白人有多珍惜空闲时光。正好我也长大了,就希望你能有更多自己的生活。”   谢思邈反问:“你觉得你挤占了我的生活,让我没办法过好自己的日子?”   顾鸿渐停顿片刻,嗯了声。   “不是这样的,我比你想的要更狡猾一点。”谢思邈在他耳边喟叹。   “譬如现在,我就想让你和裴南枝分手。”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泡汉子课堂开课啦……今天的内容大家都学废了吗! 第45章 昨夜星辰(上)   顾鸿渐十四岁时,谢思邈上了大学。   当时他有很多选择,国外的、国内的,也有保送名额,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本地的X大。   倒不是说X大不好,作为A市最好的大学,国内响当当的知名学府,它已经是很多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只是以谢思邈的能力,他大可以飞往更高的地方。   顾鸿渐不明就里,一脸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谢思邈趴在桌上,脑袋枕在交叠的手臂上,下面垫着他画了一半的建筑设计图。   窗外日头正好,炽烈的阳光炙烤大地,草木没精打采地蜷缩着枝叶,一副能苟就苟的消极样貌。   只有向日葵迎难而上,追逐着光转动花萼。   室内,空调悄无声息地运转,凉爽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   谢思邈转着笔,眼睛半眯着,说:“当然是因为要离你近点啊。”   然后在少年露出动容的神色时,慢悠悠继道:“万一我们的小朋友寂寞了,找不到叔叔哭出来怎么办。”   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   少年表情凝固在脸上,瞬间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正逐渐长大,现在人前连小叔叔都不好意思叫了。谢思邈看着委实过于年轻,被人以奇怪的眼神凝视几回后,他迟来的羞耻感终于复苏。   但他越是抗拒,谢思邈就越来劲,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且伴随他年龄渐长,谢思邈也不再像对孩童时期的他,犹如照料精致脆弱的花草般的细腻小心,而是放的更开了。   日常打闹贫嘴,像是同辈间的相处方式,以至于顾鸿渐也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顶嘴以牙还牙。   那也是他最具少年气的时候。   见他不理自己,谢思邈伸长了胳膊,用笔戳他的脸颊:“呦,这小鼻子小眼的,给谁看呢。”   少年斜他一眼,无声胜有声。   谢思邈:“说真的,我要真走了你会寂寞吗?”   顾鸿渐:“我能照顾好自己。”   谢思邈:“答非所问,而且你这个回答,我可以直接理解成「虽然会寂寞,但我能撑过去」,是不是这样啊?”   他年纪越长,斜眼看人时,就越具风情。   此时丹凤眼含着戏谑的笑意,这么轻飘飘地扫过来,像含着钩子。   可惜小顾同学还没到慕少艾的年龄,成年人散发的信息素对未分化的小孩来说聊胜于无。   所以不解风情的小顾同学,不解风情地说:“相处这么久,都会想的吧。”   谢思邈知道他是被自己先前的逗弄惹毛了,现在嘴硬不肯承认。   于是狡猾的大人话锋一转,用上了怀柔政策:“那倒是,比如我就会很想你。”   顾鸿渐还没学会他的灵活身段,听了只觉不好意思,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谢思邈心里感慨,人终究还是会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行动上却乐此不疲。   朝少年无辜的眨眨眼,表现得特别真诚:“一定是我因为想你而感到寂寞,所以才会希望,你也能这么想我。”   顾鸿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嘴巴启启合合,脸慢慢地红了。   谢思邈哈哈大笑。   窗外蝉鸣阵阵,阳光灿烂,是盛夏的气息。   ——   谢思邈很聪明,这是公认的事实。   这种聪明不仅限于学习,还在于他对人性天然的感知力。   他似乎很容易就能从每个人细微的表情、言谈举止中,分析出对方的真实目的。   而只要抓住一个人的需求,就等于抓住了他的弱点,无论做什么都会变得容易许多。   对儿子滤镜十米厚的谢老太爷直夸谢思邈有一双慧眼,是天生的掌权者。   因而对他的不务正业,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线跟泄洪似的倒退。   所以其他家会让什么继承人、继承人预备役在十八岁后,逐渐开始接受家族生意的历练,只有谢思邈还在外面浪。   今天摆弄花花草草,明天折腾园林建筑,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顾鸿渐很清楚,以谢思邈的聪明才智,提前学完高年级的课程轻而易举,他之所以老老实实逐年读上去,不肯跳级,是因为这样比较轻松好偷懒。   读了大学也没能让谢思邈多点羞耻心,欺负起不学好的小弟弟们时,是半分没收敛。   弄得名声在圈子里愈发面目可憎,简直当代鬼见愁。   当事人却不以为意,扶着顾鸿渐的肩膀笑,说太有意思了,就好像看一群惊慌失措的母鸡一样,咯咯叫着上蹿下跳。   十五岁的顾鸿渐无言以对,谢思邈是玩开心了,这帮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二代们,可是连带着他也记上小本本了。   说他看着浓眉大眼一本正经,想不到也是个满肚子坏水的,能和谢思邈搅在一起那么多年还不散伙的,能是什么好鸟。   谢思邈听了只会两眼发光,说些不着五六,诸如「那我们岂不是狼狈为奸」、「听着像雌雄大盗」之类的话。   小顾同学没忍住,用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瞥了瞥他,希望这人能有点羞耻心。结果当然是没什么用。   又长大一岁的顾鸿渐更忙了,同样提前取得了保送名额的他,都已经在基金市场兴风作浪有段时间了。   白天忙着学各种知识,晚上临睡前,还要倒时差看国外的股市行情,每天过得十分充实。就是累了点,几乎没什么心思想别的。   他有时也会想谢思邈怎么有这么多精力可以挥霍。   每当这时,后者就会很中二地说:“因为我觉得人和这个世界都很有意思啊。”   长辈都夸赞谢思邈八面玲珑沉稳早熟,但顾鸿渐确认为他才是心态上,最像小孩的那个。   这里绝对有谢老太爷的功劳。   谢思邈在外面干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人家不在乎,哪怕有家长带着哭唧唧的孩子找上门来,他也是打太极,将糊弄学大师的看家本领发挥得炉火纯青。   回头等人一走,就对谢思邈说:“打得好,小小年纪不学好,就该教育教育。他现在不挨打,以后出社会也要挨打。”   谢思邈就坐在下首给老头子鼓掌:“说得好,爸爸真知灼见,风采不减当年,只有您这样的智者,才能培养出真正优秀的后代。”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夸了。   父子俩眯着眼相视而笑,狡黠如两只摇动大尾巴的狐狸。   顾鸿渐在旁边看着,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自然万物皆事出有因。   谢爷爷虽然和他爸在商场掐得你死我活,但对他这个跟着儿子,蹭上门来的小孩儿态度很和善。   还叮嘱儿子悠着点,小顾看着是个好娃娃,别把人带沟里了。   顾鸿渐第一次上门拜访的时候,还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被谢思邈生拖硬拽来的路上,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结果想象中的冷脸刁难都没有,他不禁有点转不过弯来。   呆头呆脑的样子逗得谢思邈又是一阵笑。   “想什么呢。”谢小少爷拍拍他脑袋,“我爸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来迁怒你一个小辈?”   少年赧然,心想真好啊。   他有点羡慕。   ——   隔天去上学时,顾鸿渐还有些神思不属。谢家开放的家庭氛围,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他没想过父亲也可以和儿子像朋友一般的相处。   顾绍东虽然宠顾嘉禾,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这种宠爱更像是一种赐予,本身并不亲近。   或者说,顾家内部等级森严,顾绍东就是绝对的大家长,不容任何人辩驳、挑战权威。   直到齐桓麟手搭上他的肩膀,顾鸿渐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齐桓麟略带不满的说。   打十三岁那场鸡飞狗跳的意外后,齐桓麟像是一夜成长了许多。   不再沉迷于无意义的意气之争,也开始缩减队伍,把投靠过来的人都缕了遍,歪瓜裂枣统统清理了。   这次他吸取教训,尝试着处理得更技巧些。   当然,中间自然也发生过乱七八糟的事,但这次的齐桓麟成功忍住了,耐着性子,把问题人物一一处理。   刚开始他手段还有些生涩,但随着吃的亏日益增多,他也变得成熟起来。   而减员后的小团体编织成一张真正有价值的关系网,也成为日后环绕齐桓麟身旁的人脉雏形。   可能他唯一贯彻始终没有变的,就是讨厌谢思邈这点了。   这方面齐桓麟倒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顾鸿渐凝视他英俊的眉眼,忽然天马行空地说了句:“你家的家庭氛围也很好。”   齐桓麟去年的生日他去了,亲眼目睹齐夫人特地赶回来,就为陪儿子吹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傻狍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突然提这干什么?”   顾鸿渐摇摇头:“没,就觉得这是件好事而已。”   齐桓麟眨眨眼,再眨眨眼,他反应迟钝的时候,颇具攻击性的长相都变得傻乎乎了起来。   “那……你、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多来我家。”齐桓麟脸颊泛起可疑的薄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顾鸿渐诧异地看过来,似乎对他的提议感到意外。   齐桓麟有点遭不住。   他如今虽然会克制脾气,不会再因为面子,而说什么「我才没有xxx」的话引人误会了,但还没来得及修炼出厚比城墙的面皮,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是受什么刺激了,才会想到这个。”   顾鸿渐就说是看了谢思邈有感而发。他现在对外都直呼人名讳。   听到老冤家的名字,齐桓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巴一张就要吐槽,中途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最后,悻悻然地说:“你能不能别老帮我回忆他,我烦他。”   顾鸿渐对这个问题疑惑很久了,于是追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谢思邈?”   为什么?   不喜欢的地方多了去了!   齐桓麟愤愤然:“他是什么香饽饽吗,要谁都喜欢他。”   那孙子指不定也怎么看他不顺眼呢!   “不说他了,说你,给个准信吧。”齐桓麟故作镇定地朝他扬扬下巴。   顾鸿渐:“什么?”   齐桓麟答得理所当然:“来我家啊。”   顾鸿渐:顾鸿渐:“你好执着。”   齐桓麟双手抱胸,哼哼唧唧。   ——   最后,顾鸿渐也没给准信。   家是私人领地的概念,他对自己过于入侵别人的领地感到迟疑。   他已经习惯那种不麻烦人的独立生活了,谢思邈是个意外。   等顾鸿渐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坐在后排吃了全程瓜的叶遂秋,立即伸长了脑袋凑上来:“又失败啦老大,看你这执拗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追哪朵校花呢。”   “滚滚滚,怎么哪儿都有你。”齐桓麟正坐着郁卒呢,闻言火大地去推他脑袋。   叶遂秋笑嘻嘻地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我们老大要啥有啥,唯独情路坎坷,也算平衡了。”   齐桓麟咬牙切齿,抬起巴掌作势要扇:“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叶遂秋当即怪叫一声:“夭寿啦家暴啦!”   霎时间,全班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齐桓麟脸色发黑,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上。   这段小插曲后,齐桓麟像是被挑动了心弦,不死心地约过顾鸿渐好几次。   两人关系早和解了,顾鸿渐也不是多矫情的人,空闲时也会去齐桓麟家做客。   而后者就像铆足劲要跟他证明什么,每次都整点花活出来,折腾的家里鸡犬不宁,自己灰头土脸。   顾鸿渐看着觉得好笑,热热闹闹的也不错。   又献了一回丑的齐桓麟原本觉得丢人,但看顾鸿渐眉眼舒展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觉得特别值。   可惜得意日子没过多久,讨人厌的王母娘娘就来棒打鸳鸯了。   面对齐小少爷粘人的行为,谢思邈直接一招釜底抽薪,给他安排了不少事情做。   齐桓麟每天放学都要面对一大堆学习资料,直看得两眼发黑头皮发麻,偏偏他爸还鼎力支持——毕竟人就是他爸招来的。   齐爸爸私底下语重心长叮嘱他多看多听多学习,你这笨鸟飞的不算早了,但也别是最晚一班啊。   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人狗的不能再狗了!   齐桓麟咬牙切齿的想,打游戏遇到再极品的队友,都没有谢思邈可恨。   他严重怀疑这人挟私报复,现在他根本没时间缠着顾鸿渐。   毕竟吃过谢思邈亏的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这家伙最擅长,也是最喜欢的伎俩,就是在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时候,偏不让你得到。   在谢思邈面前,最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啊诉求啊藏起来,不然日后得罪了他,这点就会成为他打击人的工具。   齐桓麟背地里也给谢思邈打过电话,他气势汹汹的去,就想狠狠骂人一顿。   结果被谢思邈一句话堵了回去:“这是小顾每天的学习量。”   齐桓麟噎住,挂了电话。   他死死瞪着电脑里的课程计划表,暗暗发狠:   哼,不就是课外加练嘛,你们办得到,我也一样办得到!   ——   时光在每个人不曾注意到的角落悄悄流逝,日升月落,寒暑交替,年轻的灵魂们都在期待着未来。   期待着变得更好的自己,会在那个五光十色的未来里,怎样闪耀夺目。   冬天时,刚过完十六岁生日的顾鸿渐感冒了,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   谢思邈知道后,提着慰问品跑过来探望。刚进大门,顾家佣人就对他行起了注目礼。   就顾家和谢家如今的局面,谢思邈和顾鸿渐搅合在一起,简直是奇景。   但说来也奇怪,明明顾绍东一开始很反对的,为这事没少骂顾鸿渐,但后来居然放手不管了,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旁人心中的风起云涌和谢思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跟没事人似的溜达到顾鸿渐居住的那栋别墅门口,然后就看见了顾嘉禾。   彼时顾嘉禾已有十一岁,个头比同年龄时的顾鸿渐要高,但脸部五官长得显小,眼睛圆滚滚的,眼角微微下垂,是极无辜的面相,倒是要比那会儿的小顾同学看上去讨喜。   只是这个外人面前撒娇卖乖十分擅长的顾老二,现在没心思讨好他。   谢思邈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隐隐将他拦在门外的小鬼,挑了下眉。   顾嘉禾眼底的情绪太好懂了,抗拒、抵触,还带着些微的怨恨。   作为成天跟在哥哥屁股后边的小尾巴,俨然将他视作为拐走他哥哥的大魔王。   谢思邈不以为意,手按在顾嘉禾脑袋上,将人拨到一边,嘴上倒是很温和:“是小小顾啊,都长这么大了,今天没准备礼物,叔叔回头给你带。”   “不用,我不稀罕。”顾嘉禾立马追了上来,质问他:“你来干什么,医生说了,我哥哥要静养。”   谢思邈:“你看,你后一句已经回答了自己前面的提问嘛。”   顾嘉禾抿了抿嘴唇:“你不要无视医生的话,除非你不是真的关心我哥。”   谢思邈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注视他。   顾嘉禾这个便宜弟弟,说麻烦算不上,说不麻烦又有点麻烦。   说麻烦算不上是因为,他年纪还太小。   说不麻烦又有点麻烦是因为,他是顾鸿渐的弟弟。   谢思邈半眯着眼睛,说:“小小顾,对客人礼貌是主人应尽的责任,这方面你哥哥就做的不错。”   顾嘉禾在没有顾鸿渐的场合,表现得异常直白:“可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爸爸不喜欢你,这个家也不欢迎你。”   谢思邈笑了。   他一笑,就像春日枝头的桃花绽放,盈盈灿灿,好不招摇。   “可你的哥哥喜欢我啊。”在顾嘉禾难看的脸色下,谢思邈悠悠然道。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是我心心念念想写的内容之一了!终于啊!【流泪.jpg】   昨天发文时忘记了,想说谢老师上章的表现,和他刚登场时对着顾总讲骚话说什么逼女干人夫,真是某种意义上的言行合一啊【爆笑】 第46章 昨夜星辰(中)   顾嘉禾讨厌死他了。   在谢思邈没出现前,哥哥是他一个人的,他可以坐着车去等人放学,然后开开心心地聊天回家。   在上小学前,他还能缠着哥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哥哥沉静的声线特别好听。   他其实对故事里说的小猫小狗小兔不感兴趣,也对扬帆起航、各种新奇探秘的冒险故事感官平平——因为那就要离开家,不能见到哥哥了。   年幼的顾嘉禾心思很单纯,他只是想多听听哥哥说话,想霸占他的时间。   他还会在顾鸿渐准备出声提醒他,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前,率先沉沉睡去。   一般这种情况下,哥哥就不会赶他了,而他可以在早上醒来时,睁眼看到对方精致好看的侧颜。   到周末,顾嘉禾会牵着哥哥的手到处撒野,然后把编好的花环戴在哥哥头上。   青葱水嫩的小哥哥唇红齿白、眉眼乌黑,被热烈盛放的玫瑰花衬托得特别惊艳。   顾嘉禾趴在草地上,双手托腮,看得津津有味。   他还可以尽情撒娇,迫使哥哥的注意力从书本上转移,给自己也编一个。   然后到黄昏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头戴花环,在夕阳下步下山坡,慢悠悠回家。   顾嘉禾觉得特别快乐,每天都过不够似的。   他有个特别优秀、特别好看,对他特别有耐心的哥哥,这是别人没有的。   他为此感到骄傲不已。   可是,一切都在哥哥十岁那年变了。   因为谢思邈的纠缠不休,顾鸿渐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放学不再第一时间回来,节假日也不一定在家待着。   顾嘉禾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抱着新得到的玩具兴冲冲找过来时,只有人去楼空的别墅敞开大门欢迎自己。   每当此时,管家松伯就会微微躬身,彬彬有礼地对他说:“很抱歉,二少爷,大少爷有事出门了。”   他讨厌齐桓麟,因为对方想抢他哥哥的企图明晃晃挂在脸上,但更讨厌谢思邈。   逐年的成长中,目光一直不曾从哥哥身上挪开的顾嘉禾,用近乎野性的直觉感知到,哥哥身上发生的细微转变,都和谢思邈息息相关。   要是这个讨厌鬼没出现过就好了。   顾嘉禾愤愤地踢了脚路边的石子,暗道:那样的话,哥哥就还是他一个人的。   “不要脸!”十一岁的顾嘉禾跟被踩了尾巴的小动物般,跳脚道。   谢思邈泰然自若:“那你哥也喜欢我。”   程咬金有三板斧,他只用一板斧就足够。   顾嘉禾被他那副有恃无恐的嘚瑟样,气得七窍生烟。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顾鸿渐卧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松伯探出半个身子,说:“大少爷问外面为什么这么吵,让我出来看看。”   谢思邈笑吟吟上前,把慰问品递给他:“没什么,就聊了两句,我来看看小顾。”   然后趁松伯双手来接礼品时,顺势滑入了门缝。   顾嘉禾拔腿就要追进去,腾出手来的松伯竖起一个食指,拦在门口做了个「嘘」的动作。   “二少爷,还请小声点,大少爷现在头疼恶心,听到高点的分贝都难受。”   顿时让顾嘉禾投鼠忌器,走起路来都变得蹑手蹑脚,也不想着和谢思邈拌嘴了。   松伯这才放他进屋。   ——   顾鸿渐的房间很空旷,没什么装饰陈列。   他自己是实用主义,走了极简派路线,家里又没什么人给他添置,于是整个房间都透着股冷冷清清的味道。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少年人的居所,更像每天忙到没有心力顾及其他,只把床当旅店的社畜成年人的港湾。   谢思邈有点嫌弃地环顾四周,这里唯一可被称作装饰的,只有摆放在柜子上的几个相框。   分别是顾鸿渐五岁前和妈妈照得相片,跟五岁后和顾嘉禾的留影。   前者里的小顾腼腆内敛,后者中的小顾疏离端庄。   谢思邈扭头,视线落回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此时顾鸿渐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刘海随着地心引力垂落,一些汗湿了,贴在颊边。   光洁的额头被退热贴占据,脸颊烧得通红,眼眶也烧得通红。见到他来,湿漉漉的眼神便望了过来。   谢思邈看得心软,眼波也柔和下来,走到床边坐下,用湿巾擦了擦手后,去摸他颈侧的大动脉。   “嗯,还有些烫。”谢思邈收回手,把床头空了的玻璃杯递给松伯,让他去倒水来,自己看着顾鸿渐。   然后轻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顾鸿渐思绪迟缓,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谢思邈在问什么,“做数据分析的时候睡着了,窗户忘了关。”   “笨蛋,大冬天开什么窗。”   谢思邈半是嗔怪地瞥他一眼,“这就是你常常和我说的能照顾好自己?我看你和鸭子一样,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顾鸿渐努力辩驳了句:“冬天,更要通风。”   谢思邈见他说话吃力,手捂了下他的嘴,说:“行了行了,知道你做事有道理,药吃了吗?”   少年点点头。   谢思邈:“睡会儿?”   少年摇摇头,“刚睡醒……”   结果把自己晃晕了,眼神一下没有了焦距。   谢思邈看得好笑,让他别折腾了,越折腾越傻。   全程看他们旁若无人的交流,顾嘉禾心里酸的直冒泡。   但他还记着松伯说过的话,就忍着不吵不闹,同时心里暗暗期盼,顾鸿渐能发现自己,主动和自己搭话。   可惜他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顾鸿渐叫一声他的名字。   最后顾嘉禾忍无可忍,主动往床边凑。这下顾鸿渐真的看见他了,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拒绝:   “嘉禾,你年纪小,先回主宅去,小心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顾嘉禾梗着脖子趴在床边:“我不怕!哥哥把感冒传染给我,就能好起来了。”   顾鸿渐:“胡说八道,你生病了,家里又要担心你。”   顾嘉禾不说话了。   谢思邈笑眯眯拍拍他的肩:“乖,出去吧,等你成长到我这么壮实,就不怕被传染,可以为所欲为了。”   顾嘉禾扭头,悄悄瞪他一眼,在顾鸿渐的催促下,亦步亦趋地离开了。   ——   顾鸿渐很快又晕晕乎乎了,谢思邈干脆脱掉外套,也爬上床,一边撑着脑袋,一边隔着被子拍抚。   在他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拍打声中,顾鸿渐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谢思邈中间也打了个小盹。   见顾鸿渐睁眼了,就又来摸他的脖子,确认烧退的差不多了,便说:“去洗个澡吧,你身上都是汗,别再受凉了。”   说着下床,手朝他伸过去。   少年大病初愈,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谢思邈就干脆把人拉起来,背在身上进浴室。   把人放到马桶盖上坐下,就弯腰去拧浴缸的出水阀门。   顾鸿渐看他照顾自己时的熟稔动作,有些发怔,而后突然叫了声:“小叔叔……”   谢思邈放完水,直起腰来,冲他挑了挑眉,“我还以为这辈子不逼你,你永远不会再这么喊我了呢。”   发烧的后遗症多少影响着顾鸿渐的大脑,导致他现在看起来愣愣的,反应还有点迟钝。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继续照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讲:“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嗯——”谢思邈想了想,说:“单纯希望我聪明点吧。我妈在怀我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高龄生子,小孩容易智商不高。她吓得好几天睡不好,对我爸说要以形补形。”   顾鸿渐迷迷糊糊的大脑内,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谢思邈神情呆滞时的模样。   好个漂亮脸蛋的傻子。   谢思邈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顾鸿渐矢口否认:“没有,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谢思邈哼了声,继道:“她也不是嫌弃自家孩子当弱智,就是担心等他俩百年后,我要还活着,会不会受欺负。”   顾鸿渐怅然若失。   “我的名字是父亲起的。”他说道。   “用的是周易渐卦的「鸿渐于陆,其羽可为仪」,他希望我像鸿鹄一样节节高飞。”   谢思邈嗤笑:“但从卦象来说,后面还跟着句「不可乱也」吧,你爸可是要当你的规矩,让你遵守他的规则来呢,否则可就飞不了了。”   少年低低嗯了声,道:“我那会儿以为他是看重我,对我寄予厚望,连母亲也这么说。”   “但后来我发现,父亲与其说是寄予厚望,不如说是他自己对那种意象有念想,而我只是他达成目标的工具。”   谢思邈摸摸他脑袋:“好啦好啦,小顾同学毕竟不是真正的死物,会哭会笑会生气,要是不喜欢,反抗就好了。”   说话的功夫,跟浴池一般大的浴缸里,已经蓄满了大半缸清水。   谢思邈下巴朝那扬了扬,“赶紧下水吧,小鸭子。”   顾鸿渐斜他一眼,“你先出去。”   谢思邈双手抱胸,故意用质疑的口吻说:“你确定你不会脚一软摔进浴缸里?不然还是我帮你吧。”   顾鸿渐:“我只是感冒,不是瘸腿!”   ——   那天晚上,谢思邈留宿在他房间。   趁顾鸿渐泡澡的功夫,谢思邈出门去找人给病号准备吃的。   他惯会讲话,随随便便三言两语,就能逗得姑娘掩嘴咯咯笑,几乎所有别墅里帮佣的小女仆都面带春色,听了他的话蹦蹦跳跳去忙碌。   顾鸿渐对他招蜂引蝶的天赋技能感到无语。   从浴室里飘出来,见一顿饭愣生生由几个小女仆端着吃食轮流往里送,谢思邈就跟不知道一样,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谢。   顾鸿渐走过去,挥挥手让女佣们都先离开,然后坐到谢思邈对面,边搅着桌上的菜粥,边告诫:“你可别拿她们寻开心。”   谢思邈无辜的眨眨眼:“长得好看受欢迎是我的错吗?”   顾鸿渐:“你谦虚点。”   谢思邈振振有词:“我这是实事求是,难道这个世上还不容人说真话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顾鸿渐忍不住道:“你这样,以后你女朋友要难过的。”   “呦呵,小小年纪想的倒挺多,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自己想谈朋友了?”   谢思邈倒打一耙完,还端起长辈的架势警告:“不许早恋啊,你才多大,被骗了怎么办。”   ??   正常情况是担心他这边吗?   顾鸿渐:“我不傻……”   “你看你这点就很傻。”谢思邈目光温和:“寻常人家都是胳膊肘往内拐的。”   顾鸿渐下意识握紧了勺子。   他烧才褪去,原本身体还有些发冷,现在却感觉不到了。   顾鸿渐虽然别的没有,物质上倒什么都不缺,一切都按好的给他。房间宽敞床也够大,再多躺个已经有成年人体型的谢思邈完全不是问题。   两人洗漱完,趴床上聊天,顾鸿渐想不起说了什么,但就是有话聊。   谢思邈善于找话题,只要他有心,气氛就永远不会冷场,于是顾鸿渐的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然后,渐渐地,笑渐不闻声渐悄,只剩平缓的呼吸彼此交错。   窗外月上中宵,寒风呼啸,尽数被挡在紧闭的门窗外。   ——   隔天早上,顾绍东来了。   他阴沉的脸色在看到谢思邈后,更是雪上加霜。   目光略过高挑挺拔的谢小少爷,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顶着愈渐凌厉起来的视线,顾鸿渐脸皮紧绷:“父亲,早上好。”   “我怎么和你说的,你忘了吗?”顾绍东冷冷说完,才重新看向谢思邈,语气疏离冷漠:“谢公子,犬子课业繁忙,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招待你。”   谢思邈眨眨眼:“顾总是想说,我耽误了你家儿子学习进步吧?”   顾绍东扯扯嘴角:“谢公子果然聪明,聪明人都有自知之明。”   谢思邈迎着他迫人的气势挺胸抬头,怡然不惧:“多谢,常有人这么夸奖我。大脑保持活性的秘诀就是劳逸结合,毕竟人累傻了,也就前功尽弃了。”   顾绍东哼了声,“这是个人问题,他自己无法协调好,就怨不得别人。”   谢思邈鼓掌:“说得好,所以我不但昨晚睡在这里,今天还要拉他去放松放松,毕竟这是应该自己解决的问题嘛。”   顾绍东终于怒了:“谢思邈,用不用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拎你回去?!看在谢老总的份上,我给你留着面子呢!”   谢思邈:“顾总打嘛,我帮您拨号?”   “你……你……”顾绍东狠狠瞪他一眼,陡的朝顾鸿渐发难:“跟我走……”   这时候被叫走,除了吃教训也不会有别的了。   顾鸿渐立在原地不肯动。   谢思邈双手从后方按住他肩膀,和顾绍东争锋相对:“冤有头债有主,顾总对我不满,大可直接冲我来,就不要为难小孩了。回头把孩子气跑了,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倒不介意替顾总养儿子,不过是家里多一张嘴,谢家养得起。只不过堂堂顾家继承人,过继给了自己的商业竞争对手,这种往对方脸上贴金的场面,还真百年难得一见啊。”   他耸耸肩:“不过我很期待就是了。”   顾鸿渐抽了抽嘴角想笑,幸好及时忍住了。   对面顾绍东已经七窍生烟,指着他俩怒极而笑:“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说完,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两人不约而同眨眨眼,扭头对视。   谢思邈扑哧一笑,问:“解气吗?”   眼前的一幕跟当初重逢时,何其相似?   十五岁的谢思邈也是这样,在将人折腾的上蹿下跳后,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有没有开心点?”   那时的他满心戒备、步步倒退。   笑意逐渐浮出眼角眉梢,顾鸿渐忽然就笑了。   他背后是客厅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白雪皑皑的庭院。   庭院里的山茶花开了,大朵的花瓣殷红饱满,花芯部位吐出明黄色的细蕊。在一片苍茫的白色间,显得格外耀眼。   室内少年眉头舒展,和眼睛一起微微弯着,被春风揉碎的眼波泛起一泓湖光,清凌凌的透彻。   他整张脸好似被点亮的夜空,熠熠生辉起来。   谢思邈愣住了,话不自觉到了嘴边:“这么高兴吗?”   “不是你让我对着你笑吗?”少年神情坦然:“现在我大大方方给你看了,不好吗?”   禾苗在漫长的时间中,发芽、抽枝,生长出叶片。如今,终于迎来了开花的时刻。   此刻的少年正如冬日里迎风绽放的花蕾,不畏严霜,不惧风雨。   谢思邈看着看着,心忽然热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不自觉低哑:“好,很好。”   “你有时候的要求真奇怪。”顾鸿渐实事求是,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和你的人一样奇怪。”   少年已经收了笑,那一阵阵心悸的感觉,却久久无法平复。   作者有话说: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昨夜星辰(下)   自那天起,谢思邈变了。   他愈发沉迷于心血来潮时发起的魔术,这项耗时数年,占据他不少精力时间的杰出游戏,近来有愈演愈烈之势。   谢思邈惊讶于自己的长情,满打满算,他在顾鸿渐身上投入了六年。这六年里,好像每时每刻都有新变化发生。   观察是需要耗费精力的,他就这么一直往里消耗着,只为寻找顾鸿渐身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并为对方脸上偶尔流露的情绪,心生成就感。   所以,不单单是他改变着对方,其实对方每次的蜕变、回应,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谢思邈喜欢玩游戏,但这次的重视程度却远超以往,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感慨,多少有些上头了。   思考明白这个问题的同时,他也很清楚,其实他的魔术已经完成了。   让人偶学会喜怒哀乐,拥有七情六欲,如今的小顾同学就是这么鲜活的状态。   那是一种名为「活着」的感觉。   虽然他的性格依旧内敛,但聪明如谢思邈,自然能辩清他每一次的内心活动。   依照以往,谢思邈就该功成身退,意满离席了。   可他不愿意,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为什么会这样呢?   谢思邈不知道,但他不在乎,人生苦短,想做什么就去做咯,蜉蝣就要及时行乐嘛。   他想和顾鸿渐说话,就每天给他发各种趣事,逗得人和他论短长。   他想见人,就跑去看人家,一起吃个饭也好,双休日出去玩也好。到后来,他干脆把正暑期放假的顾鸿渐,弄到了自己办公室。   二十一岁的谢思邈已经开始接触公司事务,谢老太爷有意锻炼他,早期给他安排了不少任务。   忙起来的谢思邈也需要充电,以前他靠找点有趣的事解压,现在抬头看看坐在一旁倒腾基金账户的顾鸿渐,就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要再累一点,他就招招手让人过来,然后不管少年作何反应,手臂伸展抱住对方的腰,将脑袋抵在人身上蹭蹭。   顾鸿渐不是没察觉出他近期来过于亲昵的异常,但比起抗拒,更多的是无措和迷惑。“你干什么?”   谢思邈声音因为衣料的阻隔,显得有点闷闷的:“充电……”   顾鸿渐愣了下,他原本是不能理解这种行为的,直到他也曾从谢思邈身上,感受过这样的安慰。   于是,他学着以前谢思邈拍抚他的动作,拍了拍人的背。   谢思邈忍不住把少年腰搂得更紧了些:“小顾同学进步卓越,都学会哄人了。”   顾鸿渐歪歪脑袋,认真问:“那你被哄到了吗?”   谢思邈闷闷的笑:“哄到了哄到了,小顾同学做得真棒。”   抱着叠文件走进来,准备汇报工作的新任特助赵菁阳打眼看到这一幕:谢思邈直起身,面向他时神情已恢复如常:“什么事?”   赵菁阳委婉地看看顾鸿渐,后者识趣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办公室后方连接的休息间。   等门关上后,赵菁阳把文件递给谢思邈,开始逐一陈述重要事项。   谢思邈看着文件,不时在空白处做出批复,一些他认可的就落款签字。处理完后,再把文件都还给赵菁阳。   彼时还年轻的赵菁阳立在原地,踟蹰犹豫。   谢思邈见状挑了挑眉:“有屁快放。”   赵菁阳:“谢总,董事局的王总、林总对您把鸿盛的继承人带到办公室里,还不避嫌有点不满……”   ——   从记事起,谢思邈就活得挺自我。   家里人不要求他压抑天性,有时甚至还会鼓励他:这样就很好,做决策人必须保持清醒的智识,坚定的个人立场,比起自我,优柔寡断,任由情绪淹没理智的行为更加不当。   这几年来,也不是没人对谢思邈和顾鸿渐的关系指指点点。   大家都觉得顾鸿渐是他的新玩具、小宠物。   “小谢啊,不是叔叔要多嘴,你平常那些也就算了,但养人就有点……那不是小狗小猫,是个人,还是顾家的人,你成熟点、懂事点,啊。”   谢思邈反而会感到疑惑:“我没在养宠物,也没把他当小猫小狗,他是个人的事只用眼睛就能确定吧。”   说话的中年男人语塞:“可、可你的行为……”   谢思邈笑眯眯打断他:“别说我没养宠物的兴趣,就是真拿人当宠物,又怎样?”   中年男人不说话了,这小子讲他一句能顶十句。   见他直愣愣杵着,谢思邈单手托腮,问:“叔叔,您今天来我家还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呵呵笑道:“没有,就是……”   谢思邈:“这样啊,那我就不送您了,您慢走啊,路上小心。”   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这小兔崽子!   成功气跑一个的谢思邈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外人怎么想关他什么事?   这些人又不对他的人生负责,既然如此,他想找什么快乐,又与这些人何干?   只不过当初闹腾完不算,现在又有人孜孜不倦地跳出来指责他,就是说辞换了套——现在他成昏君了,放任竞争对手家的儿子进入办公地点,实属任性之举。   谢思邈知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鸿渐的事可大可小,换个角度理解就会变成「没什么大不了」,之所以拿捏着不放,主要还是为抨击他。   “不会的。”谢思邈笃定的道。   不管什么人来吹什么风,他都咬定青山不放松,自信满满地告诉所有人,他们认识这么久,再了解不过顾鸿渐的为人。   谢思邈心里毫无悔改之意,但他还是要拿这件事,去顾鸿渐那讨债。   你看他们都说我,都来管我们的关系,我好难过哦。   于是顾鸿渐就会笨拙地安慰他:“不难过,我们怎么样不关他们的事。”   啊,真可爱。   谢思邈骄傲地想,这么可爱的小顾同学,是他一手造就的。   ——   岁月匆匆流逝,小顾同学逐年长大,谢思邈有时回想,都觉得很多事仿如昨日。   都没有什么经年轮转的实感。   高三下学期,随着高考的临近,班级氛围日渐紧张。作为尖子生的顾鸿渐倒还算轻松,所以跑来问谢思邈,关于填报志愿的事有什么意见可供参考。   其实以他的独立自主,和收集大数据分析的能力,不需要麻烦到谢思邈,但他习惯了。   就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这种潜移默化、深入骨缝的惯性。   且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顾鸿渐早非当初一派被动接受、默默跟随的状态了,面对谢思邈也学会了主动。   双休日,谢思邈懒洋洋靠在躺椅上,欣赏四月花园里草长莺飞,姹紫嫣红的好光景。闻言,说:“你要是问我,我只会希望你报考本地的学校。”   却没想到顾鸿渐嗯了声,应下了。   这下换谢思邈愣住。   少年奇怪地看他:“怎么了?不是你说报本地吗,我觉得你读的那所大学就不错,金融专业在国内还满有名的。”   谢思邈坐起身,开始解释:“我让你选本地,是因为去哪儿读,都不比自己实际操作强。鸿盛就是你最好的校验场,没有条件的人需要去更好的地方,开阔眼界和人脉,但你天生就不用操心这些。你现在拥有的资本,是其他人可遇不可求,或许要奋斗一生才能摸到边的。”   “而且国内的金融环境和国外不同,你读国内的大学反而比较契合。既然都选国内了,何不就在你的主场大展拳脚。”   人家顺了他的意,他反倒在意起别人怎么理解他的动机了。   顾鸿渐沉吟:“有道理,我也觉得离家近方便做事,毕竟我们的人脉关系都在A市。”   谢思邈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问:“那你的考量里,有没有一点是为了我?”   顾鸿渐想了想,坦诚道:“有……”   谢思邈笑了,满园春色都抵不过眉眼间跃动的神采。   顾鸿渐看得一呆,心想小叔叔可真不得了,他一时间都想不到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站在谢思邈身边,而不被光华照射得黯然失色。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传来消息提示。   顾鸿渐回神,低头打开扫了眼,是齐桓麟问他在哪里,他单手打了两个字回复:谢家。   那边收到后,隔了会儿才发过来。   【齐桓麟】:想和你说个事。   【顾鸿渐】:什么?   一旁的谢思邈忽然问:“谁啊?”   顾鸿渐顺口答:“齐桓麟……”   谢思邈眼波闪了闪,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你渴不渴?”   顾鸿渐抬头,了然道:“是你渴了吧。”   谢思邈理直气壮:“没错,小顾帮我去拿好不好,厨房里还有特地给你准备的点心,你也顺便尝尝。”   顾鸿渐无奈,起身朝别墅走去。   等人走远后,谢思邈拿过他的手机。这时,齐桓麟的短信刚好发进来。   【齐桓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志愿打算填哪里?   谢思邈看着这条信息,眼底波谲云诡。   最后,他面色平静地打出两个字:C大。   和顾鸿渐的第一志愿相距甚远,可说是分隔南北两端。   发完消息后,不管齐桓麟又回了什么,谢思邈直接清除对话记录,将手机放回原位。   等顾鸿渐端着托盘回来,他仰起脸,微微笑道:“好慢啊,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了。”   不露一丝破绽。   ——   那一年高考后,当齐桓麟听到周围人议论顾鸿渐保送A市名校的消息,坐在椅子上一阵恍惚。   他这个自认是顾鸿渐朋友的人,竟然是最后知道的。   紧接着就被铺天盖地的怒火淹没。   “什么?我填的第一志愿也是那里!”   “啊……我是第二志愿,呜呜呜现在有没有后悔药可以买?”   “真好啊,我也想和他同校,可我选的专业和金融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憋说了,我志愿全填的外地。”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有人欢喜有人愁,而齐桓麟只觉得他们吵闹,吵到他头痛欲裂。   马上就要毕业致辞了,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动。   岩浆爆裂般的怒火在体内涌动,激烈的撕扯着想要发泄,齐桓麟现在就是个火药桶,谁要惹着他,立马就能炸。   顾鸿渐骗了他。   是因为读出了自己话语间,想要和他去同一所大学的意思吗?   是不想和他再做同学了吗?   他们不是……不是至少还有朋友这层关系在吗?   对他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啊。   为什么每次有话,都不说呢?   齐桓麟眼眶逐渐发热,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酸涩难受。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追赶顾鸿渐的脚步,连他爸都夸他变能干了,为了能和顾鸿渐站在同样的位置看风景,他几乎跟娱乐活动绝缘。   渐渐地,他也和顾鸿渐有了共同话题,可以交流一些经贸相关的知识。   那段时间齐桓麟简直乐不思蜀。   可这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图什么?   他追逐的到底是可以实现的梦,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一场空的虚幻假象?   人头攒动的礼堂内,顾鸿渐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不急不缓地走上演讲台。   均码的校服衬衫被他穿出了私家定制的挺括效果,修长挺拔的身形犹如一颗小白杨,矗立在台上。   裸呈在外的皮肤如暖玉般润泽白皙,眉目乌黑俊丽,俯瞰台下众人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从容疏离。   齐桓麟胸口那团郁气突然就炸开了。   疼得他心脏直抽抽。   没有人是特别的,没有人能让他的眼波产生浮动。   这么想着的齐桓麟不其然间,与顾鸿渐的视线在虚空相撞。   对方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齐桓麟细细观察,也找不出半点戏耍他后的愧疚、心虚。   他忍不住转身,夹杂着爆裂的怒火离开。   走出学校礼堂后,炽烈的阳光便直直照射下来,齐桓麟却觉得冷。他的心里直冒寒气。   情感的余烬里,只有怒火熄灭后的悲伤,乏人问津。   齐桓麟翘了毕业典礼,在外面晃到晚上,才冷着张脸回家。   客厅里,齐爸爸齐妈妈难得齐聚一堂,表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见到他来,齐爸爸问了句:“怎么这么晚才到家,和谁在一块呢。”   齐桓麟没精打采地走过来,说:“没跟谁,一个人瞎晃。”   夫妻俩对视一眼,这次换齐夫人开口了。   “桓麟,你报考的学校在H市,那里气候和A市差许多,所以我和你爸爸决定,明天就送你过去,适应下环境。”   齐桓麟陡的坐直身体,怀疑的目光在父母身上逡巡:“离开学还早着呢,这么急干嘛?”   齐夫人欲言又止,复杂的目光里隐含着担忧。   最后还是当家作主的齐爸爸,主动挑明了话头:“不急?难道等你缠上顾家小子的时候,再着急吗?”   齐桓麟脸色骤变,猛地起身大声问:“谁说的?”   “看来是有这回事了。”齐爸爸脸色一沉。   “桓麟,你要其他的东西,爸爸妈妈都会满足你。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以后所有东西都是继承给你,既然是这样,还分什么早晚?”这时,齐夫人接口道。   她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自己儿子,说:“但这个真的不行,你还小,可能一时冲动,就把单纯的好感理解成……成了那种感情,等分开就好了,分开也方便你思考问题。”   齐桓麟焦躁地来回打转:“妈,我在问谁告诉你们的。”   “坐好!”齐爸爸斥责道。   “好好听你妈讲话,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像什么样子?如果不是小谢及时提醒了我,你还打算给我们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谢、思、邈!   齐桓麟咬牙切齿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见儿子仍没有认识到问题所在,齐爸爸犀利发问:“齐桓麟,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那顾家小子又是什么身份?真要闹到顾绍东面前,我问你,你打算怎么收场?”   “这些问题你想过没?”   齐桓麟僵在原地。   他现在心乱如麻,各种情绪还在体内冲撞,根本分心乏力。   齐爸爸长吁口气,一锤定音:“你不想那么早去H市也行,明天依旧收拾行李,直接和我们出国,待我们身边好好考察学习,做点正事。”   这是谢思邈专门为他设立的第二道关卡——把他观察到的事实,以委婉的方式透给齐家人,再由齐家人出面,限制齐桓麟的行动。   成年人自会权衡利弊,哪怕齐家能接受儿子变成同性恋,也会碍于顾鸿渐的身份,死死按住不理智的儿子。   而对于齐桓麟来说,就是一天以内被暗恋对象戏耍,又让情敌钻了空子狠狠痛击。   汲汲营营求而不得,最后狼狈收场,他的青春真是再晦暗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这里咕咕(不行了这个昵称好可爱)看着谢老师发的感慨,可以对应前文小裴视角里,两人坐在一起的场景——   我错了,发现回忆杀两章写不完,得到明天那章「捂脸」……   今天两章都快五千字,四舍五入算日万了吧QAQ;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盲动   对于齐桓麟突如其来的暴走,以及事后又忽然消失,顾鸿渐也将这当做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讲给谢思邈听过。   当时后者坐在沙发上,一手支着脸颊,一手还拿着本侦探小说。   似乎注意力还没从层层反转的故事中抽离,他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心情不好吧。”   顾鸿渐听完,就低头专注地转魔方。   倒是谢思邈抬脸,目光从书页上挪开,想了想说:“我听他爸讲,恩希在国外的一处矿产近期有点产权纠纷,得和当地政府协商,估计是带着他出去见见世面,历练一下。”   顾鸿渐点点头,放下转到一半的魔方,开始考虑起自己该拿什么项目来历练。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别家很多孩子还旷课打架谈朋友时,十五六岁的小顾同学就已经靠期货投资赚了不少钱。   所以A市圈子里很多家长关上门父慈子孝的时候,都爱拿他举例,教科书级别人家的孩子。   谢思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建议道:“做点地产相关的呢?你家不是做这个的吗,就当提前熟悉市场了。”   “不过你毕竟还年轻,大宗承建项目肯定不会让你担,可以先尝试吃下一点资产包,做土地出让。”   说到正事,顾鸿渐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门心思琢磨谢思邈的提议,将其余事都抛诸脑后。   在他的视线盲区,谢思邈面色讳莫如深。   那时的顾鸿渐也没想到,盈满则亏,这只是变化的开端。   ——   顾鸿渐一直很受欢迎。   虽然他气质冷淡,有些距离感,但为人彬彬有礼,同学拜托他讲题,他会耐心讲解;同学求他帮忙,也会认真给出主意。   一些在他看来举手之劳扭头就忘的事情,成为了他人心中属于青春期的美好回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学校里暗恋他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   得知他要去本市的X大后,和他填报一个志愿的人里,就有鼓足勇气来搭讪的。   “顾、顾同学,很高兴未来四年还能和你同校同专业,我……我喜欢你!”说这话的漂亮小男生眼睛扑闪扑闪,紧张的十指打结。   顾鸿渐震了震,他还没见过一句话涵盖如此多信息的人。   见他愣着没回应,小男生叽里咕噜,低着头顾自往下道:“那个,对不起,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也不是非要顾同学回应什么的,毕竟咱们也不熟,你估计都不认得我……”   讲到后来,他还自己把自己给说沮丧了。   顾鸿渐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会儿,是隔壁班的同学,平常基本碰不到面。   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   “虞程程?”   小男生顿时抬头,欣喜若狂地看着他:“你,你知道我名字!”   “嗯。”顾鸿渐点点头,“我记性不错。”   “好高兴!”对方开始活蹦乱跳,像只快乐小狗。“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这么说着时,他亮闪闪的眼睛里盈满期盼。   顾鸿渐简直被他颠三倒四、完全胡来的处事风格,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同时又觉得对方还挺有趣。   于是他微微颔首,说:“好的……”   从此,顾鸿渐身后就多了条小尾巴。   虞程程真就跟朋友一样和他相处起来,除了偶尔,他会直白热烈的对顾鸿渐表达喜欢。直到那时,顾鸿渐才会记起这人对他抱持着恋慕之心。   除此以外,对方没有更多的举措了,仿佛说喜欢只是一时兴起。但顾鸿渐相信他说的话,因为热情的眼神不会骗人。   虞程程这个年龄段非常常见的男孩子,跳脱开朗,心思简单,也没那么多烦恼,基本每晚都能睡很好。   但读书很用功,要不然也考不到X大。   顾鸿渐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他所在的圈子,家族耗费心血培养的精明能干继承人型,跟家族放养平日只顾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基本五五开。   但无论是哪边,都很难找出相对单纯的人。   齐桓麟倒心思简单,但他的少爷脾气注定了强势的本能,像虞程程这样无害又可爱的邻家小男生型,是怎么都不会出现在他生活的地方的。   顾鸿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他无法像其他少年人那样热情似火。   但理性、耐心和宽容,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在他身边慢下来,去看平常快节奏时,不会注意到的风景。   虞程程没想到这个朋友能做得这么顺利,一开始他甚至觉得,只要能偶尔说说话,都已经很满足了。   但现实超出预想太多,兴奋的他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参与进了顾鸿渐的生活圈。   作为整个少年时期最亲近的人,谢思邈在他们交朋友的初期,就已经知道了虞程程的存在。   三人还一起吃过几顿饭。   席间的气氛有些微妙,那位容貌气质都很出挑的大帅哥,虽然全程都在笑眯眯地说话,也很体贴地照顾到他的拘谨,用风趣幽默的话语化解了先期不熟的尴尬。   但偶尔,只是偶尔,虞程程会因为他扫来的审视眼神,感到坐立不安。   这是小动物天生拥有的敏锐感知,在向他发出预警。   顾鸿渐读不懂隐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潮起伏,以那时他对人际关系的生涩理解来说,尚无法理清复杂细微的情绪脉络,及隐藏其中的玄妙变化。   他会为散场后,虞程程表现出来的神思不属而感到奇怪,但即便开口问了,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加上虞程程本人单纯心大,很快就会将这些怪异的地方忘在脑后。   喜欢一个人时,你的眼睛只会注意到他,忽略其他。   ——   但很快,问题也随之产生。   一次暑假聚会上,熟的不熟的A市二代们齐聚一堂,虞程程跟着顾鸿渐跑了过来。   他接触到的二代只有顾鸿渐,而后者给他的观感太好,以至于对这个群体,都缺乏最基本的警戒心。   席间因为看不过眼有人刁难犯了点小错的服务生,虞程程一腔热血涌上头,冲撞了A市知名的太子党。   当时整个场子都寂静了,所有人都在看事件后续会怎么发展——毕竟这不知从哪来的野小子冲撞的,可不是一般人。   不同于谢思邈兴之所至的游乐之心,齐桓麟率领小团体的中二热血,还有其他人的不着五六,李家小少爷,可是个真正难缠的顶级纨绔。   他从小到大干的缺德事多到罄竹难书,偏偏投了个好胎,到现在都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就算有能和他分庭抗礼的,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也不想给自己多找个麻烦出来。   李小少爷和顾鸿渐不熟,两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平常他们是王不见王,各过各的。   现在顾鸿渐带来的人把他得罪了,一些认出虞程程背后人是谁的好事者,也偷偷将目光挪到他身上。   李小少爷也在看正从人群中走过来的顾鸿渐。   至于立在旁边,隐隐感觉到自己闯祸了的虞程程,他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   “顾大少爷,你的人可不怎么懂事啊。”李小少爷手肘支在吧台上,表情懒洋洋的。   他胸口的衬衣上,还有被虞程程泼出来的果汁。   顾鸿渐把慌张不安的虞程程拉到自己身后,“这件事,我向你赔礼道歉。”   对面长长的“哦——”了声,“你打算怎么赔啊?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啊,实在是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   站在顾鸿渐身后的虞程程闻言,顿时气得不行,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他还委屈?刚刚欺负别人的时候,嚣张成那样,就差让人跪地上了。   “你有什么要求?”顾鸿渐的语气很平静,完全不为任何外部因素所扰。   李小少爷笑了,目光落在虞程程身上,笑得恶劣又跋扈。   他指指自己还湿哒哒的衬衣前襟,说:“让他过来,给我舔干净。”   虞程程忍不住脱口道:“你……”   被顾鸿渐抬手拦下。   小李同学无法无天惯了,家里又宠得不行,他本人年岁和他们差不多大,其实并不难对付,麻烦的是他爸妈的身份。   顾鸿渐内心快速权衡了一遍利弊,于是道:“他泼脏的衣服我赔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李小少爷渐渐收了笑,面无表情看着他。   顾鸿渐不动如山,也以坚如磐石的眼神回视。   最后,李小少爷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惫懒样,半开玩笑半是讽刺地说:“顾大少挺讲义气啊,看来今天我要对他做什么,你都打算反对到底了。”   顾鸿渐不说话,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对面人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赶紧带他滚,真扫兴。”   顾鸿渐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虞程程,直接离开了聚会。   然而事情并未完结,那天他们离席后,李小少爷就找人调查了虞程程,然后隔天叫了帮人,把他给堵了。   顾鸿渐接到报信电话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虞程程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孩子,哪里经受过这阵仗?李家那小混蛋出尔反尔,现在把人抓了,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想也不想,就朝圈内「线人」提供的地址赶去,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和李小少爷打交道。   现在他基本已经算得罪人家了,而想要让人不再找虞程程的麻烦,势必会得罪得更狠。既然无法全身而退,那只能做得尽量不惊动父亲。   不然,顾绍东就会责难他为什么要为一个无足轻重、没有价值的人树敌。   结果他还没到目的地,谢思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   “你别过去了,我把人带出来了,现在人已经被送到医院。小李那边,我也和他的父母打过招呼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以放心。”   顾鸿渐心神一松:“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谢思邈好听的笑声:“那算不算你欠我一次?”   顾鸿渐也跟着翘起嘴角:“嗯,欠你一次。”   ——   一开始,虞程程不再主动找他,顾鸿渐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只当对方是受到惊吓需要静静。在得知对方挨打后,也提出要去医院探望,却被拒绝了。   电话里的虞程程支支吾吾,说想独自待会儿。   顾鸿渐体谅他身心受到摧残,也就随他的意。   期间,暑假推进至八月时,他在A市各处跑的考察地块,碰巧遇见了逛到附近的叶遂秋。   叶遂秋正带着他第不知道多少任的小女友,在那嘻嘻哈哈的压马路,见到顾鸿渐也很意外。   彼时刚好到饭点,两人互相客气了番,就近找了处地方吃饭。   席间,叶遂秋显得格外躁动,一副想八卦什么又拼命克制的模样。   顾鸿渐以为他要问自己和李家纨绔的冲突,毕竟这算是他近期闹出的最大新闻了。   结果叶遂秋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问出来的问题,跟这件事毫无关系:“顾少啊,你跟谢思邈比较熟,知道他跟小齐是为啥磕起来的吗?”   顾鸿渐一愣,万万没想到能听见谢思邈的名字,还是跟齐桓麟联系在一起。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头。   叶遂秋诧异地眨眨眼,似乎没想到顾鸿渐居然是一无所知的。   他不禁观察起后者的表情,确认了对方眼底流露出的困惑茫然后,当即怪叫:“握草不是吧,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撇了女朋友,凑到顾鸿渐身边悄声说:“齐桓麟最近不是在国外当孙子吗,我前不久跟他通过电话来着,就问他怎么突然一声不吭跑出去了,结果他啥也不肯说。”   “我多问几句,他就烦了,咬牙切齿念谢思邈的名字,还说迟早有一天也要让人吃吃苦头,他和谢思邈没完。”   “也不知道这俩咋了,听那意思齐桓麟现在被爹妈管成这样,也有谢老虎的手笔。”   说到这里时,叶遂秋双手抱臂做了个后怕的表情,“光想想就够难受了,自家长辈还格外倚重那大魔王,说啥都当意见听,真是没处说理去。”   顾鸿渐怔住,这事竟然真跟谢思邈有关系。可当初他听自己说起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常的和自己交谈。   现在想想,谢思邈后来的反应根本是在转移话题。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   九月,过往暑假的高三学子们纷纷前往大学报到,顾鸿渐也不例外。   但等开学一段时间后,虞程程还没来找自己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   虞程程当初接近他,用的就是以后大学互相照应的理由,没道理真进大学,就放弃这个初衷了。   他想了想,干脆主动去找人家。   将人堵在教室门口时,虞程程的脸上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是见到心上人的喜悦。   但紧接着,他自然流露的笑容收敛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再看他。   顾鸿渐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不正常,就问:“怎么了?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没什么,顾哥你就别问了。”虞程程局促地低下头,说:“之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向你道歉,我……我们以后,还是别做朋友了。”   顾鸿渐当即眉头一蹙,声音也沉了下来:“我不接受你这种没头没尾的说法,请给出理由。”   那天在他步步紧逼地问询下,终于从虞程程口中套出了真相。   原来在虞程程被打得住院后,谢思邈曾去找过他。他坐在病床前,跟虞程程谈了半个小时。   全程谢思邈的态度客观理性,没有言语逼迫,没有横眉冷对,但却让虞程程倍感羞愧。   谢思邈告诉他,他的轻率举动得罪了李家纨绔,进而也把顾鸿渐牵连了进来。至少在李家那小子心里,是给顾鸿渐挂上号了。   顾家有些生意,部分环节流程卡在李家手里,就算不你死我活,稍微折腾一下也够呛。到时顾绍东怪罪下来,也是顾鸿渐顶。   再比如,顾鸿渐还有个弟弟,他并不是鸿盛唯一的继承人。在没有获得实权前,任何变动都是有可能的。   最后,谢思邈要和他做一笔交易:虞程程不再找顾鸿渐,不再出现于他的生活圈,那么自己就保他周全。   他是谢思邈救出来的,对虞程程来说,这个人的保证的确很有信服力。   而且谢思邈也和他说明了利害,李家那小子虽然现在按住了,但心里肯定不甘心,除非他自己忘了,否则会一直记挂着。   要是虞程程一不留神晃到他面前,两人碰着了,这无法无天的小子指不定还能不能拴住。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这边有人镇着,再依靠时间和距离淡化记忆。   虞程程对太子党的畏惧是真的,被抓着打和嘲笑的那段时间,在他心里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他既无法忍受一些人的胡闹行径,也害怕自己无意识的行为,给顾鸿渐又惹出什么麻烦,每天需要紧绷着神经过日子,他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所以他退缩了。   他最后能留给初恋对象的善意,就是不再给他添麻烦。   听完虞程程的自我剖白,顾鸿渐心底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生气、失落,同时还有对谢思邈行为的抗拒。   他明白对方说得句句在理,甚至连他自己都反驳不出什么来,但谢思邈越过他擅作主张的行为,却让他难以接受。   同时也真切的感受到,谢思邈大魔王的一面。   他从未对顾鸿渐展露过他不近人情的模样,以至于顾鸿渐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为什么圈里那么多人,都要躲着谢思邈走。   此前,他虽然知道谢思邈任性自我,但觉得这没什么坏处,自我的人总归要活得开心些。   他也曾憧憬过。   可现在太过了。   谢思邈用的是阳谋,题目摆在虞程程面前,怎么选择全凭后者意愿。   但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谢思邈到底想给他看什么呢?   这么想着的顾鸿渐更明白,其实一切因果根由,在自己身上。   从小到大,谢思邈为他做的事太多,无论是照顾人的一方,还是被照顾的一方,都已经习惯了。   以至于顾鸿渐会下意识地依赖对方,而谢思邈,也习惯替他扫清障碍。   他挤占了太多谢思邈的精力时间,同样的,自我的成长空间也受到了对方意志的挤压。   他们一路无知无觉、毫无准备的,将彼此的人生轨道重合得太紧密了。   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在谢思邈以让他兑现人情为由,高高兴兴上门时,顾鸿渐对猝不及防的他说:   “虞程程的事,我都知道了。”   说话间,目光一直盯着谢思邈的眼睛。看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露出理性的内里。   “还有齐桓麟,他的事明明和你有关,那时为什么要骗我?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谢思邈不说话,原本手里捧着的一个礼盒,被他藏到了身后。   “我不喜欢这样。”   顾鸿渐直白的诉说着内心真实的感受,直到意识到,就连这点也是因为依赖,才会对谢思邈如此坦率。   眼底不自禁浮现出一丝自嘲。   既然这种维系关系的方式对谁都不好,那不如趁早修正。   “小叔叔,我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已经不再需要别人来替我做决定。”   他直视谢思邈,诚恳地说道:“谢谢你,这里有你的功劳,但我觉得我们现在,都需要后退一步,来适应这件事。”   “在做好准备前,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   沉默,落针可闻的寂静。   谢思邈往日的伶牙俐齿,就像消失了一般。   良久,他苦笑了声,说:“行,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秾丽精致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愁绪,他漂亮的眼睛是如此失落忧郁,“等你适应好了,别忘记告诉我。”   顾鸿渐狠狠心,转过了身。   “就从今天开始吧,小叔叔,请你先回去。”   ——   那天回家后,谢思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面前的茶几上,还摆放着他没送出去的礼物。   他意识到自己做得过火了,巨大的、陌生的情绪迫使他去思考问题。   因为他如果不思考,不转移注意力,就会被那股无法言说的难过淹没。   胸口处传来心脏阵阵紧缩后传来的酸痛,谢思邈想,他这次是真的栽了。   起初,他只把齐桓麟当做一个不大成熟的小屁孩,偶尔戏弄下,看他跳脚的反应很有意思。   哦,或许还要加上他追着顾鸿渐跑,没轻没重的样子有时看着也挺烦的。   诚如顾鸿渐所想,谢思邈的确习惯了将注意力投注在他身上,因而也就没有错过,齐桓麟随着年龄增长,望向顾鸿渐时眼神的变化。   他没来由的感到生气。   这混账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齐家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当然不用担心别的,但顾家不是啊。   一直以来,继承人的标准里就涵盖了最基本的繁衍后代,而顾家的情况又更麻烦点——顾绍东的心不向着大儿子。   顾鸿渐有个弟弟,以顾绍东的现实程度,要真被齐桓麟拐着出点什么同性恋的传闻,保不齐就另立储君了。   反正顾嘉禾年纪还小,现在培养也来得及。   至少要等顾鸿渐把持住公司大权,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后,再说吧?   可齐桓麟完全不知道掩饰,他轻轻松松就能看穿的眼神,真是分分钟暴露。   于是,他用了一些激烈手段,将人甩了出去。   以齐家的背景,还有这傻小子的轴劲,寻常方法根本达不成效果。   但很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鸿渐身边又多了个小麻烦。   谢思邈说不清自己当时什么心情,只知道很不喜欢。但他向来善于掩饰自己,所以仍表现得彬彬有礼,体贴周到。   但心里面,却始终转着「为什么总有人来分走小顾注意力」的念头。   他发现自己虽然为顾鸿渐有了七情六欲而感到高兴,却只希望对方能将人性的一面用在自己身上。   感情都是自私的,他有了占有欲。   在此之前,谢思邈一直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未来也会一直自由下去。   要那时有什么人告诉他,以后你会为情所困,他一定嘴上说有趣,心里却不信。   可现在,他的心真被人上了锁。   从此,有志潇洒一辈子的浪客脚下生了根,懂得了嫉妒。   不可否认,这两件事虽然有出于现实层面的考量,但也的确暗藏着他一部分的私心。   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谢思邈往椅背上一靠,暗自感慨。   在夕阳落下时,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顾总,晚上好啊。”谢思邈笑眯眯说话的语气,丝毫听不出他刚刚经历的失意。   顾绍东的语气很冷,显然极度不待见他。“谢公子有何贵干?”   谢思邈:“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顾总,准备怎么安排小顾啊。别家孩子十八岁时,可都被父母安排进公司历练了。”   顾绍东冷笑:“你问这干什么?”   谢思邈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望着庭院里的景色:“我这人很念旧,要是小顾做了鸿盛的主人,说不定我会因为舍不得而手下留情呢。”   “你!”顾绍东显然被他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到了,不可置信地道:“你疯了?!谢老总由得你胡来??”   “没办法,现在星河是我当家作主嘛,我爸早不管事了。”   谢思邈笑起来:“而且多谢关心,我很冷静,冷静到足以办成很多事。”   就让我再为你做一件事吧。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拿最好的手牌翻最大的车23333;   他人生太平顺了,这种平顺不同于家庭带来的,而是他自己靠多次的成功垒起来的。   所以这样的人也势必会有朝一日,在自己最自信的地方跌一跤。多摔摔也不是什么坏事。jpg;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初露端倪   “譬如现在,我就想让你和裴南枝分手。”   谢思邈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混合着嘴唇张合间潮热的湿气。顾鸿渐觉得脖子那块有点痒。   “你喜欢上他了?”   他从谢思邈怀抱里出来,惊讶的问。明明前几天还说只把人当员工呢。   谢思邈难得沉默了下,“你为什么总把我和他扯在一起。”   顾鸿渐哽住,该怎么说呢,难道讲这是剧情的发展走向?   “除此以外,我想不出你还有别的什么理由。”他机智的把皮球踢了回去。   谢思邈都要被他的迟钝气笑了,“那是你想象力不佳。”   顾鸿渐心说你有想象力,那你能想到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而你是配角攻吗?   “从车上那次起,我就觉得奇怪了,正常人会把自己的情人拿出来,询问别人观感?”   “而且你的口吻也很有问题。每句话的背后,都会有逻辑支撑,你那时说话的方式,会让我觉得你希望从我嘴里听到点别的内容,你的底层逻辑是以我和小裴会有点什么,然后再追根溯源展开的。”   “怎么,难道你还想听到别人说对你的情人感兴趣?那到时你怎么办,让位吗?”   谢思邈眯了眯眼睛,表情意味深长:“你问我理由,那我也问问你的理由。”   房间内霎时安静了下来,船舱外的海浪一阵阵拍打着游艇,此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顾鸿渐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楼下的人声。   谢思邈的觉知能力太敏锐了,得岔开话题。   顾鸿渐一边思索着,一边随口说了句:“谢总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小顾同学要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可以换个。”谢思邈话锋一转,突然道:“你的离婚冷静期,过了没有?”   顾鸿渐刚开始没明白他说的离婚冷静期是什么东西,等反应过来后,顿时被无语到了。   这人还能不能正常讲话了?   “没过。”他不客气的说。   谢思邈作难过捧心状:“都五年了,你好记仇啊。”   顾鸿渐斜他一眼,先前升起的那点温情脉脉,早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间消散无踪。   他也恢复到往常的从容状态,格外铁面无私、铁石心肠。   谢思邈突然拉住他的手,然后用自己的双掌包覆住,拉扯到自己胸口。   “你不和我说话的这几年里,我其实想了很多,可惜没机会讲给你听。以前你还小,我们的关系多少有点不对等,后来重逢了,你又对我那么防备,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你不是总说我心思难测,不值得信任吗,我有很多真心话想对你说,你听听嘛。”   话语间的诚恳在他那一把好嗓子的加持下,愈发低柔动听。   