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攻略了无CP男主[穿书]》   作者:戏问   文案:   折风渡穿进了一本不可描述的修仙文里,在他看过的原著中自己是叱咤风云、令三界都望而生畏的魔尊攻。   按照书里的剧情,作为剑修第一人、天资绝决的主角受临安仙君对他情根深种,与他彻夜缠.绵,苍玄宗的一众魔修唯他马首是瞻,即使是正道的那帮牛鼻子老道也怕他怕得不行!   折风渡:可以,这波躺了。   然而他刚一穿过去就发现自己修为尽失……   手下的人要造反,   正道众人正在提剑赶来的路上,   而书里那与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主角受作为正道之首,正冷着一张脸对他刀剑相向。   折风渡:这特喵怎么和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他不慌,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小场面。   折风渡:都是在为后面的剧情做铺垫罢了,我懂。   看着眼前典型“口是心非”的主角受,折风渡想起书里哄人的话,当即牵起仙君的小手,夺过长剑,调笑道:“别闹。”   在场所有人全部石化:……   仙君脸黑了。   折风渡再接再厉:“听话~”   清冷美人手上青筋毕露,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折风渡使出了杀手锏:“小笨蛋~”   “啪!”,一声脆响,主角受的仙剑一分为二,裂开了。   众人:“!!!”   折风渡仗着自己是主角,凡事随心而为,将正邪两道收拾得服服帖帖,剧情终于在他的带领下逐渐步入“正轨”……   直到很后面的某一天,一道天雷劈下,夜里寄梦,折风渡才恍然惊觉自己穿的原来是一本无CP修仙文《一剑封神》,原著里男主临安仙君以凡人之身历劫成仙,最后更是把他这个大反派给当场斩于剑下。   而一直被他当作“原著”的那本则是小说的缺德同人。   只是现在,剧情好像有亿点点不太对劲……   折风渡梦中惊醒,还未理清思绪,便听怀里人发出一声呓语,原著中本应冷心冷情的男主此时面色泛红,并且还腰酸腿软。   而另一边,   原本玩弄权术、心狠手辣的魔修们争当花魁卖艺,生活蒸蒸日上   曾经誓要将他剿灭的正道对他端茶送水,见了还要恭敬地唤一声“老祖宗。”   折风渡:……   这盛世终究如他所愿,将正剧走成了同人的样子。   【脑回路清奇(折风渡)X日常风中凌乱(夜凡尘)】   食用指南:   1.封面是定制的,是攻!   2.修真等级:引气->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合体->境虚->大乘->渡劫->飞升   3.我流沙雕修仙,1V1,HE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穿书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折风渡 ┃ 配角:夜凡尘(临安仙君) ┃ 其它:幻耽预收《我靠演技通关逃生游戏》   一句话简介:误把同人当原著   立意:乐观向上   vip强推奖章   性格乐观开朗的折风渡穿到了一本无cp仙侠小说里,成了里面的大反派魔尊,但他只看过那本书的纯爱同人,一直误把同人当原著,自信地以为作为天选之子的男主夜凡尘对他情根深种,从而搞出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最后误打误撞地攻略了男主并且整顿了修真界。   本文行文流畅、语言幽默、通俗易懂,通过穿书的形式缓缓展开一段主角在修真世界的冒险之旅,主角通过一颗真挚热忱的心打动了身边的人最终收获了爱情与友情,人设鲜活,值得一看。 第1章   阴寒的雾气缠上人的脚踝……   很冷。   身下的触感宛若磐石般坚硬,硌得背痛。   折风渡在睡梦中“啧”了一声,   这床怎么梆梆硬?   以后再也不要买硬的席梦思了。   想到这,他翻了个身,试图睡得更舒服一点。   “呃!”   脸好像砸上了地面,鼻梁处传来剧痛,折风渡彻底清醒过来,他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还好,   脸没事。   折风渡皱着眉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阴暗湿冷的洞府,而自己正躺在中央的八卦罗盘上。   此情此景只有在八点档的仙侠古偶剧中才会出现。   可恶,这是哪儿啊?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赤足,及腰的墨发从肩头披散下来。   折风渡慌了。   他手忙脚乱地扒开了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   在看到了那熟悉的八块腹肌后,折风渡松了一口气……   这是自己的身体没错。   还好……   就在这时: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天庭员工001号,很高兴为您服务……】   一道平稳而冷谈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折风渡的脚边出现了一本封皮泛黄的书。   【您穿进了一本修真文中,这本书……】   折风渡打断了它的话:“等等,等等……我们一样一样来好吗。”   “你是说我穿书了?”   【是的。】   折风渡:“我是这本修仙文里的主角?”   【是的。】   呵,修真世界?主角?   根据折风渡多年阅读玄幻仙侠小说的经验,无需系统多言,他大概也能猜出自己现在应该是一个根骨奇差的家族庶子,遭人白眼、不受人待见,不过很快,他就会喊出那句响亮的口号:   我命由我不由天!   五杂灵根的废柴摇身一变成为备受天道宠爱的气运之子,随后三天筑基五天结丹,再过一年他就得道飞升!   想到这,折风渡嘴角染上一抹自信的微笑,他伸手拿过那本书,准备好好阅览一番之际,却见那书封上印着触目惊心的一行标题:   《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   这……这是什么东西?   BL又是什么玩意儿?   折风渡呼吸一滞、大脑空白了片刻,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半晌,他试探性地开口:“你……确定我没有穿错书吗?”   【应该是的……】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虚。   它只记得任务世界的书名中有个“一剑”来着,根据它的大数据检索,这是第一个跳出来的结果,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当然它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折风渡。   折风渡挑眉:“应该?”   别人的系统也都这么不靠谱嘛?   【咳……咳……】   【我们言归正传,这本书讲的魔尊折风渡与正道首席弟子、剑修奇才夜凡尘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BL’呢指的就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   折风渡深呼吸一口气:“你……再停一下!”   【怎么了?】   折风渡:“我确认一下,我……是在上面的那个,对吗?”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来的,险些破音。   【是。】   还好还好,这件事还有还转的余地。   折风渡挥了一下手示意系统继续。   根据系统简要的介绍,折风渡大概解了这本书的故事梗概。   书里的主角受夜凡尘,是三清门下的首席大弟子,长得倾城绝艳,拥有极其罕见雷系单灵根,从小天资出尘,十六岁筑基,二十岁结丹,是修真界几千年才出天才,后来他不负众望修为突飞猛进,成为三清门内少有的大乘修士,被人尊称为“临安仙君”。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清冷的仙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对自己情根深种,两人在见面的第一晚爱上了对方。   三界的人都嫉恨折风渡,因为夜凡尘的眼里永远只看得到他一人。   可他们当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两人从海角一直爱到了天涯。   听完这段介绍之后,折风渡的心情一度是崩溃的,他知道若是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剧情必须得熟读此书,可当他一翻开《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看到里面冒出的那些离谱字眼,   “叫声夫君,命都给你。”   “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你接受的是本尊的爱。”   “小笨蛋~”   折风渡就感觉自己要深呼吸几下,才能再去面对这本书。   于是他翻开,又合上,翻开又合上,最终“啪!”地一声把书扔在了地上。   折风渡从冰冷的地面起身,反正根据刚才系统的介绍,自己现在是魔尊,拥有大乘期巅峰的修为,普天之下无敌手,说他是半条腿跨进了仙门也不为过。   还走什么原著剧情?   去特娘的爱情,老子是魔尊。   我命由我不由……   想到这,折风渡心中默念了个他所修的功法——炼焰诀。   阖眼间,一道淡金的光芒沿着他青色的经脉向下延伸,腕口处袭来一阵铺天盖地的麻意,宛如那处压了个千斤的重物一般,神识亦被束缚在方寸之间不得动弹。   我命……   由不得我。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大起大落落落落后,折风渡的心态已经被磨练得很好了,他冷着张脸问系统:“我不是大乘期修为吗?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   【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您在闭关的时候走火入魔被功法反噬了,为了保护您现在不失去理智,暂时帮您把修为都封印起来了。】   折风渡:……   他迟疑了半秒,又弯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伸手拍干净上面的灰。   大不了先走点剧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待他恢复修为之时,就是龙傲天重出江湖之际!   “尊上!尊上!您出关了吗?”   忽然,一道略显焦急的男声透过石壁传来,应该是用了什么传音密符。   闻言,折风渡微微挑眉。   根据系统的提示,今日是他闭关三年准备出关的日子,而他现在还是苍玄宗的宗主,这应该是他忠心耿耿的好下属来了?   ……   此时折风渡的亲信曲无应在禁地外等得很焦急。   几乎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折风渡作为魔修第一人,闭关已有三年之久,在闭关前,折风渡所修的炼焰诀已至九层   炼焰诀的本质即引一缕上古凶兽烛九阴的精魄入血脉,与修炼者的火系灵根结合,能令其在短期内功法大涨,且疾猛无比,修炼者灵脉中涌出的赤焰如三味真火般可以烧毁一切,包括人的元神。   这过程中,修炼者要承受极大的反噬之力,稍有差池则心魂被吞噬,最终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折风渡是三界中唯一一个将炼焰诀修到九层的人,只不过这第九到十层,与修仙者的天雷劫无异,极为凶险,且从修炼者选择与烛龙的精魄融合的那一刻起便再无退路。   要么练成神功,要么死。   妥妥的幸福二选一。   如今三年之期已到,曲无应前来恭迎折风渡出关,   也不知道尊上修成了神功没有?   就在他心下辗转反侧之际,“轰隆!”一声,禁地的门开了。   曲无应下意识地抬眸。   下一秒,只见那人一袭红衣,衣袖翩跹,向他走来,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背后圣光万丈,仿佛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一句:   “我佛慈悲。”   闭关之前的魔尊如百尺高原、千里冰峰,笑一下能要了他的命。   可此时注视着眼前人柔和的目光,曲无应后背僵直,汗毛耸立,他不禁怀疑尊上修的真是魔功而不是大悲咒吗?   折风渡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满头大汗的模样,问:“怎么了?”   曲无应说的第一句话是“属下恭迎尊上出关!”   第二句话是“尊上……左护法他反了!”   他接着道:“在您闭关的这段时间,几个护法和门主开始夺权,如今……如今左护法已经霸占了苍玄宗总坛的宗主之位。”   说到后面曲无应的声音越来越轻。   折风渡:“?”   所以他现在不仅修为尽失,还要面对一帮随时都可能谋权篡位的魔修?   “不过现在尊上您出关了,一定可以从那帮小人手中夺回……”   曲无应话说到一半,下意识地往对方身上瞟了一眼。   等等?   他怎么感觉不到尊上周身的煞气了?   折风渡大概也能猜出对方心中所想,他问系统:“这人可靠吗?”   【根据书里的剧情,您和夜凡尘春.风一度的时候都是让他来望风的……】   折风渡:“行行,你别说了,我懂了。”   他看向曲无应:“本尊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曲无应:“啊?”   折风渡:“本尊没有修成神功,现在使用不了炼焰诀。”   “好消息就是本尊没有走火入魔。”   曲无应:???   炼焰诀的功法被压制,折风渡修为瞬间倒退几百年。   虽然尊上的模样依旧那么的英俊帅气,尊上的气场还是如此的淡定从容,但尊上的实力却变得和自己不相上下。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   曲无应傻了,折风渡明明只是去闭了个关,怎么会如同被人度化了一般。   而现在苍玄宗内可谓虎狼环伺,所有人都在打折风渡有没有走火入魔的主意。   这可怎么办啊?   曲无应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却在这时听折风渡接着道:   “不必惊慌,不就是左护法反了吗?三日之后,你来本尊的寝宫栖梧殿找我,本尊自有良策。”   他堂堂主角攻,会怕一个炮灰?   升级流爽文变成爱情小说怎么了?   他照样是人上人!   别说一个左护法,就是整个苍玄宗加起来都不够他玩的。   想到这,折风渡一边翻着手中的书一边飘走了,徒留曲无应一人风中凌乱。   尊上说的良策……不会就是看书吧?   ……   三日后,栖梧殿内,   巍峨梁柱在地上投下的阴影中渗出几缕黑雾,黑雾凭空凝结,迅速幻化成人形。   眨眼间,一身着玄色衣袍,暗卫模样打扮的人出现于殿门左侧。   “尊上,您要的东西属下都弄来了。”   曲无应从乾坤袋中取出对方之前命自己带来的两样东西。   分别是用来易容的粉与一件正道门派弟子才会穿的白衣道袍。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要这个来干嘛,但他还是照办了,毕竟……魔尊的心思不好猜。   折风渡放下手中的书,从塌上起身,视线浅浅扫过那两样东西,又拍了拍曲无应的肩膀,“你做的不错。”   随即便端着铁皮盒飘到自己的铜镜前,取来架子上的一只毛笔,他用了点法术将水与易容粉搅和均匀,对着镜子提笔在自己脸上画了几下。   曲无应站在一侧的墙角,他目睹了魔尊“对镜描眉”的全过程,后背汗毛耸立,作为一个鬼修,他感觉自己要被吓活了,连喘气声都不敢出。   难道……尊上他出关之后不仅心性大变,就连性别认知也变了?   折风渡对着镜子照了好几下,确认自己将额头的赤红魔纹完全抹去后,满意地搁下笔,转头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曲无应,问:“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   曲无应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额头直冒冷汗,半晌,从喉头生硬地挤出一个字,   “……美。”   见折风渡神色僵硬,他赶忙补充:“很美!”   折风渡的脸彻底黑了:“本尊问的是印记遮得干净吗。”   “哦哦哦哦,” 曲无应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脑子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不断重复,“干净干净……”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折风渡不再去追究曲无应刚才莫名其妙的反应,他衣袖一挥,眼前的两样东西瞬间凭空消失,进了他的袖里乾坤,额头上的易容粉褪去,魔纹再次显现了出来。   他面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微笑,冲对方道:“去把右护法还有几位门主请来,就说……闭关苦闷,三年未见,本尊已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们叙叙旧。”   这个“请”字被折风渡咬得特别重。   曲无应心下一惊,如今折风渡修为大不如从前,他生怕那几人用各种理由强行要见折风渡,随后瞧出其中端倪,可谁知尊上竟然主动提出了要见他们?   虽然他心中疑惑不解,但在对上那双如黑曜石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眸后,曲无应也只能恭敬地说一声,“是。”   随即他化作一道烟雾,消散在了殿中。 第2章   曲无应离开后,折风渡的目光又落在《一剑之穿成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上,这几天他终于将整本书给读完了。   这本书是从夜凡尘的视角叙述的,故事的内容从正道的五门六派结成御仙盟攻打苍玄宗展开,并没有交代魔尊一开始的处境。   但是引起折风渡注意的是,书中第六章写到两人第一次那个之后说了一句,“折风渡感觉自己的修为恢复了大半”。   显然,原著中的魔尊也没能练成神功,而是在闭关时走火入魔,这才引得正道围剿。   不过这句话给了折风渡启发,或许恢复修为的法子就藏在其中。   思及此处,折风渡将手撑在下巴上,淡淡地对系统说:“再给我读一遍第一到五章的内容。”   由于那本书的内容实在是过于辣眼睛,为了避免读一章得缓三口气的情形再次发生,他让系统只选取其中的剧情部分进行朗读,   “咳,咳……如果遇到那种情节,你就用“口口”代替。”   系统:【好嘞。】   它冷淡而平稳的机械音缓缓响起:【第一章:误中蛊毒,清冷仙君竟沦为魔头的口口】   折风渡搭在扶木上的手背青筋毕露,他在心中默念了一边清心咒,防止自己产生把这本书给撕了的冲动。   前半章的内容讲了夜凡尘在与正道围剿苍玄宗的过程中是如何不小心中了敌人的蛊毒,然后在躲避敌人的过程中误打误撞来到了折风渡所住的栖梧殿。   浓浓的古早味将两人之间的缘分诠释得淋漓尽至。   重要的剧情从夜凡尘进入栖梧殿中开始。   系统接着念道:【夜凡尘感觉身体开始不听自己的使唤,四肢逐渐口口无力,胸中真气翻涌,为了躲避身后几个魔修的追杀,他强撑着用最后的灵力翻窗跃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四周阴风阵阵,忽然间,   眼前笼下一道阴影,面前高大男人的视线让他感觉自己无处可遁。   “唔。”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紧接着,口口口口……】   如此循环往复这么一万多个字,五章的内容用了几盏茶的时间,听着系统那机械而匀速的“口口”,折风渡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之际,   系统:【读完了。】   托着下巴的手一歪,折风渡的脑袋晃了一下,他蓦地清醒过来,“什么?读完了?剧情呢?”   系统:【按照您的要求,都帮您口口掉了。】   折风渡:“……”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榻边的书疾速翻了起来,一直翻到第六章开头,总算找到了那么一行字,   【看着榻上仍在昏睡的人,折风渡屏息运气,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力量沿着他的经脉舒展开,肺腑紊乱的魔气居然平稳了下来!】   折风渡:“……”   这剧情真的写的好随意,这么重要的内容就一笔带过了?   他将书丢到一边,细细思量起来。   自己的修为恢复了大半,书中未作具体的解释,但显然与夜凡尘脱不了干系。   那么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折风渡顺着这个思路延展开,书中大段的动作描写让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一个词:   “双修”。   思及此处,折风渡神情一滞。   双修……真的能有此等功效吗?   他转念一想,毕竟这里是修仙界,凡事皆有可能。   不过无论是双修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让他恢复部分修为的真相肯定就藏在夜凡尘身上,虽然折风渡并不打算走原著剧情,但弄清楚这其中奥秘宜早不宜迟,恢复修为对他来说是最关键的。   正道围剿苍玄宗,与夜凡尘碰面的事必须得提早安排上……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殿门突然传来阵阵阴气,一股极具压迫感的寒意侵透衣衫,刺骨且瘆人。   明明是阳春三月,殿内的温度却堪比寒冬。   折风渡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蜷,心中警觉,他意识到是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一道黑雾沿着青石玉阶盘旋而上,最终在他的座前凝成人形,曲无应回来了。   折风渡再抬眸时,大殿门口已站了两个人。   来者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身着白衣的玉面书生生了副弯而细的柳叶眉,一双薄唇微微上翘,神情好似在笑,却给人一种阴寒的感觉。   苍玄宗五毒门的门主沈玉槐拱手做了个拜见尊主的姿势:“属下恭迎尊上出关。”   他微屈着背,态度恭敬,俨然一副忠心耿耿好下属的模样,可私底下却早已散发出灵力,暗中试探起了折风渡的修为。   然而这一回,散发出去的灵力畅通无阻地游遍了栖梧殿的每个角落,沈玉槐竟察觉不到丝毫来自大乘期修为的压制。   难道折风渡这回渡劫失败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沈玉槐心中暗自窃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在折风渡的挥手示意下缓缓抬起头来,却瞥见塌上的人正悠闲地抿着茶在冲他笑,对方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丝毫不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   四目相对的这一刹,沈玉槐狠狠愣住了。   他多久没见过魔尊笑了?   不对……对方好像就从来没笑过。   那他现在为什么要冲自己笑?   思及此处,沈玉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原本如同套了层面具一般虚伪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   好似人生走马灯最后一刻的场景定格在了折风渡“和善”的笑容上,那表情仿佛在说“见过我笑的人都死了。”   沈玉槐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颤,眼皮突突直跳,但他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当即决定释放一种名为“迷迭香”的幻境,试探一下折风渡的虚实。   “迷迭香”乃上古密法邪宗流传下来的幻术,心智不坚或者修为低下者都会深陷入幻境中无法自拔,通常被施咒者会深深地迷恋上施咒者,并对其痴心不改,维持时常因人的修为而定,且这种法术极为隐蔽,对手若是不中招便难以察觉,很适合在暗中动手。   于是沈玉槐借对视的契机,暗中施法。   可与他同行的右护法阎魁就就不如沈玉槐这般心思缜密。   阎魁蓄着武夫的短须,肌肉虬结,一脸煞气,腰间别着把长三尺的大刀,容貌像极了杀猪宰牛的屠夫,人称鬼面修罗活阎王,是个十足的莽夫。   在进入栖梧殿后,他感受不到折风渡的修为压制,那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折风渡渡劫失败了呗?   阎魁早就看折风渡这个小白脸宗主不爽了,无奈对方修的功法过于强势,他只有被打的满地找牙的份,特奶奶的,这回终于让他逮着机会了,管他笑不笑的,必须一刀解千愁!   电光火石间,只见阎魁腰侧寒光一闪,殿中阴风阵阵,那森森刀口上映得竟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像颗长满了人脸疙瘩的树干,千百道阴测测的笑声回荡于大殿之内。   以阴魂饲刀,附在这刀上的魂魄不得转生,不入轮回,久而久之,怨气极深,他的阎魔刀便是集冤魂之力,将他们的修为与怨气化为己用。   刀出鞘,排山倒海般的杀意霎时涌出,阴森的尸骨气自四海八荒而来。   合体期的压制过于可怖,曲无应被那怨气震慑住,已是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整个人隐蔽到了墙角。   曲无应的反应大大取悦了阎魁,他倒要看看折风渡若是被炼焰诀所反噬还能发挥出几分功力。   想到这,阎魁嘴角露出狂妄的笑,心中杀意更甚,手已牢牢按在刀柄上。   沈玉槐暗道不好,阎魁这个呆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肯定又要坏他事,可此时他仍在操控幻术,根本无暇阻拦对方。   而已经发散出去的灵力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覆水难收。   沈玉槐眼看自己的幻术就要靠近折风渡的一刹那,对方周身突然散出一阵金光,明明折风渡身侧并无任何真气凝聚,操纵幻术的灵力却在触及那层金光罩被猛地弹了出去。   沈玉槐当下心中一惊,发散出去的神识也险些被反噬,他丹田内气息一阵翻涌,勉强稳住心神之际,只见被金光反弹的那道灵力直直地打在了阎魁身上。   “完了。”   沈玉槐心里如是想道。   这回是真的完了。   被媚术附体的那一刻,原本目露凶光的阎魁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他的手举着刚拔出的大刀停在半空,双眸却露出痴迷的神态呆愣地注视着坐在榻上的人。   折风渡被他的这种眼神看得心中发怵,手中的茶险些泼出去半盏。   正当他怀疑阎魁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要发癫了之际。   阎魁用他手中杀人不眨眼的那把阎魔刀舞了个灵巧的刀花,“啪!”的一声,七尺大汉将阎魔刀插回刀鞘,随后直愣愣地单膝跪在了折风渡面前。   就在刚才,他的脑海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一般,殿中的景象都如迷雾般虚幻了起来,眼中唯余下那坐在塌上的一抹红影。   此刻,阎魁只觉得天地万物与折风渡比起来都显得暗淡无光。   他身上的红不是红,是自己心头的朱砂痣。   他手中端的茶不是茶,是搅动人心的一池春水。   他额间的那抹印记不是印记,是刻在他心间的烙印。   折风渡的一袭红衣像是盛开在九幽黄泉的朵朵曼珠沙华,世间竟没有比他更美好的事物了。   想着想着,阎魁再也抑制不心中澎湃汹涌的情感,当即声如洪钟,掷地有声地喊出了一句,“尊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末了,又献宝似地举起自己的阎魔刀:“俺宰牛养你啊!”   他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沈玉槐以手掩面,不愿再看。   曲无应四处寻觅,思索着能否找个地缝遁了。   折风渡搭在茶盏上的手指越攥越紧。   “啪!”的一声,茶盏……裂开了。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第3章   猝不及防地被人说了一通奇怪的话,折风渡眸底染上一层不悦,他眼风扫过沈玉槐,冷声道:“他这是?”   一旁的沈玉槐愣怔片刻,心中难得慌乱。   折风渡身边的这金光竟如此隐蔽,以他合体期的修为竟察觉不到分毫,而且反噬效果之强更是令合体期巅峰修为的阎魁都毫无招架之力。   沈玉槐当即断定折风渡并没有失去修为,而是……   在他们面前故意隐藏。   并且沈玉槐深知对方清楚自己善用的那些伎俩,若是折风渡决意深究,那他怕是难逃责罚。   于是他当机立断,趁阎魁“花痴”病发的间隙,抬手一掌劈向对方后颈,袖里乾坤闪出数道红绳,眨眼间便用捆仙索将阎魁捆了个结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随后他佯装镇定地看向折风渡,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突发恶疾。”   趴在地上、被捆成蝉蛹状的莽汉仍在用一种如痴如醉的眼神盯着折风渡看。   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尊上的眼里还倒映着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为什么尊上还在和沈玉槐说话?   可恶!   阎魁嫉妒得就快要发狂!   眼睛红得要滴血!   他奋力往前挪动着,试图缩短自己与折风渡之间的距离,却无奈身体被捆仙索束缚住,难以动弹,只能像条毛毛虫一样地往前拱。   即便如此,阎魁依旧努力地挪动着。   毛毛虫也有梦、毛毛虫也有爱。   就算他们之间相隔山海,他也会证明给对方看,什么叫“山海皆可平”!   下一秒,   “把他的脸转过去……不,把他整个人背过身捆到柱子上,我不想看到他。”   青石玉阶上传来的冰冷声音如一桶冷水浇下,打破了阎魁的幻想。   “是。”   沈玉槐熟练地念了个决,捆仙索立即托起地上的人飘向柱子,随后散开绳结将人反绑到梁柱之上。   曲无应则散出黑雾将地上碎掉的茶盏运走,扫净了地面。   见碍事的终于走了,折风渡靠着扶手,手背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玉槐:“都说说,本尊闭关的这些时日,你们的生活怎么样……”   “过得精彩吗?”   在苍玄宗摸爬滚打数百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的沈玉槐此时已镇定下来。   面对折风渡的“秋后算账”,他不徐不疾道:“尊上不知,您闭关的这三年,左护法棠秋茗趁乱结党隐私,暗中扩大自己的势力,与其他三位门主一块夺取了您在苍玄宗总坛的位置,并且对外自称为“宗主”,今日尊上出关,他们怕不是做贼心虚,在您的威严之下竟是连面都不敢露。”   “哦?” 折风渡饶有兴致地挑眉,心想你可真是把自己给摘得一干二净,   “既然沈门主对我如此忠心耿耿,那为何没替我守住宗主之位?”   沈玉槐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属下自是竭力为尊上效忠,奈何棠秋茗在苍玄宗内势大,又为人奸诈,是属下修为不精,没能替尊上守住宗主之位,还请尊上赎罪。”   沈玉槐虽面上说着请罪的话,语气中倒是听不出一丝慌乱,见折风渡没有真的责罚自己的意图,便趁热打铁道:“如今尊上出关、神功已成,可是要处罚那帮背信弃义的小人。”   苍玄宗一向都是谁有本事谁说了算的地方,今日我打你明日你打我,有来有往、礼尚往来,而沈玉槐与左护法素来不和,折风渡严惩棠秋茗的场面他当然乐见其成。   可谁知眼前的人却只笑着道:“宗主的位置他若是想坐就让他坐去吧……”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沈玉槐不解:“何事?”   什么事的优先级竟高于夺回苍玄宗宗主的位置?   折风渡眼眸微抬,视线在他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沈玉槐脸上,那双乌瞳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看得沈玉槐心中发怵:   “我要你向正道门派散播消息,就说……我闭关走火入魔,修为尽失,苍玄宗内大乱,宗主易位,魔修之间互相蚕食。”   沈玉槐神色一顿,他看着折风渡那张根本不像走火入魔的脸迅速思索起来。   这又是为何呢?   若是正道得知三界第一魔修折风渡修为尽失,必定会结盟攻打苍玄宗……   此时若是换作阎魁这等莽夫定然百思不得其解,多数会认为折风渡脑子坏了。   可沈玉槐不是,作为一个比起蛮力输出更善识人脸色、攻心为上的魔修,他的心思百转回肠、比山沟沟里的弯还要多。   复杂的事他一点就通,没有逻辑的事他都能给你盘出逻辑来。   当下,沈玉槐心中就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折风渡此举必然是为了故意误导正道!   对方显然是在下一盘大棋,折风渡这就是在钓鱼,准备以自己修为尽失的假消息为饵将正道尽收网底。   想到这,沈玉槐的一双柳叶眉微挑,振声道:“尊上好计谋,散播谣言误导正道您在练功时走火入魔,实则引他们入套,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重挫他们的士气,从此我苍玄宗的位置在三界牢不可破,那些正道的伪君子都将对我苍玄宗忌惮三分,这样一来,离尊上您完成一统三界的千秋大业又进了一步……。”   “属下领命,这就按照尊上刚才吩咐的去做。”   说罢,他迅速地冲折风渡拱手作了个揖。   心中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折风渡微微一愣:“……”   他倒也没想这么多。   沈玉槐的阅读理解能力着实优秀。   见一切正顺着自己计划进行,折风渡飘到沈玉槐面前,满意地冲对方微微颔首:“去吧……”   余光瞟向被绑在柱子上仍在不停挣扎的人:“把右护法一起带走,记得好好治治他的病。”   待两人后脚刚离开栖梧殿,折风渡神色当即一变,敛起了那副“主仆情深”的模样,与曲无应厉声道:   “我要你跟上这两人,给我查清楚他们的动向。”   刚才阎魁绝非无故“发癫”,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曲无应:“是。”   言毕,他指尖立时散出几缕黑雾,那黑雾沿着殿内残存的灵力波动一路飘向殿外。   曲无应是鬼修,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他无法靠触觉、嗅觉、痛觉等五感来感知周遭的世界,但对修真者运气时散发出的“炁”,即灵力极为敏感。   每一缕散发出去的黑雾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他感知世界的纽带。   曲无应将他的所见所闻通过传音符递送给折风渡。,   阎魁饱含怒气的声音立即从符中传来:“特奶奶的,你居然敢用幻术算计我!”   紧接着是一阵刀光剑影、法器相交的声音。   片刻的安静后,那头传来沈玉槐的冷笑:“我本来是想借此试探折风渡修为的虚实,可谁知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一道金光罩将我的幻术反弹了出去,阎护法,你当真以为自己感知不到他的修为,他便是走火入魔了吗?怎么不想想倒是这‘花痴病’救了你的命,若是你刚才一刀挥出去,现在还能与我在此谈笑风声?”   被沈玉魁这么一阴阳,阎魁噤了声,他想起之前自己在殿中的丑态,盛怒之下骂道:   “这小白脸,看现在把他给得意的,走路都要用飘的!迟早有一天,看我不把他给……”   沈玉槐:“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是因为他没穿鞋?所以担心走路会脏了脚。”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入了折风渡耳中。   曲无应看不惯他们这副两面三刀、目中无人的态度,怒道:“尊上!”   折风渡倒是淡然:“他们不懂,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曲无应:“……”   在调侃的同时,折风渡心中早已思考起来两人刚才的对话,阎魁刚才的异常举动是因为沈玉槐的幻术没错。   可为何合体期的幻术对自己竟是一点作用都无?   对方提及的金光罩又是何物?   此物又为何会凭空出现?   自己刚才甚至完全都没察觉到对方施展了灵力。   既然单独的逻辑想不通,折风渡立即就将它与《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的剧情联系起来。   当沈玉槐提及突然出现的金光时,折风渡的脑海中蓦然冒出了四个字,那就是:   主角光环。   莫非这就是自己作为主角攻的光环?   他细细想来,书中的魔尊行事张扬,为人风.流,平均每天嘴角要上扬九十九次,主角受夜凡尘也经常吃他和各种小妖精的醋,每次一吃醋就要闹脾气,他一闹脾气,魔尊就会哄,然后两人就又开始不可描述……   但将这本书已翻得滚瓜烂熟的折风渡却深知,这不过是魔尊的表面人设。   魔尊表面放浪形骸,外表招蜂引蝶,可实际却是男德班的优秀毕业生,他绝对不会与夜凡尘以外人产生任何越界的举动,吃醋也只是两人之间的情.趣。   按照这个作者的思路,显然自己如果在遇见夜凡尘之前就中了幻术,不仅会崩人设还会崩剧情。   他可以将正道攻打苍玄宗的剧情提前,却不能与其他配角产生 “暧.昧”的戏份。   那这样看来,这个世界的剧情是可以脱离原著产生变动的,但却被限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就比如当有外力要阻拦自己和夜凡尘在一起时,便会产生bug。   所以刚才沈玉槐对自己施展幻术时便触发了他的“主角光环”。   这听起来……   确实合理。   毕竟他现在的人设是表面狂放不羁,实际恪守男德的主角攻。   想通这一切的折风渡觉自己的思路又再次豁然开朗了起来,另一旁的曲无应却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忍不住问道:“尊上方才为何要放出自己修为尽失的消息?”   沈玉槐不知道折风渡的真实情况,以为这是挫败正道势力的计策,但曲无应却是清楚的。   这种时候光是应付苍玄宗的人便已心力憔悴,若再加上正道的围剿,岂不是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吗?   折风渡问他:“你说,现在谁是苍玄宗的宗主?”   曲无应不解:“那自然是尊上您啊!”   折风渡笑着摇了摇头:“错了,你刚才没听到吗?现在对外自称“宗主”的人是棠秋茗。正道要围剿的是苍玄宗,操心该如何应对他们自然也是宗主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正道围剿苍玄宗是必然会发生的剧情,折风渡却并没有把握自己能立即恢复修为回到鼎盛时期,那么这个时候,正邪两道互相牵制并打压对方的势力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接近夜凡尘寻得恢复修为之法。   反正夜凡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又怎么舍得伤他分毫?   至于吸引正道火力的那个冤种宗主谁爱当谁当去吧。   ……   坐落于浩渺云端的山峰上耸立着一座巍峨大殿,上刻“青云峰”三个大字。   大殿正中央站着一身穿白衣道袍的青年,青年的一袭银发由道冠挽起,阴阳双鱼发簪两侧垂落着银白绶带,他鼻梁高挺,目若朗星,皮肤极白,衬得薄唇殷红。   站在青年面前身着灰袍、白须白发的老者道号“清筠”,是三清门的掌教,   他看着青年眼底坚毅的神情,叹了口气,道:“此次围剿苍玄宗,你作为我三清门下的首席弟子又是化神期巅峰的修道者,势必要作御仙盟的表率,为师对你一向放心……然而我知你心性坚韧,有了目标就绝不会轻易放弃,可至刚易折,适当变通也不是坏事,此番临行前观星门的卦象又有异动,恐徒生变故,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清筠说话的间隙,青年始终面无表情地站着,认真地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夜凡尘身姿挺拔,背负长剑,微挑的眼眸中如凝霜雪。   清筠的话让他忆起当年正邪大战,汪洋血海中,那人一袭红衣横空出世,整个修真界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是绝对意义上的强者,但是他的眼神中却毫无悲悯之心。   折风渡以一己之力重创整个修真界。   他的师父也在那一战身受重伤,至今修为仍未完全恢复。   夜凡尘那时年纪尚小,才刚筑基,正邪大战距今已过百年,但他仍旧清晰地记得那令人窒息的漫天血雾,同门的哀恸声……   他从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与其期望上苍有怜悯之心、眷顾弱小,不如自己成为强者。   想到这,夜凡尘目中闪过寒光,这次讨伐苍玄宗,他势在必得。   清筠看着他这个徒弟如寒霜般的神情,便知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讲了等于没讲,心中又止不住地叹气,他这个徒弟哪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总是板着一张脸,严肃起来的模样有时让人分不清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明明生了张俊脸,可惜却是个面瘫,真是暴殄天物啊。   见方才的教导不通,清筠索性换了套说辞,“你可知为何当年为师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决意将你带回三清门传授我毕生绝学吗?”   夜凡尘略一思量,认真道:“师父认为弟子有修炼九阳剑诀的天赋,生了怜才之心,希望我延续三清门的剑道,故而……”   清筠长老却是捻着胡子摇了摇头:“不……”   在夜凡尘微怔的神情中,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当初来应试的人大都长得太磕碜,为师看你长得好,颇有我当年风范,以后带出来定是同门里最耀眼的那个,长我三清门脸面。”   夜凡尘:“……”   他向来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清筠长老又道:“一切皆有命数,不要勉强自己,切莫受伤,尤其是这张脸,是我们三清门的门面……一定要好好爱惜……”   见还对方在滔滔不绝地持续输出,夜凡尘一时哽咽,忍不住出声打断:“师父……您别说了,您的嘱咐……弟子谨记于心。”   清筠长老这才满意地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笑道:“去吧。” 第4章   三清门坐落于灵气充沛的连云山上,连云山有三座剑峰,剑峰的道观内住着三位长老,他们的亲传弟子人才辈出,个个青年才俊。   而这里还流传着一个关于剑修的传说,短短数字便道出人间至理。   这个传说就是:   “剑修者,寡之。”   大师兄夜凡尘,清筠长老唯一嫡传弟子,仪表不凡、姿容俊秀,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然而气质过于冷酷,令人不敢接近,据说他心比铁石坚,三清门的人曾构想过若是有人敢向他表白,那……大师兄怕不是会冷笑一声:“想和我恋爱?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把长剑答不答应。”   二师兄尹寒柏,身姿伟岸、英俊帅气,光是看上去就给人十足的安全感,可惜却是个不懂情/爱的呆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如大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顿。   三师兄冼澜安,一身儒气、学富五车,是个谈心深交的好对象,可每当有人与他花前月下之际,他就会微笑着说起:“你可知道剑的四种用法?”   “出门带之,用以防身;御剑踏之,堪比舟车;闲来舞之,可以养性;寝时枕之,伴你入眠。” 言语间,满目缱/绻情意。   这谁听了不大呼一声,“打扰了!”   ……   今日连云山上的苍霭大殿显得格外热闹,来自其余四门六派的少年纷纷御剑而来,少年人身姿挺拔,白衣红穗,广袖迎风飘扬,自成一派别样景色。   与长阶下方热络的广场截然不同的是上方云坛的肃穆寂静,狂草书成的“三清门”牌匾下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云坛正中央是以玄铁石所制成的阴阳双鱼八卦阵,八卦阵后方一把长剑斜插/入地,剑锋触及之处裂开一条纵横云坛的巨壑,光是凭借此情此景,便得以一窥当年宝剑插入此处的雷霆万钧之势。   长剑的正后方摆着一个香炉,炉中香火正旺,袅袅云雾升入天际,透过云雾依稀可以窥见广场上人头攒动的盛景。   来自不同门派的青年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其中一说书少年身边围了许多人。   “话说那月黑风高之夜,云宸道君闻见异动,立即御剑来到屋后的小树林,透过斑驳树影,他看见月光竟然下映照出一身姿婀娜、肌肤似雪的女子,女子身后还跟着一条雪白的大尾巴!”   那少年一手抓着半个馒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说书时表情灵动,仿佛自己切身经历过他所描述的场景一般。   他口中的云宸道君便是创立三清门、近五百年唯一得道飞升之人、云台巨壑中那把长剑的主人——太清老祖。   旁的人一听他讲起了老祖与狐媚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纷纷凑过来,把那说书少年给围的水泄不通。   少年接着说:“那女子只披了一层薄纱,披了和没披似的,香肩半露,道君被这景象扰得方寸大乱,连忙闭起双目,问道:‘你是何人?’”   “那狐妖答:‘奴家是平日里跟在道君身边的‘卧雪’呀,道君对奴家日日爱.抚,尤其喜爱奴家的这条大尾巴,这是不记得奴家了吗?’,说到着,她伸出芊芊玉指贴上道君胸膛,云宸道君心下一惊,谁能想到这身形婀娜的女子竟是平日里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那只小雪狐变的。”   说到兴头上,少年还有模有样地学着狐狸“嗷嗷”叫了两声。   然而这说书少年到底是成年男子,嗓音浑厚低哑,叫声洪亮,那两声毫无狐妖的媚态,反而像是公鸡在打鸣,   当即有围观的人调侃他:“狐妖是这么叫的吗?嗓门这么粗?”   少年又往嘴里塞了口馒头,朝他一挥手,“别打岔,你怎么不问狐狸还会说人话呢?”   旁边有人等不及了,催道:“然后呢?道君发现这狐妖是自己养的小雪狐之后是什么反应?”   聚集在广场上的青年大都处于引气、筑基的阶段,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清心静心经听多了,他们满心期待着这个香艳故事的后续。   说书少年眼尾一挑,接着说道:“道君捉住狐妖的纤纤玉手,说:‘既已修成人形,便来与我一同修习功法……”   说到这,他卖关子似地停顿了一下。   七八个人一起冲他吼:“什么功法?快说啊!”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的还能修什么功法?   那必然是天地阴阳交征大乐赋这种见不得人的双修功法。   青袍少年扬起嘴角,一字一句道:“只见道君与那身着薄纱的香艳狐妖对坐,从怀中拿出一本《太上老君清静心经》,开始闭目念经,于是一人一狐念了整整一夜的清心经。”   围观众人面色铁青:“……”   场上顿时嘘声一片。   看着逐渐散开的人群,说书少年挠了挠脑袋,“欸,怎么都走了?这是三清门啊,我怎么敢大肆宣扬少儿.不宜”   但众人显然对这个“烂尾”的理由不买账,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景岚,给我们讲讲道君斩烛龙的故事呗。”   景岚便是这个说书少年的名字,他是三清门的入门弟子,才刚筑基,还未辟谷,比起一般人们认知里成熟稳重、长生不老的修道者,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那人的话一出,剩下的人顿时鸟作兽散,云宸道君斩杀烛九阴的光辉事迹他们都听得耳朵起茧了,好不容易听到一段老祖和狐媚子的轶闻,结尾还让人如此扫兴,没劲。   景岚略显颓丧之际却见刚才说话的那少女正提着一根玉箫向他走来。   他这才记起,对方是南山派有过一面之缘的音修小师妹菱悦,菱悦人长得灵秀,今日穿了一袭淡紫色长裙,很是靓丽,景岚当即来了兴致,将当年老祖是如何拿着一把无尚宝剑斩妖除魔,最终把混沌日夜、为害乡里的上古凶兽烛九阴除掉的故事描述得天花乱坠。   老祖更是被他形容得骁勇无敌,恐怕他本人听到了都要竖起大拇指对景岚说一声:   “好啊!”   菱悦对景岚口中的英雄充满了向往之情,她望向云台的巨壑:“你说云宸道君当年斩杀烛龙的无尚宝剑,是不是就是插在云台上的那把呀?”   景岚嘴角一勾,伸手指向宝剑:“没错,你看剑刃中间那条赤目的红纹,据说这就是上古凶兽烛九阴留下的血和精魂,有神兽血脉加持的宝剑可谓是整个修真界最强的仙器,云宸道君当年就是用此剑硬抗了九道天雷劫。”   菱悦眨了眨眼:“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仙器,为何不将它取出呢?宝剑这般蒙于尘埃岂不是可惜了吗?”   “这剑可碰不得,自老祖飞升之后,三百年来,再无人可撼动此剑丝毫,唯独啊……” 说到这,景岚又卖关子似的顿了一下,在菱悦催促的目光下才笑着继续道:   “唯独当年临安仙君参加入学试练时,那宝剑的剑身居然颤动了起来,无尚宝剑是陪老祖渡过天雷劫的天下绝品,又是融合了神血,极具灵性的仙器,自然不能与一般的铁器相提并论,有人说啊……这宝剑或许就是一直没有找到足以与之相配的主人,所以几百年来才无人能将其拔.出,宝剑并不是想被蒙于尘埃,它只是在等,等一个拥有当年云宸道君那般气魄与天赋的人出现,而自老祖飞升之后,每当有新弟子参加入学试练,三清门的长老便会将他带上云台,让无尚宝剑来测一测他修道的天赋……”   “可这云宸道君是什么人啊,岂是一般的修道者能比的,每次那些个被修道世家吹得天花乱坠、灵根决绝的神童过来了,顶多也就是灵力轻微地波动一下,仿佛在说‘就你也配?’,这几百年来再也没出过第二个无尚宝剑瞧得上的人。”   “直到百余年前,临安仙君参加入门试炼,他走上云台的那一刻,天上狂风作响,乌云席卷万里晴空,下一秒,宝剑明显地颤动起来,灵力波动之大惊得整座连云山上的鸟兽四散纷飞,天地都为之变色,虽然此后宝剑又立即归于寂静,但这一下却足以惊动整个三清门乃至修真界。”   菱悦听得眼睛发光:“你说的临安仙君可就是你们三清门的首席大弟子夜凡尘?”   “是,就是我们大师兄。” 提到“大师兄”三字,景岚压低了嗓门,神色也变得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名号,嗓门大了就触犯大不敬一般。   瞧见他这幅样子,菱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临安仙君到底是何等威仪的人,才让你们这般惧怕?”   她甚至笃定景岚敢讲老祖和狐媚子的故事,但绝对不敢编排夜凡尘与狐媚子的故事。   “你不懂……” 景岚长眉一拧,连连摇头,“他不是一般的,他是那种非常的……”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戛然而止,神色僵硬地把剩下的馒头往嘴里塞,又慌乱地拍了下衣摆,整个人站得如同木桩一般笔直。   “怎么了?” 菱悦疑惑。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变故只因刚才一道密法传音符在广场中的三清门弟子里传开。   传音符的内容是:   “大师兄来了!”   广场上的三清门弟子引起了群众效应,其余门派的弟子见他们排成了阵型,站得如此整齐,也不明觉厉地纷纷效仿起来。   菱悦刚想再次询问景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一阵飓风如雄鹰展翅掠过低空,拂乱衣摆纷飞。   她抬眸望向浩渺长空。   远处的天界狂风作响,飓风压弯了三清门后山大片青郁的竹林,一排排通天竹在巨大的风势下频频倾倒,如汹涌浪潮中涌动的洋流,三道挺拔的身影自天际显现,飘渺身姿似仙人踏浪而来。   菱悦终于看清了那三人的样貌。   左右两边的耄耋老者手持浮沉,乘坐仙鹤,仪态沉稳,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青年脚踏长剑,身姿挺拔,似划破长空的一柄剑,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银色腰封上绣着云锦暗纹,面若冠玉、肤白若雪,银发随风而动,腰间一抹红穗如雪中一点红,格外的亮眼。   不知为何,菱悦的脑海不由自主地冒出“寒梅傲雪”这四个字,她想这应该就是景岚所描述的、入门时便名动三清的临安仙君——夜凡尘,景岚的描述虽已十分生动,却不及夜凡尘真实气场的三四分,直到亲眼所见,菱悦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仙人之姿”。   她的目光直直地追随那人如流星般划过长空的身影。   在即将驶入云台之际,夜凡尘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向广场上的人投来淡淡一瞥。   与他目光对上的那一瞬,菱悦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心跳比往常快了数倍,夜凡尘的眼睛很深邃,里面仿佛藏着山川河海,可却是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飘雪的景象,冷得瘆人。   她忽然明白了景岚他们为什么要怕夜凡尘,比起“惧怕”更多的是“敬”、“畏”。   