面前的男人眼波似水,一张多情面真情流露,多看一眼都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顾鸿渐刚恢复的铁石心肠也有点遭不住。   他垂下眼帘,也对谢思邈说了句真话:“两个月后。”   到那时,事情应该有个了结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谢思邈却听懂了。   男人深吸口气,目光深深地凝视着顾鸿渐:“好,我等你。”   说得郑重其事。   ——   谢思邈得到答案后,又能维持风度,和他保持恰当的距离出现在人前了。   两人从楼上下来,一楼船舱内的众人表面看有说有笑,实际都有点心不在焉。   谢思邈的突然到访,点名要找顾鸿渐,然后两人就关小房间里叽叽咕咕,谁不好奇啊!   此时见两人下来,齐刷刷扭头,用眼巴巴的表情看着他们,以期能从人嘴里听到一鳞半爪的八卦来。   可惜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无论谢思邈还是顾鸿渐,都不是会为满足大家好奇心而多嘴的人。   叶遂秋见场子一时间有点僵住了,立马活蹦乱跳的抛话题炒热气氛,大家也终于找到台阶下,重新恢复嘻嘻哈哈的状态。   齐桓麟一直沉默地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顾鸿渐想了想,主动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原本没精打采,连眼皮都耷拉着的大狗眼中,顿时迸射出喜悦的光彩,还颇为得意的扫了跟上来的谢思邈一眼。   后者挑了挑眉。   但齐桓麟顾不上他了,头要扭不扭,眼睛也不知道该放哪里,“怎么了,找我有事?”   傲娇是他的本能,有话直说是他的理性,组合一下就成了带点绿茶的欲擒故纵。   虽然他本人都没意识到这点。   “嗯。”真正坦然的顾鸿渐,坦然的问:“你刚刚怎么了?”   齐桓麟梗住了。   半晌,他低着头,说:“以前我拉你出去玩儿,每次和他约你的时间撞上,你都会优先考虑他。”   顾鸿渐眨眨眼,恍惚间想起自己以前的确更爱和谢思邈待在一块儿。   原来在别人眼里,也这么明显吗。   而他们说话间,谢思邈就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听,也不说话、也不再故意把谁惹急眼。   夜渐深沉,谢思邈还没走的意思,但他不主动提,叶遂秋更不敢提。于是,这么多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凑合。   期间,齐桓麟一直频频看向谢思邈,暗道他果然令人恼恨。但再等下去,都该回去洗洗睡了。   于是他抿了抿唇,拉着顾鸿渐往楼上走,一直到某个房间门口。   齐桓麟推开门,满屋子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礼盒便映入眼帘。   “这是分开五年,给你买的礼物。”   齐桓麟不自在地说:“以前你生日,我不是都会买点什么送你嘛,就……习惯了,虽然那时候没什么机会给你。”   顾鸿渐看看满屋子的礼盒,再看看齐桓麟,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人。   ——   两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很快,就到了顾鸿渐主导的游戏项目上平台的时间。   现在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对这个项目格外上心,连游戏人设及文案完成后的最终审稿,他都要专门开小会过目。   会议室里,顾鸿渐看着投影幕布上显示出来的游戏名时,忍不住沉默了下。   《-doki doki心跳游戏……我和我的100位幻想情侣》。   瞧这意味不明的日语罗马音,瞧这非主流的符号,瞧这辣眼睛的名字。   顾鸿渐面无表情扭头,环视坐在下首的人:“这谁起的?”   策划激动地举手,说:“我我,老板,是我起的!我做过市场调查了,市面上的乙女游戏基本都这么叫,把卖点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也方便吸引目标用户群体。”   顾鸿渐眼角微微抽搐了下,什么卖点,100位恋人的卖点吗?   策划像是看懂了他的表情,嘿嘿笑道:“哎呀,选择更多快乐更多嘛。”   好的……   顾鸿渐继续看ppt,然后他又坐不住了。   其中的一个立绘人设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不是自恋的人,但那个立绘真不是照着他画的吗??   看人设简介,这居然还是主推角色之一,也是个总裁??   他的游戏是不是要凉了……   负责该人设的主美,是个时髦爱俏的姑娘,见顾鸿渐目光扫过来,面带薄红眼神含羞,说得却理直气壮:“我觉得女孩子们会喜欢。”   不,女孩子们不喜欢。   顾鸿渐面无表情的想,她们只会排队要求他破产。   ——   《-doki doki心跳游戏……我和我的100位幻想情侣》这款新游戏,在顾总钞能力的加持下,先期宣发就充斥着一股壕无人性的味道。   有鸿盛跨界的先期热度在,再加上游戏本身华美精致的画风,多到人眼晕的野男人,预告pv、先期情报一公布,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   然后就在热热闹闹、如火如荼,围观群众满怀期待的等待中,游戏正式上市了。   很多被美色迷惑的人,怀抱着凑热闹,顺便养成一下自己看中的纸片人的心情,在看到跌宕起伏、狗血曲折的主线剧情后,大呼上头。   一时间,这款名字很掉节操很辣眼睛的游戏,快速地传播开来。   就连顾嘉禾都打电话跟顾鸿渐说,为表支持,他也下载了app在玩。   顾鸿渐迟疑了下,如果他没记错,这好像是个和男人谈恋爱的游戏啊。   “你玩什么……看剧情?”   顾嘉禾高高兴兴地说:“当然是攻略我养成的角色啊。”   顾鸿渐哦了声,随口问:“你养的谁?”   顾嘉禾:“戚鸿扬!”   顾鸿渐:顾鸿渐:这不就是那个长得很像他的角色吗!   他不禁感叹便宜弟弟为在顾家好好生存,真的有在努力。   临危受命,却能在段时间内将摊子撑起来的顾鸿渐,俨然已经是外界都默认的顾家之主了。   何况前不久,他刚清理了一波门户。   这种情况下,除开还在负隅顽抗的,顾家能投的基本都投了。   方惠云背地里搞了那么多小动作,一直在当粘合剂的顾嘉禾肯定也想修复关系。   但他用乙女游戏来锻炼自己讨好人的本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顾鸿渐想了想,终于替人找了个看上去不那么离谱的理由——顾嘉禾毕竟是原文攻3嘛,可能攻的脑回路就是离不开追男人的吧。   顾嘉禾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只要能带着机会往外打电话,就必然要来他面前哭哭啼啼的撒娇一番。   就连他把顾绍南踢出鸿盛董事会,反将他们这边人马一回的时候也不例外。拥立的小皇子依旧背地里和他偷偷摸摸。   顾嘉禾不提这件事,怕他闹心,他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去提,于是几回下来,俩人除了生活感情,什么都不交流。   好像这都成了他们的默契。   电话那头的顾嘉禾又开始喋喋不休,顾鸿渐看了眼时间,准备挂掉电话。   “先这样吧,我还有事,你在学校好好学习。”   顾嘉禾连忙趁他挂电话前,说了一句:“哥,我好想你呀。”   顾鸿渐顿了顿,嗯了声,然后挂断。   ——   游戏出来没多久,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在玩家自发组织的投票活动里,戚鸿扬这个角色备受拥趸,直接断崖top,成为该游戏的门面角色。   网络上到处都是顶着「戚鸿扬老婆」、「戚鸿扬女朋友」、「戚总每天都在床上向我表白」昵称的人,跟随剧情进展,发截图讲骚话。   顾嘉禾还特别骄傲地对他说:“我大哥果然是最棒的!”   所以你就是在把他当成我吧。   顾鸿渐无语凝噎。   既然他是最棒的,那为什么小说原文里,他人气会这么低!   这不合理!   顾鸿渐深深觉得,这是老天在刁难他。   不对……   顾鸿渐转念一想,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读者讨厌的,是那个被作者操控时的自己。   而戚鸿扬这个角色,就……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无论长相还是为人处世的风格,都更接近真实的他。   也就是说,其实只要他做自己,就可以了?   顾鸿渐想到这里,瞳眸愈发深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图穷匕见(上)   当天晚上,顾鸿渐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晚饭都没下楼吃。   裴南枝这些日子起早贪黑,回来的时候听管家说先生还待在书房里,就端着厨娘热好的饭菜上了楼。   事到如今,他的生活重心基本已经放在了工作上。而大学那边,也早就办好了手续,不用再学校、公司、顾家,这么三头来回跑了。   他的导师闻人奚很不理解他的决定。在后者看来,裴南枝很适合做理论研究,他有一颗能沉得住气的心,且聪明严谨、执着细心,日后很有可能成为国内这块,编撰教材、提供理论依据支撑的大牛。   然而这么个好苗子,偏偏放弃自己学了四年的东西,转而从头开始,去研究金融商贸。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了给裴南枝攒资历,帮他给星河集团递的那份介绍信是对是错了。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老师的期待,您在我身上投注的心力,耗费的心血,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回报您。”   裴南枝坐在他对面,语气坚定:“但现在,我有更想做的事。”   光看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闻人奚叹口气,裴南枝轴的很,决定的事无法更改,也只能随他去。   “没关系,我教你也不是为图你的回报。职场不比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吧。”   而同班同学在得知裴南枝提前毕业时,纷纷捶胸顿足,哀嚎心理系痛失一大帅哥。   裴南枝看他们丰富的颜艺,觉得很有意思:“我以为,你们难过的是咱们要提前分开了,结果只是在可惜这个吗?”   “那当然!咱们系阴盛阳衰,好容易有个拿得出手的门面,结果还跑了,隔壁广播系又该嘚瑟了,嘿呀好气呀!”   “哼,要班长在,能轮到他们?”   裴南枝:裴南枝:“好了我知道了,我只是你们的工具人。哦不,连工具人都不算,只这一张脸有价值。”   “哎呀这话说的,我们还馋你身子啊!”   “就是,请帅哥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好美色从来都是从上到下,很全面的。”   裴南枝打掉一只伸过来的爪子,好气又好笑:“离我远点,再这样不吃散伙饭了。”   围过来的同学顿时不干了,簇拥着他们的班长,往学校外涌。   那天他们这班同学好好聚了聚,都是年轻人,两杯酒下肚后骚话更是满天飞,也有人扶着裴南枝肩膀,艳羡他还没毕业就能进大企业,还被老总看重了重点培养的好运气。   这馅饼怎么就不能人手一份呢!   裴南枝面上从容微笑,心里却在想,他的运气是从遇见顾鸿渐开始,才开始转变的。   “笃笃……”   “进来……”   裴南枝推开满,端着托盘走进来,顾鸿渐若无其事地坐在电脑前,像是刚忙完一阵。   “已经八点了,松伯说你还没吃晚饭,就让我给先生带上来。”共处好几个月,裴南枝现在找理由的水平是信手拈来。   顾鸿渐下巴点了点面前的书桌。“嗯,放着吧。”   然后,他开始打量起裴南枝。   青年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带着稍许风尘仆仆的样貌,眉眼间也稍显疲惫。   但他的神情很温柔,清俊出众的皮囊在书房鹅黄色灯光的勾勒下,散发出朦胧温暖的气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裴南枝也变了。   顾鸿渐手指敲着桌板,眼神意味难明。   裴南枝走近前,将托盘放在桌面上,然后用和缓的语调,柔声说:“先生,您的生日快到了吧。”   顾鸿渐瞟了眼电脑旁的日历。的确,距离十二月三十一号只剩四天了。   “到时您打算怎么过呢?”裴南枝问。   顾鸿渐想起谢思邈说过的话,有些迟疑。   他不知道对方那天说要给他好好过生日,是一时兴起的心血来潮,还是真打算做点什么。   而且圣诞那天,和齐桓麟在洽谈业务对接时,对方也和他提了这件事。   “看情况,如果公司那边有事,可能还要加班。”他说了和面对齐桓麟时,一样的话。   裴南枝脸上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失望。   “小裴。”顾鸿渐忽然叫了声。   青年当即回神,“是,先生,有什么事吗?”   顾总背靠沙发,双手十指交握搁在小腹上,坐姿十分矜持:“这段时间,你觉得如何?对你目前的生活,还有工作。”   “我觉得很充实,工作虽然忙,但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裴南枝笑起来。   他平常都是沉稳早熟的,此刻阳光灿烂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样子:“谢谢先生,我很快乐。”   这都是你带给我的。青年想……   顾鸿渐点点头,没有说话。   再等等……   现在还只是玩家公投,他需要更确切的数据支撑。等游戏的月度流水出来,根据氪金量来评判,会更有力些。   到那时,也该和裴南枝做个了结了。   ——   裴南枝出去后,顾鸿渐没吃两口饭,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是不想接的,但想到来电主人孜孜不倦,打到电话通的脾气,选择了速战速决。   电话刚刚接起,薛晴云欢快的声音便顺着线路传过来:“亲亲,这些天你有没有想我啊?”   顾鸿渐按了免提放到一边,“没有……”   薛晴云:“嘤嘤嘤,你好冷淡哦,枉我给你游戏花了那么多钱。”   薛晴云这段时间除了拍戏,其他时候也没闲着,天天肝游戏养纸片人,还开着马甲在论坛上分享攻略,俨然已经混成了圈内知名的氪金大佬。   顾鸿渐知道他氪金,还是因为《心跳游戏》圣诞节活动时,薛小少爷人傻钱多,给自推刷了七位数的礼物。   此事还破圈了,一众人纷纷前来膜拜土豪,在薛晴云马甲号的评论区里刷富豪求抱抱。   顾鸿渐相信,如果游戏弄出什么角色会员特权来,薛晴云能给自己充成sssvip。   而且——   听到薛晴云在做角色激推的时候,顾鸿渐心里就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甚至都不想问薛晴云在玩什么角色。   总觉得挺没悬念的。   这厢薛小少爷又开始梦幻发言了:“说起来,幸好小爷我游戏下的早,要让别人抢注了我的id,就没现在快活似神仙的体验了呢!”   顾鸿渐:“……”   薛晴云:“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顾鸿渐:“不想问……”   薛晴云:“我叫老公哈哈哈!”   ……   所以问他有什么意义吗,反正你最后都会说。   想到薛晴云会玩的游戏角色,再想到角色和玩家对话时,会称呼对方的id的模式,顾鸿渐的头又开始痛了。   薛晴云浑然不觉:“你老实告诉我,戚总那个角色是不是你授意弄出来的,可以啊哥哥,看不出来你还挺闷骚。”   顾鸿渐面无表情:“挂电话了。”   薛晴云:“欸欸别呀,我还没说完呢!我是来告诉你,最近我开小号写的文火了,你的女粉好热情啊,才更新三章就砸推荐票,把我推上了首页。每天都有不少人在评论区点单,要各种play,这是要累断我们戚总的腰啊。”   顾鸿渐愣了下:“什么play?戚总?”   薛晴云:“对啊,我写的是你……哦不,是戚总和原创主角的梦女同人啊,早就想写点小黄蚊了,这不赶巧了嘛。”   这下顾鸿渐就不单单只是惊讶了,他简直瞳孔地震。   薛晴云竟然开小号去写……写那什么了?!   顾鸿渐不禁想到,堂堂当红偶像,背地里却在搞黄瑟,这要是被扒出来,绝对能震动娱乐圈一次吧……   不过薛晴云有恃无恐,反正他不演戏了,也能回家当土豪。   顾鸿渐深吸口气:“你扯那么多,今天打电话来究竟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很快剧情就要转进下半场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图穷匕见(下)   “哎呀,你说话不要那么冷淡嘛。”薛晴云语气无限娇羞。   顾鸿渐:“正常点说话。”   薛晴云哼了声:“人家就是想问问你,生日打算怎么过来着,你都二十四了,不然今年就办得热闹点,开个party吧。”   说到后来,他眼睛都发光了。   顾鸿渐却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薛小少爷主动提议,背后自有其目的在。   “还不说实话?”他作势要挂电话:“再见……”   “哎呀我说我说!你别这么急嘛!”薛晴云连忙叫停,嗔怪地道:“通常大家说难以启齿的事之前,不得左右而顾言他的迂回一下啊。”   顾鸿渐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但别人没理由配合你的这些纠结,有事说事,我赶时间。”   薛晴云吞吞吐吐:“我就是想问,你和谢老虎……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顾鸿渐诧道:“这和你要说的有关系吗?”   “当然有!”   薛晴云拔高声音道,紧接着,语调又快速降了下来:“就,你和他不是重修旧好了嘛,上回还一起泡温泉来着。可惜被老爹抓去关禁闭了,要不然我才不会让他白白占你便宜呢,我都没看过你不穿的样子!”   顾鸿渐自动过滤了他的梦话,挑了下眉问:“所以?”   “所以……”薛晴云小心翼翼:“你生日我想找你来着,他在不在啊?”   说得那么威风八面,还不是要避着谢大魔王走。   但见他退缩的样子,顾鸿渐脑内忽然灵光一现:既然人人都来问他生日怎么过,干脆一锅烩了。   薛晴云这人,你就是不让他来,他也会「我偏要勉强」的溜进来,干脆让谢思邈去压制他,这样也就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正好也给谢思邈找点事做,也能分散一些他的精力。   原本顾鸿渐是想着弄个小型的家庭宴会,把一个个约他的人都凑到一起,一次了事。   但想着想着,他身为工作狂的dna就动了。   要不要干脆办大点,把最近的合作对象,还有需要定期维护的关系人士都请来,大家营业一下?   于是他笃定地对薛晴云说:“他会来……”   不用再抱有幻想了,别说谢思邈本来就有意向,就是他不来,顾鸿渐也要把他弄来。   电话里顿时传出薛晴云的哀嚎。   顾鸿渐心情舒畅地挂了电话,吃起了饭。   ——   等隔天一早,顾鸿渐把管家叫到跟前,嘱咐了生日宴会的筹办工作,地点就在家里。   然后交给人一份宴请人员名单,是他昨晚敲定的。这些都是比较重要,又和顾家关系密切的人,务必要做到礼数周全。   松伯点点头,领命而去,下楼有条不紊地指派任务。到裴南枝时,他迟疑了。   时至今日,裴南枝在顾家已经很少做体力活了,平日就干些顾鸿渐生活助理责权内的事。   但他现在工作忙,每天起早贪黑的,也没多少时间跟在顾鸿渐身边,所以基本算走个流程拿工资的闲散人士。   松伯都默认是自家先生找个理由给人送零花钱了,这种情况下还安排什么工作啊。   偏偏裴南枝还拿特别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一副劳动真光荣,我为先生鞠躬尽瘁的热忱。   此时正巧顾鸿渐下楼用早餐,松伯一见,机智的把问题甩给了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顾鸿渐想了想,说:“邀请宾客的事,就交给小裴办吧。”   松伯心说先生对情人真是上心啊,还专门给人找刷脸的机会。   一般这种事,都是交给备受信任、办事牢靠的人做的,譬如顾鸿渐这边,就一直是松伯在负责。   毕竟要换个不够机灵嘴不够甜的,在沟通中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冒犯了人家,岂不是得罪人?   而且有些家庭也会在孩子长大后,让孩子接手。   一来是考验,二来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其他家心中落下个印象,告诉别人「我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他就是当家人」。   但顾鸿渐想的是,冤有头债有主,真正的始作俑者是那个不靠谱的作者,裴南枝虽然当了气运加身的主角,但其实也挺无辜的。   孤儿,好不容易被领养又家门不幸,未来还要被赌鬼养父纠缠,一路过来吃的苦头不少,怎么看也算他的阶级朋友。   所以他觉得,就算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了,也是买卖不成仁义在,没必要把散伙弄得很难看。   反正裴南枝以后注定要涉足商场,送他点东风又何妨?   而况这「分手费」也要他凭本事赚,能赚多少,还得看他自己。   显然裴南枝也能体味个中深意,自觉已经成为先生心腹的他笑得眉眼弯弯,瞳仁亮晶晶地应了声是。   特别招人又可爱。   顾鸿渐放心了,裴南枝魅力不减,离了一个自己也能有其他男人前赴后继。   指不定少了跟他的虐恋情深,各种狗血纠葛,生活还能更顺遂呢。   ——   时间很快来到生日宴当天,顾嘉禾硬是从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翻墙逃了出来。   顾鸿渐看到他高高兴兴出现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这次顾家那边的人基本都没邀请。顾嘉禾倒是可以来,但他一个高三生该以学业为重,生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在顾嘉禾提起时,就说别来了,明年还不是一样的过,你到时候再说。   结果顾嘉禾也是跟薛晴云一样,很有自己主意的人,硬是逃了课还不以为意,捧着礼物凑到他面前时,满脸的求表扬求抚摸。   真是顾绍东看了能气醒,方惠云看了能流泪。   顾鸿渐接过礼物,道了声谢。   顾嘉禾眉开眼笑,不等他哥给他讲道理,扑上来搂住肩膀,央他快打开看看。   这时薛晴云也到了,一打眼就看见顾嘉禾耍流氓,黏在顾鸿渐身上吃豆腐。他的斗志顿时就上来了。   原先薛晴云就不喜欢这个粘人精弟弟,此前还在裴南枝的情报支持下,得知了弟弟不可告人的小秘密,现在撞上了,必然要针尖对麦芒一番。   薛晴云双手抱胸,下巴一抬趾高气昂:“呦,这不是我们的小小顾嘛,好久不见啊,这么大人了还那么喜欢贴在顾哥身上啊。”   顾嘉禾:“他是我哥嘛,贴贴有什么不对,薛哥要是羡慕,也可以回家找大哥贴呀。”   薛晴云眯了眯眼:“哦?我和我哥可不这样,老远看你俩黏在一起,我还以为是瞧见了对秀恩爱的情侣呢。”   顾嘉禾不动声色,笑容天真:“可我就是很喜欢我哥啊,就像薛哥喜欢狗狗一样。”   说完还眨眨眼,步步近逼道:“所以是薛哥理解错了,对吗?”   靠,碰到硬茬子了。   薛晴云暗骂顾嘉禾嘴皮子功力和年龄一起长,他就知道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   顾鸿渐无语地看两人唇木仓舌剑,抬头开始找谢思邈——赶紧过来镇场子!   然后不期然间,就和对方的撞上了。   谢思邈在客厅角落,双手抱胸背靠墙壁,躲着看他的热闹。   别墅内灯火通明、璀璨耀目,金碧辉煌的光将来访的每位宾客,都镀上了一层雍容华贵的颜色。   只有谢思邈缩在光找不到的阴影处,像一个观察者般,观察着众生的喜怒哀乐。   顾鸿渐微微一抬下颌,眼睛朝身边闹腾的人点了点,示意他赶紧过来。   谢思邈嬉笑着摇摇头,然后用狡黠的目光注视他。   顾鸿渐知道,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跟自己要好处呢。   两人就这么隔着喧闹的人群,用眼神跟摩斯密码似的发电报。   直到顾鸿渐竖起一根手指,表示欠他一次,谢思邈这才肯纡尊降贵地挪动步伐。   等他施施然的离近了,原本围着顾鸿渐,和猫狗打架般干的热火朝天的薛晴云、顾嘉禾,终于察觉出不对。   顿时,无论猫猫狗狗,身上的毛都炸开了。   看得顾鸿渐觉得有趣。   谢思邈在他面前站定,先是拍了下薛晴云的脑袋,笑眯眯说:“叫人……”   “谢老……”薛晴云收到谢思邈眼神中隐含的威胁,立即改口:“呃,叔叔。”   然后扭头看向顾嘉禾,“小小顾,我和你哥有些正事要谈,你就代他招待一下宾客。”   顾嘉禾不依不挠:“什么事啊,我也想旁听学习一下。”   这一刻谢思邈表现得十分霸道,将他多年在小辈间作威作福的嘴脸显露无疑:“不行。你想学习是你的事,我带不带是我的事。”   “你也不小了,总该分清轻重,作为他弟弟、顾家的一份子,难道不该好好协助你哥吗?”   把顾嘉禾挤兑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再也可爱不起来了。   顾鸿渐拉拉谢思邈的手,示意他见好就收,然后对顾嘉禾道:“我办这个宴会,的确有正事要做,现在还有人没到,你先替我去迎接一下。今晚你就先住下,明天再让小王送你回学校,所以有什么事,等散场了再说。”   顾嘉禾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哥都把话讲到这份上了,再不甘也只能低头应下。   ——   顾鸿渐将人领到楼上,而后说:“刚刚为什么不过来?”   谢思邈无辜地眨眨眼:“我怕你觉得我管太多,又生我气。”   顾鸿渐:顾鸿渐:“你还会怕我?”   谢思邈低低的笑:“当然怕啊。”   话音落下,顾鸿渐感觉气氛又有点不对劲了起来。他俩还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楼下的管弦乐和人谈的笑语声,还能清晰的传来。   这时谢思邈忽然动了。   他拉着顾鸿渐,随手推开身边一间客房的门,走了进去。   等把门关上,他回头对张口欲言的顾鸿渐说:“这个给你。”   然后摸出一个礼盒,伸手递过去。   顾鸿渐愣了下,他认得这样东西。   小巧精致的礼盒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是谢思邈最后一次来找自己时,带来的礼物。   他们一个来不及给,一个来不及拆,是保留着几分悬念的回忆。   顾鸿渐摸着礼盒的盖子,忽然有种近乡情怯般的感受。   半晌,他问:“这就是你准备的礼物?”   “不,它是连接你我过去和现在的一样信物,我想通过他告诉你,有些东西在原地,是不会变的。”   说这话时,谢思邈的眼神隐晦而复杂,涌动着顾鸿渐看不懂的情绪。   而他接下来的话语,变得愈发晦涩莫测:“而真正的生日礼物,你只要相信我想给你的,绝对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   顾鸿渐拿着礼盒推开房门,赫然发现裴南枝就立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对方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脸上的神色颇为不自然。“那个,先生,楼下有位……”   顾鸿渐深吸口气,整顿了下凌乱的思绪,说:“小裴,你来得正好。”   裴南枝神情郑重起来。   顾鸿渐:“有件事想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救命!!大抱歉!!上午写了一半被通知做核酸,然后就去排队了……折腾半天再上来写,就迟了orz;   我们这边又封了,大家也要注意安全啊「流泪」……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今晚我可能梦见你?   顾鸿渐冷静沉稳的面容,看得裴南枝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不安。   他压下心底些微的惶恐,镇定地回:“先生请说。”   那边顾鸿渐快速扫了眼身后。这时,被半开的房门掩住身形的谢思邈,从后边走了出来。   男人抬起胳膊,架在门框上,然后另一只手扶着房门,当着裴南枝的面,侧转脸在顾鸿渐耳边脉脉絮语:“怕什么,你要空间,我还能不给你?”   看得裴南枝微微色变。   顾鸿渐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此时他俩的姿势有多暧昧,只有些躲避意味的偏开脸,低声说了句:“你先在这休息吧,我和小裴去书房。”   语毕,抬脚往外走。   裴南枝立即跟上。   走了几步,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回头,却见谢思邈仍维持着相同的姿势靠在门边,凝望着他们。   目光意味深长。   顾鸿渐走进书房,转身靠着办公桌的边沿,双手抱臂,打量着安静关门的裴南枝。   对方此时正背对着他,肩颈和微微露出的下颌线条有些僵硬。   书房内弥漫着一种难言的、略微凝固的沉默氛围,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拜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所赐,旁人很难看出顾鸿渐的真实想法。但实际上,他此刻也有些心绪不宁。   为转移他在谢思邈那边受到的冲击,他决定给自己找点正事做。   见裴南枝锁好门转过身来,顾鸿渐问:“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裴南枝蓦地抬头,目光颤动的厉害。   这句话像极了分别的前奏,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顾鸿渐,或者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以至于对方要和他分开。   一点征兆都没有,今天以前……不,直到刚刚,他们都相处得很和谐。   先生明明不久前还委以他重任,怎么现在就——   为什么呢?   就算他有问题,就不能摊开来说吗?   裴南枝心乱如麻,在心底疯狂祈求顾鸿渐不要往下说了。   这样,他就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残酷的现实,并未因他掩耳盗铃般的心态,发生丝毫改变。   对面人依旧在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诉说着他单方面为两人关系敲定的结局:“如今你也毕业了,应该开始有自己的生活。住在我这里,你总要顾及到我,就不会有新的开始。”   裴南枝急切地道:“我不……”   “这几天你收拾下,找个地方搬过去,至于你的欠款,一笔勾销了。”   没看裴南枝愈发难看的脸色,顾鸿渐扭身,从书桌上拿起一个文件袋,然后朝裴南枝面前一伸。   “这是你当初签的契约,里面还有借据凭条,现在都还给你。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顾鸿渐本以为能看到裴南枝欣喜若狂——再不济,也是惊喜感动的表情。   却没想到听了他的话,对方脸上的伤心欲绝都快满溢出来了,仿佛他是吃干抹净就踹人的渣男。   青年握紧拳头,上身微微颤抖,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口。   顾鸿渐疑惑:“什么?”   他的反应愈加刺痛了裴南枝的心,青年深吸口气,仅管竭力压抑,声线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顾鸿渐一听,放心了下来,原来是担心得罪了自己啊。   “不,你做得很好,项目组给我的反馈,也说你对工作认真负责,学东西也很快。”   他语气温和,分开的意志却极为坚定。   “城东的项目,我知道你还在完成一个阶段性的指标,等结束后,你要想继续跟也可以。工资我会以正常行业价格算给你,去人事部登记下你的资料就行。”   “当然,我这么提,是出于这毕竟是你跟了这么久的项目,投入过不少心血的考量。如果你觉得学差不多了,未来有其他规划,也可以离开。”   自觉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确,顾鸿渐以一句场面话做结尾:“好好干,小裴,我期待你未来的发展。”   裴南枝如坠冰窟,只觉呼吸不畅,像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再没有比此刻这张嘴里吐露的话语,更冰冷无情的了。   ——   将失魂落魄的裴南枝「请」出书房,顾鸿渐绕到书桌后坐下,拿出谢思邈给他的礼盒,握在手里怔怔地看着。   半晌,他才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座娇小精致的手作小屋。   欧式田园的装饰风格,三面墙贴着米黄底的碎花墙纸。   正对的那面墙上,还有一扇正方形的窗户,窗框是绿色的,和摆放其内的家具、藤篮花草的装饰相映成趣,无一处不透着童话般梦幻的色彩。   也如家般温馨。   屋子里,还有张小小的床。   床前的地毯上,坐着一个小小的木偶人——说是木偶人也不确切,它木质的肢体关节中,安装着万向轮设计的金属零件。   看上去更像个机器人。   机器人留着和当初谢思邈一样的发型,是用毛线一条条拼接固定起来的。   此时,这个机器人闭着眼睛,怀中抱着只电子小羊,而它把头靠在小羊的背上,惬意地微笑着。   小屋下方的基座上,订着块薄薄窄窄的木片,上面写着: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会的。   霎时间,顾鸿渐胸口涌起一阵酸涩。   他恍然发现,原来过去的点滴记忆,在他心中是如此清晰。   顾鸿渐还记得,谢思邈有段时间的确很沉迷手作,又偷偷摸摸地不肯告诉自己。   他一问,对方便转过脸来,歪着脑袋眉眼弯弯的笑,黑亮的瞳仁灿若明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二十三岁的谢思邈这么说着。   十八岁的顾鸿渐却为他又一次的故作神秘,而撇了撇嘴。   海浪会把岩石的棱角磨平,曾经再多的龃龉,也会在时间的洗刷下淡化。而剩下的,就只有当初盲动的真心。   他也好,谢思邈也好,都只是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过于接近了而已。   顾鸿渐甚至已经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整整五年不理谢思邈的——好像是作者给他的孤独人设。   那段时间里,一些过去的人与感触,就好像被刻意淡化了。   顾鸿渐怔怔地摸着木片上的那行字。   他其实是知道的,谢思邈骨子里很高傲,很不好亲近,外热内冷。   有好多人不了解他,他也不屑于别人的了解,任性自我地活着。即便初衷被曲解,也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转头就忘。   于是,就有一种声音传出,说谢思邈不是人。   人前表现完美时,像台机器;折腾别人时,又像个恶魔。   这种活在光环中的天之骄子,真的会像普通人一样,拥有最普通的情感吗?   感受着指腹下崎岖不平的触感,顾鸿渐不禁开始想,谢思邈刻下这行字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章原本的内容安排,会在下一个剧情节点,但写到谢老师part后,突然觉得断在这里挺好的。   机器人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它们不具备感情,这里也是想通过《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借喻一下,再不可能的人也能诞生出恋心。   谢老师和小顾的性格,造就了他们的注孤生,无论是机器人还是电子小羊,都是空心的。但现在,胸腔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长出了名为爱的花朵hhhhhh;   晚上还有一更,啵啵的大家=3=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裴南枝的选择   “笃笃……”   沉寂的氛围中,门扉忽然被叩响。   顾鸿渐蓦地抬头,下意识关上礼盒盖,“谁?”   “我。”门外的男音沉声道。   顾鸿渐听出是齐桓麟,挺直腰板,重新调整了下神色,道:“进来……”   同时,手不自觉地拉开书桌抽屉,将谢思邈的礼物藏了起来。   齐桓麟跟只斗志昂扬的公鸡一样推门而入,见顾鸿渐坐桌子后躲懒,就开玩笑说:“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呢,你个宴会主角扔下一大帮子客人,自己逍遥快活,说的过去吗?”   顾鸿渐撑着座椅扶手站起身,随口道:“有点事要处理,正准备下去。”   齐桓麟走过来,看到摊在桌面上的游戏月度财报,挑了下眉:“恭喜啊顾总,我可看到你们公司开发的那个游戏,登上系统月度收入榜单了,排第二呢,就比腾云的拳头产品差点。一入新行业就取得如此成绩,那帮老头子们可都馋哭了。”   顾鸿渐牵了牵嘴角,原本想笑,结果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还没全部归位,索性也不勉强了。   他嗯了声,表现得十分荣辱不惊:“得看后期的运营维护,树大招风,公关方面也要抓起来。”   “项目组那边倒不用担心,只是鸿盛的公关团队,以前没经手过这块,还需要尽快融入新的生态圈,摸准用户需求和心理。每个圈层有每个圈层的逻辑,要在这个层面出了问题,会引起反面效果。”   齐桓麟自从年少时吃过亏后,就痛定思痛,开始学习观察顾鸿渐的表情,到现在都成条件反射了。   所以在后者说话时,他一直默默盯着。   然后齐桓麟就发现了顾鸿渐的心不在焉。   这人要是注意力集中,可不会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他会觉得没必要详细解释,旁人只需知道他准备做什么就好了。   “你这是怎么了?感觉兴致不高啊。”齐桓麟问。   顾鸿渐一顿,定了定神说:“没什么,我们出去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   虽然两人的关系修复了,但顾鸿渐有事依然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反应,还是让齐桓麟感到失落。   但这种失落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   毕竟现在顾鸿渐还不喜欢他,自然不会倚仗他。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奋起直追,直到对方主动敞开心门。   比当初他信任谢思邈,还要更亲近。   想到这里,齐桓麟体内又燃起了激情的火花。   “哎等等。”一把拉住顾鸿渐,兴致勃勃地说:“你都摸鱼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三五分钟。”   然后在对方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齐桓麟神神秘秘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顾鸿渐往前跨出到一半的脚收回来,立正了看他:“你人来就可以了,不用特别破费。”   齐桓麟下巴一扬,豪情万千:“我乐意……”   说着献宝一样,把设计华美,跟六寸蛋糕盒般大小的包装盒,捧到顾鸿渐面前。   “快打开看看。”他这么说着,目光殷切。   高大健硕的身材,成熟英俊的脸庞,已经从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幼稚的痕迹,但一到说话做事,就有点打回原形的感觉。   顾鸿渐抬手翻开盒盖,往下扫了眼。   是劳o士今年推出的限量款钻表,整个表盘到表带,全是闪瞎人眼的钻石,市值一千万,且不是想要就能买到。   他不禁抽了抽嘴角,这张扬夸耀的风格,还真很符合齐桓麟的审美。   此时齐桓麟正双眼明亮地注视他,期盼着他说一句好话。   顾鸿渐接过盒子:“不错,谢谢。”   顿时,对面人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眼角眉梢透露出喜意。   顾鸿渐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盯着齐桓麟看了会儿,直把人瞧得心怦怦乱跳。   然后语气飘忽的问了句:“准备礼物时,你在想什么?”   齐桓麟整个人卡住了,脸慢慢的变红。   此时的齐副总哪还能看出平日半分趾高气昂的模样,倒像个纯情的愣头青。   “你、你问这干什么?”他磕磕巴巴道。   顾鸿渐回过神,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边把手表礼盒放在书桌上,边道:“只是有点好奇,没事,你可以忽略这个问题。”   齐桓麟张了张嘴,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表露真心,也怕自己说得太直白打草惊蛇。   但要让他放弃这个顾鸿渐难得想了解他念头的机会,又实在不甘心。   于是他憋了半天,粗声粗气地说:“就,单纯想让你高兴,你高兴我就高兴。”   顾鸿渐有些动容,然后真诚地说:“谢谢……”   齐桓麟闻言,笑了起来。   他的开心总是如此简单。   ——   两人并肩从书房走出来,顾鸿渐发现裴南枝居然一直没离开,背靠墙壁低着头,似乎在等他。   听到动静,裴南枝立即抬头,哀哀切切叫了声:“先生……”   顾鸿渐朝他点点头,没给人纠缠的机会,便朝楼梯口走去。   他自认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不需要反复重申。   裴南枝见状,内心刺痛,本能的就要跟上来。   齐桓麟心中一喜,他看姓裴的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废话,谁会看情敌顺眼啊,特别还是自己八字没一撇的时候,人家已经搬进家门了。   刚刚进屋时看到裴南枝,他还以为是这小子做错事,挨了训正罚站呢,现在看这架势,是要分手啊!   真是喜大普奔,要不是A市禁燃烟花爆竹,他一定买半车放个痛快。   齐桓麟抬手拦下想要靠近的裴南枝,下颌微微抬起,“下楼去帮忙吧,你们顾总还有客人要招待。”   此时的他就像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孔雀,在前情敌面前,把姿态端得特别高。   高傲蔑视的眼神如针般扎在裴南枝身上,那股在顾鸿渐面前压抑收敛的野性,毫不留情地倾倒给了自己的情敌。   年轻的雄狮要抢夺伴侣,他们张牙舞爪、频频龇牙,用压迫性的挑衅来警告竞争者:你们该知难而退。   耽误的这会儿功夫,顾鸿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裴南枝并未被吓退,而是用一种冷冽的、愤怒的目光凝视他,“关你什么事,我和先生有话说。”   齐桓麟便压低声音,直白地嘲讽道:“我刚刚讲的你没听见?人家有正事要忙,怠慢了哪位客人,你担待的起?还是说你能顶上。”   裴南枝腿侧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齐桓麟不无自傲地道:“向别人提要求前,先想想自己能给什么吧。”   这些话他想说很久了,今天终于能一舒胸中恶气。   想到顾鸿渐居然看上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哪哪都不如自己的小白菜,他就恼火。   齐副总爽完也不管裴南枝作何感想,一门心思追逐顾鸿渐而去。   青年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   他眼睁睁看着顾鸿渐越走越远,转身消失在楼梯口。没有回过一次头。   ——   你不是喜欢我吗?!   裴南枝一拳砸在墙壁上,气息紊乱,身体不住颤抖。   难道感情是可以说没有就没有的吗?   难道那些仅对于他的宽容和照顾,是轻易就能回收的东西吗?   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你要喜欢我,怎么能变心变得这么快?   明明……   裴南枝眼眶发热,心却直冒寒气。   在心里,他一直都当顾鸿渐是喜欢自己的,因为喜欢,才会为自己做那么多。   他无以为报,又出于男性的尊严,才不好意思主动提。只想等做出一番成绩,能昂首挺胸站在对方身边时,再向人挑明关系,好好求爱。   他计划的好好的,可现在,一切都没了,一切都不用想了。   魏栩的话又如恶魔的絮语般,回荡在裴南枝耳边。   ——“不管你如今看到的假象是什么,都要明白那不是长久的,顾鸿渐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更冷酷。”   他知道的,之所以对这番话念念不忘,实际上是因为对方点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裴南枝将脑袋也抵在墙上。   这就是你们圈子里的玩法吗?   将人骗得团团转,沉溺其中后,再狠狠丢弃。   在他为两人的未来焦虑,又满环憧憬的期待时,对方并没有将他纳入进人生的蓝图中。   思及此,青年那张令万千男女奉为初恋男神脸的清俊面目,慢慢地开始扭曲。   从前,他以为有爱托底,所以无论谁的奚落、嘲讽、瞧不起,他都能坚守本心、无视到底,抓着顾鸿渐给的浮木继续努力下去。   现在,美梦的泡泡破灭了,他仍旧是那个挣扎在命运夹缝里的渺小蝼蚁。   金钱、利益、权势,这些衣着光鲜,游荡在名利场里的人,张口闭口爱谈的东西。   青年扯起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阴郁的笑容。   那些东西,真就如此重要?   想就这么抛弃我,门都没有。   ——   而就在裴南枝做下决定的那一刻,冥冥之中牵系着顾鸿渐跟小说网站的线,被斩断了。   那晚,顾鸿渐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小顾看不到网站评论区,没法被剧透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伏兵   就在顾鸿渐、裴南枝「分手」的那天晚上,小说新章节下面评论暴增,几乎全是懵圈的读者在刷屏。   读者1:握草握草,我一直以为是霸道总裁强取豪夺的狗血文啊!原来不是吗!【战术后仰】   读者2:我懂了,这是另一种套路。刚开始受高高在上,攻地位低微,受招惹了攻又把攻甩了,攻爱恨纠结难以自处,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必位极人臣/站上人生巅峰。   然后等个三年五年十年,受家道中落,攻反走上人生巅峰,受就被攻抓到家里吃干抹净了!   读者3:楼上姐妹,香香,饿饿,饭饭。   读者4:小裴!干他!!愤怒是男人的o药!!   读者5:+1,真男人怎么能不打分手炮!!   读者6:草,大家都好激动,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乐子人,就想看黑化攻把受抓起来酱酱酿酿。   一边红着眼眶咬牙切齿说这都是你欠我的,一边卖力伺候,只为受能记住并习惯他给予的体验,最好留恋成瘾再也无法离开。   读者7:大草,就没人在意一下剧情吗,顾总为什么提分手啊,感觉特别突然。   读者8:伏笔吧……后面作者应该会解释?我看小裴那个状态好可怕啊,这个描写形容……嘶,我汗毛都起来了。   读者9: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男人不听话怎么办,下药迷x一顿就好啦,一顿不行就两顿,各位攻君学废了吗。jpg;   读者10:汪汪,我是土狗,评论区各位天仙的脑洞我都爱看,拜托拜托,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读者11:我只能说,顾总你屁股……啊不,身体多保重。   读者12:笑死,前面的姐妹别挣扎了,两个说法根本没差别嘛.jpg;   读者13:按爪。   读者14:哇靠,前排好淡定。   读者15: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人写同人吗?【真诚发问】   读者16:我说,互联网上是没有你们在意的人了吗,整个评论区到处都是乱飞的裤子【点烟.jpg】;   ……   除此以外,还有人写了篇主题为《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轻自肥》的长评,各种分析裴南枝这个人物的内核逻辑,以及未来可能的剧情走向。   洋洋洒洒一千字后,得出结论:顾总节哀顺变。   这是这篇糊比文学截至目前,唯一的长评。他甚至还深入分析了为什么顾鸿渐是受。   而追更至今的读者们,也在顾总本人的一顿操作猛如虎后,全体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所有话题皆围绕他如何被这样那样展开。   也不知道作者看了,会不会感动流泪。她要的热度有了,她的正攻没了。   ——   然而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现在的顾鸿渐所能感知的了。   生日宴会后半场,他一直都斡旋在人群中间——作为宴会的发起人,顾鸿渐理应照顾到每位宾客。   更何况这些人,还和他有生意人情上的往来。   他从这个小圈子移动到下个小圈子,静静倾听他们说的行业内幕消息,比较具备投资前景的商业信息,偶尔说上几句中肯的话。   或者帮一些人牵个线搭个桥,大家各取所需。人际关系网最好经营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好办事嘛。   直到和所有人营业完,顾鸿渐才走到谢思邈面前。虽然口头上,俩人的冷静期还没过,但私底下基本已经没人当回事了。   偏偏人前还要装模作样。   谢思邈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周围人来人往的,就没空闲过。顾鸿渐过去的时候,还有人想趁机和俩人都谈谈感情,顺便再谈谈生意。   所幸,谢思邈的心眼并不小,还会把这当情趣,觉得小顾总绷着张脸和他客套的小模样也挺新鲜。   于是忍不住就要多逗弄几句,碍于旁人在场,顾鸿渐都不好跟私下一样怼自己,只能拿眼神暗暗告诫。   每当此时,谢思邈就想笑,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好吧,摊牌了,他就是爱看小侄子想打他,又打不着时的有趣样子。   “杨董,这事你得问顾总,顾总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啊。”谢思邈嘴角噙着笑,眼神灵动。   “哦,是吗?”被谢思邈呼作杨董的中年男人转过脸来,期待地看着顾鸿渐,“那犬子的婚事,就要劳烦一下老弟你了。”   “唉,我家这个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现在好容易大学毕业,该知些事了,又跑来和我们说他其实是同性恋。”   “你说我们当父母的还能怎么办,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人就是改不了,说这是天性。那只能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撮合撮合,可我这把年纪,上哪去知道谁家孩子也……也和他一样?”   顾鸿渐:不能因为他包养过男大学生,就觉得他能胜任保媒拉纤这项工作啊!   谢思邈这时早站起来了,他和顾鸿渐并肩而立,正面朝向杨董。   那厢两鬓斑白的杨董还在唉声叹气,这边不安分的谢老虎暗度陈仓,勾起食指,悄悄的在顾鸿渐手心挠了挠。   顾鸿渐顿时心漏跳了拍,刻意忽视了掌心过电般的酥痒,去看杨董的神情。   确定对方还沉浸在「我儿是同性恋,我还要帮他找对象,我真是个纯纯大冤种」的悲伤氛围里时,他撩了撩眼尾,横了谢思邈一眼。   那微含恼怒的眼波扫得谢思邈胸口一紧,目光愈发深邃。   顾鸿渐心底还有那么几分心软后的余温在,更何况解决了自重生以来的最大隐患,他再冷静沉着的性子,也多少会产生出点倾诉的欲望。   因而在糊弄走杨董后,两人干脆又悄咪咪地藏起来了。   坐到负一层活动室的吧台前,顾鸿渐开了瓶好酒,两人的思绪就着红酒醇香的酒精挥发,慵懒地聊起了天。   两位堂堂上市公司老总,不谈区块链不谈把控产业上下游,而是说些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鸡零狗碎。   譬如谢思邈说他最近亲自动手,做了一架飞机模型,顾鸿渐就说他不务正业,难为星河还没破产。   谢思邈当即反击,说他越来越像小老头,讲话和外面那些四五十岁的古板社会人没区别,好无趣。   小顾总也不甘示弱,表示无趣你不理我不就行了。   过程中,顾鸿渐的内心逐渐趋于宁静,无论回忆涌上心头的百味杂成,还是筹谋数月收网带来的些微亢奋,都慢慢平复了下来。   通过一些无意义的吵嘴,他终于有了生活回归正轨的实感。   一时间看谢思邈也顺眼了不少。   “上次你说的事。”顾鸿渐神色有些不自然:“现在可以了。”   他说的是那个冷静期。   谢思邈眨眨眼,由衷地笑起来:“你真是比大闺女还矜持。”   “哦……”   “但我喜欢。”   “呃……”——   宴会当晚,也有不少人选择留宿他家。   顾嘉禾拿出小学春游的兴奋劲围着自家大哥转,一副今晚不进他房门不罢休的架势,顾鸿渐见状面不改色,也把谢思邈留下了。   不为别的,就为让人当一晚的镇宅神兽。   只要谢思邈在,他就不用费力去应付难缠的人。   薛晴云倒是也想掺和掺和,但他门神一样的大哥今天同样在受邀行列,最后只能含泪被黑着脸的薛止澜拖走。   齐桓麟本来还在踟蹰,但一看谢思邈留下了,立马也说要住下,盯谢思邈的眼神仿佛在盯一只准备偷鸡的黄鼠狼。   顾嘉禾原本还对和哥哥「秉烛夜话」很感兴趣,奈何谢思邈那张讨债的嘴,实在太气人了。   不过他这边被说得哑口无言,那边齐桓麟就在疯狂地杠谢思邈,想趁此机会偷偷溜走渔翁得利,又被对峙的两人堵了回来。   他们三人相互掣肘,最后便宜了顾鸿渐。   谢思邈看穿他的小九九,摆弄着面前两只炸毛的狗狗时,忽然抬头,朝顾鸿渐望来。   顾鸿渐权当没看见,理直气壮地把谢思邈邀功的眼波无视了。   转身房门一关,晚上睡得十分安稳。   翌日清晨,顾鸿渐吃完早餐,就把眼泪汪汪的顾嘉禾送上了车。   顾嘉禾扒着车门不肯进去,哀哀地叫:“哥……”   顾鸿渐铁面无私:“不行,你必须回去上课。”   顾嘉禾:“可是……”   顾鸿渐:“学生以学业为重,再让我发现你逃课,就要罚你了。”   顾嘉禾无辜眨眼:“可是今天元旦了呀,学校放假。”   顾鸿渐:“……”   最后,面无表情的顾总裁仍旧把弟弟塞进了车里:“那就回去好好复习,考不好不用来见我了。”   ——   之后几天,连续没有梦到网站评论区的顾鸿渐,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似乎真的解脱了。   从主动结束和裴南枝的包养关系起,顾鸿渐心底就一直很注意,自己的生活有没有出现化学反应。   谨慎惯了的他甚至还特地观察了下,公司近期的资金流和创投项目,以确定是否有埋着能引爆他破产的地雷。   直到过滤完任何他可能想到的危机,而又迟迟不出现意外后,他终于浑身一轻,长吁口气。   所以当顾鸿渐再见到裴南枝时,心情多少有些唏嘘。   从生日宴会那晚后,裴南枝消失了几天,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元旦三天假期结束后的那个傍晚,他回来了,别的佣人问起,也只说是去看了房子。   他很快就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抱着智慧来找顾鸿渐告别。   智慧此时体型已经大了不少,无法再捧在掌心。   它虽然脑袋不大灵光,好奇心和精力却很旺盛,每天跟奶牛一样上蹿下跳,都是身材还挺苗条。   此时,它似乎察觉到了空气里的凝滞,惴惴不安地看看自己的铲屎官,再看看顾鸿渐,冲后者咪呜咪呜地叫着。   裴南枝神色如常,微微笑道:“谢谢您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我今天要搬走了,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想拜托您。”   他把智慧递到顾鸿渐跟前:“可不可以请您正式收养它呢?它现在也才五、六个月大,我临时选的地方不确定会不会长租,跟着我一起连续搬家,对它来说太折腾了。”   说话间,裴南枝望着小猫,目光有些怜惜。   他这俩月在星河、在顾鸿渐的项目组来回跑,忙是忙了点,但好处是能拿两份工资,对付A市一个季度的房租问题不大。   而且一个季度,也够他做很多事了。   顾鸿渐接过小猫,点点头:“留下吧。”横竖多一张嘴的事,他养得起。   智慧一到他手上,就立即顺杆爬,扒在了他的怀里。   裴南枝见它那模样,目光暗了暗:“那我以后能来看看它吗?”   真好啊……   做一只小猫真好啊。   顾鸿渐顿了顿,还是点点头。“智慧是你救的,的确不该让它忘了你。”   裴南枝扯着嘴角笑了笑,最后用略带忧伤的眼神凝望着他,说:“我走以后……还请先生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因为少了人提醒,就不吃饭;休息日也要适当放松,别再加班了。”   顾鸿渐叹了口气。   说到底裴南枝也才二十一岁,这大冬天的,外面冷风呼呼的吹,人还要一直在外面跑,东奔西走的找住处。   “知道了,你在外也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找松伯说一声。”   裴南枝的笑容依旧很好看:“先生,城东的商业中心项目,我还想继续跟。”   顾鸿渐抱着猫,心里有事,随口应答了句:“嗯,跟着吧。”   “谢谢先生。”   语毕,裴南枝低下头,眼中的精光一闪即逝。   作者有话说:   剧情进展到下半场了,也比较紧张刺激,为了保证质量,就先日三几天梳理梳理剧情,顺便也让大脑休养下【笑哭.jpg】;   等差不多了的时候,会慢慢增加字数的=3=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暗涌   人如星沙恒数,在浩渺如烟的大世界下,显得是如此渺小且短暂。   是以无论一个人的世界如何天翻地覆,行星照样转、日子照样过,时间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生日宴会后的大半个月里,顾鸿渐一直在各个项目间打转。   那些剧情的捆绑、破产的威胁,似乎变得格外遥远,有时候想想,也真有够荒诞的。   新上线的游戏延续着如火如荼、蒸蒸日上的态势,用户下载量以滚雪球的速度急剧增长,预计下个月的流水也会很好看。   这边顺遂了,顾鸿渐就能抽出更多精力,投入到其他案子中去——譬如城东那块建设用地。   也是他众多敦促的案子里,较为上心的一个。   原本照顾鸿渐拟定的计划,是先将土地质押给银行,最好能在年前拿到贷款,这样他就可以安排设计组工程组进项,节后就可以直接开工了。   当然,这种有地方扶持的项目,是可以递交资料打申请,从当地部门那里获得拨款的。   只不过拨款数额比较低,没办法满足顾鸿渐的需求,而且流程走得也比银行慢。   这种超大项目时间就是金钱,早完工一天,就能少投入一笔可观的成本。   顾鸿渐能这么快在鸿盛立足,一方面拜他的商业眼光所赐,二方面也是因为他行事谨慎。   公司的确有流动资金在,但这个项目实在太大——毕竟是一口吃下了整个区域商业中心的建设,要出的钱将会是天文数字。   顾鸿渐要是把鸿盛的流动资金抽调过去,其他还在进行的项目就会没有托底的钱,到时万一哪个环节、哪一边卡住,都将面临资金链断层的危机。   对于鸿盛这类复合型集团来说,摊子铺得太大了,业务多且杂,方方面面的利益得失都要考虑到。   所以顾鸿渐还是选择走银行贷款的路子,城东未来的发展肉眼可见,银行金融体系对风向把控历来嗅觉敏感,肯定是听到了风声的。   不然前些日子,听闻他竞标成功的消息,X行行长也不会给他打电话联络感情,话里话外都在问这块地的情况。   对于银行来说,贷给大企业要比贷给小企业风险成本低,不容易成为坏账死账。而且就算大企业周转不灵了,也有资产可抵押,横竖他们都不亏。   但当他项目组的负责人真携带资料,去跑银行时,X行那边又变得不那么积极了,想要加快申请速度也是找各种理由推诿。   顾鸿渐的人旁敲侧击,又是转一道人情关系套话,都没能套出什么来。   到这份上,也就明白是背后有人,在从中作梗了。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还在汇报情况,寻找解决方案,这边顾鸿渐心如明镜,知道问题是出在顾绍北身上。   ——   从击退顾绍北的上一轮攻势起,顾鸿渐就做好了他四叔来找麻烦的准备。   在两个小辈身上栽跟头,还是以如此丢人的形式,他这心高气傲的四叔势必咽不下这口气。   竞标流程顾鸿渐做得滴水不漏,等顾绍北不信邪的上下查完,发现招标这件事上的确做不出什么文章,肯定得从其他方面入手。   招标通过后,等于鸿盛彻底跟当地的政策项目绑定了,要不然顾鸿渐也不会如此笃定,没人能在这件事上撬他墙角。   项目动不了,别的地方还可以使使绊子。   凭顾绍北混迹A市商场二三十年的江湖资历,人际关系网不容小觑,真要想恶心起谁,那有的是办法。   反正只要顾鸿渐不痛快,他就痛快。   做生意就是这样,每个环节步步有坑,还随时会冒出些意外事故来。   顾鸿渐很平静,他都习惯了。一切可被预期的麻烦,就不算麻烦。   总裁办公室内,安妮还站在办公桌对面,等待他的指示。   顾鸿渐一边沉吟,一边曲起手指,叩击着桌面:“联系X行的行长,就说这两天我想请他吃饭,看他什么时候方便。”   安妮点头:“好的,顾总。”   “再让许经理准备下,明天上午带着资料和我跑一趟经办部门,谈谈拨款问题,我们做两手准备。”   顾鸿渐顿了顿,继道:“这是得到政策支持的项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卡我们毫无意义,相信那边分得清轻重。”   沉静的声线娓娓道来,安妮看自家总裁有条不紊地吩咐事项,那模样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不由也受到了这份自信的感染,挺起胸膛应了声:“是……”   顾鸿渐往椅背上一靠,心里百转千回。   顾绍北想恶心他,他也想借这件事,彻底扳倒顾绍北。   得好好看看,什么环节是可以利用的。   ——   隔天顾鸿渐领着项目组许经理,跑了地方部门,和这边负责项目接洽的主任聊得十分顺利。   他本人主要是来坐镇的,细节仍旧由许经理去谈。   后者不愧为他亲自相中,挖到鸿盛来的行业精英,话说得既漂亮又滴水不漏,跟主任谈笑风生间,就把事谈成了。   顾鸿渐很满意,中午请许经理吃了顿饭。   作为老板的直隶亲信,许经理和顾鸿渐的关系要比旁人亲厚许多,两个人回程路上,还能聊些闲话。   于是他们谈着谈着,就谈到了裴南枝。   许经理是知道一些风言风语的,知道被老板安插进来的小年轻身份不简单,至少和老板的关系比他亲近。   不过他只是个项目负责人,老板的性向与他无关,所以即便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多做什么,更不会去顾鸿渐面前挑明。   照常给裴南枝布置些边角任务,方便他熟悉上手。   而也因着裴南枝的身份,许经理平常对他颇为客气,对裴南枝因为身兼多职,有时不得不迟到的行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十分宽宏。   所幸裴南枝虽然时间上偶尔调度不过来,但都会在他规定的时限前完成任务,许经理也就没什么不满了,暗道顾总这个小情人还算懂道理。   顾鸿渐听到这个名字时,有点恍如隔世。   他最近忙得连轴转,偶尔接接齐桓麟的电话,和谢思邈吃个饭聚聚,都是昔日的旧识,也都是他熟悉的人与事。   许经理说这孩子元旦节后,做完了手头的工作,就去给负责商业测算的老张打下手了。   顾鸿渐有些诧异,许经理就解释,裴南枝早从星河离职了,现在一门心思扑在项目上,算是正式加入了团队。   而且裴南枝也说这是顾总的意思,许经理就寻摸着给他安排个正经活干。   刚好老张那边因为工作量太大,每天忙得脚不着地,缺一个助理,在裴南枝自告奋勇的自荐下,就被谨守「老板的情人一律从宽」准则的许经理划给了老张。   现在两人都磨合一个多星期了,老张还挺喜欢这个聪明勤奋,又心思缜密的小伙子的。   说完来龙去脉,许经理心中也有点嘀咕:怎么回事啊,您小情人的情况您自己不知道?   顾鸿渐那张面瘫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嗯,也不错,测算的岗位虽然辛苦了些,但也是全面接触各环节流程的好机会,要想尽快熟悉行业,建立起认知框架,的确可以尝试。”   他客观分析完对方的理由和动机,就没啥想法了。   商业测算是项目投资环节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职位。   在地产行业,它涵盖的内容就有评估拿地成本、建设成本、开发成本,以及资金回流周期等等流程细节。   几乎每个环节,都有他们的身影。   上个负责城东项目的投资测算,就是在被他二叔顾绍南买通后,泄露标书内容,及修改数据的。   所以这次,顾鸿渐特地换上了自己项目组里,可以信任的人。   与此同时,他久违地想到裴南枝身上,还有主角光环的幸运buff加持——   顾鸿渐对自己的运气,基本上已经是个心如止水、啥也不想的状态了,可他对真?主角的运气很有信心啊!   说不定这场围绕地块承建项目展开的顾家内斗,会因为裴南枝在他队伍里,而变得更顺利。   ——   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过两天。   顾鸿渐约谈的那天是周五,过了个双休,下周一再上班时,主任那边的口风就变了。   在许经理嘴皮子说到燎泡时,对面才隐晦的表示,是上边卡着了。   不止于此,后续承建动工的一系列手续,也出了点问题。许经理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四处奔走。   顾鸿渐听着他的汇报内容,面沉如水。   顾绍北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但即便是他,动用人脉到这份上,也等于在。   顾鸿渐猜他是把这些年修身养性、韬光养晦攒下来的底牌,都拿出来了。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者显示为顾嘉禾。   顾鸿渐挥挥手,让汇报完工作的许经理先出去,然后摁下通话键。   甫一接通,听筒那头便传来顾嘉禾欢快地声音:“大哥,大哥你想我了吗,我好想你呀!”   顾鸿渐还沉浸在刚刚的思绪里,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考得怎么样?”   他的心神不属没有掩饰,顾嘉禾自然听出来了,在线路那头抿抿嘴唇,不甘地撒娇:“哥,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我那么听你话,当然考得不错啦,全班第一!”   顾鸿渐:“嗯……”   顾嘉禾对他的平淡反应感到失落,但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对了,我们一月二十二号就放假了。寒假我反正也闲着没事,不如来你公司帮忙,好不好?”   顾鸿渐顿了顿,第一个反应是顾嘉禾这么说,背后难道也有顾绍北的手笔?   “你四叔让你来的?”   “啊?关他什么事??”活蹦乱跳的萨摩耶愣住了,一脸茫然。   元旦被顾鸿渐的司机一脚油门送到学校后,顾嘉禾这些日子都很老实,忙复习忙期末考,整个节假日连家都没回。   他就怕考不好,被顾鸿渐抓住话柄,真不让他来了。   顾鸿渐回神,似乎便宜弟弟真不知情。   那他来干什么?   一个高三生,不好好备战高考,跑来给他打杂?   要知道顾嘉禾从小到大,对商业、公司运营这块,都属于放任自流的状态。从没接触过、也没了解过,表现得像胸无大志一样。   现在过来,也只能做做最基础的工作。比如复印文件,整理资料,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还不如回家刷题呢。   但转念一想,把便宜弟弟带在身边,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顾鸿渐暗道:顾嘉禾有句话说得是对的,寒假空着也是空着,哪怕他真待在家刷题,顾绍北也有很大概率找过去。   与其让他被忽悠着不知道做下什么事,还不如控制在眼皮子底下。   作者有话说:   五毛钱的商战戏码来了;   其实最近开了些脑洞,比如两个人在一起后,谢老师花式引诱顾总十八法。   毕竟他俩是冷酷君王和他的祸国妖妃路线「bushi」谢老师绝对无愧他男狐狸精的名号【狂笑】;   还脑了一个abo的if线,星际战神的咕咕作为顶级alpha,有一天突然开始异变了,需要alpha的信息素才能稳定。   于是人前冰冷沉稳的战神,人后却需要被谢老师【哔】,才能维持他日常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XD;   大家有兴趣看吗,有兴趣的话等正文完结来点小番外——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浑水   隔天晚上,X行行长准时赴约,在鹿梦跟顾鸿渐吃了顿饭。   行长年近五十,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斯文瘦削,又保养得好,看上去说四十都有点埋汰了他。   常年笑呵呵的面容上,一双偶尔闪现过精光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这位行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来得风尘仆仆,见顾鸿渐从座位上站起身,忙走过去,拍着人的肩膀笑眯眯说:“老弟,好久不见了。”   很精明地没提什么「最近如何」、「过得还好吗」之类的客套话。   顾鸿渐心如明镜,朝他点了点头:“钱叔,请坐。”   “唉,小顾啊,你喊我一声叔,我这个当叔的却没能帮到你什么,是叔叔的失职啊。”   钱行长往位子上一坐,开始唉声叹气。   顾鸿渐对他的场面话不感兴趣,只知道戏肉该来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钱行长不用他多费口舌,自己就交底了。   鹿梦的保密措施,是它能让有钱人们心甘情愿掏钱的根本原因之一,更何况这还是谢思邈专门留给顾鸿渐的别院,自然口风更严。   服务生依序上完菜后,就退出了房间。走时还帮他们关紧了门,还特地分出四个人去院门口看着,以防有人打扰。   顾绍北搞得小动作,其实说复杂也不复杂。   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一个公司法人,这家公司早就破产了,当年从X行贷了大笔资金还不上,能抵押的资产也不足以填平账目,已经成了坏账。   事发以后,公司会计进去蹲了号子,而这个法人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难为顾绍北还能找出来。   现在这个法人一口咬死,说当年走了钱行长的关系,公司才能拿到贷款,还要主动去投案自首,扬言把「真相」给交代了。   马上就要年底,正是年终考核的时候,真要调查起来,哪怕钱行长能自证清白,也得没完没了的走流程,接受审查。   而且这法人也不是独立自主的,他拿捏在顾绍北手里,以顾绍北的能量,给他找点引爆舆论的点还是能做到的。   到时,就算他无辜又如何?   考虑到事件的负面影响,钱行长也只能提前回家养老。   现在法人还在顾绍北手里,钱行长要批了鸿盛的文件,这人就不知道会出现在哪儿了。   此间种种利害,由不得钱行长不投鼠忌器。   “小顾啊,真不是我不念旧情,实在……你四叔最近是不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中年男人端起酒杯喝了口,感慨道。“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看不开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什么刺激,都没有看得见吃不着引人疯狂。   顾鸿渐淡淡道:“人心隔肚皮,别人想什么,我们也不可能全都知道。”   逼迫钱行长是没用的,事关切身利益,相信他心里比自己还恨不得顾绍北倒霉。   所以解决问题,得从根源下手。   顾绍北为了整他,真是豁出去了啊。   自古威逼利诱都只能是一锤子买卖,得罪人不说,传扬出去后谁跟他打交道不多留个心眼?   他们是商人,处处结仇、处处被防备是大忌。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或者走投无路了,都不会如此竭泽而渔。   当然,这件事还有个逻辑不通的地方。   他们认识顾绍北,但也同样认识他。   真要算起来,作为顾家当家的他肯定更加占据资源优势。   像钱行长这样的老油条,虽然嘴上叫着苦,心里也的确对顾绍北咬牙切齿。但实际上,他把自己渲染地如此被动,就是在找充分的理由来拒绝自己。   顾鸿渐不相信,等年后考核结束,钱行长不找个机会,给顾绍北上上眼药。   既然迟早都要做,与他联手就能少花一分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除非……   顾鸿渐面上不动声色,手轻轻叩击了下桌面。   除非,钱行长觉得他这个项目,肯定要出问题,还是大问题,所以放贷不划算。   以此为前提,可以推测出顾绍北除了弄个法人恶心他外,还给他透露过什么,所以钱行长才会有此选择。   也好,狗急了都会跳墙,就让他把三板斧使完,再一网打尽,杜绝所有隐患。   何况——   顾鸿渐心念电转,很快有了主意:“钱叔,你的难处我知道,但我今天请你来,是为了另外的事。”   钱行长心说你还能有什么事,嘴上依然笑呵呵的:“哦?说来听听。”   顾鸿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   从鹿梦出来,顾鸿渐走到停车场,刚刚坐进车里,谢思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按了跟踪设备?”不等谢思邈开口,顾鸿渐靠在驾驶位上揶揄道。   不过他面瘫,声线也万年平静无波,感受不出来什么玩笑的氛围。   “你可是鹿梦最重要的客人,所以我特地吩咐过你院里的人,顾总要是来了,就通知我一声。”谢思邈回的面不改色,坦荡自然。   蜜糖一样的话语对着顾鸿渐是信手拈来:“要有什么事,也方便我赶过来给你撑撑场面。毕竟我总不能让你,在我的地盘被谁欺负了去嘛。”   顾鸿渐再次感叹谢思邈话术的精妙:“你这个时候打过来,是有何见教?”   伴随生日那晚,他宣告两人冷战的结束,所有过去熟悉的感觉都回来了。   顾鸿渐不自觉就会用上这种熟稔的口气。   谢思邈:“见教不敢当,我是来问问顾总,之后有什么打算的。”   顾鸿渐:“怎么,谢总又想让我欠人情了?”   谢思邈低笑了声:“那你给不给机会?你的麻烦我听说了些,要是着急,我可以给你提供担保。”   顾鸿渐一时怔愣,头靠在脑后的驾驶椅上,没有说话。   车厢内静谧狭小的空间中,只剩听筒里那头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和他自己的。交错黏连,节奏逐渐合一。   其实在听完他说的事后,钱行长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要说别人家内斗的戏码,最好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钱行长这样的老狐狸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是没办法,强行被顾绍北这埋汰玩意儿裹挟进来了。   像他这样的人都是墙头草,一切向好处看,听了顾鸿渐的话,内心又开始权衡。   虽然没法当即拍板,但他也对维护关系上了心,端起长辈的架子,一脸关切地对顾鸿渐说:“我有个老同学目前在S行,你不如走走他那边,我给你引荐。”   顾鸿渐却不大能信任他了。   走了他的线,就等于多一个把柄落在对方身上。   名利场就是这样,没有人能完全相信,熙熙攘攘的背后,只有冰冷的利害算计。   现在也包括他自己。顾鸿渐想。   对钱行长,他另有安排。   顾绍北能大刀阔斧的玩,他却不能做这种自毁长城的事。何况自己也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最多只能算麻烦。   所以有些事,顾鸿渐需要处理得更技巧些。   这就是从他接手鸿盛起,每天过的生活。   越是谈钱谈利益的地方,越显露人性,他并不觉得是什么难以释怀的事,童年孤独漫长的时间,足够他学会理性的接受客观现实。   但适应了这种生活的他,还是从谢思邈的话语间得到了抚慰。   近似于皮肤温热的触感,小时候,谢思邈那些几乎把他埋在胸膛里的拥抱,都带着人情的温暖。   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眷,也不会愿意担保这么大宗的款项。要真出了什么事,担保人得把自己填进去。   顾鸿渐并不是个习惯依赖的性子,更何况他都那么大了。   但这一刻,却有些恐惧。   他发现自己会为这点温情脉脉的感触而精神松懈,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对了,小裴从你那离职了,你怎么没告诉我?”无法自处的顾鸿渐,僵硬地转移话题。   线路那头的谢思邈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问:“哦?怎么突然提到他,你俩不是分了吗?是他最近又做了什么,惹到你了?”   顾鸿渐:“那倒没有,他在我项目组待着,前两天听老许说起了,就问问你。”   谢思邈:“嗯,他找人资离职的那几天,我正好在外地出差,回来时他已经和小赵接洽完工作走了。”   顾鸿渐诧异:“听你的意思,你原本还想留他?”   谢思邈嗯了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他有用……”   顾鸿渐难得起了好奇之心——这段原文可没有啊!   “什么用?”他问。   谢思邈:“哦,我本想委以他一些重任,既然他志不在此,就算了。”   顾鸿渐皱了皱眉,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你上次带着他来我们三方谈判的时候,也说对他另有安排。”   谢思邈:“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说明他干得不错,深得老板信任嘛。”   顾鸿渐轻轻哼了声。   这时,电话那头的谢思邈顿了顿,忽然道:“既然分手了,就好好保持距离。哪有分手还和前情人一起工作的道理。”   顾鸿渐听了一愣,迟疑地道:“还好吧?我看小裴也不是会闹情绪的人。”   主要他们也没什么情绪可闹,他和裴南枝的关系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样。   谢思邈:“万一他旧情复燃,想找你复合呢?”   顾鸿渐:“我们基本不见面。”   谢思邈:“那你呢,难道你还想和他再续前缘?”   顾鸿渐:“我不喜欢他。”   谢思邈语重心长:“小顾,听我句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顾鸿渐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谢思邈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异常坚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诚意   顾嘉禾一放假,就跑来公司报道了。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鸿盛的放假时间是年三十到初六,一共七天。   顾鸿渐原本想给他们延长三五天的假期,好好休息下,但他急着做手头的案子,就在年会时许诺:等项目步入正轨,就以年假的形式补给大家。与此同时,还有奖金发放。   激得台下员工垂死病中惊坐起,又有干劲儿了。   年会那天顾嘉禾也在,他刚刚入职两天,凭着嘴甜会撒娇会来事的天赋,把秘书处一众姐姐妹妹哄得眉开眼笑,个个见着他都跟自己亲弟弟似的关照。   作为熟悉豪门剧,看多业内八卦的新时代女性,起初行政中心一帮子小姑娘,还以为会近距离围观什么家族恩怨兄弟阋墙的戏码,表现得比较收敛。   但自从一位文秘姐姐去总裁办公室送茶时,看到弟弟跟见了主人的狗狗般黏在老板身上,老板表情无奈,却也没拿他怎么样后,秘书处的诸位就松了口气。   自此,和顾嘉禾相处起来不再做着筋骨,连午休喝奶茶都会捎上他那份。   顾鸿渐在台上发言时,顾嘉禾就在台下专注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将对方的身影拓印进自己心里。   他很少有机会看到工作中的顾鸿渐,此时站在台上发言的俊美男人气场全开,说话掷地有声,举手投足间,很是有些总裁精英挥斥方遒的味道。   他今天穿得也很精致,休闲英伦风的绀底格子西装,包裹着长腿的西裤,刘海都固定在了脑后,光洁的额头在灯光下白皙莹润。   连修饰过的鬓角,都透着男性的性感。   顾嘉禾心里一团火热,舔了舔嘴唇。   此时的哥哥看起来,就像块被精心烹饪过的粉蒸肉。   等顾鸿渐发言结束,他第一个鼓掌,那双倒映出哥哥的眼眸炽热明亮。   大型企业的年会,除开分公司的主管会来——顺便做做年度总结汇报下工作。还会邀请些相关合作企业的负责人,以及下级市场的代理商。   每到此时,顾鸿渐免不了要和人推杯换盏一番。   斡旋在凑上来的人群中,小顾总进退有度、神态从容,丝毫看不出他近期有在遭遇什么麻烦。   在场大多数人也不知道城东地块背后的弯弯绕,无论顾绍北还是钱行长,或者牵连其中的其他人,都不可能会拿这种事往外传。   是以在外人眼中,鸿盛小顾总还是那个春风得意、万事顺遂的主。   谢思邈是例外。   顾鸿渐摸不透他如今的关系网,究竟建设到什么程度了。   不过从他短短两天时间,就听到风声的消息灵通程度来看,估计在A市,也没多少事能瞒得过他了。   ——   顾鸿渐喝酒上脸,几杯黄汤下肚,脸就红了。热度混合着酒香爬上双颊,似在白皙的宣纸上晕染开桃红,看着特别可口。   一旁乖巧站立,始终陪着他各处营业的顾嘉禾看着口生津液,很想咬一口,再就着牙印舔一舔,尝尝味道。   他这边神思不属,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那边又有人过来给顾鸿渐敬酒了。   来的是下游最大的供应商,因为在外地,一年到头和顾总见不了几回面,此时机会难得,自然要多亲近亲近。   供应商这么热情,顾鸿渐也不好拒绝,刚端着喝了一半的酒要和人碰杯,就被斜里伸出的一只爪子夺走了杯子。   众人循着望去,见顾嘉禾端着酒,笑眯眯说:“各位叔叔难得来一趟,你们的酒肯定要喝,只是我大哥刚刚已经灌了不少,就由我来替他喝了,这杯算赔罪。”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着顾鸿渐喝过的杯沿,仰脖子全闷了。   对面敬酒的供应商愣了愣,笑着说:“顾二少小小年纪酒量这么好,英雄出少年啊。”   顾鸿渐蹙眉,眼尾撩过去,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毛茸茸还大只的狗狗闻声,甜甜地说:“十六岁开始学的。逢年过节就在家,跟叔叔伯伯吃饭时练一练。我想着等练好了,以后就能帮大哥分担些,喝酒毕竟伤身,大哥都已经这么忙了,要更加保重身体呀。”   旁边还围着的几个气氛组老总,就顺着话头夸他懂事体贴。一时间,氛围呈现出种和乐融融的景象。   至于顾嘉禾刚刚那点借机间接接吻的小心思小动作,也被大家忽略了。   ——   年会当晚,顾鸿渐是被顾嘉禾送回家的。   饶是他那被作者加强过的酒量buff,被如此轮番上阵的灌,也有些喝高了。还是顾嘉禾已经帮他挡掉不少的情况下。   倒是顾嘉禾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深不可测的酒缸体质。   被顾嘉禾弯腰塞进车后座时,顾鸿渐还有些意识,就问:“你喝这么多真的没事?”   得到关心的顾嘉禾笑了,满溢的喜悦从眼角眉梢透出,昏黄的车内灯光下,他整张脸却舒展明亮。   此时的小顾总面色潮红,双眼被酒气熨得湿润迷离,往昔色泽浅淡的薄唇也红艳艳的,微微张合间,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截舌头。   顾嘉禾嗓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人也越凑越近:“没事,可能是我年纪小,还在长身体,所以新陈代谢快。刚刚会场里暖气开的足,我出了好多汗,酒精就这么挥发掉了吧。”   最后,在鼻尖快要相撞时,顾嘉禾深吸口气,停住了。   他捧着顾鸿渐的后脑勺,轻轻靠在座椅上,又给人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   然后坐直身体,拉上了车门,对前排负责开车的司机小王说:“走,回大哥的别墅。”   路上顾嘉禾还在回味刚刚离开时,他手掌轻轻托着顾鸿渐的后腰,一边和周围说着体面话,一边护着人往外走,和每位迎面而来的人含笑作别。   那种仿佛男主人般,隐隐宣示主权的姿态让他浑身热血沸腾,兴奋之情难以抑制,面上却要强迫自己不露破绽。   身旁,顾鸿渐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浅浅的、平缓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中回荡,像猫的爪子,一直挠着他的心口。   顾嘉禾上身慢慢歪过去,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垂落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落一片扇形的阴影。   小心翼翼地拉过顾鸿渐的手,放进自己掌心,手指勾勾缠缠地把玩。   他的大哥不仅脸生得好,手也生的十分好看。   指骨瘦瘦窄窄的,根根修长如竹,肤如白玉般细腻柔和,明明手背看上去骨感十足,掌心却肉肉软软。   就在顾嘉禾想把手指插进顾鸿渐的指缝,和人十指紧扣时,那头忽然传来了动静。   像是被他骚扰烦了,顾鸿渐蹙起眉头,不满地哼了两声。   一瞬间顾嘉禾心跳骤停,牢牢盯着他紧闭的双眼,再不敢造次。   就这样沉默的回到家,顾嘉禾一手拉过顾红家的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人从里面半抱了出来。   谢绝小王提出帮把手的好意,又让闻讯赶来的松伯回去休息,顾嘉禾带着人往楼上的卧房挪。   把顾鸿渐运送到床上的时候,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顾嘉禾坐在床边歇了会儿,去洗漱间绞了块热毛巾出来,先是给顾鸿渐擦了擦脸,然后俯身去解他的领结,把外套、鞋都脱了,将挂在外面的小腿搬到床上。   过程中后者虽然一直没醒,却好像保留了「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本能,乖乖任由人摆布。   顾嘉禾觉得这样的哥哥简直可爱透了。   忍不住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哼,生日那天不让他进大哥房间又怎样,今天还不是被他得逞了?   顾嘉禾用目光细细描摹顾鸿渐精致的脸蛋,从凌乱散落在前额、枕面上的乌发,到弧度完美的眉弓、深邃下陷的眼窝、密实长翘的睫毛,再到高挺的鼻梁、形状姣好的嘴唇。   裹挟着酒香,和他本人身上清爽气息的味道犹如信息素,费洛蒙的催发效果从这个无知无觉的人身上逸散出来。   钻入顾嘉禾毛孔,迫使他呼吸间都充斥着这股好闻的味道。   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带有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流连过沉睡中人的眉眼轮廓。触碰轻如羽毛扫拂而过,生怕将人惊醒。   这是他想了很久的事。只不过梦里,他做得还要过分。   顾嘉禾痴痴地低语:“哥哥真好看,哪里都好看,怎样都好看。”   他缓缓地,将脑袋枕在身下人的左胸口。   听着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感受着这份他盼望已久的真实。   “哥哥……”   “要你能是我的就好了。”   “只我一个人的。”   ——   半夜顾鸿渐做梦,梦到自己被水草缠住了身体,勒得死紧,还不知为什么特别热。   实在受不了的他勉力睁开眼,低头一看,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顾嘉禾正半趴在他身上——他胸口就是对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便宜弟弟手长脚长,还练就出一身腱子肉,此时正跟八爪鱼一样,隔着被子紧紧抱着他。   连个被子都不晓得盖。   顾鸿渐看他只是脱了外套,还穿着外面的衣服就歪在自己身上睡了,不禁感叹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   他抬手去摸弟弟的脑袋:“嘉禾?嘉禾?醒一醒,别这么睡。”   顾嘉禾头发看着软,实际触感却很粗硬,摸着有点扎手。   见推他不醒,顾鸿渐索性拉过一边空余的被子,往顾嘉禾身上扯了扯。   窗外依旧是副万物凋敝的冬日夜景,床头灯被调成了睡眠模式,光芒幽微不刺眼。   顾鸿渐酒劲差不多过了,现在太阳穴连着后脑抽抽的疼。   横竖一时半会都睡不着了,他那颗塞满了事业的大脑,又开始把最近的事翻出来复盘。   距离钱行长从他这里得到消息,已经过去两天。   从对方显露的种种行迹来看,他放出去的饵,鱼已经咬钩了。   局设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差一点……   顾鸿渐余光漫不经心地划过,忽然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时正下巴搁在被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顾鸿渐吓了跳:“你醒了怎么不出声?”   顾嘉禾眨眨眼:“看你想的那么入神,没好意思打扰。”   顾鸿渐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去洗洗,换身睡衣好好睡,你这样躺着不难受?”   顾嘉禾没有动,目光定定地凝望顾鸿渐。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变得晦涩起来。   “哥哥,我知道了。”顾嘉禾忽然道。   “我回家后,妈妈告诉我,四叔正在对付你。”   顾鸿渐一怔:“你……”   寂静的夜晚,顾嘉禾郑重其事地,倾吐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利用我吧,哥哥。”   他拉过顾鸿渐的手,用双掌包覆住,对还陷在呆愣中的兄长情真意切道:“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哥哥,我能派上用场的。”   顾鸿渐挣了挣,想要从他掌中抽出手:“你酒没醒……”   “不,我很清醒,我只是希望哥哥能相信我。”顾嘉禾急促的反驳,将那只意图逃跑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   “当然,我知道光嘴上说说没多少力度,也不能要求你这样就信任我。所以,我打算告诉大哥一个秘密。”   顾鸿渐顿住了,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我不会和哥哥争顾家任何的东西,因为我,我……”顾嘉禾深吸口气,破釜沉舟道:“我不是你的亲弟弟。”   作者有话说:   小小顾:汪汪。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似水流年   从顾嘉禾有记忆起,顾鸿渐就一直出现在他生命中。   他人生的第一次惊艳,就是对方贡献的。   那会儿他被他妈抱着,坐在花园的凉亭里,让画师画他们的肖像画。   下午顾鸿渐幼儿园放学回来,路过花圃时顿住了,他看着这边忙碌的景象,神情有些恍惚。   年轻美丽的夫人,搂着好看的孩子,与背景盛开的繁花融为一体。   却不知他在看风景,顾嘉禾也将他当一副美丽的风景画欣赏。   小时候的顾鸿渐眉眼如画,精致得就像瓷娃娃,找不到半点死角瑕疵。   皮肤细白细白的,露在短袖衬衣和西装短裤外的手肘和膝盖,还透着层淡淡的粉。   风吹起细碎的发梢,夕阳的光影在他身上浮动,让这个漂亮的小孩看上去,显得愈发不真实起来。   人对于美的追求,是发自灵魂、发自本能的,一岁多的顾嘉禾看得呆住了。   那厢顾鸿渐回神,朝方惠云点点头,算作招呼。   方惠云立马忘记了自己还在当模特,扬起下颌,高声对顾家大公子说:“欢迎回来,小鸿饿不饿?厨房里有准备好的点心,阿姨已经在做晚饭了,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   那时的方惠云还在顾家待得谨小慎微,顾绍东当初看中她,就是因为她足够柔顺谦恭,且背后的家庭没什么实力,需要仰他鼻息。   这一声也惊醒了顾嘉禾,刚刚学会走路的他,一骨碌从方惠云膝头滑下来,跌跌撞撞朝哥哥的方向走近。   小哥哥见状,表情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直到他「啪」的声,把自己摔进了泥地里。   顾鸿渐下意识走过来,撑着膝盖弯腰,朝他伸出手。   摔得鼻子红红眼睛红红,哭唧唧的小孩儿当即破涕为笑,把手塞进了他掌心。   这下也不能当模特了,顾嘉禾一身狼狈,方惠云精心挑选的衣服上都是泥,脸和手上也沾满了灰尘。   更何况他本人也没意愿回去。   比起枯燥乏味地坐着,他更喜欢和漂亮哥哥待在一块儿玩游戏。   于是,这副油画顾嘉禾的部分,最终只能由画师自由发挥。而顾嘉禾本人,则在那天如愿以偿地,被顾鸿渐领着去洗澡换衣服。   ——   顾嘉禾学会说话比走路要慢,但别人和他说什么,他能听得懂。他学会后张口叫的第一声,就是哥哥。   顾鸿渐起初愣住了,顾嘉禾还以为他没听到,就一直喊哥哥,哥哥。   最后,顾鸿渐浅淡的笑了笑,似一丛水生花悄然绽放,清新透彻。   顾嘉禾脸颊通红,害羞地埋进了小哥哥的怀里。   对儿子喜欢黏着顾家大公子的行为,方惠云并不阻拦。她甚至会在只有两人时,让顾嘉禾再接再厉,多多亲近大哥,最好能让对方也对他们娘俩上心。   顾鸿渐是明面上,已经板上钉钉的鸿盛继承人,还想不到未来有多远的方惠云只念叨着,等顾绍东卸任养老,就得靠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公子过日子了。   她那厢分析利弊的话说了一大堆,只有四、五岁大的顾嘉禾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心不在焉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听到妈妈小心计算得失的话语,会让他胸口闷闷的难受,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   他想和大哥待在一起的愿望,明明是更纯粹的,出于喜欢的心情。   说完这番话的方惠云,又开始说起诸如「妈妈这么劳心劳力,还不是为了你」、「好好听妈妈的话,要懂事知道吗」、「以后你会感激我的」之类的话。   顾嘉禾却感到有点寂寞。   妈妈会给他买很多东西,顾家的资产也足以支撑一个小女人所能想到的挥霍。   可他房间里那么多的摆件,都不是因为他喜欢才买的,大多数时候,是妈妈喜欢。   除此以外,方惠云还会在每次出门社交前,特别精心的打扮他一番,然后在人前展现自己贤妻良母的一面。   譬如抱着他,生怕他哪里磕着碰着,每样吃食恨不得喂到他嘴里,唠唠叨叨地叮嘱他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   等周围各家的夫人夸赞她好爱儿子,是个好妈妈,顾总娶了位好太太时,方惠云嘴上说着客套话,笑意却止不住的透出眼角眉梢。   这些顾嘉禾都看在眼里。   大人们总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但实际上,小孩远要比他们想象的还敏感许多。   而在交际圈落下个贤惠名声的方惠云,其实更多时间都用在和几位相熟的小姐妹,一起出门逛街扫货、医美spa,打卡各种店的事情上。   当面对强势的顾绍东时,则表现得唯唯诺诺、没有主见,连有时因为顾嘉禾过于贪玩,而落下功课挨训时,也不敢出面说一句话。   “嘉禾,你喜欢这个还是那个?”   顾嘉禾指指左边的篮球,方惠云把右边装着智能手表的礼盒递给他:“这个比较好,还能适时看你的心率,身体状态,有什么事也方便联系。”   六岁的顾嘉禾噘着嘴,戴着那块手表来找顾鸿渐,后者正俯首案前做作业。   “明明都说不要了,还硬给我戴上。”   “难道不是我过生日吗,让我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不行?”   听着身旁传来的抱怨,顾鸿渐停笔想了想,扭头问:“你喜欢什么?”   顾嘉禾眨眨眼,愣住了。   “你的生日礼物。”顾鸿渐提醒他。“你想要什么?”   霎时间,顾嘉禾皱成一团的小脸舒展开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猛地扑上来抱住顾鸿渐:“我想要篮球,还想要一双球鞋,乐高新出的变o金刚也好喜欢,不过最想要的还是哥哥陪我一起过生日!”   顾鸿渐:“你要的好多。”   顾嘉禾美滋滋地说:“那今年只要哥哥,剩下的以后每年送我一样就好啦。”   自那天起,他变得愈发黏腻。   而当顾嘉禾以为,日子会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下去时,他来到了七岁。   ——   随着儿子日渐长大,方惠云也结束了最开始唯恐被扫地出门的担忧,自觉在顾家已经地位稳固的她,暗地里生出了许多心思。   明面上虽仍不阻止顾嘉禾亲近顾鸿渐,但心里已经转起小九九的她,总会有意无意的减少两人相处的机会。   再怎么说,这孩子现在也姓顾呢,长大后从鸿盛分点股份,负责一部分业务……不过分吧?   说不定、说不定他努努力,表现好点,也能成为继承者呢?   因此,望子成龙的方惠云开始抓起顾嘉禾的学习,暗搓搓地看顾鸿渐做什么,就也给儿子布置同样的任务,把顾嘉禾折腾得叫苦连天,美其名曰「向你哥哥看齐」。   顾鸿渐十二岁生日那天,顾嘉禾兴冲冲地逃了课,轻手轻脚路过起居间时,看见他妈正背对着他,靠在沙发上打电话。   起初他以为是又在和小姐妹聊天,心里不以为意,刚要走时,忽然被几个字眼抓住了耳朵。   “调皮还不是像你……”   “哎呀,只要你不说出去,谁还知道?反正我肯定是不会说的,顾绍东会杀了我的。”   “哼,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我都说不行了你非要……结果弄出了个孩子来。”   “也是,我啊,现在只希望嘉禾能不被发现,平平安安地长大,到时要能继承鸿盛,我也算因祸得福了。”   顾嘉禾整个僵住了,立在门口忘了呼吸,只觉得浑身发愣。   他听不到对面人的声音,却能听到方惠云的,但此刻他恨不得自己聋了。   他妈妈在外面有人??   他不是顾家的孩子,而是他妈和外面不知道哪个男人生的私生子??   电话里那个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长相的男人,才是他的亲爸爸?!   泪水瞬间充盈眼眶,年幼的孩子唯一仅存的理智,就是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他屏住呼吸,然后一步一步地倒退,退到楼梯口,跑下了楼。   外面的冰天雪地顾嘉禾半点感受不到,此刻他内心最迫切的渴望,是妈妈在骗人,她刚刚说的都是假的。   自己一直认为的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对方甚至从未想要见见自己。   而亲生的母亲,欺骗了所有人,现在还想谋夺本属于哥哥的家产。   顾嘉禾无措又难过,胸口像挤压着一团气,酸痛难忍。只知道遵从本能,跑的远远的。   似乎只要离方惠云远一些,他就不用面对沉重的现实了。   那一刻,他无比希望见到哥哥。   可是哥哥不在家,松伯告诉他:哥哥出去见朋友了。   顾嘉禾那瞬间差点哭出来。   愤怒、惶恐、不安充斥着脑海,他转身就跑。   小孩子执拗起来不计后果,那时的顾嘉禾一门心思扑在顾鸿渐身上,且十分抗拒见到方惠云,更不想被佣人发现以抓回去。   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妈妈。   蹲在雪地里,躲在树丛后缩成一团的顾嘉禾,垂着眼帘想:哥哥回来的好慢啊,等他回来,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呢,我打过保证,说绝不骗他的……   直到他烧晕过去,哥哥也没有回来。   再睁眼时,妈妈正坐在他床边低声抽泣,不时抽张纸巾抹抹眼泪,顾绍东正站在窗前训斥松伯。   他烧得迷迷糊糊,依稀辨别出妈妈的神情。   不是伤心担忧,比这更多的,是恐惧。   顾嘉禾明白了。   诚然,方惠云坐在床前只顾着哭,有装柔弱这方面的考量——顾绍东不需要有主见的女人,这个家只要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足矣。   但装柔弱不至于让方惠云一句话都不说,她是在后怕。   他感冒生病,还是在门口被佣人发现的,作为母亲的方惠云就在家里,怎么会看不住孩子?   她肯定会被这样质问,但要她怎么回答呢?   因为和情人通电话打情骂俏,所以疏于对儿子的照顾?   这辈子干过做大的事,就是出轨的方惠云被吓得心神不属,只能编理由应付过去。   她现在只是在心虚罢了。   顾嘉禾失望的想,然后抵挡不住退烧药的药效,睡了过去。   也许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   然而当他隔天退烧后,看到顾鸿渐冻伤的脚时,顾嘉禾后悔了。   他不该逃避的,哪怕是药再让人昏昏欲睡,他也该坚持住。这样,就能在爸爸要为自己的事惩罚哥哥时,出声阻拦了。   错的明明是自己,哥哥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罚哥哥呢?   顾嘉禾抱着顾鸿渐的脚,哭得震天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上去好不凄惨。   “对不起……我,我给哥哥擦药。”   顾鸿渐伸手拦住,“不用了,松伯刚刚擦过。”   “那、那……”顾嘉禾在房间里环顾一圈,实在想不出能做什么,转回来期期艾艾地说:“我给你倒杯水?”   顾鸿渐摇摇头:“我不渴……”   顾嘉禾像条毛毛虫般坐立不安地扭动起来,“我、我去找爸爸,和他说清楚!”   说完,就要顶着他那张花里胡哨的脸跳下床,又被顾鸿渐拉住。   “不用了,父亲在意的,不是这件事谁对谁错。”看上去像块冷玉一样的小哥哥,讲着他尚无法理解的话。   顾嘉禾还待再说些什么,被顾鸿渐打断:“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这么说着的小哥哥,身上疏离的气质如冰雪消融,望向他的目光平静且温和。   顾嘉禾知道,他的哥哥原谅了他。   柔软的面巾纸盖在脸上,擦拭着他一片狼藉的眼泪鼻涕。顾嘉禾反握住哥哥那只漂亮的手,想: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   他只要哥哥,也只有哥哥了。   作者有话说:   双视角达成hhhhh;   其实大顾和小顾各有各的缺憾,小顾这么粘人一方面因为他是纯纯的颜狗【?】,另一方面就是咕咕虽然冷淡了点,但至少会和他平等对话,更让人愿意亲近。   小顾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有了小心机,但还是一心向着咕咕的,所以才有了咕咕现在对他还算宽容和关照的态度。 第59章 亲密有间   从那天起,顾嘉禾晚上做梦,时不时就会梦见妈妈东窗事发后,他们母子俩被顾绍东扫地出门的场景。   醒来后怕不已,越来越无法对人诉说这个秘密。   母亲在他床前流露出的恐惧,也提醒了顾嘉禾,他现在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是顾家给的。   优渥的生活,还有哥哥的目光。   他就像魔法随时会失效的小老鼠,一旦方惠云出轨的真相暴露,就会被无情地打回原形,只能猫到哪个地洞里钻着。   如果说慌乱间顾嘉禾本能寻求安全感的举动,让他产生出对顾鸿渐一吐真言的想法,那么当他握住对方的手,体味到哥哥对自己的重要性后,那些勇气便烟消云散了。   他可以不要那些好衣服好吃的,但不能忍受知道真相后的哥哥,会把如今对他的所有宽容都尽数回收。   到那时,哥哥会怎样看待自己呢?   被欺骗后的愤怒、厌恶,还是……   年幼的顾嘉禾晚上躲在被子里,不敢再想下去。   他偷偷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为自己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却无法对任何一个人诉说的孤独伤心。   可等天一亮,他又恢复成往日元气四射的样子,开开心心像是没有烦恼。   只是,他开始愈发努力地讨好顾绍东,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并在心里暗暗奢望——   如果有朝一日被发现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顾绍东能不能念在昔日的情谊上,对他们宽容一些。   赶出家门就好,千万不要赶尽杀绝。   不然的话,他就再没有机会接近哥哥了。   ——   可粉饰太平终究只能获得表面的风平浪静,不安的种子一旦埋下,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怀揣着对哥哥隐瞒真相的不安,顾嘉禾愈发在意起顾鸿渐身边的人。   他的哥哥其实很受欢迎,只是哥哥自己不知道。或者说,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识。   和努力察言观色,学习如何讨人喜欢的自己不同,哥哥不擅长捕捉情绪,也没人告诉过哥哥,如何去发现他人的喜爱之情。   哥哥就像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将他和外界隔绝开来了。   只有距离他最近的自己,能偶尔触摸到他。   这样就好……   顾嘉禾任性的想着,哥哥不需要被别人碰到,等自己再长大些,会将他从密封的空间里移栽出来,然后好好的、悉心的呵护。   可谢思邈的出现打破了顾嘉禾的美梦。   伴随时间的流逝,那层看不到的薄膜消融了。   顾嘉禾无力阻止——他无数次想要开口,却又因为怕惹顾鸿渐生气而硬生生忍住。最终,只能眼睁睁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哥哥脸上日益丰富的微表情,每次出门找谢思邈时,眉宇舒展心情雀跃的样子,无一不在灼痛着他的神经。   顾嘉禾又嫉又恨,这些本该感人肺腑的剧情,却令此刻的他完全开心不起来。   明明再等等就好了,他也会长大啊!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些谢思邈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是谢思邈抢走了他的机会,是谢思邈的错!   十一岁的顾嘉禾,在谢思邈上门探望生病的顾鸿渐时,抑制不住地爆发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谢思邈的厌恶,刻意说些挑动人心绪的话——善于讨人喜欢的人,自然也懂得如何惹怒别人。   可谢思邈不接招,这个狡猾的、可耻的、心机深沉的老狐狸,居高临下地俯瞰他,兴味的眼神中含着一丝轻蔑。   “可你的哥哥喜欢我啊。”   有那么瞬间,顾嘉禾的呼吸窒住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大放厥词的人。   这个人怎么笑得出来?   哥哥怎么可能喜欢他?   净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要脸!   他拼命追在闯进屋里的谢思邈身后,身量高挑,已经具备成年人体型的谢思邈长腿一迈,就抵过他连跑两步。   可顾嘉禾就像被逼入穷途末路的小兽,呲牙咧嘴的想要阻挡入侵者来到他的世界。   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谢思邈成熟他许多、身材也胜过年幼的他许多,耀武扬威的成年狮王就这么长驱直入,闯进了玻璃花房。   而他偶尔才能触碰到的,生活在封闭世界里的人,可以被狮王随意触摸,语带轻佻的调笑。   他十六岁的哥哥,心也完全向着对方。留下他,却叫自己出去。   低着头往回走的顾嘉禾越想越难过,晚上先是辗转反侧了一阵,后半夜迷迷糊糊睡去,却梦见哥哥扔下所有人,和谢思邈跑了。   梦里的谢思邈还特地回头看向他,笑得猖狂又可恶。   隔天醒来,心绪难平的他找到顾绍东,把谢思邈来找顾鸿渐的事,告诉了爸爸,也如愿以偿的从爸爸脸上,看到了恼怒。   目送顾绍东怒气冲冲地离开,往哥哥的别墅走,顾嘉禾趴在落地窗前笑起来。   总归要让那厚颜无耻的谢大混蛋吃点瘪,最好永远也不能再进顾家的大门!   然而现实是,他既拦不住谢思邈,更拦不住顾鸿渐主动奔赴向对方。   小孩子黔驴技穷,三板斧使到最后,也就只剩下拖着哥哥的手,眼泪汪汪哀求:“哥哥,你今天能不能不出去?”   顾鸿渐穿好鞋直起腰,扭头问:“你有事?”   顾嘉禾一时语塞,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我想要哥哥陪我,哥哥会留下吗?”   顾鸿渐眉头微蹙:“我已经跟人约好了。”   那个人还不就是姓谢的!   顾嘉禾愤愤地说:“一天不去也没关系啊,他谢思邈又不会少块肉。”   “但人不能失约。”顾鸿渐因为他一时任性的话语而板起脸孔:“而且不可以没礼貌,你要叫他小叔叔。”   紧接着,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抽回手,沉声说道:“嘉禾,你马上就要读初中了,应该学会独立。”   言罢,转身快步离去。   顾嘉禾望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不禁又想起薛晴云生日那天,谢思邈也是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人从自己面前拐走。   仿佛他生来就注定,要抢走自己的东西。   ——   光阴轮转,岁月流逝,谁都说不准,下一刻意外会不会降临。   但顾鸿渐和谢思邈闹掰的消息,还是让顾嘉禾高兴得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   终于,那个碍事的人消失了。   他就说谢思邈那种人不可能讨哥哥喜欢,看吧,事实摆在眼前。   十四岁的顾嘉禾兴奋又得意,谢思邈不见了,齐桓麟也不见了,顾家的生活恢复如初,哥哥忙碌之余,也就只和自己有几分亲近。   他知道顾鸿渐有时候,会望着窗外发呆,摊开的书本放在膝盖上,许久没有翻动。   也知道有时候,哥哥听自己说话,听着听着就开始怔怔出神,多半是因为谢思邈。   可那又如何呢,他们终究是闹掰了。   顾嘉禾这么想着,心底虽然失落,但更多的,在心中满溢的还是希望。   ——   他一年年长大,心思也从最初单纯的想要陪伴,而转变成更复杂、更炽烈的情感。   十五岁时,顾嘉禾下午打完球回家,照旧兴冲冲地先跑到顾鸿渐屋里去,一把推开了卧房的门。   “哥我回来……”   未尽的话语吞没在唇齿间,少年人只顾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他的哥哥似乎也刚从大学回来,夏日炎炎,想必路上被蒸出了层汗。顾鸿渐素爱整洁,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澡,然后换身干爽洁净的衣物。   此刻,他正站在床前,弯腰拎起一件衬衣。   乌黑的发梢滴着水,湿湿软软地贴伏在颊畔,在浴室沾了水汽的嘴唇殷红饱满,将皮肤衬得愈发白。   顾鸿渐将衬衣展开,披到自己肩上,舒展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   前胸肌肉鼓鼓的,平坦的小腹上整整齐齐码着豆腐块般的腹肌,腰线收束紧窄,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胸口,又沿着肌理线往下滑,随着人鱼线一直没入腰间,在灰色的西装裤上,晕染开小片水迹。   顾嘉禾心慌意乱,脸颊似火烧,一时间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可心底隐隐又觉得,不看可惜了。   “嘉禾?”   顾鸿渐的声音似天外飞来,顾嘉禾浑身一僵,紧接着行动快过大脑,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跑。   当天夜晚,顾嘉禾做了个梦。   梦里他的心情是如此激动,激动到惶恐,手指微微发颤,却做尽了肆意妄为之事。   清早惊醒,他掀开被子一看,而后抱头懊恼。   他这是怎么了……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欲望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开始结出最艳丽,也最剧毒的花朵。   顾嘉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可那时他已经停不下来了。感情若能由人控制,这世上又能少多少烦恼?   可当时的他并不惧怕。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看齐桓麟、看谢思邈那么讨厌,也终于能读懂他们眼底的情绪。但现在,这些人都已经离顾鸿渐远远的了。   上天是眷顾他的。   而上天眷顾他的不止于此。   某日下午,顾嘉禾见到了午睡中的顾鸿渐。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悄悄举起手机,拍下对方的睡颜。   然后就像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小孩般,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一边怀揣着宝藏,一边在心中不停感恩上天,跑回了自己房间。   关门反锁,一气呵成,他扑到床上,才把手机重新拿出来,打开相册着迷的看。   真好……   顾嘉禾指尖轻抚屏幕上那张沉静的睡脸,想。   终于有个地方,是他能随意触摸的了。   他知道真相的年纪太小,以至于还没来得及诞生兄弟之谊,就开始渴望当他的情人。   作者有话说:   求而不得才香……下章切回现在进行时的主线!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螳螂捕蝉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顾鸿渐、顾嘉禾两人相互对视,久久不语。   后者心潮起伏,面色忐忑,像是绞刑台前,等待法官审判的囚徒。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很长时间,又或许只在转瞬。顾嘉禾眼看着对面人手臂一撑床垫,坐起了身体。   然后,他的掌心就空空如也了。   那只原本被他攥着的手,以一种坚定的力道挣脱了他的束缚。   手的主人说:“嗯,知道了。”   顾嘉禾愣住,眨眨眼,再眨眨眼。   知道了……然后呢?   他忍不住追问:“就这样吗?大哥难道没有什么其他想对我说的?”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亲生父亲被戴了绿帽,弟弟不是亲弟弟,而隐瞒着一切的后母还想谋夺顾家真正血脉的大公子财产,怎么看反应也不该如此平淡吧。   难道是大哥还在思索酝酿,怎么处理自己的问题?   想到这里,顾嘉禾神经紧绷,愈加不敢放松了。   “只要你和你的母亲能够在接下来,保持和顾绍北的距离,那么等事情了结后,你们无需过多的忧虑什么。”   顾鸿渐承诺道。   方惠云母子的去留,在顾嘉禾亲自撕开了这层遮羞布后,将成为定局,但他愿意看在顾嘉禾的面子上,和方惠云一笔勾销。   前提是她见好就收。   太好了,他不怪自己!   顾嘉禾双眼乍然亮起,紧接着,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虽然怀揣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将这件难以启齿的真相曝露出来,可心底深处,也恐惧着愤怒的顾鸿渐会因此,而在日后完全不接纳他。   顾鸿渐过于平静的表现,在这一刻透露出些许端倪,那时的顾嘉禾却顾自沉浸在喜悦中,无暇他顾。   然而,顾鸿渐下一句话犹如盆凉水般,对着顾嘉禾当头浇下。   “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顾绍北的事我另有安排。”   顾嘉禾一愣:“哥,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顾鸿渐沉默片刻,回:“嘉禾,下学期就要高考了,好好专注你这个年龄段该专注的事。”   顾嘉禾急道:“不耽误的,我们老师说有大学给我发面试邀请了!而且四叔那边的确还需要我,不然我妈也不会知道这事。”   “虽然我名下只有爸……顾叔叔给的一点干股,连董事会都上不了,但他毕竟要拉我做幌子,如果我肯在明面上配合他,他做事能更冠冕堂皇些。”   “但我无法将注,压在只有十八岁的你身上。”顾鸿渐看着他,说得十分直白。   “你还小,很多利害关系看明白简单,处理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多余的话我不说,你只需要知道,这次无论顾绍北还是我,都为了布局投入了非常多的资金。”   顾鸿渐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沉静:“这个前提下,我们对用人的选择,会如何谨慎?你以前是无心,所以他才会对你放心,你现在有心了,确定能瞒得过他?”   顾嘉禾脸刷的下白了。   他很清楚,顾鸿渐说得对,比起精明强势的顾绍北,自己还差得远。   就算顾绍北先前吃了瘪,那也是因为他的对手,都是顾绍东、顾鸿渐这种人。   而自己呢?   当初他为了抗拒方惠云的安排,对企业事物方面的课程,一直在放任自流的摆烂。直到最近他主动拜托顾鸿渐,让自己去鸿盛实习,才把这些捡起来。   决策者在制定计划时,肯定要考虑稳定性。   哪怕放在职场面试环节,hr也不可能录用一个无法确定能否胜任工作的人。   可是感情上,顾嘉禾依旧觉得伤心。难过于顾鸿渐的清醒理智,更难过于自己的无能。   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受上天眷顾,还是被上天惩罚了。   明明给了他距离顾鸿渐最近的位置,又巧妙地规避了这个位置会带来的代价——不必真为血缘关系而忧愁。   但偏偏又让他在面对顾鸿渐的问题时,那么无力。   时间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利刃,让年龄带来的差距,成为永久的遗憾。   少年忍不住倾身向前,双手撑在床背上,把顾鸿渐堵在臂弯间:“哥,如果有一天,我能变得和谢思邈一样强……不,比他更厉害,是不是你就可以放心的依赖我了?”   顾鸿渐感觉到此时的顾嘉禾有点不对,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瞳孔里装盛着很多很多,将要满溢出来的情绪。   顾鸿渐审视着弟弟的异样,不解道:“你怎么了?”   顾嘉禾说:“大哥,你等等我好不好?”   眼看顾鸿渐因为自己冲动的举止,和突如其来的话语而缓缓蹙起眉头,顾嘉禾忍住伸手去抚平他眉心的欲望,快速地说:   “其他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很聪明的,只要我肯好好学,一定可以在未来帮到你。到那时、到那时我……”   逐渐焦灼起来的氛围中,突然,一声清晰的“喵——”穿插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只见小三花动作敏捷地窜到床上,然后旁若无人地钻过来,背对着顾鸿渐,坐在他小腹位置的薄被上。   正面朝向顾嘉禾,拿警惕的眼神盯着这个陌生人。   生日宴会那天,智慧被裴南枝关在房间里,以防它出来跑酷,冲撞了客人。   是以智慧并不认得顾嘉禾,只当他是夜袭suger daddy的可疑人士。   经他这么一打断,话题进行不下去了。顾鸿渐注意力全落在了小猫身上。   “嘉禾,既然醒了就去客房睡吧,那边松伯收拾过。”这么说着的顾鸿渐,拎起智慧的后脖子,放到一边空着的枕头上。   顾嘉禾僵在原地,艰涩地说:“我不能睡在这里吗?”   顾鸿渐眼尾扫向团成一团的智慧:“你可能会压到它。”   顾嘉禾张了张口,最终无力地垂下肩膀,再纠结为什么不把猫放猫窝里去,这样就压不到了有意义吗?   难道大哥还能想不到?   “好,我知道了。”他颓丧地抹了把脸,下床站直身体,目光深深地凝视顾鸿渐。   “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   翌日清晨,顾嘉禾吃完早餐就默默离去了。走前情绪很低落,看向顾鸿渐的目光似含着千言万语,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是周六,不用去公司上班,顾鸿渐因为宿醉头痛,干脆也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动。   智慧被松伯引着下楼去干饭,屋子里就他一个。   先是闭上眼睛歇了会儿,而后坐起身靠着床背,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打开屏保。   顾鸿渐无意识地上下滑动通讯录,在屏幕黑下去的瞬间,从倒影里看见自己脸上的犹疑。   他没想到顾嘉禾会自爆,这在原文剧情进展到后期,都没有发生过,让他不禁感到意外。   是自己挣脱剧情束缚后,别的人物也开始脱轨了吗?   还是仅仅因为蝴蝶效应?   可不管前者还是后者,顾嘉禾背后的行为动机是什么?   又会对他现在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造成什么影响?   种种猜测在他脑内翻滚,令顾鸿渐更加迫切地想要解决顾绍北带来的麻烦,好抽出全部精力,去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加不可抗力的变故。   而后手指自然而然地,停在谢思邈的名字上,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谢思邈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今天什么日子啊,小顾同学都会主动找我了。”   做都做了,顾鸿渐反而放松下来:“你今天有空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谈。”   谢思邈直接问:“你现在在哪?”   顾鸿渐:“在家……”   “等我半小时。”语毕,谢思邈匆匆挂了电话。   顾鸿渐愣了下,这么风风火火的吗?   他起床洗漱、换衣服,又下楼叫厨房把早餐热了下。等他坐到桌前,喝掉半碗艇仔粥,谢思邈已经开着车到了。   被松伯迎进来的小谢总,看到餐桌前上蹿下跳,各处闻闻嗅嗅的智慧时,忍不住挑了挑眉。“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顾鸿渐看了看三花猫长大后更具智慧的面相,苍白无力地说:“还可以,我不挑长相。”   谢思邈拉开他左手边的椅子,坐下后煞有介事地感叹:“物以稀为贵,这品相的确具有收藏价值。”   说着用手指去逗小猫,结果也不知道是他平日积威深重,连带着影响了气场,还是被智慧看穿他祸国殃民的本质,只见小猫畏惧地叫了声,转身一溜烟跑了。   顾鸿渐嘴角一撇,差点笑场。   被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谢大魔王抓了个现行,捏住脸颊扯了扯,以儆效尤。   ——   饭后两人回到顾鸿渐卧室,坐在窗边的躺椅上谈事情。   谢思邈双腿交叠,斜靠着椅背,手肘撑在贵妃椅软软的扶手上,支着脸颊眼波流转。   等顾鸿渐说到想请他配合自己的计划,给顾绍北设套时,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愈发盈盈灿灿,似仲夏夜的群星,璀璨而迷人。   他嘴唇轻启,语调如蜜酒般醉人:“你能选择依赖我,我很高兴。”   顾鸿渐大脑熏熏然,真有种上头的感觉。   他想他可能酒还没醒。   “我没有依赖你。”顾鸿渐努力振作精神,强调道:“我们是合作,是双赢,我不会让你白帮我。”   “嗯,毕竟我们小顾知恩图报,会记挂人。”   谢思邈笑吟吟说道,目光专注而灼热,似一池桃花春水被点燃了,迷人又蛊惑。   顾鸿渐被看得有些无措,又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偏过脸去不说话。   这与少年无异的纯情反应,看得谢思邈心痒痒,手腕一撑,整个人向猎物欺近。   “为什么最后选择了我?”   顾鸿渐上身后仰,步步倒退:“无论星河的市值,还是在行业内的地位,都是最合适的。”   最终,他被谢思邈压在躺椅上,后者按着他的心口,说:“是星河最合适,还是我?小顾同学从来嘴硬,我要问问你这里的真话。”   说完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左胸口。   顾鸿渐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跳不受克制的脱序。   “你、你起开!”   说着,顾鸿渐伸手去推谢思邈肩膀,反被对方抓住手腕摁在椅子上。   谢思邈抬起身,歪过脑袋似笑非笑:“跳得好快,是因为骗了人,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视线不期然对上。   氧气似乎在快速抽离,顾鸿渐感到莫名的心悸,此刻萦绕于心头的情绪让他感到陌生。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谢思邈感到后怕。   上次就发生在几天前,对方的态度、说的话语,仿佛有种消融的魔力,让他不自觉想要沉浸其中,连带着距离、现实、意志都被磨灭了。   就如同现在,他们在彼此的瞳孔中找到了自己,他不知道谢思邈怎么想,可他快被那池滚烫的桃花水溺毙了。   对方依旧在步步紧逼:“你又欠我一个人情,欠我那么多次,放到以前,只能对我以身相许了。”   从小到大,顾鸿渐不知道听谢思邈说过多少骚话,早就有了免疫功能,可这次不知为何,脸却红了。   对面人眼神闪烁,似也有所触动,“生日——”   顾鸿渐如梦方醒,“啊,嗯,怎么了?”   谢思邈:“你打算怎么帮我过?”   顾鸿渐退无可退,垂下眼帘,结束了对视:“已经想好了,你先等着吧。”   “是吗,我很期待。”语毕,压在他身上的男人低低的笑了。   顾鸿渐一直觉得谢思邈的声线很适合讲故事,低沉优雅,有种说不出的华丽,和他的相貌十分般配。   可此时他顾不上欣赏这份近在咫尺的完美,他的大脑乱作一团,只想找个地方吹吹风醒醒酒。   他可能是真的不胜酒力。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小课堂开课啦——   今天的内容是:钓男人(纯情小咕)就要主动出击!眼神语气要到位,大胆引诱,撩拨又不点破!乱其心神,拂乱其所为!   大家学废了吗XD;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黄雀在后   年会后,距离谢思邈的生日还有五天时,顾家围绕利益展开的内斗,终于搬到了台面上。   A市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人士,都知道前不久刚刚输过一场的顾家老四再度卷土重来,跟侄子打起了擂台。   鸿盛资金链可能遇到的困难被他透给了媒体,现在谁都知道顾绍北全力以赴,几乎用出了的气势,把顾鸿渐的贷款路子给卡了。   想不到快过年了,还有人上赶着送大戏,几乎所有人都在暗地里默默等待,想看看顾鸿渐会出什么招。   另一方面,顾绍北私底下几经扯皮,最终通过交易,从X行的钱行长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批不到贷款的顾鸿渐决定抽调公司现金流,把城东的第一期项目资金给填了。不管怎么说,先尽量维持原计划的时间节点。   而只投入第一期的资金,既不会抽空资金链,又给项目留了转圜的余地,让顾鸿渐至少有几个月的时间想办法,来突破顾绍北的封锁链。   另一方面,习惯做两手准备的小顾总,决定提前走好流程,向市场发行融资券。   这种周转型的短期债务融资产品,可以快速从市场上募集到大量资金,而购买者则能在产品到期后,拿到高额利率。   一般而言,的最短周期是十天半个月,最长时限能可达十二个月,时间越长利率越可观。   这个时长也足够顾鸿渐腾挪辗转个好几回了。   等他募集成功,也有利于提振市场对鸿盛的信心。目前董事会内部已经投票表决,通过了该项决议。   发行融资券前期,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这都会用掉不少时间。   所以顾鸿渐是趁着项目第一周期资金下去后,在那段相对宽裕的时间里,去推进的。   业内的人都知道,大型地产建设项目在承建过程中,产生些意外支出很正常,毕竟从选材到人工再到后续各种环节流程,都有可能横生波折。   若鸿盛同期进行的,开发、待开发的项目需要抽调资金应急,他可以及时发行融资券。   要其他项目用不到,他也可以将募集过来的资金投入城东项目中去,这样就不需要用到鸿盛剩余的现金流。   所有安排,可以说是进退得宜、环环相扣。   顾鸿渐把这个消息提前透给钱行长,用的说辞是方便他提前筹集资金,好在融资券发行时买入,等着赚一笔。   这送上门的机会,钱行长自然心动。   顾绍北也很心动。   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来,虽然没想到顾鸿渐会发融资券,但再固若金汤的城墙,也会有木马可以进去的地方。   只要顾鸿渐还在他的节奏里,那么一些细节上的小问题,就左右不了结局。   他简直难掩自己此刻的激动。   顾绍北背负双手,在书房来回踱步。   如果他能吃进大量融资券,然后再给顾鸿渐找些麻烦,不断增加项目开支,迫使对方往里填钱,最好到资金链周转不过来的程度。   这样的话,等融资券到期时,只要鸿盛到期拿不出钱来,作为最大债主的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要求顾鸿渐,把手里的股份抵押给他。   思及此,顾绍北脚步一停,当即决定:定要不计一切代价,在背后推动顾鸿渐尽快发行融资券,然后尽可能多的吃下。   他兴奋走到书桌前,捞过桌面上电话的听筒,召集人马商议对策。   ——   顾绍北这厢在算计顾鸿渐的股份,那厢顾鸿渐也在算计顾绍北兜里的钱。   这就是顾鸿渐放烟雾弹给钱行长的真正目的。   他就是要骗顾绍北以为,自己被他的步步紧逼弄得颇为被动,然后好找机会釜底抽薪。   顾绍北这么大年岁,早就成了精,所以演戏要做全套,这样才逼真。   他的确在董事会议上通过了融资券的决议,也的确让人去走流程了,鸿盛面临的问题也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只要顾绍北有欲望,且控制不住欲望,就势必会钻这个空子。   人在迫切希望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甚至会通过心理暗示,来坚信自己必然能达成,从而忽略了客观现实。   顾绍北不至于盲目到这个程度,但他是人,就摆脱不了人的惯性。   他必然深信以自己豁出去后的能力,只要继续搅弄风雨,就能一直赢下去,直到把顾鸿渐逼入死角,拿不出支付融资券的钱来。   等于说,顾鸿渐要拿顾绍北的钱,去推顾绍北百般阻挠的项目。要是让顾老四本人知道了他心底的打算,估计能气吐血。   所以顾绍北越迫不及待,顾鸿渐就越乐见其成。   等抽干了顾绍北的资产,他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能不及利益得失地,站在他四叔身边。   恐怕钱行长之类,和顾绍北已经生出间隙的,会忍不住第一个动手吧。   “小顾同学变坏了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线路那头的谢思邈,贴着话筒调笑:“都是跟谁学的?”   顾鸿渐想也不想:“你……”   谢思邈反应很快,当即语气一变,正经道:“嗯,也有道理,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能有如今的聪明才智,也和我息息相关啊。”   顾鸿渐耳朵一热,被惹恼了。   刚要张嘴顶两句,就见有新电话打进来。   他看了看屏幕,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齐桓麟。   顾鸿渐:“先挂了,有人找我。”   谢思邈挑了挑眉:“谁……”   “齐桓麟……”   说完不管谢思邈作何反应,顾鸿渐哼了声,直接切换去了齐桓麟那边。   徒留电话这头的谢思邈看着嘟嘟响的手机,哭笑不得。   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扔,谢思邈懒洋洋靠回沙发椅背,嘴角微微翘起。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此时,正好端着保温杯路过的谢老太爷见他那副表情,颇为看不惯地一脚踢过来:“瞧你这德行,鬼笑什么呢?”   谢思邈敏捷避过,侧转身,把两条长腿搭沙发扶手上晃悠着。   “你儿媳刚朝我使小脾气呢。”   谢老太爷大受震撼:“你你你……你还能找到对象?!”   谢思邈眉峰一扬:“我以为你会先关心关心我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   顾嘉禾那天离开顾鸿渐的别墅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跑去朋友家窝着,颓废地打了一天游戏。   晚上又被输麻了的基友一摔手柄,抓去酒吧散心,喝到醉醺醺才从里边出来。   少年眼波迷离,歪在朋友身上不停喃喃:为什么我不行?我也可以很努力啊。   朋友暗暗握草,一腔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凑近了想要听到更多,结果顾嘉禾翻来覆去就念叨两句话,硬是半点对方的信息都不透露,他连让顾二公子失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愤愤然将人塞进出租车,朋友向司机报了顾家主宅的地址,就撒手不管,摇摇晃晃回自己家了。   顾嘉禾朋友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哪里懂得照顾人,大冷的天,把人塞进车后也不知道把车窗升高些。   出租司机看上来的是个醉鬼,更不敢关窗,生怕他想吐的时候找不到地方,给他座椅上画地图。   因此,汽车快速行驶于夜晚人迹稀少的机动车道时,凛冽的寒风直接灌进来,当头糊了顾嘉禾一脸。   他冻得一哆嗦,酒倒是醒了些。   等到达目的地,顾嘉禾已经能自己走路了。   顾家主宅是绵延成片的建筑群落,七大姑八大姨都住在这,位置则根据他们在这个偌大的家族里,是否担任重要职位而定。   越边缘化的人物,住的也越偏僻。   顾嘉禾和方惠云沾了顾绍东前任集团总裁身份的光,至今仍好好呆在最好的地段。   晃悠悠走进大门,执勤的保安立即跑过来扶他,两人将要穿行过花园时,迎面走来两个人。   顾嘉禾醉眼朦胧间,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顾绍北秘书的护送下,往一辆停靠在柏油路上的车走去。   他瞳孔一缩,不由扬高声音:“裴南枝!”   那边的两人也停住了,转身朝声源处看过来。   顾嘉禾甩开保安的手,急匆匆走过来,瞪着眼睛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南枝笑笑,不说话。   秘书插言:“顾二少,你喝了酒,不宜再多吹风,还是先回去好好休——”   话音未落,顾嘉禾已经找上了裴南枝。   对秘书的话充耳不闻,他上前一把提起青年的衬衣前襟,咬牙切齿道:“你,你不是还在大哥那个项目里吗,怎么会跟……你想做什么?!”   理智逐渐归位,顾嘉禾开始察觉到不对。   就算他不知道裴南枝想干什么,但这个人会在这个时机出现在这里,本身就问题很大。   青年面不改色,目光定定地注视他:“我凭什么告诉你?”   顾嘉禾急怒攻心,但转念一想,又笑了:“这个时候让我撞见,也算你倒霉,我要去告诉大哥。”   说完松开裴南枝的衣领,转身就要往外走。   “二少爷!”秘书疾呼。   裴南枝斜跨一步,在秘书还没来得及追顾嘉禾前,眼疾手快地将人拦下。   “你确定要这么做?那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顾嘉禾喉结上下滚动,挤出一句:“什么意思?”   裴南枝歪歪脑袋,脸上带着些微的讽刺:“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眼前的俊秀青年一如往日的衣冠楚楚、眉目如画、气质动人,可顾嘉禾仍旧快要认不出来了。   那个昔日被他压制,虽然愤怒却拿捏不了他,弱小平凡的青年,如今完全变了个人。   裴南枝凑近他,曾经清亮的瞳孔阴云蔼蔼。   他以牙还牙,揪住顾嘉禾的帽衫前襟猛一作力,将被酒精麻痹了四肢的少年拽得弯下腰来。   裴南枝直勾勾望进他眼里,柔声低语:“小变态,你不想得到你哥哥了吗?”   气息似伊甸园里吐信的蛇。   作者有话说:   谢老太爷:呸,你那么大人了有啥好关心的。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发酵   一月二十七日下午。   安妮匆匆敲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带来一个消息:鸿盛在外地的一个商业楼盘项目,有户拒不搬家的钉子户突然闹起来,狮子大开口,向当地工程负责人要了天文数字的赔偿款。并且声称,钱不到位就不搬。   工程负责人亲自带着助理、法务上门,想要和他谈判,结果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全程都拿着手机录视频。   还说自己要去工地门口堵着,鸿盛的工程车挖掘机想开进来,就必须从自己的身上过去。   顾鸿渐听完面色平静,他直接拨通了工程负责人的电话,让他明面上继续和那户人家扯皮,暗地里尽快去查清他们的银行流水。   这家人明显是收钱办事的,而对金钱欲望越大的人就越怕死,虽然男主人嘴里叫嚣的凶,但其实非常惜命,不会做什么危险举动。   他们目前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对方,让他觉得有利可图就行。   等拿捏住把柄了,一方面法务谈判会顺遂许多,一方面也方便他追踪账户,日后为清算顾绍北时,增添有力证据。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一一应是,账户他已经派人去查了,这边的团队都是专业人士,对于如何处理此类事件,都已经拥有丰富的经验。   对于前后投入大、战线拉的长,流程又繁复的房产开发业来说,钉子户闹事都只能算一个环节里遇到的麻烦之一。   平常哪怕没收钱,也会有人这么干。   另一方面,A市城东项目负责人许经理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太乐观。   原本卡他们的报批程序,是说材料准备不充分,但这两天许经理一边东奔西走的活动,一边紧赶慢赶地把临时增加的材料补齐后,又不行了。   顾鸿渐安抚了他几句——这的确怪不了许经理,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他能在短时间内撑住局面,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看着自己重金挖来,此刻正焦头烂额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才俊,顾鸿渐隐晦地提点了下:擒贼先擒王,只要能从源头解决问题,现在他所面临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   等许经理放松下来,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后,顾鸿渐道:“现在我有个任务交给你。这个任务对我们后续的部署非常重要,一旦提前泄露,很有可能我们目前做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水,所以我要求你私下去做这件事。”   许经理神情一肃,挺直腰板:“是,老板。”   ——   一月二十九日。   上午九点半,鸿盛宣布将于本月三十日,也就是明天,面向市场发行超短期融资券。消息一出,众人哗然,立即引起了热议。   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入手,还有些人则捶胸顿足,懊恼没早些接到消息。   以鸿盛旗下优质资产的数额来看,大家都不担心自己到期后,拿不到东西——哪怕没钱,也能拿物抵啊!   等到三十日当天,鸿盛就募集到了惊人的金额。   而大众对融资券的狂热,也将侧面印证他们对企业前景的信心。   一时间,顾家相关的产业股票非但没有因为内斗而跌损,反倒小小上扬了波。   稳坐钓鱼台的顾鸿渐很清楚,顾绍北定然会咬钩。   他让安妮安排人,去追踪大额买入融资券的账户。   顾绍北不会以自己的名义买入,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引起自己的警惕。   所以顾鸿渐要顺藤摸瓜,调查开户人与顾绍北的关系,说不定还能从开户人的身上,再挖出点惊喜。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无论顾绍北,还是顾鸿渐,都这么想着。   ——   当天中午,顾鸿渐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趁着午休的空当给谢思邈打电话,问他生日可有心属的地点。   如果没有,那就由他来安排了。   “外面还有哪儿是我们没去过的,你来我家吧,我爸这边的。”电话那头的谢思邈如是说道。“正好我这两天回来拿东西。”   顾鸿渐迟疑了下,这样会不会太普通了些?感觉除了送个礼物,自己别的什么也没干。   男人温柔的语气顺着线路传来,轻轻挠着他的耳朵:“你也好久没见我爸了,他这些年可没少念叨你,趁这个机会,你也来看看他。”   听到这里,顾鸿渐也不再纠结,而是顺着话题往下道:“他老人家最近身体好吗?有没有什么看中的东西?”   “呦,你想偷懒找我要小抄啊。”谢思邈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继道:“他好得很,骂人踢人都可有劲儿了。”   顾鸿渐半点都不同情他:“你该……”   谢思邈:“怎么就认定是我被教育了?就不能是别人?”   顾鸿渐答得理所当然:“他是你爸,不管你管谁?”   “你就是对我有偏见。”谢思邈委屈了三秒,又好奇问:“我要不说来我家,你原本打算带我去哪里?”   顾鸿渐心说你故意跳过话题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   “你猜……”   薄唇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顾鸿渐嘴角翘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淡弧度。   ——   下午下班时,顾鸿渐在一楼大堂碰见了裴南枝。   两人已经很多天没碰过面,后者一眼瞧见了他,瞳仁泛起微微的亮光,笑吟吟地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   顾鸿渐站定,点点头,问了几句他的近况,裴南枝都细细答了。   说完,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裴南枝胸腔翻涌起酸涩,什么时候起,他们连话都没几句好讲了。   明明先生以前虽然一样话少,但每次还是会配合他多说几句的。   难道真的什么都能随着一句分开,而尽数回收吗?   那边顾鸿渐忽然想到个事,说:“你从星河离职,怎么没同谢总打声招呼?”   青年愣了愣,垂下眼帘艰涩地说:“当时……走的匆忙,是我疏忽了。”   顾鸿渐想到那会儿裴南枝忙着找房子搬家,究其根本似乎自己也沾一半原因。“谢总明天生日,你趁这个日子和他联系下,他毕竟关照过你。”   不提谢思邈还好,一提裴南枝就不由想起对方几次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彰显对顾鸿渐所属权的行为,不禁妒火中烧。   “先生,你……”裴南枝顿了顿,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谢总生日,你会去吗?”   顾鸿渐嗯了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交代裴南枝的,便告辞离去。   他生疏的态度不仅刺痛了裴南枝的眼,还刺痛了他的心。   裴南枝缓缓转身,直勾勾盯着顾鸿渐的背影,握紧拳头。   ——   到一月三十一号当天,顾鸿渐带着准备好的礼物上门,发现谢老太爷竟然拄着拐杖,跟谢思邈一起站在门边迎接他。   老太爷翘首以盼的表情先是在看到他后,转为笑呵呵的和蔼小老头样,慈眉善目地跟他打招呼。   紧接着,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猛地扭头看看谢思邈,再回头看看他,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怎么了这是?   顾鸿渐满腹疑惑,也将目光投向了旁边插兜站着的谢思邈。   后者眨眨眼,再眨眨眼,别提多清纯无辜。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的那场对话说起。   那日谢思邈不知害臊的在自己老爹面前大放厥词,被谢老太爷狠狠鄙视。   “光在我跟前喊儿媳有什么用啊,有本事当着人家的面喊。”   谢思邈鼓掌:“可以啊老谢,宝刀未老神勇不减当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谢老太爷傲娇的昂起头,拿鼻孔看人:“哼,就以你小子的脾气,人要真被你拿下了,尾巴还不得翘上天,能是现在这窝囊样?”   谢思邈:“瞧您这话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这也是深得您的遗传。”   谢老太爷两眼一瞪:“放屁!你爹我当年不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还有情调懂浪漫,你妈就没说不好的时候。”   谢思邈:“哦——大晚上在学校操场,喊着我妈的名字唱情歌,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被我妈一边追着打一边骂不害臊的那种有情调懂浪漫。”   谢老太爷:“呸,那也比你二十八了还追不到人强!”   父子俩惯例地相互贫嘴了阵,而后老太爷坐到旁边沙发上,拿拐棍戳戳他。“嗳……”   谢思邈依旧懒洋洋地斜靠着沙发椅背,姿势都不带变一下:“说……”   谢老太爷终于按捺不住,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到底哪家闺女?我认识吗?”   谢思邈眼珠一转,笑眯眯说:“今年我生日的时候,他会过来,到时你就知道了。”   ——   好了,谢老太爷现在的确知道了,但冲击太大了。   他倒也不是冲击于谢思邈的追求对象是男人,比起这臭小子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他那点性向问题都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但但但——   谢老太爷连忙唤来管家,让他好好招待顾鸿渐,然后朝人道歉,说先失陪一下,有点事找儿子商量。   然后就在顾鸿渐迷惑的目光中,把谢思邈提走了。   随手推开一扇房间的门,父子俩走进去后,绷了一路的谢老太爷终于绷不住了。   “你、你小子,禽兽啊!”老者痛心疾首。   谢思邈继续无辜脸:“冤枉啊,我怎么就禽兽了?”   谢老太爷气得拿拐棍捅他:“你给我老实交代,当初那么照顾人家,是不是……嗯?”   谢思邈回的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变态,对小毛孩能有什么兴趣。”   “那那那……”可怜老人家一时间都找不好措辞,最终只能指指门外,质问:“现在这又算什么?”   谢思邈摊手:“我又没说不会对长大后的他没兴趣。”   谢老太爷看他那副老神在在、厚颜无耻的样就来气,忍不住又想捅他一下子,被臭小子灵活闪避了。   “说,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人家的!”   谢思邈摸着下巴:“嗯……十六?十七?那会儿的小顾多可爱啊,谁看了不喜欢。”   听得老人直翻白眼,在那长吁短叹:“可怜见的小顾,也是遭了难了,年纪轻轻就被你惦记,还能有个好?这孩子个性单纯,哪里玩得过你哦。”   真是亲生父亲,揭起儿子的底来是毫不手软。   “你就别操心了,指不定是谁交代在谁手里呢。”谢思邈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   谢老太爷一听这话,立马转了话锋:“不能够啊!凭你小子上蹿下跳的劲儿,会……还是说人家不喜欢你这样的?”   也不知道他是相信自己儿子的能耐,还是不相信。   “老谢啊,你消停会儿吧,事情复杂着呢。”   说到这里时,谢思邈深邃的瞳孔里,浮动着莫测的光影。   “在那之前,我们两人间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呢。”   作者有话说:不会破产的,破产了就不是爽文了,这是目前唯一能剧透的_(:з」∠)_ 第63章 理想主义浪漫   谢家父子俩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时,表情十分诡异。   谢老太爷每每和顾鸿渐视线相撞,都会转开脸,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而谢思邈,则是一脸的春风洋溢,见顾鸿渐望向自己,还勾勾搭搭朝他放电。   顿时,老人家咳得更凶了。   顾鸿渐无情miss了男狐狸精施放的魅惑技能,在谢思邈主动往沙发这边走来,紧挨着他下后,悄声问道:“伯父怎么了?你们是聊到我了吗?”   谢思邈面不改色:“对啊,我跟他说我成功复婚了,你儿子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   顾鸿渐:顾鸿渐:“骗人……”   谢思邈当即叫屈:“真的!不信你问我爸,我还让他把酒窖里最好的那瓶酒贡献出来,庆祝今天的双喜临门。”   谢老太爷屁股刚刚在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坐,闻言扭头疯狂咳咳,边咳朝谢家的老管家招手:“老李啊,快,去给我倒杯水来。唉,这天一凉就是容易感冒。”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顾鸿渐,暗暗瞪谢思邈:你要点脸吧!   他已经不想知道是什么双喜临门了,反正什么话从谢思邈嘴里说出来,都能变了味儿。   平常再怎么放飞自我都算了,大不了左耳进右耳出,但现在还有长辈在场,顾鸿渐可还要脸呢!   小顾总绷住不厚的面皮,拿出给谢老太爷准备的见面礼,开始和人聊起来。   他给谢老太爷找的,是一块上好的暖玉,谢老太爷上年纪后就爱捣鼓些古玩字画、玉石翡翠之类的东西,他这也算投其所好。   暖玉品相非常好,老人看得出很满意,拿着爱不释手的把玩。   但都不足以解释他接下来面对顾鸿渐时,那种生涩,却又奇妙的热情。   有时恨不得想要拉过他的手,好好说些体己话;   有时踟蹰犹豫,斟酌着自己的行为话语,像是不知该如何展现态度。   最后闹得他和顾鸿渐两人都别扭。   偏偏谢思邈光坐在旁边看好戏,半点帮忙圆场的觉悟都没有。   顾鸿渐朝他使眼色,他就委委屈屈说:“你不是嫌弃我吗,我现在哪还敢随便插话。”   气得顾鸿渐想打他。   结果回头正好对上谢老太爷的眼神,就,怎么说呢……那种同情中混杂着其他微妙感情的深邃感,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鸿渐心想,肯定又是谢思邈作的妖。   也不知道他跟他爸都说了些什么。   不会真是离婚复婚这些不着调的玩笑吧?   ——   谢思邈生日当天,根本没邀请除顾鸿渐以外的人。   他不是那种单纯离了热闹就会感到寂寞的人,也没有顾鸿渐把生日办成功能性社交场所的觉悟,所以谢思邈每年都不会大张旗鼓,搞什么party宴会。   当然,就算谢家小少爷没意向和人营业,礼物依旧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他家里来。   顾鸿渐记得以前谢思邈生日,也就像今天这样,回家和谢老太爷吃吃饭打打嘴炮。   那会儿谢思邈大哥还没调往外地,二姐也没出嫁,就是一家四口再带上个他,围在桌前谈天说地。   大家拍着手唱生日歌,催促谢思邈赶紧吹蜡烛许愿,他们好在下一秒把奶油糊他脸上。   外表华丽的谢小少爷在他最值得庆祝的日子,意外地很朴素。   顾鸿渐有些恍惚。   此时餐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谢老太爷端坐主位,他和谢思邈对面而坐。等饭吃得差不多了,佣人便会把冷藏在冰箱里的蛋糕端上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横跨几年的冷战也好,他的重生也好,都像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腿被蹭了下。顾鸿渐回神,起初不以为意,他和谢思邈都个高腿长的,随便抬抬腿碰到很正常。   但很快,他就发现谢思邈是有意为之。   对方见他不为所动,开始得寸进尺,挨挨蹭蹭地在桌下和他纠缠。   顾鸿渐抬头趁谢老太爷夹菜,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时候,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   可惜始作俑者胆大包天,根本不为所动。   男狐狸精单手托腮,笑吟吟地朝他比口型: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顾鸿渐停顿片刻,思考他说了什么。等琢磨过味儿来后,白玉一般无瑕的俊脸上迅速泛起层薄红。