他像是天生的神祇,带着不可侵.犯的圣光,当真应了那一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直至三人落到云台,菱悦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转过头木讷地看向景岚,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闪动着被狠狠震撼到了的神情,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你们……你们大师兄……”   景岚一副“你现在应该懂我了”的表情:“怎么样?是不是……”   看起来就很凶的样子。   菱悦:“好寡一男的。”   景岚:“???”   这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言语间,云台上的人已站在八卦阵中用长剑凭空绘出一道金色的符箓。   夜凡尘身姿挺拔,手法熟练,绘符时银白的广袖随风而动,剑锋流动的金色光芒如星辉漫卷,散落一地流动的光,恰似一副“雪树银花霜满天”的景象。   步罡踏斗、以剑绘符,这本该是个非常唯美的场景,可偏偏绘符的人那张俊脸却显得毫无表情,他敛着好看的眉眼,薄唇紧抿,连带着周身的气压也变低了,那神情仿佛在说“离我远点,否则……谁来谁死。”   菱悦往台上瞥了一眼,冲景岚连连摇摇:“你看他这冷若冰霜的眼神,你再看他这方圆百里内空气都能结成冰的气场,更别提他还是个剑修,不要说做他的道侣了,这谁敢接近啊?”   景岚看了眼自己腰间的佩剑:“……”   虽然感觉有被内涵到,但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第5章   菱悦和景岚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云台上的景象吸引过去。   夜凡尘身处阴阳双鱼八卦阵中,脚踏坎宫,剑指苍天,凭空绘出一道金色的符箓。   他的步法由坎至干,干至艮,艮至震,震至巽,离至坤,坤至兑,分别对应干,水,山,雷,风,火,地,网八个宫位。【1】   每处皆留下一道金色的符箓。   踏罡步斗毕,八处符箓散发出耀眼,阵势带动的狂风拂动夜凡尘的银发广袖,在所有人屏息静待的目光中,他的指尖捻过剑锋。   随着一道刺目的金光闪过,   阵起。   云台上方东西两侧忽然浮现两道巨型的金色圆轮,周围磁场震动,光圈内似是通向另一处完全不同的空间。   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八卦传送阵法菱悦以前也见人用过,只不过它对修士的道行要求很高,通常要好几个化神期的修道者一同开启。   今日一人破阵的情形她还是头一会儿见,一时间心中除了对夜凡尘的崇敬之情以外,对此次剿灭魔宗的行动又多了几分期待。   传送阵开启的同时,广场上的青年弟子在两位长老的指引下有序地御剑通过。   众人通过法阵的一瞬间,他们发现自己身处浩渺云间,眼前山峦叠嶂,呼出的气转瞬在空中凝成冰晶,这里是连云山的峰顶,前方陡峭的崖前总共停着七十二艘仙船。   驻守在仙船两侧的三清门弟子规整地列成两排,腰间别着的金色令牌表明了他们金丹期修道者的身份。   在夜凡尘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那一刹,所有人皆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师兄。”   他朝众人微微颔首,行至崖边时回过身,银发与身后的白雪交相辉映,眸中如凝霜雪:   “今日诸位能集结于青云峰共赴幽冥山讨伐魔宗,是我三清门的荣幸,不过此行凶险,诸位是各派未来的栋梁,万事皆需以自身安全为重。”   言毕,夜凡尘抽出身侧长剑,金光闪过,衣袂翩跹。   踏上长剑的那一刻,他对众人说道: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身后的宗门弟子纷纷效仿着他的动作,齐声呐喊: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刹那间,百余把长剑同时出鞘,一时间金光映天,喊声震地。   在夜凡尘的带领下,自五门六派而来的修道者们一齐御剑飞向那七十二艘仙船。   少年豪情,义薄云天。   ……   从青云峰到苍玄宗所在的幽冥山,行驶仙船约需三日的脚程。   夜凡尘却独自一人立在船头,神色肃穆,似是思考着什么心事。   就在不久前,观星门的长老天衍真人曾与他们说,苍玄宗宗主对应的北斗第一星——贪狼星势确实暗淡,折风渡修为大损的讯息应该不假,此次确实是进攻苍玄宗的契机,只不过……   中天之星紫微竟也随之出现了异样的光芒,竟是有被贪狼牵连的意向。   没人能说请这异象是福是祸。   而他师父清筠在那之后,却难得神色严肃地又提起了许久以前万佛宗佛子的那个预言,让夜凡尘慎重思考此行要不要参与围剿苍玄宗的行动。   万佛宗的一灯大师曾在夜凡尘筑基时便留下几句天机箴言,说他在突破境界、感悟乾坤之际会有一劫难,若是能渡化劫难则仙途无量,反之则有厄运,至于“境界”与“劫难”具体是什么,一灯大师并未细说。   而夜凡尘此时的修为正好处于化神期巅峰,他于这一境界已滞留数年,恰逢这时又遇上围剿苍玄宗与星象的异变,很难让人不多想……   “大师兄。”   就在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夜凡尘的思绪。   叫住夜凡尘的人名叫“连玉树”。   “连玉树”这个名字既蕴含了“芝兰玉树”所指的“出类拔萃的弟子”之意,也指“玉树临风”的俊秀美男子,充分体现了他爹娘在这个儿子身上所给予的厚望。   当然连玉树人长得还算端正,不丑,修道天赋在同龄人中也属于佼佼者。   可当夜凡尘往他身前这么一站,对着夜凡尘那张连天地都为之失色的脸,“连玉树”这个名字,比起美好的寓意,倒更像是在讽刺。   就好比当全球首富站到你面前,你却告诉他“俺叫‘大富’,你也可以叫俺‘旺财’”一样……   磕碜。   连玉树的年龄比夜凡尘还要虚长个几十岁,然而修为却和对方差了不止一个境界,即使他比夜凡尘更早拜入三清门,可偏偏夜凡尘自出生起就被掌门意外碰上,从小就是清筠长老带大的,自然也就成了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所以就连辈份上他也要喊对方一声:“师兄。”   连玉树见夜凡尘向他转过身来之后并无任何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心中如往常一般生出一丝恼意。   他就知道,清高倨傲如夜凡尘从来瞧不起他们这些修为不如他的弟子。   瞧,他又眯起眼睛打量自己了。   连玉树比夜凡尘矮了半个头,对方垂下眼帘打量自己的模样完全戳中了连玉树心中的痛,   好你个首席弟子,不过仗着修为比别人高,竟如此目中无人。   真是欺人太甚!   事实上,夜凡尘不仅是个面瘫,还是个脸盲。   他总是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并不是在用一种睥睨的姿态打量对方,而是试图通过一些细节来辨认这人到底是谁,   他总是不叫对方的名字,也不是因为自视清高,只是夜凡尘怕自己会叫错。   毕竟,叫错名讳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至于夜凡尘冷若冰霜的表情那只是面瘫天生自带的属性,做出生动的表情对他来说比渡劫飞升还要难。   人类的悲欢或许可以相通,但是面瘫的不能。   曾经夜凡尘也为此苦恼过,后来他想明白了,他是剑修,和人沟通不一定要说话,还可以用剑。   至此之后,三清门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此刻,夜凡尘努力回想着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最终通过对方剑穗的形状,忆起这人是青云峰清尧长老座下的弟子……   但也不是很确定。   作为一个与生俱来的聊天苦手,与人闲聊时夜凡尘很难想出任何主动的话题,他也不知道对方叫他干嘛,干脆就淡淡地“嗯”了一声。   而这一切在连玉树的眼里就完全变了味。   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面上却还是一副讨好的神情,只不过笑容有些僵硬:“大师兄最近可是在突破化神期巅峰的境界?”   夜凡尘:“嗯。”   连玉树:“……”   他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攥紧。   不行,要忍!   连玉树在心中告诫自己。   连玉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师兄本就天赋惊人却又如此努力,在剑法造诣上进步神速,吾等望尘莫及,果真是我们三清门弟子效仿学习的对象。”   夜凡尘:“嗯。”   连玉树:“……”   他忍不住了。   这种人他还真没见过!   连玉树笑容隐隐扭曲:“只是听闻大师兄突破合体境界在望,而如此重要的关口,为何不如清筠掌门安排的那样留在三清门静心寻求突破,反而要涉险前往苍玄宗?”   夜凡尘不是想出这个风头他不信。   这一回,夜凡尘倒不再缄默,他思忖片刻,缓缓开口,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既已决意修道,这一路上险阻无数,突破困境,而后参悟大道,是为‘悟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若是一味摆脱逆境、远离险阻,未必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这也是当时清筠让他慎重思考后,夜凡尘给出的答复。   连玉树:“……”   可恶,他接不上来。   连玉树不说话,夜凡尘也不说话。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好在这时,一道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尹柏寒匆匆御剑飞来:“大师兄,前方探查的人来报说他们发现前方山脚处凝聚着大片煞气,而灵气滞留,再无法向前方通行寸步,看这阵法应该是……”   在夜凡尘愈发严肃的目光中,他继续道:   “七煞拘魂。”   七煞拘魂,上古流传下来的邪术阵法之一,极为阴邪。   闻言,夜凡尘与左右几位长老略一协商,立即吩咐尹柏寒:“你去通知冼澜安,让他随时准备好带人破阵。”   与此同时,他将一道传音符散入七十二艘仙船:   “前方即为幽冥山脚,我们已进入了苍玄宗的领地,所有人听令,准备停船布阵!”   ……   比起正道那边的慷慨激昂,苍玄宗内的景象却截然相反。   栖梧殿的书案上摆着一本书,一盏茶,几缕薰香从香炉中缓缓冒出。   魔尊,或者说目前暂且“退居二线”的魔尊折风渡悠然自得地翻着书,正在思索着些什么。   目前他差不多已经完善了针对正道围剿苍玄宗的作战计划。   正道攻进来的时候,左护法棠秋茗在情急之下不得不率领他的一众手下应对他们的正面进攻,这个时候折风渡便会派沈玉槐和阎魁去查探夜凡尘的动向,将对方往自己这边引,曲无应则负责实时给自己通报两边的情况。   折风渡毕竟是认真研读过《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的人,他知道夜凡尘在与魔修的打斗中必然会中x药,随后阴阳差错之下来到他的栖梧殿。   那么他所要做的便是守株待兔罢了。   所以折风渡特意准备了正道弟子的衣物,再借助系统封印了他的修为与煞气这个bug,他确信没人能看破自己的伪装。   遇见夜凡尘之后,他就假装成误入栖梧殿的正道弟子,然后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化春散解除夜凡尘所中的x药副作用。   这样一来二去的,他就成了夜凡尘的救命恩人,两人自然也会熟络起来,到那时寻得恢复修为之法便如探囊取物。   想到这,折风渡不由得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俨然一副万事皆在掌控中的模样。   只是,有一事,他始终不解。   那就是书中夜凡尘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那么喜欢自己。   书中的夜凡尘爱他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愿意为了他违抗宗门、忤逆师命、不惜与正道为敌的程度。   书中有一段剧情,大概是正道在知晓他们的“地下情”后,夜凡尘的师父为了拆散他们,便对夜凡尘说:   “你若决议与那魔头在一起,从此便不再是我三清门的弟子。”   在遇见折风渡之前,三清门就是夜凡尘的一切,是养他育他的地方,清筠更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存在。   听到对方这番话,夜凡尘当即脸色苍白,心如刀绞,内心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可即便如此,最终他还是忍痛道:“师父,是弟子不孝,可是……没了他,我活不下去。”   虽然折风渡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差点没被酸掉大牙,但他还是不禁思考,夜凡尘究竟为何如此爱他?   按照书里的剧情,两人初遇之后,他门便坠入爱河,彼此爱得死去活来。   硬要形容夜凡尘对他的态度的话,只能用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然而这本书给的有效信息并不多,毕竟大部分都是动作描写,剩下的大半多是在形容自己容貌如何如何俊俏……   容貌俊俏?   想到这,折风渡眉头一皱,心中困惑。   难道就是因为帅吗?   自己长得就这么帅吗?   帅到对方一见倾心,非自己不可的程度?   他取出一面铜镜仔细打量起来。   几乎是拿出铜镜的一瞬间,折风渡就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嗯。   是挺帅的,没毛病。   但是,折风渡又转念一想,书中说夜凡尘也是容貌一绝的帅哥,那他天天对着自己这张脸,再美的姿容也应该免疫了啊。   夜凡尘真的是会因为容貌而动心的肤浅之人吗?   还是说……三清门里没有镜子?   折风渡很快就否决了这如同儿戏一般的猜想,他又仔细回忆起《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里的剧情,试图寻找其中可以用逻辑解释的蛛丝马迹。   两人初次相遇是夜凡尘被人下了药,情非得已之下做了那种能一块促进修为的运动,莫非……   这一瞬,一道灵感如闪电般地跃过折风渡的脑海。   莫非夜凡尘是觉得自己那方面天赋异禀?从此食髓知味?!   折风渡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怔住了。   毕竟他自己从未切身体会过那档子事,   谁能想到这事竟有让人死心塌地的本领?   折风渡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第6章   幽冥山脚百里开外的隐蔽山林间,七十二艘仙船一道停泊于此处。   低阶弟子就地驻守,负责救济伤员,提供后方援补给,而结丹期以上的弟子则随各派长老一同进入苍玄宗布阵迎敌。   夜凡尘落地的瞬间,只看到尹柏寒独自一人在林间探寻的身影,不禁眉头微拧:“澜安呢?”   此次进攻苍玄宗,作为元婴高阶的冼澜安应是同门弟子的阵法核心,而处于化神期的他与尹柏寒则负责护阵,以应对各种变故。   “冼师弟……” 尹柏寒纳闷,“我刚才还见他在这里来着,咦,人呢,奇怪?”   两人左右巡视之际,忽见不远处一高挑的青袍身影,扭头看过去便看见冼澜安与一女剑修倚在一株树旁,正在对方耳边低声私语。   冼澜安生得风流,妙语连珠的模样不知在说什么情话,那女子被逗得以袖掩面,娇羞得脸颊微红,两人皆模样出挑,女子温婉动人男子儒雅俊秀,任谁看了不称赞一句“真是一对璧人”。   两人正聊得投机,冼澜安却忽然话锋一转,目光频频扫向被对方压在身侧的长剑:“姑娘,不知在下可否看一看……”   女剑修爽快地将剑递给他:“当然可以,公子请便。”   握过剑柄的一瞬,冼澜安露出一个情难自禁的笑容,赞赏道:“她真美。”   女剑修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   冼澜安欲言又止:“我可以……摸一下吗?”   女剑修的表情微微扭曲,却还是勉强道:“可以。”   对方伸手抚上长剑,女剑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如此陶醉的神情,竟是方才与自己谈话间都不曾有过的。   而且,冼澜安这看向长剑的眼神,怎么与刚才凝视着自己的深情专注几乎如出一辙?   迟疑了一两秒,女剑修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冼澜安的目光哪是在看自己,分明就是在偷偷打量自己的剑。   她……她竟真以为自己遇到了个识情知趣的剑修……   真是离离原上谱!   那一边,冼澜安还在沉浸式地“爱.抚”着手中的宝剑。   下一秒,剑却忽然被人夺去了。   女剑修扭头离去之际不忘冲冼澜安骂一句:“变态!”   “唉,姑娘……” 冼澜安露出惋惜的神情,伸手挽留无果后叹息道:   “真是把好剑,可惜,可惜啊……”   在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夜凡尘与尹柏寒:   “……”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尹柏寒率先打破了沉默:   “咳,咳,冼师弟……你怎么在这?让我和大师兄好找。”   冼澜安回过神来,当即御剑向两人飞去,以手掩面咳嗽两声,用以掩饰刚才的尴尬:“抱歉让你们为我耽搁,我已准备好随时应敌。”   言语间,脸上一片肃穆之色,俨然不见刚才的半分局促。   ……   苍玄宗前,阴寒的黑雾萦绕在宗门上方,七煞拘魂阵【1】阻绝了正道的去路。   宗门前为首的正是黑着一张脸的昔日左护法棠秋茗。   此阵是以棠秋茗手下的魑魅魍魉魈魃魋七煞困守,他们都是鬼修,以自身的煞气镇压阵脚阻碍灵气流通,普通修道者若贸然进入则容易神魂受损。   时间倒退回几个时辰之前,棠秋茗正惬意地倚在苍玄宗总坛的雕花木椅上喝茶。   一想到这是折风渡曾经坐过的位置,而如今却被自己占了,他的嘴角就不知觉地染上几分笑意。   他正饮着茶之际,一魔修匆匆来报:   “报告宗主,天大的喜讯!外头传来消息说折风渡闭关时确实已走火入魔,如今他修为尽失……”   闻言,棠秋茗嘴角的笑容逐渐加深。   妙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奴隶终于翻身把歌唱。   他不禁为自己前几天的胆小慎微未去栖梧殿一探究竟之事感到懊恼。   只是棠秋茗还未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听那人又接着说:“但还有一个坏消息……”   “这个消息是从正道传过来的。”   棠秋茗:“?”   他的手下继续道:“以五教六派为首的御仙盟正在朝苍玄宗前进,怕是不过半日就会到了。”   棠秋茗:“???”   他这宗主还没当过瘾,麻烦竟是先找上门来了。   无奈之下,棠秋茗只得临时率人布阵,他心中恶狠狠地想着等应对完正道这帮人,自己定要找折风渡那个小白脸给自己脱鞋端水,方能出这口恶气。   此时,面对魔修的七煞拘魂,正道显然有备而来。   以冼澜安为首的元婴期弟子迅速地集结成两仪微尘的阵形,试图以剑气破开对方的煞气。   两阵对峙之际,棠秋茗也与御仙盟的几位合体期长老战至一团。   战况焦灼之时,七煞拘魂阵后方却忽的闪现一道白色身影。   领阵长老率先意识到不对:“那是苍玄宗五毒门门主沈玉槐!他要来破坏阵型。”   两仪微尘的阵型决不能受到影响,否则将有被煞气反吞噬的风险。   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夜凡尘与尹柏寒皆御剑追随那道白色身影而去。   夜凡尘的修为到底是比尹柏寒要高上数个小境界,眨眼间便与他拉开好几个身位,率先追上了那白衣书生。   在夜凡尘靠近的那一瞬,沈玉槐指尖蓦地一收,袖中散出数道黑雾凝成毒瘴朝夜凡尘袭去。   凡被他的毒瘴侵蚀者都将灵气受阻、血脉逆流,虽不至于立即死去,但必受重创。   然而看着黑雾向对方靠近,沈玉槐面上却显露几分不爽,他本该用更狠绝的杀招,如今这么做只是因为折风渡先前交代自己:   “我要你替我寻一人,定要将他完整地引至栖梧殿。”   沈玉槐当时就纳闷了。   完整?   折风渡这是让自己不要伤对方的意思?   他们魔修做事想来心狠手辣,能一劳永逸永除后患就绝不会留活口,哪会思考这么多。   所以折风渡这是何意?   为何要让他留着正道区区一个化神期弟子的性命?   最终,沈玉槐通过一番理性的思考与分析,勉强得出了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结论。   那就是,折风渡之所以让他这样做要么是为了夺舍夜凡尘的躯体,要么是为了夺取对方的元神。   至于这背后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不知……   毕竟魔尊的心思不好猜,而折风渡这次出关后的行为举止愈发令人琢磨不透,沈玉槐当下只想着先按照他的吩咐来,也并未把一化神期弟子放在心上。   可谁知那阵黑雾在即将触到夜凡尘之际,他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而是凌空挥出一剑,既不躲也不避,金光承载着滔天剑意直直破开眼前的毒瘴,劈向后方的沈玉槐。   剑气近身,金光化作一阵剑雨朝沈玉槐疾驰而去,明明对方只是化神期的修为,他竟觉一丝压迫。   对方虽比自己的修为低了一个境界,但夜凡尘凌厉的目光中不显怯懦,他以攻为守,气势不输分毫。   这是沈玉槐第一次领教天下至刚的九阳剑诀,他不敢再轻敌,全力挡去一击后,使出了一种名为“迷魂散”的蛊毒。   这种蛊毒与上次对折风渡用的“迷迭香”极为相似,只不过中蛊之人会浑身绵.软无力,效果就像中了x药一样。   一般来说只要对方的修为比自己低就完全无法抵抗这种蛊毒。   想到这,沈玉槐露出自信的笑容,可就在那蛊毒靠近夜凡尘的瞬间却见他周身迸发出了与折风渡那次如出一辙的金光罩。   蛊毒的作用顿时消弭于无形。   沈玉槐眼中闪过诧异的神情,短短几日之内他的幻术竟失效了两次,还偏偏是一摸一样的招式,关键两人一个魔尊、一个正道首席弟子,所修功法应该差了十万八千里才对,这……   这真是小巧她妈给小巧开门巧到家了。   夜凡尘挥剑正欲想要追赶沈玉槐,而这时,苍玄宗后方大殿突然惊现一道阴寒至极的杀气,直冲云霄,那方向对应的就是折风渡所在的栖梧殿。   他下意识地剑势一敛,再回过神来,只见眼见的魔修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玉槐捕捉到夜凡尘微变的神色,便知道阎魁的“装神弄鬼”起了作用,他搬出先前想好的那套说辞:   “你们殊不知七煞拘魂只是障眼法,从你们踏入苍玄宗的那一刻起,便早已落入我们尊上布下的圈套中。”   夜凡尘眉峰微蹙,按照这个魔修的意思,折风并渡并没有失去修为,而是在诱他们入套?   恰好此时,尹柏寒终于赶来,他冲夜凡尘喊:“师兄,我替你拖住他,你且放心察看,我绝对不会让他有破坏阵型的机会。”   事关重大,夜凡尘必须辨明此事真假,他与尹柏寒嘱咐道:“此人阴毒,小心为上!”   ……   栖梧殿内,已换上正道修士衣服的折风渡正在悠然踱步。   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他之前命人在殿外下了禁制,那禁制如同一把隐形的锁,屏蔽了寻常人对这栋建筑的感知,唯有携带特殊标记之人才能无视禁制,通行自如。   刚才折风渡得到沈玉槐的密法传音,说已成功在夜凡尘身上留下标记,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夜凡尘一人可畅通无阻地进入栖梧殿。   想到这,他嘴角微勾,用传音符联络蹲守在殿外的曲无应:“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顷刻,那一头传来曲无应的声音:“我好像看到他了……”   折风渡唇边笑意更甚,指尖攥了攥装着化春散的瓶子。   他细细回忆起书中接下来会发生的情节,想着待会儿夜凡尘身中x药,自己便装做“碰巧路过”的正道弟子出手相助,既阻止了一场狗血“虐恋”,又有了靠近夜凡尘恢复修为的机会。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啊。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曲无应话锋一转:“但是……”   望着眼前御着剑,一袭白衣,速度如风一样的男子,曲无应额角突突直跳,心中不禁想道:   他看起来好凶的样子。   尊上真的打得过他吗?   那一头,见对方忽然不说话了,折风渡问:“但是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曲无应的话根本来不及追上夜凡尘御剑的速度,一句“尊上”还未喊出口,后者便以雷霆万钧之势闯进了栖梧殿。   冲破纸窗的瞬间,夜凡尘的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让他遇见魔尊折风渡,他定要杀了对方。   而此时折风渡正守在窗边,这是《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里所写夜凡尘身中x药后会跌入栖梧殿的位置。   回想起书中那激.烈的一夜,他不禁微微苦闷……   万一夜凡尘还是爱上了自己那该怎么办?   即使折风渡现在穿了层“马甲”,但在原著强烈狗血剧情的牵引下他还是怕对方会对自己一见钟情。   若是自己不能回应夜凡尘表达出的强烈爱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爱生恨?   在这种纠结的心境中,折风渡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巨响,他心下微动,正欲转身察看,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冰冷的长剑架上他的颈侧,身后传来一道凛冽的男声:   “不许动。”   折风渡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这特么怎么和书里写的不一样啊? 第7章   栖梧殿内,   夜凡尘的剑锋映着寒光,紧贴着对方温热的颈动脉。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进一步动作时,身前的男子却抢先开口道:   “你们死心吧……”   凛冽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我说了,不管你再怎么威胁我,我也不知道御仙盟的计划,休想让我说一个字。”   夜凡尘:“?”   什么情况?   他不禁抬眸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这才发觉对方一身素色银白长衫,头发由一个阴阳双鱼道冠挽起,周身并无一点煞气,光一个背影便无法让人将他和魔尊或是说任何一个手段毒辣的魔修联系起来。   作为一个资深的脸盲,夜凡尘当然不可能记得魔尊折风渡长什么样。   事实上,夜凡尘对折风渡唯一的印象便是那一袭张扬的红衣、额头的魔纹印记以及周身弥漫出的无法阻挡的凶煞之气。   他的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自己找错人了?   栖梧殿内的人并不是魔尊折风渡?   那他又是谁?   感觉到压迫着侧颈的力道减轻了几分,折风渡稍微松了口气。   就在刚才夜凡尘闯入殿内的瞬间,他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自己穿了“马甲”而导致原著中“一见钟情”的情节没有发生在这个时间点,情急之下便只好即兴发挥了一段。   折风渡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刚才反应够快,好一招先发制人,走正道的路让正道无路可走。   此刻,他继续沉浸式地投入表演之中,冲身后的人十分轻蔑地笑了一声:   “你可曾听过三清门首席弟子临安仙君的名号,他可是天下第一剑修,一剑就能要你的命,我劝你们放弃抵抗吧,为自己造过的罪孽悔过认错,说不定正道还能放你一条生路,让你的魂魄早入六道轮回转世……”   “下辈子好好做人。”   夜凡尘:“?”   他眉头一皱,忽然感觉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是谁?你到底在说什么?“   闻言,那人愣了一下,旋即用指尖轻轻地拨开夜凡尘的剑刃,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   男人身形出众,比自己还要高些,面容生得英气却并不锐利,舒展开的眉眼透着些许诧异,比起修士倒更像是个儒雅的读书人。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夜凡尘见他的神情从起初的严肃冷峻变为惊讶:   “临安仙君?竟然是你?”   言语间,折风渡将异地突遇故人的七分惊讶三分惊喜演绎得恰到好处。   夜凡尘略一挑眉,他倒是完全不认识对方:“所以你刚才是……”   折风渡说谎不打草稿:   “我姓封,单名一个‘淮’字,本是一介散修,独自居住在百里开外的山间竹林,我们那离魔宗尚有一段距离,向来安宁,可说来不巧,我这几日路过幽冥山脚采集灵草的时候,却遇上了苍玄宗的人,也怪我修为不精,竟叫他们给抓去了……”   说到这,他面上露出几分自哂的笑意,言语中又多了点调侃的意味,“他们误以为我是某大宗门派来打探情报的修士,不停地逼问我什么御仙盟攻打他们的计划,一开始我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才从逐渐对方的审讯中明白过来,原来是几个大宗门联合起来对苍玄宗发起了围剿,却没想让我误打误撞给碰上了。我们见从我嘴里套不出话,便将我关在这下了禁止的屋中。”   “刚才竟误将仙君当成是又来审讯人的魔修,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他说话的期间,夜凡尘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折风渡那对深邃的墨色眼瞳上,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见那双眼睛从始至终不曾流露出一丝慌乱,夜凡尘眸中的寒意消减几分,转而环顾了一下殿内的情况。   他发现殿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确实被人用高阶符箓下了禁制,只不过刚才自己的突然闯入似乎已经破坏了阵法的平衡。   “唰,”   夜凡尘将长剑收回了剑鞘。   折风渡见自己编的故事起了作用,暗自窃喜之际,手腕却被人握住了,靠近内关穴的肌肤处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余光对上那毫无波澜的眼眸之际,折风渡意识到夜凡尘这是在试探他的修为。   感受着手腕内侧的凉意,折风渡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知道夜凡尘修的功法是九阳剑决,书中不止一次提到那是天下至刚至阳的功法,可对方的指尖却是那么冷,一袭银发映衬着浅色的瞳孔更添几分寒意,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温度。   随着一丝灵力缓缓地探入他的经脉,   【宿主可解除禁制程度0.01%】   冷不丁的,脑海中冒出了系统的声音。   折风渡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宿主可以维持解除封印的状态长达……】   【三秒。】   【冷却时间三天。】   折风渡:“……”   像是在可怜他似的。   不过虽说这三秒时间很短并且每使用一次还需要三天的冷却时间,但这个发现的确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自己恢复修为的方式与夜凡尘有关。   当下,折风渡的脑海中就有无数个疑问闪过:   是因为对方注入的灵力吗?   具体恢复修为的原因和方式究竟究竟是什么?   非夜凡尘不可吗?   ……   可就在这时,夜凡尘撤回了自己的手,折风渡立即敛起刚才的片刻惊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通过方才的试探,夜凡尘已经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筑基期的修为,   对方的经脉中不见一丝煞气,修的心法很杂,丹田中还些未练化的杂气,一看就是练气的方式不对,与他先前口中所描述“修为不精的散修”倒是吻合。   这么一番查探下来,夜凡尘基本可以排除他是魔修的可能性,并为自己先前有一瞬竟错把他认成魔尊折风渡的念头而感到荒谬。   他松开对方的手腕,说了句“抱歉”。   折风渡:“无妨,现在情况特殊,仙君谨慎些是应该的。”   这一回,他主动掌握起了话语权。   “只是……仙君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夜凡尘:“我方才见到此处有煞气波动,认为是那魔头所为,便想进来察看,谁知却没见到他人。”   折风渡叹息一声:“可惜我修为不精,恐怕不能在对付魔修上起到什么作用……”   夜凡尘正想说自己并没有指望这个散修能帮上忙,却在这时又听对方接着说道:   “但我略懂些八卦阵象之术,被关押在苍玄宗的这几个时辰中倒是对这里的形势有一些了解,仙君或许不知道这栖梧殿背后还有一条暗道,据我猜测它应该是通往苍玄宗的禁地,而这禁地恐怕只有魔尊折风渡一人能通往,方才你所说的煞气波动很可能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为了恢复修为折风渡必须想方设法地接近夜凡尘,而现在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增加与对方相处的时间。   夜凡尘:“你是说你愿意替我引路,帮助我寻人?”   他心道这人虽然在修道上天赋不佳,但却心性坚韧,阴差阳错之下被卷入正邪纠纷,身处囹圄也未露出半分怯懦与沮丧来,始终表现得不卑不亢。   夜凡尘一时间对这个名叫“封淮”的散修又生出几分好感来。   折风渡点了点头,笑道:“愿尽绵薄之力。”   “只不过……仙君可有办法破除这里的禁制?”   “有。” 说着,夜凡尘便朝殿门走去。   折风渡准备同他一道过去,却在对方从身旁经过之际听夜凡尘这么说:   “你放心,此番行动结束后,我会带你一道离开这里。”   他愣了一下:“那就提前谢过仙君了。”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折风渡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作为天道的宠儿,所谓的气运之子,这种人通常带着一种与身俱来的傲气,放在书里看还好,但若是现实中遇到了恐怕不好相处,也没有几个人会喜欢。   可就刚才的接触下来,折风渡发现夜凡尘并不是因此倨傲的人,他表面看着不好接近,实际上却非常讲道义,这就使得他的直白并不会惹人反感,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夜凡尘是个实打实的恋爱脑。   很难想象这般冰霜傲骨的人,到了书里中后期他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抛弃毕生的信仰。   即使“那个男人”就是自己,折风渡还是不由得叹息一声……   恋爱脑果真害人不浅。   回想起《一剑之成为魔尊的心尖宠BL》里所谓的“HE”结局,夜凡尘力排众议,终于如愿与魔尊在一起,但却折了一身剑骨与修为,此生再无飞升成仙的可能性,折风渡的思绪不禁发散开来,若是夜凡尘从未爱上过魔尊,仍旧做他一心向道的宗门弟子,那故事的结局又会如何?   想着想着,折风渡心中忽然生出一个破天荒的想法。   毕竟自己需要借助他恢复修为,那么作为回报,自己或许可以帮助夜凡尘摆脱恋爱脑。   “轰隆!”   分散的思绪被突然传来的巨响拉回。   折风渡抬眸,只见夜凡尘挥出一道剑气,栖梧殿原本结实的半扇木门便如齑粉般碎了个稀烂。   恍惚间,他感觉后颈有些凉飕飕的。   还好对方刚才没有对着自己脖子来这么一下。   夜凡尘收回剑:“好了。”   言毕,两人皆运气从那剩下的半扇门上跨了过去。   在折风渡跨过门槛之际,   “咕噜,咕噜……”   有一个小瓶子不小心滚落到了地上,恰巧滚落到了夜凡尘脚边。   意识到那是个什么东西之后,折风渡头皮隐隐发麻,心中已经开始提前尴尬了……   他眼看着夜凡尘捡起那个瓶子,视线淡淡地扫过上面刻着的“化春散”三个大字。   凡是修道之人必然知道“化春散”是用来解除x药副作用的,夜凡尘捏着瓶子回过身,看向折风渡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四目相对,折风渡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僵硬地咳嗽了两声:   “独自一人行走江湖,总要带些东西防身。”   “……”   夜凡尘没有说话,他默默将小瓶子塞回了折风渡手里。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第8章   栖梧殿内后方,   “离中虚,南方三火,魔尊修炼用的禁地应该就是在这条长廊后面。”   折风渡与夜凡尘两人尽量隐去了气息靠在墙角处,摆在他们面前是一条幽黑的长廊,数个面容冷峻的魔修正手持法器在来回巡逻。   演戏演全套。   折风渡是火系灵根,他平时修炼的禁地确实在对应火属性的离位。   他既然说了要带夜凡尘去禁地找魔尊,那就是真的带对方去禁地。   而此刻放眼向长廊望去,折风渡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的魔修数量在五个以上,大概都是金丹期的修为。   他用传音符与夜凡尘道:“不如我设法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趁机出手?”   夜凡尘摇头,转身径直迈入了长廊,只给对方的视野中留下一抹飘逸的发丝与衣摆。   “……”   折风渡正想问他要做什么之际,却见夜凡尘身形一闪,长剑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横扫过长廊,那几个魔修齐刷刷地应声而倒,皆已暂时失去了意识。   折风渡:“……”   《一剑之成为魔尊的心尖宠BL》一书中虽多次提及夜凡尘多么天赋出众,但通常只是一笔带过,大部分时间基本都在描写他在魔尊面前是如何清冷娇羞的。   硬要折风渡形容的话,夜凡尘就好像那日日对窗落泪的林黛玉。   而如今亲眼见识过对方暴力的一刀流,折风渡不禁为自己曾有过的想法而感到荒谬。   这……林黛玉?   倒拔垂杨柳的林黛玉吗?   夜·“弱不禁风”·“黛玉”·凡尘长剑入鞘,他转身看向折风渡,薄唇轻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时间紧迫,我们抓紧。”   折风渡:“……好。”   他心中感慨,恋爱不仅使人盲目,恋爱还使人变质。   自己一定要阻止对方变成日后书里的那个样子!   而就在这时,   【宿主可解除禁制程度0.02%】   脑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折风渡脚下动作一滞,这又是为何?   这次夜凡尘并没有给他渡送灵力,但他的修为却又恢复了一些。   难道说……   “是这吗?”   夜凡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长廊尽头的铜齿罗盘上铭刻着一只怒发冲冠的公鸡。   离为雉。   如果他没弄错的话,通往禁地的暗道应该就在这。   折风渡:“是……”这。   “铮!”   他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口,刀剑相交掀起的余波惊扰得衣摆纷飞。   长廊里回响起百道阴森的笑。   夜凡尘的霜寒剑在折风渡反应过来之前就挡下了阎魔刀的致命一击。   快要溢出的剑意与杀气同时荡开。   阎魁面目狰狞地打量着眼前的剑修,他刚才收到曲无应的传令让他火速赶往栖梧殿。   虽不知折风渡在捣什么鬼,他还是照做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正道的人。   阎魁正惋惜自己刚才没能一刀劈死对方之际,那剑修身边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这鼻子这眼睛……   不是他们的小白脸魔尊又能是谁呢?   阎魁:“?”   折风渡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正道身边?   阎魁正纳闷的时候,折风渡冲他使了个眼色,与他密法传音:   “假装不认识本尊。”   阎魁更懵了。   刚才交手的一瞬间,夜凡尘便知道眼前这人比先前那个白衣书生要更难缠,对方至少有合体期三四层的修为。   他当即将折风渡挡在了身后:“你不要怕,我既然答应了带你出去,就会护你周全。”   在夜凡尘的观念里,既然许下了承诺,那必然要人带全身而退。   阎魁:“??”   他险些就震惊地一个手滑将手中的阎魔刀给甩了出去。   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剑修竟然说要保护他们的魔尊?   他面上继续与人过招,但目光却始终不可置信地盯着夜凡尘。   那担忧而关怀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隔着那个正道弟子,阎魁又收到了一道密法传音。   折风渡:“你且继续与他周旋,但不可伤他。”   阎魁:“???”   他没有听错吧?   苍玄宗最为心狠手辣的魔尊折风渡,叫他不要伤害一个正道的人?   阎魁的视线不停地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游移,试图瞧出一丝端倪……   然而,   夜凡尘神情坚定地将折风渡护在身后。   而折风渡还在私下同阎魁念叨:“记得放水。”   阎魁:……   这两个人没事吧?   就在两人过招的瞬间,系统在不断地更新折风渡可以解除封印的数值,数值从0.02%一路增加到了0.1%。   几乎夜凡尘每挥出一剑,折风渡的封印就可以解除一点。   如果说一次两次是巧合,那这么多次下来折风渡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剑气与他恢复修为的方法有关。   他本身会走火入魔与自己修炼的功法炼焰诀有关,由于血脉中融合了大量烛九阴的精魄,而烛九阴本就为邪煞之物,煞气积攒到一定程度便有反噬人神魂的可能,所以他每隔五十年就要闭一次关,每次闭关相当于重新“驯化”体内的这些煞气,若是成功了则修为更上一层,若是失败了则煞气有反客为主的意味。   原来的魔尊在炼焰决修炼到第九层时失败了,所以折风渡现在一旦解除系统施加的封印便会被血脉中的邪煞反噬。   而夜凡尘是天生剑体,拥有雷系单灵根,九阳剑决又是天下至阳的功法,这几样加在一块儿确实有镇压邪煞的功效。   也难怪原著中魔尊与他双修一晚上,修为就直接恢复了一半。   说得通俗点就是魔尊体内煞气太重,需要对方的阳气来缓解。   不过折风渡做不到利用夜凡尘喜欢他这件事来双修从而恢复自己的修为,这和渣男骗人感情有什么区别?   而且望着夜凡尘此刻坚定的背影。   敢于越阶挑战比自己更强的对手,还不显露丝毫怯懦,这才是剑道天才该有的意气。   不是那本狗血小说中的模样。   折风渡不希望事情按照原著的那种走向发展。   那么按照目前他获得的信息可知,让自己恢复修为的方法有两种:   一是在夜凡尘施法的时候离他比较近,二是夜凡尘给他渡送灵力。   这也就是说不管如何,他都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能长时间地呆在夜凡尘身边。   正当折风渡思索的间隙,幽黑的长廊中忽然惊显另一道白色的身影。   沈玉槐加入到了混乱的战局中,让本就混乱的形势变得更加混乱。   他在看到折风渡身边的夜凡尘的瞬间,双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当然不同于阎魁的懵,沈玉槐惊讶于夜凡尘还好好的活着?   这是什么情况?   折风渡既没有夺舍他也没有取走他的元神?   一时间,沈玉槐愣在那儿只顾着与折风渡面面相觑。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折风渡皱眉,用密法传音与他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沈玉槐:“?”   他同样用密法传音回复对方:“不是尊上您让我过来的吗?”   他刚收到曲无应让他来栖梧殿的消息。   “……”   就在这时,一道黑雾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地爬到了折风渡的肩膀上,曲无应用只有折风渡能感应到的方式传音道:“尊上,是属下刚才担心那个剑修会对您不利,一时情急之下贸然把这两人给叫了过来,当然没有透露您损失了修为的事情,只是用了您的名义。”   折风渡心下了然:“明白了,本尊没事。”   他心道曲无应倒是个做事谨慎的。   虽然现在沈玉槐的加入导致局势有些混乱,但正好夜凡尘的剑气也是他需要的,只要这两人不伤到夜凡尘就行。   于是折风渡冲他们说:“算了没事,你们两个就假装打不过他。”   沈玉槐:“???”   他和阎魁两个合体期的魔修,要装作加起来还打不过一个化神期的剑修,未免有些为难人了。   偏偏这个时候折风渡又加了一句:“演得逼真一点。”   “是。” 沈玉槐咬咬牙。   不就是当演员吗,老本行了。   说罢,他袖中挥出一道毒瘴往离夜凡尘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挥去。   折风渡:“……”   你这和反向闪现有什么区别。   面对沈玉槐这么差的准度,夜凡尘也是愣了一下,本欲用来抵挡对方攻击的九阳剑阵还没发挥出防御的作用,然后他就看见这个魔修开始“哇哇哇”地往外吐血。   夜凡尘:“?”   是他的错觉吗?   自己好像根本都没碰到他?   “他应该是在先前的打斗中被什么法器所重创,受了内伤。” 折风渡实在看不去沈玉槐拙劣的演技,疯狂替他打补丁:“我们抓紧这个机会赶紧找到暗道的入口”   闻言,阎魁更是直接摆烂,索性一刀劈开他们身后结实的石墙。   “轰隆!”,石墙化作齑粉,本来隐蔽的暗道入口一下子明晃晃地显露在众人面前,偏偏他口中还叫嚣着:“你们哪也别想去!”   夜凡尘:“?”   折风渡:“……”   他算是知道现在的情况像什么了。   这就像是八点档的古偶仙侠剧里主角逼问反派:“赶紧交代你们老大到底把关键证物藏到哪去了?”,随后反派蔑视一笑,“呵,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我们老大就把关键证物藏在我脚底下的这块转头里。”   原本一直在暗中观察形势的曲无应更是直接看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折风渡千方百计假扮正道,竟然只为接近这个剑修,并且还要所有人配合他在这个剑修面前一起演戏。   根据他生前多年看话本故事的经验,这剧情的走向怎么……怎么看着有点像……   原本是皇帝/将军/魔尊/侯爷/仙君的男主的心中总是有一个默默深爱的女子,然而碍于身份的悬殊/对立,他们与自己心爱的女子注定无法在一起,这个时候深情的男主为了接近他们心爱的女子便会特意伪造出一个普通的身份,他们不求对方感情上的回报,只为寸步不离地守在对方身旁。   深情、强大、孤独、包容、守护就是对他们最准确的形容。   曲无应的思绪顺着这个思路发散开来,一个更令人震惊的“真相”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尊上为什么会失去修为?   尊上真的失去修为了吗?   这件事真的如同他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折风渡抹去自己的修为只为了能扮作普通人陪伴在对方身旁。   想到这,曲无应几乎就要潸然泪下(当然如果他能哭的话),   真是……太深情了。   没想到魔尊原本冷酷无情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么一颗炽热如火的心。   不惜拉上正邪两道,他也要勇敢追爱!   可歌,可泣。   目睹着折风渡与夜凡尘一同进入暗道的背影,曲无应情难自禁地想,如果这两个人最终都不能在一起,那他恐怕以后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第9章   与曲无应的感动截然相反,折风渡与夜凡尘离开后,沈玉槐立刻停止了“吐血”,他恢复了一惯冷漠的神情,看着通往禁地的暗道入口,眉头微微拧起。   苍玄宗的禁地除了折风渡以外任何人都没有进入的资格。   而这里也是折风渡每隔五十年一次闭关的地方。   虽然没人知道折风渡每次闭关时具体做了什么,但他们大概能猜出折风渡所修的功法与禁地中封锁的那个魔物有关。   想到这,沈玉槐的眉头愈发紧皱。   所以折风渡带夜凡尘去禁地做什么?   他既没有夺舍对方的身躯,也没有夺取对方的元神,难道说……   折风渡要用夜凡尘献祭禁地深渊里被尘封已久的魔物!   他既要自己保留对方完整的身躯,又不允许有人伤害夜凡尘,除了活人献祭沈玉槐实在想不出第三种可能了。   折风渡所修的功法有多诡谲,禁地深渊中的魔物就有多难缠。   而这个魔物一旦被放出必然会大开杀戮,   自折风渡出关以来,沈玉槐都在严格地执行他的每条命令,但那是在对方不会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   处罚左护法棠秋茗和给正道下套都是他喜闻乐见的事。   放出禁地深渊中的那个祸害可不是。   他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试探清楚折风渡此举的目的。   当然,沈玉槐不会自己以身犯险,这种危险的事自然是要假他人之手。   下一秒,他身影一闪,顿时化作了一个身段婀娜的紫衫女子,斑驳的衣角与划痕、破旧的灰尘以及衣摆干涸的血迹将刚从战斗中脱离的狼狈诠释得恰到好处,唯余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几分冷厉的神色,任谁看了都不会将他与苍玄宗的门主联系起来。   ……   约莫半个时辰后,   沈玉槐的计划实施得很顺利。   他将“魔尊折风渡在禁地准备进行血祭”的消息催眠给几个正道弟子。   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在各大门派中散播开。   利用正道的势力去试探折风渡,完美规避风险。   想到这,沈玉槐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准备遁光去禁地欣赏一场好戏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道的声音:   “姑娘,你需要帮助吗?”   他回眸,见到那面容熟悉的黑衣剑修,对昂英气的眉眼中隐隐透着一股关切的神情。   这不就是自己先前遇到的那个正道剑修。   在他歌舞升平的幻境中不停背诵清心咒的那个呆子?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缝,   沈玉槐悻悻地想。   ……   尹柏寒从幻境中出来后发现那魔修早已不见了踪影,至于幻境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只感觉脑袋晕得厉害。   在确认了两仪微尘的大阵并没遭到破坏后,他开始救助伤员。   然后他便在这遇到了这位衣衫褴褛,瞧着像是迷路了需要帮助的姑娘。   沈·一点也不需要被帮助的“姑娘”·玉槐张口就来:“道长,我家在山下的那片村落,本是想上山砍柴来的,谁知竟被卷入了正邪纠纷,现在我一个寻常女子也找不到下山的法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本着嘲弄对方的意图,编了个极为离谱的故事,已经准备好看这剑修发觉不对后恼羞成怒的模样。   结果没想着,   “没事,我可以带你下去。”尹柏寒微微侧目避开对方露在外面的大片肌肤,“姑娘你……要不要先披件衣服?”   说罢,他从袖里乾坤拿出一件披风递给沈玉槐,在指尖差点碰到对方的瞬间,手像是触电一样迅速地往后缩了一下,显得有些木讷与紧张,一看就是平时没什么和异性接触的经验。   沈玉槐:“……”   竟是真将自己当作寻常女子了?   不会吧?   这荒山野岭的,这么荒唐的说辞他都能信?   这个剑修或许……   是真的很呆。   “可我脚崴了,没法走路。”   沈玉槐倒像看看这个剑修还能有多傻,想到这心底又多了几分笑意。   紧接着他便听尹柏寒说:“没事,我……”   他一开口,沈玉槐基本已经猜出对方要说什么了,他勾了勾嘴角,准备伸出手等对方来抱他,顺带连待会儿路上怎么下手都想好了……   ……   山风冷冷地从脸颊刮过,沈玉槐坐在那好似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竹筏上,竹筏的另一头被尹柏寒用一根粗麻绳连着系在了他的剑柄上,后者就这么拖着沈玉槐御剑驶向后山竹林。   如果此时有人恰巧路过看到了这幅场景,或许会觉得在哪儿曾见过。   这可不就是那老牛耕地的模样吗?   沈玉槐托着腮帮子,满脸写着“高兴”,时不时还得伸手捋一下被风吹得糊一脸的头发。   他真是脑袋进了水了才以为对方会抱他或者背他。   这时,尹柏寒忽然出声道:“姑娘,你看前方山脚处有炊烟升起的那块儿,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村落?”   沈玉槐连看都没看,就迅速应下:“是。”   这破竹筏他可受够了。   “好,” 尹柏寒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到前面我就放你下来。”   又飞了一段路,尹柏寒御剑停下,转身将那竹筏收回兜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凉,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沈玉槐收回了手,指尖残余的一丝灵力随风消散,他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自己在修真界混了这么多年,见过呆的,没见过这么呆的。   不过好歹也是化神期的修为,不枉浪费自己那么多时间。   随即沈玉槐蹲下,将手掌贴上对方的胸口,一道金光沿着他的掌心向尹柏寒的经脉蔓延开来,准备吸取对方的修为,可是……   掌心下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有力。   不知是人体的温度有些烫手还是什么的,沈玉槐有一瞬间的晃神,再回过神来时,金光已经消散了。   施法因自己的走神而中断,他显得有些不开心,指尖微蜷准备再次发力之际,他的目光落在尹柏寒棱角分明的侧颜上。   这人睡过去的样子和醒着的时候一样呆,   沈玉槐想。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几秒。   罢了。   呆成这个样子。   自己吸收了他的修为说不定会变蠢。   想到这,沈玉槐压着嘴角,面露嫌弃地把那件披风往对方身上一扔,随后遁光飞向了禁地的方向……   ……   苍玄宗禁地,   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幽暗小径。   在刚才进入暗道的那一瞬间,系统告诉折风渡他目前可以解除禁制的程度是1%。   1%代表着他可以完全释放自己的修为长达五分钟。   这算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狭窄的岩壁上爬满了苔藓等植被,空气中弥漫着湿冷、潮青的气味,夜凡尘指尖燃出的火苗点亮了前方的道路。   两人御剑并排而行。   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下,折风渡偏过头,透过摇曳的烛影,他看到夜凡尘的恬静的侧颜,肤色是柔和的白,银发华服,宛若身披霜雪,却不染一丝凡尘,唯独唇色红得显眼。   在读《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这本书的时候,折风渡曾不止一次对其中夸张的情节产生质疑,当然大多数都是生物老师听了会流泪、瑜伽教练看了会沉默的剧情,但随着剧情的发展,有一件事他倒觉得书中说的也没错。   那就是主角的容貌。   折风渡自己的长相他看了二十几年,早就看麻了,完全看不出什么感觉。   但夜凡尘确实如书中所说的那般,冰肌玉骨、仙人之姿并不是谦辞。   折风渡想想觉得也是……   长得不好看怎么当这种爱情动作文学的主角。   似乎是感应到了对方的目光,夜凡尘回过头。   两人视线对上的刹那,折风渡开口道:   “刚才与那两人的打斗中,仙君可有感到任何异样?”   夜凡尘愣了一下:“没。”   他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那两个人明明都没碰到他。   “那就好。” 折风渡笑着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两个魔修手段毒辣,担心他们会暗中下黑手。”   他心中想的却是看来自己吸收剑气对夜凡尘来说并没有影响。   见对方没再问,夜凡尘便没再说话,专心地用烛照术引路。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折风渡多少也了解些夜凡尘的脾性,天之骄子的倨傲和不好接近是假的,但惜字如金却是真的,夜凡尘很少主动开口,而且多半都是在回答问句。   或许是出于人类与生俱来的逆反心理,就像是小猫不愿意同你玩耍,你就更想去弄怂人家,折风渡现在就是这样,他愈发好奇起来哪些话题能逗夜凡尘开口。   两人御剑飞行了一段距离,眼前的场景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禁地内部呈一个规整的弧形,最中间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而外围阴冷的石壁正中央刻着一个半人半兽的生物,它长着人面蛇身,脸上唯余一只竖瞳。   那支独眼带着股莫名的邪气,仿佛在与人对视一般。   折风渡的视线被那图案吸引过去,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抚过石壁的凸.起,几粒细碎的尘埃掉落,与此同时,两人同时感到脚边一阵寒气袭来。   像是一条会咬人的蛇缠上了足腕,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里有问题。” 夜凡尘率先开口。   闻言,折风渡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御剑朝禁地中央驶去。   只见深不见底的井中,一团的黑雾正在   折风渡:“这是……”   他的疑问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身后突然掀起一阵强烈的剑气。   “凡尘,你怎会在此地?”   折风渡回头,发现有六个正道的修士突然御剑闯了进来,且修为都在合体期以上。   从衣着上来看他们应该都是正道各宗门长老级别的修道者。 第10章   为首的那老者灰袍灰须,浓眉眦目,正是刚才问夜凡尘话的人。   一时间,折风渡与夜凡尘被五六个长辈以“关爱”的姿态夹在中间,像极了被关在动物园供人围观的大熊猫。   夜凡尘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自己的师叔与其他宗门的长老,只来得及喊了一句“清垣师叔”,后者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折风渡这个陌生面孔。   清垣打量着折风渡的脸,问:“他是谁?哪个宗门的?怎的先前没见过?”   好了,开始问家底了。   这场面又有点像是丑媳妇见公婆。   夜凡尘:“是我在这里遇到的散修。”   清垣:“散修?”   何处来的散修有这通天的本事深入苍玄宗内部?   他未细作思量,便闪到折风渡身前,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腕。   这期间,清垣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折风渡的脸看,折风渡倒也毫不避讳地看回去,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那老中医在给人把脉。   半晌,清垣浓眉一挑,几乎是喊出来的:   “筑基?”   他本以为自己的师侄或许遇到了什么隐藏的高手,没想到对方只有筑基的修为。   “嗯。” 折风渡向他微微颔首,“让您见笑了。”   刚才清垣的那句声响怕是方圆百里的人都能听见。   他心里寻思着这不就像是班级里的尖子生和差生玩到一块儿然后被尖子生的家长抓了个正着嘛?   夜凡尘在这时候出声喊了句“师叔。”   清垣向来心直口快,在三清门里出了名的“毒舌”,但这回儿被夜凡尘这么一喊,他当即摸了把自己的胡子,干咳一声,冲折风渡吼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他的错觉吗?   自己刚才不过就说了这个散修两句,小师侄怎么就护上了?   夜凡尘与其他三清门的弟子不同,他还是个婴孩时意外由掌门清筠去后山修炼时寻得,此后便一直跟在清筠身边,自幼在三清门里长大。   清筠是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发现他的,像是从霜雪中生出的小婴儿周围裹着一层淡淡的荧光,好似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在无意中流落凡尘,也没有人知道他父母是谁。   于是清筠便把他带回三清门,并赋名“夜凡尘”。   夜凡尘自小天赋出众,又长得又冰雪可爱,宗门里的那些长老真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都对他喜爱有加。   其中就包括一向毒舌的清垣,这会儿夜凡尘替那个散修开口后,他才不得已管住了自己的嘴。   闻言,折风渡看着他,笑道:“我没有多想。”   他有。   夜凡尘提起正事:“师叔,你们为何会突然过来?”   他本欲先行查探清楚禁地的情况,再传讯宗门避免误事,却没想到几个长老却先行一步,还如此的兴师动众,莫非哪里又出了情况?   清垣皱眉:“你不知道?现在所有宗门都传遍了,说是那魔头在禁地准备行血祭。”   折风渡:“……”   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打算。   折风渡清楚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定是有人将他在禁地的消息传了出去。   而知道他在禁地的就夜凡尘与自己的三个下属而已。   从清垣的话中可以得知,这消息并不是夜凡尘透露出去的,那就只有他那三个“忠心耿耿”好下属了。   至于具体是谁,倒也不难猜。   除了沈玉槐谁还能有这么多心思?   听了清垣的话,夜凡尘道:“我们也是听闻异动后赶来的,但并未见到那魔头,倒是发现这深渊中的黑雾有些蹊跷。”   清垣向前迈了一步,望向那枯井深渊,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此乃上古凶兽烛九阴残魄留下的邪煞。”   身后众人一听到“烛九阴”、“邪煞”这几个字眼皆是神色一变。   折风渡心下微动,他所修的功法就是取烛龙精魄入血脉,可以说了解这烛龙邪煞与他恢复修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且这“黑雾”在原著中也有提及一二,不过都是在非常后面,为了满足作者的一些奇怪的“爱好”。   他想从清垣嘴里套些话,于是便装作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问:“莫非这是什么难缠的东西?”   清垣皱眉,心想哪来的无知小儿,当即暴躁道:   “那是自然,你以为那上古凶兽烛龙是什么东西?它为天地鸿蒙所化,势力当然非常强劲。几百年前曾将整个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最九曾统治黑夜长达九九八十一天,导致百草凋零、万物哀嚎,无数修士不停地迎战它,却都死于它的烛火之下,直到我太清老祖用无尚宝剑与那烛九阴缠斗七天七夜,最终才将它斩于剑下,魂魄封于上古灵器内……”   “即便如此那凶兽的一魂一魄还是趁机逃了出去,隐匿于山川之中。”   折风渡:“听起来,这个老祖是位非常厉害的人物。”   修真界五百年来唯一得道飞升之人,这不就和全村唯一的希望考上了清华一个道理吗?   清垣睨了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放眼整个修真界,没有哪个人敢对他们的老祖评头论足。   折风渡笑了一下:“发自内心的赞赏。”   清垣:“……”   他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师侄,见夜凡尘只是专注地盯着下方的深渊,并无任何特殊的反应。   害……   清垣气得想跺脚,他师侄心思单纯,与这喜欢阴阳的散修呆在一块儿可不会被带坏吧?   折风渡假装没注意清垣的脸色,又问他:“那后来这可有寻得这一魂一魄的下落?”   清垣:“那一魂被老祖找到后用无尚宝剑封印了起来,几百年来,宝剑的剑灵镇压住邪魂,它始终不曾有作乱的机会,至于那一魄嘛……”   “被那魔头折风渡所寻得,融入他的血脉后修成了那极为妖邪的功法,至今仍在危害人间。”   突然被cue,折风渡的眼皮跳了一下,面上仍旧笑意不减:“那真应该尽快把这十恶不赦的魔头给抓起来,好好教训一番才对。”   清垣看向深渊:“不过寻得这邪煞也好,它乃烛龙于混沌中诞生的意识体,那魔头当年用一张凶契与其结约,他利用烛龙残魄修行,而残魄则靠其延存,是以共存的关系,就像是瓶子与瓶子里的水,黑雾由魂魄而生,若是把瓶子里的水抽光了,那魔头体内的残魄也将损毁。”   说到这,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法器,与身边几位长老商量道:“此乃上古流传下来的仙器斩魂灯,还请诸位助我布七星阵,待阵法大成之时,那残魄将彻底被斩灭,虽然不知那魔头现在在何处,但总归将这桩祸害除去为好。”   说罢,清垣让折风渡与夜凡尘退开,他以法术点燃斩魂灯,几位长老开始布阵。   就在这时,折风渡却突然听到:   “嘶嘶嘶……”   像是冰冷的毒蛇在吐信子。   他左右环视一圈,却发现并没有人露出异样的神色。   难道说别人都没听到这个声音?   “嘶嘶……”   它又开始了。   “别看了,只有你能听到。”   阴冷的语调像是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折风渡甚至可以想像出它挪过地面时一寸一寸收缩的鳞片。   折风渡:“你是谁?”   《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里可没有这段剧情。   那声音道:“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   折风渡:“……笑得真难听,别笑了。”   它不笑了:“我的一魄在你身体里,你不知道我是谁?”   折风渡反应过来,这是深渊底下的那团黑雾在和他说话,或者说是烛龙残魄留下来的邪煞。   黑雾:“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曾立下凶契,与我一魄融合,待他们将我除去,你体内的一魄也将不保,你不会不知道三魂七魄丢了一魄的后果吧?”   折风渡:“你想要我破坏他们的这个阵法是吧?”   他现在可以完全解除封印长达五分钟,破坏这个阵法乃至于击退正道都不是什么难事。   黑雾:“是。禁地中间的这八卦罗盘下方有一机关法阵,就在那玄铁石断。”   折风渡:“我若是不这么做,你就死了?”   黑雾:“……”   “是。”   折风渡:“那你汪两声,求我。”   黑雾:“???”   折风渡:“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还不懂吗?”   黑雾:“……”   它咬牙切齿道:“你可别忘了,我和你的那一魄是共存的关系。”   折风渡:“我没了那一魄可能只是傻了,但你却会死。”   黑雾:“……”   它从未见过如此离谱之人。   气氛突然寂静下来。   眼看那处的阵法就要启动。   它嘶哑着嗓音发出两声“汪、汪”。   “求你……”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不定哪一天它找齐自己剩余的九个兄弟姐妹,重铸三魂七魄,定要让这个叫折风渡的魔修好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我……   “嗷!”   未等黑雾宣誓完自己坚定的信念,折风渡袖中飞出一道灵符,直直地击打在玄铁石下方。   “咯吱!咯吱!”   像是金属齿轮碰撞时发出的巨响,禁地四周的岩壁上突然浮现出狰狞的红色符纹,随即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上方巨石陨落。   夜凡尘率先意识到了不对:“师叔,此处有机关。”   清垣中断施法:“不好!此乃上古邪阵——囚龙,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阵法中的人修为压制越大,直至完全无法使用,我们必须赶紧离开此地!”   其余几位长老皆以最快的速度御剑飞离。   囚龙阵法疾猛,洞府坍塌的速度宛若雪崩之势   山崩地裂、石破天惊之际,折风渡与夜凡尘落在最后,裹挟着禁制符纹的崩塌巨石几乎就要将他们淹没。   夜凡尘本可以飞得更快,但他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护着折风渡不被巨石砸到,因而减缓了不少速度。   就在一道红光落下之际,   “你先走,不用管我!”   折风渡挥出一道剑气,将夜凡尘从即将砸落的巨石堆中推了出去,全然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   看着对方消失的身影,夜凡尘皱眉,正欲掉头再去寻他,却被清垣止住:   “先离开此地再说!若是他还活着,你等这禁制消失了再来找他也不迟!”   残垣后方,随着巨石落下,   折风渡脸上焦急的神情瞬间消失地无隐无踪,他与系统冷冷道:“帮我解除封印……”   “我要变身了。”   既然自己已弄清楚了恢复修为的方法,那么正道围剿苍玄宗的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系统:【……好的。】   ……   苍玄宗正殿,正邪两道的战况仍旧焦灼之际,栖梧殿下方突然传来剧烈的轰塌声,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边传来一连串低沉沙哑的笑声,惊得山间候鸟纷飞,无论是苍玄宗还是御仙盟的人皆下意识地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九天之上,只见一人身着张扬的红衣,墨发肆意地披散下来,脸上还带着一个鬼面面具,唯独露出一双眼睛和额间的赤红魔纹。   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议论声四起:   “这是魔尊……折风渡?”   “那魔头不是修为尽失了吗?”   “莫非我们中了他的圈套?”   折风渡悬于栖梧殿上方,睥睨着下方的众人,却在这时听脑海中的机械音道:   【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笑?】   他勾了下嘴角:“这难道不是Boss的标准登场姿势吗?”   系统:【……】   下方的人群如同蝼蚁般渺小,正邪两道之间的斗法甚至因为他的意外出现而中止。   折风渡:“你看他们这不就被我的气势给震住了?”   系统欲言又止:【……】   【确定不是被你的笑声给吓住的?】 第11章   折风渡还在天上摆poss之际。   系统出声提醒他:【提醒宿主,你现在还剩下4’52”34。】   “急什么?”   折风渡轻蔑地勾了下嘴角,他现在是大乘期巅峰的修为,别说御仙盟的那几个长老,就是整个正邪两道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击退这些人、让他们打道回府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什么是道法自然?   什么是天地法则?   此刻,在这片山头,他就是天,他就是地,若是他想,弹指间便叫整座山的所有生灵灰飞烟灭。   下方的众人震惊之余皆各怀心思:   棠秋茗呆若木鸡。   说好的修为尽失呢?   以清垣为首的正道众人大惊失色。   说好的修为尽失呢?   一旁的曲无应欣喜若狂,那个男人他又回来了!   等等……说好的修为尽失呢?   不过这会儿,折风渡并没心思陪他们玩,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屏息运气,掌心瞬间跃出灼灼十丈红莲,赤焰如离弦之弓吞噬着所经一切,熊熊烈火沿着栖梧殿的屋檐一路蔓延开来,眨眼间整个苍玄宗便处于滔天火海中。   曲无应见到此情此景也是愣住了:“!”   他望着下方好好的正道修士和被点燃的苍玄宗建筑……   尊上何故烧家啊?   另一边,折风渡仍在模仿着反派Boss大放厥词:“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个都别想走!”   他掌心跃出的烈焰却是很巧妙地避开了人群,只烧建筑,生生营造出了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   毕竟折风渡的目的只是把人吓跑,若是自己的红莲业火真的烧到那些修真者头上去了,怕是能把他们烧得神魂俱灭。   折风渡放了一把火,无论是正道还是棠秋茗都无暇再战,一时间只顾着保护自己别被他的三味真火给烧着。   御仙盟的领阵长老率先反应过来,如果这个火势继续蔓延下去,那整座幽冥山都将处于火海之中。   他当机立断道:“小心!那魔头的赤焰能损毁元神,听我号令,所有人立即撤退!”   说罢,八位合体期以上的长老从人群中御剑而出,结成阵形挡在折风渡前方,准备掩护大部队撤退。   八人中为首的便是夜凡尘的师叔清垣长老。   清垣激他:“光天化日之下,还要戴个面具,你是有多见不得人?竟是些肮脏龌.蹉的手段,敢不敢正面迎敌?”   折风渡正在沉浸式地扮演魔尊,他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呵,就凭你?白发胡子一大把了还是区区合体期的废物也配挑战本尊?”   “你们几个一起上都不是本尊的对手。”   说罢,他衣袖一摆,一掌挥向阵法中央将清垣震出几十尺开外的地面。   清垣跌落在地,阵形被破坏,可他本人却未受伤,只是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心中正诧异之际,却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御剑朝折风渡疾驰而去,只来得及冲夜凡尘的背影吼道:   “凡尘,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胡来!”   折风渡刚才为了不将人打伤算是憋了九成的劲,实属不易。   这会儿,却见夜凡尘直直地冲自己而来,他心道了声不好。   弄走了个麻烦,又来个更麻烦的。   清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不行,下一秒却见那魔头仿佛在躲着夜凡尘一样,开始往后一退再退,直至后背抵上了栖梧殿还未被点着的屋脊。   清垣:“?”   折风渡又在耍什么他不知道的把戏?   看着众人不解的反应,曲无应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世人不懂尊上,但他却是懂的。   尊上的所有破戒,只为一人,而这一切绕来绕去,都绕不过一个“情”字。   折风渡宁愿被世人所误解,却依旧选择孤独而坚定地守护心中所爱。   “情深不寿”恐怕形容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   此刻此刻,折风渡对曲无应丰富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否则他怕是会想喝五斤白酒冷静一下。。   现在面对着夜凡尘的步步紧逼,他只想赶紧脱身。   折风渡的一退再退之下,两人挨得很近,几乎就是面贴面的距离。   夜凡尘本欲拔出自己的霜寒剑,可在对上面具后那双墨色眼瞳的一瞬间,他的神情一滞,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间蔓开,潜意识地想要看看面具底下的那张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指尖便已鬼使神差地伸向了折风渡的面具。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碰到面具边沿,手腕就突然被对方给捏住了。   夜凡尘化神期的修为在折风渡面前全然动弹不得。   熊熊烈火让四周的温度变高,他挣扎了几下却完全挣不开,或许是因为高温和剧烈动作的缘故,不知不觉中,夜凡尘眼眶周围染了一抹红,几缕银发有些凌.乱地从鬓边落下,神情倒比往日要生动许多。   折风渡看着他这幅模样也是愣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行台词:   “眼圈微红,哽咽着说不出话,心中只觉得委屈……”   再联想起夜凡尘刚才本欲拔剑却莫名其妙停手的动作,折风渡恍然大悟!   恐怕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夜凡尘对自己的一见钟情……虽迟但到。   没想到他们二人兜兜转转终究还是逃不过狗血宿命的牵引。   望着眼前人执拗的模样,折风渡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深知按照《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这本狗血文的套路,一旦自己以魔尊的身份出现,夜凡尘便会情难自禁地爱上自己,像是无法避免的命中注定,接下来他们便会上演你爱我,我也爱你,但你不说我也不说,你以为我不爱你但实际上我以为你以为我以为你以为我爱你的戏码。   既然这是无法逃避的宿命,那他也只好……认了。   按照书里的最佳应对策略,他此时应该伸手捏住夜凡尘的下颌,逼迫对方抬起头来,然后双目赤红,嗓音暗哑地说:“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你接受的是本尊的爱。”   但折风渡做不到。   无论是说出羞耻的台词还是让眼睛变红,他都做不到。   于是折风渡只能紧紧地捉住夜凡尘试图掀开他面具的那只手,语调深沉地说:   “别胡闹。”   夜凡尘整个人僵了一下,一时间他竟分辨不清到底是这魔头在说胡话,还是是火海太热,把自己脑子给烧成了一团浆糊才因此产生了幻听,甚至都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   见眼前的人停止了挣扎,折风渡乘热打铁,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该知道,本尊对你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   半晌,   夜凡尘微张着唇,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搜肠刮肚,寻遍自己这百年来所阅的经史子集,却没有一句能接上折风渡刚才说的话。   最后,满腹震惊皆化为一句断断续续的疑问:“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折风渡知道自己每次一“凶”夜凡尘,夜凡尘就会委屈,他当即驾轻就熟地冲对方露出一抹微笑,放轻了声音,安抚道:“听话……”   夜凡尘:“……”   这魔头兴许是疯了。   要不然就是他自己疯了。   他没被对方禁锢的右手乘当即抽出霜寒剑,迎面朝对方挥去。   折风渡没料到他竟然会“恼羞成怒”地偷袭自己,他本体有真气护体倒是完全不惧夜凡尘的剑气,但他的面具没有。   情急之下,他只能抓着夜凡尘的手往上避了几寸。   于是……   剑气没有砍到面具,却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   “呲啦!”一声,丝滑的红绸便被划出了一条大口子,径直从折风渡肩头落了下去,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而夜凡尘的一只手还搭在那上面……   两人皆是一愣。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夜凡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游移,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薄而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感觉自己的指节有些僵硬,像是摸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一时间进退两难。   而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了一道阴晴莫测的声音:“……你还打算摸到什么时候?”   折风渡整个人也很僵硬,见夜凡尘还是没有反应,他干脆模仿着书中的语气加了一句:   “嗯,小笨蛋呃——”   嘶,……咬到舌头了。   这话好烫嘴。   “哐当!”   霜寒剑因夜凡尘的一个手滑而坠落了下去。   “叮……叮……咚……咚,” 是宝剑从屋檐坠落的回音。   随后……   万籁寂静。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从始至终在旁目睹了这一切的曲无应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也是他能免费看的嘛?   终于,   一道粗旷的声音终于打断了死寂,“他有没有把你……”   “你你……”   “你们在干什么?”   清垣火急火燎地御剑赶来,可后半句“怎么样!”还没喊出口他便注意到了两人奇怪的姿势,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清垣的声音将夜凡尘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来了不少,他像是触电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如果自己换个修真/世界生活会不会更好的念头。   待他再回过神来,折风渡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隐无踪。   望着周边的汪洋火海,清垣神情严峻:“今日我们中了那魔头的圈套,白白损失不少,不过好在没有什么伤亡,凡尘你赶紧随我一道回三清门。”   夜凡尘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峰微蹙,从火海中召唤出自己的寒霜剑:   “师叔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清垣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身影,吼道:“你这是去做什么?”   夜凡尘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   “寻人。”   ……   回到栖梧殿下方的禁地离解除封印禁制还剩下不到10秒钟的时间,折风渡心道好险,自己刚才差点就要露馅了。   他挣分夺秒地换回了那身散修的衣服,为了逼真,折风渡又往衣摆和脸上都抹了几道灰,随后往碎石堆中一躺,正准备封闭自己的神识强行晕过去之际,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嘶嘶”声。   黑雾嗤笑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修真界,封闭自己的神识无异于将自己所有的弱点都袒.露在外、任人宰割,它自从鸿蒙诞生有了意识以来,便没见过何人做出这么荒唐的行为。   折风渡:“他会来找我的。”   黑雾:“……”   “可笑,你竟敢将自己的命运全然交托在一个正道弟子身上。”   折风渡叹气:“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宿命,像你这样的局外人注定无法理解。”   黑雾:“???”   还未等它问出下一句话,折风渡便已经一掌安详地把自己劈晕了过去。   ……   夜凡尘赶到的时候发现洞府坍塌下来的巨石已经将禁地一半的路给堵住了。   他一剑劈开坚韧的石壁,随即便在碎石堆中发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还好……他没事。   这一瞬,夜凡尘心中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就连刚才因为遇上那魔头而产生的烦闷之情也消散了不少。   ……   折风渡再度苏醒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一道温和的灵力正在缓缓地注入他的经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从昏迷中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还无法完全对焦,却见一个人正蹲在自己身旁垂眸注视着自己。   夜凡尘银发如雪,背后夕阳的余烬映着远处的火光更为他本就如白玉无暇的面庞渡上了一层柔光。   再加上折风渡自带的模糊滤镜,硬是把对方没什么表情的面容看出了几分怜爱来。   有一瞬间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天堂了。   随后,夜凡尘“充满怜爱”地开口道:   “你受了点内伤,虽然不严重,但需要服些丹药调养几日。”   “你……”   “可愿同我回三清门?” 第12章   面对夜凡尘的邀约,折风渡自然说好。   一来这是接近对方恢复修为的大好机会。   二来苍玄宗现在急需灾后重建,他也呆不下去了。   折风渡与夜凡尘一道御剑驶入仙船停泊的那片竹林后,人逐渐多了起来。   而他衣摆沾灰,鬓边发丝显得凌乱,一看就是刚从苍玄宗前线出来的。   夜凡尘将折风渡安置在一艘收治轻伤弟子的仙船旁,简单地与其中一个年轻的弟子嘱咐了两句后,就有人御剑来找他。   折风渡在旁边依稀听到几个词,好像是“树林”、“晕过去的二师兄”什么的,紧接着夜凡尘便只得匆匆离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刚才与夜凡尘说话的那青年穿着一身玄色,黑发在脑后绑了个马尾,他朝折风渡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待人倒是非常热情,“哦,对了,我叫景岚,今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多多关照啊。”   折风渡冲他笑了一下:“封淮,多多关照。”   随后便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夜凡尘离去的身影。   景岚循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去,感慨道:“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大师兄亲自将人领回宗门,封兄,你一定很厉害吧?”   折风渡:“我刚筑基。”   景岚:“好巧,我也是。”   折风渡面不改色道:“我今年三十有八。”【1】   景岚:“……”   他扭头看了眼对方完全瞧不出年龄的俊秀脸庞,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安慰折风渡:“没事……三十八筑基怎么了?我们都是修道之人,还在意什么年龄呢?而且俗话说得好,“笨鸟先飞”,说不定没过几年你就突然结丹悟道了!再说了你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完全看不出来快四十了。”   折风渡:“谢谢你。”   “欸,你是不是刚从苍玄宗里出来?” 景岚是个自来熟,他伸手勾过折风渡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你有见到那个魔头折风渡嘛?”   折风渡:“有。”   景岚一下子来了兴致,火急火燎地从身侧的兜里掏出了笔和纸:“快和我说说那魔头长什么样?”   折风渡余光瞥见对方小册子上记录的各种话本灵感,笑了一下:“他长着三头六臂,铁齿獠牙,眼睛瞪得像铜铃,是重瞳,中间还开了个天眼,可以口吐火焰,十分凶残。”   景岚拿笔的手微微一顿:“听你这么一说,他是个丑八怪。”   折风渡添油加醋:“是个十恶不赦的丑八怪。”   景岚一下子狠狠共情了:“若是他哪天落到我们手里,定要把他抽筋剥皮,放到炼丹炉里用三味真火烧个九九八十一天。”   折风渡的眼皮跳了一下:“……”   嘟囔了一句:“好残忍。”   景岚没听清:“你说什么?”   折风渡:“我说他死不足惜。”   寥寥数句下来,景岚便发觉这封淮和自己非常有共同语言,当即拍了下他的肩膀,发出真挚的邀请:“我看封兄与我甚是投机,反正到时候你来我们宗门也得分配住处,正好我那屋儿空了张床,咱两又同是筑基,我那个地还不错,你要不干脆与我一起住,你说怎么样?”   折风渡:“我说好。”   反正和谁住不一样,三清门又总归不可能让他和夜凡尘住一块儿,眼前这个青年倒也不惹人反感。   定下了住处后,景岚又与折风渡分享了许多三清门内大大小小的八卦轶闻。   一番谈话下来,折风渡差不多已经清楚掌门会把私房钱放在哪里了。   ……   是夜,幽冥山的火势在持续数个时辰的人工降火后终于得以好转,各门派的弟子轮流驻守在七十二艘仙船附近,准备翌日清晨出发离开幽冥山,   而此刻,离仙船驻扎地十里开外一掩人耳目的树林处,一黑一白的身影皆跪在折风渡面前。   沈玉槐看着他道:“尊上为了振兴我苍玄宗大业,不惜卧薪尝胆潜入正道,属下必恪尽职守替尊上看守苍玄宗。”   折风渡冲他挥了下手:“去吧,如果有异动随时向我汇报。”   反正苍玄宗现在已经被自己烧得差不多了,灾后重建估计需要些时日,那些个魔修短时间内翻不出什么风浪。   沈玉槐离开后,折风渡看向曲无应道:   “我要你帮我办一事。”   曲无应:“尊上请讲。”   折风渡:“我要你替我找寻一灵草的下落,其名为冰天血莲。”   根据《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后面的剧情,魔尊在与夜凡尘双修后修为只是恢复了大半,随即书中提到他服用了一种名为“冰天血莲”的灵草,这种灵草有加速治愈以及镇压煞气的效果,但原著却并未提及冰天血莲的具体位置以及取得方法。   按照自己目前吸收剑气的速度,完全解锁封印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修为目前还未完全恢复的事实,这件事他只有交给曲无应才放心。   曲无应承诺一定替折风渡寻得冰天血莲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折风渡挑眉:“?还有何事?”   曲无应纠结了一下,目光无比崇敬地看着他,开口道:“尊上……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相信您一定能成功的。”   为一人,不惜潜入正道千里追爱。   这样的魄力与胆识又有几人能做到?   折风渡虽然不懂曲无应为何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一句话,但他还是很自信地回了一句:   “那是自然,本尊何时失败过?”   曲无应朝折风渡回以一个微笑。   这气势、这风度,这霸道深情的人设……   不愧是勇敢追爱的男人!   ……   翌日清晨,七十二艘仙船启程返航。   折风渡随景岚一起登船,青年弟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氛围熙攘而热闹,唯独夜凡尘怀里抱着剑,独自一人站在船头,微风拂动他鬓边的发丝与衣袖,背影似一株孤傲而挺拔的寒竹。   折风渡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多看了两眼,问景岚:“你们大师兄……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吗?”   景岚点头:“强者总是孤独的……”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折风渡径直朝夜凡尘身边走去,景岚赶紧冲他喊:“欸,封兄你去干嘛?”   救命……   他不是要去找大师兄聊天吧?   折风渡走到身边的时候,夜凡尘的目光落在对方带着笑意的面容上,认出了那是自己从苍玄宗带回来的散修:   “找我有事嘛?”   不知为何,折风渡这张脸在他面前特别有辨识度。   对于刚认识几天的人来说,夜凡尘能靠脸认人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也可能是瞧着顺眼,夜凡尘潜意识里总觉得他的五官搭配在一块儿比别人的要好看一点。   所以每次遇到“好看的那个”,他就能认出这是折风渡。   折风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找仙君说说话。”   平时很少会有人找夜凡尘闲聊。   这下,他彻底接不上来了。   折风渡:“仙君独自一人靠在船头,可是在想心事?”   夜凡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立即开口,他微垂着长睫,浅色的眼瞳中似有些化不开郁结。   他确实在想心事。   自从离开苍玄宗后,夜凡尘就始终忘不了折风渡放火烧山的场景。   在夜凡尘过去百年的岁月中,他“证道”的信念很坚定,可以用“一往无前”这四个字来概括。   他本身就天赋出众,在他的修道观念里更没有“困难险阻”这一说法。   对夜凡尘来说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如果当下做不到,那就不停地向前,一天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三天。   可那日在这个魔修面前,夜凡尘发觉自己化神期的修为对上他就如同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如果那天折风渡烧的不是山,而是他们三清门的弟子,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坚定的信念头一回发生了动摇。   折风渡见他一副皱眉不展的模样,心中顿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一篇狗血恋爱文里的主角能想什么?   多半又是在想自己命定的另一半。   他当即试探性地问道:“先前听人说了那日后来在苍玄宗发生的事,他们说那魔头不仅破了三清门的阵法还放火烧了山,仙君是在纠结当时发生的事?”   “你可是在想……他?”   夜凡尘没想到自己心志动摇的事竟然会这么容易被旁人看穿,他微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折风渡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   夜凡尘果然忘不了自己!   狗血小说的恋爱脑真是害人不浅。   斩断恋爱脑需趁早,折风渡当即劝导他:“我不知道仙君为何纠结于此事,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不该因为一个人而绊住自己前进的脚步,在追求大道的路上,很多东西只是累赘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夜凡尘宛若醍醐灌顶。   对啊,如果这事让他产生了“忌惮”的情绪从而变得束手束脚的,他还如何在追求大道的路上走下去。   竟是旁人都看得比他透彻。   夜凡尘当即看向折风渡:“你说得对。”   折风渡:?   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你还在想他吗?”   夜凡尘:“我尽量不去想……还有……”   “谢谢你。”   折风渡笑着说了句“不用谢”。   心里想的却是看来让夜凡尘彻底摆脱恋爱脑,自己还得加把劲。   ……   在三清门待了几日,折风渡需要与前段时间刚被选中的弟子一起参加入门试炼,而后才能成为正式的入门弟子。   所谓入门试炼就是用无尚宝剑来测弟子的灵根与修道天赋。   此刻云台之上,已有数人走上前去站在那无尚宝剑前测试自己的修道天赋。   他们挥出一道灵力后,宝剑上方便会闪现一道白色的炁。   每个人的炁长短不一,但都少得可怜,   正如景岚先前同自己介绍的一样,大部分修道者在无尚宝剑眼中都没啥天赋。   这剑挑剔且毒舌。   待清垣喊到“封淮”的时候,景岚忽然神神秘秘地凑到折风渡身边耳语道:   “封兄,你可知道这宝剑除了测试修道的天赋与根骨以外还有什么作用嘛?”   折风渡摇头。   景岚:“它能辨别世间一切妖邪,在无尚宝剑面看,妖魔鬼怪通通显原型……之前曾有几个邪修,修的是歪门邪道的功法,血气不纯,试图浑水摸鱼地拜入我三清门下,却没想到都在这入门试练中被无尚宝剑抓了个正着。”   “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几个修道者上去的时候,宝剑发出了白色的光,那就是宝剑认为他们平平无奇的意思,金色的光呢,代表宝剑认可这个修道者有天赋,而这事只在大师兄身上发生过,剩下的一种情况……红光,则代表此人身上有妖邪之气,非吾正道之人。”   折风渡本欲迈出的步伐蓦地顿住了,嘴角的笑容逐渐僵硬。   特么的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偏偏这时景岚还笑嘻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是大师兄亲自带回来的人,长得又是如此的正人君子,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你且安心地上去吧。” 第13章   云台上,   “封淮。”   清垣又喊了一声折风渡,音量又拔高了几分,似是对他的走神有些不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折风渡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朝云台的方向走去,虽然现在系统帮他把煞气给封印起来了,但他的血脉中融入了烛九阴的一魄,如果无尚宝剑真能辨别世间一切妖邪的话,那他恐怕是……   会遇上些麻烦。   折风渡站上云台,宝剑两侧是清垣与清尧两位长老,身后分别跟着他们的大弟子。   他一转头便能望见云台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景岚还不忘冲他比了一个“你肯定行”的手势。   折风渡:“……”   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清垣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老脸,催促道:“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折风渡看着插在巨壑之中如同在沉睡一般的上品仙器,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当即冲宝剑挥出一道灵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尚宝剑周身散发出一道白色的炁,那炁慢悠悠地绕着剑体运转了几圈便开始逐渐消散。   就如同先前几个测试的修道者一样,无尚宝剑认为他的修道天赋是那么的平平无奇。   而折风渡这辈子从未如此希望过自己能这般的“平平无奇”,他松了口气,心想些许是系统的封印起了作用吧。   可就在那炁即将消散之际,末端竟诡异地出现一抹红,像是掉进了清水中的染料一般整个池子很快就被晕染成了醒目的红,原本已快要消散的炁又突然活跃了起来,它比先前还要膨胀了数倍,外圈萦绕着一圈黑色的煞气。   赤黑相间的炁绕着宝剑快速地运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剑刃中那条原已淡去颜色的血痕竟再次变得醒目起来。   台下所有人霎时间倒吸一口凉气,更有甚者直接指着折风渡道:“妖……妖怪。”   而此时清垣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伸手探向袖口,准备捆妖锁:“你是何方妖人?”   折风渡:“……”   芜湖,要不干脆解除封印开溜吧,   可就在这时,那炁忽然又开始变色了。   赤黑色退去后它开始显露金色,从原本的狰狞可怖变得祥瑞平和,宛如佛光普照大地一般地耀眼璀璨。   一时间云台上金光大作。   台下发出的喧哗声更甚先前。   折风渡:“……”   这又是什么意思,先说他有问题,再承认他有天赋,先抑后扬是吧?   清垣的动作也被身侧的清尧伸手拦住。   清尧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眼前的金光。   能被无尚宝剑认可的人必然是像太清老祖那般天赋凛然又一心向道之人,绝无可能是个走歪门邪道的魔修。   清垣也懵了,他生气地捋这胡子:“你这是捣的什么鬼?宝剑怎么可能同时散发出两种颜色的炁?”   折风渡:“或许真人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把宝剑它坏了?”   清垣:“你放肆!”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闻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声,再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无尚宝剑的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上方开始发出红、橙、黄、绿、蓝、靛、紫几种颜色的光芒,七种不同的颜色轮流交替着进行,几乎就要将人的眼睛闪瞎。   清垣:“这……这究竟?”   折风渡朝对方露出一个“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神情:“真人现在可是觉得它有问题了?”   清垣瞪了下折风渡,正欲回嘴,却被清尧挥手拦住。   他走到两人中间,示意他们不要再吵了,随即冲无尚宝剑又挥出一道灵力。   宝剑上方的彩光短暂地消停了一会儿,少顷,又开始发出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不同颜色的光芒。   折风渡:……   看来这仙器时间长了也会出故障。   三清门不会让他赔吧?   见状,清尧摇了摇头:“看来目前无尚宝剑对灵力的判断已不能作数。”   清垣指着折风渡:“那他怎么处置?先关起来然后交给掌门师兄?”   就在这时,   “弟子愿为他做担保。”   一道白色的身影乘风落下,夜凡尘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目不斜视地看向清垣与清尧两位长老,折风渡只捕捉到他一丝飘逸的银发末端,宛若柳絮因风起。   对方似霜雪般挺拔俊秀的轮廓,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场下的喧哗声蓦地止住。   清尧真人看着夜凡尘,思量再三,冲折风渡道:“罢了,你通过了,下去吧。”   既然此刻夜凡尘能出现在这为这个散修做担保,那肯定是得到他师父清筠掌门授意的。   望着夜凡尘的背影,折风渡心道只要他不暴露身份,他就是个一心向道的好魔尊。   而在远处云雾缭绕的云阁之上,掌门清筠望着这一幕,捻着长须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感慨。   ……   折风渡走下云台的时候,人群自动为他避让开了一条道路,皆用一种又敬又畏的眼神偷偷打量着他。   折风渡在心中叹了口气,本想在三清门中低调做人,结果现在倒好,果真人红是非多……   景岚倒是毫无芥蒂的模样,反而兴奋地迎上去:   “封兄,怎么瞧着兴致不高的样子?你往好处想,你现在也算是宗门里的传奇人物了,你看,大师兄是第一个得到无尚宝剑认可的人,而你是第一个把宝剑玩.坏的,从某种角度想,也很强了。”   说罢,他迅速地往自己记录话本灵感的小册子上添了两笔。   折风渡的额角跳了跳:“……确实。”   ……   景岚所处的名叫青苑居,青苑居位于连云山三顶峰之一的洗剑峰下方,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练气、筑基期的弟子,四周种着碧玉翠竹与各种绿植,正如景岚所描述的一样,风景宜人、灵气充沛,是个好处住。   入门试炼后,折风渡去领了自己的入门“大礼包”,里面包含了几件三清门的道袍、修炼用的丹药、剑诀心法等几本必修课的书籍,总之初级修仙者要用到的东西都涵盖在内了。   暖暖的很贴心。   来到与景岚一道的房间,折风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铺,他叠好被子起身之际,只见景岚已坐在书案前迫不及待地拿出记着各种话本灵感的小册子开始奋笔疾书。   折风渡心想这人倒是十分热爱文学创作,比起修仙更适合去写书才对。   他心中生出些好奇,走过去一瞧,只见那张崭新的宣纸上用毛笔晕染开几个醒目的大字:   “魔尊折风渡,奇丑无比。”   “……” 折风渡的额角跳了跳,他捂嘴咳嗽两声,打断了景岚的奋笔疾书,“你可曾想过让你的话本畅销?”   景岚:“那是自然。‘   折风渡:“可想你在讲话本故事的时候台下观众云集万千、一呼百应?”   景岚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众人为他喝彩并且没人骂他烂尾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嘴角:“想。”   折风渡指着那宣纸道:“那我建议你把这魔尊写成一个帅哥。”   景岚:“?”   “可不是你说他长得很丑吗?”   折风渡冲他摇了摇头,一副“你不懂”的样子:“好的文学作品总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夸张。”   景岚当即来了兴致,往折风渡身边一凑:“你且与我详细讲讲。”   折风渡:“你想写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当中的具体情节又如何?”   景岚:“那自然是这魔头与大师兄之间的恩怨纠葛,两人互为对方命中的宿敌,最后邪不胜正的故事。”   折风渡笑了一下:“那就更需要将他写成一个帅哥了,你细想一下……帅哥,总是更容易引起的读者的共鸣,你若是将他写成一个丑人,那临安仙君与他之间的对决将变得毫无悬念,你的观众只会期待着临安仙君早日将他杀了,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也就失去了意义……”   第一次听到如此独特的见解,景岚又扒拉着他让他讲了许多自己对于话本故事的看法。   两人一番谈话下来,景岚晃如醍醐灌顶,当即将“魔尊折风渡,奇丑无比”改成“魔尊折风渡,仪表非凡”,又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将折风渡与夜凡尘之间恩怨纠葛描写得天花乱坠。   见状,折风渡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孺子可教也。   ……   卯时,公鸡还未打鸣,夜凡尘御剑前往洗剑峰,准备练习剑决,途经青苑居,下方正是一片雾霭茫茫,夜色朦胧的景象。   筑基期的弟子通常并不会彻夜打坐,许多还未摆脱凡人夜里安眠的习性,通常这个点还在卧房中休息,所以见不到什么人。   而这时,夜凡尘却突然注意到下方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对着一株树不停地挥着剑,虽然对方的剑式毫无章法。   但一下又一下,他是那么的努力,又是那么的执着。   有那么一瞬间,夜凡尘被这个筑基期弟子的勤奋给打动了……   折风渡忍着一脸的困倦与起床气早起练剑并不是出于勤奋,只是因为今日下午他需和其他筑基期弟子一期去上清垣的剑法课。   