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小顾总桌面上脸色如冰雪般冷酷,桌面下抬脚狠狠踩人的气势如烈火般汹汹。   之后不管谢思邈那张疼得眼泪汪汪的美人脸如何我见犹怜,都封心锁爱埋头吃饭。   两人最后闹出那么大动静——谢思邈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被踩的那脚有多疼,谢老太爷又不瞎,哪还能看不出来?   老人家十分为老不尊的冲儿子挤挤眼睛,投给他一个“可以啊,够大胆,当着老子的面都敢暗通款曲,有我当年勾搭你妈时的风范了”的眼神。   谢思邈扑哧一笑,老谢真是年纪越大越好脸面,逮着什么事都要见缝插针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   吃完饭后,厨娘把蛋糕端了上来,忙着插蜡烛点火。   没等两人说话,谢思邈大手一挥,豪气万千地说:“都别拦我,我都想好许什么愿了。”   谢老太爷撇撇嘴,表现得颇为不屑:“多大年纪了,还矫情成这样。”   谢思邈充耳不闻,餐厅的灯被贴心的厨娘关了,他就着烛光许完愿。然后睁开眼,含情脉脉地望着顾鸿渐。   朦胧摇曳的烛光中,他的眼睛又润又亮。   下一秒突然暴起,刮起一坨奶油糊在了顾鸿渐衣服上。   顾鸿渐愣了三秒,而后猛地站起身,伴随座椅后移时发出的噪音,他也把奶油糊在了谢思邈脸上。   谢老太爷稳坐钓鱼台,看着眼前闹哄哄的景象,流露出智者的寂寞。   闹了一阵后,两人身上一片狼藉,基本不能看了。头发、脸上、衣服全都沾的奶油。   谢思邈拉着顾鸿渐往楼上走,到半截还趴在楼梯扶栏上,欠嗖嗖对谢老太爷说:“老谢啊,你可是个成年人了,接下来可不许偷听啊。”   正拿热毛巾擦着手的谢老太爷闻言,直接顺势往楼梯的方向一丢:“滚上去!埋汰玩意儿,你爹现在不想看到你。”   ——   谢思邈哼着小曲上了楼,推开房间的门,就跑到衣柜前,给顾鸿渐找能够替换的衣物。   后者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谢思邈的卧房陈列,和五六年前顾鸿渐最后一次来时,看到的别无二致。   甚至收纳柜上摆放的那排照片,位置都没有变,全是谢思邈和不同年纪的他拍下的。   顾鸿渐忍不住走过去,手指沿着相框的边沿滑动。慢慢的、一张张的细看。   一开始他并不愿意照相,谢思邈就趁其不备按快门,所以拍出来的他脸总是皱皱的,看上去不大高兴,还有些则是表情慌张失措。   到后来,他渐渐长大,心也渐渐敞开,就不排斥和谢思邈留影了。   这个时期的他拍照片,会坦坦荡荡地站在小叔叔身边,无论面对镜头还是面对触碰,都不躲不闪。   顾鸿渐停住脚步,手指也顿住了。   那是他们最后的合影。   夏日午后的树荫下,谢思邈一手揽过少年肩膀,十八岁的他正对摄像头,眼中藏着腼腆的笑意。   顾鸿渐垂眸看着,默默无语。   “就穿我的睡衣吧。”身后传来谢思邈的声音:“你今晚住下,衣服让人拿去清洗烘干,明天就能穿了。”   顾鸿渐回头,看着他手里的衣物嗯了声,然后走过去,在谢思邈微笑的表情中接过,进了浴室。   全程安静且乖巧。   谢思邈目光掠过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须臾,拿起自己的换洗衣物,开门去了隔壁卧房的浴室。   ——   顾鸿渐洗好澡吹了头回来时,谢思邈已经拾缀完了,正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摆放在面前的礼盒。   里面装着顾鸿渐给他的礼物。   听到动静,便抬头目露期待地看着他。   像个等待大人来,一起拆礼物的小孩。   顾鸿渐觉得这时的谢思邈有点可爱,不好意思地说:“打开看吧,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当然喜欢。”谢思邈不假思索地回,双手跟上了发条般立即动起来。“你不是直接开支票让我自己去买,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顾鸿渐坐到床边横他一眼。   谢思邈解开绸带,掀起盒盖,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后,没忍住笑了声。   礼盒内装着一只圆滚滚的可爱小羊,它浑身缠满了蓬松的、雪白的绒毛,摸上去特别柔软。   眼睛是两个纽扣缝上去的,安装了支撑物的四肢直愣愣杵着,从那泛着金属质感的冷光里,可以看出它身上的机械化设计。   和当初谢思邈做的那只,让机器人抱在怀里的电子小羊一模一样,只不过等比例放大了。   谢思邈眼角一抬,调侃道:“这是什么,电子小羊的报恩?”   “你……等明天我回去了,你一个人空下来的时候,可以摸下它的头。”顾鸿渐偏开脸,低声道。   仅管他努力想要装出漫不经心,不值一提的态度,可谢思邈依旧从他游移的视线,微微闪动的眼波中,望穿了他心底的局促。   还有那鲜见的羞涩。   然后,谢思邈当着顾鸿渐的面,摸了下小羊的脑袋。爱抚的手势像极了当初,每次摸他头时的轻柔。   顾鸿渐脸腾的下就红了。   此时,随着谢思邈的动作,小羊毛茸茸的腹部传出一道悦耳的男音,在那娓娓道来:   “我见过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的事物,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边缘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时间消逝。”   “一如泪水融入雨中。”   发音字正腔圆,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晰。   顾鸿渐认为谢思邈的声音好听动人,殊不知谢思邈也这么认为他。   小顾总的声线有种冰冷的,沉静的质感,很特别,似夏日浸凉了的珠玉碰撞。很难有人在他的年纪,拥有这般清冽透彻的嗓音。   而现在,他正在用最平稳理性的声线,念着如诗句般浪漫的话语。   谢思邈看到礼盒底部,还有一张小小的彩绘花笺。只见上面,用流畅优美的英文花体写着:   touch real。   良久,谢思邈笑了:“上哪儿定做的,还挺像。”   顾鸿渐的表情看上去还有点羞涩,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用心的去准备礼物,现在被人当着面把玩,多少有些不适应。   谢思邈勾着他的下颌,强迫他转过来跟自己对视:“小顾其实很喜欢我摸你的头吧?不然为什么,要把语音开关设计在这里。”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暧昧。谢思邈想。   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回应自己。   touch real?   “你想让我触摸你吗?”谢思邈眸光深沉。   难言的氛围点燃了周遭的空气。一时间,两人都感到缺氧。   而对面人不知为何没有躲闪的反应,似水波晃动的眸光,都像是某种信号,无声地邀请着自己。   谢思邈心潮涌动,掐着顾鸿渐下颌的手缓缓向上游走,触摸他滚烫的脸颊。   那温度是因他而起的。   认知到这点的谢思邈再也克制不住,上身前倾,凑近了心上人。   近到他能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近到鼻息交融,他的气息可以肆无忌惮地侵袭对方赖以生存的空气。   “喜欢我的触碰吗?”   作者有话说:   注:内两段皆节选自电影《银翼杀手》原台词。   ——   咕咕录给谢老师这段话的电影背景,是仿生人在临死前说的一段话,非常触动人心。这是仿生人所看到的美丽景象,象征他们诞生的感情,体味的真实。   但仿生人的一生很短暂,每隔几年会记忆清理,为了避免他们产生感情,而产生感情的仿生人会被销毁。   所以才有那句: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时间消逝,一如泪水融入雨中。   真实,短暂,一如雨中的泪水般无人注意。所以就会有为了保留记忆,保留情感而选择逃跑,不接受格式化的仿生人。   咕咕纸片上留下的touch real,对应52章谢老师说的那句:会梦见电子羊吗?会的。   结合电影意义的延伸,就是说:即便如此,也要像短暂拥抱了真实和情感的仿生人一样。 第64章 温存   为什么不躲?   事后回忆起来的顾鸿渐也想知道。   彼时他躺在客卧的床上辗转反侧,谢思邈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包裹在周围。夜已深沉,一切感官觉知都在黑暗静谧的氛围中,被无限放大。   顾鸿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额头,那块被谢思邈亲过的地方。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做什么了,只知道浑身发热,四肢却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像被施了定身术。   眼睁睁看着谢思邈那张动人心魄的漂亮脸蛋越凑越近,恍惚感到空气越来越稀薄。   最终,他在咫尺之遥处停下了。   “还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么说着的谢思邈语气里,饱含无可奈何的惋惜。   顾鸿渐很想问问什么还不到时候,但他做不到。大脑像烧坏的cpu处理器,往昔的自制和理性都在这一刻不翼而飞。   谢思邈扬起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嘴唇柔软的触感让顾鸿渐禁不住战栗了下。   男人似是被他敏感的反应取悦了,原本抚摸他脸颊的手指向后移动,穿插进顾鸿渐浓密的发间,不轻不重地扣住了后脑勺。   紧接着,又用嘴唇碰了碰对面人的眉弓、眼角,亲昵地说:“今天就先放过你。”   顾鸿渐从谢思邈瞳孔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微微张合的嘴唇,湿润迷离的眼眸,这还是他吗?   或者说,这还是他认知里的自己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喜欢我的触碰吗?”   谢思邈的鼻息在顾鸿渐的脸颊上游移,像一只饥肠辘辘,徘徊在鲜肉周围久久不肯离去的野兽。   虽然说了要放手,却又温存着闻嗅,舍不得干脆离开。于是便就着余韵,蜻蜓点水般的与他纠缠。   顾鸿渐张了张嘴,发现喉咙有点干涩:“我不……”   话未说完,就被谢思邈打断。   “不讨厌的吧,不然你为什么不躲。”   他看穿了什么一般的语气听到顾鸿渐耳朵里,就像道闪电劈在心头。   顾鸿渐大脑空白,本能地将人用力往外推,然后站起身,呆呆立在床边。   他不知道那时他的表情是怎样的,只知道对面坐在床上的谢思邈,起先流露出些许愕然,而后不错眼地注视着自己,慢慢笑了。   那是猎物上钩后,猎人看待猎物徒劳挣扎时,自信的姿态。   顾鸿渐心乱如麻,忍不住翻身,做了个小时候的自己才会有的动作——扯过另一边空着的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   仿佛这样就能抵抗外界任何事物的袭扰。   很多人都知道,顾鸿渐不喜欢多余的肢体接触。   可是就在刚刚,谢思邈侵略性的气息让他觉得慌张,心脏砰砰跳,不自觉生起一股退缩的念头,却并不讨厌。   他不讨厌谢思邈的亲吻。   这个认知更搅乱了顾鸿渐的思绪。   当时的他甚至来不及问对方为什么要亲自己,就匆匆往房间外跑。   后方传来谢思邈慵懒的声线:“你难得来做客,不和我彻夜交谈,抵足相眠吗?”   这个人为什么能在做出这样的事情后,还像没事人一样?   已经跑到门边的顾鸿渐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然后泄愤似的用力甩上门。   厚重的实木大门发出「嘭」的声响,将谢思邈隔绝在了里头。   窗外寒风呼呼的吹,窗内顾鸿渐的体温却迟迟降不下去,特别是谢思邈亲过碰过的地方,更显灼烫。   他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却又不知从何处改变。   或许潜意识里,还藏着一个自己,不愿意改变现状,更想撕扯着他往下沦陷。   ——   隔天清早起来时,顾鸿渐眼底浮现出淡淡的青影,他昨晚一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去。   就算睡着了也在不停的做梦,都是些支离破碎的过去,有他和母亲的、他和父亲的,还有和谢思邈的。   喜怒哀乐,贯穿了他整个流年。   醒来时顾鸿渐怔怔地坐在床上,谢家的佣人敲了敲门,把已经烘干的衣物给他送了过来。   深吸口气下床洗漱,再从客房里出来时,他又是那个衣冠楚楚、淡定从容的小顾总了。   下楼进餐厅时,顾鸿渐发现谢老太爷已经在那坐着了。   老人家睡得早醒得也早,此时正津津有味地一边听手机播放的有声读物,一边吃早餐,看到他来,抬手招呼他坐下。   顾鸿渐问了声好,坐到谢老太爷下首,等厨娘给他添粥。   闲着没事他也跟着听了会儿,然后就发现app读的内容……是篇都市兵王流爽文。   ……   想不到谢伯父人老心不老,口味依旧跟年轻人似的。   这时谢思邈也过来了,打着哈欠拉开椅子,在顾鸿渐对面坐下。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屋内恒温的环境四季如春,所以就套了件不薄不厚的低领羊绒衫。   领口延伸出去的颈项修长优美,搭配谢思邈没睡醒时的慵懒风情,格外好看。   顾鸿渐只瞟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谢思邈昨晚也没睡好,他被他奶大的可爱侄子出门前,回头那一眼瞪得心潮澎湃,只后悔刚才没多亲几口。   顾鸿渐的眼型很好看,眼窝深邃,和高挺的鼻梁、眉弓形成完美精致的骨相,欧式大双眼皮贴合着上眼睑,拉伸出远山一般古典悠长的曲线。   而当他转动眼珠,拿微微上挑的眼角瞪人时,便别具韵味。   嘴唇红红的,目光湿湿的,泡在盈盈水波里的眼珠剔透晶亮,哪怕主人再张牙舞爪,也没什么威慑力。   都被羞赧的神情冲散了。   有一瞬间,谢思邈恨不得把人抓回来,摁在床上吃干抹净。   他意犹未尽地把目光,又落在了对面喝粥的顾鸿渐身上。   要不然怎么说人抵抗不了美丽的事物呢,他就喜欢看小顾瞪人,以身犯险也义不容辞。   谢大魔王心里痒痒,正待作妖,就被自家老爹无情地打断了施法。   “怎么穿个睡裤就下楼了?看看人小顾,再看看你自己,成天跟睡不醒似的,一点年轻人的精气神都没有。”   谢老太爷看儿子没个正形的样,体内父慈子孝的dna就动了,他自己起得早,就要拿这鸡毛当令箭。   “我说你昨晚干嘛去了?这岁数还熬夜呢?”   谢思邈接过厨娘舀给他的粥,斜他一眼:“你确定要问?”   谢老太爷心虚地偷偷朝顾鸿渐瞥了眼,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谢思邈被他逗笑了,揶揄道:“你看,人就不能冲动,做什么事都要想明白了再开口。老谢啊,你年岁也不小了,得稳重,稳重了才能服人。”   谢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呸!我用你教?!”   只有顾鸿渐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想着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便就着谢家父子俩闹哄哄的气氛,吃完了早餐。   这是在他家感受不到的氛围。   以前没搬出来时,他基本一个人吃。逢年过节去主宅用餐,顾绍东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还有一套严苛的用餐礼仪,要求所有人必须遵守。   方惠云跟顾嘉禾,一个软弱一个年幼,谁都不敢忤逆他。顾鸿渐每次吃饭,也闷着头不说话,心里没来由的感到压抑。   后来他搬到妈妈年轻时住的这栋别墅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他也把用餐当做维持身体机能,每天所必须进行的手段。   再后来裴南枝出现了,随着两人关系的改善,餐桌默认加上了对方的位置。   两人一起用餐,倒是会说上几句话,但裴南枝毕竟吃他的用他的,总是表现得小心谨慎,自然也就谈不上眼前这种没大没小的熟络。   顾鸿渐想,也许这就是家的氛围吧。   轻松愉悦,不必斟酌言辞、猜疑算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谢思邈忽然道。   顾鸿渐回神,发现谢老太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那阵洗脑的siri音读书声也不见了,现在桌前就剩他们两人。   他收敛神情,说了句没什么。   谢思邈没有戳穿他的心不在焉,而是意有所指地道:“以后常来看看,小叔叔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这句话他像是准备了许久,以至于说出口时,是那么流畅自然。   顾鸿渐又一次感到自己无法直视他。半垂下眼帘,目光游移了阵,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索性聊起了正事:“我们上次的计划,可以启动了。”   谢思邈听到这里,眸光闪了闪,嗯了声。   ——   顾鸿渐饭后坐着和谢思邈聊了会儿,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一直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的谢老太爷窜出来,右手拄着拐,左手拿着还在播放有声读物的手机,晃晃悠悠走到儿子身边。   “我看你俩相处也没啥不可逾越的矛盾啊,那你上次说的大麻烦在哪儿?”   谢思邈嫌弃地点点手机:“你先把它关了。”   老人哼哼唧唧地掐了语音。   谢思邈坐直身体,正色道:“老谢,等这两天忙完,我会给你一件东西。你好好保管,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他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补充道:“包括家里的人。”   郑重其事的模样弄得谢老太爷直发愣,他家儿子向来爱装模作样,天塌下来都嬉皮笑脸的,什么时候这么严肃过?   老人也像是被感染了,收敛神色问:“到底怎么了?”   谢思邈叹口气,目光晦涩难明:“你不是想知道大麻烦吗,再过不久就能看见了。”   ——   谢思邈的生日过后,再有一个多星期就是春节,A市大小企业都进入到了年终盘点、绩效考核、校对账目的时候。   这时节几乎人人都在加班,财务更是恨不得住在公司。   鸿盛却又是另一番忙碌的景象,伴随超短期融资券发行,总部上下就没有哪个部门能按时下班。   就连顾鸿渐自己,连续几个晚上都是在总裁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对付的。   勤劳总能带来好的回报,根据安妮这两天传递过来的消息,他们已经锁定了顾绍北操控的几个账号。   根据流水,确认了顾绍北已经把目前能投入的资金都投入了以后,鸿盛方面当即宣布,将跟星河合作,成立一个新公司,主营地产建设。   新公司持股比例星河占大头,鸿盛只占了一小部分,法人的名讳直接就是谢思邈。   然后再由谢思邈出面,跟鸿盛旗下原本负责这块业务的地产公司,签下共同经营合同。   也就是说,现在负责城东建设项目的公司变成了两家。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顾鸿渐是左手倒腾到右手,项目最后进的,其实还是他自己的口袋。   谢思邈这个法人名义大于实际,不过是他找来的幌子。   可就算是个幌子,那也是不好惹的幌子。   顾绍北能跟顾鸿渐使绊子,大家还能期待个顾家江山易主,混取从龙之功。   可现在谢思邈和顾鸿渐绑在一根绳上,搞这个项目就等于搞谢思邈。   不但如此,谢家和顾家的规划也不尽相同。   顾家偏重产业发展,而谢家每代都延续一个传统,那就是子侄兄弟间,一人负责继承集团,另一人必然去考公。   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会闲着没事去招惹谢家。   顾鸿渐能把谢思邈拉进来扯虎皮,肯定是许诺了利益的,到时影响了小谢总赚钱,就不只是简单的家族内斗,而是里应外合了。   顾绍北接到消息,气得在书房连砸两个花瓶。   他的便宜大侄子这招是真的狠,不碰项目就等于不碰谢思邈,大家还能相安无事,谢家也不会主动来折腾他。   但顾绍北要是动了,那涉及利益,就别怪谢家入局,和顾鸿渐彻底结成利益共同体,1vs2他了。   那他折腾这一圈图什么?   图促成顾鸿渐和谢思邈结盟吗?   更何况谢家都入局了,他前面搞那些妖妖叨叨卡流程手续的阴招就没意义了,毕竟那是人家的主场。   可以说,谢思邈杵那做威慑的价值,能让整个局势的天秤,出现倾斜。   另一边……   不同于顾绍北的气急败坏,解决了心腹大患,还空手套白狼,从他四叔那套来了这么多钱的顾鸿渐,心情十分明媚。   他接过安妮递给他的文件,翻开来一页页地看。   外界因为顾鸿渐的组合拳,连续动荡了好几天,现在都已经年二十八了,再有两天就是除夕。   由于急着年后开工,城东项目组的投资测算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年前,把测评报告交到了他手上。   然后顾鸿渐就惊讶的发现,测评报告的最后一页姓名落款处,还写着裴南枝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立的flag:打完xx我就回老家结婚!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落花有意   裴南枝的名字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是负责带他的老员工,项目组原本的测算师。   顾鸿渐本以为裴南枝刚刚上手,老张不会带他跟这么大的案子,而是先拿些鸿盛其他的小项目,让裴南枝练练手。   或者,就算让他参与进来,也只是帮忙整理整理资料,做些虽然不大重要但很占据时间的杂务。   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地挑起一部分重担——只有独立完成测算报告的人,才会在文件的最后留下名字。   在业内根本没有过先例。   难道这也是主角光环的威力?   顾鸿渐抬头,问道:“安妮,最近项目组那边怎么样,对小裴的工作,大家有什么评价吗?”   安妮想了想,说:“都挺顺利的,该办的手续都办下来了。小裴的话,许经理先前说他勤奋好学,也挺谦虚低调,和大家都相处的都不错。”   同时心里嘀咕,老板怎么突然关怀起人家了?   都一个月没什么联系,听说人也已经从别墅搬了出来,她还以为两人淡掉了呢。   现在怎么看,都有种皇帝晚上就寝,突然翻到冷落已久的后妃牌子的既视感。   她这厢浮想联翩,那厢顾鸿渐则是听过就算。   他之所以能和裴南枝产生交集,是因为作者的安排,现在一切都翻篇了,那么各自也要回到各自的轨道,过自己的生活。   因此顾鸿渐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下,将报告往前翻了两页,细细观看起来。   等他检阅完签字,项目就会以这份文件为准,开始报批资金了。   这时,前台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顾鸿渐拿起话筒,就听前台小姑娘快速道:“顾总您好,恩希的齐副总找您,现在他人已经在楼下大堂了。”   顾鸿渐以为齐桓麟找自己有什么要紧事,才会招呼都不打的匆匆赶来,便吩咐道:“请他上来。”   “是,顾总。”前台说完,等他挂断电话,立即摇人,让秘书处的行政下楼来接。   ——   几分钟后,齐桓麟就在秘书的引领下,来到了总裁办公室。   顾鸿渐抬头,看到一张憔悴的俊脸。“怎么了?”他不由问道。   齐桓麟在他对面落座,隔着张大办公桌,目光静默地停驻在顾鸿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失意落寞。   须臾,齐桓麟张了张干燥的唇,吐出句:“前段时间,我出国考察项目了。”   顾鸿渐点点头:“嗯,知道。”   齐桓麟牵起一个苦涩的笑:“出差的半个月,我们中间通过那么多次电话,几乎每天我都会打给你。”   看着顾鸿渐不明所以的脸,他深吸口气,终于说出了此行最想说的话:“你有麻烦,为什么不和我说?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告诉我,可你一次都没动过找我帮忙的念头。”   意识到接下来可能是私人话题,顾鸿渐低头在测算报告上签了名,便递还给安妮,示意她先出去。   直到安妮带上了门,顾鸿渐才道:“你冷静点,要喝茶吗?”   齐桓麟哪有心思喝茶,当他看到新闻,说星河进驻谢思邈救场时,过往的回忆便涌上心头。   那是他充满了挫败的,屡屡尝到被拒绝滋味的晦暗青春。   想到这里,他的气息开始不稳:“我和你说过谢思邈不做赔本生意,你这个关口找他,你付出了什么?”   顾鸿渐解释:“没你想象的夸张,我只是给了他一定比例的利润分成,而他也需要做事,并不是白得的。”   “那他肯定另有所图。”齐桓麟果断而坚决的反驳,话语间的戒备毫不掩饰。   意识到自己的话让顾鸿渐不怎么好接,他又立即换了个话题:“这不是我主要想表达的,我是想说,明明之前我们也合作的很愉快,为什么真到紧要关头,你宁肯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   齐桓麟眼中的难过仿佛凝结成了实质,浓稠的化不开。“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了。”   顾鸿渐神色一正:“你误会了。”   仅管他仍旧没有搞明白,齐桓麟为什么会因为他找谢思邈,而有这么大反应。但他作为自己少数的朋友,近期才修复了关系,还是想好好维护下。   “虽然他出手的确有帮忙的意思在,但我们是平等的交易关系,该给他的我不会亏待,而他的影响力正好是我需要的。”   “哼,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齐桓麟不屑地说:“甚至还能比他做得更好,他还要拿你的报酬,我一分都不要。”   顾鸿渐:“你一分都不要,我就不会找你帮忙。”   齐桓麟愣了愣,接触到对面人严肃的目光,局促不安的低下头。   顾鸿渐:“我不找你,自然也考虑到了你的处境。你和谢总不一样,齐伯父还没退,恩希不是你的一言堂,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征得他同意?我和齐伯父不算熟识,怎么和他开这个口?”   齐桓麟小小声地申辩:“我可以帮你啊,他会听我的。”   顾鸿渐叹气:“他再宠你,他也是恩希的董事长,要为所有人的利益考虑。哪怕没有他,你进恩希才多久,你能说服董事会那帮人陪着你做慈善吗?真要像你说的那样一分都不要,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   “到时,你要自己往里贴吗?”   齐桓麟不说话了。   场面陷入冗长的沉默。   良久,顾鸿渐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希望下次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冷静点跟我沟通。今天旁边只有一个安妮,她懂得分寸,不会往外乱说,但以后呢?”   他说的很诚恳,句句在理,却听得齐桓麟火烧火燎、如坐针毡。   顾鸿渐字里行间的意思,无一不在提醒他的不成熟,那股无所适从的羞耻感混杂着挫败,已经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和谢总之间的问题,我不会因为我和他的个人关系,就来劝解你什么,那样对你不公平。”   顾鸿渐顿了顿,继道:“但我也希望,有机会你们能好好解决一下。我和谢总……他在我面前,没有那么糟糕。”   齐桓麟头昏眼花,气血逆流,忍不住暴起低吼了句:“你被骗了!”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谢思邈吗?”   他绕过办公桌,一直逼近到顾鸿渐跟前。在后者想要站起来时,率先俯下身,双手撑在办公椅的扶手上,将人堵在了自己和座椅靠背间。   齐桓麟脸也跟着凑近,目光如锁定猎物的肉食性动物:“因为我喜欢你啊。”   然后在顾鸿渐震惊的神色中,他又一字一顿道:“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想要睡你的喜欢。”   直接断绝了顾鸿渐的所有退路,被迫面对和他的问题。   完全豁出去后的齐桓麟只觉心头一直盘旋煎熬的那口郁气,也跟着出去了。   “怎么,很难相信吗?”   面对表情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的顾鸿渐,齐桓麟自嘲地笑了笑:“要不然从前,我总追在你屁股后头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烦人,可我控制不住,就是想靠近你,想和你说说话,哪怕呆在一个地方都是好的。”   “可我那会儿太幼稚了,起先不知道那是喜欢,后来知道了,又不会追人。”   顾鸿渐嘴巴张张合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   “以为是朋友,对吗?”齐桓麟接过话头,此时的他和顾鸿渐,只隔着三个拳头的距离。   “我他妈根本就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没有哪天不想打破这个局限的。”   他的声音有些抖,气息浮动,像只困顿的猛兽。“我那么喜欢你,喜欢了你那么多年,讨厌围绕在你身边的男人,不是很正常吗。”   顾鸿渐本想说你误会了,谢思邈是他的小叔叔,没别的……   紧接着,就想起了前几天晚上,那个落在他额头的吻,还有那狎昵的语气。   顾鸿渐没忍住,迟疑了。   而他的反应又引起了齐桓麟新一轮的惶恐。这对他来说,就像是被坐实了自己心底的某种猜测。   谢思邈下手了。   他就知道这王八蛋心思不纯!   但顾鸿渐呢?   他会答应吗?   齐桓麟握着扶手的大掌慢慢收紧,目光中流露出愤恨:“然后,这家伙就知道了。”   “那时我真的太蠢了,根本不懂得掩饰,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可这个王八蛋,这个王八蛋……”   齐桓麟气得胸腔起伏,好半晌捋顺了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把我喜欢你的事告诉了我爸,我爸以为我年轻不懂事,以为我冷静两年就会正常过来,就把我抓出去看管起来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顾鸿渐又一次被昔年石破天惊的真相,炸得失去了言语。   齐桓麟弯下腰,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将脑袋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外面的时候,我时常想,要是我当初能成熟点、机警点、坦率点,或者、或者不跟你赌气,哪怕不读一所大学,也好好保持联系……”   “只要我再努努力,我们再多相处相处,你会不会……会不会……”   齐桓麟停顿片刻,又深吸了口气,才艰涩地道:“喜欢上我。”   顾鸿渐僵在原地,一时间感到手足无措。   他不知此时该不该推开齐桓麟,毕竟对方看上去,是如此的伤心。   就这么犹豫着,一再错过良机,直到齐桓麟自己抬头,苦笑着对他说:“不过现在讲什么都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用你现在就回复我什么,我只是……”   “只是想要一个和他公平竞争的机会。”   齐桓麟离得他很近,近到顾鸿渐能看清对方瞳仁里装盛的所有情绪。   他还记得当年的齐桓麟有多么心高气傲,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眼里却带着丝哀求:“给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出来混总是要还的。jpg;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五蕴炽   顾鸿渐晚上回家时,松伯在门口等。   接过他脱下的羊绒大衣和围巾,松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神思不属,似乎心事重重的少爷,斟酌片刻,还是道:“先生今年打算在哪里过?去谢总那……拜年吗?”   顾鸿渐停住脚步,恍惚想起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别墅里不少佣人已经放假回了老家,连往常叽叽喳喳很能说话的小女仆阿秀,今晚也收拾好行李,匆匆赶去火车站。   偌大的花园别墅一下安静了许多,除开二十四小时执勤的安保,和没有后代,一生都服务于顾家的松伯,没剩下什么人了。   松伯问的很委婉,但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顾鸿渐会不会去谢思邈家过年。毕竟以前俩人还要好时,也不是没去过。   现在眼瞅着又修复关系了,谢思邈还特地跑过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他可是听到私下不少人议论,说真难得,居然能在公开场合看到小谢总。   还揣测顾鸿渐和谢思邈现在什么关系,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两家要联手。   松伯没有子女,就把顾鸿渐看得很重,只单纯的盼望这个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有个令他安心的归宿。   听到「谢总」两个字,顾鸿渐眼神暗了暗,抿着唇不说话。   松伯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吵架了?   “在家过,明天我订餐,让外面的安保也进来吃顿饭吧。”顾鸿渐说完,迳自朝楼上走。   只剩松伯抱着大衣在楼下,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   顾鸿渐回到书房,就绕到书桌后坐了下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准备办公,而是仰面望着天花板,怔怔发呆。   无论是齐桓麟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是随告白而来的被披露的真相,都让顾鸿渐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茫然失措地眨了眨眼,飘荡的思绪瞎绕一圈,蹦出来的念头都挺莫名其妙。   齐桓麟从学生时代起就喜欢他。   所以这就是他虽然条件优越,却没有成为作者笔下备胎攻的原由吗?   紧接着顾鸿渐又意识到,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   是什么呢?   ——   齐桓麟最后是带着失魂落魄的表情离开的。   震惊过后的顾鸿渐第一时间,将人推开了。   他让齐桓麟坐回对面去,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事实上他自己也整理不出个头绪,于是只能挤出一句:“你没其它事的话先回去吧。”   齐桓麟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惊愕、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眉头还微微蹙着。   不禁感到失望,这不是听到有点感觉的人告白时,会有的反应。   也对……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齐桓麟自嘲地笑了笑,在他挑明前,对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鸿渐今天接受的消息以足够多,还是给他点时间消化吧。这么想着的齐桓麟站起身,道:“那我走了,你……你慢慢想。”   语毕,转身往外走。   可终究心有不甘,在办公室大门的把手时,齐桓麟忍不住回头,又强调了遍。   “真的,谢思邈这个人想法太多,我怕你很多事是被……被他影响了,才做出的决定。哪怕不是为我,你、你也要多留心自己。”   顾鸿渐短促地应了声,只希望快点获得独处时间,好让自己能够平下心来,恢复思考。   结果他勉强自己集中注意力,把工作处理完后,心里依旧乱糟糟的,回到家也没见多好。   顾鸿渐全身肌肉都放松了下来,脊柱贴合人体工学设计的座椅靠背。   他很少有如此松懈,不注重仪态的时候,往常都爱坐得直直的,脊柱到肩颈、到手臂的线条精神又漂亮。   但此时顾鸿渐的注意力并不在这点上,而是专注检讨自己的失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乱他的心境,可以维持体内这套生存系统日复一日的运行,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他依旧有不够冷静的时候。   比起得知齐桓麟的心意,因此引发顾鸿渐对喜欢这种情感的思考,要更占据他的大脑一些。   “是想要睡你的喜欢。”   齐桓麟直白的话语冲上脑门,令他感到羞耻的同时,也终于能够正视对方的欲求。   他们都是成年人,一个成年男人面对心上人会想什么,哪怕顾鸿渐没经历过,也从书籍上看到过。   只要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顾鸿渐就无法直视齐桓麟那张脸。   因为那一刻,他从齐桓麟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欲望,热烈地燃烧着、跃动着,爆发出惊人的亮芒。   而那火焰一般的热情,朝他滚滚袭来,似野兽张开的血盆巨口,恨不能将他吞噬。   这就是喜欢吗?   顾鸿渐迷惑的想。又激烈又原始,像失控的火车头。   那谢思邈呢?   他不自禁想到那天晚上的亲吻。   事实上,从对方生日那晚起,一幕幕暧昧又痴缠的画面,就始终萦绕在他心头。顾鸿渐必须花费力气摒弃它们,才能好好工作。   可是想到谢思邈,就会想到齐桓麟说的那些话。   对自己做了那种事情的谢思邈,在想什么?   为什么五年前,就要把齐桓麟从他身边支开?   难道——   顾鸿渐稍稍想象了下,会发生在亲吻以后的事,浑身便像过电般颤栗了下,脸颊不可遏制地滚烫起来。   那日谢思邈说:“今天就先放过你。”   那么不放过,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也不一定。   顾鸿渐陡的直起身,暗自否认。也许是自己会错意了,谢思邈从小就喜欢对他搂搂抱抱,两人亲昵习惯了,一时失了分寸。   总之,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而且……   谢思邈表现出来的态度,也跟齐桓麟不一样。   前者虽然总会把喜欢挂在嘴边,但从没有过那样浓烈失态的时候。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谢思邈五年前的行为动机,又是什么?   顾鸿渐垂下眼帘,静静伏着的睫毛扇动了下。   潜意识里,他不希望谢思邈真像齐桓麟描述的般,有着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私心。   他不希望自己被当颗棋子摆弄,谢思邈想让他去哪里,他就只能朝那个方向走。   就算齐桓麟喜欢他,他也更希望这件事由他自己来处理。无论同意还是拒绝,这对齐桓麟和他来说,才是公平的。   他希望谢思邈能理解这份公平。   直到这一刻,最真实的念头暴露于水平面上,顾鸿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远比自己先前想象的,还要在意谢思邈。   哪怕分开五年,他的心也为对方留下了一扇后门。此后就算构建起再严密的防火墙,也难免对人力不从心。   他两次敞开心扉,两次都是对谢思邈。   上一次闹得不欢而散,这一次,顾鸿渐不想重蹈覆辙。   ——   与此同时,顾家主宅生活区的一栋别墅内。   一人倚窗而立,月光射入玻璃窗,为他拉出一道狭长而孤独的剪影。   剪影的主人默默凝望着一个方向。万籁俱寂的夜晚,庭院四周皆被绿植覆盖,可他的视线偏偏极具穿透力,坚定而明确地看向了什么地方。   修长白皙的手按在窗明几净的玻璃上,越来越用力,直到指尖因为缺乏血色而泛白。   凛冬时节、寒风呼啸,弯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银色的流辉转过千家万户的窗前,也照亮了青年的脸庞。   那张俊秀端正的脸,此时无比沉郁阴冷。   青年还记得当初套顾家厨娘话时,对方说先生已经和姓谢的几年不联系了,除了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什么都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还要去给他过生日?   明明之前五年都没理过人家,怎么现在又理了。   先生这么冷淡的人,平常虽然也重礼节,但从不爱管闲事,偏偏在谢思邈的事上说了他。   虽然当时先生的态度不明显,但青年能感觉到,他下意识的偏向。   总之不是自己。   清晰认知到这点的青年五内俱焚。   这时,门「嘭」的声被推开了。   顾绍北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汹汹气势似夹杂着凛冽的风霜。   顾绍北生得高大英俊,虽年纪不小了,眼角也有了岁月留下的细纹,但挺拔的身形和俊朗的脸部线条,依旧十分吸引人。   青年想,顾家人的基因就没有不好看的。   “裴南枝,你当初来找我时,答应过我什么,嗯?”顾绍北背负双手,站在他两米开外处,兴师问罪道。   “你说过,你能为我带来利益,结果呢?!”   青年回转身来,神情淡然:“急什么,您现在也还没输啊。”   不愧是先生,他就知道和先生做对手,没那么容易。   裴南枝回忆起当初,他还能待在顾鸿渐身边,每天都可以看到先生工作时专注的侧脸。   对方哪怕只因为他完成一件小小的工作,端上来一杯咖啡而向他点头道谢,都足够裴南枝雀跃整晚。   那时过得多幸福啊。   他真的很好满足,只要这么平静温和的日常,就会开心得什么都不想。可即便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对方也残酷地收回了。   顾绍北理了理气,哼声道:“你那边如何了?”   裴南枝微微一笑:“很顺利……”   ——   书房……   静谧的氛围突然被一阵来电铃声打破,顾鸿渐摸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谢思邈。   他深吸口气,接起电话。   “年终好多事,最近忙死了,怎么样,几天不见有想我吗?”线路那头谢思邈的声音微含抱怨,但更多的还是轻松愉悦。   想来心情不错。   顾鸿渐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思邈向来敏锐,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寻常:“怎么了?”   他缓和声线,温柔地哄:“小顾同学告诉我好不好?”   顾鸿渐顿了顿,索性直说:“今天齐桓麟来公司了。”   谢思邈哦了声,听到对方的名字有点抵触。   顾鸿渐发现他其实慢慢地也有在改变,谢思邈会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小脾气。无论高兴还是生气,都是他鲜在人前暴露的真实一面。   这多少让顾鸿渐感到宽慰,接下去的话也好说了许多。“他都跟我讲了。”   谢思邈沉默片刻,问:“说什么了?”   顾鸿渐:“你找他父亲告状,把他支到国外去,又让他被父亲看管起来。”   话音落下,电话里一时没了声音,只有两人的呼吸彼此交错。   顾鸿渐明白谢思邈为什么不说话。他是在思考,思考怎么用完美的话术,将话说的动人又好听。   这是对方面对问题时,下意识的谨慎行为。   “谢思邈……”   顾鸿渐深吸口气,郑重地说:“你可以直白的告诉我。以及,你要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也趁这个机会,一并说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给你机会你要中用啊.jpg;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有点心机又如何?   当晚,另一个世界的网站评论区。   读者1:救命啊,顾总快跑!   读者2:握草,握草握草,小裴真是艺高人胆大,他真的要这样做吗,就不怕翻车?!   读者3:要是被顾绍北发现该怎么办啊,他已经得罪我们顾总了,现在还要再拉一个仇恨吗【忧虑.jpg】;   读者4:诸君,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主角,他有主角光环。   读者5:我就说齐桓麟对顾总肯定心思不纯,不然当初干嘛那么针对小裴,上次分手现场还落井下石,啧啧,现在看看,应验了吧……小裴快来嗷,再不来顾总就要被撬走了!   这两日的更新章里,剧情渐渐变得不再以裴南枝为主,顾鸿渐那边的戏份,也一点点的增多起来。   甚至和裴南枝无关的剧情,也会出现在网页上。   譬如今天的内容,齐桓麟豁出去告白的场景,就被文章收录了进去。   读者6:咱就是说,为啥这篇文要在这连载,放隔壁花市,车轮胎都从我脸上来回碾压好几次了。   读者7:虽然但是……谢总戏份是不是太少了点?感觉他每次都神出鬼没的,讲话大部分时候在当谜语人,总感觉他有什么小秘密,但作者就是不写,看得我好抓心挠肝啊!   读者8:对啊对啊,展开写写谢总呗,我觉得他一定也馋我们顾总的身子,并且有证据!   读者9:+身份证号,都连载这么久了,也该揭开谢总的神秘面纱了吧?作者你再不写,我就合理怀疑你水字数了啊【暗示.jpg】;   评论区后面也有不少讨论剧情的,随着谢思邈的话题引申,而猜测他的行为逻辑,以及角色定位的。   甚至还有猜他是不是本文幕后大反派的。   可惜这些顾鸿渐都见不到。   或许他能看到的话,就会对评论区风向,敏感地意识到什么。   但此时的他还在跟谢思邈刨根问底。   ——   电话两头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谢思邈才缓缓地,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你明天来我家吧。”   顾鸿渐皱眉:“我要你现在说。”   “可我怕你生气以后,直接挂电话不理我了。”谢思邈特意用他蛊惑人心的声线,做成委屈的腔调说道。   顾鸿渐眯了眯眼,“所以你果然还有事瞒着我。”并且事儿还不小。   谢思邈:“你过来吧,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回去和顾家的人过,除夕一个人待着多无聊。”   顾鸿渐:“不说是吧?”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他先是坐着盯了会儿落地窗,紧闭的窗门外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白絮漫天飞舞,大地万物银装素裹,分外纯白洁净。   须臾,空腹感传来,顾鸿渐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便站起身往外走。   他想再怎么说,也没必要为难自己。   下楼时,松伯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他会的不比厨娘花样多,但几样家常小炒还是在行的。   此时他刚刚转身,把两盘菜端上桌,见自家先生迎面走来,笑呵呵道:“巧了,我正打算上楼叫您呢。”   顾鸿渐心里一软,说道:“松伯,你坐着陪我一起吃吧。”   松伯微愣片刻,点头应了。   他把剩下的两盘菜,和砂锅炖着的羊肉汤端上桌,就坐在了顾鸿渐的餐桌下首。   两人久违地说了些闲话,顾夫人去世后的那些年,在谢思邈还未进驻顾鸿渐生活时,每天松伯都是这么陪伴他的。   熟悉的氛围令顾鸿渐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   结果让人怀念的场景还没维持完一顿饭,就听门口安保打来电话,说谢思邈来了。   不多时,谢思邈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别墅。   他进屋后脱了大衣,开始抖挂在外套上的雪花,然后随手丢在沙发上。   顾鸿渐颇感意外,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另一旁的松伯也放下筷子,热情招呼:“谢总吃过没有,坐下一起用点?”   谢思邈笑着朝松伯问好,而后看向顾鸿渐,委委屈屈道:“没有,我赶过来的,没来得及吃。要家里主人不介意,我就坐。”   顾鸿渐本就在生他的闷气,闻言经不住乜斜他一眼,说:“要坐就坐,还能缺你一顿饭?”   松伯起身,给谢思邈添了副碗筷。后者也真好意思要,笑容满面地朝人家道了谢,挨着顾鸿渐坐下。   松伯机警地借口菜不够他再去做点,就跑进厨房,把谈话空间留给了两人。   顾鸿渐沉默了会儿,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谢思邈夹了两口菜垫垫胃,“哪个问题?”   当这讨价还价呢?   顾鸿渐横他一眼。   谢思邈放下碗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我说,我怕你生气,所以过来看看。”   顾鸿渐:“还有呢?”   谢思邈眨眨眼:“还有的话,就是几天不见,想你了呀。”   小顾总哼了声,啪的声把碗搁在桌上,甩下句:“我吃完了。”站起身就走。   谢思邈立即跟上他,一起上了楼。   ——   两人前后脚进了卧房,谢思邈趁顾鸿渐回身想把他赶出去前,早一步反手合上门,背靠在门板上,先发制人道:   “你过年真不来我家吗,我都和我爸我哥说好了,今年家里就我们三个,大姐要到年初二才回来拜年。”   顾鸿渐:“不去……”   谢思邈:“我哥难得过节回来,也说好久没见你了,想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顾鸿渐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看着他。   谢思邈走过去将人搂住,拿额头碰了碰他的脑袋,黏黏糊糊道:“你赢了,我说实话,其实是我想和你一起过。不过大哥也的确提起你了,可不算骗你。”   顾鸿渐生气地推了推他:“你再转移话题试试?”   谢思邈死死抱着不撒手,凑到他耳边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想你了,想你来我家,都是真心的。而且你要保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不理我。”   热气烘得小顾总耳根红透,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放开我……”   “不放……”   “放手!”   “放了你就要把我赶出去了。”   顾鸿渐气血上头,口不择言道:“好,那你讲清楚,你为什么要把齐桓麟支走?”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讲了什么,禁不住心跳加速。   谢思邈抬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我为什么这么做,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小顾总赌气道。   谢思邈将人转过来,再次亲了亲顾鸿渐的额头。   他亲得十分自然,像是做过一次后,就默认自己拥有了无数次得寸进尺的机会。   “小顾要被大灰狼叼走了,所以叔叔吃醋了。”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犹如轻飘飘的云,顾鸿渐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瞬间,他整张脸就涨红了。   忍不住大力推开对方,气势汹汹道:“快讲,还有什么瞒着我。”   见谢思邈视线游移,他立马瞪起眼睛。   男人露出了壮士断腕的表情:“还……拿你的手机给他发过消息,他问你会去什么学校,我就和他说了C大。”   顾鸿渐愣住:“什么时候?”   谢思邈偏开视线:“你来我家那次,你俩信息发到一半,我把你支开了,发完把消息记录删了。”   顾鸿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齐桓麟高考填报志愿前,的确给自己发过消息。   但那会儿他们还没聊到这个话题上,所以事后,自己根本没往志愿填报方面想。见没有信息提示,还以为是对方临时有事忙,忘了和自己说呢。   “你!”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会生我气的。”   顾鸿渐扬高嗓门:“你做了这种事,还不让人生气?”   “我没说不让啊……”谢思邈小小声道,而后拉拉他衣袖。“那……你这次打算怎么办?可不可以不要冷静期?”   顾鸿渐简直服了,做错事就示弱,连如何用那张美人脸,让大家对他狠不下心来的技巧都十分纯熟。   他还记得这人打小就这么过来的,闯祸闯出了丰富的危机处理经验。   顾鸿渐硬邦邦说:“你想得美。”   谢思邈长长的“啊——”了声,目光楚楚地凝望他:“这回要多久?”   顾鸿渐背转过身不看他:“不知道……”   “别再冷落我五年了,好不好?”   谢思邈从背后环住人腰肢,将额头抵在顾鸿渐后颈处,失落的声音低低传来:“你不和我说话,我可寂寞了。”   顾鸿渐忍着不把提起的那口气泄掉,“你还会有怕的事?”   谢思邈答得理所当然:“对啊,我早和你说过了,我怕你。”   顾鸿渐:他以前都当谢思邈随便说说的。   顾鸿渐:“你反思下你自己,做得对不对。”   谢思邈干脆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为我过去的不成熟向你道歉,现在的我不会这样做了。”   滑跪地那么快,反倒让顾鸿渐发作不起来。静了会儿,他问:“除此以外,还有瞒着我的事吗?”   谢思邈抱着他腰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少顷,张了张嘴,轻声道:“没有了……”   ——   最终顾鸿渐也没答应去谢家,和谢思邈一起过年。   “如果什么都不做,也未免太便宜你了。”他板着脸说道。   “你什么时候想明白,去和齐桓麟道歉——”   对面人眼眸乍然亮起:“道完歉就可以结束冷战了吗?”   顾鸿渐立即改口:“当然不可以。”   谢思邈没精打采地把脑袋靠回他肩膀上。“可不可以过完年再开始?你明天不想去我家,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顾鸿渐拿手推他的脑门,动作毫不怜香惜玉:“说什么胡话,家里人都在等你,你也说你哥难得回来一趟吧。”   谢思邈:“他俩都看二十多年了,还是你比较稀有。”   顾鸿渐:“谢总,我需要一些时间静静,静完了才能面对你。如果你非要打扰,也只会把冷静期的时限延长。”   谢思邈只能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前扣住他后脑勺,在额头和脸颊上,落下细雨般绵密的吻。亲得小侄子面红耳赤,浑身僵硬。   顾鸿渐抬手抵住他的脸不给,他就顺势亲亲人柔嫩的掌心:“小顾心那么狠,今天如果不亲,就不知哪天才能亲到了,我要捞够本。”   直到人走了半天,小顾总才将将回过神来,然后立即意识到自己吃亏了。   不对啊,自己干嘛要给他亲啊?!   一定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导致他反应都变得迟缓了。   他恼羞成怒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谢思邈好像承认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好像说了吃醋?   小顾总脸上刚刚消下去的红晕,又迅速爬上脸颊。   那不就意味着、意味着……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小课堂:如果对象是纯情理性派,就要出其不意,打乱他的步调和逻辑,然后趁他遵照思维惯性不停想要弄明白状况时,就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啦XD;   谢老师温馨提示:当然,前提是脸皮要够厚哦-【wink.jpg】 第68章 今宵别梦寒   年三十当天,顾鸿渐走进厨房,和松伯一边聊着天,一边站在水槽边洗菜。   他从小独自生活,但毕竟家世摆在那,日常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虽不至于到五谷不分的程度,但也和擅长家务没什么关系。   松伯看着锅,抽空教他怎么抽虾线,怎么削土豆皮更省力。   顾鸿渐做事一丝不苟,学什么都非常认真,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跃动,很快就掌握了窍门。   松伯站在旁边,心里暗暗感慨,这么好的先生,怎么就身边来来去去,留不住一个人呢。   下午六点时,许久没有联络的顾嘉禾突然给他发来了消息。   顾鸿渐手在水龙头下用温水冲洗干净,而后划开摆放在一边流理台上的手机屏保。   【顾嘉禾】:哥,你今天回来吗?   【顾鸿渐】:不回。   【顾嘉禾】:那我带些菜来看你?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和捞汁鲍鱼,厨房还有好几只大龙虾,我给你带过来吧?   【顾鸿渐】:谢谢,其实我没有很喜欢,你不必专程跑一趟。   他不挑食,什么都吃,只是厨房多做了几次,让顾嘉禾误以为自己喜欢,一直记到了现在。   事实上再好吃的东西,在一方孜孜不倦的讨好献礼下,也容易吃腻。   只是平常懒得说而已。   要是开口了,专注讨好他的顾嘉禾定然孜孜不倦地寻根究底,追问他到底喜欢什么。   对方处于好心的想法没什么错,可他也的确答不上来,想想就觉得麻烦。   现在既然顾嘉禾把关系挑破了,那他也不必再演戏。   本来还在叮叮咚咚响的手机忽然安静了,直到过去许久,才又震动了下。   【顾嘉禾】:对不起,原来我一直没注意到,都是再勉强你……大哥一定在很多地方,都默默迁就我了吧?对不起。   【顾鸿渐】:别想太多,除夕快乐。   顾家主宅,坐在卧房床上的顾嘉禾低垂眉目,眼眶发红。   他抱着手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摁住话筒发语音:“大哥,如果我说……”   “嘉禾,嘉禾?躲房间里干嘛呢,快下楼吃饭了。”方惠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打断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顾嘉禾吓了一跳,摁在话筒上的手指下意识松了,等他反应过来,聊天气泡已经发了出去。   顿时,少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整个人耷拉下来。   随同流失的,还有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勇气。   “知道了,马上!”顾嘉禾隔着门大声回应了句,懊恼地盯着聊天框。   这个时候撤销已经来不及了。很快,顾鸿渐也印证了这点——在听完他说的半截话后,发过来一条消息。   【大哥】:什么?   顾嘉禾呼吸急促起来,眼里浮现出挣扎。半晌,他手指颤抖着打出一句话:   没什么,我刚刚冲动了,后来想想自己的想法挺幼稚,就不好意思说了。   哥哥,节日快乐。   ——   顾鸿渐把手机收入口袋,刚要折返回厨房,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这次找他的是裴南枝。   顾鸿渐思索了三秒,到底要不要接这个电话,最后低头看看挨着他裤腿打转的小猫,还是摁下了接通键。   “除夕快乐,先生。”青年柔和轻快的声线,通过听筒传来。   顾鸿渐嗯了声,回道:“除夕快乐。”   听到祝福,裴南枝笑了声,用拉家常一样的语气委婉问道:“今年先生打算怎么过?是回顾家还是——”   顾鸿渐:“一个人……”   裴南枝:“这样的话,我可以过来看看猫吗,正好我也一个人。”   顾鸿渐下意识想要拒绝,那头青年就跟未卜先知似的,率先说道:“没关系,妈妈走后,我时间就……挺充裕的,反正在出租屋也是独自待着。”   说话时,语气一点点低落下来。   顾鸿渐想想他坎坷的身世,再想想他孤苦无依的小可怜样,叹息道:“你来吧……”   “哎,好,我马上到!”裴南枝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   他说马上到,就真马上到,前后只用了二十分钟。   快到顾鸿渐怀疑他是不是本来就在附近,特别是看到裴南枝提了两袋子菜后。   对此青年表现得十分坦荡:“嗯,我特地打车过来的,刚刚就在车上。想说先生要是不方便,也可以让司机掉头开回我家。”   他这么坦诚,反倒让顾鸿渐不好说什么,瞟了眼对方手里的袋子,淡淡道:“来也不必准备什么,家里都有。”   “那怎么行,我现在是做客,其他的东西暂时还买不起,就只能为先生做顿饭聊表心意了。”   裴南枝把袋子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然后走过来,夺下顾鸿渐手里的菜刀。“先生放着吧,我来。”   顾鸿渐那会儿正在切洋葱,被熏得受不了,也没怎么反抗。   裴南枝虽然一个多月没打杂了,干活依旧手脚麻利,他先是拧开水龙头,引着双眼紧闭的顾鸿渐走过来冲手,而后随手抽过两张纸巾浸了水,帮他擦眼周。   等差不多了,再拿干的纸巾,想要继续帮他,被已经能睁开眼睛的顾鸿渐从他手中抽走,“谢谢,我自己来。”   裴南枝没有坚持,后退一步说:“那我先去忙了,先生在外面坐着吧,好了我来叫你。”   顾鸿渐点点头,走出厨房。回身再看时,裴南枝已经和松伯站到一起说说笑笑了,两人互相帮忙搭手,显得十分和谐。   松伯先前因为他的关系,把裴南枝当自己的情人看待,在对方当保洁小弟时颇为照顾,两人关系自然亲近。   顾鸿渐俯身抱起还在他脚边打转咪呜咪呜叫的智慧,去了客厅。   ——   他顶着面瘫脸晃逗猫棒,在沙发上陪小猫玩耍了阵,薛晴云视频通话的请求就发了过来。   顾鸿渐拿起手机沉默,也不知道他们今天是不是约好了,一个一个循序渐进着来找他,还挺有规律。   权衡了下接电话,和不接电话对方一直打到他接电话之间,哪个更高效快捷,最后他认命地按下了接通键。   “hello my darling,多日不见,有没有想我啊——”薛晴云侧卧在床上,眼神露骨,姿态撩人。   可惜媚眼全抛给了瞎子,小顾总郎心似铁,不为所动:“不想……”   薛晴云撅了噘嘴:“好过分,哪怕是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呢,说一句想我是能让你亏十个亿还是怎么的。”   但转瞬他又笑起来,“不过你这点我也喜欢。”   顾鸿渐:顾鸿渐:“你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来拜年啊,本来我还想偷偷溜出来见你呢,结果被我哥这个惊世大冤种发现了。”   说到这里,薛晴云不高兴地哼了声:“还把我教训了顿,难怪他找不到对象,这么没情趣的人谁跟他处啊。”   顾鸿渐心里为薛止澜鼓了鼓掌。“胡闹,扔下一家子人跑出来,你觉得合适吗?”   薛晴云兴致勃勃:“合适,特别合适,我们这样像不像鹊桥相会的情侣?”   顾鸿渐面无表情:“除夕快乐,再见。”   “欸欸别挂呀!!我有正事,大正事!”薛晴云连忙道。“我是来跟你分享人生喜悦的。”   顾鸿渐:“讲……”   薛晴云腼腆道:“人家今生写的第一篇文,冲到月榜第一了。”   顾鸿渐突然感到有点不妙,薛晴云写得不是……   “快夸我快夸我,哼,让那帮人有眼不识泰山,真正的刘备,还是要看我啊!”   旧日的偶像演员,新晋的皇叔作者得意洋洋自夸完,又朝他挤眉弄眼:“怎么样,有没有点小激动啊,你可受欢迎了。”   顾鸿渐:顾鸿渐:不,一点都不激动。   “这年头的女读者们真玩得开,好多人都留言说想睡你呢,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薛晴云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眼睛通过摄像头盯着顾鸿渐,绽放出精光:“而且她们点的梗我也很喜欢,只要想到你蒙着眼睛,双手被绑在床柱上,只能被动地躺着,让人像拆礼物一样,一件件剥下衣服……”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薛晴云这个设定完全不普通的炮灰受,绝对要想些不大好的东西!   为了堵住他的嘴,顾鸿渐深吸口气,使出杀手锏:“你如果憋久了需要发泄,可以去找你的小狗们,相信他们会很乐意为你这个饲主服务。”   “等等,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薛晴云脸色一变,绷不住了。   “啊不是,顾哥你听我解释,我和他们只是逢场作戏,对你才是真心实意,我只爱你一个!”   到底谁才更像个渣男啊。   顾鸿渐无语。   “先生,可以吃饭了。”这时,裴南枝的声音忽然传来。   视频那头的薛晴云当然也听到了,顿时暴跳如雷:“原来是姓裴的那个小绿茶,我和他不共戴天!”   顾鸿渐无情地掐了电话。   ——   餐桌前坐着顾鸿渐、裴南枝、松伯三人,享用眼前的大餐。   饭后裴南枝专心侍弄着小猫,问不会说话的智慧想不想自己,而后在气氛即将冷场前,对顾鸿渐道:“先生,可以再占用你一些时间吗?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后者正不知道该拿裴南枝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怎么办,闻言顺着话题道:“你刚开始工作,还是有点积蓄的好。”   裴南枝笑着摇摇头:“这个钱不能省,是我要补给先生的生日礼物。”   他从一旁的礼品袋内,摸出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去:“承蒙你几个月的照顾,如果不能向你表示些什么,我实在过意不去。”   顾鸿渐打开盒盖,黑丝绒的软垫上,固定着一枚造型优雅简约的领带夹。   裴南枝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手头预算不多,对先生来说这个礼物可能比较普通。”   顾鸿渐合上盖子:“不,你的品味很好,谢谢。”   裴南枝眸光暗淡了瞬。   顾鸿渐虽然神态语调,都没有半点嫌弃他的意思,但从他进门到现在,对方始终非常客气。这种客气的态度无形间,在他们间竖起了一道墙。   之后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如何想要靠近,都不得其法。   夜渐深沉,很快到了新年倒计时的时刻。   裴南枝抱着猫去院里点烟花,别墅坐落于市郊,不在禁燃区域内。   仰望升空的烟火,在夜空绽放出斑斓的色彩,裴南枝的目光渐渐虚幻,像坠入了一场迷离的梦。   须臾,他转过脸来,朝身后同样盯着天空看的顾鸿渐,绽开一个同烟花般璀璨的笑。   漫天五光十色掩映下,如画的眉眼无比动人。   “新年快乐,先生。”他道:“我能向你许一个新年愿望吗?”   顾鸿渐诧异:“什么愿望?”   “虽然现在分开了……”裴南枝顿了顿,眼波柔软,声音也很柔软:“新的一年,我能不能重新追你?”   然后在对方满是惊愕的神色,与冗长的沉默中,笑容逐渐淡去了。   “不可以吗?”青年颤抖着嘴唇,竭力想要压抑。   对面人望向他的目光十分复杂:“我更希望你能告别过去,走向更好的未来。”   裴南枝垂下头,抿了抿唇,低落地说:“你以前……真的喜欢过我吗?”   顾鸿渐静默许久,只吐出两个字:“抱歉……”   裴南枝眼中阴翳一闪即逝,垂落在腿侧的手紧握成拳。   ——   新年过后,顾鸿渐的生活很快又忙碌了起来。   他是集团总裁,手下六位数的员工等着他养,还有这么多项目企划等着他报批和主持,根本停不下来。   这也是顾鸿渐最习惯的模式,做着自己了解的、擅长的事,所有一切都有着清晰的规划,不会越轨、不会超出心脏承受的极限。   能够给以他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没有了破产危机,手头的事又都步上正轨,刚开春就顺遂的让顾鸿渐产生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   以他从小到大的感人运气,这是真实存在的日子吗?   是他可以免费拥有的吗?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一个多月,在他精神松懈下来时,城东项目组的许经理脸色难看的主动找上门,说出事了。   顾鸿渐:许经理疑惑:“顾总,您怎么了?”   顾鸿渐摇摇头,欣慰道:“不,没什么。你继续说,到底怎么了。”   果然这才是他熟悉的节奏。   提到正事,许经理的脸立马变成了苦瓜:“我们按照测算报告推进项目,但实际操作后……预算误差和报告上的参数相差太多了。”   顾鸿渐听到这里,也皱起了眉头。   地产行业的投资测算涉及金额巨大,且流程漫长,从拿地成本、建设成本、开发成本到资金回流等等,以及做到哪个项目周期,都需要经验丰富的测算师精准把控。   报告上的数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往往少一个点、两个点,都会造成巨大的实际偏差。   特别业内友商在互相竞争时,会特意买通对方的投资测算,在作报告时刻意漏掉一点信息,造成一处或几处的空缺。等实际推进起来,简直步步踩雷,能把人折腾得焦头烂额。   轻则延长工期,往里大量贴钱,超出一大截预算;   重则资金链断层,项目卡在半路,没钱推进,干放着又在不断亏损,直接被项目拖垮。   许经理咬牙道:“老张这行都干二十多年了,现在还是前测的建设成本阶段,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想到那份测算报告,顾鸿渐瞳孔一缩,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裴南枝……   作者有话说:   薛哥,那个,我有个朋友说她也想看看您的大作……   接下来会是一个剧情高潮—— 第69章 求而不得   顾鸿渐沉下脸,道:“继续说……”   许经理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到办公桌上,推至他面前:“我们连夜和老张一起复查了测算报告,把已经发现的疑点和后面可能存在的漏洞,都标示了出来,您可以看一下。”   顾鸿渐打开袋子,取出文件,看着文件里标红的段落和旁边贴满了的贴纸备注,眉头越蹙越深:“这些出问题的部分都由谁在负责?”   语气波澜不惊。   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需要一个印证。   许经理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顾鸿渐这个当事人反倒从容多了,抬头淡淡问:“裴南枝,对吗?”   许经理艰难地点点头,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板一手提拔的小情人,如今背叛了老板。原本单纯的商业纠纷,弄到现在还混入了情感问题,简直比八点档还狗血。   他们做下属最头疼的,不是难缠的谈判对象,也不是棘手的案子,而是被裹挟进老板的私生活纠葛里。   许经理也来气,如今他是摸不定顾鸿渐的态度——人青葱水嫩的大男生毕竟是老板的枕边人。   万一老板不爱江山爱美人,宁愿恨海情天最后也选择原谅,他岂不是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要不是有这层顾虑在,他找裴南枝打一架的心都有了。   但作为职场老司机的他只能打打擦边球,干巴巴地讲些不痛不痒的。   “老张说没想到他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居然能在短时间内,琢磨出这么隐蔽的空子。”   对此,顾鸿渐仅客观评价了句:“他脑子不错。”   他讳莫如深的态度让许经理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按照道理来说,被背叛的人不该伤心愤怒吗?   怎么感觉老板好像不怎么生气啊?   嘶,难道真要当昏君?!   许经理内心警铃大作。   ——   那厢顾鸿渐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对裴南枝的人设心知肚明而已。   对方高智商学霸,凭借脑力走上人生巅峰的逆袭王者身份,可是作者着重强调过几遍的设定。   只不过作者还说过,裴南枝作为主角,人设上是不能有污点的,所以道德感很强,是个被情感和理念束缚的人。   但显然这样的设定,已经跟裴南枝现在做的事背道而驰了。   真要定性他的行为,与前不久被顾鸿渐撤裁,发布业内黑名单公告追责的上个测算师,没什么两样。   基本和商业间谍无异。   但顾鸿渐暂时懒得去深究本该正直阳光的主角受,为什么突然崩坏了。对他来说,摆在眼前的问题是项目如今出现的资金缺口。   上期融资券的发行数额加了上限,顾鸿渐性格沉稳谨慎,既然是作为破局周转用的手段,就不喜欢再肆无忌惮地发行更多——   万一有人私下收购兼并,那岂不是凭白给鸿盛弄出个大债主来。   所以数额完全是根据项目经费决定,等资金到手后,他甚至还将原本从公司现金流里抽调出来的钱,给原模原样填了回去。   但这招用过就不能再用了,短时间内发行第二次,对市场来讲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会让人觉得荣盛近期是不是出了财务危机。   再联想到他们前不久才发行的融资券,难免会让人做出经营庞氏骗局那样拆东墙补西墙的判断。   届时鸿盛信誉受损,很容易造成市场的恐慌情绪,出现抛售股票、导致股价下跌等情况。   顾鸿渐放下测算报告,揉了揉眉心。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募集来的资金早已投入项目,许经理后面一份报告书里,也写明了预估的缺口数额。   他是真被吊在了半途。   “顾总,最近我和信用合作银行的张行长吃了饭,他对我们的项目挺感兴趣的。”   许经理说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他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因为熬夜,眼睛里也拉满了血丝,往常精英派头十足的一个人,如今多少显露出了几分疲倦。   顾鸿渐缓下神色,道:“你做得很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合作银行那边你再跟一下,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等事情告一段落,这季度奖金翻倍。”   “顾总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许经理苦笑着道:“您把我带到鸿盛,给了那么好的工资待遇,并将如此重要的项目交给我,对我寄予厚望,结果却在我手上出了事。”   顾鸿渐摇摇头:“让你拿,你就拿着,也别想太多了。还有件事得你去办,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许经理正襟危坐:“顾总请讲。”   顾鸿渐沉声道:“去查查老张,结果出来前,别让他知道。”   许经理怔了怔,吸了口气道:“好,就交给我来办吧,正好我跟他也比较熟。”   说到后来,许经理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艰涩。   他是真不希望自己团队里的人有问题。老张是他跳槽来鸿盛后,从原公司带走的旧部,共事这么多年,早就无比信任。这种人的叛变,委实让他在心理层面上难以接受。   但从客观现实来讲,他又的确洗脱不了嫌疑。   就算是裴南枝做的手脚,呈交上来的报告书肯定要经过测算师审核,才会落款签字。   难道他真就一点都没察觉到问题?   连裴南枝刻意遗漏信息、数据造假等手段很隐蔽,也是老张的一面之词。   “那……”许经理踟蹰片刻,还是问道:“裴南枝那边……”   顾鸿渐食指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转动:“你们复查的时候,有没有惊动他?”   许经理立即回答:“当时我……们团队已经开始怀疑他,所以特地背着他进行的复审。”   顾鸿渐嗯了声,思忖道:“即便如此,也不是很安全,要老张真被他背后的人买通,这时该知道也知道了。”   “立即锁定他现在的位置,查看他的动向,如果裴南枝没有离开a市,也没有去哪里寻求庇护,那么他有极大可能没察觉事情已经败露了。这个时候,你再想办法稳住他,最好是将他按在一个地方不能动。”   “同时,你监察下他的账户,看有没有大额不明资金进项。”   许经理点头:“是,顾总。”   顾鸿渐拿钢笔点点面前的测算报告,道:“五天内再重做一份给我,这次你亲自主持。”   ——   等许经理领着任务匆匆离开后,顾鸿渐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用以平复心情。   他想的远要比许经理还多,还深邃。   