三清门的招式他是一窍不通,再加上清垣本就和他不对付,折风渡决意还是将几个基础的招式练一练。   他对着一株柳树,挥出了几道剑气,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不对。”   折风渡诧异地回过头,便与夜凡尘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后者不知已在那驻足观看了多久。   夜凡尘站在那株柳树前,他的目光落在折风渡握着剑的手腕上,想让他将手腕将剑压上去些,便出言提醒:   “压上来……”   见后者毫无反应,他抬了一下手示意对方:“往这里,压上来。”   折风渡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发蒙。   压上来……什么压上来?   夜凡尘为什么要指着自己让他压上来?   见后者好似是忘了,夜凡尘提醒他:“泰山压顶,骤雨急风,暴雨梨花。”   他一连说出那几个剑式的名字,试图让折风渡回忆起运剑的连招。   清晨的大脑总是迟缓的,折风渡努力分辨着夜凡尘刚才说的那几个词到底是指什么。   恍惚间,他总觉这几个名字听着非常熟悉……   好像在哪儿见过……   等等。   这不是《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里那几个生物老师看了会流泪、瑜伽教练看了会沉默的双修姿势吗?!   仿佛一道闪电劈过脑海,折风渡有些僵硬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现在这里确实没什么人,但大清早的就这样不好吧?   “压上来。”   夜凡尘的语气又强势上几分,带着些许不容抗拒的意味。   折风渡:“……”   算了,既然是对方的要求,那他豁出去了。   想到这,他把剑往地上一扔,深吸一口气,几步并做一步地冲上去将夜凡尘抵在那株柳树树干上。   折风渡的双臂撑在夜凡尘身侧,两人面对面贴得近,近到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   他心想这样应该算是“压上去”了吧。   随后在夜凡尘几乎一片空白的目光中,折风渡垂眸看向对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样……可以吗?”   晨曦的第一束微光落下,景岚终于睡醒了,他惬意地走出房门,却见两个大男人于一棵柳树前搂抱在一块,个子稍高一些的是他昨日新搬来的道友封淮,而那个被他压着的人则是……   他们的大师兄???   景岚仅剩的那一点瞌睡也被吓没了,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之际,那处隐约传来了两人的对话。   注视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薄唇,以及落在自己唇间的炙热鼻息,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他微张着唇,愣怔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我说的是……”   “让你的剑再压上来一点。” 第14章   折风渡拖长了语调:“哦……” 原来是这样。   一句后知后觉的“哦”中饱含了多少心酸无奈与社死。   此刻,两人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这个角度下,折风渡可以看得清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眼尾那颗细小的痣。   而夜凡尘那双浅色的眼瞳还在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看。   他的神情淡淡的,情绪也淡淡的,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折风渡忽然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   “他像是一捧雪,让人不自觉地想给他染上点颜色……”   等等……   你在想什么啊???   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差点被同化之后,折风渡蓦地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   狗血小说害人不浅!   夜凡尘的视线还未从折风渡身上离开,通过对方捕捉刚才一系列的神态变化,他似乎可以感知到折风渡的情绪波动。   他觉得折风渡的表情真的很丰富。   夜凡尘有点好奇。   有点好奇对方接下来的反应。   “咳,咳,”   可能是太阳出来了,折风渡感觉自己的脸颊被晒得有点烫,他咳嗽了两声,主动打破沉默,“师兄,你不是……还要去练剑吗?”   “嗯。” 夜凡尘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貌似在对方身上逗留太久了。   他拿起自己的霜寒剑:   “那我先走了。”   社死时刻结束,折风渡感到如释重负,回过头却见景岚正站在庭院中,一脸钦佩地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封兄,胆量过人。”   折风渡:“……”   景岚大步上前搭上折风渡的肩膀:“你放心,三清门里恋爱自由,就算你喜欢的是大师兄,也没有人会阻拦你们的。”   折风渡:“?”   不愧是写话本故事的,这脑补能力就是不一样。   他试图解释:“不是……”   谁料景岚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径直扳过折风渡的肩膀,连连摇头:“你无需和我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不过,封兄,你真的很有勇气,你是我们宗门里第一个敢对大师兄动手动脚的,你可知道我们曾偷偷做过一个表格,将三清门内的人按照攻略的难易程度排了个榜,而大师兄常年位居榜首不下,就连掌门真人都要比大师兄好攻略一点。”   折风渡:“……”   他确实不知道。   正经人谁会做这种东西?   景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可千万别因这个就气馁了,我是支持你勇敢追爱的,而且吧,我觉得大师兄对你也是有点好感的,他对你好像和对别的同门不太一样,那种感觉很微妙,我形容不上来……说不定你就是第一个让他破戒、凡心大动的人。”   折风渡:“那我……谢谢你。”   不愧是狗血恋爱文中的人物,看待事物的见解就是这么独到。   ……   在正式上课前,折风渡还需选择一个指导人。   他们虽已正式拜入三清门内,但作为筑基的修道者,并没有专属的长老一一指点,而是会分派给元婴期及以上的高阶弟子指导。   说白了就是他们现在相当于本科生,无需分配特定的教授,让几个研究生或者博士生来带带就行了,除了其中的佼佼者在本科阶段就受到教授青睐,才有机会成为亲传弟子,否则那都是结丹期之后才需考虑的事了。   而今日,与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一样,三清门会给折风渡分配一个专属的高阶弟子来指导他。   三清门作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在选择指导人这一块上还是非常人性化的,低阶弟子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指导他们的对象,一般来说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宗门便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如果有人手下的人数爆满了,后期才会进行适当调剂。   在今日的分配仪式开始之前,景岚特意嘱咐过折风渡:“二师兄尹柏寒与三师兄冼澜安都挺好的,他们管得不是很严,你若有问题也十分愿意耐心解答……不过嘛,封兄,我懂你,你肯定会选大师兄。”   说到这,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折风渡勇敢上,不要退缩。   折风渡:“……大师兄怎么了?他教得不好嘛?”   作为剑修第一人、自幼便天赋出众的修道者,应该有很多人想选择夜凡尘才对。   而且根据《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一书中的剧情,夜凡尘作为主角受自带万人迷属性,无数人仰慕他、渴.望他,对他趋之若鹜。   虽然这些人后来都被“自己”给吓跑了。   但无论怎样夜凡尘都应该很受欢迎才对。   景岚“啧啧”地摇了下头:“我知道……自古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对大师兄情有独钟,看待他的时候会加几层滤镜也是情理之中。”   折风渡:“……”   景岚:“你可知道,当初有人选了大师兄,问他有什么诀窍可早日领悟剑道,然后大师兄让他每日早晚各对着瀑布挥剑一千下。”   “大师兄还说啊……” 景岚当即模仿着夜凡尘冷若冰霜的语气,还刻意板着一张脸,“一千就是一千,少一下都不行,动作不规范的不算。”   “然后那人连夜逃跑了。”   ……   而此刻,洗剑峰半山腰的广场之中,高阶弟子已肃穆地站成一列。   这次三清门招收的新弟子不少,大概有近百人,往广场上一站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不少弟子已选好了自己理想的指导者。   作为首席,夜凡尘居于中间最醒目的位置,他眉似远山、目若霜雪,论长相、论样貌,他是所有人中最为耀眼的,而论气场,却也是最令人退避三舍的。   因为他面前一个人都没有,以他为中心的场地仿佛被下了禁制一般,凡人不敢踏足。   四周都是热闹的喧哗声,而夜凡尘这的景象却宛如一片“秋风扫落叶”,又似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对此,他本人好似并不怎么在意。   通常来说,“收徒仪式”对夜凡尘来说只是走个过场。   “师兄。”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在所有人微怔的目光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落在夜凡尘面前。   有人记起来,这似乎就是当初在云台上“大放异彩”的人。   选择大师兄作为指导人,确实不一般。   一时间,许多人不由得对折风渡露出钦佩的目光。   也有人转念一想,有颜色的人选择有颜色的人……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看见折风渡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瞬间,夜凡尘心头微动,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随即两人又不由自主地微微侧眸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因为他们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而在外侧围观的景岚眼里,折风渡与夜凡尘不敢正视却又在偷瞄对方的眼神那完全就是欲说还休、欲拒还迎,几乎和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了。   他忍不住在心中给折风渡竖了一个大拇指:   封兄,好样的,三清门以你为荣。   与此同时,另一道视线也在盯着折风渡。   连玉树记得这个名叫“封淮”的筑基弟子就是那日夜凡尘带回宗门、结果走上云台后宝剑开始五颜六色放光芒的人。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夜凡尘居然愿意主动为这人做担保。   这个叫“封淮”的人肯定不简单。   想到这,连玉树当即皱着眉头,多打量了折风渡几眼。   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折风渡心生不悦。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三清门里的风云人物,但能不能不要这样盯着人看?   怪不自在的。   折风渡当即皱着眉头斜睨了回去,   他生得高挑出众,严肃起来的模样让人极感压迫。   连玉树:“?”   他没看错吧?   这个筑基期的弟子刚才居然对自己投来了一个轻蔑的眼神,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不屑竟是比夜凡尘还要高高在上?   他怎么敢的?   莫非他以为自己攀上了首席弟子,就可以在宗门里狐假虎威了,连自己这般元婴期的修士都不放在眼里?   想到这,连玉树攥着衣摆的指节又隐隐加了几分力道。   以后最好别让自己在宗门里碰到这个叫“封淮”的,否则定要让他好瞧……   折风渡倒完全没在意对方,他转头径直看向夜凡尘:“师兄,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学习剑道?”   夜凡尘思忖了片刻,问他:“对于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是五年来第一个选他的人,碍于前车之鉴,为了不把折风渡也吓跑,他决定这次尊重一下对方的想法。   修道本就是因人而异,没必要把人逼得太紧了。   折风渡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掷地有声道:   “师兄,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对着瀑布挥剑,每天早晚都要各挥一千下。”   这一瞬,周围的人都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仿佛在说“兄弟,你认真的吗?”   景岚则是冲折风渡比了一个大拇指,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投其所好、攻心为上。   实在是高。   夜凡尘稍微有些诧异,但他还是应下:“……好。”   随即他又听折风渡道:“师兄,那你平时练剑的时候,我能去观摩吗?”   如果他每日都能吸收夜凡尘的剑气,恢复修为指日可待。   夜凡尘:“……可以。”   在一旁听到这段对话的连玉树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这个封淮平时竟是这么巴结人的?   怪不得夜凡尘对他的态度就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第15章   下午,折风渡与景岚一道去上清垣教授的剑道课。   今日授课的内容很简单,是御剑飞跃障碍物。   他们所需飞跃的山谷中设立了重重机关,例如六翼嗜血蝙蝠、雷蛇等低阶妖兽,还有藤蔓、大王花等会干扰人的灵植,以及各处隐蔽的法阵、符箓。   一时间,整个山谷内惨叫声连连。   看着一个两个灰头土脸跌倒在地上的弟子,清垣一边御剑一边大吼:“像你们这样学艺不精,到时候还参加什么落枫试炼?不如都回家种红薯算了。”   “轰隆!”   折风渡躲过一个飞来的人形“鱼雷”,偏过头问景岚:“他说的落枫试炼又是什么?”   《一剑》那本书中有提过“落枫谷”。   在这里,魔尊与夜凡尘度过了一段非常狂野而原始的生活,除此之外并无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景岚避开一个障碍物,往折风渡身边飞来:   “封兄,你刚来所以不知道,这落枫试炼啊是由六个大门派联合举办的,每隔五年便会开启一次落枫谷的禁地,这里面有许多天地材宝和妖兽,是炼制丹药和武器的最佳素材,拿去卖钱也是可以的,总之进去一趟绝对不亏。”   “当然这个试炼旨在同道弟子间的比拼切磋,如果能在试炼中获得名次极有可能得到长老真人的青睐,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   折风渡:“谁都有机会进这个落枫谷吗?”   景岚连连摇头:“那可不是,首先,能参与试炼的只有炼气以上元婴以下的弟子。其次,既然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切磋,各大门派会派遣他认为最有潜力的适龄弟子,每年的选拔都格外激.烈,通常几百人中最终只有几十个能获得试炼名额。”   “我明白了。” 折风渡点点头。   景岚:“所以封兄你想去吗……”   折风渡:“不想。”   他都大乘期修为了去那落枫谷干嘛。   “这……五年一次的机会诶,天地材宝诶……” 见折风渡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景岚又冲他挤眉弄眼,“再说了,为了确保低阶弟子的安全,作为陪同人员,大师兄也会去的。”   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藤蔓从他们身后抽过来……   清垣:“那里两个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对,封淮、景岚,说的就是你们,再敢在御剑的时候分心我就把你们两个给丢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   两人纷纷落地,清垣黑着一张脸从他们上方飞过时还不忘给两人一个白眼。   御剑飞行结束之后,清垣把灰头土脸的众人都批了一顿,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今年落枫试炼的报名已经开始了,有意向的人可以在酉时以后到正殿报名,不过我看你们去不去都一样。”   说罢,他忿忿甩袖而去。   ……   青苑居离折风渡他们习课的地方很近,步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沿途又是一片青葱翠竹,风景雅致,折风渡与景岚便也没有御剑,索性走了回去。   一路上,景岚仍在不死心地劝说折风渡陪自己一同报名落枫试炼:   “大师兄肯定也是希望你去的。”   折风渡:“……”   越说越离谱。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落下三道阴影。   有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那人个子比自己矮不少,折风渡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今天早些时候在广场上见过的一个高阶弟子,叫什么什么……树来着。   “呦……”   跟在连玉树身后、身穿华服的两人分别叫徐元明与蒋承弼。   几人都出身修仙世家,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徐元明抱臂打量着折风渡:“这不是我们那天让无尚宝剑发出金光的剑道天才吗?怎么?你也要来报名落枫试炼?”   蒋承弼应和道:“人家何止是金光,那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在放烟花呢?剑道天才来了,我们这种‘普通人’还不得通通给他让道?”   景岚看这三人明显就是来找茬的,虽不知封淮哪里得罪他们了,但这酸味冲到他了,他当即面露不爽之色,准备阴阳回去,谁料折风渡却先他一步。   折风渡垂眸,视线缓缓落在他们身上,又瞥了眼被三人堵住的路:   “确实,你们挡着道了,往旁边让让吧。”   他此言一出,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徐元明当即怒道:“见到同门师兄连人都不喊一声,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闻言,折风渡还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几人。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那双乌黑的眼瞳却看得几人莫名有些发怵,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刚入门的筑基弟子,这股无形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半晌,三人听折风渡缓缓开口道:   “刚才专注走路,没看见槐树师兄,实在抱歉。”   “……” 连玉树和他的两个跟班霎时间变得脸色铁青。   偏偏折风渡还低下头,用一种关怀的眼神看着对方,仿佛在说,“你没事吧?”。   连玉树咬牙:“我不叫这个名字。”   折风渡:“啊……”   “那……柳树师兄?”   连玉树:“……”   真的不是成心的吗?   折风渡:“枫树?”   “桦树?”   “……”   “铁树?”   这会儿,连玉树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看上去倒确实有几分像铁树。   景岚在一旁憋着笑,实在忍不住了,暗中纠正折风渡:“是连玉树。”   “噢……” 折风渡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赔笑道:“原来是玉树师兄,这名字好别致,我居然都会弄混,真是抱歉。”   “……”   连玉树被折风渡气跑了。   他的两个跟班跟着他一起跑了。   而景岚笑得停不下来,他戳了下折风渡的胳膊:“封兄,真有你的,你就应该报名落枫试炼,参加宗门内的筛选,最好把连玉树那两个跟屁虫都淘汰,气死他们最好。”   折风渡抿了下嘴角:“意气用事。”   ……   两人回到青苑居的住所,景岚准备用个晚膳就去报名落枫试炼。   而折风渡在回到卧榻的第一瞬却察觉到了一阵微妙的灵力波动,衣襟中藏着的符突然开始发烫。   他当即眸色微变。   因为三清门有高阶法阵禁制,一般修为的人绝对无法硬闯,这也就包括曲无应在内。   于是折风渡与他事先约好用这灵符沟通。   符箓发烫也就意味着曲无应那边有了消息。   折风渡避开景岚,来到后院一隐蔽的树荫后,打开黄符,上面浮现出一行似在灼烧的红字:   “尊上,您要找的冰天血莲在落枫谷禁地。”   下一秒,那道符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灰烬。   折风渡的眸色暗了一下。   走回屋内时,他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景岚。   折风渡拦住他:“我与你一道去报名。”   “封兄,这才对!”   景岚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   折风渡:“……”倒也不至于。   两人在前往正殿的路上,景岚又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   “封兄,既然我们今日决意报名,那明日就改去干一件大事了。”   折风渡:“什么?”   景岚小声:“偷试题啊。”   折风渡险些一个踉跄:“你是说作弊?”   他还以为正道弟子不屑于干这种行当。   景岚:“提早知道选拔内容、早做准备的事如何能叫‘作弊’?”   他给折风渡科普:“通常来说门内选拔分为有既定主题的考验和弟子间的切磋,那几个考验的主题呢由几位长老来出,现在肯定已经定下来了。”   “连玉树肯定会提前搞到试题,然后透露给他的那两个跟屁虫的,但是大师兄……” 说到这,景岚摇了摇头,“大师兄这么刚正不阿,就算他再喜欢你也绝无可能透露半分。”   折风渡:“……”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用何手段获得进入落枫谷的名额。   反正这个名额他要定了。   折风渡问景岚:“试题通常在哪?”   景岚:“藏经阁的暗室中。”   他边说边神秘兮兮地从袖口中拿出一张抽象的图纸:“放心吧,我有门路,靠说老祖和狐媚子的话本故事换来的。”   说罢,景岚还冲折风渡露出一个得意的神色。   折风渡:“……”   怎么听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呢。   ……   是夜,洗剑峰。   折风渡按照先前与夜凡尘的约定去找他练剑。   “抱歉还让师兄等我。”   他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那儿了。   折风渡冲夜凡尘笑了一下:“刚才去了一趟正殿耽搁了些时间。”   夜凡尘:“你是去报名落枫试炼?”   折风渡:“是。”   夜凡尘点点头:“那就好好准备一下。”   “师兄,” 折风渡忽然又开口道:“他们当中有许多是筑基高层,还有结丹期的……”   他向前迈了两步,走到夜凡尘面前,直直地垂眸望着对方,   “师兄,你觉得我能赢过他们吗?”   毕竟自己现在只是个刚“筑基”的弟子。   夜凡尘与他的视线对上,   “可以。”   他腕部灵巧地一带,将长剑横于折风渡面前,   “大道三千,剑道为一,你若有将自己全然交托于手中长剑的决心,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下一秒,寒光闪过,夜凡尘手中长剑出鞘:   “我将修为压到了筑基,现在把我当成你的对手。”   “好。”   折风渡拔.出长剑之际,夜凡尘已迎面劈来一剑。   他从高处落下,剑势很猛、很快,剑意凛然。   是折风渡在那些初级弟子身上从未领教过的。   一缕银发倾落在折风渡的脸颊上……   有些痒。   他看到夜凡尘的眼瞳中载着月光,映照出森森剑意,好像变得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折风渡接下他这一击,神情认真起来。   剑锋交错,他剑刃一转,将全部剑势倾注于顶端,架着对方向后退去。   以攻为守。   短短一瞬,两人便过了十几招,刀光剑影间,折风渡眼前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了。   他眉峰微蹙,转身的同时,   “永远都要注意你的背后。”   长剑架上折风渡的侧颈。   有一滴细微的血珠沿着锋利的剑刃滑落。   残余的剑气在折风渡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很细很浅,但又足够引人瞩目的血痕。   夜凡尘收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他从袖中拿出一瓶伤药递给折风渡:“你擦一下。”   折风渡却没有接过去,而是看着他,说:   “可是……我自己看不见。”   “师兄可以帮我擦吗?” 第16章   夜凡尘没有说话,他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沾了些药膏往折风渡的侧颈抹去。   冰凉的指尖触上温热的侧颈……   很烫。   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他下意识地抬头,便与折风渡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月光下对方的眼瞳显得愈发深邃,里面倒映着湖光、树色,还有……   自己。   这一瞬,目光好似化成了物体,又像是有细微的电流跃过,他偏过头,不再去看折风渡的眼睛而是将注意力转到对方脖颈上的伤口。   夜凡尘的指腹轻轻擦过那道血痕,伤口很浅、很细,但指尖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短短几秒,又像是过了很久。   夜凡尘将药瓶匆匆收回袖中:   “好了。”   “多谢师兄。” 折风渡冲他笑了一下,“落枫试炼名额的选拔我会努力的。”   夜凡尘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看了眼周围已完全黑下来的天色:“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   ……   三清门的藏经阁位于浩渺云端,从远处望去正是一片碧瓦朱甍、飞檐斗拱。   藏经阁一共有六层,顶端几乎与浮云融为一体,六角法阵,只有拥有特殊权限的人才可进入。   是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树干上两个“晨起锻炼”的年轻人隐蔽了自己的声息,在密谋着一件“大事”。   景岚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物件:“封兄,这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传送密钥,它可以无视阵法的禁制将你传送到任何地方……只要你念出那个地方的代码。”   说到这,他又抖开那张潦草的图纸,“看到了吗?就是对应着藏经阁的这串数字。”   折风渡往对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上面是一个数字“6”。   “好的,没问题。” 折风渡朝景岚比了个OK的手势。   “行,那我和你在那儿碰头。” 景岚拍了拍他的肩膀,捏着手中的传送密钥默念了个词,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景岚离开后,折风渡接过他手中的图纸,又看了眼那个数字……   等等?   怎么特喵的变成“9”了?   折风渡看着上面如幼儿简笔画般的草图,好像倒过来看也完全没问题啊?   在反复将地图颠来倒去地看了数十次后,折风渡忍无可忍地拿出传送密钥,选了一个比较顺口的数字:   “六。”   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他有些不确定地想……   那个代码到底是“6”还是“9”啊?   ……   充满书卷气息的书房中燃着幽香,茶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清筠俯瞰着下方雾霭茫茫的景象,不由得感叹这个露天阳台的景观实在是太好了。   还好当初自己抢房子抢得快,否则这地段现在哪儿找去哟。   然而,清筠回过头望了一眼略显寂寥的书房和摆在正中央空落落的棋盘,心中又生出些感慨。   此刻虽有良辰美景作伴,却没人陪他下棋解闷。   哎,要是有人能陪他下棋就好了。   找谁呢?   清筠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乖徒儿。   他转念一想,乖徒儿现在在干嘛呢?   夜凡尘现在应该在洗剑锋上练剑,周围是簌簌冷风和他呼啸的剑意,如果现在找他来下棋的话……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夜凡尘带着一身寒意出现、随后满面冰霜地问自己“师父,您找我有事吗?”的场景,清筠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人给整清醒了。   罢了罢了,还是别找乖徒儿了。   哎,天大地大,为何就找不到一个能陪他下棋的人呢?   “轰隆!”   就在这时,书房内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清筠微微蹙眉,端着茶杯往屋内走去。   这大清早的,难道有人在违法施工?   ……   大概经历了四五次海盗船般的摇晃,折风渡终于降落了,他摔在了一堆锦帛竹简上,整个人被摔得有些七晕八素。   谁能想到这传送密钥还附带一次过山车的体验呢?   不过还好,自己身下有一堆书垫着,并没有摔疼。   不愧是藏经阁,就是有文化。   想到这,折风渡拍拍自己身上落下的灰,从凌乱的书堆中起身,然后便与清筠诧异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有些凌乱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书房、卧榻、露台……   这是个锤子的藏经阁?   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折风渡觉得,此时的场景想极了在厨房里发现了大老鼠的女主人和那大老鼠在面面相觑。   两人就这么干瞪眼了片刻,   折风渡拿出自己的佩剑准备找个理由开溜:“掌门,我迷路了……”你信吗?   清筠却乐呵呵地捋着胡子打断了他的话:“小友,你来得正好,此乃上天的旨意……”   折风渡:啊?   清筠拂手一挥,摆着棋盘的书案两旁凭空出现了两把椅子:“陪我下盘棋再走吧。”   折风渡:“……好。”   毕竟是自己擅自闯入了别人的家门,那陪他下盘棋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清筠挽起袖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先。”   折风渡执黑子落星位。   清筠看着他笑而不语,将手伸向棋罐白子之际忽然目露惊讶之色,只见那白子堆中混了个黑的棋子:   “你瞧,真是巧了,这堆白子中竟有一个黑的混进去了,我先前是怎么把它给放进去的?”   说罢,他伸出二指夹住那颗黑棋,灵巧地一拨,黑子径直朝折风渡的方向飞去。   在那黑子落入自己棋罐的一瞬间,折风渡感觉到了一股裹挟着压迫感的灵力向他袭来。   那股灵力沿着自己的经脉不断向丹田肺腑涌去,仿佛在逼迫他解除自己的封印一般。   他反应过来……   这根本不是场常规的博弈。   清筠在试探他!   另一边,清筠仍旧和个没事人一样垂眸观察着棋盘,仿佛在认真研究该怎么落子。   顶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折风渡面上不动声色。   他缓缓落子的同时也在悄悄观察着清筠的神色。   对方脸上笑意依旧,完全瞧不出任何端倪。   清筠就像是位慈祥的老爷爷,但这老爷爷力能扛鼎。   而此时他就举着个大鼎堵住自己面前的去路,笑嘻嘻地说:“年轻人,要往哪儿去啊?不如留下来陪爷爷我说说话?”   清筠是在何时察觉出异样的?   系统的封印能瞒过合体期的阎魁和沈玉槐,难道瞒不过有大乘期修为的清筠吗?   还是说……他是在那次入门试炼的时候察觉到不对的?   想到这,折风渡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地在与清筠对弈。   “叮!”   黑子落盘。   折风渡下子利落、干脆,攻势疾猛,全然以围剿为目的。   清筠却是看着棋盘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突然冒出一句:   “有时候一心求胜、过于心急,未免是件好事。”   可能现在折风渡自己察觉不到,但在他的视线中,对方的额头上已经开始隐隐浮现赤红魔纹。   “滴答,滴答,”   茶壶的水沿着壶口漏入杯中,茶杯几乎就要满溢出来,全靠表面最后的一层张力在苦苦支撑。   宛如这场上的局势一般。   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只要自己再施些压。   可就在这时。   一道金光蓦然浮现于那红莲标记的上方,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一时间清筠竟觉双目刺痛,隐隐有灼烧之感。   他心下讶异,发散出去的灵力再无法前进一步。   清筠是大乘期的修为,神识可与天地沟通,即使在多年前修为受创,至今实力仍是三清第一,可以说这天地万物已被他看了个透彻。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法看透眼前人的命格。   或者说那道金光中透着仙人之相,就如同凡人在凝视神祗一般,不能直视,更无法窥探。   清筠垂目,与折风渡的视线对上。   他叹息一声,终是放弃了试探。   此刻折风渡的承受已至极限,若清筠再施压几分,他必然得解除封印。   可那灵力却突然停滞了……   “啪!”   黑子落盘,碎得四分五裂。   一滴水从棋盘旁的茶杯中溢出。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清筠感慨:“小友好大的手劲。”   此刻棋盘上的黑白子呈犬牙交错之势,彻底陷入了僵局之中。   “平局。”   清筠看了眼棋盘,胜负尘埃落定。   折风渡缓缓抬眸,看着清筠的眼睛道:“掌门本可以在边位设伏,将我的子吃干净,可您却没有这么做,说是平局,实际上应该是掌门赢了。”   他心中全然不似面上那般轻松,折风渡十分确定清筠已经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或者说这盘棋从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博弈,而是步步为营的试探。   可刚才对方为何停在最后一步没有再试探下去?   清筠捋着长须,摇了摇头:“未必,我若是强攻,稍有不慎则中位失守,到头来落得个满盘皆输,凡事还是要讲究一个‘缘’字,有些事不必强求。”   “就像这盏茶……”   他伸手指向茶杯,茶杯的边缘已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满则溢,盈则亏,天机不可窥探。”   最后一句话,清筠是对着折风渡说的。   后者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掌门说的是,今日这盘棋我受益良多。”   受益个锤子……手心都出汗了。   也不知道景岚那边怎么样了。   言语间,天边泛起鱼肚白,整个山间回荡着幽鸣的钟声。   清筠捻着长须笑笑,从座位上起身:“你瞧,我这一下棋就忘记了时辰,都耽误了小友用早膳……”   说着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带吃食:   “正好,我这有些桃花酥,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便拿些去吧,顺便给我那只知道练剑的徒弟也带一点去。”   折风渡冲他笑了一下:“那就多谢掌门了。”   看来清筠早已知道自己前几日选了夜凡尘作为指导人这件事。   这老头每天看似稀里糊涂、对啥都不上心的模样,实际上心中跟明镜似的,看得比谁都透彻…… 第17章   从清筠的书房离开之后,折风渡不敢再耽搁时间,立即用传送密钥移动到了藏经阁。   令人熟悉的眩晕袭来,他的双脚刚踏上地面之际,就被人拽着胳膊拖进了一个角落。   “我的姑奶奶诶,你去干什么了,怎么这会儿才来?” 景岚手里鼓捣着一个用来解锁的九星罗盘,压低了声音道。   折风渡:“传送错了地方,然后和人下了盘棋……”   他将目光移向前方紧闭的门扉:“你说的试题可就是就藏在这个暗阁当中?”   景岚点头如捣蒜:“我还在解锁呢,这九星罗盘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可能还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折风渡直接伸手搭在了门把上:“我试试。”   “诶,你做什么?九星罗盘上的顺序若是被打散了,可是要全部重头来过……”   景岚话音未落,便听“啪嗒!”一声,那暗阁的木门机关往旁边移了半寸,竟是开了。   他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几乎就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这锁上可设了九九八十一重禁制,我在这解了半个时辰呢,就这么开了?” 景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折风渡,一脸崇敬的目光:“封兄,你莫不是什么隐藏的世外高人?”   折风渡:“我只是一个三十八岁刚筑基、平平无奇的散修罢了。”   他刚才只是动用了一点大乘期的修为而已。   两人走进暗阁之际,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息吸入肺腑,空气中飘着肉眼可见的微尘,折风渡与景岚捂着嘴忍住咳嗽的冲动迅速翻找起来。   很快,折风渡的指间便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他皱着眉问景岚:“这试题一般藏在哪儿?”   “咳……咳……”   景岚半个身子都埋进了书堆中,一时间尘埃满天飞:“你找找看有没有带锁的箱子或者隐藏的机关什么的,这种机密文件一般都比较隐蔽。”   看了眼身下几乎被淘烂的书堆,折风渡起身,将目光移更高一层的书架。   这个暗阁共有两层,底层的位置相对醒目,查阅第二层则需要借助些外力。   折风渡从旁搬了把梯子,目光扫过那一排排书籍。   放置在这里的典籍大多因年代久远而蒙灰,或多或少有些陈旧破烂,唯余其中一本看上去崭新如初,显得鹤立鸡群。   折风渡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他伸手摸了一下那书脊,只觉得触感光洁且书封不见一丝灰尘。   很显然,这不是本普通的书。   他将这本书给抽了出来,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咔,咔,咔,”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 ,整排书柜的位置向左移动了一个格,刚才被折风渡抽走的书籍位置处留下一道长方型的狭窄缝隙。   折风渡心头微动,他伸手往那狭窄的缝隙中探去,很快便摸索到了一个长条形的物品。   “封兄,你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景岚在下方听到这动静,当即兴奋地将脑袋探了过来。   折风渡将那东西抽出来,发现自己手中拿的是一个被红绳扎起来的卷轴。   景岚催促他:“快看看这里面是啥?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题目啊?”   “太——清——老——祖……”   “云宸道君像。”   折风渡将那卷轴翻过来,一字一句地念出上面的标题。   这不是他们要找的试题。   景岚有些失落:“诶,不是……”   明明这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可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折风渡眼皮跳得厉害,心中忽然燃起一股强烈的想将卷轴打开的欲.望,仿佛那   迟疑了半秒,他伸手解开红绳,缓缓将画像展开。   画像中的男子身着青莲道袍,两缕墨发从前襟垂落,怀里还抱着一只灵宠。   光是看他仪态出尘的身姿和隐约露出的半边下颌线,大概也能感觉出这云宸道君长得不……   等等……   折风渡忍不住出声:“……这画像怎么没脸啊?”   他将整张画卷摊平,只见那画像画工精致、细节拉满,甚至连灵宠的绒毛都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唯独道君五官处是一片空白。   折风渡仔细观察下来发觉这张画卷的纸张保存完好,上面不见任何污渍,由此判断,画中人的五官并非被强行抠除或者抹去,而是压根就没画上去。   闻言,景岚凑过来看了一眼,思忖片刻道:“老祖于五百年前得道飞升,人家现在应该已经是大罗金仙了,俗话说得好,‘天机不可窥探’,吾等凡人怎可直视大罗金仙。”   折风渡:“……所以就要把他的脸抠掉是吗?”   景岚倒完全没纠结这点,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老祖怀中抱着的灵宠上面去了:“封兄你说,老祖怀里抱着的这个是不是就是小雪狐……”   折风渡盯着那个“龙头兽身”的小东西看了半晌:“……”   “狐狸身上会长鳞片?”   景岚:“啊?那这是什么?”   这涉及到他话本小说的后续发展,事关重大,绝不可乱下定论。   折风渡看向画像上方的一行小字,努力分辨了半天终于从那已经有些褪色的墨迹中依稀辨认出这么一句话:   “……机缘之下,云宸道君于上古秘境捡得雪麒麟一只,将其带回宗门,取名阿云。”   折风渡指着那行字,道:“这是只雪麒麟。”   “啊,麒麟?” 景岚将那画卷抢夺过来,神情由惊讶转为落寞,“这麒麟还长着胡须,一看就是只公的,怎么看也只能变成个男的啊,我的话本故事若是照这个写还有谁会来听?”   折风渡:“……”   “你可以写老祖救了这只麒麟,然后他化身为一个容貌出众的男子前来报恩,两人当场拜了把子……”   “哦,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折风渡这么一说,景岚似乎来了灵感,他立即从怀中掏出小本子,“我要把他写成一个帅哥,两个帅哥或许就有人看了,这招还是封兄你教我的呢。”   折风渡:“……”   学得倒是挺快。   看着景岚奋笔疾书的模样,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别忘了我们来这是干什么的,试题还没找着,赶紧找到了然后离开这藏经阁。”   “哦,对对……” 景岚被他这么一提醒又继续蒙头翻找起来。   “嘀嗒,嘀嗒,”   可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两人翻找的动作皆是一滞。   “那这卷经文就摆脱你放入暗阁中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   “师叔交给我就好了。”   这是夜凡尘的声音。   “砰!”   景岚一个手滑,头顶上的一本书砸落在地,闹出不小动静。   “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是从那暗阁中传来的?”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与警惕。   夜凡尘:“我去看一下。”   听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景岚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大师兄过来了。   折风渡看着他呆住的样子,催道:“你快点找。”   实在不行直接用传送密钥脱身算了。   景岚一脸焦急:“来不及了,被发现就完了。”   他目光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四周,似在思考什么,最终视线落在了折风渡的脸上,仿佛溺水的人发现了救命稻草,又似淘金者发现了宝藏一样,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折风渡看。   折风渡被景岚这个眼神看得有点发怵,刚想问他怎么了。   景岚:“封兄,只能暂且让你牺牲一下自己了。”   折风渡:“?”   下一秒,他就被景岚抓住衣袖给推了出去:“反正大师兄对你有好感,你趁机去勾.引他,总之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别让他进来!”   折风渡:“???”   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   被推出暗阁的那一瞬,他只来得急随手抓了本修真秘籍,想着实在不行待会儿自己就假装有问题要请教夜凡尘吧。   ……   夜凡尘还没来得及走入转角,突然一道人影朝他迎面袭来。   难道竟真有人埋伏在此地?   他并未细想,剑修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驱使着他向那人挥出一道灵力,准备将其放倒。   但是面对着对方逐渐放大的脸……   怎么感觉这个“刺客”看着有点眼熟啊?   长得好像封淮……   哦,他好像就是封淮。   在确认了那人的身份后,夜凡尘愣了一下,怕伤到对方,本已挥出的灵力停在了半空中,任由对方向自己扑了过来。   折风渡的内心是崩溃的……   差点撞上夜凡尘的那一瞬,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左右两边的书架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整个人没压到夜凡尘身上。   随后在夜凡尘诧异的目光中,折风渡站稳了身形,他捋了一下自己鬓边散落的刘海,冲对方露出一个微笑,准备来一招先发制人:   “方才我在藏经阁里学习功法,但有些内容过于晦涩难懂以至于看了许久都无法领悟,所以想向师兄请教一二,刚才上来的急了,没留意脚下的路,实在抱歉。”   “没事。” 夜凡尘并不觉得冒犯,而是直接了当地问他,“什么功法?”   折风渡早有准备地拿出自己刚才随手抓的那本典籍摆到夜凡尘面前,翻到其中一页,说:   “就是这呃……”   话说到一半,折风渡的余光在看清了那书页上的内容后,他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里面的功法显然不是一个人就可以独自修炼的。   这特娘的居然是本双修功法!   藏经阁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第18章   夜凡尘垂眸看着折风渡所指的内容,如蝶翼般的长睫颤了颤,眸中难得闪过一丝震惊。   他沉默了半秒,抬头:“你要问我这个吗?”   在看到那本书的内容之前,夜凡尘确信但凡是和剑修有关的内容,没有什么是他答不上来的。   在看了之后,他要加上一条……   除了双修。   面对着夜凡尘诧异中又带着些许探究的神情,折风渡的一张俊脸都快拧巴起来了,他很想说“不是,我不想”,但这时耳边却响起景岚的密法传音:   “封兄,我大概知道试题在哪儿了,最多就半盏茶的时间,你再坚持一下!”   稳住,折风渡。   稳住!   不就是拖延点时间吗?   想到这,他“啪!”地一下把那本书合起来藏到身后,一只手撑着书柜,就这么看着夜凡尘:   “师兄,你觉得观音坐莲是什么意思?”   夜凡尘愣住了,眼神中透着一股茫然无措。   他……这是在考自己吗?   而且他为什么要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说……   他要去和人双修?   夜凡尘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没事呃……” 折风渡看夜凡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想赶在对方不高兴之前转移话题,他深吸一口气,“你要是……嗯……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换一个别的问题来拖延时间。   “应该是想通过在莲花上打坐来净化自己的内心。” 夜凡尘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眼睛眨得比平时更频繁。   自己这么误导别人真的没事吗?   但……双修本就是歪门邪道,不去了解也好……嗯。   “哦……” 折风渡的食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救命……   夜凡尘会看出来他这反应是装的吗?   另一边,夜凡尘难得心虚地避开了折风渡的目光,视线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救命……   他真的信了吗?   一阵沉默后,   夜凡尘突然道:“你是要和人双修吗?”   “咳!咳!”   折风渡差点被自己呛住,“不是……我不是……我只是……在藏经阁里找到这本修真典籍,想着其中或许有些玄妙之处,所以本着好奇的想法就……嗯……看了一下。”   说着,他像送走瘟神一样地把那书往柜子里一塞,试图转移话题……   这次为了掩护景岚损失大了。   景岚,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就在折风渡绞尽脑汁都思考不出话题想找个地把自己埋起来的时候,景岚那边终于成功了。   折风渡赶紧找了个借口与夜凡尘道别。   ……   回到青苑居,景岚看向折风渡的神情透着些心虚:   “封兄……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折风渡:?   很难想象在经历了刚才的那些之后还有什么事会让他生气。   下一秒,景岚将手中的纸递给折风渡:“我偷到的试题是空的。”   折风渡的大脑几乎空白了一秒:   “什么……你再说一遍?空的?”   折风渡不由自主地将手里的白纸捏皱,他满脸黑线地向景岚步步逼近:   “就为了一张白纸,你知道我刚才在大师兄面前都付出了些什么?”   他的社会存活状态、他的名誉……还有他的形象。   “景岚,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景岚看他逐渐黑化的模样,莫名有些害怕,他伸手拦住折风渡:“封兄,别激动……别激动,离落峰试炼的选拔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咱们好好准备,好好准备,一定没问题的。”   ……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所有报名落峰试炼的人忽然收到了一封密函,内容是让他们在两个时辰内前往连云山脚处的一片平原。   这意味着第一场测试正式开始了。   折风渡与景岚赶到的时候,主持长老正在宣读测试规则:   “第一场考验的主题是‘捕猎灵兽’,请诸位将自己平日在宗门所学与自身所长结合起来运用于实践中,最后我们将会综合诸位带回来的灵兽数量与稀有程度给出一个分数。”   众人此刻所处的平原是一片天然的灵域,生态环境优渥,遍布野生的灵兽与灵植,十分适合狩猎。   试题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喧哗。   “捕猎灵兽”这个主题自然与报名者本身的修为与实力挂钩。   然而,本身实力再强也需要熟悉各种灵兽的习性与出没规则。   这对修仙世家出来的修士以及从小便进入宗门学习的弟子是相对有利的。   他们经常有机会参与各种灵兽的狩猎。   而折风渡虽然有大乘期的修为,并且这段时间通过吸收夜凡尘的剑气已将修为解锁到百分之七十以上,但他才刚穿进这个世界两个多月,理论知识也只是浅薄地学了些皮毛,遑论实践。   他总不能像上次在苍玄宗那样一把火把整座山给烧了吧?   所以在试题出来的一瞬间,折风渡面上并没什么喜色。   反倒是景岚小声地与他交代了几个容易遇到灵兽出没的地点。   而一旁的徐元明在瞥见这一幕后,心中暗自得意,他出身修仙世家,自幼便随父兄狩猎,再加上有连玉树透题,早早便准备好了这场考验的内容。   他对于这片平原上那些高级灵兽的出没规则几乎了如指掌。   徐元明很想知道,这一次这个封淮拿什么赢他?   真希望这次测试结束,对方还能拿出上次那般狂妄的口气。   另一边,景岚还在与折风渡科普:   “通常来说,山丘、湖泊、沼泽地、丛林旁容易碰到灵兽。”   折风渡:“那高阶灵兽通常在哪儿出没。”   