毕竟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知道裴南枝的重要性——这可是拥有气运光环的主角啊。   哪怕对主角这两个字的概念,还不足以做到全方位理解,但从小到大看过诸多影视剧和读物的顾鸿渐,也明白跟主角作对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现在,不是他想和裴南枝作对,而是裴南枝逼着他不得不和人作对。   顾鸿渐简直难以理解,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是因为他不遵照作者要求的那样,给自己换个受欢迎的好人设后,老老实实去跟裴南枝谈恋爱?   所以给自己降下了惩罚?   想到裴南枝先前暧昧的态度,他更头疼了。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明明这个时候,还没到触发裴南枝喜欢上他的剧情点啊!   而且喜欢是双向选择的事,既然没有感情,又为什么非要凑作堆?   难道是裴南枝的感情取向?小说核心主角拥有优先满足权?   顾鸿渐撑着额头越想越烦躁,有了抽根烟的冲动。于是拉开抽屉,摸出许久未碰的烟盒,点了一根。   烟雾缭绕间,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他其实不爱烟味,也没有烟瘾,平时很少碰。但不可否认,人有时候的确需要一些有损健康的东西来提振精神。   酒精会麻痹大脑,不适合在思考问题时碰。所以,就只剩烟了。   随着吐息缓缓散开的白烟朦朦胧胧,似缭绕在密林间的薄雾。   而顾鸿渐感觉自己就像只独自穿行于黑暗丛林间的孤狼,永远不知道危险会从何处来,又是何时来。   更离谱的是,甚至连什么危机都不知道。   他无比怀念起,曾经那段能看到绿油油的网站界面的时光。虽然评论区的发言让他看一次就心梗一次,但现在看不到更心梗。   小说以裴南枝的视角展现,如果能让他看一眼章节内容,就可以像开了天眼般,知道对方的行为动机,和背后都有哪些同伙了。   可惜没有如果。   素来淡定,接受度良好的顾鸿渐想到这里,都禁不住自嘲的想,当初他不再梦见网站时,还以为是终于获得自由,剧情奈何不了他了。   结果现在来看,倒更像是小说世界对裴南枝的一种保护。所以把自己这个有异心的潜在威胁给踢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被彻底放弃了?   顾鸿渐摇摇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停止再联想下去。   和顾绍北斗,跟和裴南枝斗,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者再怎么扑腾,那也是同个赛道的选手,顾鸿渐有自信战胜他。   可裴南枝不一样。哪怕他如今尚且弱小,但冥冥之中,总会出现各种阴差阳错,凑成天时人和,来让事情往裴南枝期望的方向发展。   其他人很可能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而随着这样的人入局,顾家围绕权力斗争展开的硝烟局势,愈发波澜诡谲起来。   可即便如此——   一根烟很快就燃烧到了底。   顾鸿渐掐灭烟头,黑漆漆的瞳孔透露出坚毅的神采。   就算前路坎坷,他也不会认命的。   ——   裴南枝没有跑,他还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接到消息的顾鸿渐思索片刻,决定亲自去会会他。   裴南枝租住的地方没有遮遮掩掩,早在一开始搬家时,就告诉过顾鸿渐。当时一心过新生活的他也没留意,还好管家松伯记了下来。   此时已经是阳历三月,初春时节,天气回暖,花期早的迎春已经开了,一丛丛地挂在路边、居民小区人工开凿的河道旁。   裴南枝的新住址在一个老小区里,居民楼还是三四十年前的砖瓦结构,隔音、房屋的安全程度都不如现在。小区路面也窄,楼道内的墙漆斑驳破旧,还贴满了小广告。   不过胜在地段不错,市区三环内,出门走几分钟就有一个地铁站,和两个公交车站,所以有不少上班族也会为了省点房租选择这里。   顾鸿渐敲开那扇老旧的防盗门时,穿着居家服的裴南枝满脸惊喜:“先生?!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他侧开身体,看了看自己狭小朴素的一居室,有些不好意思:“地方不大,先生可能会不习惯。幸好昨天晚上刚刚打扫过,不然我可丢大人了。”   “啊,家里还有点水果,可以榨汁,别的只有茶包和速溶咖啡……早知道出去买点了。”   看着顾自焦虑的裴南枝,顾鸿渐沉默。   眼前这个会因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而感到局促羞涩的青年,实在让人无法将他和「见利忘义」、「背叛」等词汇联系起来。   “不用麻烦,给我杯白水就行。”   他越过裴南枝,在玄关脱了鞋,裴南枝立即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弯腰摆在他跟前。   顾鸿渐点点头,道了句谢,边穿上拖鞋往里走,边环顾四周打量。   这是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户型,总计面积最多四十平方,餐桌吃饭和会客的功能合并使用,狭小的空间只够在角落摆张两人沙发。   看上去都是有些年头的家具了,裴南枝搬过来后,似乎也没怎么添置新的。   不过他生活习惯一直保持的不错,虽然都是房东留下的老旧家电,但他依然把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还给那张沙发专门套上了全新的洁净布罩,看上去清爽了许多。   期间,顾鸿渐能感受到来自背后的灼热视线,专注又带着隐晦的欲望。   只有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裴南枝除夕那天的告白,是真的。   这让顾鸿渐更加无法理解了。   倒也不是非要让喜欢自己的人,为自己做点什么,但他截至目前了解到的「喜欢」虽然不尽相同,但至少都是相对纯粹的感情。   总之不会有一边说想要追求你,一边又背后给你制造麻烦的情况。   他陡的回身,裴南枝猝不及防,眼中的情愫明晃晃暴露在顾鸿渐面前。   而青年仅僵硬了一瞬,便像想通了般,干脆以直白的目光,描摹着心上人令自己沉迷的每一寸线条。   顾鸿渐不自在地动了动,掩饰性地拉开餐桌前的椅子,侧身落坐。   今天他穿得是薄款西装,颜色款式更贴合春季,十分衬气色,愈发显得他年轻俊美,又富有朝气。   胸前的领带上,则特地配了裴南枝送的领带夹。   后者自然注意到了,乌润的眼仁瞬间闪闪发亮,两颊也跟着泛起浅浅的红晕,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顾鸿渐看着兴高采烈的裴南枝跑进厨房,不多时又端着水杯出来,摆到他面前。然后状若不经意地拉开顾鸿渐旁边的椅子,挨着他坐下。   顾鸿渐置若罔闻,面色平静地问了句:“最近如何,有什么生活不便的地方吗?”   裴南枝单手支着脸颊,手肘撑在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谢谢先生关心,最近都挺好的,每天虽然忙,但很充实。先生呢,最近好吗?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晚上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顾鸿渐不动声色:“好,来看看你,可以。”   裴南枝扑哧一笑:“不止吧,先生这样的大忙人,要没有事怎么会特地跑一趟。”   “哦?”顾鸿渐状若漫不经心地反问:“那你觉得会是为了什么?”   “我猜——”裴南枝眼珠一转,言笑晏晏:“是为了测算报告吧。”   霎时间,场面静得落针可闻。   顾鸿渐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说这话时,青年表情和煦,纯良温和如食草动物般无害,既没有锋芒毕露的杀气,也没有算计成功后的跋扈。   顾鸿渐仔仔细细地搜索了遍裴南枝脸上的细微表情,同样也没发现半点饱受道德拷问的愧疚之情。   甚至还明目张胆地等在这里。   顾鸿渐沉声道:“你承认了。”   裴南枝慢慢收了笑,轻声说:“先生猜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呢?”   “在等我。”顾鸿渐眯了眯眼:“你想和我谈条件。”   接下来,裴南枝没有直接张口,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而是叙述起了自己下手的心路历程。   他说自己一直关注着顾鸿渐,时时刻刻揣摩他的行为习惯,观察他每一个面部表情,听到不同话语时会有的反应。   所以,他很了解顾鸿渐。   比顾鸿渐本人以为的,还要细致入微。   所以裴南枝也很清楚,想找他的漏洞有多难。   鸿盛前一个战略计划就是进军互联网,所以旗下掌控着几家媒体平台,这方面占据着主动权优势。   所以裴南枝思来想去,环比了所有备选项后,还是决定从实业下手。   听得顾鸿渐面若冰霜。   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裴南枝就开始布局了,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所以你过年和我说的话,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他漠然道。   “不是的,我是真的想和你交往。”   裴南枝摇摇头,解释道:“我也不是出于坑害你的目的,才观察你的。喜欢一个人时,就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对方、了解对方的。”   “我当时恨不得每天待在你身边,揣摩透你的每个念头,好更合你的心意,好让你为此更喜欢我一点。”   青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这些观察总结下来的东西,最后竟会用到这里。”   顾鸿渐不为所动,直奔主题:“你想要什么?”   裴南枝为他的冷漠而内心刺痛。   半晌,青年抿了抿唇,忧郁地说:“如果我说我要你,你会给吗?”   顾鸿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宇疏离如高高在上的天边月,永远无法触及。   裴南枝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彼时他初投情网,会为他人和顾鸿渐拥有自己不知道的过去,就感到内心不安。   当他辗转反侧,变着法想要让顾鸿渐敞开心扉,和自己聊些过去却求而不得时,也曾发过近似的感慨。   一切似乎改变了,一切似乎又都没改变。   身边人逸散出来的寒气,似乎也在渐渐侵蚀他的肌肉神经。良久,得不到回应的裴南枝僵硬笑道:“我开玩笑的。”   顾鸿渐语气淡然:“你不是在开玩笑。”   作者有话说:   骚瑞!!这章长了点,于是迟了呜呜呜! 第70章 依赖   坦白来讲,顾鸿渐也是有火气的。   哪怕他没有和裴南枝恋爱的意思,但他自问对人展现出了最基本的善意,对方就算不领情,也没必要如此践踏他的信任吧?   他不信裴南枝毫无感觉,倘若真的没有,又怎么会知道利用他的信任,来达成目的?   特别是当顾鸿渐从进门起到现在,对方一言一行、神情举止所透露出来的,对自己行为背后动机的拥趸——   以至于展现到顾鸿渐眼前的,就是一种潜台词为「我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的信号。   亏他来时还在思考,裴南枝也许不是故意的,不排除遭到自己不知道躲哪个犄角旮旯的竞争对手威胁的可能性。   毕竟他的团队原本和铁桶一样难以下手,只有刚加入的裴南枝看上去最好动。   而裴南枝提的要求,又是如此可笑,简直在变本加厉地挑动他愤怒的神经。   顾鸿渐平复了下心情,曲起指节叩击桌面:“我有点好奇,你拿什么威胁我?你篡改了测算报告不假,但已经出现的资金缺口,不是你能左右的。”   裴南枝定了定神,说:“顾绍北当初购买融资券时,走了好几个账户,我知道你会查,也知道你肯定还有没查到的。”   他指指大脑:“思考方向的问题,你们会查关系人或者代持券商,但应该忽略了投资公司。鸿盛那么大的摊子,散户虽然多,但真正能提供大额钱款的还是机构。”   “今天回去后,你可以让安妮姐查一家叫斐然的私募基金,这家公司成立了几年,业内小有名气,也不是最近出现的皮包公司。   顾绍北不放心他们,所以我其实挂靠在他们那里,负责幕后主持工作,而斐然名下的账户里,存放着顾绍北数额最大的份额。”   听到顾绍北的名字,顾鸿渐呼吸窒了窒。“不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然后呢?”   裴南枝咬了咬牙,道:“目前我已经将手头的融资券抵押给了券商,从他们那边换到了鸿盛的股票,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拿城东项目面临的问题炒作,然后带头抛售,做空股票。”   沉默……   凝固的、压抑的沉默。   顾鸿渐凝视着他,目光深深:“裴南枝,我顾鸿渐自问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裴南枝脸色白了白,说:“先生很好,是除了母亲外,对我最好的人。”   “所以你就这么对我?”顾鸿渐犀利地逼视他。   “我说你刚刚怎么讲了半天你有多了解我,原来这里还等着一出。这一整套的流程计划,是你给我四叔出的主意吧?就连那个私募基金,也是你帮忙找的,对吗?”   青年握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是……”   顾鸿渐腾的站起身,深吸口气,压抑下翻涌而上的激怒。   他该说什么?现在能让他说什么?   感谢你费心了解我?   感谢你有心算无心,让我知道自己的逻辑漏洞在哪里?   片刻后,顾鸿渐面无表情地道:“你的情报我收下了,告辞。”   语毕,毫不迟疑的转身朝玄关走,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懒得说。   裴南枝眼眶迅速红了。   “先生!”他起身疾走两步,伸手一把拉住顾鸿渐,短促地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   “你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害我。”顾鸿渐回头打断他,语气异常冰冷。   “你知道顾绍北在我两个项目工地找事情,我手底下的人花了多少钱摆平吗?你知道他想尽办法卡我手续时,我们又耗费了多少心力吗?你知道你一份报告弄出来的漏洞,最后评估出来需要用多少资金填吗?”   顾鸿渐掷地有声的,沉冷地道:“这些成本,的确产生了。”   裴南枝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顾鸿渐甩了甩手臂,居然没挣脱。对方虽然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擒着他的爪子却跟铁钳似的。   他不是受吗?   怎么力气这么大??   顾鸿渐索性不动了,头一次用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语气对裴南枝说话:“放手……”   青年祈求地看着他:“先生,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我会证明给你……”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顾鸿渐再次打断他。   “我无意对你的选择做出评价,但我希望你也做好与我为敌的心理准备,现在,放开。”   “我不想看到你。”   ——   开车回去的路上,顾鸿渐心绪烦乱,忍不住又点了根烟。   裴南枝对他有主观能动性上的攻击性,他不确定这会让小说作者,又对裴南枝这个主角受,做出多少倾斜。   再加上摆在他眼前的棘手困境,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时,谢思邈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顾鸿渐压下心头的烦闷,摁下免提,道:“不是说好……”   “我想你了。”电话那头传来的男音缠绵低沉,诉说着自己的思念。柔情款款的语调中,还含一丝委屈。   顾鸿渐语气不由软下来:“之前不也忍得好好的吗?”   “哪有好好的,你那是没看到我有多难过!”谢思邈抗议完,又替自己这次的行为申辩:“我没有露脸,所以不算违约。”   顾鸿渐无奈:“还让你钻到了空子。”   谢思邈低笑了声,说:“不过在听到我们小顾的声音后,谢叔叔感觉好多了,小赵有机会见到你,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   顾鸿渐了然道:“你又不好好工作,别老给人家添麻烦。”   谢思邈哼了声:“你关心他都不关心我,我要翘班,让他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痛哭流涕吧。”   顾鸿渐想象到那个画面,嘴角微微翘起:“你就知道欺负他,小心人家跳槽。”   谢思邈煞有介事地抱怨:“谁让他占据了我们宝贵的聊天时间,你这人那么铁石心肠,万一很快就挂我电话怎么办?我还想多听听你讲话呢,而且……”   他话锋一转,忽然道:“从你刚刚的语气状态来看,这个电话打得还挺及时。”   顾鸿渐愣住,下意识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心想有这么明显吗?   谢思邈在线路那头循循善诱:“小顾今天怎么了,是遇到麻烦了,还是心情不好?不介意的话说给我听听?”   顾鸿渐垂下眼帘:“说出来也没法改变现状。”   也许他的确需要发泄的途径,以至于在面对谢思邈时,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任性。   谢思邈回得理所当然:“但可以找到人分担啊。”   有一瞬间,顾鸿渐特别想见到他。   ——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谢思邈耐心地引导着话题,慢慢撬开了寡言少语、也不擅长诉苦的顾鸿渐的嘴。   小顾总趴在方向盘上,脑袋枕着手臂,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近期的麻烦。   隐去小说剧情,各种虚幻到没有边际的内容不谈,他把裴南枝的背叛,以及今天的谈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谢思邈。   “真过分,哪有这么对待心上人的。”   谢思邈华丽的声线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低沉。犹如缓缓拉动的大提琴,发出悠扬婉转的琴音,抚平人焦躁的心绪。   他认真倾听着,偶尔提出几个想法,又或者宽慰几句,让顾鸿渐一点点放松下来。   直到最后,他惋惜地说:“要是能见面就好了,真想把我的小顾抱进怀里,好好让你感受下什么叫喜欢,把那些不愉快的体验都覆盖掉。”   顾鸿渐面红耳赤,嘴上说着:“瞎讲什么啊,快闭嘴。”   心却止不住蹦跳起来。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对方的怀抱有多宽厚温暖,想到后来,赫然发现自己竟有些怀念。   谢思邈不喜欢接触,却唯独对他没有边界。   很久以前,在他还是少年时,对方就会用花言巧语,哄得他稀里糊涂和人一道躺在花园的躺椅上,沉沉午睡。   彼时谢思邈搂着他,而他的脑袋则枕在对方饱满的胸肌上,可以听到有力的心跳。   这个人生就一副和脸蛋截然不同的结实身材,肩背宽厚,四肢修长有力,全身覆盖着线条流畅的肌肉。   只有手和脸蛋匹配,生得非常漂亮,指节修长,手背的肌肤细白莹润。但只要摸过他的掌心,就知道生着层薄茧。   割裂的感觉和他给人的印象一样,明明像只斑斓的花蝴蝶,却出奇的会在关键时刻,给以人安心感。   真是好奇妙的一个人。   小顾总怔怔想着,觉得身边更空荡了。   偏偏花蝴蝶这时候,还要在他面前飞来飞去,不停撩拨着他的神经:“小顾说实话,现在想不想我?”   想……   顾鸿渐很想坦率地承认。可他能够想象到,一旦自己这么说了,对方极有可能扔下工作,赶来他的身边。   到那时,好不容易保持开的距离,又要缩短到难舍难分的程度了。   顾鸿渐从没想过,他本意是思考跟谢思邈的关系该何去何从的冷静期,会有如今的用途。   眼下这个局面,越接近他的人越危险,很有可能被裴南枝识别为「敌人的同伙」而遭殃。   至少,不能牵连到谢思邈。   顾鸿渐坐起身目视前方,视网膜内,机动车道一直延伸至地平线尽处。川流不息的车辆就像庸庸碌碌的虫子,盲动而不知停歇。   他握紧了方向盘,低声道:“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抱歉。   谢思邈一顿:“小顾……”   “也暂时别再管我的事。”顾鸿渐闭了闭眼,加重语气道:“我们说好的,期间互不打扰、互不干涉,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71章 我做不到   仅管内心充满反感,但顾鸿渐依旧很快冷静了下来,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裴南枝透露的信息,可能带给他哪些的利处,又有哪些是需要警惕的。   他相信裴南枝清楚他的这个习惯——即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理智却仍会给他安排目前的最优解。   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造型小巧的录音器,顾鸿渐打开开关,他和裴南枝的声音在车厢狭小的空间内,清晰地回荡起来。   裴南枝的开诚布公打乱了他的步调,让顾鸿渐原本准备好的场面话,和后续的引导话题都没派上用场。   不过就结果来看,他的目的依旧达成了。   确认该录的内容都录进去了以后,顾鸿渐关掉开关,神情决绝而冷酷。   很好,行为动机、做法手段、涉及人员,三点要素齐全。   他把录音器小心的收好,然后给特助打电话:“安妮,通知许经理,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来,你也留下。”   ——   或许是受到了刺激,裴南枝这次的行动来得特别快。   三日后,周一上午九点半,证交所开盘,这场拉锯战正式拉开帷幕。   顾绍北方率先进攻,先是几大业内知名账号发布了鸿盛项目存在的重重阻碍,并以春秋笔法的形式,刻意夸大了危机即将造成的影响。   这些内容迅速冲上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首页版面长篇累牍的带节奏。   而鸿盛集团近几个月的跌宕风云,让视频网站的财经区博主恨不能把顾家供起来。   从没见过那么大方的家族,简直是源源不断地在给他们提供素材,还跟连续剧似的,永远有新变故产生。   紧接着,顾鸿渐方在股价动荡时,直接让公关部发布了新游戏项目的季度财报。   那有一串串让人眼红的数据流水,看得围观群众大呼游戏行业果然好赚,小顾总这也算跨领域成功了吧。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他用事实证明,作为一个复合型集团的战略纵深,不是一两个项目就会定生死的。   他们有自信把账做平。   顾绍北方见状,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立即让水军带节奏,把断章取义后的视频上传,直指鸿盛建设过程中存在强拆问题,企图挑动网友神经,制造矛盾。   这边也不甘示弱,法务部向最初发布视频的营销号发律师函,要告这些人毁谤。本就拿钱办事的营销号顿时哑火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股市打到媒体平台,又从媒体平台打回股市,是双方投入所有资源后,所进行的全方位总攻防。   无论顾绍北,还是顾鸿渐手下的公关人才,都是分秒待命,连上厕所都没时间,你来我往你死我活,各种花样迭出。   上班摸鱼、上课摸鱼的网友都不吃娱乐圈的瓜了,就蹲着前排围观豪门内斗。   而当顾嘉禾被顾绍北带着出现在公众面前,为顾绍北站台时,顾鸿渐已经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   或者说,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可以分出来挥霍。   顾嘉禾看到裴南枝站在顾绍北身边后,神情显露出来的平淡,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早就知道裴南枝的行迹,可却从来没跟自己大哥提过。   知道这则消息时,顾鸿渐正和公司一票操盘团队坐在办公室里,目光紧盯电脑屏幕。   团队里的人在偷偷看他,而他的全副心力,都放在了如何击败对手上。   “顾总,有人进场抛售了。”   顾鸿渐毫不迟疑:“买……”   别人抛出,他就吃进,股价也随着外界的喧嚣尘上,而如跳针般波动。   在局势陷入僵持之际,拼消耗就成了双方的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界真的假的消息满天飞,顾绍北凭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意志,做事越来越没有下限。   而就在这焦灼的时刻,突然有人强势入场,开始帮着鸿盛做多,强行将股价往上提。   听着身边员工传来喜悦的惊呼,顾鸿渐有瞬间的晃神。   可战局尚未正式落幕,容不得他分心更多。   顾鸿渐揉了揉眉心,只能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继续盯屏幕上跃动的指数。   就在他这边传来好消息的时候,顾绍北那边却出了意外——   后者突然被爆出曾经恶意并购过一家企业,且还有中间操作时留下了的违规证据,再加上今天这次的操纵市场,被带走调查了。   于是就这样,一场声势浩大、兴师动众的大战,虎头蛇尾的草草结束。   然而即便听到顾绍北被带走的消息,顾鸿渐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来。   他曾跟手底下的人一起算过,顾绍北可调用的钱有多少,而从结束前的进度来看,还没到顾绍北的底线。   至少,他一直派人紧盯的斐然私募基金,就完全没动静,甚至没参与做空。   裴南枝的稳如泰山,让顾鸿渐先前制定的,专门针对他的策略完全用不上。   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暂时也没有精力去思考。   ——   一屋子人还在那纵情欢呼,只有顾鸿渐沉着脸,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然后在走廊上,随手推开一间小型会议室的门,大步走进去,并关门上锁。   会议室正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此时百叶窗是拉开的,可以清晰看到CBD林立的大楼,和黄昏时夕阳无限好的美景。   火烧云的瑰丽铺染开来,浸红了半边天际。   持续一天的多空大战让吃瓜群众大呼刺激,互联网上遍地都是精神抖擞的人,讨论着期待着,想知道明天会不会还有戏看。   但对于亲身参与的当事人来说,就只剩被抽空后的疲惫。   亲自主持这一场防守反击战的顾鸿渐,没有心力去庆祝自己的阶段性胜利,而是匆忙掏出手机,在静谧的会议室里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很快就被接起。   “是不是你?”不等对方说话,顾鸿渐便急切的追问:“做多的人是你吧?我不是说不要掺和进来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安静片刻,道:“小顾,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在那被人欺负。”   顾鸿渐:“这怎么能算欺负,谁做生意没经历过?我……”   谢思邈:“可我喜欢你。”   顾鸿渐浑身一僵,喉咙像是被扼住了。   线路两端,他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呼吸,轻得仿佛听不见。   谢思邈往常那么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却难得显现出一丝懊恼:“本想挑个更好的时机、更好的地点再说,至少不该在电话里……可我希望你明白。”   谢思邈顿了顿,郑重地道:“小顾,没人能看着喜欢的人受苦而无动于衷,不管你遭遇了什么,风雨同舟,我会陪你一起度过。”   低柔磁性的声响流淌过耳膜,胸腔内,那颗心脏每一下跳动,都有力到振聋发聩。   顾鸿渐胸口发紧,一时间眼眶发热。   “我能见到你吗?”谢思邈轻声问。   “你已经看到了,就算你不许,我也会自己行动的。所以,这个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吗?”   顾鸿渐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紧张,或者说也不单单只是紧张,还有难以言表的心悸。   悄悄捂住手机的话筒,顾鸿渐走到窗边,对着打开的窗户深呼吸了几次,感觉自己能顺畅说话了后,才放开话筒。   他努力用平静的声线说:“明天吧,我这边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处理,今晚可能要加班。”   电话那头顿时传来一阵笑声,轻快的、明亮的。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吧咕咕,从了谢老师也没啥「诚恳」…… 第72章 想见你   当天夜晚十点,顾鸿渐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松伯一如既往候在门口。老人家伺候他吃了顿夜宵,才回房休息。   顾鸿渐洗漱完躺到床上,两眼直勾勾瞪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   明明维持了一整天高强度的集中精力,身体已经十分疲惫,精神却游离飘散,带着某种奇异的亢奋。   心脏更是为明天的到来而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就等在十几个小时后,他本能地畏惧着,却又在那盛大而陌生的情绪浪潮下,隐隐升起一抹期待。   顾鸿渐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却始终没什么效果。   不知道过去多久,陡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一室寂静,顾鸿渐条件反射地睁开眼,摸过手机看了眼,顿时心跳加速。   来电者,正是扰的他不得安眠的罪魁祸首。   按捺住紧张,顾鸿渐接起电话,低低「喂」了声。   “小顾,看窗外。”   顾鸿渐扭头。   月色朦胧,纯白洁净的纱帘上,倒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顾鸿渐猛地坐起身,翻身下床走过去,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男人正拿着手机,朝他歪头浅笑。   霎时间,胸腔内的潮汐声响彻大脑,顾鸿渐的耳朵,像是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两人隔着玻璃默默对望,均有些情难自禁。   然后顾鸿渐就看到了谢思邈两只手掌上,蹭到的灰尘,和压出来的红印。   他视线下移,发现谢思邈的休闲西装上,也有几处蹭脏了。   联想到他的房间在二楼——   原本满怀的羞涩忐忑,瞬间被冲散了。   顾鸿渐:顾鸿渐:“你、你这是干什么?”   谢思邈对自己干出来的事丝毫不以为意,朝他眨了下眼睛,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夜半私会的感觉?”   顾鸿渐无语,真亏他能想得出来,大半夜爬人家窗户,就为找点情趣。都二十九岁的人了,还当自己十七八呢。   “咚咚。”谢思邈可不管这些,叩了叩落地窗,一双丹凤眼含情含笑,殷红的嘴唇张合,低沉磁性的声线借由线路传来。   “你愿意为我开门吗?”   一语双关的话像一支利箭,当即刺穿了窗内人的心防。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顾鸿渐的身体却隐隐发热。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打开了锁扣,推开移门。   紧接着,不等顾鸿渐有所反应,一脚踏进内室的谢思邈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   “辛苦了,我的小顾做得真棒。”这么说着的男人跟鼓励孩子似的,一边拍抚着他的脊背,一边侧转脸来,在他鬓边落下细碎的吻。   顾鸿渐面皮向来薄,无论来几次,都吃不消这样黏腻的缠绵,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大半夜跑过来,不是说好明天见面的吗,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谢思邈退开些许,抬手指指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指向十二点零八分。   眼仁亮晶晶的,还有些神情狡黠。“小顾同学,已经是「明天」了。”   说完谢思邈又扑上来抱住他,“再让我抱抱,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你。”   顾鸿渐下意识抬手,停在半空犹豫片刻,缓缓地攀附上男人宽厚的脊背。   谢思邈怔了怔。   这是顾鸿渐阔别五年后,第一次回应他的拥抱。他忍不住掰过对方的脸来,亲了又亲。   在密实到让人呼吸困难的细吻中,顾鸿渐见缝插针,吃力地挤进来句:“先去洗手。”   谢思邈顿住了。   顾鸿渐满脸写着认真:“你身上都是灰,我睡衣都被你蹭脏了。”   谢思邈眨巴了两下眼睛,扑哧一笑:“小顾真可爱,不解风情的地方也好可爱。”   说完,响亮地亲了下顾鸿渐近在咫尺的脸蛋,才乐滋滋往浴室的方向走。   ——   顾鸿渐站在衣柜前换睡衣。   谢思邈顿住脚步,回身双手抱胸,倚在浴室门边,上挑的丹凤眼勾魂摄魄,一副要吸人精气的狐狸精样貌。   “小顾也来吧,既然你被我弄脏了,那我就该负责,帮你洗干净。”   顾鸿渐闻声,头也不抬地火速换完衣服,上床掀被缩进去,再把被角往脸上一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思邈哈哈大笑,拍了两下墙,才勉强止住笑意,直起身进了浴室,终于不作妖了。   躲在被窝里的顾鸿渐悄悄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不淡定了。   夜晚的寂静让浴室淅沥沥的水声,显得格外清晰,只要想到里面的人是谁、在干什么,再加上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奇妙氛围……   顾鸿渐把头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仿佛这样能隔绝外界,他就是安全的。   十多分钟后,谢思邈出来了。   顾鸿渐下意识掀开一角被子,“客房这两天刚收拾过,你就睡……”   话音戛然而止,眼睛马上又闭住了。   此时谢思邈上身堂而皇之的袒露着,没擦干的水珠划过胸肌、腹肌,沿着收束的人鱼线一路往下,隐没在腰间的浴巾中。   浴巾下的两条腿修长笔直,长着结实的肌肉,一前一后摆动走路时,线条特别漂亮。   顾鸿渐开始怀疑人生,难道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所以才会欣赏一个男人的身体?   胡思乱想间,他感觉到旁边的床垫往下陷,而后一道沉重的身躯半压在身上,铁链般的胳膊隔着被子抱紧他。   不等顾鸿渐抗议,头顶便传来声低笑:“把眼睛睁开,知不知道说话不看着人家很不礼貌。”   说着,还来扯他裹在头上的薄被。   顾鸿渐拽紧了抵死不从:“你先把衣服穿上,我给你拿出来放床脚了。”   谢思邈看都不看:“不要,你的码子我穿着紧。”   顾鸿渐暗骂一句鬼话连篇。   这人身材体型是要比他壮一号,但睡衣设计向来宽松,哪怕小一号也能凑合。   他就是不想穿而已!   “你不闷吗?”   “不闷。”   谢思邈可怜兮兮说:“可我冷啊。”   顾鸿渐坚持己见:“那你穿衣服。”   谢思邈:“可我不舒服,你忍心让我被不合码的衣服折磨,睡不好觉吗?”   顾鸿渐略一迟疑,就被谢思邈逮到了空隙。   他先是把人脑袋从被子里剥出来,重重亲了口,然后趁人稀里糊涂间,火速撕开防线躺了进去。   当那热腾腾的躯体贴上来时,顾鸿渐整张脸都在烧。   偏偏这臭不要脸的狗男人,还在那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我们都是男人,我有的你哪样没有,你怕什么。”   顾鸿渐羞恼地瞪他一眼:“我没你这么不知羞。”   谢思邈挑眉:“难道你和人谈恋爱,到上床了还要穿着衣服?”   顾鸿渐:行行行说不过你。   顾鸿渐气哼哼地转身,拿背对着他。很快,后边的人又黏黏糊糊地抱了上来。   顾鸿渐拿手抵着他,想要隔开一点空隙,摸到对方的腹肌时,又觉得烫手。进退两难间,反倒被谢思邈抓住了,紧紧攥着,放到嘴边亲。   顾鸿渐:“几个小时的时间你也等不住?”   “等不住。”谢思邈爱不释手地抱着他,贴着顾鸿渐的耳朵说情话:“你答应见我,我怎么可能等得住。”   顾鸿渐哽住。   谢思邈:“转过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   顾鸿渐僵了片刻,默默挪动身体,转了回来。   两人面对面地搂着,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   “小顾。”谢思邈柔情款款的叫。   顾鸿渐有些害臊,低头嗯了声。   “小顾……”   “嗯?”   “小顾。”   顾鸿渐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什么事?有话就说。”   谢思邈突然翻身,手肘撑在他的脸颊边,整个人笼罩在上方,像要将人困囚住。   “知道答应见我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声音非常适合讲一些款款深情的话,配合眼瞳中泛起的柔波,足以将人溺毙。   顾鸿渐没说话,那只被攥在谢思邈掌心的手轻轻反握住他,主动闭上了眼睛。   ——   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后,两人呼吸均有些急促。刚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的接触,后来不知怎么就失控了,变为最热烈的唇齿交缠。   谢思邈舔了舔嘴唇,望着顾鸿渐的眼睛里,像藏着对钩子。   顾鸿渐看得心头一窝兔子活蹦乱跳,忍不住想躲,又挪不开眼。   谢思邈眉眼风流,语气暧昧:“这算不算你主动?”   顾鸿渐瞪着他:“怎么又来,明明每次都是你,像个……”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哦?”谢思邈眼尾一撩,抓住话头不放:“我像什么?”   顾鸿渐抿了抿唇,本不想说,却被掐了把腰。   那块是他的痒痒肉,弱点把持在别人手中,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老实交代:“像狐狸精。”   聪明狡诈、风情万种,又大胆,又懂得如何蛊惑人心。   “那我也只吸你的精气。”谢思邈听得直笑,俯身隔着睡衣,亲亲他的心口。“这里装着我们小顾最重要的东西,我可要好好疼爱这里。”   爱昵的姿态,自然的语气,诉说着他会好好郑重地,对待自己的心。   顾鸿渐只觉得今天晚上他面红耳赤的次数,比过去两个月的都多。   又说这种一语双关的话。   顾鸿渐暗暗恼怒,心里却止不住地为谢思邈话里的意思,而感到高兴。   但他不想承认,今晚已经让谢思邈够得意了,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顾鸿渐努力绷着脸,推搡着谢思邈的肩膀,想从对方的肢体囚禁间逃脱出来,后者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两人一个想跑一个要缠,纠葛间,身体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   顾鸿渐脸红的都抬不起头来了,玉般细腻的脸蛋白里透粉,嘴唇张张合合,半晌,干巴巴地道:“你……这……”   谢思邈无辜地眨眨眼,再眨眨眼。“哎呀抱歉,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秾丽精致的眉眼浸染上欲望的野性,微哑的嗓音低沉性感,朝人撒着娇:“你离我这么近,当然会忍不住。”   从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小顾总,哪经受过这样的阵仗?   当即跟泡在红酒缸里似的,从头红到了脚,湿润的瞳眸眼波迷离,磕磕巴巴问:“那、那要怎么办?”   “怎么办?”   谢思邈眉头一扬,笑得更坏了。   “小顾,你老实告诉我……”他转了转眼珠,凑到顾鸿渐耳朵边:“有没有自己……”   最后的私语,隐没在交头接耳间。   顾鸿渐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软,被子里的脚忍不住踢了人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不!甜!不!要!钱!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你想摸我的尾巴吗?   谢思邈装模作样痛叫了声,手却更加得寸进尺。   不但拉过顾鸿渐的手,厚颜无耻地邀请他摸自己的狐狸尾巴,还要去摸他的。捏着他的软肋调笑,问这是什么?   既然我的是狐狸尾巴,那你的是小羊尾巴吗?   气得顾鸿渐恨不能找样东西堵住他的嘴。   结果寻了一圈只找到个抱枕,他抻直了手臂,想要用空闲的那只手去够,被谢思邈一把抓住按在床上。   紧接着,双唇贴合在一起,密密实实地亲吻。   等人被自己亲的晕头转向,反抗不是那么激烈了,就握着他的手腕往后一带,环到自己腰上。   顾鸿渐脑内跟烧开的热水壶般鸣叫沸腾,理智随着蒸汽蒸发了,胸膛起伏、腰眼发酸,整个身体软的不像话。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在山呼海啸般的风雨中随波逐流,只能被动地喘息着,直到被海浪吞没。   等汹涌的浪潮褪去,就剩他一动不动,躺在沙滩上失神。   谢思邈倒是很精神,同样忙碌了一天,晚上又是翻窗又是折腾的,如今依旧兴致勃勃。   他面朝顾鸿渐侧躺,一只手支着脑袋,一手抬起人手腕放到唇边,从指尖到小臂,一下一下的啄吻。   爱不释手的模样,看得人耳热。   顾鸿渐歇了会儿回过神,就想把胳膊从人那里赎回来,结果坏心眼的商人死扣住不放,故意看他像条网中鱼般徒劳扑腾的热闹。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更何况刚刚还是那样被「服务」过一回,顾鸿渐语气硬不起来,红着脸低声问:“你睡不睡?”   谢思邈懒洋洋的,骚话张口就来:“我们先定义一下,是怎么个睡法。”   顾鸿渐白了他一眼,果断翻身背对着他,用行动证明是「独守空闺」的那种睡法。   男狐狸精哪能忍受这样的冷落,当即一手揽过他的腰,把人掰过来,又亲又哄地说:别生气了,不折腾你了,好好睡吧。   最终,两人也没再做什么出格事。   顾鸿渐加班到晚上,本来就挺累,又被牵着鼻子走的胡闹了半天,现在枕着谢思邈的胳膊,就开始眼皮打架。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再失眠,而是很快就睡着了。   谢思邈就着床头灯睡眠模式时昏暗的光,默默看他安静的睡颜。   沉睡时的顾鸿渐,眉心不自觉舒展开了,刘海随意而凌乱,纤长的睫毛乖巧蛰伏着,一脸毫无防备的模样。   只有在这时,他给人的感觉才符合了实际年龄。   白日里顾鸿渐为能在公司压住人,总是一副全副武装,深沉严肃的模样,以至于让人有时候,都忘了他这一脸货真价实的胶原蛋白。   谢思邈摸了摸,年轻而紧实的肌肤光滑细嫩,手感极佳。   顾鸿渐对他的毛手毛脚毫无反应,鼻翼微微翕动着,发出均匀的呼吸。   谢思邈伸长胳膊,摁灭了床头灯,而后搂着人,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   隔天清早,当顾鸿渐对松伯说出「要两份早餐,送到楼上」时,接电话的老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年假结束,别墅里的佣人们早就回来了。   正当顾鸿渐在那发愁,该让谢思邈穿什么的时候——后者来时那套衣服,早就被它主人嫌弃得扔进了浴室的收纳篮。   阿秀很有干劲地推着餐车,叩响了卧房门。   顾鸿渐随手抓过一件浴袍扔给谢思邈,眼神警告他速速穿上后,扬声道:“进来……”   为避免尴尬,他干脆躲进浴室去洗漱。   等阿秀推开房门,迎接她的就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花美男,慵慵懒懒倚着床背,听到动静,朝她的位置微微一撩眼角。   那副烟视媚行、绵软无骨的样貌,仿佛昨晚经历了什么。   阿秀瞳孔地震,直觉自己窥见了一些要命的东西。   她现在对自家先生前晚的所作所为,充满了疑虑。   谢思邈被她一阵青一阵红的表情逗笑了,和颜悦色地告诉她,把早餐放到阳台的桌上,等会儿他们洗漱完,想看着花园的晨景用餐。   阿秀霎时间脸涨得通红,推着餐车埋头往阳台莽。   脑子里满屏弹幕:“他好帅啊,呜呜呜笑起来真好看,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声音也好好听……不会真是明星吧?不应该啊,长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没听过!呜呜呜今天赚到了,果然在有钱人家工作会有额外福利!”   阿秀神志恍惚地把餐点放到阳台的双人小桌上,又神志恍惚地飘出房间,光记着男狐狸精一双水光潋滟的多情目,完全忘记思考人家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顾鸿渐房里的了。   而还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已经有过一夜风流的顾鸿渐从浴室出来,见谢思邈还光着个膀子坐在床上,不由抽了抽嘴角。   更过分的是,面对他沉默的谴责,对方非但不以为意,还干脆朝他舒展身体,展现自己完美傲人的身材。   顾鸿渐:顾鸿渐:“你打算就这么光着吗?”   谢思邈满脸无辜:“我手臂被你枕了一个晚上,现在使不上力气,你帮我穿。”   顾鸿渐:其实他今早醒来是有些难为情的,现在完全没那种感觉了。   谢思邈总有本事让他无语。   小顾总绷着脸走过去,眼帘一垂四大皆空,拎起浴袍甩了甩,披在谢思邈肩上,然后抓住人胳膊就往袖筒里塞。   等两个袖子穿好后,趁他矮身扯腰带的功夫,谢思邈顺势抱住他的腰滚到了床上。   顾鸿渐终于绷不住了:“起开,今天礼拜二,等下还要上班。”   谢思邈压着他,凑到耳边吐气如兰:“你难道不想试试,晨间情人依依不舍的缠绵。”   ……   二十分钟后,顾鸿渐喘着气坐起身,他头发乱蓬蓬,嘴唇被亲的又红又肿,泛着润泽的水光。   被扯开的睡衣领口间,露出的白皙肌肤上,落着几枚可疑的红痕。   他恶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谢思邈好整以暇的与他对视,笑得像个吸饱了精气,表情餍足的妖精。   他绝对是故意的。   顾鸿渐暗暗咬牙。   虽然谢思邈带给他的陌生情绪、陌生体验都让人感到困扰,但他心底其实并不讨厌。   显然,人精似的谢思邈早就看透了这点,才会各种撩拨,还美其名曰为:帮他解放自我。   他猜对了,自己的确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顾鸿渐气哼哼地站起身,迳自走到阳台吃早饭,全程不再跟谢思邈说一句话。   但一点小小的回敬,还是做得到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激化   上午九点,顾鸿渐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公司总部。   例行来汇报工作,听候调遣的安妮见他眉宇间的郁气一扫而空,不由笑道:“顾总今天心情很好啊。”   顾鸿渐怔了怔。   安妮弯腰,把怀里抱着的一叠文件放到他面前。“等解决了城东项目的资金问题,您也能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下了。说真的,我们秘书处的人都很担心您,毕竟您也是人,不是铁打的,哪好一直这样加班。”   顾鸿渐神色柔和下来:“你也辛苦了。”   总裁特助都是跟着总裁跑的,他忙,安妮也不会轻松。   安妮抬头笑了笑:“不过还要恭喜您,终于摆平了心腹大患。”   顾鸿渐眨眨眼,意识到她误会了。   安妮以为他是因为顾绍北,今天才这么轻松,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起这个人来。   想到衬衣领口下掩藏的秘密,顾鸿渐忍不住咳嗽了声。   安妮神色一正,说起了正事:“刚刚接到消息,顾绍北那边警方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准备正式立案调查了,听说证据好像是有人匿名投递的。”   顾鸿渐听后眉头一蹙,心道会是谁呢。   能拿出如此有分量的证据,肯定原本是顾绍北的亲信。就算不是,那至少也得知道他会把一些重要文件、账目藏在哪里。   这时,前台的内线电话接了进来,女声迟疑地道:“顾总,斐然投资的裴先生来找,我查了下,没有他的预约记录,您……见吗?”   裴南枝待在项目组里的时候,经常往公司跑,上下都认识,和每天守大门、行政中心的人格外熟,前台现在客套且小心翼翼的语气,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昨天轰轰烈烈的顾家内斗刚落下帷幕,谁都看见了新闻里,那个一手被顾鸿渐奶上来的青年,堂而皇之地站在顾绍北身边。   谁还能不清楚是怎么个情况?   顾鸿渐毫不迟疑:“不见……”   挂掉电话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   裴南枝轻声道:“顾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   顾鸿渐朝安妮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退出了办公室。“不巧,我不想和你谈。”   电话那头的裴南枝顿了顿,笑道:“如果是关于资金填补相关的呢?”   ——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气氛凝重缓滞。   顾鸿渐沉默地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双手十指交握,搁在小腹上。   裴南枝站在三米开外处,穿着春季的长款薄风衣,内里是一套墨蓝色的西装。从头到脚精神慰贴,看得出精心修饰过。   “不请我坐坐吗,先生。”他微微笑着说。   顾鸿渐朝他对面的座位抬了抬手,示意裴南枝随意。   青年上前,拉开椅子坐下。他把文件袋搁到桌上,用手推至顾鸿渐面前,开门见山说:“看看吧,我的方案。”   顾鸿渐盯着那个文件袋,隔了会儿才伸手去拿。   里面是一份出让协议,裴南枝以斐然的名义,将顾绍北先前放在这个篮子里的鸡蛋,全部交还给顾鸿渐,用以弥补他的损失。   顾鸿渐蓦地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裴南枝开始解释:“这是我一开始就打算好的,顾绍北的证据也是我背着他悄悄收集的,我知道他是先生您的大麻烦,自然不可能真心实意地跟他合作。”   顾鸿渐皱眉:“据我所知,顾绍北的资产不止这个数。”   现在这些钱的去向显而易见,如果真如裴南枝所说,那就是他背刺了顾绍北后,侵占了他剩下的资产。   这显然不是单单只为了他了。   “那就是我另外一个目的了。”裴南枝依旧表现出了极好的风度,耐心的作答:“先生飞的太高了,想要短时间内拉近和你的距离,只能采取些激烈的手段。”   说到这里时,他情绪有些低落,垂着眼帘说:“原本我想通过几年的努力,来站到你的身边,可是现在不行了。先生身边围绕着太多的人,也让我没法再等下去。”   顾鸿渐放下文件,一脸不可思议:“所以你把我也算了进去?”   “可我能帮你啊。”青年理所当然的道。   “先生说我不知道你的损失,我知道的,早在计划之初就评估过。而且我说过,我有好好了解过你,所以我大致能猜出先生的心理预期,以及能承受的损失极限。”   “先生可以看,这一整场下来,是不是没超出你愿意为对付顾绍北而花的代价?”   “而我还能补偿你的损失,这不是很好吗?”   既然顾绍北和顾鸿渐的纷争不可避免,那么两虎相争,势必有旁观者会下场落井下石,趁机收割。   既然这钱他不赚,也会有其他人赚,而其他人赚了又不会贴给顾鸿渐,但他可以。所以这在裴南枝看来,就是一石三鸟的好事。   第一:快速积累原始资本,要靠他自己一点点攒起发家资本,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他实在等不了。   第二:解决顾绍北这个心腹大患,这人只要一天还能扑腾,就能给顾鸿渐添一天堵。等他准备充足再来找顾鸿渐麻烦,还不如由自己来把他忽悠瘸。   第三:自然也是最重要的,重新找到和顾鸿渐产生交集的机会。   只要他身处在和先生一个层级的世界里,就不会再像曾经的自己般束手无策,只能被动的等待临幸,或者被抛弃。   对于裴南枝来说,他不过是主动入局,然后掌控主导权,从路人变为庄家,提前引爆了顾绍北这颗地雷而已。   他所做的一切核心始发点,就是为了顾鸿渐。   而被如此「厚爱」的小顾总,此时则看着裴南枝,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这个面容平静,气质温和的青年让他感到陌生。   这还是他知道的裴南枝吗?   可还有过去一点点的影子?   顾鸿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有没有考虑到,人心在这里面的损失?”   他同情过裴南枝,也曾真心实意地希望对方能有个更好的未来——   毕竟在他看来,原文那种翻来覆去你虐我我虐你,分手和好又分手的恨海情天剧情,属实没有必要。   但这都是自己的想法,也并不需要他人的回应,所以他不怪裴南枝无视了自己的心情。   可他现在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这番话,却让顾鸿渐觉得,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裴南枝,你让我很失望。我顾鸿渐不是柔弱的菟丝花,需要依靠他人而活,我是个男人,一个成年男人,有麻烦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也有能力,解决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   顾鸿渐身体微微前倾,加重语气,冷冷道:“这样的帮忙,我不需要。”   裴南枝抿着唇不说话,眼睛水汪汪地凝视着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诉说。   他见过顾鸿渐在谈判桌上的样子,那时的先生脊背笔直,气场全开,威风凛凛的像一头统御草原的狮子。   俊美精致的脸庞威严中,带着一抹凛冽的英气,特别强大,也特别迷人。   但他还是第一次,真正直面这样的攻势,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揪紧了,揉搓着,又酸又痛。   “可这是你现在需要的。”裴南枝咬咬牙,说道。   “我再强调一遍,我无法认同你的观念,也不接受你的馈赠。”顾鸿渐抬手朝门口:“现在,请你离开。”   ——   当晚,裴南枝做了个梦。   梦里他看见面庞较之如今,还要更成熟些的顾鸿渐,陷在一片广袤的迷雾里摸不着头脑。然后在一道女声的召唤下,皱着眉头朝某个方向飘去。   不知过去多久,顾鸿渐的视野逐渐清晰,他的视野也跟着清晰起来。   裴南枝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坐在电脑前,激动的喊顾鸿渐好大鹅,然后吱吱喳喳,像只麻雀般讲着些抽象的,无比不可思议的话。   而等她把当初对顾鸿渐解释的内容,在这个梦境里又重复了遍后,裴南枝如遭雷击。   原来他是一本狗血万人迷小说的主角。   原来顾先生是他的另一半。   作者说,他们本是命定的姻缘,本该在经历磨难后,永远属于彼此。   可是为什么,如今系在他们手上的红线断了呢?   紧接着,裴南枝就随着顾鸿渐的视线,看到了原本的文档内容。   而文档里那个作者描绘出来的顾鸿渐,看得他直皱眉头。   裴南枝并不陌生,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但对方就是这个样子,令人厌烦。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你看,现在大家不爱霸总了,这还只是其中一页评论,几乎每章都有人说你油腻,所以你换个人设吧。”   作者的话再次让裴南枝醍醐灌顶。   所以,是顾先生拥有了思想自主权,所以他的行为才会偏离大纲原本的轨道。   紧接着他看到作者打了个响指,毫无准备的顾鸿渐就重生回了他二十三岁的那年。   清早,从那张床上睁开眼,扭头看到推门而入的自己。   也是自那天起,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所有懵懂间的怦然心动,每次因为对方一言一行而起的心悸,为此茶饭不思的情愫,都是顾鸿渐刻意为之?   那自己算什么呢?   对于顾先生来说,自己也只是个完成任务的工具吧。   深夜,裴南枝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呼哧呼哧喘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手紧紧抓着被子,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裴南枝翘起嘴角,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原来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好想快点写到小顾总和谢老师互相掉马啊_(:з」∠)_;   噫,我是不是剧透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撒旦之蛇   只要不碰他完全不擅长的感情问题,顾鸿渐就很雷厉风行。送走裴南枝后没多久,就安排好了顾家主宅里那票人的去留事宜。   该踢出家族基金的踢出家族基金,该撤职的撤职,该搬出顾家庄园的搬出庄园。   不但贴心送上保质期为后半辈子的喝西北风套餐,还在有人赖着不走,或不断打骚扰电话向顾鸿渐求饶时,让主宅的安保们替他们收拾细软,将人都友好的「请」出去。   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方惠云及顾嘉禾母子。但顾鸿渐处理最低调的,也是他们。   顾氏前任掌门人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怎么都有点让家族蒙羞的意思。   要是在内乱期间,被其他虎视眈眈,企图做空鸿盛股票的金融机构,或者竞争对手拿来做文章,还有可能成为动荡的源头——   譬如,万一顾绍北赢了,以顾嘉禾年少不足以胜任为由,代为掌控鸿盛集团,那么当顾嘉禾不是顾绍东亲生的消息爆出,向来以血脉继承的家族企业,成为一个外人的所有物的新闻绝对足够震撼。   也够引发董事会及股民的不信任。   再譬如,顾绍北狗急跳墙,弃车保帅,拿顾嘉禾的事煽风点火,弄点顾绍东血脉疑云的噱头出来,引发对顾鸿渐的质疑。   虽然问题不大,但也够恶心的了。   可现在,是顾鸿渐赢了。   只要他不倒下,这事就会被当做一桩茶余饭后唠叨两天的丑闻,然后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淡出公众记忆。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主动爆破,但要跟着大新闻一起爆,利用大家对大新闻的关注度,来转移注意力。   而顾家内斗大结局,顾绍北落马,显然是近期最大的新闻。   再者,顾绍北的身边人早在先前一波清洗里,就作鸟兽散,走了不少。至于剩下的……   裴南枝出手果然够狠,打从潜伏到顾绍北身边起,就直奔斩草除根的目的而去。   现在但凡与顾绍北有牵连的人,都被送进了局子,等待这项重大经济案件的进一步梳理调查。   而能混到和顾绍北一起蹲号子的人,必然是他的亲信,这回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了。   ——   搬家那天,顾嘉禾几次想与顾鸿渐联系,但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是盲音。   顾鸿渐自觉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纠缠。   当初顾嘉禾自爆,因为他展现出的诚意,顾鸿渐也给予了相对的回应:只要现在退出,他可以既往不咎。   虽然不可能再留他们母子住在顾家,但只要项目合适,方家能够胜任,鸿盛不会切断与其合作。   但现在,顾嘉禾本人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像顾鸿渐一直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一次,他直接终止了跟方家的所有合作。一个本来就依附鸿盛而生的企业,顿时被打击得不轻。   接到电话的方惠云父亲两眼一黑,差点心脏病发。   等方惠云灰头土脸地被安保亲自开车「护送」回家时,被亲爹拎到书房骂了俩小时。   顾嘉禾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低头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发呆。   短短两天时间,他的世界被翻倒过来,什么都不一样了。   顾鸿渐公开宣布方惠云和他,跟顾家再无瓜葛。往昔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纷纷不见踪影,只剩一两个好友,还会来试探着问问情况。   方家虽然也有钱,但在卧虎藏龙的A市只能算普通,过往大家给方家几分薄面,还全是看在方惠云是顾绍东续弦上。   这么多年下来,倒是攒了些家底,只要不是无节制的花销,也足以保证他们娘俩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但现实的变迁,完全无法弥平他内心的煎熬。   直到再也打不通顾鸿渐的电话,顾嘉禾才意识到,自己做得错事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发短信石沉大海,联系安妮姐也没回应,年仅十八的他终于慌了。   时至今日,他就是再年轻,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裴南枝忽悠瘸了。   焦虑让他坐立难安,顾嘉禾忍了又忍,猛地起身,抓着手机就往房门口跑。   他要去公司,去跟哥哥道歉,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才会那么过分的向哥哥隐瞒真相。   顾嘉禾打开门,就见方夫人一脸忧虑的站在门口。   就算不是顾家的血脉,嘉禾也还是自己的小外孙,看他回来时没精打采的样子,都快心疼死了。唯恐小孩儿青春年少遭逢巨变,一时间顶不住身份的落差想不开。   可方夫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徒劳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眼见他出来,当即眼前一亮,说道:“嘉禾,你和惠云这个点回来,还没吃午饭吧,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跟外婆下去吃点?”   顾嘉禾越过方夫人往楼梯口跑,匆匆扔下句:“不吃了,您和外公先吃吧。”   方夫人连忙转身,望着他的背影叫:“欸,嘉禾!你去哪儿?”   “不用管我,我马上回来。”   话音落下时,少年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   顾嘉禾一口气冲出别墅大门,左顾右盼地找司机在哪儿,结果也不知道是今天点儿背还是怎么的,愣是没找着。   心中涌动的那股难受劲让他一刻都不能闲下来,干脆直接跑了出去。等出了这片别墅小区,再到路口随便拦辆车吧。   顾嘉禾私心里,还隐隐抱着丝期待,哥哥平常对他那么好,一直宽容又温和,说不定、说不定……   他也不是要对方现在就原谅自己,就是……至少给个赔罪的机会……   就在顾嘉禾愁肠百结,又悔又恼时,一辆车突然横过来,停在了他面前。   紧接着后车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顾嘉禾万万没想到,那个导致他走上不归路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裴南枝脸色苍白,乌黑的俊目里,蕴藏着股不易察觉的戾气。这股戾气就像毒蛇一样,蛰伏在草丛里,只在偶尔捕猎时,翻腾上来。   顾嘉禾又是一愣,裴南枝比前两天自己见到时,好像更阴郁了。   但此时他顾不上细思这背后的深意,瞬间涌上大脑的怒火,找到了有效发泄途径,几乎是瞬间,顾嘉禾就冲到了车窗前。   他矮身去够青年的衣领,咬牙切齿说:“裴、南、枝!你胆子倒挺大,还敢到我眼前晃悠?”   “我就该在发现你和顾绍北有一腿的时候,就揭穿你!如果不是你,大哥怎么会不理我!”   裴南枝嗤笑一声,“我逼你了吗?”   打掉他的手,青年转过脸来,看着哑口无言的顾嘉禾,神情愈发讽刺:“搞清楚,我只是告诉了你一些可能存在的后果,至于怎么选择,全看你自己。”   顾嘉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堪地低下了头。   因而也就错过了,裴南枝眼底闪过的暗芒。   不错,他的确是故意的。   顾嘉禾是情敌中,最好对付的一个,年轻、阅历不深,能有顺遂的人生全靠背景。何况,这个人还主动送上门来。   他看穿了顾嘉禾内心的欲望和恐惧,并加以引导,将之放大,而人在恐惧的胁迫下,总会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   而裴南枝本人的实际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顾鸿渐对顾嘉禾彻底失望。   就连前面,让顾绍北带上顾嘉禾出席媒体活动,都是他建议的。   他就是要让顾鸿渐看到,自己有个什么样的白眼狼弟弟,然后放弃他。   裴南枝语气幽幽:“承认吧,你骨子里就是自私。看看现在找我泄愤的样子,你就只会下意识将过错,归咎给他人。”   顾嘉禾呼吸一窒,下意识后退了步:“随你怎么说,我走了。”语毕,转身企图绕过车子。   “停下……”   “干嘛?”   “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顾嘉禾心里其实早有预感,但还是嘴硬了句:“你找谁关我屁事。”   裴南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我也知道你想去找谁,但我劝你少做无用功,你就是去了公司,也见不到他。”   顾嘉禾:“那你就能见到他了?”   “至少我知道他今晚会去在哪里。”   裴南枝说到这里时,故意顿了顿,等顾嘉禾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后,再循循善诱:“你想和他见一面,也有很多话对他说吧?那是个公共场合,他顾及颜面,肯定无法拒绝你。”   顾嘉禾内心告诫自己,不能再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但脚就像生根了般,完全无法动弹。   裴南枝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道:“上车……”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   顾鸿渐难得提前离开公司,回家去换礼服。今天是周五,晚上齐家有个宴会,齐桓麟的父母刚刚从国外回来,美其名曰为接风洗尘。   他一边挑着衣服,以及佩戴的领结,一边和谢思邈打着视频电话。   不过他这个视频开了跟没开一样——为图方便,顾鸿渐把手机扔在了床上,那边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镜头。   “好过分,小顾身上是藏着什么小秘密吗,都不让人看。”谢思邈不满的抱怨。   顾鸿渐拿起一对宝石袖扣,头也不回地说:“我换衣服你也要看?”   瞬间,电话那头传来谢思邈兴致勃勃的声音:“就是你换衣服才要看啊。”   顾鸿渐:“不给……”   谢思邈委屈道:“小气,大不了我也给你看,咱们互相交换,总公平了吧。”   这是互相交换的问题吗?   顾鸿渐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不要……”   自从两人开启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谢思邈就变得愈发黏糊。   且说话越来越大胆,每每遣词造句,都让顾鸿渐听着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谢思邈叹气:“真不想让你去。”   挑完了衣服配件,顾鸿渐走回来,把衣服往床上一扔。闻声拿起手机,斜睨着视频里的人:“说起来,你有好好跟人家道歉吗?”   谢思邈无辜:“他早把我拉黑了。”   顾鸿渐没忍住,扑哧笑了声。   谢思邈盯着他,眼睛闪闪发亮:“小顾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   这辈子身上贴的最大标签,就是不苟言笑的小顾总连忙板起脸,端上架子:“齐伯父亲自打电话邀请的我,我不能不卖他的面子。正好趁今晚,你也把你和齐桓麟之间的问题,了结一下。”   谢思邈:“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顾鸿渐理所当然:“齐伯父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他肯定也邀请了你。”   “他邀请了是没错,但他也知道我不爱去人多的地方。”谢思邈随手扯过一件西装:“这套怎么样,和你今晚的穿着搭吗?”   “你想干嘛?”顾鸿渐警惕的问。   谢思邈眼波撩人:“你的小叔叔现在只是一个陷入热恋期的普通男人,大凡情侣做过的事,他都想做。”   顾鸿渐偏开脸,有些害臊:“你能不能正经点?”   谢思邈:“哦,好的,回答上一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答应去,所以我也答应了。”   顾鸿渐瞪他。   谢思邈立马叫屈:“我说的就是正经事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讲真话都没人信。”   顾鸿渐把手机扔回了床上。   “欸欸,怎么又黑了?”   “哼。”   “快让我看看。”谢思邈刻意压低声线,用性感的嗓音说:“现在我们小顾脸上,一定露出了很可爱的表情。”   红晕悄悄爬上了耳朵尖,顾鸿渐快速道了句:“我换衣服。”   “好吧,那我也换。”   然后,电话那头便传来,细细索索的响动。显然是在脱衣服。   顾鸿渐甚至能想象到,谢思邈会用如何漫不经心的表情抬起手。然后,修长的手指勾住领结微一作力,朝外扯开。   沉默的氛围里,只有彼此衣料摩擦时发出的响动,通过听筒彼此传导。   “小顾。”谢思邈突然叫了声。   顾鸿渐心神不属:“嗯?”   谢思邈眯了眯眼:“你现在脑子里,有没有对着我想些不好的事。”   顾鸿渐矢口否认:“没有……”   “我不信,除非现在让我看看你。”   “呃……”   “不给看就代表你心虚。”   “呃……”片刻后,谢思邈的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刚刚系上衬衣纽扣的小顾总,脸颊还透着层薄薄的粉,偏还要故作镇定,问:“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真听话。”谢思邈笑起来,朝他飞了个吻,暧昧地说:“剩下的,等我们见面了再做。”   作者有话说:   说个小彩蛋,谢狐狸之所以设定为谢狐狸,是因为公狐狸一生只会有一位伴侣XD;   就是喜欢那种,明明拿着顶配设置能做去风流薄幸攻,却在谈最纯情的恋爱——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世风日下   谢思邈的情侣撞衫计划,最后还是以折戟沉沙告终。没办法,小顾总的脸皮实在太薄了。   但这并不影响两人并肩而立时,那种万千星辰汇聚于此的耀眼。   几乎是他们出现在宴会厅的刹那,众人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望了过来。   同时心中暗暗计较,谢总可真是给顾总面子啊,两家不过一个项目合作,居然还要出双入对。最近只要有小顾总的场合,谢总就一定会出现。   连往常兴趣缺缺的社交活动,现在都不介意了,可让不少人内心打起了小九九。   虽然顾总也很难约就是了,但至少不会像谢思邈那样来去无踪啊。   也有对他们知根知底的人反驳,说他俩以前关系就不错,现在最多算和解。围观群众深以为然——也是,像他们,能有什么死仇。   就算有夺妻之恨,利益面前都能和解。   作为舆论中心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哪怕知道了也懒得管,无论顾鸿渐还是谢思邈,都不是会活在他人影响下的类型。   只不过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到嘴边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思邈环顾四周,微微低下头,凑到顾鸿渐耳边勾勾搭搭地说:“小顾,他们都在看我们。”   顾鸿渐心说你还怕被人看?   “你要再凑那么近讲话,他们还会看得更久。”他客观评价道。   谢思邈装模作样说:“哎呀,这要让他们传出点绯闻来,可怎么办。”   顾鸿渐乜斜他一眼:“你想的真多。”   齐家这场宴会办得声势隆重,几乎把A市有头有脸的人都邀请了。   满屋子珠光宝气的社会名流,三两成群、筹光交错,而齐老总则领着自己的冤种儿子,跟花蝴蝶般穿梭在一丛丛的人间谈笑风生。   足以见得齐家转移战略目标后,想要深耕国内的野心。   顾鸿渐这边低声和谢思邈交头接耳,聊着齐家未来可能的动向,那边就已经有大胆的人蠢蠢欲动,想过来攀交情了。   就在他们端着酒杯围过来前,齐桓麟跟着他爸分开人群,主动走上前来,替他们解了围。   齐老总先是和谢思邈寒暄了几句,又笑着对顾鸿渐说:“小顾年轻有为,我早就想找机会和你多接触接触了,正好趁着今天,咱们好好聊聊。”   说完,叫住一旁候着的佣人,从他端着的托盘上拿过一杯香槟,递给顾鸿渐,调侃道:“你可不准借口酒醉,就临阵脱逃啊。”   顾鸿渐接过道了声谢,说:“应该的,您就算今天不邀请我,我也会择日主动登门拜访。”   谢思邈在旁边一搭一唱地捧场:“齐总啊,你是不知道我想邀顾总喝酒有多难,请他还要推三阻四的,真是难得见他有那么爽快的时候。”   顾鸿渐悄悄横他一眼。   心想自己现在敢跟他喝酒吗,大前天晚上碰了点红酒,结果被兴趣盎然的谢思邈手一歪,倒在了身上,衬衣报废不说,还被……   毫不知情的齐老总哈哈大笑,被捧得十分高兴。“是吗,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今晚就留下来,不醉不归啊。还有你,小谢。”   他指指谢思邈:“你也不准跑。”   谢思邈刚摊了摊手,就被好酒的齐老总也塞了个酒杯到手里。   三人这厢其乐融融,顾鸿渐余光一瞥,就见全程保持沉默的齐桓麟,正眼巴巴望着他,一脸欲说还休。   齐副总原本是立在门口翘首以盼的,齐老总实在看不过眼他那副痴情望夫崖的熊样,虎着脸将人往回赶,勒令他在宴会厅招待宾客、好好营业,少想些有的没的。   “你差不多得了,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小顾有那方面想法。看看薛家那小子,追人屁股后头跑了十来年,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不也没结果吗?人家那模样都不行,你?”   角落里,齐老总上下打量了眼自己又高又壮、无论五官线条还是身材线条都很英武的儿子,表情颇为嫌弃。   “你这是刻板印象,难道非得是薛晴云那种身上没三两肉的小娘炮,才能当同性恋啊。”   齐桓麟不服气的抗议完,垂下脑袋,扭扭捏捏地降低了声调:“再说了……就不能是我、我那个他吗?”   齐老总心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居然要和儿子讨论这种话题,赶紧挥挥手让他滚蛋:“走走走,干你该干的去。”   然后齐桓麟就滚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边做无情的营业机器,一边偷偷看手表,想着小顾什么时候来。   没错,他私底下都偷偷喊人小顾的。   放在心里……   ——   顾鸿渐有时看着齐桓麟,总会幻视成狗狗。   小时候是各种撒欢拴不住,还爱横冲直撞的小狗。现在长大了,变得沉稳了许多,就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狗。   早前接到告白时,从未真正体味过爱情困局的顾鸿渐又迷惘又无措,就和齐桓麟说需要些时间静静。   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真就忠诚地执行了,在自己没发话前,按捺着不来打扰他。   现在好不容易见上面,齐桓麟也不敢主动提——他吃过太多冲动的苦头,因而分外投鼠忌器。   哪怕饿久了,也只能等着主人投喂肉骨头。   眼中那种纯粹又渴望的光,看得人心生不忍。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顾鸿渐忽然感到恍如隔世。   才过去一个多月,他就完成了从数据收集、笨拙学习的纯情小菜鸟,到能和人接吻的阶段性飞越。   自从和谢思邈变成不清不楚的关系,又在当天被忽悠着火速进转到「互帮互助」阶段,他们在过后的短短四天里,更是突破下限,每天下班不是回这家,就是去那家。   反正无论在谁家,顾鸿渐都是被摁着为所欲为的那个,几乎就不存在谢思邈没亲过的地方。   他这么个清心寡欲的人,此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过上如此不知检点的生活。   顾鸿渐忍不住就有点脸红。   看他俩一个含情脉脉,一个愣着发呆,两腮还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谢思邈不禁挑了挑眉。   他当着齐桓麟的面,将手搭上顾鸿渐肩膀,以一个半搂抱的亲昵姿势,明晃晃亮给人家看。“小齐有话要说啊,没关系,大家都是熟人,你不用拘谨。”   齐老总也好奇转头,想看看自己的倒霉儿子能放出什么屁来。   “我看是谢总有话要说吧。”这头顾鸿渐正为自己几天来的纵情声色而忏悔呢,听到谢思邈又挑事,忍不住顶了他这个始作俑者一句。   然后想着干脆就趁现在,便帮谢思邈断了后路:“你们先前不是有点矛盾吗,谢总私底下和我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谈,把话说开。”   谢思邈没想到还能引火烧身,此刻正无辜地看着顾鸿渐。   那头齐桓麟双手抱胸,看都不看谢思邈,气哼哼道:“谁稀罕啊。”   然后他就被齐老总训斥了:“怎么说话的,没礼貌!人家小谢以前好歹看在爸爸的面子上指导过你,也算是你的老师,你倒好,还跟人家置上气了,看把你能的。”   顾鸿渐忙岔开话题:“伯父,关于上次我和齐副总谈的合作意向,我想深入和您聊一下。”   这话倒是真的,他有心想组建一个战略合作同盟,便于日后他们的生意发展。   齐老总同样很心动:“小顾的意思是,加强鸿盛和恩希的合作?”   “是,谢总已经同意了,薛家那边前两天刚问过,他们现在的当家薛止澜也很有兴趣,如果四家可以……”   两人边聊边往人少的地方走,留下谢思邈、齐桓麟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说:   以谢老师聊胜于无的节操来说,真是分分钟上高速,不过现在他也只能坐坐儿童摇摇车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引诱   宴会厅另一侧,还有两个人立在阴影处,默默关注着一切。   这两人正是裴南枝,和被他裹挟来的顾嘉禾。   此时他们两人,都已经换上了一身体面的礼服,看上去同样出类拔萃。只不过身边几乎没什么人来攀谈,而他们也乐得清静。   顾嘉禾刚刚出过事,周围人跟躲瘟疫一样躲他,如此处境下,自然不可能收到齐家的请柬。事实上,就连方家如今,也已经被A市上流圈层默契地无视了。   裴南枝今非昔比,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两张请柬,才让他们有了进来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一个颇受非议的角色。   圈子里消息灵通的人都听到了点风声,知道顾绍北的马前失蹄和他脱不了关系,而裴南枝本身,还带着些和顾鸿渐的绯闻,谁都知道他是小顾总提携起来的。   至于小金丝雀怎么飞到了顾总竞争对手那边,又是怎么搞垮了人家,但眼见着金主和小鸟也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背后的故事,就是人人都在猜,人人都好奇的瓜了。   但看裴南枝即便遭遇众人冷落,被探究的目光肆意打量,也依然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的模样,暗中观察的好事者们心里不得不感慨,又是个狠角色。   从顾鸿渐走进宴会厅起,两人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打扮起来的小顾总犹如精心包装的礼物,看上去格外美味。   一袭黑色礼服,衬得他愈发沉稳尊贵,全身简洁的色彩和衣料线条,将他那张脸更突显得如同天神下凡般俊美。   满室灯火璀璨,映照的人莹莹生辉。   而他身边的谢思邈,则穿着件白色的长款礼服外套,内搭浅金色马甲,雪白的立领衬衣外,配了条浅蓝色的领巾。   仿若中世纪油画上走出来的贵族青年,举手投足优雅贵气,风流潇洒,再搭配上极致出众的外貌,让人不禁升起一种自惭形秽感。   不管内心如何同床异梦,但裴南枝和顾嘉禾这一刻的心境,却是出奇的相似——他们在嫉妒谢思邈。   嫉妒他此时能光明正大站在顾鸿渐身边。   嫉妒他能和自己上下求索始终不得的人如此亲密。   良久,裴南枝轻笑了声:“真般配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   顾嘉禾闻声,像终于上足了发条的木偶,转过头来冷冷盯着他。   裴南枝:“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忘记是谁带你来的了?”   顾嘉禾抿了抿唇不说话,余光瞥见顾鸿渐和齐老总一起离开,忍不住动了:“我去找他。”   裴南枝伸手一拦:“等等……”   顾嘉禾不耐的:“你有什么事?”   “你不会真以为我带你进来,你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吧?”裴南枝眉头一挑,莞尔道。   不等顾嘉禾反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折叠起来的白色小纸包,用食中二指夹着,递到顾嘉禾面前。   “给,拿着。”   顾嘉禾没有接,而是警惕地审视着他:“这是什么?”   “把它放到酒水里,喝了它的人就会没有力气,再过会儿就想睡觉。放心,这药入水融化,既看不出来,也没什么副作用。”   顾嘉禾瞬间瞪大了眼睛,低吼道:“你让我给我哥下药?!你想干什么??”   裴南枝见他不接,也不恼,主动放进了他的口袋:“这里面只有两片药,一次一片就够了,给你一次失败的机会。等成功后,你就扶他去楼上的客房休息,然后发消息给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嘉禾愤怒的想要去揪他的衣领,被裴南枝抬手按住,左右看了看,笑眯眯说:“动静小点,现在药在你身上,被发现你可就不妙了。”   不管顾嘉禾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依旧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解释道:“有份文件需要顾总签字,但我想他应该不肯配合。”   顾嘉禾咬牙切齿:“你觉得我还会帮你害他吗?”   “害不害的,都是主观评断,等你换个角度,就会觉得是一桩好事了。”裴南枝拍拍装着药片的那只口袋,和声道:“去吧,看他会不会理你。”   “到那时,你就会想用了。”   顾嘉禾扭身就走,像逃离恶魔的诱惑般,背影有几分仓惶。   ——   送走被他玩弄在股掌间的迷惘少年,裴南枝背靠墙壁,双臂交叠,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酒杯,静静等候着他的好消息。   事到如今,已经知晓所有真相,并了解到世界本质的他,自然清楚顾嘉禾在原文里的定位——事实上,如今裴南枝所知道的,甚至比顾鸿渐当初还要多。   顾嘉禾有黑化的潜质在,这是作者写进他人设里的铁则,这对人物有致命的约束力。   所以即便他本人再抗拒,也终究无法抵抗本能。   只要抓住人性上的弱点,一切仍旧会照着裴南枝安排的剧本走下去。   不过事总有意外,完全崩坏的剧情发展到今天,基本算面目全非了。   所以裴南枝在这场原文没写过的宴会中,遇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一位打扮奢华的少妇,花枝招展地路过他面前。   虽然有七八年没见了,但裴南枝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位养父挪用公款,偷偷打赏供养的女主播。   多年过去,女主播风采依旧,保养得很好。姣好的面容吹弹可破,妆容精致,比几年前看上去还要美丽有气质。   裴南枝主动上前,叫住了她。“这位小姐,可以打扰你一会儿吗?”   女主播一下没认出来他。   也对,谁会记得一个几年前落魄潦倒,走投无路的小孩儿呢。   裴南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女主播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这是齐家的宴会,虽说齐老总广发英雄帖,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被邀请的,今晚能来的人基本非富即贵。   眼前这位俊秀的年轻人容貌出众,笑容可掬,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身上的行头一看就价格不菲,显然是位货真价实的青年才俊。   女主播眸光微微发亮,端庄妥帖地问:“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裴南枝:“没事,只是曾经看过你的直播,今天有幸见到真人,忍不住就想和你聊聊天。”   女主播笑起来:“想不到我的粉丝里,还有先生这样优秀的人,你id是什么,说不定我还记得哦。”   裴南枝歪歪脑袋,用混合着讽刺和看好戏的微妙语气,说道:“小姐的粉丝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他姓裴,曾前前后后给你打赏过四百多万,你还有印象吗?”   女主播微微色变。“你、你是……”   裴南枝笑着点头:“我是他的儿子,当初还给你发过信息,想为了他的事跟你沟通协商一下,可惜没给我这个机会,把我拉黑了。”   他说的煞有介事,表情语气十分到位,好像真在为此惋惜一样。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各方关注及舆论施压下,要求她退回打赏的声浪非常大。   一开始女主播并未出现,她和她的经纪公司都想低调处理,等风头过去。直到实在顶不住了,才匆匆出来发了条公告,承诺自己会退款。   但实际上,她并未履行自己的承诺,她那份道歉信只是用来安抚粉丝和围观群众的。   养母年纪大了,不擅长操作手机,因而都是由裴南枝来联系女主播的公司和她本人。   结果自然是所有消息石沉大海,而他的电话、账号也被尽数拉黑。   等风头过去,女主播当无事发生,宣布复出。   在这个流量当道的时代,她依旧混得风生水起,没过两年,就嫁给一位富二代,退圈当起了阔太太。   今天她也是随自己丈夫来的。   就算再迟钝的人,如今也知道眼前人来者不善了。女主播目光游移,下意识寻找起丈夫。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真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为此我的名誉也受损了……”   裴南枝眯了眯眼:“你真的不知道这个钱来路有问题吗?”   一个人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养父看着就不是个会随便烧钱的纨绔子弟样,再怎么撑门面,也无法掩饰内里的局促。   头部网红主博阅人无数,怎么会瞧不出来?   青年逼近一步,俯下身凑近她,嘴角翘起,眼中却没有笑意。   “你知道的吧——”他半垂着眼帘,轻声絮语:“我看过你和我父亲的聊天记录,你字里行间的引诱,我记得很清楚。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人的本性就是这样,那么容易来的钱,谁不想要呢?”   女主播只觉身上有条蛇爬过,冰冷黏腻的感觉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眼前这个越来越阴郁的青年,本能的令人畏惧。   她再也坚持不住,倒退两步,磕磕巴巴道:“抱歉,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下。”说完也不管自己的举止是否失礼,转身慌忙离去。   旁边传来他人的窃窃私语。   “噫,那不是陆家小子的老婆吗,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陆家?”   “就跟着齐家混的那个,他家小子靠拍齐小少爷马屁上位的,要不然哪有如今的风光啊。”   “这有什么,能拍到也算他的本事。”   裴南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笑了。   ——   另一边……   顾嘉禾靠墙低着头,一直等顾鸿渐和齐老总谈完从房间里出来,才鼓起勇气上前,颤抖地叫了声:“大哥……”   顾鸿渐微微蹙眉。   齐老总左右看看,有些为难,斟酌着自己该不该参与小辈间的纠纷。   顾鸿渐体贴地说:“伯父是今晚的主角,不好离开太久,先去照顾其他的宾客要紧。”   齐老总朝他点点头,离开了。   二楼走廊的过道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两人对面而立,顾鸿渐淡淡道:“我想我能说的话,已经对你说尽了。”   顾嘉禾羞愧的低下头:“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大哥,我不该瞒着你四……顾绍北和裴南枝联手的消息。   我发誓我也是突然间知道的,那天我回家,刚好看到裴南枝和顾绍北的秘书待在一块儿,我……”   “可以了。”顾鸿渐挥手打断他:“发生的事情多说无益,你们已经和顾家没关系了,今后也不必再叫我哥,再来找我。”   顾嘉禾脸色一白,本能地抓住意图越过他离去的顾鸿渐手腕,焦急道:“哥!别走,我要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我不想你讨厌我。”   顾鸿渐停住脚步。   自觉经此一役,已经和方惠云母子彻底撇清关系的他,没有必要再奶孩子了。   于是道:“你不必寻求我的原谅,我也不在意这些,比起在意我的感受,你不如多关心下方家的处境。”   当初压在他心头的大山,告诉他该照顾弟弟的顾绍东中风了,孤零零躺在医院,余生可能都要浑浑噩噩的度过。   也没人再会苛刻的对他的言行进行检阅,审核他是否符合一个继承人应有的资质。   直到此时,顾鸿渐才觉得身体一轻,精神舒畅了不少。有团小小的,缩在角落的郁气,终于被卸去了。   顾嘉禾怔愣:“为什么……”   为什么会不在意呢?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伤心死的。   顾鸿渐淡淡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弟弟。”   顾嘉禾如遭雷击,一下僵在原地。   什么……意思?   顾鸿渐却没给他过多的解释,而是道:“你和方惠云的户口已经迁出顾家,从现在起,你就姓方了。”   “哥,你是不是……是不是……”顾嘉禾的眼眶止不住发热,“不喜欢我?”   他不是笨蛋,看不懂顾鸿渐此刻眉目间透漏出的淡漠。相反,和顾鸿渐有关的事他会异常敏感。   如何能解释对伤害者的无动于衷呢?   顾嘉禾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而回应他,是沉默。   诚实到残酷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谢老师和小裴第一次交锋倒计时ing;   谢老师掉马倒计时ing 第78章 狗血文的王牌道具   原来哥哥一直不喜欢自己。   顾嘉禾失魂落魄的想。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让他经历如此残酷的事?   那个在他记忆中,沉默且包容的哥哥,总是被自己牵着走也不会抱怨一句。   即便讲题时自己总是分心,也不会责备自己的哥哥,都是假的……   他甚至还记得风吹进窗台时,顾鸿渐校服白衬衣的领口翻飞如振翅的蝶,以及洗涤过后,散发着香香气息的柔软剂味道。   顾嘉禾只要想到,这些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回忆,很可能在顾鸿渐那不值一提,甚至并不美好,就难受得无法自抑。   他知道这不能怪哥哥,但心里仍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至少那时的自己,是一心一意向着哥哥的呀?   难道因为他的出身,就要全盘否定他吗?   可这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   如果可以,顾嘉禾也不想以这种背负着上一辈错误的方式,降生在世上啊。   如今,他心中这一腔热忱的情感又该何去何从呢?   顾鸿渐心里没有他,甚至连兄弟情都没有。   曾经让他庆幸又苦恼的关系,现在却只让他感到空虚。   所有的情动和忍耐,一直压抑的渴求,是因为害怕暴露后为顾鸿渐厌弃,从此连普通的兄弟情都不愿和他维系。   结果就是他根本不用担心这种问题。无论他怎么做,人家都不会喜欢他。   全部是一厢情愿。   喜欢、忧愁、紧张、患得患失,都是一厢情愿。   往昔黑葡萄般剔透晶亮的眼珠失去了光彩,顾嘉禾嘴唇嚅动着,轻声自语:   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   在我得偿所愿前,是不会放开哥哥的。   “什么?”顾鸿渐一下没听清。   “我是说,哥哥……不,顾总愿不愿意,跟我喝最后一杯酒,就当是我像你的赔罪。”顾嘉禾轻声说。   “是我对不起你,喝完这一杯,今天出了这个门,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顾鸿渐看着他苍白而年轻的面容——那张脸的眉眼、五官线条,甚至还带着未完全发育成熟的稚嫩。   他点点头,默认了少年的提议。   顾嘉禾低声道了句:“等我回来。”就转身往楼梯口走。   不多时,他端着两杯香槟重新上楼,走到顾鸿渐面前,将其中一杯递给他道:“要不,我们找个地方?”   顾鸿渐接过酒杯,婉拒道:“不用了,就在这儿吧。”   顾嘉禾用气音短促的笑了声,听着像自嘲。“行……”   他朝顾鸿渐举杯,然后手臂一抻,主动碰了碰后者手里的杯子,发出玻璃制品相撞时清脆的声响。   “大哥,请容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谢谢你多年来的忍让和照顾,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你却始终没跟我计较,要不是我……脑袋不清楚,你甚至还要放我一马。”   顾嘉禾深吸口气,朝他苦涩地笑了下:“刚刚趁着下楼的功夫思考了下,现在人冷静了不少,易地而处,我想我也会觉得很难熬。”   说完,端起杯仰脖一饮而尽。   顾鸿渐看他气息不稳,还竭力想要维持表面平静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委实没必要再和一个小孩计较。   毕竟今晚过后,方家人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于是他也举杯朝顾嘉禾致意,喝光了香槟。   全程对面人用那双黑漆漆不透光的瞳仁,直勾勾盯着他,等到空杯后,嘴角翘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你……”顾鸿渐蹙眉,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顾嘉禾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奇怪。   少年状若关切的上前一步,问:“怎么了?顾总叫我什么事?”   顾鸿渐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突觉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抬手撑着墙,玻璃杯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幸而有厚实的地毯在,杯子掉进长长的绒毛里,甚至没发出什么声音。一小滩没喝完的酒液从杯子里流出,浸湿了小块绒面。   顾鸿渐眼前发黑,呼吸不由自主开始紊乱。   他勉力支撑住发软的身体,不错眼地盯着脸上笑纹渐深的顾嘉禾,喝问:“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   顾嘉禾随手推开一间客房的门,扶着顾鸿渐进屋,将他放到床上,而后走回去关门落锁。   顾鸿渐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药物的效果虽不至于让他陷入睡眠,但依旧带来了四肢无力,眼皮沉重掀不开的作用。   仰面躺下时,本能地侧过脸,躲了下头顶的灯光。米白色调的光令此刻的他感到刺眼,胃部一阵翻涌的恶心。   他闭上眼,平复身体的不适感。只有静止不动,才能好受些。   顾嘉禾走到在床边坐下,缓缓俯下身,抱住了他的腰。然后侧过脑袋,枕在了顾鸿渐的小腹上。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体温,唤回了久远的记忆。顾嘉禾不禁收束手臂,将人搂得更紧,像往常一样撒起了娇:“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顾鸿渐还勉强保持着神智,问:“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在齐家,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自觉语气严厉,结果话出口了,才发现是声如蚊呐,虚软无力。   顾嘉禾低低笑了声,“大哥就像生病了一样。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可喜欢你生病了,虽然明白那样想不对,但还是禁不住高兴。”   “哥哥软软的躺在床上,即便我晚上要搂着你睡,你也没有力气再把我推开。暖暖的,肌肤又很柔软,我喜欢把脸贴在上面,你还记得吗?”   说着顾嘉禾毛茸茸的脑袋拱啊拱,贴到了顾鸿渐前胸。   “就是这个位置。”他吃吃笑道。   顾鸿渐费力低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顾嘉禾头顶的发旋,无法观察到对方此刻的表情。   但无论是少年的举动,还是暧昧的语气,都在这一刻显得怪异极了。   “你……”顾鸿渐艰涩地说:“你的喜欢是指……”   顾嘉禾抬起脸来,不再掩饰自己心底的欲念,深情地凝望着他:“他们是怎么喜欢你的,我就是怎么喜欢你的,哥哥,你不能不要我,也不能要别人。”   顾鸿渐被他眼底涌动的炽热情感,给盯得头皮发麻。   万万没想到这个被踢出门的便宜弟弟,居然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本来不该是喜欢裴南枝的吗?!   他可是原文攻三啊!!   顾嘉禾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   “还记得上次见面时,我和哥哥说的话吗,给我一点时间,等到我能帮上哥哥的忙时——当时没有说完,后面还有半句的。   其实那会儿我就想和你告白了,只是觉得没做出什么成绩来,说什么都像开空头支票,不好意思。”   “我想和你说的是,等我到能帮上你的忙时,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或者,给我个追求你的机会也行。我想堂堂正正以一个恋人的身份,站在你身边,而不是什么弟弟。”   顾鸿渐深吸口气,哑声道:“你既然想的那么明白,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少年的眼眶迅速红了,委屈地看着他,说:“因为哥哥不要我了。”   说完,就像从童话梦境回归现实般,受不了落差的他,赌气来解顾鸿渐的领结。   “只要把哥哥变成我的,哥哥就不会不要我了。”   顾鸿渐身体不能动弹,连抬个手指都费力,见状铁青着脸,冷冷道:“这就是你的喜欢?”   顾嘉禾手势一顿,解开的领结滑落到旁边。   顾鸿渐步步进逼:“这就是你得到一件东西的方式?”   少年的手颤抖起来,但还是一意孤行地去解他的衬衣纽扣。   “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头顶的话似一道惊雷,劈得顾嘉禾当场僵直。   这真是他想要的吗?少年怔怔的想。   不对……   在他过往无数次的美梦中,诚然有引人遐想的激情片段,但更多的,是他每次喊哥哥时,对方转过脸来时,露出的笑容。   现实中的顾鸿渐从未对他展颜笑过,可在梦里,他从不吝于做些让顾嘉禾感到高兴的事。   那种被回应的感觉,对方眼底流露的温柔,都象征着,这是纯粹的两情相悦。   顾嘉禾光是想想,心里就甜的仿佛要流出蜜来,喜悦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以前……”顾鸿渐顿了顿,等攒够了力气,继道:“我虽然不喜欢你,却也不讨厌你。”   他直直注视着顾嘉禾的眼睛,说:“停手,别逼我以后都厌恶你。”   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顾嘉禾缓缓直起身,拿手背抹着眼泪:“为什么我就是得不到你呢?我到底哪里不讨你喜欢,你告诉我啊!我可以改的,我真的会改的,但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该做什么样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崩溃,情绪越来越激烈,仿佛濒死的动物般,发出绝望的哀鸣。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你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回报。”   顾鸿渐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但依旧十分理性。   “可是、可是……”   顾鸿渐:“并不是你喜欢谁,谁就必须要回应你。以诚待人只是基础条件,难道对方不喜欢你、拒绝你了,你的真心就不真了,可以翻脸无情,毁掉对方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想过……”   顾鸿渐打断他:“那你现在的行为,又怎么解释?”   顾嘉禾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对上顾鸿渐湿润的眼睛,他忽然如梦方醒。   对啊,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他不是来道歉的吗?   顾嘉禾不由慌张起来,手足无措地从床上下来,站到一边:“我,为什么我就……”   但这个问题,他注定无法从顾鸿渐那得到答案。   顾鸿渐更不可能清楚这背后的转折,他只是闭上了眼睛,难受得调理着呼吸。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让他感到头晕目眩、非常疲惫。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眶,顾嘉禾哭着一遍遍道歉,而后步步后退,一直退倒了房门口。   “我、我去问问看,这个药该怎么解!”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是怎么变成如今这种一步错步步错的局面的?   顾嘉禾心乱如麻,神思不属地打开门,就见外头走廊上立着尊黑脸门神。看人喘气的样,像是匆匆赶来的。   顾嘉禾瞪大眼,脱口道:“你怎么——”   齐桓麟站在门口,打眼就看见了床上闭目躺着的人。四肢松软,像滩烂泥一样陷在被褥间,领口已经被扯开了,露出截修长的脖颈。   “方、嘉、禾!”齐桓麟一把将少年掼在门上,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顾:?为什么别人中招都是生龙活虎,而我就是躺着? 第79章 交锋   顾嘉禾……不,现在该叫做方嘉禾的少年六神无主,失焦的眼睛仅在齐桓麟脸上晃悠了一圈,就移到了门外。   嘴中不停说着:“先放开我,我要去找人,问问到底是什么药,还要找医生来给大哥看看。”   齐桓麟目眦欲裂,压住他脖颈的胳膊下了死力气,“你给他吃药?!”   被挤压到动脉的少年脸涨得通红,眼白也拉起了血丝,终于清醒了过来,疾声道:“齐桓麟你个傻逼,现在打我没用,快放我走!”   这时,屋内也传来顾鸿渐虚弱似呢喃般的低语:“让他去……”   齐桓麟下意识松了力道,扭头望向床上的人。   重获自由的方嘉禾顾不上整理衣襟,跌跌撞撞往外跑,很快就消失在楼梯转角。   “把门……带上。”顾鸿渐勉力又挤出句话。   齐桓麟依言照做,而后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见他双眼紧闭,仍被头顶的灯光照得不安稳,连忙四下回顾,找吊灯的开关。   他先是走到离顾鸿渐比较远的另外半边床旁的床头柜前,把床头灯调成了睡眠模式,然后才抬手摁墙上的开关,把光感比较强的吊顶主灯关了。   昏暗幽微的光在一片漆黑中,似照亮一方天地的烛火。不至于让人行动间磕磕碰碰,也不会令眼睛感到难受。   齐桓麟注意到顾鸿渐的眉头舒展开了。   直至此时,他才松了口气,绕到顾鸿渐躺着的这边床旁。   起初他想坐在床边,但见人身体僵硬,又想到刚刚这间房里可能发生的事情,气恨焦虑中,明白过来是对方那阵紧张还未完全纾解。   齐桓麟踟蹰了会儿,蹲下身,手撑着地板舒展大长腿,最终选择了席地而坐。   他将脸枕在床面上,静静凝望着人家。   床上人呼吸短促轻微,长长的睫羽颤动着,似暴风雨中奋力挣扎的蝶,有种随时会被撕碎般的美感。   额头和鬓角都被汗浸湿了,脸孔雪白,面颊光滑如凝脂,在微光凝聚处,显现出一圈细小的绒毛。   齐桓麟心神不禁微微颤动。   这毕竟是自己放在心里,偷偷念了好多年的人啊。   饱胀酸涩的感觉挤压着胸腔,齐桓麟搁在床上的手忍不住往前伸,却又在半途停住,徒劳的在虚空抓去着什么,然后落寞的放下。   眼前这个人,让他有过最炽烈的情潮、有过最卑劣的欲望,是集合他所有遗憾与失意,苦苦追寻而不得的人。   他现在离自己那么近,还难得虚弱到让他有机可乘。   “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点。”齐桓麟哑声道。   “不用,我恶心。”顾鸿渐轻声道。   “那……我帮你把医生叫来吧?”齐桓麟说完,不由愤恨道:“便宜那小子啊,刚刚就该揍他两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人来,还是跑了。”   “他会的……”   顾鸿渐没什么力气,说出口的话细若蚊呐,齐桓麟费些力气才能听清,因而他听得愈发仔细。   专门侧过耳朵来的模样,像极了忠诚的德牧。   “不要打架,你在齐家举办的宴会上,打了邀请的宾客,像什么样子。”顾鸿渐喘了两口气,再说话时便有些虚脱:“你去忙吧。”   齐桓麟两条小臂交叠搁在床垫上,把头靠在臂弯间,闷闷地说:“没关系,我在这陪你。”   冗长的沉默。   半晌,顾鸿渐叹息着说:“抱歉,你上次提的事……我没法接受你,你要是愿意,我们还能做朋友。”   齐桓麟眼眶一热,哑声道:“我来晚了,是吗?”   顾鸿渐张开眼,才发现他是坐在地上的。   那么大块头,局促的曲起一条腿,另一条长腿则朝前伸直着。健壮宽厚的上半身倚靠床垫,像条趴在床边的大狗。   眼神还小心翼翼的,即便伤怀也不敢表露太过,生怕自己会在激烈的情绪主导下,伤到了主人。   意识模糊的顾鸿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没有说话。   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穿梭在他浓密的黑发间,是那么的亲密,他甚至还能感知到对方手心的温度。   齐桓麟把脸埋进臂弯里,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看他。昏暗灯光下,眼角隐约有晶莹的泪痕。   “如果没有他,你会喜欢我吗?”他深吸口气,问出了心底最深的不甘。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在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都被刻意放缓的房间里,顾鸿渐的声音即便再小,此刻也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的事,我回答不了。”   齐桓麟勾了勾嘴角,硬扯出一个笑。   但实在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本人也很快意识到了,干脆放弃努力,不再掩饰内心的伤悲。   顾鸿渐就是这样,从没有变过,诚实、不会拐弯,不考虑多余的问题,所以连安慰人的谎言都不会说。   “那你……喜欢他吗?”明明心里很痛,听到答案会更痛,但齐桓麟还是这么问了。   “嗯……”   “我讨厌死他了。”   “嗯……”   “你不为他说两句好话,在我面前辩驳下吗?”   “我说过,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就强迫别人接受。你和他之间的问题,我选择站在「对」这边。”   齐桓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就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眼神都透着股单纯的喜悦。他小声说:“你这点,我也喜欢。”   顾鸿渐缄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便转移话题:“他人呢?你们的事了结了吗?”   齐桓麟撇撇嘴,说:“去拦那个姓裴的了,我们刚刚看到他想往你这边来。”   顾鸿渐闻声瞳孔一缩,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气力,竟然硬生生从枕头上撑起来脑袋。   齐桓麟见状,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   不久前……   顾鸿渐和齐老总前脚刚走,后脚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就不约而同地调转角度,面对面站立地对峙开了。   只有在这件事上,他们十分有默契。   谢思邈捋了捋领巾,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小顾让我给你道歉。”   齐桓麟不屑地哼了声:“省了吧,我才不需要你假模假样来我跟前恶心人。”   谢思邈:“不行,他让我办的事我总要办完,所以你得听我说完。”   齐桓麟翻了个白眼。   谢思邈:“抱歉,给你十八岁的花季雨季带去了不愉快。”   齐桓麟不为所动,斜着眼上下打量他,撇撇嘴,在心里嫌弃他肉麻。   但接下去谢思邈的话,立马挑动了他的怒火。   谢思邈:“那天你收到的志愿信息,是我发的,小顾并不知情,是我让你去的C大。”   “谢、思、邈!”   齐桓麟气得眼睛都红了,冲上来恨不得把人摁地上暴打一顿,“多干件人事你会死还是怎么的?!”   他一直以为是顾鸿渐对他的无声拒绝,合着还是这家伙捣的鬼??   齐桓麟几步上前,伸手想来揪他的领巾:“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谢思邈一边步法灵活的闪避,一边好言提醒:“齐小少爷,注意形象。”   此时周围已经有人被他们闹出的响动,给吸引来了注意力,正在一旁狗狗祟祟地偷眼观察。   齐桓麟当然知道轻重,有火发不出,更加生气了。   两人环顾四周,给以好事者们眼神警告,然后就发现了方嘉禾的踪迹。顿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脸色变了。   先前顾鸿渐和齐老总,也是往那个方向走的。   齐桓麟当即就想冲出去,被谢思邈一把拦下。后者皱着眉头四下打量,像在搜索着什么。   “干什么你呢,没看那小傻逼在尾随人家吗?”齐桓麟忧急如焚,不耐烦地推搡他。   “白痴,你难道不会用脑子想想,他是怎么进来的。”谢思邈这时说话也不跟他客气了,显得相当毒舌:“以他现在的身份,还能收到邀请?肯定是有人在带他,那么这个带他的人,就大概率是他的同伙。”   齐桓麟很想回骂装逼遭雷劈,但一时间对顾鸿渐的担忧超过了其他,也懒得和谢思邈计较了。   “所以?”他乜斜着谢思邈。   后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率,快速地布置着任务:“所以你跟住方嘉禾,上楼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顿了顿,继道:“我在这里找其他可疑的人。”   齐桓麟有些狐疑,他总觉得谢思邈语气有股说不出的微妙,仿佛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似的。   说话间,两人看到方嘉禾又下来了,走到自助餐的长桌前,从托盘里拿走两杯香槟。   而另一边,裴南枝状若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像是要取餐。两人错身而过时眼神交接,又迅速分开。   很好,目标锁定。   男人沉声说:“我去拦裴南枝。”   本已经朝方嘉禾的位置迈开脚步的齐桓麟一听,面色不虞的扭头:“我怎么有种你在压轴的感觉。”   “恭喜,这次你很敏锐。”谢思邈目光一直钉在裴南枝身上:“你对付不了他。”   齐桓麟郁闷了,这都说得什么离谱话?他还拿捏不了一个在A市毫无根基,最近才靠背刺起家的小人?   “我对付不了他?他不就是个……”不满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谢思邈此时的侧脸看上去,出乎意料的凝重。   ——   此时一楼宴会大厅,某处被隐隐覆盖的角落,正在进行一场对峙。   裴南枝刚要朝楼梯走,就被谢思邈挡住了去路。   两个人表面云淡风轻,实际锋芒毕露,皮笑肉不笑。   谢思邈率先打破沉默,开门见山问:“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裴南枝耸耸肩,答得也很直白:“让顾嘉禾去替我干点脏活,请顾总躺一会儿。等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求而欲行不轨时,再由我出面赶走他。到那时,顾总也就能平心静气的听我讲两句话了。”   “而且,还能彻底解决了那小子,何乐而不为?”   裴南枝知道只要自己被谢思邈发现,以对方的脑子,哪怕他不说也会被对方推测出来。那索性不如豁达一把,还显得他有大将之风。   “哦?我还以为你要连小顾一起献祭了呢。”谢思邈语气幽幽,脸上的神情辨不出喜怒。   裴南枝一挑眉毛,失笑道:“怎么会,除了我没人能碰他。”   谢思邈歪歪脑袋,似笑非笑:“你就不怕错过时间,玩脱了?”   “不会,我掐着时间呢。”   青年人畜无害的面容,搭配上轻柔的语气,明明应该是赏心悦目、引人亲近的,此刻却不知为何,透着股压抑的病态:“不过你要是再妨碍我,可就真说不准,会不会被那小子得逞了。”   “放心,已经有人去拦他了。”谢思邈懒洋洋道。   裴南枝闻言不说话了,收敛神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片刻后,笑道:“怎么,谢总生气了?”   他喟叹一声:“原来常年笑眯眯、喜怒不于形色的谢总,也会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啊。”   谢思邈这时也不笑了,面无表情地俯瞰他:“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小顾的。”   他个头高挑,居高临下气场全开时,压迫感扑面而来。   裴南枝回答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自然是喜欢。”只不过那喜欢里,还掺杂着恨。   谢思邈叹为观止:“那这样的喜欢,还真让人消受不起。”   裴南枝眯了眯眼:“轮不到你来评价。”   谢思邈也不恼,微微笑起来:“可惜啊,牌桌不是人人都能上的,床也是。”   裴南枝听懂他话里的讽刺,当即沉下脸,目光阴鸷。   谢思邈扫了眼他在看到自己后,第一时间藏到身后的小型文件袋,视线像是能穿透肉身的阻挡,窥视到里面的东西。   “何况还是你这样,完全没有竞争力的人。”   裴南枝冷笑两声,道:“你知道什么,谢总,丑话说在前头,别妨碍我。你再多拦我十秒,明天你的竞争对手桌上,就会出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有作者的原文文档在手,谢思邈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   而且,因为要给他安排职场升级的戏份,原文对星河集团做了较为细节的设定——同样也包括哪里有漏洞,什么时候会出什么事。   对于现在的裴南枝来说,只要稍加利用这些情报,就能达成很多目的。   谢思邈点点头,然后轻飘飘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大礼,我哪好意思白要。正好我手头也有些好东西,想邀请更多人来分享,譬如——”   “你拿家人胁迫项目组测算师,配合你修改测算报告数据的录音。再譬如,你对顾绍北阳奉阴违,私下违规走账的事,异常的流水记录都在我手上。”   裴南枝乌沉沉的眼仁寒气四溢:“可以啊,准备挺充分。”   谢思邈体贴道:“你满意就好。”   青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犀利的像要看穿什么,“我自认做得挺干净,你还能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走账的事更是私密……谢总很早就盯上我了吧。”   作者有话说:   果咩!!今天胃疼一直在休息,更晚了呜呜呜 第80章 原来你……?   现实世界,网站评论区。   读者1:什么意思,我傻了「震惊脸」……   读者2:啊这……是真的吗,还是作者故意这么写的?   读者3:可以啊作者,出息了,居然还懂打破第四面墙了。   读者4:等下等下,我捋捋,所以顾总被作者安排重生了,他能看到我们的评论区,根据我们的反馈调整自己的反应,然后想要摆脱小裴,结果现在被受到气运保护的小裴知道了,觉得自己遇到了爱情骗子,所以黑化了??   读者5:不止吧,我觉得他现在这疯劲,是打算把所有以前看不起他、惹过他的人都干废,看他得知真相时,内心活动是:“既然曾经坚持的一切没有意义,那他现在不坚持了,这个世界不是信奉弱肉强食吗?那自己就做给他们看,到底谁才是猎物!谁也不配站在他头顶上,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就觉得其他人也危了……   读者6:那下一个会是谁……   读者7:作者不是开了女主播线吗,还特意点名她老公和小齐有关系,摆明了要安排人家一下子……作者你不干人事啊!   读者8:我怎么觉得谢总更危险,他直接去刚正面了啊,还明晃晃地威胁人家。从解决麻烦的优先级来说,要远高于小齐吧?   读者9:谢总真的好神秘啊,能够提前安排到这种地步,连顾总那边都还在暗中调查呢。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难道他早就知道裴南枝会黑化?还是也能看到剧本……不对啊!他要真能跟裴南枝一个待遇,有天眼傍身的话,早在第一时间就提醒顾总,不要采纳裴南枝的测算报告了。这么想来,他似乎没法掌握小裴具体会做什么的样子。   读者10:我焯,好有趣,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快更新!   读者11:虽然但是,身为世界中心的主角崩坏成这样,真的不会出大问题吗……以我多年看文的经验,再这么搞下去,小说世界得崩吧……   读者12:我只想问,书中人物都能窥屏我们了,看完这本书的我会穿越吗「恍惚」……   读者13:诸君,快快熟读此文,准备好穿越去拯救世界了。jpg;   ——   低维世界,齐家宴会厅。   谢思邈已经和裴南枝分开了,后者暂且被他击退,匆匆离开,去处理自己刚刚给他找出来的麻烦。   只不过在走前,扔给谢思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但彼此试探的含义居多,同时他们心知肚明,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头。   而且……   谢思邈很清楚,自己打草惊蛇了。   他这次相当于狼人自爆,等裴南枝回去处理完事情,大脑空出闲余来,很容易猜到点什么。   暗叹口气,谢思邈旋踵朝楼上走。   今晚事发突然,即便他的部署尚未完成,也容不得他不作声。   循着齐桓麟说的位置找过来,谢思邈推开房门,就看到齐家的家庭医生正在调点滴。   听医生的意思,顾鸿渐吃的是新型药剂,劲儿特别大,一般都是某些不学好的纨绔子弟富二代调教人时用的。   也不知道裴南枝从哪儿找来的门路。   由于反应强且时间长,且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缓解药,医生只能给他吊盐水加快新陈代谢,同时让顾鸿渐拿被子捂着排汗。   方嘉禾原本也想留下来守着顾鸿渐的,但被愤怒的齐桓麟赶走了。   少年亦步亦趋地挪到门口,最后回头看得那一眼,能叫人肝肠寸断。   但这次,顾鸿渐没有再为他出声,方嘉禾落寞地垂下头,湿了眼眶。   门合上的瞬间,他忽然感到一阵彻骨锥心的痛,仿佛关上的不仅仅是一扇薄薄的门,而是划开的一道鸿沟天堑,此生再难弥平。   那瞬间,方嘉禾如冲上河滩的鱼,感到了无边的绝望和窒息。   连平时他最排斥的谢思邈和他擦身而过,都没有注意到。   而当谢思邈关上门,步步走近时,齐桓麟的耳边,仿佛也响起了倒计时的钟声。   理智告诉他,自己没理由阻止谢思邈,情感层面却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站在床边,离顾鸿渐最近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谢思邈听不到他内心的悲鸣。或许,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动摇他走向心上人的脚步。   正如齐桓麟自己一样。   男人自然而然地在床边落坐,伸手把被子往下拨了拨,掖在顾鸿渐下颌处。   后者睁开条眼缝,迷蒙湿润的眸光先是顿了会儿,像是在找焦距,等认出来者是谁后,整个人显然放松了不少。   齐桓麟偏开脸,不想再看。   那宛若乳燕投林般饱含归属感的眼神,瞧得谢思邈心脏颤了颤,语气不自觉柔软了下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鸿渐不说话,目光脉脉。   像是一下回到了小时候,他也总是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他的小叔叔。   谢思邈忍不住拿手背,轻轻蹭过他滚烫的脸颊,头也不抬地对齐桓麟,和一旁尴尬立着的家庭医生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有我陪着他。”   齐桓麟这一刻,感受到了真切的痛。   童话里,为爱喝下魔药水的小美人鱼化身成人,承受着每走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的疼痛。   只不过她是赴爱而来,他却是背转身,一步步远离所爱,脚下的痛感并没有轻多少。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从前他一直这么真诚的相信着,他也相信自己清澈的勇气,无惧任何险阻挑战。   齐桓麟站在门口,望着客房内的融融温情,脸上有片刻的茫然。   但他从没考虑过,若所爱不爱他,又该怎么办呢?   ——   当门合上,静谧昏暗的客房里只剩谢思邈、顾鸿渐两人时,前者转了个身,靠坐到床头,一条腿压着薄被,一条腿悬挂在床外,将顾鸿渐连人带被抱进了怀里。   小顾总身上板正的礼服外套已经脱掉了,现在就穿着件衬衣,被解开的领口一直没系上,方便他透气。   此时软绵绵的靠在谢思邈胸口,后者低下头,就能瞧见收窄紧致的下颌线条、修长白皙的脖子,和犹抱琵琶半遮面般露出的一截锁骨。   “难受。”胸口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沉甸甸的,它的主人发出轻声的抱怨。   或许身体带来的不适,亦或许是身边陪伴的人,让这一刻的顾鸿渐展现出了孩子般直率的一面。   不再压抑自我,而是蹙着眉头,用带点懊恼的语气,吐露内心真实的感受。   谢思邈眉眼弯弯,手指穿插进他的鬓边,食指拨弄缠绕,把玩着乌发。“下次还敢随便乱吃外面的东西吗?”   小侄子无意识地扭转脸,拿面颊去蹭他的掌心,谢思邈目光一暗,低头抚慰的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轻语呢喃:“回去?还是今晚就睡这儿?”   “回去。”   “好,等挂完了水,小叔叔就带你回家。”   “还有多少?”   谢思邈抬眼扫了下:“大半瓶,大概一小时左右吧。”   “呃……”   “先睡会儿吧,我看着呢。”他抱人的手臂紧了紧,又吻了下顾鸿渐的额头。   “没事的,我在呢,都会过去的。”   伴随着磁性好听的男音,顾鸿渐只觉身体慢慢下沉,沉进了一片轻飘飘的云里。明明是那么纤巧轻薄的烟云,却稳稳托举住了他。   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   ——   再醒来时,已经在谢思邈卧房的床上。顾鸿渐先是适应了下,才慢慢睁开眼,下意识朝身边摸去。   另一半床位空空如也,但能从床垫些微的余温中感知到,这里曾躺过另一个人。   顾鸿渐这才去寻找光源。   两层窗帘很好地将室内和外界隔绝开来,仅从下摆的缝隙里,透出些微的亮光,提醒他到白天了。   一晚过去,药效早被代谢的差不多了,就是人还有些虚软。   他坐起身刚要下床,谢思邈端着早餐正好上来,见状立即道:“坐着别动,吃点东西提高血糖。”   顾鸿渐听话地靠了回去,看着谢思邈走过来,把托盘搁在床头柜上,然后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粥坐回床边,看架势很有那么点要喂人的意思。   这下他不淡定了。“不,我能……”   “不,我要喂。”谢思邈任性的拒绝。   顾鸿渐无奈:“小叔叔,你还记得你比我大吗?”他特地点明了辈分,希望对方能好自为之。   但显然,妖妃要识大体,就不会祸国殃民了。   谢思邈置若罔闻,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吹凉了,递到顾鸿渐嘴边,笑吟吟说:“陛下,这是臣妾亲自下厨为您熬的粥,快尝尝。陛下遭贼人暗算,眼下伤体未愈,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顾鸿渐无奈地看了他会儿,默默张嘴吞了。   人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嘴都张了还折腾什么,吃完算数。   两人一个投喂一个吃,偶尔聊几句,顾鸿渐是个心里有正事就放不下的「勤政皇帝」,想了想还是问道:“昨晚怎么回事,你和裴南枝都说了什么。”   谢思邈把见底的瓷碗摆回托盘:“也没什么。”   “说实话。”顾鸿渐加重语气,“我说过的吧,你要再有事瞒着我,就——”   “好好好,我说我说。”谢思邈连忙打断他,然后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把他和裴南枝的对话简要叙述了遍。   顾鸿渐脸色骤变,作为同样看过剧本的人,当然知道裴南枝对星河集团的了解,超出了现有的剧情发展。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   顾鸿渐神情越来越沉重,也对,裴南枝可是真正的主角啊,至少待遇不会比自己差吧。   可他要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对他们来说,就会是最坏的消息。   谢思邈观察着他的神色,问:“怎么了,你有什么要补充吗?”   顾鸿渐回神,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谢思邈为什么动作也这么快?   他刚刚被裴南枝的事夺去了心神,现在想想,谢思邈的所作所为也很微妙。   “你……”顾鸿渐顿了顿,斟酌着言辞:“你似乎对裴南枝很了解?”   谢思邈也在斟酌:“还行……”   顾鸿渐看着他谨慎的态度,心底微妙的感觉愈盛,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谢思邈又一次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才显得十分诧异。   “原来你也有感觉?”谢思邈眨眨眼,在顾鸿渐惊愕的视线下,继道:“我就说你和上一次的表现,怎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开始揭晓谜底!! 第81章 真相   “先前几次套你话都没反应,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谢思邈说道。   “等下,你什么时候……”顾鸿渐顿住。   他历来记性不错,与谢思邈重逢后的每次交谈内容,不说一字不差,至少也还记得都讲了什么。   谢思邈几次三番问他和裴南枝未来打算如何,会不会结婚;   谢思邈在齐桓麟邀请他乘坐游艇出海的那晚,又借助裴南枝的话题,来探究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最后一次还在提醒他,离裴南枝远一点。   他就说当时怎么感觉怪怪的,原来真的话中有话啊!   可顾鸿渐完全没往这方面想,毕竟这太离奇了。   而谢思邈日常又有当谜语人的习惯,老喜欢说些怪话逗他,看他绷不住后的反应。于是他就当做对方的基操处理了……   顾鸿渐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思邈:“你那么早就知道了?!”   “也不早,直到裴南枝和上次一样来我公司面试,我才慢慢知道的。”谢思邈回的谦虚且低调。   顾鸿渐收敛神色,凝重地问:“你也重生了?”   对方愣了愣:“重生?”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   顾鸿渐更懵了,以他大脑分析信息事态的速度,居然都求不出个子丑寅卯,反倒更加云里雾里。   谢思邈不是重生,却知道要提防裴南枝。甚至不清楚重生这回事,却对他两世的差异了如指掌?   顾鸿渐深吸口气,道:“你从头说起吧。”   “这可真不好说。”谢思邈感慨道。   他想了想站起身,左手背到腰后,右手朝伸到顾鸿渐面前,像位邀请女士跳舞的绅士般,半弯下腰,做出个邀请的姿势。   “千言万语比不过你亲眼看。”   谢思邈眉目含情,笑容似春风拂面:“走吧,接下来,我将带你走进我人生最大的秘密。”   ——   谢思邈要带他去的地方也没多远,就在自己家。   说得那么声势浩大,还以为是要到哪里呢?顾鸿渐站在房门口,忍不住斜了人一眼。   这房间地处二楼最角落的位置,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一直就是大门紧闭的模样。今天走近了,才发现门上还单独设有最新型的密码锁。   顾鸿渐诧异的看看锁,再看看谢思邈。   以他的为人,别人不主动提、主动给他展示的东西,是不会去过多探究的。要不然他来谢思邈家好几次,也不会这么晚才注意到。   谢思邈没说话,把脸凑过去,瞳孔对准摄像头,扫描虹膜。   顾鸿渐惊异莫名地立在一旁,为谢思邈这份谨慎感到不可思议。   要不是他俩打小在一起,认识了十多年,顾鸿渐简直要以为他背地里,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身份,比如像007这样的……   一切疑虑随着房门的徐徐打开,而被中断了。   当笼着层薄雾的秘密被揭开神秘的面纱,显露出真实的内里,顾鸿渐瞳孔收缩,震惊得说不出话。   抬脚踏入二十多平米的房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到了刑侦剧的片场。   只见左手边的墙上,是放下来的投影幕布,右手边的整面墙贴着各色人物的照片,一些人物之间被连上了线,写着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备注。   而在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线条中心,赫然是裴南枝。他的照片上方,被人用油彩笔打着三个大大的问号。   正对面的墙体上有扇窗户,现在明明是白天,谢思邈却没有把窗帘拉开的意思。   屋子里暗沉沉的,厚实的布料像把光都吸走了,若非有门外倒灌进来的光,这里能跟夜晚一样黑。   窗前的书桌上,摊着不少凌乱的纸张,它们有的被合订成册,跟文件报告似的,显得较为完整。有的则破损不堪,一些边角有烧过的痕迹。   顾鸿渐远远望去,只能依稀辨别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好半晌,他挤出句:“这是……”   谢思邈关上门,手在墙边摸索一阵,打开了吊灯的开关。   然后走到摊满了东西的桌前,拿起本厚厚的书籍,回身递给跟着走过来的顾鸿渐。后者接过低头一看,是本论述平行世界理论的科学著作。   “这就是我的答案。”谢思邈道。   ——   上一世,或者说,上周目的谢思邈,在接触到裴南枝后不久,就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只不过刚开始,他并没有想太多,以为是裴南枝自身的人格魅力使然。   裴南枝很容易获得周围人的好感,而当他和谁产生人际危机时,也会恰巧发生些事来助他化干戈为玉帛。   跟他和解的人,通常会在之后的职场、生活里,对他颇为帮助,甚至到忠心耿耿的程度。   另一方面,先期瞧不上裴南枝,或者正好和他处于同位竞争状态的人,则总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是发生些倒霉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做出些降智行为来欺负打压人家,最后自身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工作失职而被辞退。   ——这是谢思邈事后去调查时才知道的。总裁大人日理万机,不可能全天候盯着个刚刚进公司的小职员。   直到裴南枝阴差阳错,跟星河有合作关系的公司老总搭上了线。   也不知道他给对方灌了什么迷汤药,对裴南枝是多方照顾提携,连洽谈年度业务合作这种大事,都旁敲侧击的在自己面前提人家,话里话外都是要谢思邈把人带上的意思。   发展到后来,那老总更是谁都不信,就要裴南枝来和他谈,才肯落款签字。   谢思邈和这位老总打过多年交道,对方从他小的时候,就和谢家有往来,可以说谢思邈比谁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圆滑精明,现实到有些市侩,这么一位利益至上的上市公司大老板,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甚至还会为了替裴南枝撑腰,做出些损己利人的事出来。   但老总在面对其他人时又正常了,照旧唯利是图,推杯换盏满嘴跑火车,这使得他整个人充斥着诡异的割裂感。   局中人的谢思邈不知道什么主角光环,但也本能的对裴南枝起了防备心。   然后就轮到了他自己。   由于这位老总的「牵线」,谢思邈不得不注意到了自己公司里,这位被交口称赞的「大才」。   而当裴南枝正式进入他眼帘后,伴随两人距离的拉进,他发现自己也开始慢慢受到影响。   裴南枝本人或许没有感觉,但当他无意识的对一件事物,表露出强烈意愿时,谢思邈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去为他达成。   清醒的意志和身体发生了激烈交战,争夺着他的主导权,谢思邈心底警铃大作。   他有过真正的恋慕之心,不会把这种难以解释又不讲道理的情况误解成爱情,更不会为此动摇心志。   他只觉得自己是被催眠了,或者被下了什么暗示。   毕竟从资料来看,裴南枝的大学专业,还刚好是心理学。   为此,谢思邈不动声色地试探过他几次,结果发现裴南枝没有这么做的主观意愿,而且对方其实也没什么机会来给他下暗示。   这就更微妙了。   直到有天,谢思邈不经意间,听到一位物理学家的演讲,内容是关于《平行空间和无限维度论》的。   当时谢思邈直接顿住了,站在那名上班偷偷摸鱼看视频的员工身后,一直听视频里的教授洋洋洒洒、长篇大论。   而那名员工被抓了个现行,好悬没吓死。   事后,谢思邈专门找上那位做演讲的物理学家,在他说愿意给对方的研究提供项目经费后,物理学家非常慷慨地抽出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为资方爸爸服务。   两人在大学的教授办公室对面而坐,深入细致地探讨了下平行世界论。   等话题进展得差不多了,谢思邈就状若不经意地,把发生在自己身上及周围的事包装了下,当做一个假设讲了出来。   那位学者听完他的描述,半开玩笑地说:“谢先生,你是在拿小说内容,向我论证它的可行性吗?”   那瞬间,谢思邈醍醐灌顶。   ——   从小到大,谢思邈一直被人说不务正业。   别家孩子都在发奋苦读时,他在玩;别家孩子都在看大盘指数时,他在看杂书。   他甚至还在高三时,因为突然对天体物理感兴趣,而想在大学志愿填报时,选X大物理系。   幸好他很快就被园林建筑艺术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否则谢老太爷可能得亲自下场,来让他差不多得了,见好就收。   但作为曾经投入过精力的学科,谢思邈是有深入了解过的,否则他也做不到跟物理学教授相谈甚欢。   且他虽然看上去花里胡哨的,但本质其实和顾鸿渐一样,都是以理性思考为生存手段的人。   只不过他的个性决定了他对新鲜刺激的事物,那种近乎本能的追索。   懂得越多,就越会对怪力乱神,无法用目前科学技术去解释的事物感兴趣。解构、回溯万事万物背后真相的过程让人快乐,胜过混乱放纵的夜生活。   也拜这所赐,谢思邈的接受度向来良好,自然也就坦然接纳了堪称玄幻的结论——他们这个世界有类似于气运之子的存在。   并非科学无法论证的现象,就是不存在的,否则谢思邈无法解释自己身上的怪异。   迄今为止的一年里,围绕裴南枝展开的奇妙变化,一两回还是巧合,但桩桩件件累加起来,就变得恐怖了。   他对裴南枝的忌讳,已经到达了顶峰——像他们这样肩负责任,决定着集团兴亡的人,失控是大忌。   更何况还是这种,莫名其妙被操纵般的被动局面。   于是谢思邈不由自主想到:那小顾呢?小顾对裴南枝是真的喜欢,还是……和自己一样,受到了影响?   思及此,再也坐不住了。   他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主动出席一个有顾鸿渐在的宴会,并且在对方落单时,堵住了人家。   这是他们暌别多年后,首次如此近距离的见面。自从顾鸿渐十八岁时,两人不欢而散,距今已过去六年。   谢思邈心潮起伏,有很多涌动的情感似要喷薄而出,他想走过去紧紧抱住对方,亲吻对方的鬓角。   他有好多话想对人说。   可顾鸿渐回以他的,就只有冰冷无机质的眼神,那种仿佛看陌生人的目光,让谢思邈心脏隐隐作痛。   他平缓了下心情,和顾鸿渐交谈,对方也是爱答不理,言行举止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   谢思邈不禁想起近一年来对方的风评,很多人都说顾鸿渐越来越冷酷严苛了。   好像就是在遇到裴南枝以后。   小顾明明不是这样的。   谢思邈回忆着过往,每一幕都是温暖的色调,像午后和煦的阳光落在老旧照片上。   他只是不怎么爱笑,话不多而已。谢思邈不免伤心的想。   “裴南枝……”   当提到裴南枝时,顾鸿渐的神色瞬间变了,望向他的目光里,顿时变得警惕而怀有敌意。   谢思邈苦笑了声:“小顾,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我就想问问你最近好不好,和他相处得如何。”   “与你无关。”对面人眯起眼睛,“谢总,有些事不该打听的,还是少打听为好。”   撂下这句话后,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   谢思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触,他就像尊雕塑般,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然后慢慢的转身,慢慢的离开。   走出宴会厅时,谢思邈心道:既然没办法从本人那得到些线索,就只能单干了。   那一年,他已经二十九了。   他不知道还要耗费多少年,才能找到摆脱这种诡异影响的方法。   可即便如此,谢思邈也没想过放弃。   他不会让他的小顾,去当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把小顾重生前理解成一周目,重生后理解成二周目,下章继续揭秘一周目谢老师的努力成果——   这里小顾的反应可以对应前文,他自己也回忆不起来到底为什么不找谢老师,记忆感官好像都被模糊了的部分。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钟情   谢思邈不知道个中原因,重生后的顾鸿渐却很清楚,因而心中酸涩难当。   随着裴南枝的出现,剧情正式开始,他的大脑、情感都受到了操控——作为作者钦定的主角攻,他受到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   如果说其他攻算锦上添花的工具人,那么顾鸿渐,就是完全拜服在裴南枝魅力下的战利品。   从身体到灵魂,都会被打上对方的姓名烙印。   这样的他不需要过去、不需要自我,一切为剧情和真正的主角服务。那些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回忆、体验,自然而然也就被抹杀了。   谢思邈娓娓道来时的语气平铺直叙,似乎在讲「今晚吃什么」之类的话题,可顾鸿渐只要稍微动动念头,都觉得他那时得多难过。   他的小叔叔在原作里只是个攻4, 权重比自己还低。顾鸿渐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年独自怀揣秘密和对未来的不确定,谢思邈是怎么凭借毅力坚持下来的?   被自己疏远,甚至彻底被当做竞争对手、情敌对待,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产生纠葛,却只能独自在角落默默坚持。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做的事是否有意义。   顾鸿渐垂下眼帘,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们当初分开时,谢思邈也就二十三岁,一直到他重生时,人已经三十三岁了。   整整十年,他都没有好好跟谢思邈说过一句话。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可供这样挥霍?   “你……”顾鸿渐脱口道。   只是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硬生生把后半句的「孤独吗」给咽了回去。   答案显而易见。   五味杂陈的情绪在体内激烈冲撞。最终,万语千言被他压缩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谢思邈笑起来,握着顾鸿渐的大掌曲起指节,摩挲了下他的手背:“也不是你想的。”   而后侧过头,看向一旁的书桌:“你平常总说我不正经,那现在,我们就继续说点儿正经的吧。”   顾鸿渐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那些乱糟糟的文件有些摊开着,看起来像是前不久才被翻动过,有些单页纸张则被用防尘袋好好装盛,封存了起来。   顾鸿渐发现有些版型较小的纸张,似乎是从书本里拆下来的书页。   然后被人用涂改液、修正带等工具,遮掉了大部分字,只留下一小块一小块想要留存的内容。   一些文件页的背面,也有些亲笔写的文字,只不过这部分基本被毁坏的比较严重,通常一页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根本猜不出原来的语义。   “这是上一世的我保留下来的,想给现在的我传达信息。”谢思邈道。   “这些……”顾鸿渐指腹触摸着光滑的塑封袋,艰涩道:“怎么保存下来的?”   如果说小说世界真随着他的重生,而回溯了时间,那就像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一样,未来的东西是无法被留下的吧?   谢思邈闻言挺胸抬头,骄傲起来:“那就要说我的成果了。”   ——   自从心里对裴南枝有了判断后,谢思邈就在处理他的问题上格外慎重。   他并不打算硬碰硬,在没有切实的把握前,鲁莽行事是大忌。   表面上,谢思邈依旧遵照冥冥中施加给他的影响,所希望他做的那样,对裴南枝在事业上颇为提携照顾。   以此来避免打草惊蛇,或者引来抗拒后更大的反弹。   对于上一世的谢思邈来讲,他的心境和前不久的顾鸿渐是互通的——   同样觉得自己身处黑暗丛林,所有危险是未知的,甚至不知道它会从何处袭来,又会因为什么触发。   在有意识地观察裴南枝的同时,还必须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裴南枝就像黑洞,身周盘旋的引力潮汐始终存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人思维。   谢思邈怕被影响太深,和他共处的光阴都很短暂,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影响越来越强后,他就削减了面对面的机会。   除非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否则绝不与裴南枝碰面。   这在外界、包括裴南枝看来,都觉得是谢思邈神秘、个性难以捉摸的体现。   忽远忽近,行踪不定,只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帮,又似乎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   因而上一世的裴南枝,对他的观感一直很不错。   就这样独自努力了四年,连收集的资料都能在房间里摞出几大堆,谢思邈在完全没看剧本的情况下,居然真的总结出了几条规则来。   期间,他为验证每条规则的真实性,以及规律、底线在哪里,不惜亲身犯险,也为此遭了不少罪。   世界规则判定他的试探,可能有威胁到主角的可能,所以根据轻重缓急,会给以他不同程度的惩罚。   不是项目出点意外,就是他本人出点意外。   最严重的一次,谢思邈躺进了医院,腿上打着石膏,每天百无聊赖地猫在病房远程办公,累了就扭头,欣赏下窗外的日落月升。   他隐瞒了自己受伤的消息,对外宣称是去海外调研,因而养伤期间也没受什么打扰。   只不过心里唯一想要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注定不会来。   黄昏的微光流转过窗台,谢思邈怔怔发了会儿呆,把摆在床头柜上的手工小屋捧过来,沉默地看着。   这是他当初做给小顾的礼物。   纯白纱帘,绿色的窗框,三面墙上贴着米黄底的碎花墙纸,小屋里还有很多欧式田园风的小摆件。   小床前的地毯上,坐着个可可爱爱,又有些肖似他的木偶。木偶四肢装着金属关节,把一只圆滚滚的电子小羊抱在怀中。   夕阳的暖光照在它们身上,将毛线做成的头发镀上了层红金色的光。看上去暖意融融,又非常温馨。   他原本是想等小顾满十八岁,就告白的。   谢思邈用指腹轻轻触抚,那行当初他亲手刻在小木片上的字。   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会的。   可电子羊会梦见机器人吗?   谢思邈垂下眼帘,有些落寞。   ——   从医院出来后,谢思邈便着手准备反攻——事到如今,世界规则已经被他摸得差不多了,也该做个了结。   然而就在他开始部署之际,他突然感到所有和裴南枝扯上关系的人,都变得不稳定起来。性格一天一个样,越来越没有逻辑。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是因为作者自己心态崩了,更新不稳定、内容剧情开始暴走,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而她也将在不久后,陷入烂尾断更的境况。   但作为已经用几年时间,吃透了空间理论的人,谢思邈第一时间想的是:错漏太多,世界是不是要进入自动修正了?   而这样的征兆也越来越多。   于是,谢思邈不得不搁置计划,尽可能的想办法把他目前收集到的资料保存下来。   ——不管世界如何修正,总不可能把活人修没了。   哪怕他失忆了,还是像影视小说里演得那样回到过去,开启新的轮回,只要有资料在,就能帮他迅速理清形势。   而谢思邈相信,凭他的聪明才智,即便一切重新来过,即便信息丢失了部分,也定然能再次抵挡住裴南枝的影响,重新找回真相。   就这样过了不久,世界随着顾鸿渐的重生而更新了。   在失去意识前,谢思邈许下一个愿望:这一世的遗憾,希望能在下个轮回中得到弥补。   ——   于是,这个愿望就交到了重回五年前的谢思邈手中。   世界重置前,上一世的谢思邈把他所有的资料信息,都堆叠在了这个房间。   但刷新后的房间里,撕下来的书页变回完整的书籍,文件的背面干干净净,还有些则成了灰烬,都散乱的铺在桌上。   只有零零散散的两张纸上,断断续续地记述着诡异的论调。   还有一条被着重强调的:给不知道变成什么样的我,如果想救小顾,先去接触裴南枝,我放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不要动,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真相。   所以刚开始,谢思邈才会一反常态,把裴南枝这个刚进公司的小菜鸟,突然提拔到了自己身边当助理。   可那时他自己也不清楚,未来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难题,全凭一腔「事关小顾,必须查证下」的情感在行动,是以面对顾鸿渐的质问,自然无从答起。   而随着谢思邈跟裴南枝的接触变多,房间里那些原本还没有信息记载的文件、书页,慢慢出现了变化。   如同凭空幻化般,几乎每天早上起来,就会有两页纸浮现出新的文字。   虽然还有些内容,因为被记录在受不住世界规则而自燃了的白纸上,丢失了不少,但也已经足够这一世的谢思邈弄明白状况了。   信息的汇入,让谢思邈知道了为什么这堆东西,能留下来的原因——   房间内所有堆叠的文件、跟摩斯密码一样的书页,都曾经是裴南枝经手过的东西。   甚至有不少,还是裴南枝送他的。   上一世,接受了帮助的裴南枝过意不去,想送点什么做回礼。   于是,谢思邈主动提出:我喜欢读书,你要真想表达心意,就送这个吧。   “不知谢总喜欢看哪位作家的作品?”裴南枝腼腆的问。   “考验你品味的时候到了,就让我期待下,你会选什么吧。”这么说着的谢思邈眨眨眼,语气像在调侃。   裴南枝重重点头,像要完成什么大项目。   只要是他买的礼物,挑选时花费的心思越多、送出时越真心实意,用来留存信息的效果就越好。   收到礼物的谢思邈又故意道:“小裴送的东西,我会永远保存着的。”   裴南枝不疑有他,闻言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谢总随意,您喜欢就好。”   就这样,礼物等于变相加持了裴南枝的意愿,被打上了「永久」的标签。   而从这些书本上撕下来的书页,也是桌上保存最完整的。   顾鸿渐听得震撼莫名,他回头望向谢思邈,眼中含有饱满的情绪。   谢思邈握紧他的手,垂下头颅,额头轻轻抵上面前人光洁的脑门,嗓音低哑地说:“你再这样看我,我可就要不顾时机的亲你了。”   红晕迅速爬上脸颊,小侄子眼底的水波更盛了。湿漉漉地看着他,像是在索吻。   “你就招我吧!”谢思邈恶狠狠啄了口他柔软的唇瓣。   ——   顾鸿渐老老实实被搂着亲了好一会儿,才面颊绯红,眼泛春波把人推开一点。   像是为换口新鲜空气,转过脸来看向书桌,拿起桌上的一册册书页开始翻看。   公元xxxx年x月x日,晴。   