景岚:“三阶以上的猛兽通常难遇,这要碰运气,而且这些灵兽实力不容小觑,基本相当于筑基期巅峰及以上的修为,就算遇到了我们也不一定能制服。”   折风渡:“所以阶级越高就越稀有吗?”   那他干脆直接逮一个十级灵兽不就得了。   景岚摇头:“不一定,还有一种极为珍惜的灵兽,名曰‘噬魂兽’。”   折风渡来了兴致:“很难搞?”   景岚:“那可不是吗?他们外形通常变幻莫测,而且啊……除非噬魂兽自愿跟随你回来,否则绝无可能将其强行带回,这种机缘实乃可遇不可求啊……”   言语间,两人已进入了划分正式场地的警戒线区域,主持长老提醒他们这是单人测试,不得两人同行。   “那就祝你好运了啊,封兄。” 景岚与折风渡道别,御剑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   微风拂动及膝的青草,空气中夹杂着泥土清新的味道。   折风渡御剑停在了一个小山丘上,方圆数十里内人迹罕至。   他发散出自己的神识很快便传来了强烈的回应。   折风渡心下大喜。   这里有东西。   而且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折风渡稍作思索便朝山丘上爬去。   ……   一刻钟后,他站在山坡顶端,依旧一无所获。   折风渡:……   明明检测到这个方向有东西的啊。   他又不信邪地朝山坡下走去。   半小时后,折风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咕……咕……” 忽然间,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折风渡眉头一皱,当即竖起耳朵。   难道灵兽就在他附近?   等等……这声音?   原来是他的肚子在叫。   今日为了赶这落枫选拔,折风渡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饿了。   此刻,被反复“戏耍”的折风渡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今天就和那隐身的东西杠上了。   不找到那东西,他不姓“折”!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再次踏上了旅途。   然后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   折风渡摔进了一个十分隐蔽的洞穴。   “……”   他维持着摔下来的的姿势,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望着那狭窄的洞口。   算了……   饿肚子也着没心思狩猎,先吃饱了再说。   想到这,折风渡从怀里掏出一个肉包子和半个鸡腿   “咕叽……咕叽……”   突然间,洞穴深处的阴影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折风渡:“?”   什么情况?   他吃包子的动作一顿,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声音上,半晌,终于确认了那不是他的肚子在叫。   所以是什么在叫?   就在这时,   “咕叽,咕叽,”   那声音愈发近了。   下一秒,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爪子从光影交界线中探了出来,紧接着是个圆滚滚的脑袋,它长得像猫又像小型的豹子,通体雪白,唯余一对灰色的耳朵尖尖格外醒目。   这会儿,折风渡终于看清了那小家伙儿的长相,就和数码宝贝里的迪路兽似的,一只大概巴掌大小。   这种看上没啥攻击力体型又小的灵兽带会去估计也不值几个分数。   衡量再三,折风渡决定先解决手里的早饭。   然而折风渡放过了它,它却没有放过折风渡。   “咕叽!咕叽!”   小毛团突然扑到折风渡身上,开始抢他手中的包子。   折风渡从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小动物,个头小力气倒不小,和小土匪似的:   “哎,你干嘛?”   “咕叽!咕叽!”   一人一兽争执肉包子之际,   “咕叽!咕叽!咕叽……”   黑暗的角落处一下子涌出一大批这种雪白的小毛团,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到折风渡身上……   ……   日暮西垂,   已有不少弟子带着捕猎成果回到了评审区域。   为了博得落枫试炼的名额,大部分人在这场测试中都倾尽全力,倒也收获颇丰。   此时,全场最瞩目的莫过于徐元明以及他带回来的两只四级妖兽和五只三级妖兽。   这对于筑基期的弟子来说,是无比瞩目耀眼的成绩。   面对徐元明这么优异的成绩,主持长老也忍不住多夸赞了他两句,在徐元明的名牌下打上了九十五这个分数。   这是目前场上的最高分。   一时间,徐元明成了人群的焦点与议论中心。   而就在这时,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膨胀的白色身影正在朝他们的方向缓慢移动。   那“东西”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移动的人形毛团。   若是搁在现代,恐怕会有人惊呼一声:“喜马拉雅雪人is rio!”   此刻,“它”的出现在人群中掀起渲染大波,原本聚在徐元明身边的人顿时鸟作兽散,他们纷纷跑向山丘高处,企图一睹那“怪物”的真容:   “?那究竟是个啥啊?”   “我的天!不会是雪人吧?”   “救命……这种传说中的妖怪居然是真的存在的吗?”   “可……这也不是雪山啊?”   ……   折风渡感到有些窒息。   脸上都是毛茸茸,他几乎就要无法呼吸……   还很痒。   洞穴里的那群毛绒绒把他的早饭都抢光也就算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群毛团真就赖在他身上不走了,任他如何用法术驱赶威胁都无动于衷。   几十只毛绒绒全挂在身上还挺沉,折风渡拖着他们根本无法御剑,别说去捕猎灵兽了,就是这么徒步走回来也把他累得够呛。   别人御剑乘风、大展身手,好不快哉?   而他一步两步,拖着这么些累赘,似魔鬼的步伐……   这会儿,折风渡好不容易长途跋涉走回营地,那群同门为什么一个两个全都拿剑对着他?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别人觉得新奇,而他只想静静。   “我是……来计分的。” 折风渡无视那群叽叽喳喳吵闹的人类,径直走向主持长老,沉重地开口道。   主持长老抬眸,在看清了面前人的样貌后颤颤巍巍地说不出话。   折风渡以为长老也被他这幅模样给吓到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扒拉在他脸上的那几个毛团给抓了下来,   “你们都给我下来!”   谁知,下一秒,长老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把那几只毛绒绒抱进怀里,几乎就要热泪盈眶:“没想到吾此生竟然能同时见到那么多只噬魂兽,真乃世界之奇观!”   折风渡:“……”   什么?   他没听错吧……这东西是噬魂兽?   长老激动地把脸埋进那堆噬魂兽当中。   毛绒绒!   这是毛绒绒!   还都是毛绒绒形态的噬魂兽!   啊,这质感,这柔顺的皮毛……   长老将一堆毛茸茸抱在怀里,挨个吸过去。   他此生就算是再无法感悟大道,也死而无憾了!   “这位名叫“封淮”的小友结合理论与实践找到了无比珍贵的噬魂兽……” 主持长老捻着长须,看向折风渡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慈爱,随后他大笔一挥,在所有人震惊的神情中豪迈道:   “很好,满分!” 第19章   分数公布之后,折风渡的排名一下子就从最后一位跃进到了第一。   一时间众人对这个名叫“封淮”的筑基期弟子充满了好奇。   在被人盯上之前,折风渡拿上自己的佩剑径直离开了这片区域,他只想要个落枫试炼的名额,对成为三清门的“明日之星”并无兴趣。   “封兄,封兄你……” 景岚御剑追上折风渡,“深藏不露啊!”   景岚回头瞥了眼远处仍在盯着他们的阴鸷视线,笑道:“你看徐元明的脸现在还黑着呢。”   折风渡完全不在意徐元明的脸是黑的还是绿的,而是转头问景岚:“第二场测试通常会考些什么?”   这一次他承认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后面的内容还是要好好准备。   景岚:“根据往年几届的试题推测极有可能是考与背诵经文有关的内容。”   折风渡:“……除了背诵经文呢?”   他平生最恨背诵经文。   景岚:“默写经文?”   折风渡:“……”   第二场测试会在明日巳时举行,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偏偏景岚与他说的那些经文范围折风渡全都一窍不通。   折风渡别无他法,只能挑灯夜读。   大不了就把这当成毕设,总之,死线战士永不认输。   ……   翌日清晨,   折风渡与景岚前往第二个测试地点。   两人御剑的途中,景岚一直在絮絮叨叨地猜测今日可能会出的试题,身旁却始终没有传来回应。   他诧异地转过头去之际,只见折风渡的上下眼皮已经快贴上了,眼睛根本没有在看前方的路,眼看就要与前方的一颗树撞上。   “诶,封兄你别睡啊,你还在御剑呢!”   “嗯?” 被景岚这么一提醒,折风渡脚下的剑一个猛刹车,半截身子差点甩出去,索性景岚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了回来。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啊……我没睡啊……”   景岚看着他眼底的一片浅青色和撑不到两秒就要阖上的眼皮:“……”   “你再坚持一下好吧,等熬过了待会儿的测试,回去随便睡的。”   折风渡:“嗯……”   “好。”   下一秒,他撞上了那颗树。   ……   众人在正殿集合后,主持长老将他们领进了平时修习经文的书院。   微风穿堂而来,拂动桌上的经文,整间屋子中充斥着笔墨纸砚的气息。   在所有人就坐之后,主持长老却二话没说就调头离开,并嘱咐身边的道童将门扉关上。   所有人皆面色一变……   这是何意?   这场测试居然没有主题?   还是说这里只是暂供他们休息的场地,试题待会儿才会正式公布?   众人心怀揣测、坐立难安之际,唯有折风渡一人泰然处之,他感觉自己此刻的状态好极了,整个人宛若身处云端一般飘飘然。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翻着桌上的经文。   密密麻麻的黑字如歪曲的蚂蚁般在他面前扭成一团。   啊……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1】   这段经文他知道。   想到这,折风渡的嘴角弯了弯,脑袋又不知觉地低下去些许。   而此刻,坐在折风渡斜后方的徐元明嘴角带着嘲意,睥睨着面带惊惧的众人。   就在他进入这间屋子的第一瞬徐元明便察觉到了,天任、天冲、天辅、天禽四个星位早已被人布下阵法,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星象移位,阵法启动,他们便再无法离开这间房间。   可笑那群有眼无珠的人还在讨论为何不告诉他们考题,殊不知这场测试的主题早已定下。   还有那个“封淮”……徐元明的视线落在折风渡身上,后者的脸几乎快要与面前的经文贴在一块儿……   徐元明忽然心下一惊,莫非这个封淮……   早已看破阵法,而他打算通过诵读经文来抵御幻阵?   ……   约莫一刻钟后,   折风渡感觉周遭的嘈杂声都消失了,手下纸张的触感也越来越不真切。   自己仿佛置身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空间。   嗯?   这么回事?   考验结束了吗?   那他是可以睡觉了?   突然间,折风渡的眼前开始浮现出满纸经文,一张又一张交替式地在他面前来回滚动,放大数倍的黑字拧成一团看得人两眼昏花。   一个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恶魔低语:   “今天一定要把这些都背会。”   与此同时,耳边突然响起千百个同时诵经的声音,犹如和尚念经、木鱼敲钟,又似一首安魂曲。   折风渡瞬间两眼一抹黑,昏睡过去的前一秒,他想:   这场测试他恐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下一秒,他头一点,整个人依旧维持怀中抱剑的姿势,发出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几乎其余所有人都已进入了暴走状态,他们或面露狰狞、或瑟缩、或哭喊着满地求饶。   书房外,主持长老与各评审面前摆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呈现的正是书房内的景象。   这场测试的主题是“心魇”,幻境启动之后,参与者会通过幻境看到他们此刻最惧怕的事物,即心中的梦魇。   主持长老看着众人几近疯魔的场面,捋着长须叹了口气,依次为人打上分数:   “看来平时还要更注重内在的心境啊,这么多人中竟无一人能完全抵御心魇幻阵……”   “长老您看!”   就在此时,主持长老身边的道童激动地指着角落处折风渡的身影道:   “角落处有一人竟完全不受幻阵影响,身处‘心魇’幻阵依旧如寻常般静心打坐。”   主持长老神情一滞,心下诧异:“此乃何人?”   那道童从报名信息中找出折风渡的资料:“封淮,筑基一层。”   “虽然修为不高,但心境却如此坚韧,实属难得……实属难得呐,将来必然是可造之材。” 长老目露欣赏之色,微笑着给折风渡打出一个满分。   ……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   “封兄,封兄?”   嗯?好像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   紧接着,折风渡被景岚摇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景岚蹲在他面前揉着自己的脑袋:“这幻境实属厉害,我好几次都没控制住用脑袋哐哐哐撞大墙,可疼死我了,你刚才都看见些什么了?。”   折风渡的神情中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他沙哑着开口道:“都结束了吗?”   景岚:“结束了呀。”   要还不结束,那他们估计离残废也不远了。   折风渡:“……”   这一瞬,他只感觉心中拔凉拔凉的。   完了。   他刚才两眼一抹黑睡过去了。   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完了。   这会儿,折风渡的瞌睡彻底清醒了,他从坐位上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情绪低靡。   “诶,封兄,怎么了这是?” 景岚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他能感觉察觉到折风渡的兴致低落,刚经过“心魇”幻境,很多人的心态一时间调整不过来倒也正常。   “等等我……”   路过外头公示牌的时候,景岚伸手拽住折风渡,“让我看眼分数再……”   “靠!”   景岚几乎是喊出来的:“你满分,你刚才还在我面前演。” 学霸装学渣是吧,真有你的。   折风渡:“?”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那块板,在看到那个醒目的“一百”之后皱起了眉头。   真的没有多给他打一个“10”吗?   与第二场测试分数一同公布的是入围最终选拔的名单。   名单按照分数从高到低排,最醒目的自然是获得两次满分的折风渡,排在他   “我懂了。” 仔细端详那入围名单半晌后,景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折风渡:“……你懂什么了?”   景岚:“你之所以在两场主题测试中都如此努力想要争夺第一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预料到了徐元明会拿到第二,这样你就可以在后面的对决中碰上他,然后亲自将他淘汰出局,这样一来,他和连玉树就是你的手下败犬!”   折风渡的嘴角抽了抽:“……”   “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写话本?”   景岚:“啊,你怎么知道,我都三天没写了……”   ……   三日后,最终选拔的擂台上。   其中一人身量高挑,一袭白衣再配上手中的长剑当真称得上“风姿绰约”四个字。   有几个剑修小师妹本欲随便在后排找个位置,远远瞥见了那人的长相后干脆直接坐到了第一排,其中一人对她朋友道:   “这是不是那日在云台上让宝剑发出七彩光芒的那个啊?”   “好像就是他。”   “咳……咳……” 擂台旁的主持长老咳嗽两声,示意大家肃静,随后他宣读了这场比试的信息与一些注意事项。   第一场比试由“封淮”对“徐元明”。   两人分别是筑基一层与筑基巅峰。   修为差距太大,比赛的胜负对众人反而没什么悬念。   当即便有人觉得这场比赛没啥看头。   前排响起小声议论:“没事,就当来看看帅哥也是好的。”   “咚!” 沉寂的钟声在远山间荡开。   长老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另一边,穿着黑衣的徐元明沉着一张脸走上擂台。   折风渡却并没有立即向他走过去,而是朝一旁台下夜凡尘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瞥,嘴角带着隐隐笑意。   他本就样貌出众,这一笑中又带着几分肆意洒脱与少年意气,直接把前排的几个剑修师妹给看脸红了,几人在哪儿窃窃私语:   “他这笑起来好犯规啊,我要是他对手,都根本下不去手。”   “可不是吗?今个才发现这个封淮样貌也生得如此出众,我看不如将太清三剑改成太清四剑好了。”   “妙啊。”   旁有男弟子不解道:“什么是太清三剑?”   “啊,你不知道吗?就是我们三清门实力最强同时又最帅的三个剑修,分别是大师兄夜凡尘,二师兄尹柏寒还有三师兄冼澜安。”   “那这封淮才筑基,为何能加进去?”   “他长得帅啊!”   “……” 第20章   擂台上,以参赛选手为中心的矩形外规整地划了一圈红线,这里设置了一道隐形的阵法,能感应到参赛选手的细微灵力波动,凡越过红线者算作淘汰。   比试旨在切磋,凡事点到为止,禁下狠招、杀招,擂台外围坐着几位合道期的长老充当评委,夜凡尘与连玉树分别坐在评委席的左右两则。   比赛开始,   徐元明与折风渡在主持长老的示意下走至擂台中央朝对方抱拳鞠躬。   然而,   冰冷的视线交错,两人都没有在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丝毫的敬意。   象征式的礼节仪式完毕,两人皆往后退了一步。   徐元明脚跟刚踏上地面,他眸中当即闪过戾色,长剑率先出鞘,筑基后期的剑势凌厉迎空向前挥去,不留一丝余地,他的剑气犹如凤凰高空展翅,此招名为“孤凤划空”。   这一剑出,如石子在水波中泛起涟漪,场上再次燃起喧哗。   前排的几个小师妹又凑到了一块儿:   “那个黑衣服的看起来好凶,帅哥不会挨揍吧?”   “要揍的话最好也别揍他的脸……谢谢。”   更有甚者直接拿以手遮挡视线,“救命……我不敢看了。”   紧接着,万籁俱寂,唯余剑声。   忽然间,场上响起惊呼:   “好快的剑!”   前排的小师妹按耐不住好奇心,她透过指缝向台上望去,依稀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快如一道闪电,他飘逸的衣摆迎风翻飞,身随剑动,二者几乎就要融为一体。   几乎就在弹指之间,折风渡一转攻势,。   他没有动用自己原本的修为。   场下全是三清门的长老,众目睽睽之下,用的越多破绽越多。   再者,折风渡在对手几近错愕的视线中,三招连成一剑向他挥去,剑势快如疾风……   对付徐元明,根本用不上大乘期的修为。   三清门的剑法足以。   剑意荡开,如一匹呼啸的骏马迎空踏祥云疾驰而去,台上形势逐渐明了,徐元明的剑招华丽却空有其形,在剑势上早已输了半截。   此刻,众人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擂台中央剑影交错的两人,不敢再分神,他们只见那白衣剑修以擂台中心为起始点发起攻势,衣摆如青莲绽开,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徐元明逐渐朝身后的红线退去。   比试时间还未过半,场上悬念就已揭晓。   胜负未分,但乾坤已定。   前排一小师妹忽凑到另一人身边道:“这个封淮,我怎么越看他越像那啥……   “什么?”   “我是说我感觉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大师兄的影子。”   闻言其余人也向台上看去。   此时的折风渡敛起了先前的肆意散漫,眉目间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强攻之下,盛气逼人。   旁边有人符合:“你这么一说……确实。”   她们又不约而同地联想起来,   既然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   那么好看的剑修会不会都是孤寡的?   “咚!”   就在这时,钟声敲响。   几个剑修小师妹回过神来的时候,徐元明的一只脚已踏出红线之外。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漂亮!” 以景岚为首的几位弟子忍不住冲到人群前排,为折风渡喝彩。   主持长老捻着长须朝身边的道童挥了下手,道童立即心领神会地在“胜者”下挂上折风渡的名牌。   这场对决正式落下帷幕,折风渡再次走到擂台中央与徐元明互相鞠躬示意,却没有注意到后者在抬眸时眸中闪过的一丝阴霾,他迎着众人热烈的目光匆匆走下擂台,第一时间便抬眸朝夜凡尘所在的位置看去。   折风渡笑了一下,用无声的口型冲对方说:   “师兄,我赢了。”   此刻,熙攘的人群开始流动起来,长老也准备从评委席起身,众人的注意力终于不在那擂台之上,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们两人……   还有背后传来的一阵测测阴风。   一枚暗器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之际正裹挟着疾风朝折风渡袭来。   折风渡眸色微暗,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标很精准,是朝他握剑的右手而来的。   这暗器应该是淬了魔血,在飞行的途中就释放出一股极强的灵力压迫,以他筑基期的修为绝无可能躲过。   几乎就在折风渡解除封印的同时,   “铮!”的一声巨响。   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折风渡面前,挡在他与那枚暗器之间。   夜凡尘长剑出鞘,凌厉的剑势透着刺骨的寒意让原本喧哗的人群再次肃静了下来。   “咳!咳!”   徐元明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肩半跪在地,肩胛骨几乎被自己射.出去的暗器刺穿,他眸中阴鸷的神色还未消退,又添几分震惊。   他的暗器明明很隐蔽,本该没人注意到……   为什么……   就在刚才,夜凡尘那一剑将暗器按照原路径悉数返还,只不过他剑势末端收了一下,所以暗器没砍中徐元明的右手,而是肩膀。   这是他念在同门情份上给对方留的最后情面。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连玉树几乎是懵的,再回过神来时,便与夜凡尘那道夹杂着凛冽寒意的视线对上,后背一阵发凉。   他从前觉得夜凡尘倨傲、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很冷,直到如今……他才发现什么叫做真正的冷。   夜凡尘看着他,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比试结束之后,恶意伤害同门,非法携带这种阴毒的暗器,按门规该如何处置?”   连玉树好胜,自然希望他教导的人能赢过那个“封淮”,但却没料到此人竟会用如此下三滥的阴招,一时间神情错愕,眸中闪过几分不堪与羞愧,不知所措道:“我……并不知此事。”   夜凡尘眉峰微蹙,好看的薄唇抿了起来,他向评审席的方向又迈了一步:   “我在问你,该如何处置?”   他音量分明并未拔高,但气势却震得在场所有人无一敢发声。   连玉树从未见过夜凡尘这么生气的样子,人不知觉地往后退了一下,喉头上下滚了滚,“应当……应当开除我三清门弟子的身份,关押至伺刑堂待长老处置,不得……再入我正道教派……寻仙问道。”   “铮!”   连玉树只觉面前寒光一闪,夜凡尘收回长剑,目光中的寒意却未消退:   “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是要等我来处置他吗?”   连玉树短暂地愣怔了一下,赶忙与身侧的几位长老协商起来,没过多久,便身有身穿玄色制服的伺刑堂特使御剑飞来将徐元明带走。   这场闹剧宛若一首短暂的插曲,人群议论着散开,而折风渡则望着夜凡尘的背影阵阵出神,他微蜷的指尖藏在广袖之下,本准备用来抵御暗器的灵力还没来得及用出。   就在折风渡欲迈步向夜凡尘走去的时候,他的视线被人挡住了。   景岚和其余几个筑基期的弟子将折风渡围住:“封兄,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那个徐元明竟然会做出如此龌蹉之事,我也是第一次见大师兄这么生气……”   “不过你刚才那一场赢得真漂亮。” 说到这,他拍了拍折风渡的肩膀,发现后者的视线似乎还在望着远处的评审席。   景岚以为他还在在意刚才的事:“封兄,别管那个连玉树了,想点开心的事,正好今晚我们都比完了,可以一起庆祝一下。”   当即有人提议:“现下正值元宵,城里热闹着呢,听说还有什么集市、灯会,不如咱们下山玩儿?”   “哎,这个提议好!现在落枫选拔刚结束,长老肯定也不管咱们。”   景岚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封兄,你怎么说?”   “诶,封兄人呢?”   他扭头正想征询对方的意见之际,却发现身前已不见折风渡的人影。   ……   空落落的评审席旁,折风渡叫住了本欲离去的夜凡尘。   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将人堵在长桌外侧:   “师兄,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我当时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暗器。”   夜凡尘望着对方嘴角的隐隐笑意,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不用谢我。”   他说完这句话后气氛沉默下来,但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突然,折风渡又开口道:   “师兄刚才是因为我才那么生气的吗?”   “师兄……可是在担心我?”   他的目光直白而热烈,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夜凡尘。   夜凡尘愣住了,都忘了要眨眼,刚才台上让人感到胆寒的凌厉气势全然不见了,像是一只猫猫被人逗弄之后愣在原地开始发呆。   在夜凡尘发愣的间隙,折风渡的嘴角浮现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弧度,他告诉自己不能再逗“猫”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忍不住“露出马脚”的。   他正准备找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之际,却听夜凡尘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喜欢说话的猫猫出声了。   接力棒转移。   现在换成折风渡发愣,心脏某处仿佛被小猫用肉垫挠了一下……   很痒。   “封兄,原来你在这儿呢,刚才还在想你去哪儿了。”景岚的声音打破了原本沉默的氛围。   他刚才在远处只看到折风渡的背影,此时离得近了才发现夜凡尘就站在折风渡面前,声音一下子轻下去不少,“大……大师兄也在啊。”   折风渡问他:“什么事?”   景岚:“我们准备晚上下山去城里庆祝一下,一起去呗。”   “好。” 折风渡答应下来。   就在景岚准备离开之际,他却见折风渡转头看向夜凡尘,问:   “师兄要一起来吗?” 第21章   正值元宵佳节,城中热闹,街坊铺子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四周皆是贩夫走卒的吆喝声。   夜凡尘手里拎着一盏兔子灯,倒为他平日素来清冷的模样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折风渡看他拎着兔子认真灯逛街的模样,有些失笑:“师兄不把它们放进乾坤袋吗?”   夜凡尘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怕把它们压坏。”   他第一次逛这种集会,看什么都新奇,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看一下。   而景岚他们到底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只想着下山寻热闹,但碍于对方是大师兄他们压根不敢吱声,便把夜凡尘塞给折风渡,随后偷摸进酒楼喝酒去了。   此刻,热闹的集市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来看看我这手工艺品欸。” 身侧传来路边摊主的吆喝声。   夜凡尘的视线被那声音吸引过去,发现对面的摊位上在卖布老虎娃娃,红布头绣成的老虎娃娃瞪着两只大眼睛,模样倒是很喜庆,他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就慢了下来。   见他这幅好奇的模样,折风渡勾了勾嘴角,问他:“师兄,要不要过去看看?”   在闹市摆摊,又正逢节日,价格通常会比较宰客,所以折风渡之前特别留意了下价格,他拿起一只布老虎问摊主:“您这个怎么卖?”   那摊主抬眸,瞧见两人皆穿着一身白衣道袍、样貌出众、周身飘着一股仙气,光是往那一站就与身后喧嚣的背景产生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一看就是从山上下来的修道者,平日里鲜少逛集市,而这种人最不会讨价还价,他当即热络得凑上去:“道长,您这眼光好,这老虎娃娃是我们那儿特产的手工艺品,一只二十文。”   折风渡:“十五。”   他方才分明听到那老板卖给别人的价格是十六文,怎么到他们这就涨价了?   那摊主当即面露苦色:“道长,你们是修仙的,不食人间烟火,但也要体谅体谅我们这些要吃饭的普通老百姓,十八文,不能再低了,再低就回不了本了。”   折风渡心中觉得好笑,这么一只纸糊的老虎布偶成本最多也就五六文,果真做买卖的吹牛都不用打腹稿。   他看向那摊主:“十六,再高我也接受不了了。”   摊主面上一副“我闭着眼睛,你就当把它抢去吧”的神情:“十七,这位道长,真的是不能再低……”   “三文。”   就在这时,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从旁响起,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半晌,折风渡和那摊主不约而同地看向夜凡尘。   夜凡尘愣了一下:“……”   难道不是这么玩的吗?   他自幼在三清门长大,很少下山,即便出去历练也从不入俗世,自然没人会和他做买卖。   这会儿,夜凡尘见折风渡和老板讨价还价只觉得分外新奇。   在旁儿听了一阵两人的对话之后,他大概摸清了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摊主说一个数,然后你说一个更低的数。   那老板看夜凡尘长得和个仙子似的,谁知道讲起价来这么狠,他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诶呦,这位小仙师,哪儿有您这样讲价的呀,您……您这让我们做生意的还怎么活?”   夜凡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折风渡寻求帮助,却见对方嘴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好像在笑。   嗯?   是在笑他吗?   “我……以前没讲过价。” 夜凡尘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他的语调和往日一样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折风渡透过夜凡尘柔顺的银发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原本白皙的耳朵尖尖变红了。   心中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他忍着笑意看向摊主:“那就十七吧,这个我要了。”   最后买卖做成了,摊主脸上露出高兴的笑,他收了钱把那老虎布偶往折风渡手里一送,“两位仙师真是一表人才,为人又爽快,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两人离开摊位后,   “嗯……” 夜凡尘看着折风渡手里的老虎娃娃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还在和他讲价吗?”   他明明听到折风渡说不能接受比十六文还高的价格。   “既然师兄喜欢,那就买下来了。”   折风渡忽然停下了脚步,将那老虎布偶径直递到夜凡尘面前。   夜凡尘看着他递过来的老虎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接过。   半晌,他将手中的兔子灯递给折风渡:“你可以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折风渡接过兔子灯,下一秒便见夜凡尘低下头,认真地把那布偶老虎顶端的红绳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夜凡尘低垂着眼眸,认真地给自己系着结,似乎觉得一个不够牢靠,他又系一个。   那个彩色的小老虎布偶挂在他的腰间,和他原本一身素色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折风渡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好了。”   夜凡尘抬起头,却对上了折风渡有些诧异的神情。   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腰间挂着的布偶老虎,看起来有些疑惑:“不可以吗?”   “手里东西太多……拿不下了。”   “没有……” 折风渡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个师兄戴着很好看。”   好看吗?   夜凡尘瞄了一眼腰间挂着的布偶,这老虎短手短脚的,眼睛又瞪得像铜铃,分明一点都不像老虎。   ……   热闹的集市尽头是一片宽阔的莲花池,百姓们将承载着心愿的湖灯推入池中,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漆黑的夜空中升起千百盏孔明灯,与身后的万千灯火遥相辉映,里面又寄托着多少寻常百姓的心愿。   而作为修仙者,十年三十年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们追求的是大道、是岁与天地同,可此刻在莲花池边,看着漫天升起的孔明灯,折风渡偏过头,漆黑的眼瞳中映出夜凡尘柔和的侧影。   夜凡尘在吃刚买的桂花糕,他用指尖掰了一小块,吃得很认真,随后十分中肯地评价了一句:   “很甜。”   这是折风渡第一次看他吃五谷杂食:“师兄喜欢吃甜的吗?”   夜凡尘抬头看向他:“……不讨厌。”   “三清门里没有这种东西,只有师父的桃花酥,桃花酥没这个好吃。”   说着他将纸包的桂花糕塞进折风渡怀里,认真地翻起了袖里乾坤。   半晌,夜凡尘从袖中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护灵符:“这个给你。”   他手中的护灵符是一个方形的小锦囊,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安”字,这种护灵符中通常会请仙长在其中注入一丝灵力,就如同凡人在寺庙求的姻缘符、平安符一般,主要是讨个好彩头。   折风渡愣了一下:“师兄为何要送我这个?”   夜凡尘指了下自己腰间的挂坠:“你刚才送了我老虎……”   他好像没别的能送了。   “你是不喜欢这个嘛?”   折风渡又被他这有些孩子气的行为逗得忍不住笑,他接过那个护灵符:“没有,我喜欢的。”   “嗯。”   夜凡尘拿过折风渡怀里的桂花糕,安静地吃了起来。   折风渡则望着眼前的莲花池静静出神。   今天他通过了落枫选拔,再过不到两周的时间便会进入落枫禁地,他拿到冰天血莲彻底恢复修为之后便再没有理由留在三清门了,到那时他回苍玄宗继续当他的魔尊,而夜凡尘则继续留在三清门里追求他的大道。   他想,摆脱了《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的影响,夜凡尘再也不会像书里那样因为爱上一个人而抛弃自己原本的一切,他会继续当那个天赋卓越的剑修,继续当三清门的骄傲,在不久以后的将来或许还会成为第一个得道飞升的人。   从此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一切又回到正轨。   对他们来说这本该是最好的结局,但此刻折风渡却觉得有些恍然若失,好像心中缺了一块似的,他垂眸望着脚边飘来的莲花灯,看到里面塞的字条,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折风渡的眼瞳颤了一下,这是凡人才会有的感情,他们是修仙者,这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没什么好眷念的……   只是胸口处为何会传来一种闷闷的感觉?   思绪回笼之际,他发现夜凡尘正蹲在湖边,好奇地端详着脚边飘来的莲花灯。   折风渡笑了一下:“他们说将心愿塞入这莲花灯然后放进湖中来年便会实现,如果是师兄的话,师兄会许什么愿?”   夜凡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头思忖了起来。   折风渡想……他或许会说“早日悟道”、“突破境界”或是与证道有关的心愿。   然而下一秒,   夜凡尘将那盏灯推入湖中:“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折风渡愣了一下,几乎是自言自语道:“现在这样嘛……”   ……   折风渡回到青苑居的时候,景岚他们已经回来来。   似乎是因为在城里没喝过瘾,他们还偷偷把长老珍藏的糊涂仙给搬了出来,此刻正在庭院中对酒发疯。   见折风渡路过庭院,景岚招呼他:“封兄,要不要一起来喝几杯?”   折风渡脚步一滞,他本想拒绝,但是奈何此刻心间烦闷,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仍未消退,倒不如去喝几杯。   反正自己都修仙了,还能喝醉不成?   ……   半个时辰后,   “封兄,你可别再喝了……” 景岚看着快要见底的酒缸和折风渡不省人事的模样,“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你没看它的名字吗?仙人喝了都三杯倒,你瞧瞧,你这都喝几杯了?”   人家都是小酌几杯,他倒好,直接猛灌三大缸。   早知如此,景岚当初是万万不会邀请他来喝酒的。   “别……别管窝。” 折风渡伸手挥了下眼前的空气,他只觉得这个声音好烦。   “啪!”   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是一本书。   折风渡弯腰将那书捡起,封面上的蝇头小字在他眼里糊成一团,他只能费力地去辨认那上面的内容:   “一剑……一剑之……成为……”   看到这,他忽然指着那本书冲景岚笑,“你看到了没,我是魔尊,哈哈哈哈哈,我是魔尊。”   景岚:“……”   “你真的醉了。”   都开始说胡话了。   折风渡抓着景岚的肩膀,无比真挚的看着他:“我没醉!我是魔尊,你信吗?”   景岚:“要不要去睡觉?”   折风渡:“……”   天大地大,但这个世间竟没一个懂他的人!   他推开景岚,快速翻起那本书,想找出自己是魔尊的证据给对方瞧瞧。   但是翻着翻着,折风渡的心中逐渐怒火郁结,恨不得那将书撕掉。   因为这本书讲的是夜凡尘爱上一个“渣男”后,为了他不惜放弃自己得道飞升的机会。   这里面的那个魔尊怎么跟个猪头一样!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为了一个猪头放弃自己的事业,值吗?值吗?   一想到后面会发生的剧情,折风渡就大为光火。   都怪这本书,夜凡尘才会变成那样!   是不是把书撕了就好?   后面的剧情就不会发生了?   想到这,折风渡伸手就要把那书给撕成两瓣。   景岚不知道他撕的是什么书,还以为是他们平时读的经书,赶忙去阻拦他,“诶,封兄,你这是做啥,这经书可不能乱撕啊,咱冷静好吗?”   “尘尘……”   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眼前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再抬眸时,折风渡的双眸中夹杂一种半是悲伤半是懊恼的神情,他直勾勾地看着景岚,   “尘尘。”   景岚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发怵:“啊?”   什么尘尘?   谁是尘尘?   等等……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他的脑海,景岚忽然意识到……这尘尘不会是在叫大师兄吧?   另一边,折风渡还死死地抓着景岚的胳膊,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眼前的人除了夜凡尘还能有谁呢?   “尘尘……你听我说……”   折风渡站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景岚面前比划着,但他站不稳,整个人都歪歪斜斜的,晃得景岚都有些晕了:   “男人永远没有事业重要……你知道嘛?”   “别别别别,你别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景岚捂着他的耳朵不敢再听折风渡说话。   他怕折风渡对他说多了,大师兄会杀了自己灭口。   折风渡看着对方抵触的模样,心中更添悲凉。   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谏却被“夜凡尘”当成耳旁风,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为什么总是为了一个男人伤害自己呢?   折风渡摇晃起景岚的肩膀:“你听懂了吗啊,永远不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你要是没听懂……呃……我会伤心的……”   说完,他趴在石桌上又开始给自己灌酒。   “封兄那个……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大师兄。” 景岚发现自己实在奈何不了折风渡,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拿起自己的长剑,飞走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冲对方说,“你等着嗷,尘尘马上就过来,尘尘马上就来。”   景岚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夜凡尘所在的洗剑峰。   他到的时候,夜凡尘正在摆弄桌上的布老虎。   他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会有人造访,在听了景岚所为何事而来之后,夜凡尘拿起自己的霜寒剑,问:   “你是说他喝醉了?”   “嗯。” 景岚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夜凡尘对视,“他醉得很厉害,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而且……”   “他好像一直在喊大师兄你的名字。” 第22章   夜凡尘随景岚御剑飞到青苑居的时候折风渡已经不在闹了。   庭院中, 清泠的月光倾落下来铺满石阶。   而折风渡则趴在桌子上,半边脸都埋在臂弯里,整个人显得很安静, 几缕墨发从鬓边落下,除了脸颊有些红以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夜凡尘收回长剑, 他站在庭院中有些出神地望着那人安静的睡颜。   察觉到此时的氛围不太对劲, 景岚的视线在夜凡尘和折风渡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确认了自己是注定无法加入他们之间的局外人后,   “大师兄,那……那个我先走了啊?”   他准备开溜。   “嗯。”   夜凡尘向石桌走去。   在距离石桌还有不到半尺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夜凡尘试探性地伸出手, 他用手背碰了一下折风渡的脸颊……   很烫。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正在思考应该怎么把对方挪到屋里之际, 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的触感。   夜凡尘的手腕被人捏住了,对方的力气还不小。   下一秒, 眼前笼下一道阴影,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人突然猛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折风渡喝得太多了, 他根本站不稳,拽着夜凡尘往前就是一个趔趄。   “嗯?”   夜凡尘有些愣怔地睁大了眼睛, 眼瞳中倒映着那人愈发放大的面容,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后背已经撞上了身后的一颗树。   折风渡半边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 为了维持平衡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   两人挨得那么近,近到夜凡尘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被对方的酒气所影响而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他伸手想去扶折风渡, 可这时脸颊上却忽然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   蜻蜓点水的一下, 从他的颊边擦过。   夜凡尘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 整个人都有点僵住了。   他意识到那是折风渡的嘴唇不小心擦到了自己的脸颊。   那一小块儿肌肤开始变得有些烫, 连带着耳根也是,并且温度还在不断升高。   但他……   好像并没有很讨厌这种接触。   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伸手想把折风渡人扶稳些,却听那人靠近自己的耳边,说:   “尘尘……”   低沉的嗓音中还带着一股酒气。   夜凡尘伸手去扶他:“你醉了。”   然而却在伸手过去的一瞬间被男人反扣住手腕,抵在树干上。   折风渡发烫的指尖刮过他手腕内侧青色的脉络,泛起一股灼.烧感。   夜凡尘常年体寒,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冰冰凉凉的,像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冷玉,突然被这么一团火源靠近,他呼吸一滞,短暂地分了神,甚至忘了凭借自己的修为,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挣开对方。   折风渡微微低下头,几缕墨色的发丝倾落下来,拂过夜凡尘的鬓边、耳廓,最终落在他衣领里,牵动一阵细密的痒,引得后者偏过头,长睫微颤,模样难得局促。   夜凡尘再抬眸的瞬间,折风渡高大的身影已经完全地笼在他面前,连带遮挡住了背后一半的光影。   男人出挑的五官在黑白分明的阴影中变得愈发深邃。   折风渡似乎真得喝得很醉,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不同以往的笑意,他缓缓低下头,向夜凡尘靠近。   夜凡尘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隔得那么近,好像能听到那人热烈的心跳声,   就在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块儿时,折风渡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抵在他唇上。   练剑的人,指腹都带有一层薄茧,   粗糙的指腹刮过柔.软的唇珠,夜凡尘的识海中泛起一阵波澜,他无端得紧张起来,即使是曾经与高手过招出剑的瞬间,他的情绪都不曾伏得如此厉害过。   折风渡张了张唇,露出一排好看的齿列,冲他笑。   夜凡尘感受着对方落在他唇边的酒气,后脊绷得很紧,都忘了要眨眼。   下一秒,他见男人勾起嘴角,又按了按他的唇,紧接着折风渡像个醉鬼似地挥了一下手,语调低靡,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   “听……听哥一句劝……”   “男人……男人不值得。”   说完,折风渡彻底醉得失去了意识,“咚!”得一声倒下去,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夜凡尘身上。   沉,   很沉,   非常沉。   夜凡尘:“……”   他面无表情地扶住醉鬼。   所以自己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   ……   夜凡尘运用了点灵力将折风渡搬回他的卧榻时,景岚并不在,空荡荡的居所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折风渡躺到床上之后,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圈四周。   视线扫到床尾的被子之际,夜凡尘愣了一下,他垂眸认真地盯着那床被子,似在思考什么。   他自从结丹以来就不怎么睡觉了,有点记不太清睡觉的流程。   但一般人睡觉都是要盖被子的吧?   想到这,夜凡尘伸手把那张被子摊开,规规整整地给折风渡从头盖到脚。   下一秒,   “啪!”   床上的人猛得把被子踢掉。   夜凡尘把被子捡起来,又帮他盖上。   “啪!”   折风渡把被子打掉。   夜凡尘帮他盖上。   “啪!”   折风渡把被子打掉。   夜凡尘:“……”   算了吧。   他把被子扔回床尾,目光落在对方被阴影笼罩的脸上。   折风渡的脸颊还是有些红,嘴里嘟囔着些夜凡尘听不懂的话,比平时醒着的时候要吵闹不少。   但还是好看的……   夜凡尘从来没醉过,所以他不了解喝醉酒是什么感受。   此刻看着躺在床上嘴里不停神神叨叨的男人,他想……   原来喝醉酒都会这样说胡话的吗?   怪不得总有人说宿醉后的第二天嗓子哑得要冒烟。   一直这么说话,能不哑吗?   或许……他说累了就会停下来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夜凡尘觉得此刻也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了,他从床前的坐位上起身准备让折风渡一个人好好休息。   可就在这时,   “别走……” 身边传来一句清晰的语调。   夜凡尘的手腕突然被人给拽住了,腕部传来一阵滚烫的触感,他心头微动,正欲回头之际,   “坐下来,陪哥说说话……”   夜凡尘:“……”   看样子,短时间内他是不会清醒了。   伫足思忖了片刻,夜凡尘最终还是没有走,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折风渡“聒噪”的睡颜,视线细细地描摹过对方深邃的双眸,然后是高挺的山根,紧接着是不停蠕动的嘴唇……   如果他不说话就好了。   ……   翌日清晨,景岚小心翼翼地推开后院的围栏,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这个本来属于他、但此刻却并不一定属于他的屋子。   如果不是他把自己的剑谱忘在了房间里的话,他甚至想直接去上课。   “咳……咳……” 在走进正屋之前,景岚故意弄出了点声响以确保自己不会看见他这个年龄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然后他便见到了……   闭着双目、端坐在椅子上打坐的夜凡尘,以及在床上拧巴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但一只手还是牢牢地抓着夜凡尘手腕的折风渡。   景岚压低了身子跨过门槛,地面响起悉悉嗦嗦的“吱呀”声,夜凡尘似乎察觉到了动静,他睁开双眼,与景岚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大……大师兄。” 景岚一下子结巴起来,“我来……拿一下我的剑谱。”   言下之意,我麻溜离开,你们继续。   说着,他快步绕到自己的床头,“哐当”一下将长剑放到床头,翻找起一旁的书堆。   景岚着急之下弄出不小响动。   “嗯——” 躺在床上的人皱了下眉头,缓缓睁开双眼……   折风渡感觉后脑勺像是被人用棒槌砸了十几下,满脑子浆糊什么都无法思考,他头疼地睁开双眼,然后看到……   景岚正站在门扉处朝自己竖大拇指?   啊?   如果站在门外的那个人是景岚,那么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是谁?   思及此处,折风渡的视线开始由远及近地对焦,映入眼帘的是夜凡尘垂至腰间的银发、眉宇间流露出的淡淡神情,还有那只被自己拽住的手。   四目相对的刹那,折风渡大脑一片空白。   他昨晚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察觉到对方缓缓下落的视线,折风渡赶忙松开夜凡尘的手腕,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砰!” 脑袋撞上了床头板。   呃……   头更疼了。   折风渡伸手揉着自己的脑袋,长眉拧在一块儿:“师兄……”   嗓子哑得快冒烟。   夜凡尘活动了一下他的手腕,突然从座位上起身。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折风渡没来由得心慌起来。   他这是要去干嘛啊?   怎么都不理自己了?   甚至连句话都不肯和他说。   难道说……   折风渡的余光瞟到另一头桌子上搁着的霜寒剑,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难道自己昨晚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夜凡尘这是要拿剑来削自己?   想到这,他一个箭步从床上冲下来,伸手牢牢地拽住了夜凡尘的衣袖:“师兄,你听我解释……”   夜凡尘刚从桌上拿了个杯子,袖子就被人给拽住了,他端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折风渡,视线缓缓扫过对方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解释什么?”   折风渡愣了一下:“啊……”   他将自己喝醉酒之后会幻想自己成为世界上最邪恶的人并且毁灭世界的这套说辞给咽了回去。   面对着夜凡尘探究的目光,折风渡蓦地松开自己的手,拧巴道:“我其实不太能喝酒。”   夜凡尘:“嗯。”   看出来了。   折风渡喝了口水,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师兄……我昨晚喝醉之后,可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被他这么一说,夜凡尘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折风渡那一系列亲.密的动作,还有一句句“哥”。   他垂落在身侧的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尖又开始不自在地发烫。   偏偏这个时候,当事人“醉鬼”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不停地把那张脸往自己面前凑,仿佛要打探出个究竟似的。   在折风渡逼仄的目光下,夜凡尘微微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半晌,憋出一句“不记得了。”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霜寒剑,径直走了出去。   折风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啊啊,怎么回事?   怎么又被自己给弄跑了?   他的大脑短路了片刻,随即一道强烈的念头闪过自己的脑海。   完了,肯定是自己昨晚惹他不开心了!   折风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赶紧拔腿追了出去,但门口已不见夜凡尘的踪影。   他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   自己不仅惹出了麻烦,还把人气跑了,这可怎么办啊?   此时,忘记拿剑的景岚再次折返,却见折风渡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发愣的身影:“怎么了这是?”   折风渡望着夜凡尘离去的方向,半是自言自语道:“我好像惹师兄生气了。”   景岚“嗐”了一声:“小情侣吵架,多正常的事。”   折风渡:“……”   怎么就小情侣了。   景岚:“关键是,你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吗?”   折风渡:“关键是我昨天喝多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景岚看着折风渡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副“那你完了”的神情。   折风渡:“?”   景岚:“你知道小情侣吵架最恐怖的是什么?”   折风渡:“是什么?”   景岚:“是他生气了,但你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惹他生气……”   说到这,他连连摇头,“封兄,不妙啊……不妙。”   折风渡:“那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昨晚没人阻止他喝酒啊。   景岚思索片刻:“投其所好吧……我看大师兄今天早上惯着你的态度,肯定也没有真的生你的气,多半就是在和你闹别扭,你多哄哄他。”   ……   将近亥时,天色已黑,连云山山脚处万籁俱寂,唯余风吹树林发出的悉嗦声。   折风渡与景岚总算赶在门禁之前通过了山脚的阵法禁制。   两人御剑穿梭于杉树林之间,地面的黑影在月光的投射下不断伸缩变化着。   “你说这有用吗?” 折风渡摸了摸怀里仍旧散发着热气的糕点。   景岚咬了口手里的饼,含糊不清道:“你试了总归比没试好。”   折风渡:“……”   真的不是在敷衍自己吗?   可能是糊涂仙的后劲太大,一整天下来折风渡都没能回想起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会惹对方生气的事,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与景岚偷溜出去,到城中的集市买了些桂花糕、糖炒栗子、红糖糍粑等小吃,准备拿这些去和夜凡尘道歉,希望对方不要再生自己的气。   而此刻,看着对方埋头苦吃的模样,折风渡不禁怀疑当初景岚撺掇自己下山到底是真的觉得这法子有用还是单纯为了这些小吃?   景岚被对方那“怨妇”一般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他绕过前方的一颗杉树,飞到折风渡身旁开导他:“封兄,大师兄是不是不讨厌甜的?昨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是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的?”   折风渡点头:“嗯。”   景岚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就行了,你不要太过纠结,最重要的是诚意,诚意你懂吗?”   “而且啊,他要是真的一时半刻气消不下来,实在不行你就耍赖呗?”   折风渡疑惑:“……啊?”   景岚一副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神情:“撒娇懂吗?撒娇会不会?当初是怎么把人追到手的,现在就如何故技重施……”   言语间,前方的杉树林愈发密集起来,开始遮挡住他们的视线,地上的人影逐渐拉长,从两道变成了三道。   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一排杉树林,折风渡和景岚不得不往杉树两边绕道而行。   呼啸的风声从耳旁刮过,嘈杂的风声中夹杂着树枝碰撞的“吱呀”声,其余的一切动静都被掩盖了下去。   趁着手中的大饼还热乎,景岚赶紧又低头咬了两口。   “吱呀,吱呀,”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阴森的感觉,仿佛有一道阴测测的视线在盯着自己,那感觉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景岚后脊一阵发凉,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他试探性地出声道:“封兄?”   “……是你吗?封兄?”   身后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他不由自主地向四周环顾起来,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终于注意到了地上那道多出来的影子。   黑影在朝他靠近。   景岚的眼瞳微微发颤。   下一秒,   “嗯!”,   他发出一记闷哼,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另一边,折风渡仍在专心地思索景岚刚才和自己说的那两句话。   撒娇……耍赖……   他堂堂魔尊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见眼前的杉树林终于到了尽头,折风渡余光瞥见身侧的那道御剑黑影,他的目光依旧专注地盯着自己怀里的糕点,人却已经朝那黑影飞了过去,决议问个究竟:   “那个……你说的撒娇是什么意思?”   面对树林另一头突然蹿出来的折风渡,黑影原本准备夺舍景岚的动作一滞:“……”   折风渡没有正眼看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真的没和他撒过娇,你信吗?”   身边的黑影:“…………”   折风渡:“撒娇真的有用吗?”   黑影:“……………………”   见对方一直没反应,折风渡疑惑:“景岚你怎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对方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中夹杂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意。   折风渡蓦地抬眸,视线与那双眸中尽是杀气的蒙面黑衣人对了个正着。   他的眼瞳中倒映出对方迎面朝自己劈来的一掌。   折风渡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糕点:“?卧槽,你谁?” 第23章   三清门藏经阁顶层的暗室中,   沉重的门扉在清筠面前缓缓打开,齿轮转动的巨响牵动着空气中细微的浮尘。   风掀动纱帘,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暗室的中央是以玄铁石所制成的八卦阵,石阵上铁链交错, 铁链上又贴了无数道符箓。   这是一个拘魂阵。   而这阵法中拘囚的不是它物, 是三盏油灯。   这三盏拘魂灯中关着烛九阴的二魂与一魄。   此刻, 三盏灯交相辉映着发出明灭不一的光, 不时窜起的烛焰中闪动中着明显的异样。   一旁专门负责监管暗室的修士见清筠终于来了,他走到拘魂阵前指着三盏油灯道:“掌门, 大概就是半个时辰前, 这三盏灯的烛焰开始突然窜动起来。”   清筠眉峰微蹙,目光落在那拘魂灯上:“其他门派的灯可有出现异常?”   自云宸道君斩杀烛九阴后, 除了被封在无尚宝剑中的一魂以及逃窜外界最终被折风渡所得的一魄,其余的二魂六魄都被封印在了八盏拘魂灯中。   这八盏灯分别存放在六大门派, 其中有三盏在三清门。   九阴的魂魄间有相互感应的能力, 而此时出现这种情况, 那也就意味着这三盏拘魂灯中的魂魄感应到了其他魂魄的存在,极有可能是别的拘魂灯出了问题。   修士:“目前还未收到他们的传讯。”   清筠看向窗外已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今日宗门里可算太平?”   修士道:“并无异样, 现在亥时已过,山脚的禁制开启, 门内弟子不得下山, 外人不得入内。”   清筠捻着长须点点头:“让诸位长老留意一下他们那儿的动向、加强戒备,如果有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另外, 我要你传讯其余五大门派, 和他们说明这一情况。”   “是, 掌门。” 闻言,那修士向里屋走去,准备用符箓传讯。   少顷,暗室门口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清筠以为他还有事未通报:“怎么了?”   “师兄!” 这回是清垣的声音。   清筠转身,对上清垣焦急的面容:“就在刚才,南山派长老遇袭……拘魂灯下落不明。”   ……   杉树林中,   黑衣人的那一掌夹杂着能把人筋骨震碎的霸道内劲,向折风渡袭来。   对方的功法诡谲,行招路径如一条扭曲的毒蛇,带动的强劲风势甚至压弯了一旁强壮的树干。   显然这黑衣人对他起了杀心。   折风渡眉头微皱,他察觉到这不是三清门的功法。   而那人的修为在境虚以上。   究竟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境虚期高手竟深夜潜入三清门对筑基期弟子痛下杀手?   这游戏体验简直像是零级小号遇上满级挂逼。   不过还好……   他也是个挂逼。   几乎在察觉到不对劲的一瞬间,折风渡就解除了自己的封印,并选择将糕点护在了怀里。   人跑了大不了他还可以抓回过来接着揍,但这些糕点要是坏了他今天还怎么去找夜凡尘道歉?   另一边,这黑衣人根本没把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弟子放在眼里,先前的那个他只是下手劈晕了对方,还留了一口气,以便待会儿能通过控制对方的意识,顺理成章地冒名顶替三清门弟子的身份。   而这一个多余的便没有留活口的必要了,所以他冲折风渡袭去的这一掌是下了杀心的。   但是黑衣人不理解……为什么对方的第一反应是保护怀里的糕点?   这人……   是不是有病?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强劲的掌势在触及对方周身的一瞬竟化作了一道微风,那效果仿佛是用来给人挠痒的。   黑衣人瞳孔蓦地紧缩,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折风渡?   后者依旧垂眸在检查怀里的糕点,连鬓边的发丝都不曾乱过。   黑衣人:……   他的必杀技就这么被一个筑基期的弟子给化解了?   这……合理吗?   下一秒,黑衣人见那白衣修士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夹杂着无名的怒火。   折风渡摸着怀里碎成一块一块的糕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黑衣人:“???”   特么的他没搞错吧,这个筑基期的弟子竟然还同他兴师问罪。   这……这合理吗?   黑衣人还在愣怔之际,眼前突然寒光一闪,银剑已至咽喉,白衣修士冷峻的面容突然自四面八方而显现。   那白色的身影竟是化成六道幻影向他袭来。   以他境虚二层的修为甚至都无法捕捉到对方的真身。   黑衣人心下大骇,下腰躲过这一击的瞬间不由得感叹好快的剑。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白衣修士特娘的根本不是筑基!   大乘装筑基,要不要脸?   而且……为什么三清门里会有这种老怪物?   据黑衣人所知,三清门里除了掌门清筠以外并无任何大乘期的修士。   但这人使用的剑法确实出自三清。   难道说……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清筠乔装假扮的?   这一系列可怕的巧合在黑衣人的脑海中拼凑在一块儿,一个更为震惊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   莫非三清门早已猜到他的计划,特意在此布下天罗地网等他入瓮?   折风渡看着那人一双眼睛中流露出变换莫测的神情,不难想象对方此时丰富的心里想法。   肯定很懵吧?   懵就对了。   看着对方企图逃离的身影,他直接遁光追击,银剑挥出的剑气压弯了两排杉树: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想着走了。”   闻言,黑衣人眉头一皱,果然被他给猜对了。   折风渡的这句话几乎让他核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三清门定是早有准备!   大乘期的压制过于可怖,折风渡化作的金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网将他层层包围住,根本无处可遁。   折风渡的剑势宛如急风骤雨将黑衣人的去路尽数堵住,就在他的金光即将收拢将对方彻底束缚住之际,那黑衣人的头顶却突然蹿出一道似婴儿状的炁。   下一秒,金光收拢,黑衣人肉身被缚,而元婴则从中窜逃出去。   折风渡眉峰微蹙,他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果决的舍弃肉身。   对修士来说,选择以彻底舍弃肉身、元神出窍的方式逃离如同动物断尾求存,这也意味着此举过后这黑衣人修为必受重创,倒退三四个小境界乃至一个大境界都是极为可能的。   而在元婴脱离肉身的那一瞬,对方的躯体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腐烂,连带着身上的衣物一道彻底地融为一滩水。   折风渡望着逐渐被土地吸收的那摊水痕,他眸色微暗。   连毁尸灭迹的后路都想好了,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且他的真实身份见不得人。   否则也不会从始自终把自己的面容裹得这么严实。   折风渡抬眸看向逐渐消失在天际的那道金光,他正欲遁光追赶之际,神识却探测到了树林另一端御剑而来的数人。   夜凡尘也在其中。   显然他们刚才的打斗闹出了不小动静,还惊动了三清门里的人。   待折风渡再回过神来时,那金光已从视线中消失。   罢了,这次就先放过他。   还是藏好自己的马甲比较重要。   折风渡不敢再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遁光飞回那片杉树林,神识向四周发散出去,片刻之后,他终于在一块巨石旁找到了不省人事的景岚。   他伸手探查了一下对方的鼻息,确认景岚只是暂时昏了过去、人并无大碍后,折风渡准备给自己也伪造一个“案发现场”。   “那里好像有人!”   那几道声音离自己愈发近了起来。   折风渡望着脚下一片斑驳、满是落叶积灰的地面陷入了沉思。   就这么躺上去吗?   这也太脏了……   思忖片刻,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景岚身上。   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景兄。   折风渡念了个决将景岚移开,露出了对方身.下基本已经被衣服蹭干净的地面。   他蹲下去缓缓扫视过那块地方……   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灰,但起码比别的地方干净……嗯。   想到这,折风渡慢悠悠地躺到那块地上,在三清门弟子赶过来的前一刻封闭自己的神识,强行晕了过去。   ……   折风渡再次苏醒之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敞亮的天花板。   身.下的触感柔软而舒适……   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床上。   “这是哪儿啊?靠,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岚的声音蓦地响起。   紧接着一颗脑袋从身侧的床板下方冒了出来。   景岚坐起身,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折风渡又打量了眼自己身.下的简陋竹席,两条长眉拧到了一块:“……”   这差别待遇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封淮能睡床而自己只能睡地板?这床看起来也不像是只能睡一个人的样子啊?   “你们醒了?” 就在这时,夜凡尘掀开屋外的帘子走了进来。   景岚看着夜凡尘那张俊逸出尘而又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结巴起来:“大……大师兄。”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圈四周。   屋子很整洁也很简朴,唯一桌一椅一张平时看起来没人睡的床和旁边的书柜罢了。   景岚往那书柜瞟了一眼,发现里面摆着的全是剑谱与心法。   哦……原来这是夜凡尘平时住的地方。   想到这,他又侧目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折风渡。   景岚懂了。   他狠狠地懂了。   夜凡尘在他们面前坐下:“今夜有人擅闯三清门的阵法禁止,别人发现你们的时候,那人已不见踪影,你们可还记得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闻言,折风渡当即低头扫视了眼自己整个人,在确认自己“四肢健全”之后,他浮夸道:“居然有人敢擅闯我三清门的阵法禁止,是谁这么大胆?”   下一秒,他与刚进屋的清垣铁青的脸色对上:   “……否则呢?难不成你以为三清门里的人会突然袭击你是吗?”   清垣全然没有夜凡尘的耐心,他搬了把椅子往两人床前一坐,像是审讯犯人一样:“你们当时在做什么?怎么遇袭的?在遇袭前有发现任何异样吗?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吗?对方什么修为,用的是什么功法?”   景岚咳嗽两声,避开了他和折风渡偷溜下山的那段前情提要,直接从后面讲起:   “我与封兄当时御剑穿过山脚处的那片杉树林准备回青苑居,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风声又大,杉树林里视线也不好,为了避开障碍物,我们两个就被迫分开了,当时我一个人飞了很久,忽然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一道视线在盯着我,怪瘆人的,也正是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地上突然出现的黑影,我回头想看个究竟,结果只看到了张被黑布蒙起来的脸,然后就被他给劈晕了。”   “我完全没看到那人的长相,只知道他穿的是一身黑衣并且脸用黑布蒙了起来,至于修为……起码在元婴以上,直到他出手前我都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   听完他这段话后,清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景岚的这段叙述完全没能提供有效的信息,毕竟能擅闯三清阵法的人修为起码在合体以上。   他将目光移到了折风渡身上。   折风渡被对方那审讯犯人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拿出自己早已编好的故事:   “我穿过杉树林后,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景岚人,于是我又折返回去找他,结果飞到一半,我连那黑影都没见到,就晕过去了。”   清垣:“……”   这个更没用。   折风渡看着清垣不善的脸色,便知道牵连到黑衣人的事肯定不只有擅闯阵法这么简单,当即便目光含忧地看向清垣:   “那人擅闯过阵法禁制之后,宗门内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   清垣自然不可能将九阴拘魂灯出现异常这种机密当着两个筑基期弟子的面说出来。   他黑着张脸沉思起来……   先是三清门的拘魂灯出现异样,紧接着是南山派的拘魂灯被盗,然后又是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擅闯三清阵法,在敲晕两个弟子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这,清垣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愤怒地得出一个结论:“定是那个魔头折风渡和苍玄宗那帮魔修捣的鬼!”   突然被cue,折风渡:“???”   哈喽,我人就在这?   折风渡当即用一种“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眼神盯着清垣看。   他很想敲开清垣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清垣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折风渡:“为何就断定一定是他?”   清垣皱眉:“为何就不是他?!”   折风渡:“那这魔头擅闯三清门禁制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还要用黑布蒙脸,难道他怕别人发现他是魔尊吗?”   清垣:“那魔头作恶还需要动机?!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黑布蒙脸?他的脸长得见不得人不行吗?”   折风渡被清垣的逻辑折服:“我……我……”无话可说。   清垣瞪了他一眼:“你怎么?”   “……”   踌躇了片刻,折风渡转而看向夜凡尘:“我……头疼。”   夜凡尘扭头看向清垣:“师叔,你若是还有问题可以晚点再来问他,让他先休息一下。”   清垣:“?”   他看看刚才还生龙活虎这会儿突然扶着额头开始头疼的折风渡,再看看全然不疑有假的小师侄,清垣猛得从位子上起身。   行……   那我走!   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折风渡一眼。   察觉到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原本坐在那发呆的景岚也猛得站了起来:“那个大师兄,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事。”   说罢,他紧跟着清垣的步伐一道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蓦地安静下来。   就在折风渡思忖着该如何打破僵硬的气氛时,夜凡尘突然看向他:“你为何要偷偷下山?”   折风渡:“……”   早知道就不说自己头疼了。   他本欲随便编个不相关的理由搪塞过去,但偏偏这时脑海中回想起景岚的那两句话:   撒娇,耍赖。   撒娇,耍赖。   折风渡偷瞄了眼夜凡尘的神色,见对方此时并不像在生气的样子。   他从怀里摸出那袋碎掉的糕点:“昨天晚上的事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本来想拿这个和师兄道歉的,希望师兄能别再生我的气了,但现在都碎了……”   折风渡在心中默念……   这不是撒娇,   不是撒娇,   不是。   夜凡尘愣了一下:“为了这个?”   折风渡:“嗯……师兄还在生我的气吗?”   夜凡尘从他手中拿过了那袋碎掉的糕点,虽然里面的东西卖相虽然没有原本的好了,但还是热的。   他从中捡了一块尝了一下,一缕银发从鬓边滑落,夜凡尘的薄唇抿了抿:   “我没有生你的气。” 第24章   虽说接连发生了拘魂灯被盗、黑衣人擅闯阵法禁制等不太平的事, 但五年一次的落枫试炼总归还是要按期举行的。   禁地开启的这一日,六大门派齐聚于沧州落枫谷。   在前往落枫谷前清垣还特意嘱咐他们要拿出自己最好的装束来,记得穿得像样些, 尤其是那些个爱惹事的穷酸剑修,别东一块补丁西一块麻布, 把自己整得跟个叫花子似的。   折风渡疑惑, 从前在三清门里都从无装束要求, 怎么去个山郊野外的试炼反而要穿得好看呢?   景岚:“封兄, 你还是太天真……排场,这是排场你懂吗?”   折风渡不懂。   直到那日到了落枫谷, 落云台上, 他亲眼见一队束银冠穿金靴脚踏长剑的修士动作阵势全然整齐划一地朝他们飞来,在灼灼烈日下宛如一只金灿灿的凤凰降世。   那金光过于耀眼, 以至于折风渡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他们是想靠把人闪瞎来赢得试炼吗?”   这何止是排场啊?   这简直是把所有家当都穿在身上,就差往脸上贴金了。   景岚:“那是天剑宗的人, 土里土气的, 近几年总爱吹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宗, 不仅如此,每次还非要顺带拉踩一下三清门, 上次还造谣我们掌门只穿得起打补丁的衣服。”   折风渡远远地瞥了眼清筠深浅不一的网格状道袍:“……所以那不是补丁吗?”   景岚:“不是!那是格子花纹。”   折风渡:“……”   那清筠必须得是修真界的第一时尚潮人。   就在“金光”修士们降落之后,一颇有威仪的中年修士从队伍中走出, 开始与清筠寒暄。   景岚告诉折风渡, 那是天剑宗的掌门徐道清,境虚期大能。   在金光璀璨的徐道清面前, 穿着一身灰衣道袍的清筠完全担得上“亲民”二字……   朴实而亲民。   同为剑修, 徐道清和清筠算是故交, 可以称得上是半个“老友”, 特指一见面就老要互相攀比的普通朋友。   折风渡看了眼对面宛如模特走秀的架势,再看了眼三清门充分贯彻的个性自由——形色各异的装束:“掌门要拿什么来攀比?”   景岚:“大师兄啊!”   “别说是天剑宗了,放眼其余几大门派,没有哪个掌门的首席弟子比得上大师兄,而且他长得又优秀,光是那张脸,搁前头一站,身上没‘五百两银子’你都不敢上去和他搭话,谁还敢怀疑我们掌门穿衣服打补丁?那不都得夸一声“有品位!”……你不知道掌门可得意着呢,每次那个天剑宗的老头来和他秀家底,他都会搬出大师兄说事……”   折风渡:“……”   这鸡娃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而此刻,   徐道清冲清筠笑道:“清筠真人,许久未见你倒是一点未变,还是这么的……质朴,咳,咳,返璞归真……不愧为我辈大乘修士第一。”   清筠乐呵呵地捋着自己的胡子,他看了眼徐道清身后金灿灿的队伍:“徐掌教此言差矣,贫道年纪大了,修真界总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贫道比不得徐掌教……将弟子培养得如此出类拔萃,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景岚凑到折风渡耳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看着吧……掌门要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清筠便“啧啧”了两声:“不像我,一大把年纪了可至今仍旧未领悟“教书育人”的要义,你说我那个徒弟啊,我就这么一不留神,啊……他就突破化神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教呢,哎,一点为人师表的体验都没……”   徐道清:“……”   折风渡:“……”   景岚偷着笑:“徐道清脸绿了吧。”   清筠接着道:“你看我这宗门清贫,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下一秒,   他转头:“凡尘,快来拜见你徐道长。”   折风渡:“……”   “徐道长。”   夜凡尘语调平平,并未多言一字,他一袭白衣、眉目如雪,往前那么一站,倒显得那群金灿灿的剑修瞬间黯然失色起来。   最重要的是,这会儿他人出来了,清筠原本聒噪的旁白都显得没那么聒噪了。   清筠:“有时候……我都不想让他学那么快,但那些剑谱他就是一看就会,哎你说说,这孩子我拿他有办法吗……”   夜凡尘站在清筠身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依旧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显然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   折风渡:……这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才能如此平静?   这下,那徐道清完全插不上话,脸色逐渐僵硬。   就在折风渡准备宣布清筠全方面获胜的时候,天边突然奏响鼓乐,身披紫纱的曼妙女修踏祥云而来,夕阳余晖之下,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一时间众人不由得齐齐仰头朝那望去。   景岚:“那是南山派音修。”   折风渡仔细端倪片刻才发现南山派的弟子全是清一色的女修,其中竟没有男修士,他正有些诧异之际……   景岚:“你别看了,你再看她们也不会收你的,她们只收女修。”   折风渡:“……”   南山派的人一来,原本落云台上客套疏离的气氛倒是变得活跃了不少。   紫衣女修们不似另外两个宗门的弟子那么木讷乏陈,她们说说笑笑,更有甚者直接拿眼前人打趣起来。   今日来参与落枫试炼的大都是模样俊俏的少年郎,面对频频扫来的妙目,不少愣头青反倒欲盖弥彰地别过头去,闹了个脸红。   为首的那婀娜女子看他们这副呆呆的反应,只是笑。   旁倒是有人的目光被那似霜雪般的白衣剑客给吸引去了:“这可就是三清门的那个首席,临安仙君?”   “是他。”   “你瞧,那些个金灿灿的剑修在他面前瞬间就沦为了庸脂俗粉。”   有人笑:“姐姐用这‘庸脂俗粉’来形容他们是不是有些不恰当了?”   为首的女修听了直接笑着往她身上倒:“如何不恰当了?男人可不就是取悦人的手段罢了。”   听着远处传来的嬉笑声,景岚俊脸微微一红,他别过视线与折风渡说:“南山派的人大都挺活泼的,但她们的掌门妙音真人……”   折风渡:“她们掌门怎么了?”   “一帮臭剑修有什么好看的?”   风起。   一人乘仙鹤而来。   仙鹤巨翼上方站立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衣道袍,头发用阴阳双鱼道观束起,气质温婉、典雅,完全瞧不出年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下意识地想乖乖立正:   “谁再多看一眼,今晚就多抄诵一卷经书。”   景岚小声道:“呃……她不太喜欢剑修。”   妙音真人一出现,落云台上的气氛稍微安静了些。   南山派的人收回方才明目张胆的视线,直接围到妙音真人身边,唇边笑意未褪,完全瞧不出在怕的意思,倒像是在撒娇:“掌门这说的是什么话?谁稀罕看他们了?”   妙音真人被她的徒弟们缠着撒了会儿娇,直到清筠主动与她打招呼,目光才缓缓落在其余两个宗门上。   三清门……   清筠这徒弟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就是清筠这个掌教总爱在他们面前炫耀,怪讨人嫌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天大的便宜都让他给捡了去似的。   另一头,徐道清也向前一步:“真人近来如何?”   妙音真人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还行……” 个锤子。   前几日拘魂灯刚被盗,那狂徒还打伤了几个长老,完全懒得客套。   天剑宗……   她注意到徐道清身后金光灿灿的阵容。   啧,臭显摆的。   妙音真人问徐道清:“怎么今日不见风道长一起来?”   徐道清:“玄扬他突破在即,闭关去了,所以未能参与今年的落枫试炼。”   妙音真人“唔”了一声:“风玄扬这瓶颈卡了有十年八年了吧,这可总算要突破了,恭喜啊。”   徐道清只得干笑:“我代玄扬谢过真人。”   景岚在一旁看着乐呵,与折风渡介绍起来。   徐氏与风氏是如今修真界出了名的两大修真大族,而这徐道清与风玄扬都是境虚期大能。   现在的修真界拼得不仅是天赋、也要拼家世,那些个修真大族往往拥有更充沛的人脉、资源,有些宗门收徒不看出身、任贤使能,可有些宗门则对家世有严苛的要求,例如天剑宗。   一番话听下来,折风渡不禁感叹修真内卷不过如此。   正道水太深,他倒有些想念苍玄宗的那些耿直魔修了。   ……   夕阳落下,六个宗门,三清、南山、天剑、观星、万佛、灵泉,终于到齐。   秉持着“比赛第一、友谊第二”的和谐有爱念头,每个宗门的弟子各自划分成几支队伍,每支队伍则由一高阶弟子带队。   这七天的时间内,他们将会在落枫禁地展开一场惊险刺激的探险之旅,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荒野求生、突遇凶兽、跋涉泥潭、寻找宝物……   胜负按照最后的叠加总分来计算。   折风渡被分到与景岚一队,负责领队的是尹柏寒。   夜晚的落峰谷底阴寒湿冷,他们只能一边用烛照术引路,一边磕磕绊绊地御剑穿过树林。   折风渡独自一人落在队伍末尾,专注地寻找着每片树叶上是否留有暗号。   按照他与曲无应的约定,这会儿对方应该早已装作打杂的外门弟子混入落枫禁地内。   这月黑风高外加荒郊野外的不比总有人严格看守的三清门,一个人短暂地消失个几分钟,谁又会知道你去哪儿了。   就在折风渡用萤火照亮一片树叶准备一窥那棕榈叶下方之际,   “封兄……”   一张冒着绿光的惨白大脸出现在那叶子后方。   “我——”   在看清那是景岚后折风渡硬生生地把那个“草”字给憋了回去。   景岚注意到折风渡刚才一路的心不在焉,他从那绿叶后飞出来勾住折风渡肩膀,冲他笑笑:   “封兄,倒也不必因为大师兄不是我们的领队,就如此兴致低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新婚……”   正在低头四处寻找疑似暗号的折风渡猛得抬眸:“?”   景岚:“啊,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的感觉我懂,但正因为如此……你更应该提起干劲,争取早日完成任务与大师兄团聚……”   就在这时,   折风渡的目光扫到一片叶下的特殊符号,他原本的动作蓦地停下。   景岚见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以为自己戳到了他伤心处,一下子愣住了,连忙松开他的肩膀:“我只是建议,建议哈……”   “嗷!”   忽然间,猛兽的嘶吼声划破长空。   前方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巨烈地蹿动起来。   景岚冲前头喊:“怎么了?”   别人答:“三头鹫!”   言语间,一股热意袭来,两人转头,只见前方两翼贴着黄色镇妖符的三头鹰翼怪口中喷着烈焰向他们冲来。   落枫禁地中有不少高阶妖兽,三头鹫就是其中之一,各大宗门自然不会让他们的低阶弟子冒着生命的危险参与试炼,所以高阶妖兽都是有镇妖符debuff的。   第一次亲眼遇见这般壮观的高阶妖兽。   景岚当即目露兴奋的神色,道:“封兄,快去!”   说罢,便御剑向前方疾驰而去。   待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后,折风渡不紧不慢地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   被巨树茂密枝叶遮蔽的幽静谷底,   曲无应在见到折风渡的第一面几乎是热泪盈眶,他当即跪在折风渡面前,开口便是:“尊上,两个月了……呜呜整整两个月……”   折风渡:“……”   为什么会有一种老母亲和孩子重逢的既视感。   曲无应:“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尊上在三清门到底吃了多少苦?”   折风渡:“……倒也没有。”   曲无应:“听说,在那宗门里寅时就要起床练剑。”   折风渡:“本尊是自愿的。”   曲无应愣怔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属下明白了。”   为了爱情,这点苦在尊上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折风渡虽然不知对方都明白些什么,但他显然没忘记正事:“消息打探得如何了?”   黑衣人夜袭三清禁止的事情发生之后,除了冰天血莲的具体下落以外,他还关心着苍玄宗那帮魔修的动向,尤其是以棠秋茗为首的那帮人。   清筠的猜测虽然离谱,但折风渡也想核实一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与苍玄宗有关。   “尊……”   曲无应刚一开口,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几道御剑的身影突然从空中跌落,刚刚被三头鹫一巴掌拍到山崖外的景岚等众人正好落在了这隐蔽的谷底。   这一刹那,几人面面相觑。   正道的修士们看着此刻跪在折风渡面前的陌生面孔,一脸的疑惑。   “尊……尊……”   曲无应的喉头上下滚了滚,他看看那帮突然出现的白衣剑修,又看看正冲他疯狂眨眼的折风渡,原本汇报的内容一时间卡在了喉咙里。   沉默半晌,   他转头看向众人:“尊……尊贵的内门弟子们。” 第25章   景岚等人:“啊?”   “我说了不必跪我,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折风渡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快,他伸手将曲无应从地上扶起来,转头看向众人道:   “方才听到这里有呼救声, 发现这位道友被藤蔓所困,我便随手替他将藤蔓除去了,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再者说……内门与外门本就没有贵贱之分。”   景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随后很快便脑补出了一个见义勇为的感人事迹, 他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啊……对啊,封兄本就是举手之劳, 这位兄弟何必行此大礼?”   说着,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勾折风渡的肩膀:“无论换谁遇上这事,我们都会出手相助的, 哪来的啥尊贵与不尊贵之说,你说对吧, 封兄?”   “你……你……”   曲无应看着眼前这个不知轻重的正道弟子与他们的魔尊勾肩搭背的模样, 眼睛都快瞪直了。   他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居然敢把手放在他们魔尊的肩膀上……他……他怎么敢的?   日后这只手肯定是不能要了。   景岚被他这副又惊恐又震惊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我……怎么了?”   折风渡与他密法传音:“你就将本尊当作寻常内门弟子, 表现得自然些。”   既然尊上都这么吩咐了……   曲无应艰涩地挪动了一下嘴皮子:“你说的对。”   景岚朝他走过去:“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曲无应思忖片刻:“我叫曲有应。”   景岚提议:“有印兄,你看这荒郊野外的你碰到危险又正好叫我们给碰上了, 这就是缘分,不如一道走吧?”   尹柏寒表示赞同:“确实, 夜深了, 一个人独自行动也不安全,不如一起走。”   曲无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折风渡, 征询他的意见。   折风渡冲他点头:“景岚和二师兄说的是, 不如就与我们一道走, 也好有个照应。”   曲无应:“好。”   他悄悄与折风渡说:“尊上放心, 属下定会竭力表现得自然不让这些人瞧出破绽。”   下一秒,   “封兄,帮我拿一下。” 景岚将随手将一袋弓箭替给折风渡,扭头向四周探去,“我剑呢,哎,我剑掉哪儿去了?”   几乎就在景岚伸出手的一瞬间,曲无应立即赶在折风渡之前把那袋弓箭接了过来:   “这些我来拿就行了。”   折风渡正欲开口和他说不必这样。   曲无应与他密法传音:“尊上怎可亲自提这些杂物?”   折风渡:“……”   这便是你说的表现自然吗?   ……   隐蔽的丛林中,   连玉树将箭镞对准了树丛另一头的一直妖兽。   弓箭离弦,恰无声息,一切都在计划中。   可就在这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那妖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扑棱着翅膀飞向另一个方向。   连玉树的箭失了准头,他正恼火之际却见刚才惊扰他捕猎之人竟负手站立于自己面前,一副十分倨傲的模样。   连玉树看着他一副粗布麻衣的打扮,心想这是哪儿来的阿猫阿狗坏了自己的好事,当即冲他吼道:   “你谁啊?挡着人道了知不知道?”   下一秒,   一枚金色令牌被丢在了他脚前。   “你看看清楚你是在和谁说话?” 那张陌生面孔中带着无名的怒火。   几乎在看到那令牌的一瞬间,连玉树脸色一白,瞬间腿软,差点就给他跪了,“爹……您这是……易容了吗?”   “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   连玉树一开口,风玄扬便气不打一出来,那日若不是信息出现了误差怎会害得他舍弃肉身逃离,这会儿还得寄生在这不知道阿猫阿狗的身体里,乔装扮作一个外门弟子混入这落枫试炼。   他向前走了两步,“我再问你一遍,五日前,亥时三刻,清筠在哪?”   连玉树:“啊……”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藏经阁啊。”   风玄扬怒道:“放屁!”   “他若是在藏经阁,那我在山脚处杉树林里遇到的大乘期高手又是谁?”   连玉树一头雾水:“千真万确,有弟子亲眼看见清筠掌门走进藏经阁,亥时过了他才出来的。”   “够了!”   风玄扬不愿再听他胡扯,他冷笑一声,“我就让你打探清楚清筠的动向,就这么一件小事你都办不好。”   连玉树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正欲再辩驳些什么,却风玄扬伸手制住。   如今他肉身无法重铸,而三清门显然已对自己有所提防,那计划只能提前进行了。   风玄扬扔给连玉树一张图纸:“今晚在这个地方我会布下幽冥火陷阱,我要你把夜凡尘引过来,切记支开旁人。”   连玉树看着对方眼神中流露出的狠意,他不知觉地往后退了退,喉头上下滚了滚,并没有立即伸手捡那张图纸。   风玄扬瞧见他这副抵触的模样,心中火气更大:“怎么,你是不想去做?”   有时候他觉得外人对他这个私生子的评价倒没错,确实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父……” 连玉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改口,“你确定只要得到了夜凡尘的灵根便能得道飞升吗?我怎么……觉得他与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修道者,只不过天赋比一般人好那么一点。”   风玄扬“哼”了一声:“与普通修士一样?”   “你可见过他的亲生父母,普通修士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连玉树:“掌门……掌门说大师兄是他下山时捡得的一对村户的弃子”   风玄扬:“那不过是清筠对外的说辞,你也信?”   他朝连玉树步步逼近,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语气压迫:   “为何他们都说夜凡尘继承了云宸道君的道体?”   “为何总说这百年内若是有下一个得道飞升之人,那必然是夜凡尘。”   “你觉得清筠为什么总是让他呆在三清门,避免他与外界的接触?”   “无尚宝剑中封存的不仅有那上古妖兽的残魂还有云宸道君的剑魄,你觉得宝剑为什么会承认他的天赋?”   最后在连玉树几乎愣怔的神情中,风玄扬一字一句道:   “他继承的不仅是老祖的道体,还有老祖的剑魄。”   “你若是不信,今晚你且亲眼看着,那幽冥火乃上古凶兽饕餮的内丹所炼化,他对普通修士无用……   “但克制世间一切妖兽,以及妖兽所化形、转世之人。”   ……   折风渡与景岚那边在经历了一开始的一些小插曲后最终捕到了两只妖兽,也算有些收获。   此时夜已深了,尹柏寒独自一人在外守夜,其余几人扎了个营帐,准备歇息。   或许是难得离开宗门,不用再想着晨起去上早课去,大家都找到了些春游的感觉,明明现在已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但却没有人想睡觉……   除了折风渡。   他睡不着觉纯粹是因为另外几人一直聚在旁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说这倚窗吹竹……”   折风渡翻了个身,将耳朵压在手掌心之上,但他们的对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了耳朵,   “这几个姿势真的可行吗?”   “这,这……”   “我觉得啊……”   曲无应见状便想让那几人闭嘴,却被折风渡伸手拦住。   下一秒,他坐起身来,问:“你们在看什么?”   景岚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起来:“封兄,这里面的内容是可以说的吗?你过来看就是了。”   旁边有人道:“这是好东西啊。”   折风渡把那书拿过来一翻,只见标题上写着“春.宵秘戏图”几个大字,他伸手草草地翻了一下那画卷,便抬手将那画卷随意丢回了景岚怀里,一副“你们真的见过世面吗?”的神情:   “这算什么好东西?”   其余几人与景岚面面相觑起来:“这里面的姿势……难道说……嗯,你都知道?”   折风渡点头:“嗯,我还知道些别的。”   呵……   这画卷不过薄薄几页,能有多少内容?   《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可是有好几十万字呢。   一时间,四五个脑袋齐齐向他转过来,将他整个人围在中间。   折风渡受不了他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随便与他们说了几种《一剑》里的玩法。   一番交谈下来,其余几人都是震惊地说不出话。   消化了许久,景岚才勉强回过神来,他问折风渡:“这……这些你都是在哪儿看来的?”   折风渡沉默了。   他总不能把《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这本书名给说出来吧?   思忖了片刻,他风轻云淡地吐出几个字:   “不是看的。”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毛病,反正他就是那本书的主角。   景岚:“啊……”   什么意思?   不是他看的,那难道是他……   在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景岚几乎是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折风渡:“封兄……啊,不对,现在不应该叫你封兄了……”   他朝折风渡竖起一个大拇指:   “封老师。”   另一旁的曲无应也是愣怔半晌都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   再转头看着折风渡波澜不惊的面容,他几乎是小脸一黄。   尊上的进度……未免也太快了。   此刻,营帐中的气氛终于安静下来,但面对着其余几人纷纷朝自己投来的崇敬眼神和那一声声“封老师”,折风渡更加睡不着了。   “封老师”选择独自一人离开营帐散散心。   微凉的晚风拂过鬓边,折风渡走了几圈便感觉又有些饿了,他随手逮了两只野兔,正思索着该在哪儿生火之际,却见营地的那一边燃起了一簇幽蓝的火焰…… 第26章   夜色已深, 新月如勾。   夜凡尘独自一人怀中抱剑静坐于一株槐树旁,月色笼在他阖目静思的半边侧脸上,宛若一座清冷的玉雕。   他不太习惯人多的地方。   此处与他们队伍驻扎的营地尚有一段距离, 但如果营帐那传来异动,夜凡尘也能随时注意到。   晚风拂过草丛, 发出轻微的“悉嗦”声, 此刻, 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蝉鸣蛙叫, 天地间万籁俱寂。   营帐那没再传来响动,其余的人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夜凡尘的神识不再向外发散, 他静心屏气, 开始运转周身灵气,真气缓缓疏通过经脉之际,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水流的潺动声传入耳廓,他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噗通, 噗通, ”   不停搅动的落水声像是有人在其中挣扎, 仿佛在与什么巨物搏斗,还隐隐夹杂着几声呼救。   夜凡尘停止了打坐, 他从地上起身,第一时间走至营帐旁查看了眼那里的情况。   四人皆已睡下, 但有一人仍未归来。   夜凡尘的目光在那空出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 随即他御剑飞往水声传来的方向。   “噗通,噗通, ”, 水声还在继续。   夜凡尘循着声源来到一处空地, 他收回霜寒剑, 入目的是却一片死寂的潭水,漆黑,幽静,深不见底,并无人影,四周被岩石围绕。   这里没有人,更没有与人搏斗的怪物。   夜凡尘眉峰微蹙,手握上剑柄,迅速地左右环顾起来。   随即他发现天任、天冲、天辅、天芮四个星位处的岩石下竟贴着朱红字金符,且那符箓的位置极为隐蔽。   夜凡尘意识到这里是别人布下的高阶幻阵。   能绘制出这种高阶妖符,对方的修为绝对在合体期以上。   为何会有人在深夜制造出有人落水遇难的幻境诱人前来?   就在夜凡尘思索的间隙,“轰!”的一声巨响,原本死寂的潭水上忽然燃起一阵数丈高的幽蓝冥火,那火光照得长夜如昼,映射出一种扭曲而惨淡的白。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长剑出窍,左手指尖凝出剑诀。   