根据这两个月的观察总结,裴南枝在金融风投这块最顺遂,项目只要他接手,各方就像在给他开路一样,不管过程如何离奇,结局总会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甚至更好。   总之啊,他比气象局的晴雨表还好用。我现在就看他,他怎么投我怎么投,还赚到不少呢,也算补贴给我的精神损失费了。   不知道小顾那边,又是个什么体验?   我看他钱没多赚,为裴南枝得罪人的倒是不少,还得我跟在后头给他收拾烂摊子,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公元xxxx年x月x日,雷阵雨。   今天随手帮了裴南枝一把,我发现自从顺势而为,日常给点小恩小惠后,身上的束缚感减轻了。   看来气运之子也只走个嘛,哈哈。   小顾就是太实心眼,不知道糊弄的精髓。   公元xxxx年x月x日,多云转阴。   最近取得了大进展,虽然代价是小腿骨折,不过也算物超所值。   裴南枝身上的影响,可以通过间接的方式削弱,即:当a做的事为因,直接影响到b的果时,这种反弹最大。   譬如我抢了裴南枝一个苹果,我就会失去三个苹果。   但如果我想抢小赵的苹果,导致他没苹果了,只能去找裴南枝要,请他分自己一个,这种经过一人转折的因果,就会削弱对我的负面影响。   而中间经历的人和逻辑转折越多,影响就越弱。   等发展到多米诺骨牌,由此层层递进的因果推导,造成环境大势的改变时,裴南枝身上那种谁惹他谁死的霸道反噬,就会被削弱到一个微乎其微的程度。   我真是个天才!等麻烦解决后,一定要让小顾好好夸夸我。   真是的,为他的事我可忙了几年,不请我好好吃两顿实在说不过去。   公元xxxx年x月x日,大雪。   生日快乐,小顾。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了,所以今天不务正业,我要多写点有关于你的事,以便未来可以时时回顾。   我有时候会想,你摆脱影响后,第一句对我说的话会是什么呢?   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只会板着张脸,说些场面话吧。   真叫人难过。   小顾,你要是还愿意和我说话该多好,那样我肯定不会忘记你。   不想忘记你。   我爱你……   ……   字字恳切,字字情深。   顾鸿渐拿着纸的手,不可遏制地开始颤抖。   他作为原文主角攻的确首当其冲,剧情对他的约束力度最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谢思邈等配角的影响也会持续加大,哪怕他只是个攻4。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以身犯险,靠近裴南枝,一条条的蹚雷蹚过来。   谢思邈早就把纸上的内容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现在直白的袒露在顾鸿渐面前,还是让他这张往昔堪比城墙的厚脸皮,难得有了些不自在。   为缓解这阵局促,谢思邈摸摸鼻子,半开玩笑地说:“这算不算情书?想不到三十多的我还挺肉麻。”   怎么会不算呢?   上一世,他用对顾鸿渐的爱,来抵挡小说剧情对他的束缚,使他的心始终不曾沦陷。   有新进展时写两笔、身体疼痛时写两笔,寂寞时也写两笔,这些薄薄的纸页,承载着谢思邈五年厚重赤诚的情衷。   而后,跨越时间、跨越空间,自上个轮回穿梭而来。   “这么做……”顾鸿渐眼眶迅速红了,他深吸口气,勉力稳住声线:“值得吗?”   “什么值不值得的。”谢思邈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救爱人于水火,不是每个男人应当做……”   话声戛然而止。   他看到心上人回眸,静静凝望着他。湿润的眼眶凝结起一层水雾,不多时,便有泪珠滚落。   顾鸿渐这一生,只哭过两次。   一次在母亲的病房中目送她离世,一次就是现在。   谢思邈诧道:“小顾……”   顾鸿渐后腰抵着桌角,抬臂扣住他的后颈,没给谢思邈吐露更多字眼的机会,主动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在开这篇文时,最想写的桥段,如今终于磨完了,就觉得好欣慰TVT;   谢老师其实非常励志,他没有外挂,没有特殊地位来加持,全凭一腔孤勇想要把喜爱的人拉出泥潭。而且原文还是个镶边角色,全靠自己争取,最后应有尽有。   写这章时,全程单曲循环Asher book的《try》,这首歌太神了,简直完美契合谢老师心境!这里贴一部分歌词分享给大家↓   If i walk would you run;   我的靠近会让你却步吗?   If i stop would you come;   我的止步会让你走近我吗?   If i say you\'re the one;   如果我说你就是我的他;   would you believe me;   你又会相信吗;   If i ask you to stay;   如果我请你留下;   would you show me the way;   你愿意指引我吗?   Tell me what to say;   该说什麽话;   so you don\'t leave me;   才能把你留下?   The world is catching up to you;   世界牵绊了你的脚步;   While your running away;   而你努力狂奔;   to chase your dream;   追逐你的梦想;   It\'s time for us to make a move;   这次我们该迈出脚步;   cause we are asking one another to change;   争取这一次改变的机会;   And maybe i\'m not ready;   即便我还没准备好;   But i\'ll try for your love;   但我要争取你的爱;   强推这首歌,简直结婚神曲呜呜呜!最后,想要评论,我能看到大家夸夸谢老师吗QAQ;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觉悟   这个带有宣泄意味的吻,很快变得缠绵深邃起来。   顾鸿渐有心沉溺,另一只手也不知不觉环到了谢思邈后颈,改为双手交扣。   而谢思邈在经历初时的意外后,很快反应过来,搂紧人加深了这个吻。   强烈的,恨不得将其吃拆入腹、融为一体的欲念瞬息爆发,顾鸿渐没承受过如此排山倒海,冲他而来的渴望,像尾受追逐的鱼,被压得上身微微后仰。   谢思邈并不打算放过他,一条臂膀环过顾鸿渐的腰紧紧扣住,另一只手掌则托着他的后背。   敏锐如他,自然察觉到了顾鸿渐此时的心绪波动——后者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这方面感情的人。   此时的小顾,终于对他敞开了所有。   人在没有前路时,尚且能忍耐,可眼前路就在脚下,谢思邈没道理继续忍下去。   这些日子俩人即便有过亲密行为,更多的也是他循序渐进的引导着、诱发着顾鸿渐心底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   逐渐适应、习惯自己的接触。   流连于肌体的亲吻,手掌触抚时炙热的温度,无一不在挑动着人的神经。   每当那时,顾鸿渐都有种晕陶陶的微醺感,眼前灯火朦胧,氛围暗流涌动,他只觉得有什么从心里释放而出,全身松软舒适。   如果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似绵绵细雨的轻缓撩人;   那如今便是狂风暴雨般,带着征服与被征服、占有与被占有,纯雄性间互相攻城略地的侵略感。   顾鸿渐迟缓的思绪感知到了,却始终未有挣脱出去的想法。   占有是相对的,他也渴望谢思邈,渴望得到对方的所有。   爱如大雨倾盆,淹没人的意志。这一刻,似乎理智也不怎么重要了。   顾鸿渐卷曲着脚趾,默认了这把燃烧得愈发旺盛,逐渐往擦木仓走火方向发展的火焰。   他身上穿得还是谢思邈的睡衣,此刻已经被扯得凌乱不堪。曝露在空气中的胸膛,随着紧促的呼吸不断起伏。   周围是随着他俩动作而翻卷飘舞的纸张,那一页页记述着心意的情书,就这么飘落在肩头、鬓边。   身下人双颊酡红,半垂着眼睑,水盈盈的波光粼漓闪烁,眼尾哭得微微发红。被亲至红肿的嘴唇微微翕动,欲说还休。   而撕下了往日里或漫不经心、或衣冠楚楚外衣的谢思邈,也显露出狐狸身为肉食动物野性的一面。   那种势在必得的进攻性,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当汗水沿着下颌滑落,滴在顾鸿渐身上时,伏在上方的谢思邈坏心眼的问道:“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顾鸿渐红着脸不说话,屈起膝盖磨蹭了下他的腰。   谢思邈故意装不解风情:“小顾不愿意啊,那算了,我最不喜欢勉强人了。”说罢就要起身。   顾鸿渐恼羞成怒地拽住他衣襟:“你够了没?”   “好啦好啦,哪能在这儿呢,桌子多硬多不舒服,我们回房间。”   谢思邈边温声软语的哄着,边将人从桌上抱起,就着这个抱小孩般羞耻的姿势,回身走向卧房。   ——   黄昏时分,顾鸿渐腰酸背痛累得不行,四肢软条条的还坐不住,谢思邈一手揽着他,一手环到后面去帮他按腰。   沸腾的冲动下头后,离家出走的理性和羞耻心就回来占领高地了,这导致顾鸿渐一时间没法直视谢思邈。   他低着头,只留给对方一个毛茸茸的颅顶,脸颊发烫。   谢思邈这个没节操的,刚刚趁他脑子不清醒,没少逼着他做些羞耻的事,更是满嘴不堪入耳的话,自己居然没发作,就这么随波逐流了。   而且他不是主角攻配置吗?!怎么被攻4压了……   “所以你是重生的小顾。”谢思邈挑眉:“然后我们所在的世界,是本小说?”   顾鸿渐还记得当初谢思邈说他没想象力时,自己在心里嘀咕「你有想象力,你能想到这世界的本质吗」这回事。   可事到临头,他反倒没了借此嘲笑人家的心思。   “嗯。”顾鸿渐不自在地动了动,紧密相贴的触感太过直观,而且刚出过汗,滑腻腻的怎么感觉都不太对。   他这厢刚要溜走,就被谢思邈眼疾手快地截住了。后者懒洋洋的声音低沉喑哑:“干嘛去?”   顾鸿渐眼神闪躲着,被捏住了下巴挑起来,强行与谢思邈对视。   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顾鸿渐更不好意思,垂下眼帘,目光扫到东扫到西,就是不看人家。   他掰开谢思邈捏着他下颌的手指,低头把玩着,说:“裴南枝是小说真正的主角,所以他出什么事,可能会直接影响到小说世界,现在他性格崩坏成这样,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不是说我有办法了吗。”谢思邈摸摸他的脑袋,说道。   面对如今的困境,他上一世留下的信息愈发弥足珍贵。   一个人做事总会留下痕迹,哪怕他是气运之子也同样,没有人是不沾因果的。而裴南枝目前的动作太大了,他急于求成,留下的漏洞也会越多。   只要利用好了,将漏洞串起来,就可以利用因果的逻辑链,反向锁死他。   不得不说顾鸿渐的重生,是一个契机。   他是被作者亲口允许,能够重来一世自由行动的人,这样的特权导致原本完全围绕裴南枝建立的、不可违逆的规则体系,出现了逻辑上的权利冲突。   譬如当顾鸿渐「为了受到读者喜爱,必须这样做」,和裴南枝「主角是世界中心,必须受到庇护」相冲突时,这个优先级和可商量的度,又该如何界定?   顾鸿渐相信,会把「如何让角色受欢迎」这种任务,甩给角色本身,丝毫不负责任的作者,一定不会给重置后的文章,在内核逻辑上打补丁。   不过现在,它变成了一件好事——冲突带来了让规则松动的机会。   所以,这不仅是顾鸿渐个人的机会,还是所有配角的机会。   早前作者要营造他和谢思邈的对立感,让他们为了裴南枝争风吃醋。   所以势必不允许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能缓和冲突的因素在,因而也就刻意模糊了顾鸿渐对谢思邈的感情。   但重生后,挣脱束缚的顾鸿渐在经过缓冲后,以往的情绪都在渐渐归位。   他承诺过谢思邈,永远将小叔叔当做自己人,他想重新捡回这个约定。   顾鸿渐很难算清楚谢思邈究竟给了他多少,从小到大、桩桩件件,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他也想象不出如果谢思邈不存在,那么独自长大的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是谢思邈为他打开了通向五彩斑斓世界的大门,看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令人的心重新焕发出期待的景色。   不仅如此,他还教会了小小年纪的顾鸿渐如何挥动翅膀,飞往任何地方。   现在想来,他们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他此生不可能摆脱谢思邈对他的影响。   顾鸿渐坐起身,郑重地说:“以后不要再冒险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谢思邈被他光溜溜还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那是,才让小顾死心塌地跟了我,哪舍得就这么挂了。”   顾鸿渐闻言想要瞪他,但想到谢思邈吃的苦,他俩刚刚还……就又觉得是不是不大好?   在他的思维里,睡过就要负责,就要好好待人家。因而腰板一挺,忍着羞恼摆出副大度的样貌,对谢思邈的骚话装不在意。   太可爱了……   他的小顾真是太可爱了。   谢思邈忍不住扑上去,把人抱进怀里。   ——   与此同时,A市另一边,齐桓麟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出门应酬的他,恰巧在酒局上,碰到了同来的裴南枝。   “齐副总,幸会。”青年浅笑着朝他点头。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场,齐桓麟不好发作,只能轻哼一声偏转过头。周围人敏感的察觉到两人不对付,连忙岔开话题活跃气氛。   饭后按照原定计划,他们要去打高尔夫,等人陆续被俱乐部安排的车接走,前往球场。   裴南枝主动留下来,和齐桓麟同乘最后一辆。   现在没人了,司机也被隔绝在前座,齐桓麟不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乜斜着眼道:“你主动送上门来,是想找打吗?”   裴南枝面不改色:“我倒是不介意,只不过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就要刊登恩希太子爷,的新闻了。”   齐桓麟懒得跟他废话,不耐烦地道:“你有什么事直说,不然就滚下去,昨天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裴南枝突然道:“顾先生不喜欢你,对吧。”   齐桓麟眯了眯眼。   裴南枝:“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拆散他和谢思邈呢?”   瞬间,齐桓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齐小少爷从来都不笨,他是集团正统继承人,父母虽然宠爱他,却也不会落下严苛的教导。他只是碰到和顾鸿渐有关的事,容易头脑发热而已。   裴南枝想拉他一起对付谢思邈,离间两人。   再联系方嘉禾先前的表现,齐桓麟一下就想通了——对方恐怕不是第一次用这招了。   想来找他故技重施?   门都没有!   “然后呢?对付完了谢思邈,再把我当垃圾一样扔出去,替你顶包?”齐桓麟面露讽刺:“姓裴的,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还有,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虽然你不配当我的情敌,但说到底,我们就是这么个关系,相信你会帮我,我还不如去相信母猪上树。”   裴南枝:“以齐副总的身家,我何德何能,可以把你当工具?先解决谢思邈,至于之后的,我们各凭本事,如何?”   “不需要。”齐桓麟拒绝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扬起下颌,神态高傲如雄孔雀,“我就算要争,也会堂堂正正地去争,哪怕最后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需要这种可悲的伎俩。”   说这话时,齐桓麟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那个即便腿抽筋了,也要坚持跑完全程的倔强少年。   纯稚热血的模样像是会发光。   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裴南枝胸膛起伏了下,心脏隐隐感到刺痛。   车停下了,高尔夫球场已经到达,司机下来替他们开门。   “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齐桓麟说完,连眼神都吝于给他一个,就昂首挺胸地下车走了。   裴南枝目送他离去,掏出手机,打通了一个电话。   “动手吧……”   作者有话说:   小顾真纯真可爱^q^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山雨欲来   黄昏时分,谢思邈家中。   “接下来你的打算是什么?”顾鸿渐问道。   “裴南枝底蕴不足,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原始资本累积,他不得不使用过激手段。这虽然让他达成了目的,但他在圈内风评并不好,做生意讲究诚信,一个两度背刺老板的人,注定很难取得大家的信任。”   此时他依旧维持着刚刚扑倒顾鸿渐的姿势,一边手肘撑着柔软的床垫,支着脸颊懒洋洋道。   “所以他肯定要先摆脱这种势单力孤的困境,近期,他会尽可能多的参加各种聚会,接触更多的人,来快速组建他自己的人脉关系网。”   “这方面我已经安排了人,目前他们已经搭上线了,所以未来在信息方面,我们倒是不用太担心。”   顾鸿渐蹙起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但你也说了,你还没做好充分准备吧?有什么地方是我能补上的?”   谢思邈闻言,煞有介事地叹口气,摸了把小侄子的脸颊,说:“没错,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以后除了我,别的男人递给你东西都不能吃,知道了吗?”   顾鸿渐不自在地扭开脸,小声回:“知道了,我也没那么傻。”   谢思邈扑哧一笑:“这就害羞了?都多大人了,我们小顾的脸皮怎么还这么薄?”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顾鸿渐心里嘀咕了句。   “我先前说过,要利用多人转折的方式,消除因果反噬的影响。”   谢思邈见他只肯给自己一个后脑勺,就坏心眼地伸手,去捏他后颈的皮肤。   “所以专门给他准备了个大礼包。”   谢思邈当初对裴南枝说的,的确不是空口无凭,随意吓唬他的。   他是握有那些证据,不仅如此,他还有另外一个,能在短期内绊住裴南枝的底牌。   根据谢思邈对裴南枝目前的资产评估,他从顾绍北那边,至少薅来了过半的资产。   首先是他暗箱操作,昧下的大量鸿盛融资券。   这部分的钱,目前他通过券商代持的方式,一部分用来收购鸿盛的股票;   一部分注资斐然这家他栖居的投资公司,摇身一变成了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拥有了一部分业务的决策权。   另一方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绍北背靠顾家大树,又有几十年的积累在,名下各种房屋产权、投资分红多不胜数。   而其中最珍贵的,就是鸿盛的股份。   虽然经过顾鸿渐两轮的稀释,已经让顾绍北跌出了董事会的最低持股比例。   但如果裴南枝能拿到他手里的那部分,再加上自己暗地里收购的股票,就能凑够进入鸿盛董事会的门票,成为拥有投票权的股东。   为此,裴南枝也没少往这方面努力。   谢思邈目前掌握的情报是,裴南枝在顾绍北被抓去局子后,通过一系列不正当手段,让顾绍北的其中一笔投资失败,欠下了债务。   但后者人都还在接受调查,哪有精力去顾及外面的事,而还不上欠款,债券人是有权在他名下的财产中,挑选抵价品的。   裴南枝早在布局前,就以极低的价格,从他的目标——由于投资失误,而导致资不抵债的土地原主人手里,买走了那块地的债权人资格。   然后又用这块地套牢了顾绍北,名正言顺成为了顾绍北的债主,只要等法院那边的流程走完,他就可以要求拿走顾绍北的鸿盛股份了。   谢思邈联系到了那位原债权人,只许以薄利,就让那位穷得荡气回肠的倒霉鬼,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   平心而论,青年做的这手不可谓不狠辣漂亮。   加上即将收入囊中的部分,裴南枝名下拥有的财产估值相当可观。他也的确有底气来顾鸿渐面前,说什么填平项目。   如果不是他上位的手段过于遭人诟病,裴南枝绝对能成为近年来,A市最炙手可热的新秀。   谢思邈的切入点,也就在这里。   目前顾绍北的经济案件,已经被重点关注,只要把裴南枝和原债权人暗中勾兑的信息递过去,势必会引起一轮调查。   这是逻辑顺畅的猜疑链,站在调查者的角度,裴南枝这种未雨绸缪的行径,的确有替顾绍北资产转移的可能。   至于他俩闹翻?那也有唱双簧的嫌疑。   即便这条嫌疑他洗清了,过程中也势必拔出萝卜带出泥,暴露一些他做过的事情,只怕到时候裴南枝所有的部署都得停摆。   正好也压住他趁此吃下股份的谋划。   但这还不够。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谢思邈最初的计划是:完成上述步骤,搅乱裴南枝心境后,再利用什么事情去刺激刺激他,露出更大的破绽。   到时抓住把柄一击致命。   但这打得是个出其不意,他本人最好隐藏在暗处,然后再交由他人去收拾善后。   可他为了避退裴南枝,已经把自己摆到台前,并提前暴露了一部分手牌,裴南枝对他不可能不提防。   别说提防了,找机会对他下手都是肉眼可见的。   顾鸿渐忍不住把脑袋转了回来:“那对他来说,突破口在哪儿?”   两人对视一眼,缄默了。   他们都无法确定。   ——   所幸他们都是一旦确立目标,就很有行动力的人。隔天一早,顾鸿渐就和谢思邈麻利起床,一道出了门。   既然无法确定,那就主动出击。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谢思邈也暴露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义。   顾鸿渐想得明白,但牵扯到谢思邈,心情难免焦虑,行动间愈发有雷厉风行的架势。   拜作者亲笔御赐的主角攻标配「一夜七次好体质」所赐,他除了刚开始不适应,哪哪都难受,等一缓过劲儿来,就立马步履如风了。   看得谢思邈直感慨果然多多益善这个词有其存在的意义,下次他一定再接再励。换来顾鸿渐羞恼的白眼。   小顾同学胜于常人的羞耻心和放不开,对谢思邈来说是特别爱不释手的地方。每到此时,不调戏两把都手痒。   所以他立马装上了,主动坐进副驾驶,即便是他自己的车,也做作的坚决不肯开,说自己昨天累到了,开不动。   那副模样,仿佛他才是被睡的那个。   顾鸿渐:等他坐进驾驶位,谢思邈就靠在座椅上含情脉脉地看他,然后指指安全带。   顾鸿渐:顾鸿渐:“你是男的,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这种给女伴做的事。”   谢思邈无辜地眨眨眼:“我虽然不是女伴,但我是你的心肝。”   顾鸿渐:真是服了他了。   小侄子自认倒霉地倾过身体,来给他扣安全带,然后被人在脸上快速偷香了口。   好不容易上了路,顾鸿渐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坚决不再给身旁狐狸精一个眼神。   谢思邈就勾他讲话:“昨晚你睡的时候,我联系小赵安排了媒体招待会,你先和我去走个过场,然后我们再到薛家。”   顾鸿渐果然没憋住:“你要干嘛?”   谢思邈:“我不是说了,得先刺激裴南枝失控。”   顾鸿渐不由瞥了眼他。   “我不就是最好的饵吗?”谢思邈笑眯眯道。   顾鸿渐骤然色变,方向盘一打,差点把车别到马路牙子上。转过身来时,表情可谓疾言厉色:“你才答应过我什么?!”   谢思邈连忙哄他:“别急,你听我讲……”   ——   当天下午,裴南枝接到了谢思邈、顾鸿渐联袂出席媒体招待会的消息。   席间,两人抛出了一个堪称重磅炸弹的消息——谢、顾两家要联姻,联姻对象就是他们俩。   这则消息瞬间刷爆了全网。   坐在办公室里,目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玉树临风,站到一起宛若珠联璧合的两人,青年的眼睛都红了。   等不到下班时间,裴南枝腾地起身,离开办公室。   两分钟后,电梯下行至地下二层。门一打开,他就行色匆匆地跨了出来,快步在停车场里穿梭,走向公司临时配给他的专车。   就在他走近角落停放的车辆,抬手准备摁遥控钥匙时,身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正鬼鬼祟祟接近他。   裴南枝蓦地转身,喝道:“谁?!”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养父裴刚。   裴南枝回想了下,心说也对,是该到他这讨债鬼养父找上门的时间了。   目光在裴刚身上溜了圈,不由蹙起眉头。   裴刚是名会计,原本在一家大型企业就职,在A市这个生存压力极大、人才竞争激烈的城市,虽然算不上多优越,好歹普通且稳定。   而当年的裴刚虽然看上去不像大富大贵之人,也做到了把自己收拾的精神体面,哪怕衣着朴素,至少是干净清爽的。   哪像现在,穿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外套,内里宽松的T恤胸口,还带着土气的图样,是以前的他绝不会穿的。   下身的烟灰色运动裤上,还有几块吃什么东西滴在裤腿上的污渍,运动鞋灰扑扑的,全身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三百。   油到反光的头发并成一缕缕,贴服着头皮,中年男人视线游移,借长到有些邋遢的刘海躲闪着裴南枝冷冽的目光。   “南枝啊,爸爸听说你最近过得不错,哈哈。”   或许是裴南枝的神色过于漠然,连一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裴刚干笑两声,只能自己打破沉默。   “你来干什么?”青年厌烦的语气不加掩饰。   话虽如此说,但其实裴南枝很清楚,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原文里,他这个时间在星河当底层实习生,身上还背着五百万欠款,哪有闲余的钱?不然他爸也不会跑去找顾鸿渐卖儿子。   现在他俩分开的消息不说闹得轰轰烈烈,那也是随着他的崛起,而变成了只要提到裴南枝就不得不谈的花边新闻。   他爸只要想,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既然儿子有钱了,裴刚哪还用舍近求远?   裴南枝一直没有说的是,他也憎恨着小说作者。   仅仅是因为作者想要美强惨的人设,就轻飘飘一笔让他失去了亲生父母——   作者没有让亲生父母出现的打算,那样会需要多开一条支线,所以他至今不知道他们是谁,又在哪里。   而为彰显他坚韧的品性,又让他好不容易拥有的第二个家庭支离破碎,在学校承受他人的非议和鄙夷。   他不会忘记当他抱着捐款箱,站在讲台上时,肆无忌惮揣测他的有钱同学,是如何一边用戏谑的目光打量他,一边侮辱意味的将钱,塞进箱子里的。   原本他可以当他不在意,在他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和对道德感的自我要求时。   可在他知道他的努力和坚持,是作者轻描淡写的安排下诞生的,就变成了场笑话。   对裴南枝来说,所有诸加在他身上的苦难都是真实的。   这让他怎能心平气和?   而现在,这个象征着他一部分悲惨命运的人,就这么恬不知耻、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中年男人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涎着脸说:“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你混得这么好了,爸爸早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想当初,我和你妈把你从孤儿院里接出来,可是一直都当亲生儿子在照顾。都说生恩不如养恩,我们也养了你好几年,都是有深厚的感情在的,你看你如今出人头地,爸爸也由衷的替你高兴,所以,是不是……”   裴南枝目露讽刺:“你当初抛妻弃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有深厚的感情?”   裴刚噎住,但马上又笑开来:“我心里记挂着你们呢,无论在里头,还是在外漂泊的那些年,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和你妈。而且你看,你现在也就剩我这么个亲人了,咱们要相依为命不是?”   “爸爸知道你生我的气,但爸爸还是为你着想的,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你还前途似锦啊,要是让外人知道你还有我这么个没出息的爹,那影响多不好。”   中年男人顿了顿,继道:“你也不想我曝光的,对吧?”   那副有恃无恐的赖皮样,让人又恼又恨。   裴南枝心底冷笑,果然没高估他。跟原文剧情里,一模一样的那套威胁他的说辞。   只不过,他也已经不是那个作者最初设定的人了。   空旷寂静的停车场内,响起一声轻笑:“你想要钱?”   裴刚本想再花言巧语两句,粉饰下自己的行为,就被对面人眼中翻滚的黑雾惊住了。   青年虽然在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那种扭曲的阴郁,还有不时闪过的狠厉神情,都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儿子会有的。   裴南枝抬脚,一步步走近他:“可以啊……”   最后停在男人两步开外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瞰他,笑容中有明晃晃的恶意:“能拿多少,就靠你的本事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的留言我看到啦……我只能说会有的,等回头改一下发「你们懂的」……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归属   直到重新坐回车里,顾鸿渐都有些神志恍惚。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么个前二十多年低调惯了的人,居然也会有一天,干出如此高调张扬的事来。   现在外面都刷疯了,顾氏掌权人和谢氏掌权人公开出柜,别说炸得圈子里一干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就是互联网社交媒体上,都在被疯狂转播。   几乎没用多少时间,他和谢思邈的资料就被展露在公众面前。   围观群众纷纷感慨,这年头当总裁是对颜值有硬性要求了吗,怎么个顶个的盘靓条顺?   而当他们看到二人履历时,又不禁感慨人和人的差距果然好大。   不仅皮囊优越,个人能力也非常出色。   顾鸿渐十八岁进入公司实习,大学毕业后,直接在父亲中风倒下的风雨飘摇之际,接掌大权力挽狂澜,还把盘子做大了。   这种听起来像小说内容的玄幻事迹,一时间为人津津乐道。   另一边,谢思邈在浪完了大学四年生涯后,也开始接手家族生意,而他显然要比顾鸿渐更神秘。   大家除了知道他很少出现在人多的社交场合,就只能拿他做事算无遗策来讲讲,显然这是财经科普区up主的主场了。   至于他长了张风流多情美人面,有没有物尽其用当个浪子,一心想看风花雪月的围观群众注定只能失望了。   就连那个陈年八股的「女明星倒追不成反被雪藏」的八卦,都被好事者翻了出来,除此以外再无收获。   最后大家惊讶地发现,谢思邈竟然意外的洁身自好。   而等消息灵通的人出来爆料,说他俩还是青梅竹马长大,从小就关系好时,整个互联网都炸了。   两个无论从外貌、家世、个人能力,都极为匹配的人,还有着这么层羁绊在,越发像童话小说般不真实。   可它又真真切切的摆在众人眼前。   不少人在社交网络上激动地刷:「我又相信爱情了」、「哪是他不解风月,分明是早就心有所属了」、「青梅竹马yyds」。   而与此同时,游戏社区和超话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评论1:??这不真的不是戚总吗!!【顾鸿渐截图.jpg】   评论2:握草,握草握草,梦想照进现实了啊家人们!   评论3:我真的傻了,怎么会有那么像纸片人的男人?   评论4:什么,我才在现实里和老公相遇,他就要成为别人的老公了?!不!!【嘶声】   评论5:呜呜呜老公你怎么和别人跑了,明明昨晚你还在我床上QAQ;   评论6:口胡,楼上哪来的狐狸精,他明明在我床上!   评论7:我不管,我和谢总不共戴天,夺夫之仇不可饶恕!   评论8:虽然但是,你们这些人不要把角色和真人混为一谈啊.jpg;   评论9:难道就我一个好奇戚总……啊不,他俩谁上谁下吗?【好奇】   评论10:那还用说,我老公必须是攻!!【咬牙切齿】   当然,网上的纷纷扰扰都离当事人们很远。   从新闻会场跑出来的两人,依旧坐进来时的那辆座驾,谢思邈这回体贴地接手了开车的活,放顾鸿渐在副驾驶位发呆。   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顾鸿渐还没有回神,谢思邈就有点想笑。   “如何啊,有什么感想要跟小叔叔分享吗?”他揶揄道。   顾鸿渐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然不排斥参加社交活动,也经常因为谈生意,和一干年龄能当他爸的中年男人们组饭局,出入度假区,但活动范围始终没出过他的生活圈。   像这种跟明星一样万众瞩目的体验,他从来没有过。   想到刚刚谢思邈宣布两家联姻时,台下疯狂闪烁的相机光,和媒体人们兴奋的神色、骤然亮起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探究,就特别不习惯。   这一下把两家都扔进舆论场,他倒是没事,反正顾家现在已经没有谁能奈何他,但谢思邈还有家人——   顾鸿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家那边……”   谢思邈:“我爸早知道了。”   顾鸿渐蓦地转过脸,表情裂开了。   谢思邈一脸无辜:“我没和你说过吗,他为了你,还拿拐杖在家里追着我打呢,说我祸害你这么个好娃娃。”   突然被告知长辈早就知道了的顾鸿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一下也忘了计较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和他说的?”   谢思邈食指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挑眉道:“我就跟他说,你是他儿媳妇。他让我悠着点,你要不愿意也别勉强。真是天怜可见,我哪敢勉强你啊,小顾脾气那么大,指不定哪天又不理我了。”   顾鸿渐脸颊微微发烫:“你、你别诬赖人。”   “说真的。”谢思邈收了笑,目光脉脉温情:“和我公开,你有什么想法?”   顾鸿渐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感觉像在做梦,有点不真实。”   当谢思邈提出公布两家联姻消息时,说实话,他内心没什么抗拒。   对顾鸿渐来说,既然认定了一个人,就要冲着相伴一生去,所以任何体现相互约束的外在形式,他都不排斥。   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他选择了承接谢思邈的感情,就要给予对方各种身为伴侣的权利。   但当他真正和谢思邈站在一起,接受来自外人目光的检阅时,他才切实的意识到,今后在所有人眼中,他们被绑定了。   以后大家在外面,无论看到两人中的谁,脑子里就会想到:啊,这是xx家的xx。   这样的感觉……还不赖……   他和谢思邈将会在不久的未来,组建一个小家庭。他们是伴侣,更会成为真正的亲人。   一想到此,顾鸿渐便油然而升起一种归属感。   他思潮起伏,整颗心像是被泡在了水里,又酸又涩,还涨涨的。   但却很充实。   谢思邈向来善于读取顾鸿渐的微表情,眼神如春风化雨,愈发柔和。   “但不讨厌,对吗?”   “仔细想想,就像在我身上留下了属于你的标记。以后我到哪里啊,都会被人说,「这位是顾总的先生」,谁也撬不了你的墙角。”   谢思邈伸过手来,挠了挠小侄子的下颌,嘴角擒着笑:“这么一想,是不是还有点开心啊?”   顾鸿渐对上他的目光,内心的羞涩让他下意识想要回避,人却像被定在原地,忘了躲开。   ——   两人到薛家后,迎面撞见的第一个,就是薛晴云。   后者可怜兮兮的倚靠着别墅门口的罗马柱,像在等他们。   顾鸿渐走近了,注意到薛晴云眼睛红通通的,显然刚刚哭过。   他顿了顿,还是问候了句:“最近好吗?”   谁知道薛小少爷一听这话,眼眶瞬间就湿润了,瘪着嘴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谢思邈斜里伸出一只手,按在薛晴云脑袋上,笑呵呵道:“小薛啊,见面怎么不和叔叔打招呼啊?”   往日能不招惹他,就尽量不去招惹的薛晴云这时也忘了畏惧,泄愤似的把他的手从头上扒拉下来,对顾鸿渐赌气说道:“不好,你和他在一起也不和我在一起。”   “既然顾哥最后还是选了个男人,那为什么我不行?”他越说越不甘心。   顾鸿渐有些尴尬,心里斟酌着言辞,那边毫无尊老爱幼精神的谢思邈,就毫无人性地开始欺负小朋友了。   “因为我胸肌比你大。”   顾鸿渐:顾鸿渐:“你在说什么?”   薛晴云胸脯一挺:“我可以练到像你这么大。”   谢思邈:“我长得比你好。”   薛晴云:“我……我清新可口别具风味!”   谢思邈又当着他的面揽住顾鸿渐的腰,得意地扬起下颌:“我还有他的爱,你有吗?”   薛晴云嘤嘤嘤地跑走了。   当然这种幼稚的比试赢了也没什么好处,顾鸿渐恼怒地给了谢思邈一手肘。   这时薛止澜也从楼上下来了,正好跟蹬蹬蹬往上跑的讨债弟弟擦肩而过。瞧瞧上方已经空荡荡的楼梯,再瞧瞧楼下两人,问:“怎么了这是?”   谢思邈摊摊手,作置身事外状。   顾鸿渐看不过眼,扔下一句:“你们先谈,我去看看晴云。”就也上了楼。   ——   薛家顾鸿渐来过很多次,用熟门熟路来形容都不为过。   走到薛晴云卧室前,房门虚掩着,留出了细细一条缝。房间的主人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心力再管其他了。   顾鸿渐走进去,就看到薛晴云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把脸埋在里头呜呜呜。   感受到身边的床垫往下陷了陷,青年也不抬头,“别来烦我,我失恋了,正伤心着呢。”   “要喝水吗?补充点水分。”顾鸿渐踟蹰了下,问。   薛晴云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头,边拿手背擦眼泪,边坐起身嚅嚅:“抱歉,不是故意要对你这么凶的,我以为是我哥……”   “他在和谢……总谈事情。”顾鸿渐顿了顿,忍不住教育道:“就算是你哥,你也不能拿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薛晴云垂着脑袋,小声嘟囔:“你还训我,又不肯和我在一起,又要训我。”   顾鸿渐深深叹了口气:“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么多年下来,你可终于问我了。”薛晴云语气低落。   最开始他们的相遇,是在薛晴云的生日宴会上。被捧在手心宠大的他,就和全天下所有小孩子一样,拥有最纯粹最直白的审美观。   他就是觉得小顾哥哥好看。   那时的喜欢,是单纯且浅薄的,但也足够一个小孩产生动力去追逐。   毕竟薛小少爷从小到大,无论想要什么,都会被满足。哪怕一开始得不到,他也会撒娇会闹腾,用尽手段也要满足自己。   而通常,都是以他的胜利告终。   他央着父母带自己去顾家,他要见顾鸿渐,但即便见着了,小顾哥哥也是如此冷淡。   薛晴云不服气,他习惯了得到,所以自然也不懂放弃。   直到他上小学后的某天,因为早上赖床而错过了上课准备铃。   远远望着学校紧闭的大门,薛晴云摩拳擦掌,一脸兴奋。他早就想翻一回墙了!   眼下身高条件不允许,但爬个门也能替代下。   学校铁门上的雕花,成了最方便的脚踏。正当薛晴云踩着它们爬到高处,又翻了进来,准备潇洒的从铁门一半高的地方跳下去,摆个帅气的pose时,冷不丁看到了顾鸿渐。   后者别着红袖章,白玉般的小脸古井不波,眼神也淡淡的,正抬头盯着他。   已经松开铁栏,腾在空中的薛晴云顿时受惊,直接重心不稳,在顾鸿渐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薛晴云羞愤地低着头不说话,一时间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他长到现在,还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而铁面无私的纪律组长顾鸿渐,低头在值日板的迟到栏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娇生惯养的薛晴云忍不住呜呜呜了起来。   小顾哥哥好冷酷、好冷淡,自己都摔那么惨了,都不知道关心一下,哼,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就在他坐地上酝酿眼泪时,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了他面前。薛晴云忍不住抬头,沿着那条拿手帕的胳膊往上看。   顾鸿渐拿记事板的那只手撑住膝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见他久久不动,也没不耐烦。   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大,目光却很清澈。   他一开口,声音便如凉凉的玉石碰撞,非常动听。“擦擦吧……”   薛晴云如梦方醒,忍不住就想向他撒娇:“我、我疼。”   顾鸿渐看看他摔破的膝盖,转过去,背对着他蹲下身:“上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薛晴云也不管身上有多疼,立马爬上了他的背。他环着顾鸿渐的脖颈,偷偷地,像小兽一般嗅了嗅从校服上逸散出来的清爽香味。   然后,他小心翼翼把脸贴在小顾哥哥的后背上,翘起了嘴角。   到了校医室,薛晴云不肯从顾鸿渐身上下来,死死搂着人不松手。校医边笑边使劲,才硬生生把他从顾鸿渐后背上撕下来。   自觉完成任务的顾鸿渐朝薛晴云点点头,以作道别,然后彬彬有礼地对老师道了句再见,便转身离开。   薛晴云坐在床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   “外面那些人,我都断干净了。”薛晴云小小声说。   “嗯……”   “我……我就是无聊,找人解解闷。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玩了。”   “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行,不必勉强迎合他人。”   薛晴云听得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他想说自己没勉强,但很快便意识到,能够平静说出「不必勉强」这句话的人,本身也不具备对他的独占欲。   那么他的真实想法,对对方来说还重要吗?   “怎么就是他呢,肯定都是他引诱顾哥的,顾哥以前就被他拿捏死死,这个混蛋……”薛晴云抽抽搭搭的,眼神还在发狠。   顾鸿渐真的去给他倒了杯水,端到面前。   薛晴云默默接过,捧在手心不死心地说:“咱们真的没可能吗?”   “嗯。”   “真的一点点可能都没有吗?”   顾鸿渐看着他,不说话。   薛晴云也回看他,目光怔然。半晌过去,忽然感到悲伤。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追逐着某个人,兴高采烈一往无前的青春,的确是结束了。   满室寂静……   顾鸿渐依旧如当年一般很有耐心地陪着他。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很漫长,也许只是几分钟,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顾总,方便过来一下吗?”薛止澜旋开门把手,探进来半个身子。   顾鸿渐见他脸色不对,立即问:“怎么了?”   薛止澜沉声道:“齐桓麟那边有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真正的直男↓   小顾【犹豫了下】:多喝点水。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完结,章节预计会比较长。想把剩下的内容一气呵成写完,那样看起来比较快乐_(:з」∠)_;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争锋相对   严格意义上来说,出事的不是齐桓麟,但他的确受到了牵连。   就在大家热议的重点,还放在顾鸿渐和谢思邈身上,而圈子里的人也在通过各种渠道,向跟两位事主有点联系的人旁敲侧击打听时,社交媒体上又爆出了个新瓜。   起初是一个粉丝很多的营销号,把女主播的陈年旧账翻了出来。   发文暗指她当初风评不好、极富争议,造成了一个普通家庭的悲剧后,不仅没有返还巨额打赏,最后竟还嫁入豪门,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而那个家庭却是穷困潦倒,丈夫坐牢,妻子病倒,只靠年幼的养子独立支撑。   在营销号发文不久,很多大小账号为蹭流量,也开始跟风转发。   至此,事态影响进一步扩大。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当年媒体长篇累牍的报道,不少年纪偏大的人还有印象,也侧面印证了消息的真实性。   于是,引起了不少网友对世道不公的共鸣。   但到这里,还仅仅只停留于热度不会超过两天的沮丧素材,大家转发完骂完,事情也就过去了。   直到刚刚,裴刚找了媒体记者,亲自出面指责女主播,说她并不无辜,自己手里有证据能证明,两人暧昧关系存续期间,对方对他侵吞公司财产的事知情,并且存在主观引诱的行为。   所以,女主播是逍遥在外的从犯。   这下大家来兴致了,纷纷冲到裴刚新开的社交账号下,要求他放出证据。   而女主播一部分比较长情的粉丝,也跑到他评论区,骂他不要脸,一定是他策划了这场舆论风波,想把人拖下水,为的就是搞敲诈。   如果拿不出证据,就要告他诽谤。   就在舆论场乱七八糟的时候,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些一开始发消息的营销号在跟进报道时,都有意无意地点女主播目前的背景,她老公家有多厉害。   作为当事人的女主播早就慌神了。   打从见过裴南枝起,她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竟是些令人心有余悸的噩梦。   她的丈夫发现了她近期的憔悴,就问她怎么了,可女主播根本不敢说。   只要想到自己的的声誉,会将丈夫的公司拉入舆论场,而万一期间造成了什么损失,她都不敢想自己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她废了好大劲,才能过上如今富贵奢靡的生活,根本不想再回到从前去。   万一……万一没什么事呢?   他只是心里有怨气,故意吓唬吓唬自己。   女主播抱持着侥幸心理,当起了鸵鸟,过一天是一天。   但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越不想它来临,它就越要出现在你面前。   苦熬到今天,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消息爆出来的第一时间,女主播的丈夫——陆家这代继承人,小陆总便打来电话,把她狠狠骂了顿。   但发泄情绪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扔下一句「回头再找你算账」,就开始尝试联系裴刚。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女主播一个人的事了。   哪怕陆家对各种曲折并不知情,但她现在就是嫁了进来,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何况旁人看不出来,小陆总还能看不出目前网络上风向不对吗?   有人想借这件事,整陆家。   小陆总调查过裴刚这个人,自私、滥赌、抛妻弃子,是个完全垮掉后,毫无廉耻的人。   而不出他所料,裴刚在接到他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张嘴向他要钱,且数额不小。   小陆总暗忖得尽快揪出幕后搞事者,便想要尽快平息事态,不再给人攻讦陆家的机会,遂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被这么个货色敲诈拿捏,从小优越惯了的小陆总心情自然不会爽利。   但比起顶着陆夫人名头的女主播坐牢,让陆家沦为笑柄,往后都抬不起头来,显然他个人的荣辱不算什么。   对此,电话那头的裴刚咧嘴一笑,好心送了他一些女主播当年为稳住他,而附赠的一些「生活照」。   小陆总气得脸色铁青,直接挂断电话,驱车回家,去找老婆好好算账。   而就在陆家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之际,那个被心高气傲的小陆总看不起,犹如垃圾般活着的裴刚,居然反将了他一军。   一个爱钱的赌鬼,竟然不要到手的钱,而是跟他假意和谈,实际上把对话都录音了下来。   其中包括他是如何用冷漠傲慢的语气,要人拿着钱滚蛋,不准再提女主播当年那件事的,否则就要人好看。   裴刚在网上义愤填膺,说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这钱他不会要的,就是想曝光给大家看看,这些权贵阶级的丑恶嘴脸。   他的老婆已经死了,儿子现在也不原谅他,他需要像个男人一样做出些事,来证明给儿子看,爸爸是真的回来了。所以哪怕受到威胁,他也绝不退缩。   很多人都为他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决心感动,因而更加觉得仗势欺人、罔顾是非对错,一味压热搜删帖子还不惜人身威胁的陆家面目可憎。   所有人都没想到,短短一天之内,竟能冒出这么多瓜。   只不过后面的这个瓜不怎么香甜,还膈应人。   对陆家来说,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最要命的是,小陆总前不久,刚刚铆足了劲才搭上恩希的便车,声势浩大的宣布要和恩希联合研发新能源。   这个项目是恩希为应对环保浪潮,而对未来做出的产业战略调整,是重中之重。   恩希是否还能继续确保行业龙头的地位,成败在此一举。   所以,陆家在项目里参与的其实并不多,主要还是齐桓麟想提携下小弟,开放口子,让陆家跟风投了些钱进来。   但这种专业上的事情,外人哪里知道,在一些财经博主及自媒体的有心引导下,陆家被形容成了不可靠的合作伙伴,恩希的新能源项目又面临着哪些重大考验,完全被渲染成了困难重重。   至此,这幕大戏终于图穷匕见。   ——   薛家书房内,谢思邈、薛止澜,顾鸿渐三人或坐或站,沉默不语。   他们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同时,三人也明白了裴南枝的下一步计划——他要拿恩希的战略计划做文章,做空恩希的股票。   顾鸿渐没想到裴南枝竟然会拿他的朋友开刀,为此由衷地感到愤怒,心底那簇小火苗蹭蹭往上窜,把他漆黑沉静的眼珠子烧得发亮。   想要围猎恩希这样的庞然大物,光凭裴南枝的财力人力,是远远不够的。   但他目前所在的斐然投资是金融机构,空投算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   只要有钱赚,裴南枝就能说服其他股东,配合自己的计划。甚至还能以公司的名义,再去联络几家空投机构。   这样一来,他手边能调配的资源就变多了,资金也很充裕。   双手抱胸,坐在书桌后的薛止澜率先打破沉默:“先给桓麟去个电话,问问他那边的打算。”   谢思邈拿起桌上的座机话筒,递给顾鸿渐:“你给他打吧,我想他大概不会希望听到我的声音。”   对面的薛止澜不由挑了挑眉,心说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顾鸿渐没有多说什么,走过来接过话筒,薛止澜在一边报齐桓麟的号码。   嘟嘟的长音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线路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憔悴:“薛总,什么事?”   顾鸿渐沉默片刻,道:“是我……”   呼吸声明显紊乱了下。   顾鸿渐:“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目前能确定的,就是裴南枝想要拿新能源项目做话柄,做空恩希,你目前对裴南枝的了解有多少?”   齐桓麟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来找我合作不成,就这么害我!”   顾鸿渐蹙眉:“什么?”   齐桓麟快速把那天发生在高尔夫球场边的事,简明扼要的说了遍。   至于自己在人面前是如何当情圣的部分,他不好意思、也觉得如今再没必要诉诸于口,而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顾鸿渐攥着话筒,他再迟钝,也明白两人之间的谈判推拉,不会只有齐桓麟说的那句「他来找我对付谢思邈,我拒绝了」那么简单。   但正如齐桓麟已有的觉悟那样,很多事虽然让人心怀不忍,但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再去深究。   何必再给人不合时宜的希望呢?   因此,顾鸿渐只是道:“陆总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们就不要下场捞他了,我们会配合你压一下股价的负面消息。另外我们也在调查到底是哪几家空投机构,参与了进来。”   齐桓麟:“这个我也在查,我爸正忙着联络其他董事稳定军心,以防有些人抛售股票,落进对面的圈套。   现在已经是休市的时间,等下晚上还要召开董事会议,以应对明天交易所开盘后,股价产生的动荡。”   “嗯,事情不管怎么说,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在,有什么需要,你就和我开口。”   顾鸿渐顿了顿,真诚地说:“他们不是一个人,但你也不是。”   线路那头陷入冗长的静默。最后,齐桓麟吸了口气,用微微颤抖的声线说:“谢谢……”   ——   一切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双方在打了整晚的舆论战——   这边降热度,那边就再买,双方旗下的门户网站连夜编撰文章,论证自己的观点是如何有理有据,而对面又是如何荒谬。   到隔天上午开市时,恩希股价果不其然的出现了震荡。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震荡百分比还在齐家的预期内,接下来势必遭到空投机构的凶猛进攻。   经过裴南枝的竭力渲染,终究还是有部分股民,对恩希的产业转型计划丧失了信心。他们早上一看股价还真跌了,立即抛售离场。   与此同时,空投联盟这边也混杂在这群人当中,有节奏地抛售股票。   同时,他们还安排了各种「恩希不行了」、「今日开盘,恩希集团股价狂跌」等耸人听闻的头条,来加重股民的恐慌情绪。   齐家那边也在拼命救市,争锋相对、互不相让,股价停滞在一个水位线上下跳动,看得所有人神经紧绷。   就在此时,前一天还在当话题中心人物的顾鸿渐,发布了鸿盛未来五年的蓝图计划。   其中,位列首位的就是:顾家、谢家、薛家、齐家,将会展开各领域间的深度合作。   紧接着,其他三家也立即跟进,确认了这条内容。   顿时,舆论哗然。   这种跨行业跨领域的全面合作,意味着各方资源的整合调配,无论对哪家来说,利处都是无法想象的。   恩希原本低迷的行情,因为这则战略计划,立即开始反弹。   对此业内不少人,都在夸赞鸿盛小顾总好魄力,年纪轻轻就敢挑头主持这么大的企划。   而且就目前市场反馈的信息来看,前景一片大好。   同时另一片战场,谢思邈那边也开始收网。   此次做空计划的牵头人裴南枝,身陷顾绍北案的风波,即将面临调查的消息一出,当即就有做空机构想要退出。   其他哪怕还在观望,也开始不停倒逼斐然投资,让他们给个交代。   而就在空投们自乱阵脚之际,恩希集团的股票没了阻力,一下反弹回了原来的水平。   这就是谢思邈的处理方式——不要永远等待别人给你抛难题,再被动地去解决,要主动给对方制造麻烦。   而裴南枝在此次事件中操纵股价,及为达目的,在背后进行一系列暗箱操作的行为,和顾绍北先前十分相似,而他又真的在顾绍北手下效劳过。   这更加大了相关部门对他怀疑力度,相关文书已经发往公司。   作者有话说:   好长啊——吃个晚饭继续写! 第87章 终章   A市城郊,某栋新购入的小洋楼内。   裴南枝脸色阴沉地盯着笔记本屏幕,最终猛地合上,恶狠狠砸了下桌面。   谢思邈!又是谢思邈!   他很清楚,很快就会有调查组的人找上门,要求他配合调查顾绍北的案子。   虽然目前裴南枝还不清楚,谢思邈究竟是怎么往他头上丢帽子的,但这不重要了——   真被带走接受调查的话,哪怕他能洗脱自己在顾绍北案里的嫌疑,这个调查过程也足够暴露自己在其他事件里的所作所为。   到那时,他就真出不来了。   裴刚缩在角落,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偌大的书房里,有柔软舒适的沙发,茶几上还摆着新鲜的水果,但往常奸懒馋滑惯了的他此刻无欲无求。   蹲坐在地上,整个人贴进两面墙折角的缝隙里,恨不能跟墙纸融为一体。   裴南枝已经疯了。   裴刚现在是十分后悔,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打死都不会来找便宜儿子要零花。   这时,青年蓦地望向他。   针对齐桓麟的布局,是裴南枝早就定好的。那时裴刚还没有出现,即便没有这个人,他也能拿女主播做突破口。   但不可否认,虽然整个计划并不是非要裴刚不可,但他去台前煽风点火的效果确实很好。无论传播速度,舆论导向的烈度,都要超过他原本的预期。   所以一开始,裴南枝对自己临时将他安排进来的举措,是很满意的。   现在计划基本算报废了,裴刚也就失去了他的作用。   裴南枝缓缓踱步而来。   随着他的靠近,裴刚越加欲哭无泪。   最后,青年在他的养父面前停下,蹲下身平视不断往墙缝里挤的裴刚,微笑道:“爸爸,再为我做一件事吧。”   后者闻言,更是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南、南枝啊,爸爸也想帮你的,但我能力有限,你也知道我先前只是个普通会计,干不了什么大事的。”   可惜他注定无法反抗,分别站在他左右,负责看守他的两名保镖,一把将他架了起来。   裴南枝跟着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嗔怪道:“爸爸别这么说,你怎么不会干大事呢,你可擅长了。”   ——   裴南枝失踪了。   得到这则消息时,谢思邈难得蹙起了眉头。   顾鸿渐面色也很凝重,对面不知道内情的薛止澜不明所以,只当他们是怕裴南枝狗急跳墙。   薛止澜还宽慰他们:“没事,他本身就没什么底蕴,能做到如今这步都算他本事了,更何况现在他已经输了,为做空恩希的股票,钱也损失了不少。等追查到他的下落,一切也就了结了。”   顾鸿渐委实放松不下来,只有他和谢思邈知道,裴南枝的主角光环有多霸道。后者更亲身体验过。   如果不能判定裴南枝为过错方,主角的庇护机制势必会反噬他们。   如果没有buff支持,裴南枝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像开了金手指一样,一路青云直上。恐怕连取信顾绍北都难。   这样的一个人失踪了,危险程度只会比他在眼皮子底下活动时,更令人想要投鼠忌器。   顾鸿渐转头问谢思邈:“你那边的人有消息吗?”   谢思邈摇摇头:“他把裴南枝的新住址给出去,结果警方扑了个空后,就再也联络不上裴南枝了。”   两人打哑谜般的说话方式,听得薛止澜是云里雾里,不满地敲敲桌子,说:“你俩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都把我拉上船了,现在又玩这一出,还当着我面,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呢,赶紧交代清楚。”   鸿盛总裁办公室内,三人相互对视一会儿,顾鸿渐眼神示意谢思邈:该你了,这是你擅长的领域。   谢思邈挑了下眉毛,小侄子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啊,都会变着法奚落他糊弄人了。   薛止澜见他俩眉来眼去半天,就是不记得搭理下自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谢思邈一脸关切:“感冒啦?怎么这么不小心,最近天气回暖了都。”   薛止澜怒:“滚!”   谢思邈:“你火气这么大,是热感冒吧,唉,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不爱惜身体,到老了你就知道后悔了。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实在是怕你听了以后更上火,那多不好,我都没法和你父母交代。”   薛止澜气得直翻白眼。   作为本次事件的暴风中心,齐桓麟正跟着他爸在公司加班,收拾善后。这个时候,往往都有很多工作要做。   而陆家那边也传来消息,小陆总要跟老婆离婚。   原本女主播还想挣扎下,但在听到小陆总冷笑着说公司这两天的亏损和陆家的声誉,就当是离婚分割给她的财产,不用赔了时,女主播瞬间噤声。   她知道,对方下句就该是:我劝你好自为之,否则,损失部分你现在就给我承担起来。   女主播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佣人把她的东西收拾出来,放到了门外。   她的老公已经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齐桓麟把这个消息和恩希目前的局势,忙里抽空的在小群里汇报了下,让大家放心后,就又匆匆下线了。   至于没啥大事的薛止澜,则被谢思邈抓来当了壮丁。   薛止澜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纯纯大冤种的一生。在家给弟弟收拾烂摊子,在外继续给人当苦力。   世间怎会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情?!   谢思邈想了想,道:“我回趟家,找我爸拿点东西,大薛和小顾就负责检查下网络舆情动向,一旦有什么苗头立即沟通,我们四家的老家就暂时交给你了。”   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顾鸿渐一把拉住他手臂。   谢思邈:“不用,我就回趟家而已。”   顾鸿渐抿了抿唇,盯着他不说话。当他抗拒一样东西的时候,他就会这样默默瞧着人家,用那双眼睛替嘴巴表达想法。   比如,他担心谢思邈的安危。   薛止澜:“喂喂,你们差不多够了吧……”   谢思邈回转身,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乖,留在这里和大薛一起坐镇后方。不会有危险的,只要我脑内对裴南枝不产生负面情绪,就不会出事。”   顾鸿渐此时展现出了他固执的一面:“要真的没有危险,你为什么不肯带上我?”   薛止澜:谢思邈低笑了声:“这么说我甩不脱你了?”   顾鸿渐目光很认真,语气很郑重:“带上我,否则你别想出这个门。”   薛止澜:“别真当我不存在啊!”   ——   最后,万年苦力薛止澜很好的履行了他大冤种的角色,被两人扔在了办公室。   而谢思邈和顾鸿渐两人,则乘坐电梯下楼,前往停车场。   途中安妮拿着几份文件找过来,有些紧急工作需要顾鸿渐处理,于是又加一人,也带上了她。   顾鸿渐和安妮有工作要谈,所以车交给谢思邈来开。   安妮坐在后座面不改色地跟顾鸿渐谈事情,内心刷满了弹幕,借着说话的机会,悄悄观察前座的两人。   等了解完顾鸿渐的态度,安妮低头,对着放在腿上的笔记本敲敲打打,开始发工作邮件。   顾鸿渐回转头,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开出去好一段路。他忽然想到什么,问谢思邈:“你要回家拿的是什么?”   谢思邈:“哦,是……”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对面车道忽然窜出来一辆车,直勾勾朝他们撞了过来!   这个意外打得车里三人都措手不及。   时间的流速一下变慢了,顾鸿渐瞳孔收缩,虹膜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那辆车的主人不知为何,在驾驶中途昏迷了过去。   眼见两辆车就要撞上,电光石火间,谢思邈违抗了司机往左打方向盘的自救本能,猛地往右一别。   “嘭!”   伴随一声巨响,急速转向中的左边车身被肇事车辆撞上,一路开上人行道,直直撞在了树上。   谢思邈脑袋因为惯性,磕在方向盘上,昏迷了过去。   顾鸿渐大脑一片空白,他顾不上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伤势,用力推开车门,快速绕到谢思邈这边。   左面车门已经被撞得凹陷变形,看上去触目惊心。   顾鸿渐开始呼吸不稳,颤抖着手去扒车门。   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幸亏谢思邈反应快,否则凭那辆车的时速以及冲击力道,只会更糟糕,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当他好不容易徒手扒开变形的车门,想要将人弄出来时,却悲哀的发现,谢思邈的腿被卡住了。   仿佛昔日重演,上一世的谢思邈也曾因为腿部受伤,而进过医院。   那些曾经他没有看到的画面,一幕幕发生在眼前,顾鸿渐眼眶发热,朝人伸出了手。   “叔叔……小叔叔……”他摸到谢思邈额头撞出来的血迹,整个人开始发抖。“醒醒,不要睡,快醒醒!”   后座的安妮抱着电脑爬出来,她的手肘和额头也撞青了,但因为坐在后面,没受什么大伤。   整车只有谢思邈受伤最重。   “顾总别紧张,先打120。”   她轻轻拍了下顾鸿渐的肩膀,后者方才如梦初醒,立即去掏兜里的手机。   摁号码时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按不对,顾鸿渐发狠,用力掐了把大腿,利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   等到打完电话,他就傻呆呆地守着谢思邈,周遭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仿佛远在天外。   安妮看着顾鸿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很不少受,但她也做不到什么,只能无声地陪伴在老伴身边,配合老板一起做些急救措施。   直到陡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压抑沉闷的气氛。   顾鸿渐扫了眼来电显示,顿时目眦欲裂——是裴南枝。   心中的忧虑、焦急、气怒猛然暴涨,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般,他重重摁下了通话键。   裴南枝轻轻叫了声:“先生……”   顾鸿渐打断他:“你在哪儿?!”   青年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顾鸿渐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在、哪、儿。”   青年静了片刻,报出一个地址,然后说:“只有你能来。”   顾鸿渐甩下句:“等着……”   不等裴南枝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   顾鸿渐把手机揣回兜里时,救护车也到了。   大家七手八脚将昏迷中的谢思邈抬上病床,他扭头匆匆叮嘱安妮料理善后,便到路边招手截停了辆出租,照着裴南枝给的地址扬长而去。   出租车最后停在了A市港口的一处仓库前。显然,裴南枝已经收拾好细软准备跑路了。   只不过临上船前,还是心有不甘,想再见顾鸿渐一面。   顾鸿渐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迳自冲进19号仓库,在看到裴南枝后,二话不说,一拳砸在他面门上。   两边站着的保镖立即动了,想要来制服他,被裴南枝抬手拦下。   顾鸿渐面色铁青,紧握的拳头还在微微发抖:“是你做的吧?”   裴南枝白皙俊秀的脸蛋立刻肿了半边,嘴角也被擦破了,闻声蹙起眉头:“什么?你刚刚在电话里就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演什么,你不是都能看到剧情了吗?”顾鸿渐拽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拉过来。   “你是这个世界最特别的存在,对付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们刚刚出了车祸,一个突然休克的驾驶员,直接朝我们撞了过来,这种小概率的事,只有你能办到!”   “所以,你觉得是我做的,然后为了他,打我。”青年怔怔望着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连躲都不知道躲。   “你有什么仇怨,就直接冲我来!”顾鸿渐将他的衣领用力往上一提,低吼:“为什么要把别人拖下水?!”   裴南枝眼珠子动了动,他看到顾鸿渐身上,那套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如今沾满了灰尘。   膝盖处的衣料被磨破了,手上、衣袖上还有血迹,刘海也凌乱的搭在前额,看上去,形容颇为狼狈。   青年苦笑了下:“我做不到。”   顾鸿渐目光霎时变得极为凌厉。   “如果我跟你说,这不是我做的,只是个意外呢。”裴南枝的声线也颤抖起来:“你就在那辆车上,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是吗。”顾鸿渐不置可否:“你做过的事可太多了。”   裴南枝呼吸窒了窒:“那是因为我能控制!我怎么可能让被人碰你,哪怕城东的案子,也是在我能填上窟窿的情况下动手的,我不可能真让你损失什么!可车祸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肯定……”   只要想到顾鸿渐可能会死,青年就感到如坠冰窟般的窒息。   可对面人此时冷硬的脸部线条,透露出了他对裴南枝这些纠结心意的不为所动。   他其实知道的,临走前将顾鸿渐招来的行为很不明智,很容易暴露,可他的理智已经管不住他的情感了。   裴刚已经被他支出去分散调查组的注意力,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将船开到公海上,然后自然会有他提前安排好的人来接他,去别的国家落脚。   一旦这么走了,以后说不定都见不到了。   “先生,我的确恨你,但我恨的是你不选择我,你给了我希望却又轻而易举地丢下我。”   裴南枝凝望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容颜,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可从始至终,我都爱着你。唯独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可你那么绝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爱我呢?”   顾鸿渐沉默片刻,说道:“我一开始并不讨厌你,因为你也只是她文章的载体。甚至我觉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   裴南枝听了这话,眼泪愈发在脸上放肆汹涌。   顾鸿渐只是漠然的看着,无动于衷。   裴南枝吸了吸鼻子,说:“可我不想做朋友。”   顾鸿渐:“你看到的我,只是一个假象,而且就连你所说的喜欢,可能也只是作者编入你人设里的一个设定而已。”   “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自己最清楚!”裴南枝激动的说完,胸口不断起伏,目露痛楚。“而且你怎么能说都是假的呢,难道你能时时刻刻在我面前演戏?”   除非是天生薄情的演员,否则一个人日常相处的行为举止,总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意。   裴南枝的人生在没错轨前,是心理学的高材生,加上从小经历的事情,对人的善意和恶意,都十分敏感。   顾先生外表冷漠,行事作风偏理性,但内在却是个很有力量,很宽宏温柔的人。   若非总是看着这样的先生,与他朝夕共处,又怎会泥足深陷,不得自解?   顾鸿渐:“我的确无法保证自己是否做的到位,但我尽可能地提升你的幸福指数了。”   “但我真正要的你不会给!”   裴南枝愤怒中,夹杂着盛大的悲伤。他犹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双眼充血地瞪视顾鸿渐,呼哧呼哧喘气。   太可笑了,他不想要的作者统统安排给了他,他唯一想要的,却就是得不到。   这是什么折磨人的酷刑?   既然如此,又何必造出这样一个世界,像牢笼般困囚着他!   “轰隆……”   “轰隆隆……”   仓库外忽有惊雷炸响,一阵晴天霹雳后,浓墨重彩的乌云开始朝这边汇聚。   顾鸿渐回头,朝门外看了眼,顿时色变:“裴南枝,控制好你的情绪。”   ——   但此时的裴南枝,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他身旁的保镖早在两人打哑谜时,就被诡异的氛围弄得心觉不妙,如今再看那诡异的天象,更是震撼莫名。   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一时没了主意。   顾鸿渐拉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裴南枝跑出仓库,指着黑云翻滚的天空让他看:“又是你对不对,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给我停下!”   直到一道闪电当空劈下,顾鸿渐拽过他,两人险险避开,裴南枝才从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瞪着眼睛仰望天空,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顾鸿渐看他那样,就知道别想从裴南枝那儿得到答案了,顿觉头痛欲裂。   眼下谢思邈还躺在医院,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边又出了状况。   但不管如何,他不会允许再有威胁到谢思邈生命安全的事发生。   顾鸿渐知道,问题一定出在裴南枝身上,遂拽着人咬牙道:“快,既然这个世界是为你搭建的,你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也好,觉得幸福也好,一定能让它稳定下来。”   裴南枝看着他,笑了。   先生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要真能觉得幸福、觉得人生有意义,又怎么会出这样的变故?   “是平行世界的毁灭程序。”突然,一道低哑的男音插了进来。   僵持中的两人同时转头,朝声源处望去。   谢思邈一条腿打着石膏,额头的伤口被用纱布包了起来,显然已经经过了一番治疗。   此刻,他正被安妮搀扶着,从远处走来。   谢思邈看向裴南枝,说:“你一定想了什么类似于「世界毁灭吧」、「就算存在也没有意义」的话吧。”   顾鸿渐当即松开裴南枝,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安妮开车送我来的。”谢思邈笑着拍拍他手背,以示安慰。   顾鸿渐看到他手背上还在渗血的针孔,眼眶发涩。这一定是谢思邈醒来得知情况后,匆忙间拔针留下的。   “上一世的我留下了一条,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信息。”谢思邈解释道:“我回家也是想去取那份东西,可惜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像是有意阻止谢思邈即将出口的话,又是一道雷电劈落而下。   “轰隆!”   不好!!   顾鸿渐想也不想,就朝谢思邈扑去。   就在两人即将摔倒前,顾鸿渐奋力将人推给一旁的安妮。   下一秒,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顾鸿渐闭目等待了几秒,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他不由睁开眼,然后愣住了。   只见裴南枝脸色苍白,双手撑在他肩膀两侧的地面上,伏在上方替他挡住了雷击。   “现在,你愿意……相信我吗?”裴南枝虚弱的笑笑,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我真的喜欢你,真的没有刻意制造你们的车祸。”   “哪怕那辆车上有我讨厌的人,我也不会拿你的性命去赌。”   顾鸿渐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裴南枝无力地翻倒到一边,暴露在顾鸿渐眼前的后背触目惊心,完全是最让人不忍目睹的惨状。   若非有气运之子的庇佑,他恐怕已经被电成焦炭了。   “你没事……真的,咳咳……太好了……”   裴南枝勉力又转了半圈身体,把后背藏起来,面朝着他,轻声说。   或许人在生死之间真的容易顿悟。那一刻,青年终于看清了自己内心最渴求的东西。   ——他希望他爱的人好好的,可以高兴快乐的生活。   那是一种非常纯粹,他几乎快要忘记的心情。   小时候养母教育他,要与人为善、要问心无愧。当时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高兴地挺起胸脯,重重地嗯了声,然后说:“我以后,要当一个能帮助到好多好多人的人,然后赚好多钱,开一家福利院,帮更多小孩找到家。”   “小南枝真了不起,那妈妈到时候就来福利院帮忙,给你打下手。”   养母温柔的笑容成为支撑他走过无数苦难日夜的动力,他始终认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上天会给善良的人奖赏。   再后来,他遇到了顾鸿渐。   细数起来,那些能一桌吃饭,饭后又一起在书房待着,学习忙碌,偶尔说笑的日子,给予过他很多很多快乐。   他是那么的怀念,怀念到胸口酸涩胀痛,几欲落泪。   当闪电劈落时,裴南枝压在心底的感情,被强烈得激发了出来。   他要他爱的人活下去!   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的他,身体擅自就动了。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了。”裴南枝漠然的扫了眼谢思邈,后者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疼得皱眉。   他扭头,仰面眺望浓墨翻卷的天空,扯了扯嘴角,眼神透露出一丝自嘲。   “我裴南枝,自愿放弃作为主角所给予我的一切特权,从今往后,我的人生盈亏自负。”   “这个小说世界也切断跟现实的联系。从此,没有人的人生会被安排。所有人,包括世界本身,都自由了。”   话音落下,裴南枝又吐出一口血,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内被抽离了出去,脸色迅速灰败下来。   “对不起……”   在陷入昏迷前,裴南枝喃喃:“不要恨我,好不好。”   ——   当调查组的人赶到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此时乌云早已散去,露出原本的万里晴空,唯有地上的几道焦痕,昭示着蛛丝马迹。   见裴南枝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办事人员立马联系救护车,决定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顾鸿渐扶着谢思邈,和他们应酬完,又目送调查人员连担架上的裴南枝,和他手下的两名保镖一起,都带上了车,扬长而去。   一时间,两人都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事到如今,车祸的真相基本猜都猜的出来——谢思邈知道的太多了,世界意识怕他说出来后,干扰裴南枝的判断。   任何事物,只要产生了意识就会有求生欲,世界意识害怕疯狂的裴南枝,在进一步知道自己对世界的掌控究竟有多强后,会做出更多将一切导向毁灭的事。   所以屡次希望打断他。   但最后,悬崖勒马的裴南枝,却放了所有人自由。甚至主动解除了自己作为气运之子,对世界的控制权。   从此这个以文字构建而起的低维世界,也跟着解脱了。   只是现在,这个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就和裴南枝下场如何,未来如何,已经变得不再和他们有关系一样。   他们因为小说交叠的人生,重新回到了他们本该回到的位置。   顾鸿渐劫后余生中,也清晰感受到那股冥冥之中,束缚着他的丝线消失了。以至于整个身体都为之一轻。   他终于彻底的,不用再受任何人的影响和操控。   安妮去来时的方位,寻找自己停在路旁的车子。这里只剩下顾鸿渐和谢思邈两人。   静静立了阵,谢思邈率先打破沉默,用玩笑的口气说:“站着好累啊,小顾过来,给我靠靠。上辈子右腿骨折,这辈子还是右腿骨折,唉,也是命中有此一劫。”   顾鸿渐垂落眼帘:“对不起……”   只要想到不久前谢思邈双眼紧闭,仿佛不会醒过来的模样,他就害怕。   “嗯?这是你现在该说的话吗?”   “我送你去医院。”   谢思邈扬眉:“就这些?”   顾鸿渐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谢思邈:“噗!”   对上他揶揄的眼睛,顾鸿渐面上流露出些窘迫:“别的等你伤好以后再说。”   “好吧——”谢思邈眼珠一转,陡的凑近前,和他鼻尖相抵:“等我伤好以后,你是不是要说,我们挑个时间住在一起啊?”   “不可以吗?”   “哈哈哈,可以可以。那以后下班我给你打电话,就可以说「嗨顾先生,要一起回家吗,今晚你想吃点什么」了。你看我还会做饭,唉,你真是赚到了。”   “嗯……”   回家……   这个词汇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顾鸿渐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而两人十指交握的手,此刻都将对方攥得死紧,仿佛攥住了未来。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本来有好多话想说的,但现在累得只想躺下orz;   小裴线是一早就想好的,他所有的心态变化,人生每个关卡的选项,最后又回归本初,都可以在文中找到清晰的逻辑线——   而我们的小顾和谢老师,历经重重磨难后,也终于修成正果,拥有了一个小家。此后人生时晴时雨,都有人与他并肩相共!   明天开始连载番外,还会专门写一个番外讲讲谢老师的弱点hhhhh没错!骚里骚气的谢老师也是有弱点的!   这个弱点很隐蔽,只有朝夕相处后,才会发现,咕咕马上就要get了233333;   最后,谢谢花钱看到这里的大家,还有人看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如果这个故事,面描述的这种深邃的爱情有让你感到一刻的快乐,是我的荣幸,啾啾大家!   【因为知道有部分小天使不看番外,所以就放在正文完结章感谢了hhhhhh……】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滴滴滴, 滴滴滴。”   清晨,闹铃的响声划破一室寂静。   顾鸿渐蹙起眉头,睫毛颤动了阵,接着紧闭的眼帘张开条细缝。闹铃的电子音吵得他头痛, 伸长手臂去够床头柜上的闹钟。   他这一动, 肌肉的拉伸让昨晚谢思邈在他身上造的孽, 一下又变得明晰起来。腰背酸软无力,两条腿跟面条似的。   想到谢思邈这只花蝴蝶没完没了压着他, 授了一晚上粉, 顾鸿渐就深刻反省自己最近对他,是不是过于宽容了。   特别在看到闹钟的时针, 已经指向九点时。   顾鸿渐脸色都变了。   他的生活一直很自律,每天早上定点起床, 很少有睡过头的时候。定闹铃这个习惯,还是和谢思邈住到一起后才有的。   这时,一条光溜溜的手臂伸过来,把他拨回了被窝里。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抵在他后劲处蹭了蹭。   柔软的发梢戳在皮肤上,痒痒的。   “再陪我睡会儿。”成熟男性初醒时微微暗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顾鸿渐不为所动, 翻过身, 把闹钟怼到谢思邈面前,说:“你解释一下, 我闹钟明明定的是七点半,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九点。”   谢思邈睁开眼, 无辜地眨了眨:“坏了?”   顾鸿渐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与闹钟一致,都是九点出头。   然后他也把手机递到谢思邈面前, 就想看他怎么圆。   谢思邈把手机从小侄子手里抽出来,叹着气道:“好吧我承认,是我调的,我就是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会儿。”   顾鸿渐手撑在床垫上,意图坐起身:“上午有几份文件要处理,我答应十点前给安妮回复,中午还要和李董、刘总他们去吃饭。”   谢思邈挑眉:“可今天是周六。”   “所以呢?”顾鸿渐不解。   “所以休息日就该好好休息。”谢思邈仰面躺在床上,握着他手腕的爪子依旧没松开:“小顾,钱是赚不完的,我知道这是你习惯的生活方式,但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你该尝试着换一种活法了。”   顾鸿渐听得心有所触,一时间挣扎的力度都小了。   “今天就算了,你已经答应人家,不好临阵反悔,但下次我肯定会阻止你,你的休息时间是我的。”   谢思邈自鼻间溢出一声轻哼,而后眼波流转,斜斜看过来,朝他抛了个媚眼。   “再说了,放我这么个貌美如花的伴侣成天独守空闺,就不怕我红杏出墙,找了别人?”   顾鸿渐:……   果然,就不能指望谢思邈正经过三秒。   “你对自己就这么没约束力吗?”顾鸿渐无奈道。   谢思邈轻轻捏了下他小臂上的皮肉,跟小猫挠似的:“有,但得不到陛下的欢心,臣妾心冷。”   “那先冷着吧。”顾鸿渐坐起身,面无表情道:“你的陛下要勤政。”   -   最终,冷酷的君主还是拔x无情,迅速捡起昨晚被扔到床下的睡衣,进了浴室。   十五分钟后,洗漱完毕的顾鸿渐神清气爽出来,直接拐去书房,紧急处理文件。   谢思邈见他不理自己,也搬过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公务。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他右腿的伤也差不多好全。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实不用都住在医院,实际上谢思邈自己也住不住。   顾鸿渐每天都会来看他,也会在休息日推掉他事物呆一整天,可谢思邈看他这么来回奔波,也有些心疼。   所以当他在医院躺了四十多天,终于让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可以出院,只需定期回来复诊就行时,兴高采烈地跟着那天来看他的顾鸿渐跑了。   那天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顾鸿渐坐驾驶位半晌没动,憋出一句:“上次说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思邈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故意装不知道逗他:“什么什么想法?”   顾鸿渐目视前方,面泛薄红:“你答应的,就,住在一起。”   谢思邈长长的“哦——”了声,然后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人刚好在外面,就今天搬过去吧。”   顾鸿渐一愣,下意识转过来:“我家吗?”   “对啊。”谢思邈答得理所当然:“那是你母亲的故居吧,我都把她儿子占了,哪好再抢她唯一能和你产生交集的机会。”   顾鸿渐怔然,忘记了言语。   而那一刻他的目光,足以让谢思邈捏住他的下颌,在那柔软甜美的唇瓣上,辗转缠绵地亲吻良久。   于是,谢思邈就这么顺滑且自然的,住进了顾鸿渐的别墅。   而他腿伤未愈,行动间颇不方便,于是继薛止澜后,他的特助赵菁阳接替了大冤种的身份角色。   这段时间谢思邈居家办公,都是他在两头跑。   同居刚开始时,谢思邈满怀憧憬,对亲密无间的同居生活报以极大的热忱。所有热恋期小情侣会做的事,他都想对小侄子做一遍。   可历来能掐会算的他也没想到,顾鸿渐的自制力竟然如此强,哪怕最容易上头的恋情初期,仍在大部分时间内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只要影响到工作,他一定会婉拒,或者限制谢思邈的夜晚活动次数。   而人间卷王顾大总裁工作的时间,又是如此漫长,弄得娇花都快枯萎了。   譬如昨晚,谢思邈真是难得逮到机会,能拉着小顾纵情声色一把——第二天不是工作日,双休日不用加班。   结果第二天醒来,依旧不能在醒来后,搂着人一边说情话一边赖床,享受□□的余韵。   医院病房那一个多月,反倒成为他们最热切缠绵的时候,谢思邈每每想起都回味不已。   -   那边厢,一墙之隔的书房内,给安妮发完邮件的顾鸿渐靠进椅背,也在想同件事。   谢家名下有他们投资建设的私立医院,医疗条件在A市都排得上号,而安排给小谢总的病房,自然是最高规格的单人间。   内里空间宽敞,各种用品一应俱全,装潢跟五星级酒店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很安静,除了专门负责他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不会有别的人来。   这样的条件,就很适合做些刺激的事。   而谢思邈因为腿脚不便,没少在把顾鸿渐撩拨起来后,又缠着人吃自助的。   事后累了,就让顾鸿渐躺在他那张一米八的病床上,然后搂着眯一觉。   顾鸿渐常常会在醒来时,感觉到谢思邈拿自己的狐狸尾巴在他腿上蹭,而后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再请他吃一顿自助。   求欢时的谢思邈会变得格外痴缠粘人。   那么大个子的男人,还喜欢拖着长音,抱住他撒娇。   照理说这画面该有些不忍直视的,可谢思邈央人的语气,眉眼间流动的神采,再配上他那张格外显年轻的漂亮脸蛋,就变得和谐又养眼,完全不违和。   顾鸿渐总是稀里糊涂就从了。   和浑身撒发着费洛蒙的小叔叔待在一起,他的大脑常常因为cpu过热而当机。   到两人住在一起后,这种热乎劲更是有增无减。   谢思邈精力旺盛,不然他也不会有闲心,折腾出那么多业余爱好来。   但现在,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将内心经过时间洗练后,变得如酒般芳醇深邃的情感,全部倾注到自己的心上人身上。   那种足以将人灌醉的烈度,让顾鸿渐沦陷之余,又感到些许畏惧。   没错,畏惧。   他不是怕爱人,而是怕爱人时,那个常常失控的自己。   人会因为陌生未知而产生害怕抵触的情绪,他也不例外。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   可是……   想到刚刚自己离开时,谢思邈略显暗淡的眼神,与他失望的表情,顾鸿渐内心刚升起的那点“稍稍拉开距离,让彼此过热的cpu冷却下”的念头,就不那么坚定了。   他深吸口气,走到卧房前旋开门把手,伸进半个身体问:“中午的饭局,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床上的男人双眸一亮,啪的声合上笔记本:“去。”   -   傍晚两人回来时,气氛早已变得和乐融融。   路过庭院时,见长大不少的三花猫耷拉着眼皮,瘫在猫窝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貌。   前不久它刚发过情,而智慧也果然不负智慧这个名字,不仅脑袋不大聪明,眼神也不大好,给自己挑伴侣的本事也是一绝。   顾鸿渐上回瞧见它和奶牛小男猫滚小树林时,恰巧瞥见了对方的正脸,顿时呼吸窒了窒。   他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还有能在长相方面,和智慧一决高下的小猫咪,能长成这样也是种奇迹。   于是,绝不允许丑儿婿进门的顾总裁棒打野鸳鸯,无情地把猫贵妃送去绝了育。   目前智慧还在术后恢复期,整个猫都透着股“没有世俗那种欲望”的贤者气息。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就是顾鸿渐把事情讲给谢思邈听时,后者通篇只对小树林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兴致勃勃表示为人父者当做好表率,什么时候他们给智慧示范下,该如何钻小树林,要挑什么样的对象钻。   听得顾鸿渐恼羞成怒,把这些日子正热乎的宠后一路贬到常在。   从此,谢皇后就变成了谢常在,至今位分还没抬回来呢。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谢思邈毫不留情的嘲笑小猫咪。   顾智慧打小就特别会撒娇卖乖,见着顾鸿渐就往他身上爬。还会娇声娇气的咪咪叫,顾鸿渐注意力一不在它身上,就拿爪爪去搭他的手,让人摸自己。   可以说坏了谢思邈不少好事。   顾鸿渐斜他一眼,“和小猫都能计较起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语毕,径直往屋里走。   谢思邈撇撇嘴,“我要真活成小孩儿了,你就得宠我,像我当初宠你似的宠。”   顾鸿渐:“不要。”   谢思邈瞪眼:“好啊,想不到你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小顾!”   顾鸿渐偏过脸来,嘴角微微翘起,眼泛笑纹:“我要把你也抛上半空,玩接抛游戏,还要把你好好管教起来,让你乖乖的,不能再去外面野。”   谢思邈看得一愣,脚步不自觉加快,朝他追逐而去。“小顾好狠的心,必须要惩罚一下。”   -   谢思邈心里有个小本本,本本的封皮上写着:小顾观察实录。   里面记述着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得体会。   小侄子本就是个内敛的性格,又在失去顾夫人后,为在严苛的家庭中生存,而习惯了压抑自己。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自然也有普通人的需求。   可是,没人教过他如何去释放、去索取,顾绍东不会,方惠云也不会。   顾鸿渐总是被动的习惯着、承受着,长久的历练造就了他惯于用理性解决问题的性格。   对于坏的,他接受。   对于好的,他反而不知所措。   后一点体现在与人的相处——特别是和谢思邈的相处中,显露在外的表现,就是他时常像反应迟钝、呆头呆脑的猫头鹰,既不说不要,也不反抗。   实际上,这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脑内的数据库里,没有储存这类情况的处理样本,而他情感的本能,却又想要接受,想要靠近。   这一切谢思邈都看在眼里,而经过他孜孜不倦的努力,小顾也从刚开始的呆板,变成如今能面不改色和他开玩笑的程度。   不得不说,毒舌的言语配他那张不动如山的脸,挺有些冷幽默的味道。   与之相对的,是小侄子渐渐敞开的心扉,和随之滋生的依赖心。   谢思邈全都知道,这方面他展现出了极为长久且韧性的耐心。   ——有朝一日,小顾也能像很多普通人那样,更加坦然的面对,爱这个课题。   这么想着的谢思邈满怀憧憬,仿佛看到了花海向阳绽放的场景。   晚上,洗漱完躺到床上的两人挨在一块儿,默默享受着这一刻温馨的时光。   谢思邈把玩着顾鸿渐的手指,眼珠一转,叫了声:“我腿疼。”   顾鸿渐立刻紧张起来,撑起上半身来看他:“怎么回事,是还没恢复好吗?”   “你哄哄我,我就会高兴,一高兴就不疼了。”谢思邈笑起来,执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一下下啄吻着他的指尖。   “你想我高兴吗?”男人含混的说着,华丽的声线如同大提琴音般优雅动人。   顾鸿渐顿住,垂下眼帘红着脸,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谢思邈指指嘴唇,含笑说:“要这里。”   顾鸿渐手指抓紧被褥,眼波如水的瞪他。   谢思邈:“疼——”   顾鸿渐低头,一个温柔的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了男人唇上。而后,被谢思邈扣住后颈,将之变得炽热缠绵。   唇齿分分合合间,他呢喃着褒扬:“小顾,你做得很好,我很高兴。”   然后翻身,将彻底变成一只熟虾的顾鸿渐压在身下,细细亲吻他的眼角眉梢:“好孩子就该有奖励,今晚我也会好好爱你的。”   又是一个漫长旖旎的夜晚拉开帷幕。   顾鸿渐昏昏沉沉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糟糕,明天又该起不来了。   可是……   他缓缓合上眼,环住了谢思邈的后颈。   算了。 第89章 蜜月(上)   谢思邈腿好全了以后, 就开始筹备婚礼和蜜月的事宜。正好快要到夏天了,就拐着弯问顾鸿渐是喜欢去海边,还是找个气候宜人的地方避暑。   顾鸿渐正拿着谢思邈送他的油画,在二楼来来回回的走, 比划着想挂哪儿好。闻声, 头也不回地说:“夏天?夏天我不出门。”   最后他挑中了书房正对办公桌的那面墙。   谢思邈送的油画是一副印象派大师的真迹, 远看是阳光下水波粼粼的湖面,娇嫩粉白的睡莲花悄然绽放, 浅暖色的色调层次渐变, 一点点晕染,非常养眼。   刚好他办公累了小憩时, 能抬头看到,舒缓下神经。   谢思邈站到他身后, 帮他扶着画框。   “小顾还这么怕太阳晒啊。”   顾鸿渐体温偏冷,习性有点像猫科动物,每年一到天气热起来的时候,他就懒洋洋地不高兴动,还会尽量避免去室外。   只不过拜那张脸所赐,这点不悦在外表不显而已。   但谢思邈作为顾鸿渐微表情解读大师, 自然不会像旁人一样被假象迷惑。   他知道小顾同学会在夏天, 体力消耗比其他时候更快,因而也就更容易犯困, 至少吃完午饭是一定要眯会儿的。   而且如果非要顶着大太阳出门,小顾嘴上不说, 脸会真的变成面无表情, 绷得紧紧的,像是死机了一样。   他向来要面子, 所以别人只能看到他速战速决后‘冷酷无情’的一面。   也只有自己能看到小顾松弛下来,悄悄躲懒的模样。谢思邈不无得意地想。   和小动物般亲近自己,却对此毫无自觉的少年每逢夏季午后,便会跟他一起躺在紫藤花架下沉沉睡去。   有时,他的脸颊贴在谢思邈胸口,软软的面颊被挤得微微鼓起,白白的肌肤睡得微微泛红。   而初醒时眼眸半睁的慵懒情态,更是教人百看不厌。   那样纯真又初显风情的小侄子,真是特别特别可爱。   顾鸿渐嗯了声,似乎对自己那么大了还没克服这点小困难,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谢思邈说道:“那就挑瑞士,我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有个庄园,白天我们沿着河流欣赏沿途的风景,还可以在山上乘坐滑翔伞飞越整片绿地。”   顾鸿渐钉完画框,往后退了步看有没有钉歪,听后疑惑道:“你为什么对夏天出门这么执着?”   谢思邈亦步亦趋,跟着他往后退,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因为我在想我们的蜜月地点。”   顾鸿渐一愣。   谢思邈不知从哪摸出个丝绒盒子,递到他面前。   盒子被打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一对设计优雅简约的男士戒圈。   顾鸿渐背靠在他的怀里,整个人也被一股好闻的气息包裹了。他的耳边,是气息主人的软语呢喃:“戒圈是承诺的延伸,只要戴上它,就要宣誓对伴侣永远忠诚。”   “你愿意为我戴上它吗?”   他愿意。   他愿意为他自投罗网。   顾鸿渐咬了咬唇,耻于说出口。   他只是紧张地取出一枚戒指,笨拙地戴到谢思邈长指上。   而后一边听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闷笑,一边眼睁睁看着谢思邈牵起他的手,将另一枚戒圈套进无名指。   随后,一枚吻便落在了他红透的耳朵上。   -   事后,顾鸿渐花了好大的劲头才让发热的大脑稍稍降温,维持基本的运作。   走到办公桌前,他伸手去翻书桌上的行事历。“你计划是什么时候?”   谢思邈:“七八月?前期需要筹备一下,地点和宾客名单需要敲定下,还有仪式流程我想亲自操刀,等婚礼结束我们就飞瑞士。”   顾鸿渐听他说要亲自操刀时,手顿了顿,而后才翻到七月和八月的页面。“八月上旬没有什么大事,可以抽出五天时间。”   一听只有五天,谢思邈立马不干了:“你不想和我多待会儿吗?”   顾鸿渐:“有两个项目要收尾……”   谢思邈走过来,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桌沿上,而后上半身没骨头般压下来,前胸紧紧贴着顾鸿渐后背。   “我帮你一起做,你多陪陪我嘛——你看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这辈子也就结那么一次婚,度一次蜜月,你难道不想和我多留下点难忘的回忆吗?”   顾鸿渐心砰砰跳,只要想到稍稍想象下和谢思邈步入婚礼殿堂,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相视而笑,胸口就开始发热,暖洋洋的又舒适又开心。   须臾,他低低嗯了声。   谢思邈眉开眼笑,拨了拨小侄子的肩膀,想把人转过来,结果感受到了阻力。   对方硬拧着不肯和他面对面。   谢思邈不由抬了下眉,“我发现你从刚刚起就一直不看我……是不是害羞了?”   顾鸿渐看天看地看日历。“没有。”   “你说了不算,得我看过才算。”谢思邈两条胳膊跟铁链似的环抱住他,将人箍在怀里后,歪过脑袋往前伸,含笑的眉眼尽是揶揄。   “来让小叔叔瞧瞧,我们小顾现在又露出了怎样可爱的表情。”   顾鸿渐立即把脸偏到另一边:“放开我。”   谢思邈也跟着凑到那边:“不放。”   隔着一扇门扉的嬉闹声,很快又变成暧昧的纠葛。   -   顾鸿渐和谢思邈公布婚讯当天,互联网上一片哭天抢地。相关词条广场,游戏超话,到处都是黯然伤神的戚夫人们。   评论1:呜呜呜,今夜我就是伤心的玫瑰,谁也别拦我,我要一醉方休!   评论2:我不管了,晚上我就去爬老公家的窗户!   评论3:他要结婚跟他在我床上有关系吗?没有的。   评论4:宝子们,把纸片人和真人分开啊!顾总不是真的戚总!!   评论5:主美说了,戚总人设的确参考了顾总,当初她去参加项目组会议时,对全程不苟言笑、高冷禁欲的顾总一眼荡魂,特别是他训斥手下工作不力时,微微扬起下颌的样子,超靓仔的。   评论6:啊,我也想和顾总开会,也想被顾总骂【羞涩.jpg】   评论7:不说了,这就去写点偷总裁人夫的皇叔抚慰下我受创的心灵。   评论8:楼上别走!!留下文名id!!!   评论9:姐妹们,大庭广众的,裤子穿一穿啊【语重心长.jpg】   而舆论中心的两人,正坐在谢家的厅堂里,和谢老太爷吃饭。这都打算结婚了,肯定得和老爷子来通通气。   谢老太爷早当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反应十分淡定,还在顾鸿渐的面前取笑谢思邈:“每年记得回门就行,其他时候就别来了,看得闹心。”   来无影去无踪的谢家大姐谢思追,也难得专程从国外赶回来,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逮着空悄悄凑过去,和顾鸿渐咬耳朵:“欸欸,小顾,你和思邈……谁上谁下来着?”   顾鸿渐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不停咳嗽,脸上浮起两坨可疑的红晕。不知道是呛的,还是羞的。   婚礼当天,谢顾两家部署了最严密的安保,将整座庄园团团围拢,严禁一切未持有请柬的媒体,及闲杂人等闯入偷拍。   谢思邈邀请的人不多,所以能出席本次婚宴的人,都是有头有脸、非富即贵的名流。   无论安全还是言论袭扰,都是防卫的重中之重,所以他仅授权了谢家旗下传媒公司的记者,得以进入报道。   庄园别墅内、花园草坪上,人流如织、筹光交错,三五成群的名媛士绅或坐或站,在那悠闲的品酒洽谈,或享受美食。   楼上准备间内,顾鸿渐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花园里人来人往的景象,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紧张。   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实感,让他的心脏越跳越快,手心微微冒汗。   “笃笃。”   就在他晃神间,门扉突然被叩响。   顾鸿渐下意识说了句:“进来。”   然后,手里捧着束百合花的谢思邈便走了进来。顾鸿渐这才回神,一脸错愕地看他靠过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婚礼开始前不能见面的吗?”   谢思邈到他面前站定,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遍。   小侄子长得本就出类拔萃,被化妆师稍加修饰后,便如打磨的钻石般,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热切直白,顾鸿渐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盯着他手里的捧花看。   谢思邈莞尔,故意道:“怎么,你想要?”   然后将捧花塞进顾鸿渐手里,对不知所措的小侄子眨眨眼,坏心眼地说:“那接下来,你可要拿好了。怎么样,小叔叔对你好不好?”   顾鸿渐白他一眼,抬手想把花扔回去,但转念又想到,这是他们婚礼的道具,不禁心下犹豫,终还是作罢。   对面的谢思邈双臂抱胸,煞有介事地托着下颌沉思:“嗯——对了!”   他撩起摆放在一旁的轻纱,盖到了顾鸿渐头上,满意地点点头:“这下一样不缺了。”   顾鸿渐猝不及防,隔着雪白的薄纱瞪眼:“你干什么?”   谢思邈回的理所当然:“装扮我的新娘啊。”   “我是男的。”小侄子说着就要去扯。   谢思邈神情一肃:“别动。”   顾鸿渐愣了愣,呆呆地看着他,真不动了。   “还有最后一个仪式。”谢思邈弯腰,掀开朦胧轻薄的白纱,低声道。   他的小侄子眼含春水,羞窘的抿着唇。   谢思邈胸口一紧,吻上了那双微微张合,像在对他发出邀请的唇瓣。   阳光透窗而入,点点金辉洒落进来,将躲在白纱下接吻的两人身周,镀上层梦幻的光晕。   这一刻,真如童话般甜美。 第90章 蜜月(下)   婚礼第二天, 两人乘坐私人飞机直飞目的地。   顾鸿渐狠狠心,靠和谢思邈一起加班加点,空出了整整半月假期。   打从进入鸿盛起,他就没休过那么长时间的假, 一时半刻还有点不习惯, 总觉得不带两份项目企划书和笔记本走, 心里不踏实。   谢思邈直接抽走他手里的文件,将人扛上了飞机, 后面跟着提行李的松伯看得眉开眼笑, 一副老怀大慰的慈爱表情。   顾鸿渐垂死挣扎了下,叮嘱松伯一定要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带上。   谢思邈这回倒是没拦, 不过依旧拍了拍他的屁股,又好笑又无奈地说:“有时间琢磨工作, 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你这是不难受了?”   顾鸿渐恼羞成怒,闷不吭声地打了下他的背。   许是新婚夜这个词汇带来的冲击,明明累了一天的两人都在酒精作用下,变得疯狂而失控。谢思邈边在他身上盖戳,边喃喃着说:“这下你跑不掉了, 小顾是我的, 现在谁都知道你是我的。”   而被折腾得意识迷蒙,浑浑噩噩的顾鸿渐非但没反抗, 还侧过脑袋,颇有些礼尚往来的一口咬在谢思邈肩膀上。   咬完又亲了亲, 像头不甘示弱、但依赖人的小兽。   第二天醒来时, 顾鸿渐在床上瘫了好一会儿,直觉得腰部以下不能自主了。   只是稍微动一动, 就有种肚子里还停留着什么的诡异感觉。   谢思邈黏黏糊糊地搂着他大方赠送早安吻,两人都懒洋洋的,差点起不来。   最后还是计划执行力max的小顾同学,撑着身体从温柔乡里滑了出来,催促谢思邈也赶紧起床。   看他身残志坚还要硬撑的样子,谢思邈不禁感慨:“就那么想去度蜜月吗,你可真是爱我。”   顾鸿渐一个枕头往他身上砸了过去,“起来。”   谢思邈看他下了床两腿发软,跟小美人鱼喝了魔法药水似的,每走一步路都跟踩刀尖般扎脚,立即翻身起来,在人摇摇欲坠地松开床垫时,长臂一伸,箍住了对方的腰。   然后就着半抱的姿势,一步步往浴室挪。   顾鸿渐觉得这个状态实在丢人,都不敢抬头看洗漱台前那面偌大的梳妆镜。   谢思邈手臂从后头伸过来,拿过牙杯接满水,又挤好了牙膏,在他打算连洗脸刷牙都帮忙代劳时,顾鸿渐终于受不了了,夺过牙刷说:“我自己能行。”   诚然,他现在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但抗压能力和忍耐力向来出色,只要是他认为有必要去做的事,无论怎样都会坚持。   这点身体上的小不适算什么呀,忍忍习惯就好了。   谢思邈没说什么,包容了小侄子这一刻的自尊心,而后把人的肩膀微微往后压了压,好让他把重心压到自己身上,这样就会舒服点。   顾鸿渐一方面觉得他奶孩子般的照顾有点肉麻,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一方面又为谢思邈肯在这种小事上都花尽心思,展现出无与伦比的耐心,感到心悸。   谢思邈展现爱的行为,会让他无比高兴。   两种想法在脑内相互冲撞,顾鸿渐纠结了阵,索性选择放弃思考。   他们出行用的私人飞机是谢思邈的,里面显然精心布置过,宽敞贵气的机舱内,被谢家的佣人们拾缀得像豪华酒店的蜜月套房。   顾鸿渐目光扫过,桌上摆放的红酒和与之配套的两只酒杯、花瓶里的玫瑰、契合新婚主题的床单被罩,以及铺满床单的花瓣,不禁抽了抽嘴角。   谢思邈先是把他放到了大床上,而后转头进驾驶舱,关掉机舱内的监控设施,才回转过来,看着坐起身的顾鸿渐,笑道:“行了,躺回去吧,接下来还有十二个小时的航程,我给你按摩按摩。”   说着走过来,把人推回床上,自己也跟着爬上来。摊煎饼一样把顾鸿渐翻过来,开始给他从颈椎往下按。   顾鸿渐不得不承认,谢思邈手法确实挺好的,是万一谢家破产后,也有门手艺可以吃饭的水平。   按着按着,顾鸿渐的眼皮就沉重了起来。   这是谢思邈按摩的‘副作用’,回回舒服得他直打瞌睡。   他也的确累了,前几天加班,昨天白天忙着婚礼流程,晚上又舍身饲虎。   半梦半醒间,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下,然后听到谢思邈的温言软语:“累了就睡吧,睡醒以后咱们就到了。”   意识陷入昏沉前,顾鸿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疑问:为什么谢思邈还如此有精神?这科学吗?   -   飞机落地后,庄园的管家已经开着车前来等候多时,这是位典型的经受专业培训,言行举止体面又能干的英伦管家。   他的年纪有些大了,鬓角灰败,发际线稍稍后移,但面貌矍铄、双目有神,看着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他叫劳伦斯,如你所见,是名管家兼庄园护理人,什么都会。这段时间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交给他来做。”谢思邈对顾鸿渐道。   劳伦斯笑容可掬地朝两人依次行礼,而后帮他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驱车回庄园。   瑞士和他们国家的时差为七小时,此刻还是清晨五点,天蒙蒙亮,四野弥漫着薄雾。   顾鸿渐扭头看向窗外,开往郊区的一路上有着大片农田和肥沃的青草地,零散错落的欧式独栋点缀其间,都被烟笼般的雾气缭绕着,恰似一副副画家笔下的油画。   顾鸿渐打开车窗,呼吸了口沾着晨露的新鲜空气,顿觉心旷神怡。   这个地方风景宜人,的确适合度假。   这时,他放在座椅上的手被包裹住了,谢思邈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喜欢吗?”   顾鸿渐回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轻轻点了下。   紧接着男人脸上,绽放出一个能让日月为之失色的璀璨笑容。   看得他心怦怦直跳。   两人回到庄园吃了顿早饭,又休整了下,便开始为期半月的旅行。   他们来到阿尔卑斯山脚下,攀上了号称“欧洲之巅”的少女峰。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凛冽的空气夹杂着冰雪的寒凉、与青草的甘香。   极目远眺,肥沃鲜美的茵茵绿草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一群群像斑点一样的牛羊,悠然自得地享用着它们的美食,几条活泼的牧羊犬汪汪叫着跑来跑去,一会儿将它们赶到东,一会儿将它们赶到西。   他们下山时碰到了位农场主,养的牧羊犬十分热情,见到生人也不怕,兴高采烈地把前爪搭在顾鸿渐身上,冲他摇尾巴。   谢思邈则在和农场主交谈。他八面玲珑、谈吐优雅,若非黑发黑瞳的外貌特征,农场主简直要错以为他是哪国王室后代。   日薄西山,天边响起鸟雀的鸣啼,热情爽朗的农场主极力邀请两人,回去和他的家人一起共进晚餐。   谢思邈和顾鸿渐对视一眼,同意了。   在陌生的环境,接受陌生人的热情,享受短暂邂逅带来的快乐,这都是顾鸿渐没体验过的。他觉得新奇又有趣。   他们也乘船游曳过卢塞恩湖,蜿蜒曲折的河岸线如女子颈间饱满晶莹的珍珠项链,在阳光下泛起清澈的波澜。   午后的太阳晒在他们身上,把人晒得愈发慵懒。   谢思邈揽着昏昏欲睡的顾鸿渐坐在躺椅上小憩,丝毫不避讳驾船的船主。   后者刚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了。   时至今日,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同性情侣并不少见,更何况眼前这两位东方人各方面都很出挑,并在一块儿看还挺赏心悦目的。   他们来到米伦小镇,这里限制汽油机动车通行,所以在镇子里闲逛时,两人全靠自己的一双大长腿。   无论顾鸿渐还是谢思邈,都生的个高腿长,身材比例极佳。兼具外貌出众,穿着入时,镇子里的居民还以为是哪来的男模。   两人并肩行走在异国街头,频频引来旁人的视线,还有人冲他们竖大拇指。   顾鸿渐起先没明白,直到谢思邈凑过来耳语了几句,他才恍然大悟,然后薄薄的红晕便透出脸颊,将白瓷般细腻的肌肤衬得愈发诱人。   在这个几乎无人认识的异国他乡,顾鸿渐的心也渐渐打开,开始有了“稍稍放纵一下似乎也可以”的念头。   他朝那人颔首,对他人善意的祝福,回以清浅的微笑。   而当他坦然在人前,去接受、去肯定自己的这段感情时,内心涌起巨大的喜悦。   原来诚实面对自己的七情六欲,是如此让人快乐的事。   谢思邈这次出行,全程都带着单反,时不时就趁顾鸿渐不注意抓拍几张,此时更不会错过他难得一见的表情。   “咔擦。”   “咔擦。”   顾鸿渐回神,转头来看他:“你又偷拍。”   话虽如此说,眼里的笑纹却更深了。清澈的眼睛,将那敞亮而明晰的情感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人前。   谢思邈呼吸都停了停,紧接着抬手,以十二分的柔情去勾勒他的眉眼轮廓。   “就是这个。”谢思邈哑声道:“我想看很久了。”   什么??   顾鸿渐不明就里,拿过相机开始翻存档,然后他就愣住了。   镜头下的这个人,真的是他吗?   他从先前拍的照片翻看起,一张张或坐或立,或在走动的图像,记录了他在这趟蜜月中的点点滴滴。   原来自己会有那么多细微的动态表情。   原来他的眼睛,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采。   那种显而易见的开心,根本无需言语。   曾经有个说法是:只有真心爱你的人,才会有耐心去等待,等待着镜头捕捉到你最美的时刻,怀以万分珍惜的心情,将其留存下来。   顾鸿渐迎着夕阳无限好,一天之中最后绽放的极致绚烂,抬起相机,拍下了此刻心绪万千,正为他的变化而眉目缱绻的谢思邈。   他勾起嘴角,怀抱着一丝好胜心的想:你最好看的照片,也会是我拍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大家有没有发现,这条时间线上的番外其实是联动的,讲述的是小顾因为爱,而逐渐摆脱童年影响的故事~   真正健康的爱,是会让人变得越来越好的! 第91章 谢思邈的弱点   “……一定要这样?”顾鸿渐沉默片刻, 问道。   薛晴云目光幽怨:“连这么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我了吗?”   顾鸿渐:“你正常点说话。”   “不要,就不要!”薛晴云拿出祖传的撒泼耍赖技巧,一边爪子往人胳膊上攀, 一边用撒娇的语气抱怨:“顾哥重色轻友, 你算算打从你结婚起, 有多久不出来营业了。”   “我约你那么多次,回回你都敷衍我, 说什么忙啊有事啊, 哼,我能不知道你近俩月都按时回家, 连班都不加了吗?你会变成这样,肯定都是……”   薛晴云话到嘴边堪堪刹住, 偷偷瞥了眼他心里念叨的缠人臭狐狸精。   坐顾鸿渐旁边的谢思邈一手搭在小侄子椅背上,一手支着下颌,对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薛晴云还张着的嘴巴立马合上了。   顾鸿渐无语把他跟剥玉米棒似的,从自己胳膊上剥下来。   自从那天谢思邈建议他换一种生活模式,去享受全新的人生后,顾鸿渐嘴上不说, 却把这句话放进了心里。   他开始大幅度缩减加班, 和休息日应酬的时间,非必要的交际也都推了, 就和谢思邈二人世界。   有时出门旅旅游,有时就单纯在家和人窝一块儿看看电影聊聊天, 即便是一起睡个午觉, 都让他感到满足和幸福。渐渐地,哪怕谢思邈不提, 他自己也不爱加班了。   一代卷王婚后折戟沉沙,从此不爱江山爱美人,多少人扼腕叹息,纷纷感慨:想不到顾总英年早婚,居然也能这么收得住性子。   当然,期间也有一撮声音弱弱道:这……挺好的啊,他俩浓情蜜意,谢大魔王不也就没空出来折腾别人了嘛。   ……对吼。   圈内一众苦主互相看看,深以为然。   这边酒吧的二楼卡座内,头顶旋转的灯球闪耀着迷幻的彩光,楼下大厅的舞台上,一支摇滚乐队摇头晃脑,唱着重金属乐。   一辈子正经到连夜店都不怎么来的薛止澜被吵得头疼,见薛晴云还想作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拎住自家讨债弟弟的后衣领,将人给提了回来,训斥道:“人家关起门过日子,有你什么事儿?”   薛晴云一到他哥面前,立马就支棱了起来,挺起胸脯理直气壮说:“既然都答应玩真心话大冒险了,就要愿赌服输动不动?再说了,今天我生日,生日寿星最大,知道不?”   薛止澜白眼一翻,刚要继续‘兄友弟恭’,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栩就起哄:“就是啊,这次我站小晴云,能让我们顾总大冒险的机会不多,估计这辈子都只有这一次了,且玩且珍惜啊!”   顾鸿渐:……   顾鸿渐:你就是想看我热闹吧。   就像薛晴云说的,今天是他的生日。往常也轮不到他们几个坐夜店陪薛小少爷浪,但薛家夫妻俩为防止小儿子再闹幺蛾子,死活要薛止澜今天好好看管他,势必要让薛晴云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保持距离。   而薛晴云被宠出来的作妖功力向来炉火纯青,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先是和哥哥撒娇说生日没人陪太寂寞,然后把顾鸿渐等人忽悠过来后,又说年轻人怎么能不蹦迪,一定要来酒吧玩。   薛止澜反对,他就回驳:“你在你还怕看不住我吗?”说的冤种大哥哑口无言,稀里糊涂就从了。   顾鸿渐都已经答应了,此时再推脱,就有点晚了。   谢思邈倒无所谓,他本就是以‘陪家属’的名义不请自来的,且对各种游乐方式都感兴趣——只不过以前没人敢和他玩罢了。   因此,无论薛晴云打算折腾什么幺蛾子,他都挺兴致勃勃。   魏栩这个玩咖就更没节操了,就是现在叫他出门裸|奔他都敢。   至于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自然也是耐不住寂寞的薛晴云提议的。   听到魏公子这么说,薛小少爷更是双眼放光,只觉不能错过这次宝贵的机会。目光直勾勾盯着顾鸿渐,恨不能施展催眠大法。   顾鸿渐:“……你先说你要我干什么?”   薛晴云兴奋道:“我要顾哥今天一晚上都有问必答,说得每一句必须是真话!”   顾鸿渐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点点头道:“好。”   薛晴云立马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打蛇随棍上:“那继续刚刚的问题,你跟谢老虎谁上谁下,你俩体力谁好,都用什么姿势啊?”   连珠炮弹一连串发问,轰得顾鸿渐脸色发黑,薛止澜脸色铁青。   顾鸿渐面无表情地看着薛晴云,颇有点“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的威势。   合着在这里等着他呢。   刚刚输了选真心话,薛晴云就问这些没羞没臊的问题,他才临时改的大冒险,结果还是逃不掉被盘问的命运。   魏栩瞟一眼谢思邈,小声“yooo~”,再瞟一眼对方,见对方不阻拦,又小声“yooo~”,生动诠释什么叫又怂又爱玩。   “顾哥,你不会才答应我就要反悔吧?”   薛晴云双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他知道顾鸿渐生气归生气,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遂十分放心大胆的作死。   直到谢思邈一条手臂越过顾鸿渐,捏住了他的后颈皮。   “真这么想知道?”谢思邈似笑非笑。   薛晴云梗着脖子:“愿赌服输,顾哥自己答应的。”   “所以——?”谢思邈眯了眯眼:“你要真这么想,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你确定要听吗?我们的秘密可是很贵的哦。”   薛晴云内心激烈挣扎,最后还是没精打采地道:“不、不用了。”   同时暗暗咬牙,臭狐狸精,最好别栽在我手里。   -   让薛晴云没想到的是,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啤酒瓶的瓶口就这么转到了谢思邈。   薛小少爷双手抱胸扬起下巴,眼睛滴溜溜的转,不时露出个诡异的笑。   在拿乔拿了半天后,他终于清清嗓子,道:“听说谢总歌唱的不错,今天就去台上,给我们唱一首吧。”   听得在座其余三人嘴角同时抽了抽,心说把谢思邈当歌姬使,你才是真正的艺高人胆大啊。   却见谢思邈微微一笑,暧昧朦胧的灯光将他那张挑不出瑕疵的完美脸蛋,映照得愈发梦幻迷离,仿佛不似真人。   薄唇张合,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好啊。”   这家酒吧的卖点之一就是音乐现场,每晚都会有不同的乐队前来驻唱。当然,台下顾客如果有想法,也可以上去即兴表演。   只见谢思邈施施然上台,笑容可掬和乐队沟通了下,就从吉他手的手中,接过了他的吉他,走到高脚椅前坐下。   将话筒调整到适合他的高度,半点不怯场的男人便朝台下,大大方方一笑,说:“大家晚上好,我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我的一位朋友失恋了。”   华丽磁性的声线一下把大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大家就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少女性顾客就挪不开视线了。而认出谢思邈身份的人,更是小小声发出惊呼,迫不及待和同来的伙伴交头接耳。   谢思邈见目的达到,又道:“他说想得到我的安慰,所以接下来的一首歌,就是我送给他的。”   说完,抬手朝二楼卡座的方向引了引,吓得薛小少爷立刻拉低帽檐趴到桌上,唯恐被人认出来。   他还没退出娱乐圈呢,可丢不起那么大人!   魏栩唯恐天下不乱,还在那鼓掌欢呼,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这桌的劲头——反正谁的热闹不是热闹,看起来都快活。   “事实上,我的这位朋友之所以失恋,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谢思邈拿着拨片调试了下吉他音,而后抬头,表情无辜地说:“因为我娶了他的梦中情人。”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更有人吹起了口哨,朝二楼喊:   “那位哥们儿你不行啊!”   “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失恋了居然要情敌哄他,别不是他的真爱是情敌吧哈哈哈!”   靠,靠靠靠!   薛晴云脸怼着桌面心里直骂街,谢思邈这个王八,这回真是丢大人了。   平心而论,谢思邈唱歌很好听。   他的音质是有点沙哑的烟嗓,十分性感,哪怕是在故意搞怪,也能把一首歌唱的悦耳动听。   尽管这首歌的歌词是讲败犬的。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唱这么首歌,明摆着是在恶搞他,连台下那些看热闹的都听出来了!   薛晴云气得小脸通红,咬牙启齿握紧拳头。   薛止澜叹息,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你说你招惹他干嘛?”   薛晴云哼哼唧唧地偏过脸,透过帽檐的缝隙去看顾鸿渐,发现对方也翘起了嘴角在偷笑,顿觉累不爱了。   -   事后谢思邈心满意足地牵着伴侣回家了。   上车时,他还假惺惺地问顾鸿渐:“今天玩得开心吗?”   后者斜睨着他:“是你玩得很开心吧。”   没见薛晴云那表情,就跟谢思邈几辈子都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脸可臭了。   而且自从谢思邈登过一次台后,就始终有人往他们这边看,都在好奇那个失恋还被作弄的大冤种是谁。   “那我唱歌好不好听?”谢思邈一脚油门,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等半天没等到回应,他趁等红灯的空隙转过头,发现小侄子正双手抱胸,学着他的模样歪过脑袋审视他。   谢思邈不禁挑了下眉毛:“怎么?”   顾鸿渐:“你拿一首没认真唱的歌,问唱得我好不好?”   谢思邈顿时笑了:“行,你嫌我这首不够认真,那回家我给你认真唱一首。”   说完,真就一路风驰电掣地要回家给他开小灶。   车子刚在车库停稳,谢思邈就下车,拉着顾鸿渐上楼,蹬蹬蹬直奔三层的琴房。   琴房里乐器一应俱全,谢思邈绕了圈,最后还是在三角钢琴前坐下。然后拍拍空出来的一半琴凳,示意顾鸿渐过来坐。   后者顿了顿,还是走向了他。   谢思邈掀开琴盖,白皙修长的十指放在黑白琴键间,只稍稍一顿,便从跃动的指间流泻出悠扬的音符。   顾鸿渐则坐在旁边,凝望他这一刻专注的侧脸。   极致完美的轮廓,有如被女娲精雕细琢过的杰作。那每一条起伏的曲线,是帝王眼中最多情的山峦;那眼底蕴藏的桃花潭水,是春日里最教人期待的风光。   此时,这件杰作正低垂眉目,含着温情地为他低低哼唱情歌。   这首法国著名的香颂《玫瑰人生》合着钢琴温柔包容的音色,在谢思邈蕴藏着情感的烟嗓下,被诠释得格外缠绵悱恻。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当他拥我入怀   Qu\'il me parle tout bas   低声对我说话   Je vois la vie en rose   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顾鸿渐沉醉其中,不其然间,对上谢思邈深邃如海的眼眸。   他一时间的不知所措,溶解在对方大海般广袤无垠的深情中。   “谢谢你选择我。”对方轻轻吸了口气,伴着间奏对他说:“也谢谢你愿意走向我。”   “瞎说什么。”顾鸿渐喃喃。   明明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谢谢你走进我的人生。   -   一曲终了,两人都久久没有说话。   谢思邈咳嗽了声,说:“这次如何,喜欢吗?”   顾鸿渐目光深深地凝望他。   “现在十二点没到,游戏时效还没过。”谢思邈掩饰性地抬手,指指手表表盘,狭长的凤眼瞳仁乌黑,透露出一股灵动的狡黠。   “所以回答我,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顾鸿渐说完,抱住了他。   谢思邈愣了愣,小顾真的比开始坦率了许多。他拍拍顾鸿渐的背,柔声说:“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人生那么长,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想对你做,这样就算到老了,老得走不动路说不动话,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燃尽心头火,做尽浪漫事,此生便不需再追悔。   顾鸿渐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低声道:“你已经对我做过了。”   “什么?”   算尽身前身后事,穿越时间与空间,只是为他争一线机会。对顾鸿渐来说,这就是他此生所品尝到的,最浪漫而隽永的深情。   顾鸿渐心潮涌动间,不禁抬头道:“小叔叔实际上,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替我解围。十岁时,你轻易看穿了我的局促,所以带我走了;十二岁时,你赶过来和我一起挨冻罚站,你知道不能逞一时意气触怒我父亲,所以只是陪着我,尽可能的用这种方式安慰我,用行动说我不是孤独的。”   “你总是能看到我缺什么,然后将它送到我身边。你知道那时我最欠缺的,是面对父亲时的底气,而只有变强,才会拥有底气。所以你不遗余力地教我各种知识,却只说是因为自己无聊,想要我陪。”   “其实我知道,你肯定和我父亲谈过话,不然他不会对我们的相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但那一定是需要你付出一定代价的。”   顾鸿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停不下来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积累下这么多可以诉说的过往。   “我说过,我的记性很好,你所做的一切——每个细节、每点用意,都在我脑海里,被牢牢记着。”   接着,顾鸿渐赫然发现,谢思邈的神情从最初的惊愕,慢慢变成了不自然,目光也开始回避。   ……咦?   顾鸿渐试探着又说了句:“我也知道,你会跟人刻意保持距离。我们身处的环境,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就多,你其实不喜欢那些人和事,所以既不喜欢参加宴会,也不喜欢邀请人来家里,才不是外面说的故作神秘。”   谢思邈故作镇定地拍拍他脑袋,“可以了小顾,你怎么这么老实,让你遵守游戏规则,你就真一直守着,连耍赖都不会。”   顾鸿渐却不知这么想,语气有些迟疑地问:“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原来谢思邈也会不好意思?   因为把他的真实自我,直白得剖析了出来吗?   顾鸿渐眸光闪动,像是终于拿住了对方的什么把柄,心底升起小小的雀跃。   所以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他翻身了?   回回作弄他,总以看到他羞窘无措的模样为乐,还逼得他袒露心声……   顾鸿渐一把抓住正头脑风暴想对策的谢思邈胳膊,眯着眼睛寸寸逼近:“小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hh意想不到吧谢老师,你也有今天.jpg   其实谢老师这个弱点,正文中就有铺垫了,从他性格层面来说的2333他一直是个比较容易被误解,遭到非议的人,他也懒得去解释,有时候即便好心被误会也这样,就用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对。   长辈夸赞的部分,是他伪装出来交差用的,对他来说不是真实的自己,所以当有人跟扒衣服一样扒他每一次的真实用意时,就不好意思了【】   但这招只有小顾能用,谢老师这样的性格,只会对自己在意的人害羞,如果是陌生人来一通行为分析,他的大脑可能会开始分析对方的目的用意什么的23333 第92章 危情(星际abo的if线)   “综上所述, 我认为在面对虫族游骑周期性的袭扰方面,应该做到……”   女武神号上,一位身着挺括军装,佩戴金穗与少将军衔的舰队总指挥, 正向军部上级阐述自己的作战观点。   他气度从容、语调沉稳, 字里行间对自己的主张展露出低调的自信。   而在他身后, 负责保卫他人身安全的两名亲卫队士兵,则钦佩地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   他们守卫的人, 是整个帝国的骄傲。   年仅二十八岁便得到皇帝陛下的倚重, 凭借五年前安特纳瓦加要塞保卫战中,最终扭转战局反败为胜的耀眼功绩, 在二十三岁时被破格擢升至少将军衔,荣获最高荣誉的金雀花勋章。   在此之前, 他的履历也很耀眼。   就读于被誉为“皇冠上的明珠”的帝国皇家军事学院,仅仅用了两年时间便修满学分,提前毕业。   在校期间得到老师的一致表扬,机甲课和指挥课教官更是称其为百年一遇的天才。   而就是这么位帝都冉冉升起的新星,却在毕业后放弃了总部任职的机会,自行请命前往最苦寒的边塞星域安特纳瓦加, 直面虫族的威压。   可以说, 他是帝国所有年轻alpha的学习榜样,也是无数omega的梦中情人。   那场左右时局的关键性战役, 也成为民众津津乐道的话题。   军部会议结束后,投递到舰桥的全息影像随之熄灭, 舰队指挥官——顾鸿渐回转身, 对身后侍立的勤务兵道:   “去舰桥发布消息,二十分钟后召开会议, 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帝都星系的安全识别区,需要调整一些部署。”   那张脸转过来时,更教人赞叹美学的奇迹。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那他一定十分钟爱少将军。   作为稀有的S级alpha,这位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不仅具备顶级的信息素威压,优越的基因组链也造就他在外形上同样趋于完美。   茂密柔亮的乌发,同样漆黑的眉眼,高鼻红唇,脸部线条精致立体。如此俊美无瑕的面容,却和他的气质一般透着股矜贵的疏离感,立领军装更将他精神挺拔的躯干遮得严严实实,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细腻,犹如上佳的瓷器。   勤务兵不由自主地挺胸抬头,笔笔直立着行礼道:“是,将军!”   顾鸿渐点点头,表情柔和了些。他对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兵,道:“为期一年的换防结束,你们这次回去,也可以休个假了。”   高冷上司的主动关怀让几个精英兵激动不已,纷纷立正敬礼。   顾鸿渐不再说话,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往舰桥,准备住持下一场舰队会议。   直到开完会,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才结束一天的日程,回到房间休息。   等舱门自动合上,顾鸿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坐到床边怔怔发愣。   要回去了——   他暗暗念叨着。   此时,有如心有灵犀般,个人终端上突然传来消息提示。   一条简短的信息映入眼帘: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小顾。   -   当女武神号降落在帝都星皇家港口时,仪仗兵们齐齐鸣响了礼炮。   顾鸿渐一马当先,从升降仓内走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嫡系精英军官,个个高挑腿长,腰板笔挺,又帅又精神。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顾鸿渐身上挪开。   多家视讯媒体抵达现场,操控无人机各种角度的航拍,向全国进行直播。   两旁拦起警戒线的皇家卫兵身后,还有汇聚而来的民众,远远看去一片人头攒动。   漫天飘飞的彩带和热气球,在蔚蓝晴空下随着激昂的军乐漫天飞舞,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顾鸿渐踩着红毯往前走,而在红毯尽头,是奉命前来迎接的帝国的三皇子殿下——谢思邈。   他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了不疾不徐的节奏,只有胸腔内那颗不安分跳动的心脏,泄露了他的紧张。   好在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晓。   顾鸿渐在谢思邈面前站定,顶着对方深邃的目光,状若无事地与他握手问好。   后者似乎对他装萍水相逢的态度感到不满,微微挑了下眉峰,长指借着视线死角,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顾鸿渐顿时浑身一僵,手条件反射地想要抽走,被对方牢牢抓住,握在掌心。   谢思邈面上挂着亲切和煦的笑容,华丽磁性的嗓音将场面话诠释得无比动人,又经过摄像机,被传播到帝国无数臣民的个人终端上。   那副风度翩翩,让无数小omega们捧脸尖叫的倜傥样貌,仿佛刚刚那个暗地里使坏的流氓不是他。   顾鸿渐忍不住腹诽了句装模作样。   谢思邈顺势牵起他的手,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邀他一同乘上皇家日常巡游的花车。顾鸿渐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给一国皇储难堪,绷着脸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花车的目的,是让皇室成员在每月固定的时间出巡,通过和民众互动的方式,来拉近彼此的距离,速度自然不会很快。   得到路径消息的帝都居民,源源不断从家里出来——特别是沿线地段的人,早在最好的位置翘首以盼,以期近距离围观传说中两大顶级alpha的真容。   显然,被誉为帝都双子星另外一颗的三皇子殿下,也是一位享誉星际的S级alpha。   谢思邈善于将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人们将其称作为“最能代表皇家风范的皇子殿下”,无论媒体还是个人,都对他不吝褒扬,对他私底下的劣根性丝毫不知。   ——或许这对皇室来说,也是一个优势。   三皇子殿下边朝夹道相迎的民众们挥手致意,边低声对走神的顾鸿渐道:“笑一个,小顾,将你的冷脸留给敌人,对他们温柔点。”   少将阁下回神,调整了下状态,和他一起挥手营业。虽然脸上仍旧没有什么笑容,但看上去和缓了不少。   这时谢思邈转过脸来,装作聊正事的样子,笑吟吟说:“当然,对我也是。”   面对皇子殿下的得寸进尺,顾鸿渐借着身前挡板的遮蔽,悄悄掐了把他的后腰。   “认真工作。”他告诫道。   而身后同行的皇家卫队士兵们,则悄悄转开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往常一小时的车程,硬是磨了快三个小时,一行人才堪堪回到皇宫。   顾鸿渐又马不停蹄地前往议事大厅,会议仍旧由谢思邈主持。现在帝国内谁都知道,三皇子将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   与会者除了内阁大臣,还有财政大臣、军部的上将们。他们分列长桌两端,先是笑眯眯地和顾鸿渐打招呼,而后脸色一肃,开始切入正题。   顾鸿渐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五年前更是率领一支精英小队深入虫族老巢,并成功对虫族女王执行了斩首行动,可以说在对抗虫族方面,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是以他的意见,一直都十分具备采纳的价值。   眼下,军方总参谋部就在得到顾鸿渐从前线带回来的情报,和对此提出的应对方案后,彻夜展开了探讨和推演,最后多票通过决议,采纳顾鸿渐的意见。   这样的话,前线布防就要进行新的战略部署调整,这需要和顾鸿渐本人一起洽谈,来一条条敲定计划落地前的细化探讨。   主要牵扯到的几方大臣连番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以及面对可能出现的问题时,该如何面对的诘问,顾鸿渐不卑不亢,一一答复,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全程谢思邈高坐首位,很少插话,但他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的发言。始终不动声色地牵引着话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进行。   很快,顾鸿渐也意识到了,谢思邈在默默给自己打配合,两人隔着长桌对视,很快又默契地错开了眼。   想到谢思邈刚刚的眼神,顾鸿渐素来如同苦修士般古井不波的心湖,便微微泛起波澜。   此时的他很难不回忆到一些过去。   毕竟眼前这个人,曾与他同窗数年,又一起奔赴前线,共同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并肩作战。   会议结束后,一众大臣起身,脱帽朝谢思邈行礼,方才倒退至门边,鱼贯而出。   就在顾鸿渐缀在队伍末尾,也打算趁机离开时,谢思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顾少将。”   拥有惊人美貌的三皇子殿下此刻单手支颐,眼尾一撩,似笑非笑盯着他:“你留下。”   霎时,心跳的更快了。   顾鸿渐轻轻吸气,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空荡荡的议事大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谢思邈站起身,朝他步步逼近。   顾鸿渐僵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直到三皇子殿下扑哧一笑,揶揄说:“怎么傻呆呆站着?现在这里没外人,你可以无所顾忌了。”   说着在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张开双臂恬不知耻地道:“来,我可是很慷慨的,看在久别重逢的份上,愿意给我昔日战友一个热情的拥抱。”   见顾鸿渐一动不动,满脸无奈,他干脆强买强卖,直接张着手臂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人家。   将下巴枕在对方肩头,谢思邈侧过脸,在他耳边呢喃:“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炙热的鼻息扫拂过耳垂,激得顾鸿渐头皮发麻,细微的电流沿着尾椎窜起,过往一些被他强制压在心底的记忆逐渐苏醒。   他实在太熟悉谢思邈的触碰了,熟悉到理智再怎么高压束缚,身体也会自动做出反应。   “还好。”顾鸿渐低声回,仿佛用拒绝的态度,就能压下心脏的鼓噪。   “真的——?”   显然,这并不能骗过对他知根知底的三皇子殿下。   谢思邈一只手绕到顾鸿渐后颈处揉捻,迫使后者本能地释放出信息素。然后慢慢地,温和地释放出自己的,与他纠葛缠绕,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彻底融为一体。   冷感的木调香与芳醇醉人的朗姆酒香在空气中弥漫,紧接着,就像氧气被点燃般,顾鸿渐只觉住在了酒精烧瓶里,烧得他头晕眼花。   费洛蒙蠢蠢欲动,身体不可逆地开始躁动。   谢思邈的呼吸也有些紊乱,磁性的嗓音微微暗哑:“我可记得,你的发情期快要到了。”   “没有我的信息素安抚,你真的能撑下去?”   -   五年前,在安特纳瓦加,昔日同窗今日战友的两人苦守要塞,共同抵御虫族。   为能绝地反杀,顾鸿渐兵行险着,制定了奇袭虫族老巢,刺杀女王的计划。   过程的千难万阻不足为外人道,在连续牺牲数名战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虫巢的核心区域。而接下来,与女王及其亲卫队的殊死搏斗中,无论顾鸿渐还是谢思邈,都身受重伤。   当顾鸿渐驾驶机甲,将激光剑插入女王的脑干,彻底粉碎了她的神经中枢时,女王临死前伸出的一截触手,也同样击穿了驾驶舱。   锥心刺骨止痛经由机甲与人的神经链接系统,完完整整的传递过来,那时精疲力竭,差点疼晕过去的顾鸿渐不知道,还有更大的难题等在后面。   胜利的喜悦还未持续到他们飞出虫巢,顾鸿渐就陷入了昏迷,与此同时,身体开始发热,紊乱的信息素忽强忽弱,怎么看都很有问题。   谢思邈为在刚刚,给顾鸿渐争取一击毙命的机会,硬是单人拖着女王幹旋,早就伤痕累累,全凭意志力在支撑。   见状,心中忧急如焚,更是不敢怠慢,也不知从哪儿又生出股力气,硬生生拖着顾鸿渐的机甲坚持到要塞,才陷入昏迷。   而等两人苏醒后,医疗官表情沉痛地又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虫族女王的临死一击不禁打穿了机甲,还将顾鸿渐的防护服擦破了,眼下女王触手里携带的基因通过血液接触,进入到循环系统,对顾鸿渐的细胞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简而言之,基因变异了。   先前的信息素紊乱就是征兆,由于目前为止,从没有过这样的病例存在,所以医疗官也无法断言,该用什么方法解决问题。   而女王的基因链非常高级,他们也是第一次采集到的样本,需要时间来解析。   目前已知的状况,就是细胞裂变引起的身体改造,让顾鸿渐出现了虫族女王的一部分生物特征——   即,他不再是纯粹的alpha,会像个二次发育的omega一样,每年主动发情,不再是alpha的被动诱导。   且在周期性的发情期间,需要不断对虫母来说的‘雄性’费洛蒙抚慰。   “这点换算到人类身上,可能就是……咳咳,alpha的信息素。必要情况下,建议阁下可以尝试和alpha的亲密行为。”   顾鸿渐呆若木鸡的坐在病床上,完全忘了反应。   谁都没注意到,隔壁床的谢思邈目光闪了闪,流露出一抹深思。   -   议事大厅内。   感知到顾鸿渐身上信息素的变化,谢思邈诧异地直起身:“等下,你身上的味道……发情期怎么提前了?不是还有两周左右吗?”   顾鸿渐也感觉到空气逐渐稀薄,慢慢的开始呼吸不畅。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主治医师说的话——   “人类是摆脱不了情感的动物,你的费洛蒙、信息素也会随你的情绪而起伏,所以这并不是身体恶化,而是……”   讲到这里时,年事已高的主治医师停顿了下,才慢吞吞道:“少将阁下毕竟还年轻,您知道,年轻人总会拥有丰富的情感,特别在面对心仪的人时。”   他的隐晦提醒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打在顾鸿渐头上。   Alpha不会主动发|情,只有在感知到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时,才会被动进入□□期。   Alpha不会因为喜欢伴侣,而进入□□期,这听起来更像虫母为求受孕而饥渴时的特征。   所以虫族女王的基因,究竟只影响了他的生理,还是连同他的心理一起影响了?   顾鸿渐心乱如麻,甚至不想面对谢思邈。   因为这会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不知不觉间,从不定期需要对方的‘帮助’,而变成对方成为他发情的根源。   没错,这种状况早在两年多前就显露端倪。   当时理不出头绪的顾鸿渐,干脆向军部提交了下一年度的巡防申请,想试试看如果见不到谢思邈,自己会如何。   自安特纳瓦加守卫战后,顾鸿渐俨然成为了帝国英雄,其光辉事迹也通过网络,迅速传遍全国。   而若让外人知晓,被誉为新一代帝国战神的英雄,居然有这样的弱点,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在将顾鸿渐秘密送回总部研究治疗后,皇帝陛下便亲自下令,封锁了消息。如今五年过去,知道他身体真实情况的人,仍旧只有少数几个。   起初,知情者都在为他的‘帮助者’人选发愁——出于保密的考量,这个人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同时,由于顾鸿渐的alpha信息素等级过高,同类低级的信息素无法对他产生抚慰的作用,所以对方的等级必须也要S级。   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陷入首次发|情时,恰巧陪伴在他身边的谢思邈,成了就地抓取的‘现成药’。   五天过去,顾鸿渐终于才找回了自己,那种全然疯狂、丧失理智,只剩下野兽本能的状态让他心有余悸。   但更令他无法抬头的,是躺在身边的谢思邈。   他和他相识多年,还有过过命交情的好朋友睡了。   只要想到这点,顾鸿渐就羞耻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像是看穿了他的退缩,谢思邈用一句话,就让他直面现实:“除了我,你能接受其他人这样触碰你吗?”   顾鸿渐沉默了。   Alpha的天性包含了高傲、强势掠夺,以及从个人到其领地的不可侵犯。这点会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不可能接受同类将他压在身下,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像头斗败的狮子,被其它雄狮夺走领地、踩在脚下。   可为什么同样的情况,他就不排斥谢思邈呢?   当时的顾鸿渐没有余力去想,自然也更想不到有朝一日,因为越来越多的肢体交缠,会让他和谢思邈原本纯粹而真挚的友谊,变味成如今的模样。   军部通过了他的申请,来年换防时,顾鸿渐率领手下亲卫队,一同踏上征程。   临行前谢思邈来送行,沉默地目送他离去,顾鸿渐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不敢再多瞧。前者眼中蕴藏的情绪令他心慌意乱。   “我会来看你的。”谢思邈这么说着。   顾鸿渐脚步一顿,迅速离去,消失在舱门后。   对方也的确履行了诺言,在顾鸿渐发|情期到来前,借慰问的名义来到他巡航的星域,然后将他关在房里,醉生梦死地过了三天三夜。   而理智沦陷的他只顾着紧紧抱住对方,宣泄压抑在心底的真实渴求。   顾鸿渐咬着嘴唇,低垂的睫羽颤动,“我回去了。”说完就想挣脱谢思邈的怀抱。   皇子殿下并不会如他所愿,反而将他的腰肢箍得更紧,另一只手则轻轻挑起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忘了自己不是真正的omega,无法使用omega的抑制剂吗。”   谢思邈这么说着,目光在他脸上游曳,细细观摩顾鸿渐每一次的眼神波动,表情变化。   对方一刹那闪过的茫然无措,让他看起来像只小动物,懵懂又可爱。   “真是个小可怜。”谢思邈低低呢喃,指尖流连过怀中人的眼角眉梢:“见不到我的时候,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顾鸿渐被他狎昵的称谓弄得面红耳赤,整个人却在费洛蒙的失控下,变得愈发绵软。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一刻的自己有不像话,但束手无策。   谢思邈啄吻着他的脸颊,而后慢慢下移,吸吮那一截修长的脖颈。   如同一头猛兽嗅闻美食般,嗅闻着顾鸿渐身上越来越浓郁的木调信息素。   “别怕。”   他发出安抚人心的爱昵絮语:“如果你想不明白,那就把一切都交给我。”   -   “虫母的基因会激发人类体内潜在的兽性,理性和克制是后天诞生的产物,兽性会让人无法压抑自己的诉求。越原始的地方,体现就越明显。”   白发苍苍的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如此说道。   谢思邈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小顾,这下你跑不掉了。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和你做什么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   整星际paro时不可避免的开始狂做设定……然后发现真要展开写,得写好长,番外大家一般也不喜欢很长,所以就把很多枝节都砍了_(:з」∠)_   有机会另开一篇文,把这个很我流的世界观设定写出来吧,这里就祝平行世界的小顾和谢老师也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