可就在夜凡尘回过头的瞬间,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也被重重幽蓝冥火所包围。   它们在夜凡尘的眼中幻化成重影,扭动跳跃着,一种病态的蓝逐渐开始侵蚀周边的一切,一时间他竟分不清那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存在的。   入目皆是刺眼的蓝,他开始迷失方向,烈焰燃烧产生的灼热感将他包裹,胸口闷得有些喘不上气。   脑袋有些发晕之际,夜凡尘掐了下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他冲那冥火挥出一道剑气,试图攻破幻象。   可就在剑尖触碰到幽冥火焰的时候,那蓝焰竟沿着剑尖一路窜了上上来。   下一秒,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灼烧感沿着皮肤蔓延开。   紫府丹田中的灵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夜凡尘使不上劲,他浑身的血液滚烫似在沸腾,又冰凉得如同身处冰窖。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他的唇色逐渐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在夜凡尘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呼吸变得有些重。   蓝焰开始逐渐向他收拢,夜凡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后背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   折风渡一开始只留意到对岸的营地起火了,走近了才发现那居然是燃烧在水面上的蓝火,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遇见这种奇观。   也不知道这用来烤兔子行不行?   抱着这样探究的念头,折风渡穿过层层树林来到了潭水旁。   然而,他还没靠近冥火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   折风渡眼疾手快地伸手将那人扶住,在看到了熟悉的白衣和银发后,他转而惊讶道:“师兄,你怎么也在这……”   后背传来的触感温暖而有力,对方的声音将夜凡尘从原本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拉了出来,他定了定心神,转过身,目光落在折风渡和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上。   注意到夜凡尘的目光,折风渡“啊”了一声,他拎起自己手里的兔子解释道:“那个……我饿了,正好刚才看到这有火,就想着过来烤一烤。”   他看夜凡尘嘴唇一点血色都没,再回想起刚才自己无意中触碰到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掌心的触感……   小手怎么冰冰凉?   是不是没吃晚饭饿的?   那自己烤完兔子分他一半好了,想到这,折风渡提起兔子往那火堆里一扔。   夜凡尘:“那火可能……”   他一句“那火可能有问题”还没说完,   “轰!”的一声,兔子被扔进火堆中,冥火中迸发出耀眼的白光,一时间烟雾与灰尘齐飞。   冥火炸了。   漫天烟雾中,折风渡下意识地将夜凡尘挡在身后。   “咳,咳,”   他被烟雾呛得咳嗽了两声,折风渡有灵力护体,人并没有事,就是眼睛被烟雾糊得有些睁不开。   半晌,烟雾褪去,折风渡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夜凡尘微微弯起的唇角,对方的眼角眉梢宛如春风拂过,好似霜雪都融化了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看夜凡尘笑。   对方一笑,折风渡就有些晃神:   “怎么了?”   虽然爆炸是艺术,但也没这么好笑吧?   夜凡尘将唇角的弧度压下去,他看向折风渡的眼神显得欲言又止:“……你的脸。”   思忖了片刻,他拔出自己的长剑举到折风渡面前。   如镜面般敞亮的银剑中倒映着一张灰不溜秋的脸。   折风渡一张白脸上染了层煤灰,直接变黑了。   关键他这么一张嘴,就显得牙齿更白。   “……”   原来不是因为爆炸才笑的。   ……   此时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幕的风玄扬几乎就要呕血……   他的幽冥火!   他费尽心思弄到的饕餮内丹!   竟然……竟然被这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人用来烤兔子!   明明只差一点,夜凡尘就要显出麒麟化形的原型了。   一想到自己精心谋划的计划就此功亏一篑,风玄扬攥紧的手掌狠狠地砸在一旁的石壁上,劲道之大几乎就要将岩石震碎。   见这架势,一旁的连玉树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就在这时,折风渡突然转过身来。   在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风玄扬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   这人不就是那日他在三清门遇到的那个害得他舍弃了肉身的大乘期怪物?   从刚才他与夜凡尘的对话中,风玄扬可以确定这人并不是清筠。   那日他破坏了自己盗窃拘魂灯的计划。   今天这人又突然出现在这,打乱了自己夺取夜凡尘剑魄的进展。   想到这,风玄扬眉头紧皱。   他到底是谁?   风玄扬将目光转向连玉树:“他是你们三清门的?”   连玉树,“啊……”   “他是那次围剿苍玄宗,大师兄带回宗门的筑基期散修。”   风玄扬沉思起来。   苍玄宗,   大乘期的高手……   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不停闪过,最终串联成一个可怕的真相。   难道说眼前的这个人是苍玄宗的宗主折风渡?   风玄扬眉头一紧,愈发觉得心中猜想合理起来,毕竟放眼整个苍玄宗除了折风渡又有谁能有这般的实力?   那么,折风渡堂堂一个魔尊乔装成正道弟子呆在夜凡尘身边为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说……   他也想要夜凡尘体内的剑魄!   想到这,风玄扬目光阴鸷地盯着此时这个满脸煤灰还在冲夜凡尘笑、任谁都无法将他与天底下最心狠手辣的魔尊联系起来的男人。   不仅伪装成筑基期弟子,还能将这种憨傻的性格演绎得毫无破绽,没想到折风渡竟然心机深沉至此,看来自己的计划又需要进行变动了……   *   几乎就在冥火被折风渡扑灭的同时,先前压迫着夜凡尘的那股不适感也消失了。   他看着折风渡一边照着长剑一边用袖口去擦煤灰的笨拙动作,道:“我帮你。”   “嗯?”   折风渡擦灰的动作一滞,一时没反应过来。   夜凡尘:“你闭上眼睛。”   “哦,好。”   折风渡听话地闭起眼睛,随即他感觉到有一股微凉的水流缓缓地拂过自己的面庞。   夜凡尘操纵着小洗涤术,仔细地将煤灰洗去,露出对方原本俊秀的面容,又将那水渍烘干:“好了。”   “谢谢师兄。”   折风渡睁开眼,视线下意识地往那堆残渣中瞥了一眼。   兔子肯定是没法吃了。   夜凡尘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你还饿吗?”   “啊……” 折风渡看着他摇摇头,“还好。”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就一点点。”   听折风渡这么说,夜凡尘的视线转向一旁潭水中移动的阴影上。   潭底的鱼群刚才似乎那场爆炸给吓到了,纷纷游向了岸边。   ……   一盏茶的时间后,风玄扬盯着围坐在篝火旁烤鱼的两人,逐渐开始怀疑人生。   他看着折风渡娴熟地翻动插.着鱼的树枝、往上面撒调料的动作,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这是魔尊能做的出来的事吗?   折风渡看着手中的鱼肉开始一点点翻白,逐渐透着一股诱人的金光色,外皮在热气的蒸腾下发出“滋啦,滋啦”美妙的声音。   确定鱼肉都熟了之后,   折风渡将烤鱼递给夜凡尘:“师兄,你要不要尝一下?”   夜凡尘早就辟谷了,并不会有饥饿感,也没有吃五谷血食的需求,此刻面对折风渡递过来的金黄色烤鱼,他愣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手中的烤鱼冒着诱人的香气,夜凡尘低下头,咬了一小口。   折风渡偏过头,他注意到在暖色的火光下,对方的嘴唇染上了些油脂,看起来有些粉。   他看着夜凡尘吃鱼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   “像只猫一样,吃得慢条斯理的。”   而另一边的风玄扬仍旧不死心地盯着两人,他倒要看看折风渡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耐着性子等啊等,苦苦等待着折风渡撕开伪装朝夜凡尘下手的瞬间。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就,夜凡尘终于吃完了那条鱼。   而就在这时,风玄扬注意到,折风渡暗中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袖里乾坤。   难道说折风渡要对夜凡尘动手了?   风玄扬心头微动,神经紧绷起来,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动作。   下一秒,他却见折风渡从袖中拿出一个水囊递给夜凡尘,   “师兄,要喝水吗?”   夜凡尘没有说话,他抿了抿嘴唇,将手中的烤鱼递给折风渡,然后接过对方手中的水囊,喝了两口。   而折风渡则拿起另外一条鱼开始吃了起来。   风玄扬:“……”   他的内心已从一开始发现魔尊阴谋的坚定逐渐转为了满脑袋问号。   就在折风渡吃鱼的间隙,那两人看向彼此的目光中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风玄扬形容不上来,属于是他一个大老爷们看了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那种。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折子戏里才会出现的桥段,但人家那特么是一男一女。   这两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第27章   篝火旁, 折风渡吃完鱼,把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中:   “师兄先前是怎么注意到那幽冥火的?”   他并不觉得夜凡尘去那儿也是为了吃烧烤。   夜凡尘的神色严肃起来,眼瞳中映着火光, 似在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我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人的呼救声,到了那里却发现是别人故意布下的幻境, 随后潭边燃起了幽冥火。”   “明日一早, 我会将这件事通知各门派的长老, 让所有人都注意些……”   说到这, 他抬眸看向折风渡,“你也小心点。”   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放轻了些。   “嗯。” 折风渡点点头。   他心中却没有面上那般轻松, 正道门派接二连三的异动让他感觉有什么更为严重的事情就要发生。   就如这寂静的夜色一样, 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上背地里早已暗潮涌动。   有人在捣鬼。   今日布下幽冥火幻阵的人会与那日的黑衣人有关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最终的目的, 但他今夜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冲着夜凡尘来的……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很晚了, 早点回去休息, 明天一早还有试炼。”   夜凡尘将篝火扑灭,从地上起身。   “嗯。”   折风渡随夜凡尘一道起身, 忽然看着他道:“师兄,我那日送你的老虎布偶还在吗?”   正道不太平, 虽然夜凡尘本身实力不俗, 但对方毕竟是个身在暗处的境虚期高手。   折风渡不放心。   他需要有个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夜凡尘且如果对方遇到危险能在第一时间让自己知道的灵器。   制作这样的灵器不难,以折风渡的修为, 他只需随便找个容器注入自己的灵力就行了。   而他现在就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容器。   想来想去, 折风渡只能想到自己那日送对方的老虎布偶。   这个东西看起来最不容易引起夜凡尘的怀疑。   “嗯?”   夜凡尘愣了一下, 并不懂为何对方突然提起那布偶老虎, “在……怎么了?”   折风渡的大脑疯狂运转起来,试图编造一个能将老虎拿回去趁机注入灵力的借口:   “我只是今日看到许多妖兽……就突然来了些灵感,感觉……那个老虎身上少了点东西……”   救命……   能给它加点啥啊?   夜凡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折风渡,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折风渡憋出一句:“要不给它加对翅膀怎么样?”   “……”   夜凡尘微张着唇,好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不过,他的表情看上去明显就是不想要翅膀的样子。   “咳,咳,”   折风渡欲盖弥彰道:“我只是觉得它有些太素了,可以再加些东西。”   嗯?   夜凡尘将老虎从袖里乾坤中拿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上面布满刺绣已经花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老虎布偶……   素吗?   折风渡看看那老虎,又看看夜凡尘,欲言又止起来。   该死的!   非整得那么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算了,别管那么多。   随便找个理由!   想到这,折风渡的食指摩挲着嘴唇,视线频频朝那老虎瞟去:“……我的意思是,它和其他卖出去的布偶老虎都长得一样,不够特别,我想给它加点东西,这样我送给师兄的老虎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夜凡尘“哦”了一声,就在折风渡以为他终于要把老虎交给自己的时候,对方忽然又看向他道:   “你会刺绣?”   折风渡:“……”   怎么忘了这茬!   他拧巴了半天,憋出一句:“刚学的。”   最终,夜凡尘还是把老虎交到了折风渡手里,只不过看向它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莫名的依依不舍,仿佛在和它道别。   折风渡冲他笑了一下:“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把它完整地还给你的。”   拿到老虎后,折风渡与夜凡尘道别,分别往自己营地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藏在暗处的风玄扬已不再对这两个人抱有任何希望,他让连玉树赶在夜凡尘回去之前回到营帐且绝对不能露出破绽,随后风玄扬遁作了一道光消散在了夜色中。   ……   巨树笼罩的阴影下,   折风渡低头看了眼刚被自己注入灵力的老虎布偶……   诶,到时候给它绣点什么上去好呢?   好麻烦啊……   也不知道曲无应会不会做针线活儿,要不丢给他算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折风渡将老虎塞入自己的袖口,御剑停在了一片空地处。   “尊上。”   一道黑影已经在前方等他了。   就在刚才,曲无应收到折风渡的传讯,说是来这片密林中与他汇合。   此刻,折风渡将神识发散出去试探片刻,确认这四周无人之后,他冲曲无应挥了下手,示意对方可以向自己汇报了。   曲无应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递给折风渡:“尊上,那冰天血莲就在鬼面崖底……”   折风渡看着那张图纸中对方划出的红圈陷入了沉思。   鬼面崖底,位于落枫禁地最隐蔽的山谷边缘,是此次落枫试炼被各大门派明令禁止前往的地方。   原因无他,只因为……   “一旦进入鬼面崖底,修为就将被彻底压制,连大乘期的修士都会变得与凡人无异,没有人可以例外。”   曲无应接着道。   折风渡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将图纸收入自己的袖中,决意明日就找个机会去鬼面崖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虽然如今折风渡的修为已恢复到了百分之七十左右,但越到后面剑气吸收的越慢,如果没有冰天血莲的加速,他不知到何时才能彻底恢复修为。   而如今修真界风涌云动,还是要尽快恢复修为免得徒生意外。   折风渡收好图纸,又问:“苍玄宗那里情况如何?”   曲无应:“尊上离开以后,棠秋茗和其余几个护法门主都一直呆在苍玄宗,全身心地投入于灾后重建,从未离开半步,只是……”   折风渡:“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又开始明争暗斗地抢夺宗主的位置,试图让其他人听命于自己。”   曲无应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   折风渡:……   罢了,随他们去吧。   其实这样倒也好,如今他们卖力地投入于灾后重建,到时候自己回去了正好直接给他们一个big surprise。   只不过……   折风渡眸色微暗,若那黑衣人不是苍玄宗的,又会是谁呢?   见曲无应还站在那等着自己的下一步指令,他看向对方道:“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错,待本尊取得冰天血莲后便与我一道回苍玄宗。”   折风渡这么一说,曲无应却是愣住了。   什么,就这么回去了吗……   那夜凡尘呢?   尊上刚才为何半字没有提及夜凡尘?   尊上卧薪尝胆进入三清门那么多时日难道不就是为了接近心爱之人的嘛?   怎么现在突然就要回去了?   这段恋情就要这么无疾而终了吗?   它难道不配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为什么?   曲无应越想越想郁闷,越想越郁闷,感觉今晚都睡不着觉了(虽然他本来就是个不用睡觉的鬼修)。   看着面前人眼底变换莫测的神色,折风渡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问道:“你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曲无应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抬眸看向折风渡,勇敢开口:“尊上,您与夜道长之间……”   “封兄,曲兄,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就在这时,两人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将折风渡与曲无应都吓了一跳。   景岚从他们身后冒出来,凑到曲无应身边,神神叨叨道:“曲兄,你是怎么知道封兄和大师兄的事的……”   他方才起夜,依稀听到对话声,走过来一瞧发现竟然是封淮与曲有印。   碰巧景岚听到了一句“你与夜道长……”   显然,曲有印也知道了封淮与大师兄之间的恋情。   一提到八卦景岚立即就来精神了,人也不困了,当即神采奕奕地看向曲无应。   而曲无应只是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这他要这么说啊?   难道说“不然你以为堂堂魔尊潜入正道为的是什么?”   显然不行。   “哦~”   并未等曲无应作出任何回应,景岚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   他伸手指着曲无应,忽然笑起来,“我懂了~”   这三更半夜的,封淮出去那么久到现在才回来,能去做什么?   一定是刚才他与大师兄幽会被这个名叫曲有印的外门弟子给撞见了。   曲无应:???   他没懂。   折风渡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个谜语人。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景岚勾着曲无应的肩膀:“曲兄,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两个很合适?”   “是……”   说这话时曲无应往折风渡那瞥了一眼,眼神含着些许幽怨与惋惜,淡淡道:“只可惜身份悬殊。”   就宛若那牛郎织女相隔天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2】   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却只能在夜深人静没人的时候偷偷见面,这分明是一段见不得人的地.下情。   景岚“啊”了一声,不解道:“这有何问题?”   身份悬殊怎么了?   他,是孤寒冷傲的首席师兄,无人敢追的高岭之花,而他,是懵懂无知的入门弟子,少年热血,一腔孤勇,他遇上了他,他凭借着一往无前的勇气闯进了他的心……   从此,高岭之花动了心,想做你的唯一。   多甜啊。   cp张力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写进话本都能被称为《三清门爱情典范》。   可谁知曲无应听了他这话之后只是沉默不语。   半晌,曲无应发出一声轻叹:“没问题……”   “就是有些苦。”   太苦了……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1】   在他看来这八苦中最悲的莫过于有情人不能相守。   思及此处,曲无应又抬眸淡淡地扫过折风渡,那目光中充满了惋惜。   哎,谁又放得下呢?   此时,发觉自己已逐渐无法融入话题的折风渡独立冷风中满头雾水:???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总是喜欢当谜语人?! 第28章   落云台上的阁楼中, 六大门派的长老齐聚在一块,氛围显得有些严肃。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夜凡尘立于大厅中央,看着几位长老道。   妙音真人眉峰微蹙:“你是说那是有人特意布下的幻阵, 假意制造出溺水声故意诱人前去?”   夜凡尘:“是的。”   徐道清道:“你说的这幽冥火我也略有所闻……”   “只不过这东西是以饕餮内丹为主要燃料,而饕餮是许多妖兽的天敌, 对普通修士并无危害, 会不会是有人想借此诱捕妖兽, 结果临安仙君误入了呢?” 说这话时, 徐道清的目光却是看向清筠的,直白而锐利的视线仿佛想将什么看穿一般。   夜凡尘皱了下眉:“那潭水四周的岩石上布下了高阶符箓, 这幻阵显然是冲着人去的。”   还有当时幽冥火出现后他感觉到的那股压抑与不适。   若真如徐道清所说的一般, 那幽冥火、饕餮内丹……只是针对妖兽的,自己当时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幽冥火的作用尚且不清, 以及那到底是不是饕餮内丹所化都有待考证。”   清筠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徐道清笑笑,仿佛对他刚才的话并不在意:“我只是说出我的推断罢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夜凡尘身上, 似笑非笑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夜凡尘没有接徐道清的话, 他径直看向清筠:“让我比较在意的是……布下幽冥幻阵的人此时此刻与我们一道身在这落枫谷中, 甚至他可能就藏在我们的队伍之中。”   他此言一出,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变。   清筠捋着自己的长须,神色肃穆:“这件事我知道了, 还请各位长老通知各自门派的弟子加强戒备, 尤其是晚上不要独自活动,一旦注意到异样请立即传讯于身边的人。”   众人点头应下。   妙音真人又问:“按照试炼的进程, 今日此时他们应该都在做什么?”   闻言, 清筠朝一旁的道童挥了下手, 后者立即将一个黄金罗盘给端了上来, 它看起来与寻常罗盘无异,除却左下角的位置上有一道红光,仿佛在指示着某个特殊的方位一般。   “按照试炼的进程,今日应该放出原本封印在金锁阵中的上古凶兽鸣蛇,这鸣蛇身上被下了镇妖符与追踪咒,红光代表的就是它此时所处的具体方位……” 清筠指着黄金罗盘向众人说道,“三清门与天剑宗已派人前往关押着鸣蛇的溪谷。”   鸣蛇乃上古凶兽之一,大体如蛇,长有四翼,异常凶悍,通常要数个合体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制服,不过这条鸣蛇身上被下了约十几道镇妖符,又有捆妖链拴着,活动范围被困在百里之内,对低阶弟子们来说虽是一个挑战,但也不至于无可奈何。   只是此时,清筠似是注意到什么异样,他盯着那道始终未曾移动过分毫的红光,诧异道:   “奇怪,为何这红点的位置始终未曾变动,按道理现在鸣蛇应该已被放出来了才对……”   ……   空旷的山谷间,   冼澜安与一身穿华服的青年正御剑穿过水流潺潺的溪谷,偶尔有细碎的石子从崖边滚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名叫华清羽,是天剑宗的首席弟子。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那庞然大物,你被吓得直接从天上摔了下来。” 冼澜安的调侃声回荡在幽静的山谷中。   “咳,咳,”   没想到陈年糗事会被对方拿出来说,华清羽脸色一僵,偏过头去:“我……没有,那时只是我的剑出问题了,不知为何飞到一半它就突然……”   “突然把你给摔下来了?”   冼澜安笑,“那时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条大蛇突然从头顶飞出来?我们那期的人多多少少都被它吓到过……”   “也不知今年它又会吓到多少刚入门的弟子?”   似乎是预想出了这般惨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带上些许笑意。   冼澜安与华清羽又往前飞了一段路,绿植逐渐减少,前方的峡谷中出现一条巨大的沟壑,两处岩壁几乎与地面垂直,崎岖的天然石面上纂着密密麻麻的金纹,两边各贴了四张符箓。   这便是用来捆住鸣蛇的金锁阵。   两人落在峡谷前的一片空地上。   华清羽往峡谷内侧张望:“你有看到它吗?”   冼澜安摇头:“没。”   两人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又向前走了几步。   今年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落枫谷执行放出鸣蛇的任务。   通常来说这庞然大物是人在外头一眼便能注意到的。   然而此刻,峡谷中落针可闻,只余下空荡荡的岩壁。   冼澜安调出罗盘,他看着上方一动不动的红光又拿出长剑:“追踪咒显示的方位就是这里没错,我到上方去看看。”   闻言,华清羽与他一道御剑飞向那山谷上方。   封印鸣蛇的地方名为“八字峡”,它入口处宽,越往内部延伸则愈发狭窄,最终彻底被岩顶所遮蔽。   两人在八字峡上空盘旋一阵,仍未发现鸣蛇的踪迹。   冼澜安心下诧异,他提议:“我撤掉一张黄符,进去看一下?”   撤掉一道黄符的金锁可容人进入,那修为被压制的鸣蛇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   这样一来即便出现了异样,那鸣蛇也无法对外面的人造成危害。   “好。” 华清羽点头。   两人朝那巨壑中飞去。   进入峡谷之后,冼澜安很快便停下了脚步,他留意到了岩壁上无数道狰狞的抓痕,那显然是鸣蛇留下的。   而华清羽则朝八字峡狭窄的内部走去   冼澜安的指腹摩挲过岩壁上的刮痕,   “叮咚,叮咚,”   是石块从山崖上滚落的声音。   细小的石子滚落在冼澜安脚边,先是零星的一两块,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石子逐渐堆积起来。   他的神色蓦地一变。   因为冼澜安注意到,地面似乎在颤动。   他猛地抬头,前方华清羽的身影笼罩在峡谷巨壑的阴影之中,而就在他的背后,冼澜安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华清羽问:“怎么了?”   深渊中的巨蛇抬起了它的头颅,它那带着倒刺的锋利四翼正盘踞在地面。   冼澜安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他伸手指着华清羽背后:“鸣蛇,它……”   华清羽:“啊?”   冼澜安:“在你身后!”   华清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回头。   就在此刻,冼澜安注意到了那怪物脚上的焦痕以及早已断掉的锁链,他终于反应过来,冲华清羽喊:   “别回头,快跑!”   几乎就在华清羽踏上长剑的一瞬,那鸣蛇张开了它挂满黏液的细长獠牙,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轰鸣,挥舞的四翼掀起一阵飓风,冲两人呼啸而来。   华清羽只能凭借神识感知身后怪物的方向,在慌乱中狼狈地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冼澜安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这条蛇还是只有逃跑的份。”   “这能一样吗?” 华清羽转头看向他,   “现在它这可是封印完全解除的状态啊!”   “嗡!”   鸣蛇的啼叫声犹如敲磐,震得人耳膜刺疼,一道烈焰突然从两人身后窜出。   “不对……”   冼澜安的余光瞥见那双猩红而刺目异常的眼睛,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它好像比原来还要强。”   ……   几十里开外的茂密树林中。   折风渡与曲无应落在队伍的最后。   “尊上,按照您的要求绣好了。” 曲无应将布偶老虎交到折风渡手中。   折风渡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那老虎的一侧十分规整地用金线绣了一个“尘”字,一点针脚都没有露出来,与原本的红布绣花倒显得极为相衬,完全瞧不出是后来再加上去的。   他稍微有些惊讶:“你针线活儿做得这么好?”   曲无应似没料到魔尊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他愣了一下,说:“属下曾经还是流民的时候与妹妹相依为命,什么都学着做了一些。”   折风渡:“你妹妹尚在凡间?”   “嗯。” 曲无应点头,“如今应该二十有七、八了……”   他感叹似地冒出一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折风渡看了他一眼:“既然在凡间,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曲无应有些意外,随即他垂眸,几乎是自言自语道:“属下现在这幅模样,恐怕也只会吓到她。”   鬼修说白了就是靠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残留在人间的幽魂罢了,与话本故事中经常出现的那些亡灵鬼怪又有什么区别?   他说完这句话后,气氛便沉默了下来。   两人又御剑飞行了一段路程,眼前的地貌逐渐开始发生鲜明的变化,他们注意到一侧的山崖处开始长出一排排蜿蜒而扭曲的石柱,宛如瘦长的鬼影一般。   曲无应眸色一亮:“尊上,前方应该就是鬼面崖了。”   折风渡看了眼地图,道:“你且继续跟着他们前进,就假装没有看到本尊。”   他瞥了眼前方的队伍,留意到此时并没人在关注他和曲无应,当即便不动声色地御剑朝那岔道驶去。   而曲无应则接着御剑飞向前方。   片刻后,飞在前头的景岚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往后望了一眼,然而他只看到了曲无应的身影却没看到折风渡的:“诶,封兄呢?”   曲无应摇摇头,示意自己没看到。   “咋又不见了?” 景岚御剑四处张望起来。   忽然间,   他在那陡峭的崖边瞥见一抹白色的衣摆,看这架势应该是有个人从山崖上摔下去了。   而那人不是折风渡又能是谁呢?   想到这,他当即指着那处大喊起来:“在哪儿!封兄他坠崖了!”   曲无应:……   不好,这人他又要坏事。   他赶忙飞到景岚身边,眯起眼睛朝那处打量起来:“我怎么看着不像个人啊,你确定那不是块破布头吗?”   景岚急得直摇头,心想这人眼神怎么这么不好:“你见过谁家的破布长脑袋的?”   他冲前头的尹柏寒喊:“师兄……尹师兄,有人坠崖了!”   ……   越靠近鬼面崖底,修为被抑制越厉害,御剑飞行逐渐变得颠簸失衡,修道者开始无法掌控行驶的方向。   于是折风渡便索性将长剑收了起来,运用剩余的灵力沿着岩壁一路朝崖底攀爬下去。   他正欲伸手抓住上方斜插出来的一根树枝借力之际,   “啪!”   一只手掌忽然伸了出来,尹柏寒放大的面容蓦地出现在他面前。   后者半个身子都往外探了出来:   “我抓住你了。”   折风渡皱眉:?   这人哪儿来的?   “没事,你别害怕。”   尹柏寒将折风渡刚才那一瞬流露出的“惊讶”顺理成章地解读成“失足摔下悬崖的惊恐”,他当即将长剑插.入崖壁来稳定自己的重心,“你不会有事的,我拉你上来。”   折风渡:“……” 我没事,但你好像有点事。   尹柏寒的修为比折风渡低许多,此时在鬼面崖的压制下,他能发挥出的修为已与寻常武夫、练气期的弟子差不多。   折风渡索性直接摆烂,它彻底撤去了灵力的支撑,任由地心引力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他看着尹柏寒逐渐吃力的模样,心想对方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折风渡在暗中使劲地把自己的手往下缩,面上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尹师兄,你放手吧……”   “是我不小心失足落入这片山崖中,我不能把尹师兄你也牵连你进去。”   尹柏寒手上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却还是不肯放手:“你再坚持一下。”   折风渡咬牙和他较劲:“我感觉……我坚持不了多久。”   “不……” 秉持着在绝境中一点点鼓励或许就有逆转乾坤的力量,尹柏寒给他加油打劲,   “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折风渡满脸黑线,忍无可忍地冲他吼:“你快放手!”   尹柏寒:“三清门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永远不要放弃眼前的希望。”   折风渡几乎就要苦笑出声:“……” 我的希望就是你能放手。   此刻,他生无可恋的神情倒不是演的。   两人极限拉扯了快有半盏茶的功夫。   折风渡逐渐按耐不住自己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想给尹柏寒来这么一下的时候,   山谷中爆发“嗡!”的一声轰鸣,头顶巨影笼罩,一时间宛如乌云遮日,四周狂风大作。   远处穿来同门的惊呼:   “鸣……鸣蛇!” 第29章   看着鸣蛇张开四翼、口吐烈焰追赶着上空那些惊慌失措的入门弟子的场景, 折风渡真的很想对尹柏寒说“那你快别管我了,舍小爱为大爱,那儿还有好多个身上快着火的同门等着你去拯救,赶紧的。”   可就在这时,   “抓住你了。”   一抹亮眼的白忽然闯进折风渡的视线, 另一只手伸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夜凡尘的手掌指节分明, 手背隐约可以看见血管清晰的脉络, 非常具有辨识度。   这一瞬, 折风渡先前一系列挣扎、生无可恋、苦苦支撑、舍身就义的情绪统统一扫而光,他的神情变得很平静, 目光缓缓扫过对方那节白皙的手腕。   看起来……   很细。   他怕把夜凡尘的手腕拽疼了,   反正现在鸣蛇出来了,落枫谷一片骚乱, 大不了待会儿自己找个没人的时机再跳呗。   折风渡运起灵力,借着夜凡尘拉他的力道两步并作一步顺势蹬了上去。   整个过程丝滑得就像吃了德芙巧克力一样。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尹柏寒有些诧异地摸了摸鼻子,明明同为化神期的弟子,为何师兄救人看起来就这么简单呢?   或许这便是一层与巅峰期的差距吧?   果然……   他和师兄的实力还是差了一大截, 自己一定要勤加修炼才是!   夜凡尘方才收到冼澜安他们的传讯后与几个长老一起赶往出事的地点,途中撞见景岚惊慌失措地和他说折风渡坠崖了, 便过来看了一眼。   此时人救上来了,他抬眸望向如灼灼烈日的天际,冲尹柏寒道:   “你带他们去落云台, 那有守护结界, 鸣蛇伤不了人, 路上小心些。”   尹柏寒当即应下:“师兄放心, 我一定会将他们安全地带到那儿。”   眼下情况紧急, 与尹柏寒简单交代完之后夜凡尘复又御剑飞往鸣蛇所在的方向。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尹柏寒转头看向折风渡:   “来吧。”   折风渡:“……”   有完没完,不如让他去坐牢蒜了。   忍一忍,再忍一忍……   折风渡在心中这么告诫自己,随后“满脸写着高兴”地同尹柏寒一道御剑离开。   路上,他们又遇上了景岚等人。   见到折风渡的时候,曲无应几乎是懵的,他私下问对方:“尊上,您怎么又回来了?”   折风渡自晒式地发出一声冷哼,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曲无应更懵了。   啊,这……   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能阻拦他们大乘期巅峰的魔尊的吗?   想到这,曲无应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随即他便注意到了天边那抹飘逸的白色身影。   他悟了!   尊上一定是因为舍不定夜凡尘!   他的爱情又回来了!   在这期间,尹柏寒将途中所见的试炼弟子都领回了落云台,并在路上一直不断地统计着人数。   到了落云台后,他将这些低阶弟子交由三清门的长老,又认真地数了好几遍人数,   “诶,怎么少了一个?”   ……   落枫谷中,   鸣蛇原是不能喷火的,可这条被撤去封印的却显得异常暴怒与好斗,它喷射出的灼热火舌蔓延过山坡,整座落枫谷很快便呈一片汪洋火海之势。   清筠在望见那庞然巨物的第一眼便知这暴躁异常的凶兽定是被人用什么妖邪之物刺激了。   它此时的破坏力远高于被封印之前,如果现在贸然对它发起进攻,极有可能完全激怒它,造成更多的伤亡。   商议之下,他决定与六位合道期的长老一起布伏妖阵,待阵法大成之时,再一击将这怪物彻底制服。   而此时,还有许多人仍被困在这片山谷之中,   华清羽率人在前方引开鸣蛇,尽量吸引火力以避免更多低阶弟子遭遇不测。   好几次,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应该是被鸣蛇的灼焰给烘焦了,连带着头发也是,华清羽略带惋惜地看向自己头发时,便感觉身边似乎有人在憋笑。   他扭过头,看着冼澜安那张同样布满焦痕的脸:   “笑什么……你自己也没好到哪……”   “   突然间,后者的视线却变得严肃起来,他注意到前方坍塌的巨石下还困着几个筑基弟子,而他们正在鸣蛇喷射烈焰途经的那条路径上。   在几人即将被火焰侵.袭的前一刻,天际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夜凡尘的一把长剑变幻成九把,在身前形成一个金光剑盾,金光将鸣蛇喷射出的烈焰尽数挡掉,刺目的火星四射,他本人却一点都未沾染到。   那几个低阶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只是有些愣怔地喊了一句:“大师兄。”   “嗯。” 夜凡尘点了下头,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先离开这,后面还有人吗?”   那人道:“靠近八字峡处,好像还有一个队伍被困在那里。”   夜凡尘:“我知道了,你们先回落云台。”   ……   连玉树的心情一度是崩溃的。   他们队伍所处的位置是离封印鸣蛇的八字峡最近的,可这个计划风玄扬却压根没和他透露过分毫。   此时多亏了前方有华清羽等人将鸣蛇暂时引开,他们才得以从这片危险地带暂时脱身。   飞离山谷的途中,他的余光瞥见笼在阴影处的那一抹黑影   连玉树恍然意识到原来风玄扬一直在这,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险境,而是根本没在意。   作为一个私生子,连玉树连庶出的都称不上,他不配贯有“风”这个姓。   他这一生,都可笑地活在对方得道飞升的计划中,此刻他从未如此清醒得意识到于风玄扬而言,除了他心中的那条“大道”,其他一切不过皆是浮云。   连玉树的视线不在他身上再做停留,御剑朝穿过眼前碎石不断滚落的山谷。   可就在这时,鸣蛇却忽然偏离了它原本的轨道。   “嗡!”   它发出响彻云霄的嘶吼声。   在连玉树惊恐的视线中,鸣蛇的巨翼盘踞在地面,它调转过头,猩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自己,   像是猎手发现了猎物一般……   风玄扬正在与那缕九阴的魂魄融合,盗得南山派的拘魂灯后,他就与九□□下了参同契,随时可与对方的魂魄短暂融合,届时九阴的力量可以化为己用,而他则承诺放出九阴剩余的魂魄帮助对方重铸肉身。   此刻,融合不过须臾便能完成了。   风玄扬抬眸望了眼上方天空正在布阵的六位长老,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与九阴的魂魄融合后,他将实力大增,除了清筠以外别人都对他构不成威胁,借这骚.乱的契机夺取夜凡尘的剑魄再合适不过。   至于连玉树……   风玄扬的目光与他短暂地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不见一丝波澜,此刻不过是他成仙道路上的阻碍而已。   “那还有人!”   华清羽与冼澜安在发觉异样的瞬间,第一时间便御剑返回,试图重新吸引鸣蛇的注意,可却于事无补,它张着血盆大口,喷出的灼灼烈焰向连玉树袭来。   一片火光之中,连玉树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铮!”   呼啸的剑气发出清脆的响声。   再睁开眼时,连玉树却发现自己并未被火舌吞没,挡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夜凡尘的九阳剑阵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将火光尽数挡在外面。   夜凡尘头也未回地冲他说:“离开这里。”   方才紧急之下,他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三清门的人。   三清门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   劫后余生的刺.激让连玉树的大脑处于宕机的状态中,他几乎是机械式地从地上起身御剑飞速离去,但余光却直直地盯着夜凡尘那似霜雪般的身影,有些出神。   夜凡尘方才的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鸣蛇,它口中喷射着烈焰,挥舞着四翼朝夜凡尘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变换着方位地躲避着鸣蛇的火焰,手中的长剑快若一轮银色闪电,与鸣蛇的巨翼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可就在这时,夜凡尘的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朝自己身后而来,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只得抽出长剑去应付身后的人。   盗窃拘魂灯的黑衣人、布下幽冥幻阵的人和眼前的黑影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嘶……”   这一回,鸣蛇的巨翼结却是结实实地刮到了夜凡尘身上。   夜凡尘发出一声闷哼,小腿被鸣蛇巨翼上的倒刺给划伤,原本洁白的衣摆渗出鲜血,而那黑衣人的攻势却愈发猛烈起来。   风玄扬心中暗自得意,心想这便是自己得手的好时机。   可谁知那鸣蛇这时却极为不合时宜地又煽动着巨翼朝两人袭来。   风玄扬骂了一声“该死”,随后往侧边躲过了它这一击,而夜凡尘则在应对不及之下整个人被那巨翼给扇落悬崖。   鬼面崖中,人的修为被压制,而夜凡尘的长剑又在方才的打斗中掉落。   不受控制地向崖底坠落之际,他的眼瞳中倒映着血色长空、滚落的碎石、鸣蛇煽动的巨翼,还有……   那人向自己疾驰而来的身影。   折风渡的面容在他面前逐渐放大。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伸手揽住夜凡尘的腰,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折风渡大乘期的修为完全施展开,任凭着鬼面崖的封印将其一点点压制,两人下降的速度也越来愈快。   不知下落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丝灵力都消耗殆尽,折风渡的后背落在一片松软的土地中。   一路下来有灵力减速的缓冲,这一下摔得并不厉害,倒惹得四周尘土飞扬。   而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夜凡尘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胸膛,鼻尖是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第30章   鬼面崖底,   上方是高耸的乌木,世界再次寂静下来,唯余潺潺水声与几声蝉鸣,方才鸣蛇的骚乱、漫天的火光皆恍如隔世。   夜凡尘被折风渡抱在怀里, 他的指尖贴着对方胸前的衣襟蜷了蜷, 急切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在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后, 他忽然又想起似的, 道:“不过……你方才怎么也下来了?”   “没事。”   折风渡眨了眨眼睛, 就这么看着他,“因为……我担心师兄。”   在自己跳崖寻找冰天血莲的路上看到夜凡尘发生意外然后担心他……   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听折风渡这么一说, 夜凡尘有些愣住了, 直到掌心下传来的温热触感提醒着他……他才晃然意识到自己还趴在对方身上。   夜凡尘急忙地撑起身来,没了灵力的支撑, 四肢似乎比以往都要沉重些。   他出言提醒折风渡:“这里危险……”   “嘶——”   可能是因为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一下子牵动了小腿上被刺伤的伤口,夜凡尘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好看的长眉也拧了起来。   这会儿彻底没了灵力的舒缓, 腿上的钝痛感愈发明显,连带着泛起一股灼烧感, 整条小腿几乎都麻了。   “先别动。”   光是看着夜凡尘方才的表情,折风渡便知道他应该是疼极了。   他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握着夜凡尘的脚踝将对方的衣服小心撩开, 慢慢褪到小腿处, “我看一下。”   夜凡尘的皮肤很白, 脚踝纤细, 蓦地被折风渡这么握在手里, 他的长睫颤了颤,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侧的衣摆。   而此时他靠近脚踝的皮下凝了一片青紫,赤黑色的血沿着那道伤口不断地往外渗出,和他原本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色差。   小腿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灼烧感,又疼又麻。   折风渡皱眉:“那怪物的倒刺上有毒。”   夜凡尘:“我有带伤药,但是……”   现在没了灵力他打不开袖里乾坤,平时带的伤药仙丹在这会儿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没事……” 折风渡抬眸看了他一眼,“先把毒逼出来。”   夜凡尘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做之际,对方忽然低下头来。   小腿那处落下温热的触感,折风渡的唇覆在了他的伤口处。   几缕墨色的发丝倾落下来,这个视角下夜凡尘只能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和低垂的眼睫,   “嗯——”   夜凡尘发出一声轻哼,那一块儿的皮肤似乎比刚才牵动伤口时的触感还要烫,烫得他耳朵尖都红了。   他下意识地想把腿缩回去,却被折风渡捏住了脚踝。   对方的手掌宽大而骨节分明。   折风渡小心地将夜凡尘的毒吸出来,他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大部分蛇毒暂时排出去了,残余的那些需要解毒的草药,我先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说罢,他扯出一卷袖口内衬的布料,干脆利落地撕了下来,绕着夜凡尘的伤口处裹了两圈。   夜凡尘感觉自己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烫,他微垂着眼睫道:“谢谢你。”   折风渡从地上起身:“师兄还能走吗?”   “能。”   夜凡尘点点头。   说罢,便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的,然后一脚踩到了松软的泥土中,整个人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向前倾去的时候,折风渡抓住了他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下:   “小心点。”   夜凡尘稳住重心,他的长睫颤了颤,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触电般地松开了对方的手,只不过指尖还残余着对方的温度……   有些烫。   折风渡抬头望了眼高处:   “这悬崖大概也有百丈高,方才摔下来不知落在了哪个犄角旮旯,这里地势又隐蔽,现在天快黑了,就算他们下来找我们,也与大海捞针无异。”   说到这,他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我听到那处有水声,若是沿着溪流走说不定能快点找到出口,再不济也能有水源保障。”   按照曲无应给自己的地图,冰天血莲与出口都在溪流的尽头。   冰天雪莲有解除煞气的功效,自然也能解毒。   折风渡方才观察了一下,夜凡尘中的蛇毒应该是慢性的且毒素不强,只要能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便问题不大。   “好。”   夜凡尘对此没有异议。   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很认路。   自他有记忆以来,都是通过定位咒、引路符、神识等来判断方向的,再不济也可以靠剑灵,而此刻在这纯天然的荒郊野外中,夜凡尘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就在他按照折风渡说的那个方向走去的时候,对方的视线落又在他的足腕上:   “现在一时半刻清不了这蛇毒,师兄你若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   落云台上的大殿中,先前从落枫谷中逃出来的弟子都暂时聚集在此处。   连玉树站在一个角落处,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剑发呆,到现在为止他的脑子都是僵的,先前鸣蛇的嘶吼、漫天烟尘的场景仍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回放。   “怎么会不见?”   隔间外忽然穿来一声极具穿透性的疑问,随后他便见景岚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景岚拿了自己的剑就要往外走。   连玉树有些迷茫,拦住他问:“谁不见了?”   原本看到连玉树那张脸忍着没揍他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对方还非要主动问他,景岚怒气上头,全靠尹柏寒拦着才没有冲上来找他干架: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封淮和大师兄会掉下悬崖?你在这里明知故问些什么?”   尹柏寒倒还算冷静,他解释道:“当时鸣蛇失控出现了意外,师兄与封淮掉下了鬼面崖,现在下落不明,我们准备派人去找他们。”   夜凡尘掉下去了?   为了救他?   怎么会掉下去?   连玉树几乎愣在了原地。   这几个问题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过了好几秒,他迟顿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黑影,风玄扬。   一定是那个时候他对夜凡尘出手了。   想到这,连玉树的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他僵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艰难地动了一下嘴唇:   “那……”   “我也去。”   见状,景岚又想骂他,尹柏寒抢在他前面道:“到了鬼面崖底,修为会被彻底封印起来,那里比寻常地方还要危险,你想好了?”   “嗯……” 连玉树点头。   尹柏寒看着他道:“一刻钟后,云台上集合。”   ……   半刻之后,连玉树拿上自己的长剑,准备随他们一道出发,却在经过长廊转角的时候突然被人给拽到了角落处。   那人笼在阴影中,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跟他们一起去,很好,我要你将这个追踪符带在身上,让我能随时知道他们的动向。”   连玉树低头看了眼被塞.入自己手中的黄符,又抬头看看眼前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风玄扬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连玉树却之字未提当初他身陷鸣蛇的险境。   见连玉树长时间没有回应,他的神情愈发得不悦起来。   这一瞬,连玉树忽然有些想笑,他张了张口道:“先前我……”   先前我差点死于鸣蛇嘴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风玄扬皱眉:“先前怎么了?”   连玉树抬眸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没怎么。”   说罢他将那黄符收入了袖口中,头也未回地离开了。   目的达成,风玄扬没再管他。   只是望着连玉树离去的背影,他感觉哪里隐隐有些不对,但他却说不上来。   ……   泥泞的崖底,   尹柏寒等人探索的进程并不顺利,没了灵力的指引他们在野外很容迷失方向,只能勉强靠罗盘辨认出东南西北,为了防止有人走散,他们也不敢贸然分头行动。   此时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可他们仍未找到两人的踪影。   走着走着,景岚注意到连玉树似乎又掉到了队伍最后。   对方藏在树林中鬼鬼祟祟的身影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上次比武,就是连玉树指导的弟子暗中陷害封淮,这次大师兄又为了救他跌落崖底,害得封淮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景岚越看连玉树越气,偏偏就是这种没本事的小人得志,害得大师兄和封淮至今下落不明,而他倒好,一点事都没。   这种人怎么看怎么像那种话本故事里的恶毒炮灰啊!   见对方此时还在树林里鬼鬼祟祟地呆着不肯出来,景岚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就在刚才,   连玉树在这发现了一头小山猪,他废了点劲逮住这头小山猪,随后把风玄扬给自己的追踪符贴到了猪身上。   连玉树用绳子绑了两圈,确认这个东西不会从猪身上意外掉下来之后,他转过身准备跟上队伍,领子却在这时忽然被人给拽住了。   他整个人被拽得往前猛的一个趔趄,景岚生气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你来这里干嘛?啊,你到底是下来干嘛的?”   连玉树愣了片刻,有些呆滞地动了下嘴唇:“找人。”   “找人?” 景岚笑了,“你是想找人还是害人啊?”   “你做的“好事”还不够多吗?”   看着连玉树那副茫然的神情,他拽得更紧了些,“你不是本身就和封兄他们不对付,上次找他茬,是不是你,啊?你他妈会安好心?”   “但你知道吧……就算是畜生也知道要报恩,你要是还恩将仇报,就他妈连畜生也不如,你懂吗?”   景岚越说越生气,“今天我不管什么同门情谊,老子就是看你不爽,他妈的想揍你,像你这样白活那么久简直就是在浪费灵气。”   他此时完全在气头上,反正他们现在修为都被封印起来,论单纯的打架肉搏,连玉树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   说罢,景岚当真松开连玉树的衣领,一拳朝对方脸上挥连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连玉树完全没躲,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他这么一下。   连玉树的半边脸很快便肿了起来,嘴角渗出几丝血迹,模样狼狈不堪,但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开始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景岚甩了甩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掌,往后退了半步,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连玉树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洞,半晌,他终于停下了哂的笑,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   “你说得对。”   他确实白活了半辈子。   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认可,自卑又自负地活在“风氏”的阴影中,像一个没有主见的棋子,被人当枪使。   如果今天不是夜凡尘,那么他到死都像是一个笑话。   连玉树看向景岚:“你还打吗?”   把他扇醒了也好。   景岚皱了下眉:“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确认连玉树可能真的那里不太正常后便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会自己刚才那一拳把连玉树给打傻了吧?   ……   布满碎石的溪水边,天色已基本黑了下来,而折风渡与夜凡尘仍未找到出口。   这一路上,因为夜凡尘腿脚不便,折风渡特意放慢了速度。   此刻,他在自己身侧没见到夜凡尘的人影,便习惯性地停下了脚步等对方。   下一秒,   夜凡尘蓦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砰!” 是碎石从脚边滚落的声音。   折风渡转身扶住夜凡尘,掌心传来的触感却很烫,明显高于一般人的正常体温。   夜凡尘应该是在发热。   夜凡尘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他靠着折风渡的背说了声“抱歉”,想移开步子,却发现自己的左脚卡在了碎石堆中,关节处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脚踝应该是扭到了。   折风渡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问对方:“疼吗?”   夜凡尘将自己的脚从碎石堆中拔.出来,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他看了眼快黑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眼折风渡,微微垂下眼眸,说:“不疼。”   对方本来就已经因为自己的腿耽搁了许久,再这么耽搁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出口。   说罢,夜凡尘抬腿便要往前走,却被折风渡伸手拦住,他指了下对方身后的一块巨大岩石:   “我感觉像是扭伤了,师兄你坐上去我看一下。”   夜凡尘听话地坐过去,他把衣服撩了起来,露出了自己的左腿。   他原本白皙的脚踝处堆积了一片淤青又有些红肿,显然是扭伤了还扭得不轻,而那被妖兽刺穿的伤口至今无法愈合,还在不断地向外渗血。   折风渡的眉头皱了一下,这看起来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些:   “师兄还能走吗?”   这会儿,夜凡尘烧得脸颊都开始发烫,脑袋晕晕的,下意识地就说:“……可以。”   折风渡看着他没有说话,   还可以?   再走几步,脚踝就该肿得下不了地了。   见对方不说话,夜凡尘愣怔地望着折风渡,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还是因为对方深邃的视线过于直白,他的思维慢了半拍。   然后他便见折风渡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嗯?   为什么走了?   夜凡尘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他的衣摆,就在他以为折风渡要离开的时候,对方在自己身前半蹲下来:“上来。”   “我背你。” 第31章   夜凡尘愣了一下:“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说完这句话,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然后夜凡尘听身前的人说:“现在天快黑了,你看这里阴嗖嗖的, 天黑以后, 指不定什么野兽妖怪就都跑出来了……”   “师兄你要是再逞强的话,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下一秒,   夜凡尘攀上了折风渡的背。   他其实不太怕吃人的妖怪和野兽, 这种东西他在修真界见过很多,但他感觉折风渡好像有点生气了……   在伸手攀上对方肩膀的瞬间, 折风渡托住他的大腿直起了身子。   夜凡尘整个人往下滑了一下,似乎是怕掉下去,他下意识地圈紧了对方的脖子,这个视角下却瞥见折风渡唇边的隐隐笑意。   嗯?   所以刚才没有生气吗?   夜凡尘的下巴轻轻地搁在折风渡地肩膀上,几缕银发倾落下来与对方的发丝缠绕在一块儿, 折风渡的脊背宽厚,即便背着他依旧走的很稳。   走到溪边的时候, 折风渡的步子忽然慢下来:   “师兄可以帮我把头发拨上来一点吗?有点痒。”   “好。”   夜凡尘伸手将对方肩头落下的碎发全都撩了上来,只是有一缕细碎的发丝从额前垂落,正好落在了折风渡的鼻梁上。   他的指尖抚过对方高挺的鼻梁,试图把那缕碎发从对方额前移开,可那头发就像个狡猾的泥鳅似的在和他玩捉迷藏,几次下来, 头发没撩开,鼻子眉毛倒是摸了个遍。   夜凡尘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心跳忽然变得有些快。   每多一秒的接触, 他就更紧张一些。   那好像不再是一缕头发, 而是个烫手山芋   他甚至觉得折风渡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折风渡什么都没说, 只是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 任由对方的指尖抚过自己的鼻梁,原本紧抿的嘴角倒是弯了起来。   夜凡尘的耳朵红了。   他想,对方一定是在笑自己。   “好了。”   终于将头发撩上来,夜凡尘几乎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折风渡唇边笑意未减:“谢谢师兄。”   他不是故意想笑的,他只是觉得夜凡尘刚才的样子很像是小猫用爪子在捞水里的鱼,捞了半天却捞了个空。   夜幕渐黑,折风渡背着夜凡尘沿着小溪走了一段路。   背后的人变得越来越安静,后背传来的温度越来越高。   夜凡尘估计是觉得冷,下意识地将折风渡抱紧了些。   折风渡抬眸看了眼周边的环境,才发现天边不知何时已升起一轮弯弯的银月,隐约还能听见山间兽鸣的回声。   四周凉风习习,温度在不断下降。   折风渡不畏寒,但夜凡尘现在估计受不了。   而且夜间行路还是非常危险的,现在两人没了修为不比从前,若是遇上什么山间猛兽,他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折风渡粗略地估摸了一下,他们现在最多只走了一半的路程,一时半刻绝无可能抵达溪水尽头的出口,便提议道:   “师兄,我们今夜可能得找个地方落脚,等明日日出之后再继续赶路。”   “嗯……好。”   夜凡尘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疲惫。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幸运的是,折风渡没走多久便在这附近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干燥的洞穴。   他弄了些树枝枯草,在洞穴中央升了堆篝火。   从坠崖到现在数个时辰下来,折风渡感到有些饿了。   对于筑基期的修士来说,原本他就算三天不吃饭也没什么事,但此时修为被封印,两人无法再吸收天地灵气,时间长了便会有饥饿感。   去哪儿弄吃的呢?   折风渡将视线投向了洞穴对岸的小溪,他从地上起身道:   “师兄我去捉些鱼。”   夜凡尘看着折风渡走出洞穴,用剑砍下一根树枝,他将一头削尖了,然后撕下一块布条绑在树枝的另一端上。   做完鱼叉后,折风渡脱了鞋,又把自己的裤脚管撩起来,走进那浅浅的溪水中。   事实证明,鱼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基本见了他都绕道走。   折风渡叉了约莫有一刻钟,一条鱼都没叉到。   他的动作变得有些急躁。   想当初自己有修为的时候想捉条鱼那不是分分种的事情。   夜凡尘见他一直没回来,有些放心不下。   他一瘸一拐慢吞吞地挪到溪边,这个时候恰好听到对方兴奋地大喊:   “我叉到……呃!”   然后夜凡尘便见折风渡一跤滑进了溪池里。   “噗通!” 一声巨响,   池面猛地溅出许多水花。   夜凡尘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待他再睁开的时候,溪面上都找不见折风渡人了,他赶忙问:   “你没事吧?”   “没事,”   折风渡坐在池底,冲对方举起自己的手,里面还攥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   “我抓到了。”   ……   一刻钟后,夜凡尘坐在篝火边烤鱼,折风渡在烤自己的衣服……   湿掉的外衣。   他头发也湿了不少,只好都放下来,这样干得快些。   本来折风渡觉得没必要,但夜凡尘说这样他会着凉,坚持让他把衣服和头发弄干。   而现在,   面对着夜凡尘频频投来的视线,折风渡莫名有些紧张……   这个造型和他在苍玄宗的时候太像了,夜凡尘不会认出自己其实就是魔尊吧?   夜凡尘坐在篝火的另一边,他翻着手里的烤鱼,余光却忍不住朝折风渡那瞥去。   对方长发披散下来的时候,气质好像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夜凡尘又说不上来。   不过……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些眼熟?   难道他以前见过对方吗?   “怎么了,师兄?” 折风渡忍不住问。   “没事。” 夜凡尘摇摇头,收回自己的视线,他现在烧得脑袋都有点晕,光是回忆都有些费劲,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对方了。   两人吃完鱼后,夜幕彻底降临,洞穴外冷风呼啸,一片阴森。   折风渡躺在篝火的一侧,身上盖着自己终于烘干了的外衣,但他却没有立即睡着,而是在想些心事。   他方才注意到夜凡尘吃的很少,基本只是喝了点水,眼底透着浓浓的倦意。   这一路上对方的状态似乎变得越来越差。   折风渡有些放心不下他,抬眸朝夜凡尘躺着的那块地方望去。   透过摇曳的篝火,他看到另一边,夜凡尘微曲着双腿,整个人蜷了起来,手抵在唇前,身子还在发颤,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皱了下眉,看这样子夜凡尘可能在发寒。   发寒也是中蛇毒的症状之一,而且越到晚上往往越难熬。   折风渡起身走过去,将手背贴在夜凡尘的额头上。   温度很烫。   感觉到外界的触碰,夜凡尘半睁开眼眸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好似蒙着一层水汽,长长的睫毛半垂下来,柔软的银发铺在身下,嘴唇烧得有些红,连带着眼眶周围也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看起来难受极了。   折风渡将自己外衣披到了夜凡尘身上,却在准备撤回手的时候被对方拽住了袖口。   夜凡尘没有说话,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似乎不想让他离开的样子。   折风渡看着他踌躇片刻,问道:“师兄,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反正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就在一块躺一晚上怎么了?   “嗯……” 夜凡尘点点头,终于松开了他的袖口。   折风渡小心地在他身侧躺下,像是按了慢放键一样,十分缓慢地舒展开自己的四肢以及确保他不会不小心碰到对方,然后折风渡将外衣盖在了两人身上。   他想这样夜凡尘应该会稍微暖和些。   可是下一秒,   “冷……” 夜凡尘一点点挪过来,把脸埋进了他怀里,额顶柔软的银发蹭在他的下巴上。   折风渡僵住了,心脏忽然跳得很快。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应该没有心脏病。   夜凡尘烧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寒,整个人如坠冰窖忍不住打哆嗦,折风渡对他来说就像是个移动的热源一样,他伸手抱住折风渡的腰,下意识地就往对方怀里拱,不知不觉中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埋进了对方怀里,他终于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折风渡看着在自己怀里缓缓闭上眼睛的人,原本抬起的胳膊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篝火摇曳的烛焰映照出夜凡尘半边安静的侧颜,他长长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抱起来的触感比折风渡想象中的还要柔软些。   像只睡着了的猫猫。   等等……不对。   折风渡皱眉,他什么时候想过啊?   一定是自己潜移默化地被《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这本狗血小说给影响了!   书里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说夜凡尘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像是那种空山雨后的清香。   折风渡小心翼翼地将胳膊放下来,轻轻地搁在对方身上,低头闻了闻。   真的有吗?   然后夜凡尘在他怀里挪了一下位置,折风渡又蓦地僵住了。   书里写的是真是假他不知道。   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真的变得很快。   折风渡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在三清门里和夜凡尘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培养出一点友情是非常正常的。   现在他抱着他的朋友睡觉,有点紧张也是正常的。   可能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和朋友一起睡过觉……呃,在挨得那么近的情况下一起睡过觉,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或许多睡几次就习惯了……   “嗯?”   夜凡尘忽然发出一声轻哼。   折风渡的后背瞬间绷住。   “怎么了?” 他问。   夜凡尘指着折风渡怀里一块硬硬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刚才被硌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哦,” 折风渡把那只布偶老虎拿出来,“是上次买的那个手工艺品,我绣好了,准备给师兄的来着。”   夜凡尘从他手中接过老虎,端详着上面用金线绣的“尘”字,然后他听折风渡说:   “师兄以后如果想我的话,可以多看看它。”   夜凡尘从他怀里微微仰起头,有些迷糊地看着他:   “我想你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多看看你?” 第32章   被夜凡尘这么一问, 折风渡有些愣住了,在对方直白的视线下他偏过头:   “自然……是可以的。” 在他回到苍玄宗之前。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折风渡将那布老虎放到一边, 道:“师兄早点休息。”   “嗯……” 夜凡尘困倦地阖上眼, “你也早点休息。”   他在折风渡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折风渡听着洞穴外呼啸的风声, 怀里人的胸腔微微起伏着,呼吸声很轻,身后是摇曳的篝火,暖色的烛光为洞穴内添了些温度。   两个人抱在一块儿……   好像确实不怎么冷。   感受着怀里人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折风渡也慢慢有了些困意。   他本来想守着这篝火待天快亮的时候再稍微睡一会儿, 但或许是抱着夜凡尘暖洋洋的触感让人犯懒。   折风渡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自从穿进这个修真世界以后他便鲜少做梦了, 但今晚折风渡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出现的面孔是全然陌生的……   ……   九重天上,   一书生模样的老者右手执笔, 左手翻着册簿,头发由一个莲花道观束起, 落笔的速度不紧不慢, 神情悠然自得。   “司命!”   书房外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司命握笔的手抖了一下,笔划断了,墨水溅满了左下角。   他看着这本还差一点就将要完成的命簿, 气得胡须都开始抖了。   又得重写了, 真是的……   是谁害得他今天要加班?   月老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几乎就要把他的门槛踏烂:“我那儿的姻缘线全乱了!”   司命皱眉:“我只负责管理凡人的命簿,你那儿的姻缘线乱了管我什么事?”   “你再仔细看看!” 月老手一挥,面前立马浮现他庭院中的虚影。   只见那颗姻缘树上的红线全都乱糟糟地缠成了一团。   司命:“看不出来……”   都乱成这样了他能看出什么来?   月老伸手指着其中一根线道:“你看看这个是谁?”   司命定睛一看。   其中两根发着光的线从树的一南一北原本完全不搭界的两个方位强行绕到了一块, 正因为如此, 其他的红线也被打乱了。   司命皱眉:“啊, 这……”   月老:“这是云宸星君下凡渡劫的转世……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   一提到“云宸星君”四个字,司命神情一滞,完全没了方才的底气,半晌,他嗫嚅道:“我……我不过是将他的劫数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透露给他罢了……”   在月老愈发不善的脸色中,他补充道:   “可这事是他逼我的!”   月老问:“什么特殊方式?”   “我将云宸星君的劫数写进了凡间的一本书中,名为《一剑封神》,到了那修真界,他便能提前知晓自己的命数了。”   月老一张脸快拧成了苦瓜:“先不论这泄露天机之事做不做的得,你且好好再看看你那命簿,他那劫数可是这么写的?”   闻言,司命从一旁的书柜中翻找出折风渡的命簿,却恍然发觉其中的文字全都被改掉了,就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开始撒腿狂奔,彻底乱了套:   “这……这是怎么回事?”   虽说折风渡提前预知劫数之后命簿是会发生变化,但也不该乱成这副样子啊,怎么连姻缘线都变了?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1】,他给折风渡命簿,是想让对方找到那一线生机,可现在这哪是人遁其一啊,他简直就是遁了五十。   月老指着他的命簿道:“你再好好看看你上面写的书名!”   司命缓缓将那上面的字念出来:“一剑……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   他拿着命簿的手都开始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可没写过这玩意儿!”   月老捋着自己乱糟糟的长须:“你可知道凡间有一种东西叫做“同人”?”   “你既然把他的劫数写进了凡间的一本书,那书成了凡间的物品,此后衍变又岂是你能控制的?……都说了说了……这种泄露天机的事做不得,哎!”   司命问:“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月老烦躁地揉着他的头发:“只能试试把他的命数扭回来了,你想个法子再把《一剑封神》给他,让云宸星君知道自己穿的并不是那什么“偏执魔尊心尖宠”而是这本书,好歹把我的姻缘线给扭回来。”   司命:“这会不会弄得更乱啊?”   月老瞪了他一眼:“你个始作俑者,现在知道乱了?”   ……   太阳升起,折风渡被洞穴外的蝉鸣鸟叫声给吵醒了。   昨夜的梦境他完全不记得,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困得很,还想再接着睡。   半梦半醒间,他试着动了下胳膊,掌心却传来了柔软的触感,他这才反应过自己怀中还躺着个人。   折风渡低头看去,怀中的人长睫紧闭着,夜凡尘还没醒。   与昨晚烧得眼眶通红的样子截然相反,现在的他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   他这幅模样让折风渡更加忧心起来。   “师兄,醒醒。”   折风渡一连喊了他好几遍,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夜凡尘还在发烧。   腿上的伤口看来起来愈发严重了。   “嗯……” 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废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睁开眼睛。   折风渡将他扶起来:“师兄,要不要喝点水?我们得继续赶路了,要尽快找到出口。”   夜凡尘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好。” 夜凡尘点点头。   折风渡喂他喝了点水。   但水只喝了两口便喝不下去了,像只病怏怏的猫一样。   两人离开洞穴,折风渡背着他,又沿着那条小溪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他有些怕夜凡尘就这样睡过去,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方说话:   “师兄,你觉得我能结丹吗?好多人一辈子都结不了丹。”   夜凡尘将他肩头的碎发撩开:“能。”   折风渡:“可是我没什么天赋,三清门应该没有人愿意收我为徒。”   夜凡尘本来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有的。”   他稍微清醒了些:“你有天赋,也会有人愿意收你的。”   折风渡:“那师兄可以收我吗?”   夜凡尘轻轻地“啊”了一声:“我还不是长老。”   折风渡:“那师兄当上长老就可以收我了吗?”   夜凡尘半阖着眼睛,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嗯……那我要快点突破合体期……合体期以上就有机会当长老了。”   折风渡弯了弯嘴角:“好,那我等着师兄……”   越靠近出口,水声逐渐变大,水流也越来越湍急,观望着此刻变化的地形,折风渡注意到现在他们与图纸中的出口已相差不远。   可这时肩头的人没了声音,应该是实在撑不住了。   夜凡尘长长的银发从他肩头散落下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折风渡忽然感觉他的心变得有些乱,又很烦躁,穿进这个世界后从未如此烦躁过……   于是他加快了步伐。   ……   鬼面崖底的尽头,溪流汇成了一片瀑布,四周绿意盎然,瀑布后是一个晶莹的洞穴,这里宛若一片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折风渡原本以为冰天血莲此等灵果会生长在十分难寻的地方,可它现在就安静地躺在那水帘后面……   只不过花苞是完全闭合的,仅露出的一点花瓣是稚嫩的白。   这样的血莲并不能发挥它的功效。   折风渡皱起了眉,他现在不能用灵力将对方催开,如果就这样将血莲摘下,它将彻底失去作用。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瀑布面前忽然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折风渡下意识地将夜凡尘护住。   果然,他就知道,珍贵如冰天血莲怎能不经历险阻就轻易摘下。   看着那老者和蔼的面孔,折风渡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能发生什剧情?   呵,狗血爱情小说里的经典桥段肯定要来了。   那老头定会说若是他想要拿这血莲,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因为这血莲需要用人血浇灌诸如此类吧啦吧啦吧啦……   或者,对方拿出一粒金色的丹药,对他说此乃忘情丹,若你想拿这血莲也不是不可以,你与他必须有一人服下这忘情丹,前尘往事从此一笔勾销……   折风渡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于是他准备来一个先发制人,当即对那老者道: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   那老者却对他笑:“你终于来了。”   折风渡:“啊?”   下一秒,他见那老者指尖一挥,金色的灵力将冰天血莲包裹,随后血莲的花苞绽开,开出两朵鲜红而又饱满的莲花。   老者将那花摘下来,就这么递到折风渡面前:   “你不是想要吗?”   折风渡:……   就这么简单,不会吧?   他试探性地问:“你为何帮我?”   凭空出现的世外高人,又无缘无故地帮他……   虽然说他是主角攻,但这剧情特喵地也不太合理吧?   “缘分罢了。” 那老者笑而不语,捻着长须道:“不过确实,你有一物落在了我这……”   说到这,他摊开自己的掌心,上面凭空出现了一本书。   折风渡愣了一下,上前接过那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一剑封神》”。   几乎就在他拿起书的瞬间,那老者就化作一道雾气消散了,仿佛从未来过。   折风渡心下诧异。   这《一剑封神》与《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难道说有什么联系吗?   他当即翻开书,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然而,折风渡的视线刚一扫过那几行醒目的标题,他就皱起了眉头:   第五十六回:黑衣人夜袭三清 ,南山拘魂灯失窃   第七十回:夜凡尘遇幽冥火,落枫谷惊现黑影   第七十一回:试炼鸣蛇突失控,夜凡尘坠落崖底   第九十回:折风渡暗中捣鬼,黑影身份终揭露   第一百二十一回:无尚剑下灭魔头,临安仙君终成仙   折风渡:……   什么玩意儿,这么离谱的东西谁写的啊?   待他草草翻完这本《一剑封神》之后,折风渡气得直接将书扔到了地上。   这本书中发生的剧情与折风渡在这个世界所经历过的事情可以说是十分相似,只不过他就是书中那个作恶多端的幕后Boss,盗窃南山拘魂灯、放出鸣蛇、布下幽冥火幻阵、以及打伤夜凡尘等一系列事情都是他这个所谓的魔尊在幕后捣鬼。   折风渡看着那本被摔在地上的书,恨不得再给它踩上两脚。   这能是什么东西?   定是某个嫉恨自己的人写出来歪曲事实的同人!   对方或许是暗恋夜凡尘,无奈忌惮自己实力太强,不敢正面迎战他,只好写出此等yy产物。   当真是下三滥的伎俩。   这书不看也罢……   思及此处,折风渡的视线又落在“一剑封神”那四个大字上。   他心想,   叫什么《一剑封神》啊?   不如改名叫《一剑封神演义》算了。 第33章   把书扔掉后, 折风渡便没再想去管它。   可就在他抬眸的间隙,那书又奇迹般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   折风渡眸色一暗,加大力道, 将那书直接甩出了水帘洞中……   片刻后, 他望着自己掌心上完好的、未曾有丝毫损毁的《一剑封神》静静出神,这东西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无论折风渡将它扔得有多远,它都会自动回到自己手里。   显然, 这绝对不是一本普通的书,更像是什么上品仙器, 否则很难想象这东西有让人无法甩掉的本事。   “咳……咳……”   靠在石壁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哼,又咳嗽了两声, 即使是在昏迷中, 夜凡尘的长眉也紧紧地拧在一块儿, 好似非常不舒服的样子。   折风渡瞥了眼夜凡尘苍白的脸色,此时没心思再管这突然出现的奇怪书籍,还是先带对方离开此地比较重要。   他只好暂且将那书收入怀中, 伸手取   妥善保存好冰天血莲后,折风渡走到石壁旁伸手捞过夜凡尘的肩膀与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向水帘洞深处走去。   按照曲无应给他的图纸,那出口应该就藏在这水帘洞背后。   折风渡发觉这条道越往深处走越狭窄, 两侧岩壁上爬满了青苔等植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意,而眼前的空间则彻底被黑暗笼照, 他只能凭借直觉与有限的夜视摸索着向前。   他将夜凡尘小心地护在自己的臂弯中, 以免对方磕到碰到一旁坚硬的岩壁。   约莫走了一刻钟左右, 甬道似乎到了尽头, 在折风渡黢黑的视线中,前方像是有堵墙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他试探性地伸手摸了一下,发现那是垂下来的柔软藤条。   阵风渡伸手拨开那些藤条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阳光倾落在他肩头的那一刻,折风渡感觉到有一股舒缓而又温和的灵力缓缓沿着自己的经脉舒展开。   他被封印的修为又回来了。   “咳……咳……”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突入起来的灵力席卷经脉,加快了血液的循环,而夜凡尘体内的毒素还未清除,他一时间无法适应过来,整个人都蜷在了一块,指尖紧紧地拽着折风渡的衣领,神情很痛苦。   折风渡将人抱住,伸手点了夜凡尘身上的几个穴位,暂时将对方的灵力封住以防毒素加快扩散。   他扶着夜凡尘靠到一颗树上,将其中一朵冰天血莲通过灵力渡送到对方口中,血莲消散之际发出一道白色的光,那光沿着对方胸口的经脉缓缓往下移动,似乎在发挥它解毒的功效。   服下冰天血莲后,折风渡坐在夜凡尘身旁观察着他的神色,对方的唇色还是很白,未束的银发披散下来,有几缕落在了衣襟里。   夜凡尘这幅安静乖巧的睡颜使得折风渡有一瞬间的晃神,让他想起了……那晚对方窝在他怀中,柔软的银发蹭过他的下巴、衣领,而那篝火的温度似乎也没有怀中人的高……   “叽叽……叽叽……”   树上的鸟鸣打断了他的思绪,折风渡回过神来,伸手摸了下夜凡尘的额头。   对方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些。   折风渡的目光逐渐下落,最终停在对方被.干涸血迹浸染的小腿上,他从袖中取出伤药,撩开那一处的衣物,小心地涂抹在对方的伤口处。   灵药起效得很快,骇人的外伤很快便愈合了。   做完这一切,他伸出二指搭在夜凡尘的手腕内侧。   此刻,对方的脉搏终于平稳下来,折风渡能感觉到其中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在沿着对方的经脉缓缓展开。   夜凡尘的状态在慢慢好转……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这里有人!”   身后忽然穿来陌生的呼喊声。   折风渡回头,便瞥见了一个御剑的白衣修士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通过他身上的装束可以看出这人是三清门的弟子。   那人的视线缓缓从他们身上扫过,在注意到折风渡身后的人时,他有些不确定问了一句:“大师兄?”   折风渡将另一朵冰天血莲放入自己的袖里乾坤,他把夜凡尘抱起来,向对方走去:“他受了点伤。”   那弟子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张传讯符:“有人找到大师兄了!”   他转头看向折风渡,看穿着这人也是他们三清门的弟子,而他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人衣摆沾泥带灰,鬓发也乱了,显然是刚从野外跋涉回来。   不过,即便装束褴褛也难掩其出众的气质容貌。   折风渡:“师兄他先前中了鸣蛇的蛇毒,我已经喂他服下解毒的草药,但完全清除蛇毒还需一段时间。”   “这是寒冰石床,可以加快草药的吸收、促进血液的循环……”   那弟子似乎是个医修,对解毒疗伤格外熟悉,在听了折风渡的话后他当即从袖里乾坤取出一张玉石冰床,“这位道友,劳烦你将大师兄放上来。”   “好。”   折风渡点了点头,又道:“去把你们掌门叫来。”   现在除了清筠以外,无论将夜凡尘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那医修弟子道:“我方才已传讯与掌门,清筠真人正在过来的路上,应该很快就到了……这位道友你有受伤吗?”   他看折风渡的样子,估计也是从那危机四伏的鬼面崖底上来的。   “我没事。”   折风渡冲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却是看向怀里的人,夜凡尘在他怀中非常安静,头枕着他的臂弯,长长的银发从他的袖侧落下,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向前走了两步,松了些小臂的力道,想把夜凡尘放到那石床上。   可就在这时,怀中的人忽然像小猫似地往他臂弯里蹭了蹭,折风渡将他放到面前冰床的动作蓦地一滞。   “嗯——”   似乎是因为不想离开,夜凡尘又往他怀里缩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哼。   折风渡看着对方安静的睡颜和垂落的长睫,他忽然不想将夜凡尘交出去了。   正道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么多居心叵测的坏人,还总是藏在暗处。   自己可以将他带回苍玄宗,反正现在他的修为恢复了,那些魔修都不敢不听他的话。   夜凡尘如果喜欢的话,他也可以在那里建个洗剑峰,不过就是座人工假山而已,哪里比不过三清门了?   折风渡想,就算夜凡尘知道了自己其实是魔尊,他也……不一定会生气,毕竟这本小说叫做《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夜凡尘喜欢上他是命中注定的……   “道友?这位道友?”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眼前的医修似乎注意到了折风渡的发愣。   折风渡回过神来,终是懈了小臂的力道。   在将夜凡尘放到石床的过程中,他的余光瞥见远处树林中一群修士御剑而来的身影,其中就包括清筠。   他将夜凡尘放到石床上,垂眸扫过对方安静的睡颜,伸出手背轻轻地蹭了蹭夜凡尘的脸颊……   ……   一阵风起,清筠衣袖一挥,落在石床前。   那医修弟子转过身,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掌门真人。”   “嗯。” 清筠朝他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仍未醒来的夜凡尘身上。   随即他神色肃穆地伸出二指探了一下对方的脉搏。   清筠神色微变,看向那医修:“是谁将凡尘带过来的?”   夜凡尘体内的蛇毒正在缓缓清除,显然是有人喂了他解毒的灵草。   “啊……”   那医修转过头,指着折风渡道:“就是这位……”   然而,方才折风渡站的地方却空空如也,连阵风都没留下。   医修疑惑地皱起眉头,望着眼前的空地,左右张望起来:   “咦,人呢?” 第34章   落枫谷的树林中,   一道身影翩然落地,负手而立。   曲无应抬眸看了他一眼:“尊上。”   折风渡:“拿到了,我们回苍玄宗。”   他的语调一板一眼, 听不出任何情绪。   曲无应看折风渡现在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没敢再吱声。   他想,这回尊上应该是真的打算走了。   “请留步。”   一道苍劲的声音穿透树林而来。   折风渡回眸,背后疾风传来。   他伸肘挡下清筠一击,广袖翻飞, 视线交错,灵力荡开。   清筠并没有真的用多少力道, 他只是定定看着对方的眼睛:“苍玄宗宗主不远千里来我三清门求学问道,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是否也不太合适?”   折风渡笑:“你在三清门的时候早就知道我身份了不是吗?”   见对方沉默不语, 他又问:“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 当初为何不揭穿?还将我留在三清门……放任我接近他?”   清筠:“此乃天机……”   折风渡蓦地打断他:“不要再和我说那套天机大道因果的理论……”   “我不信天,也不信命。”   说罢,他往后撤出数尺, 冷冷地看着对方:“另外,出于好心本尊提醒你一下,你们六派当中……有鬼。”   “当然这事与我苍玄宗无关,本尊也不会插手。”   清筠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色:“既与你无关, 为何还要好心提醒我呢?”   折风渡:“……”   怎么这么多问题?   一旁的曲无应看着尊上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下了然。   他太懂他们这一类人了。   傲娇就是他们的保护色,永远都是“爱在心中口难开”。   于是曲无应帮折风渡回答:“尊上定是不希望看到夜道长再出事。”   清垣“哦”了一声, 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折风渡:???   可恶, 他这个下属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他瞪了曲无应一眼:“本尊有这么说过吗?”   曲无应摇头:“没有, 是属下僭越了, 尊上冷铁石心肠,心中只有苍玄宗大业,就算夜道长日后在三清门受伤,尊上定然也是不会在意……”   什么?受伤?   一提到这个折风渡火气又上来了   他当即看向清筠道:“要是他日后在三清门再出什么好歹,你们给本尊等着,小心我……”   话说到一半,折风渡感觉到两道慈爱的视线照在自己身上,清筠和曲无应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中蕴含着一种包容与理解,   “……”   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在和人吵架?   折风渡狠狠闭嘴。   半晌,他衣袖一挥,冲曲无应说:“走了!”   就在折风渡化作一道金光准备遁走之际,御剑而来的清垣几乎是看着清筠大惊道:“师兄!这封淮竟然是……”   “我就知道,这人特娘的有问题!”   说着他便御剑试图追上那道金光,却被清筠伸手拦住。   清垣几乎是气得跺脚:“为何就放任这魔头一走了之?”   清筠捻着长须摇摇头:“你说岔了,不是我们放他走,而是他放我们走……”   清垣缄默。   ……   三清门,   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自从筑基以来他好像很久都没这么睡过了,睡得四肢都有些发沉。   在醒来的一瞬,夜凡尘感到有一股充沛的灵力正在绕着周身运转,整个人的思绪比以往都清明许多。   他竟是突破合体了。   夜凡尘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昏睡过去前的一幕。   脑海中浮现出那晚的洞穴中,身旁燃着温暖的篝火,折风渡抱着自己,轻声地哄他……   夜凡尘耳尖发烫,感觉心跳又开始加快。   可是现在……   他有些急切地偏过头去,床侧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折风渡不在。   夜凡尘猛地从床上下来,试图寻找对方的身影。   他在哪呢?   既然自己从鬼面崖回来了,那他应该也在三清门了才对。   “师兄,你醒了?”   尹柏寒听到动静,从屋外进来。   他发觉对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就这么赤足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想让对方再去穿件衣服。   但夜凡尘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是谁带我离开鬼面崖的?封淮呢?”   尹柏寒一下子没能接上他的话,愣了半晌:   “师兄……封淮他没有同你一道回来。”   夜凡尘神情一滞,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消化他说的话。   半晌,他伸手拿过自己的霜寒剑就要出门。   尹柏寒试图劝阻他:“师兄,掌门说你蛇毒刚清,最好再休息一段时间,不要贸然动用灵力。”   “我自有分寸。” 夜凡尘推开尹柏寒的手,就要往外走。   尹柏寒拦不住他,只能站在门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凡尘……”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夜凡尘抬眸,在对上清筠略显深沉的视线后,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后者看向夜凡尘:“……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夜凡尘随清筠一道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中烹着新茶,香雾缭绕。   清筠不紧不慢地煎着茶。   夜凡尘开门见山地问他:“师父,他为何没有和我一起回来?你们没有找他吗?那当时是怎么发现我的?”   清筠将一盏热茶推到他面前,缓缓抬眸看向夜凡尘:   “他没有回来,并不是因为他遭遇了什么意外,而是他不愿回来。”   夜凡尘看着茶杯中升起的袅袅雾气,开始愣神。   什么意思?   是说他人安好,但是不想回三清门吗?   “凡尘……” 清筠忽然喊他,神色肃穆,“你要知道一件事,他并不是寻常散修,从此往后也不再是我三清门的人。”   夜凡尘:“为何?”   “所以他是谁?”   “他现在在哪?”   清筠:“你只需知道他人并没有事,一切安好便行了。”   夜凡尘伸手握住那盏茶,直直地向清筠看去:“所以他到底是谁?师父。”   清筠没有回答。   夜凡尘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垂着眼睫,似是自言自语道:   “所以……这我也不能知道吗?”   ……   冷寂的卧房中,   夜凡尘静坐在柔软的卧榻上,试图靠打坐来分散自己心神。   可每当他阖上双目时,   “师兄……”   耳边又会浮现折风渡喊他的模样,对方弯着嘴角,对方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低下头来冲自己笑。   就好像他并没有离开,仍旧在三清门一样,第二日就会来洗剑峰向自己请教剑法。   夜凡尘放弃了打坐,他曲着膝盖,抱着自己的脚踝,将脸埋在膝上。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折风渡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叫封淮,是个散修。”   假的。   “我刚筑基,师兄觉得我有机会赢他们吗?”   假的。   “那师兄当上长老之后就可以收我了吗?”   假的。   夜凡尘的指尖在被褥上画着圈,在心中默默修正:   他不叫封淮,是个骗子。   所以他什么时候回来?   思绪飘渺的间隙,夜凡尘的视线落在枕边的布老虎身上……   丑丑的,他想。   他忽然又想起那晚,对方抱着自己,和他说:“师兄以后如果想我的话,可以多看看它。”   夜凡尘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布老虎……   所以,那个时候就已经在道别了吗?   现在他突破了,应该高兴才是……   可脑海中想的却全是那人的身影。   好想他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夜凡尘将屋里的灯熄灭,侧躺在床铺上。   他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片刻之后,夜凡尘竟瞥见那黑暗之中,一道诡异的红光从床头射出。   那布老虎的眼睛正在发射出镭射一般的红光。   黑暗之中,夜凡尘与那诡异的红眼布老虎对视着,脑海中又浮现折风渡与他说的那句话:   “师兄以后如果想我的话,可以多看看它。”   所以……   是这个意思吗?   原本那些郁闷、烦躁的情绪都被赶跑了。   现在只剩下久久难以平复的震惊。   ……   会发光的眼睛是折风渡在给布老虎注入灵力时特意设计的。   在黑夜之中也能给人带来满满的安全感,他对自己的这个设计可谓是十分满意,绝对称得上是点睛之笔。   就像是“暗夜中的守护者”。   在回苍玄宗的路上,折风渡将这件事分享给曲无应,他笑着问对方:“怎么样,本尊的想法是不是很妙?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   曲无应一时语塞,他避开折风渡的视线,吱唔道:“妙……太妙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折风渡自信地笑了一下,将目光转移向不远处的幽冥山:   “你觉得,他们现在都在干嘛呢……”   ……   苍玄宗总坛的大殿中,   琉璃瓦、白玉砖,场面怎一个“富丽堂皇”可以形容。   棠秋茗坐在最中央的雕花木椅上,身边围绕数个身姿婀娜的女妖。   那女妖一边给他喂酒,一边亲昵地喊:“护法~”   棠秋茗饮下酒,抓住对方的手腕:“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护法’,叫我‘尊上’。”   “哦~”   那小妖伸手抚上棠秋茗胸口,与他调笑道:“可我记得苍玄宗的宗主不是那个会玩火的魔头吗?听说上次他把整座幽冥山都烧了呢?您就不怕他突然回来吗?”   “尊上——”   雕花木椅左右两侧,   沈玉槐正在饮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装作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而阎魁淬了一声:“折风渡这个小白脸特娘地烧完山就跑了,也不知道现在死哪去了?”   棠秋茗笑着握住小妖纤细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拉:“笑话,我会怕他?你知道他回来只有做什么的份?”   殿外忽然有一道声音问:   “做什么的份?”   棠秋茗下意识地答:“给我擦鞋端水的份。”   怀里的人忽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棠秋茗问。   随即他抬眸对上了怀中小妖惊慌的眼神,才意识到那声音是男的。   那是一道低沉而阴测的男声。   下一秒,“哐!”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电光火石之间,棠秋茗袖口飞出一道暗器向那人袭去。   殿外阴风阵阵,明暗交集的光影之下,映照出折风渡那半张俊秀的容颜,锋利的暗器已然在他指尖燃为灰烬,残余的火星消散……   片刻的寂静后,   “属下恭迎尊上归来!”   殿内三人齐齐跪在地上,口号无比地整齐划一。   折风渡瞬移到大殿中央,视线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三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人后背发寒。   曲无应则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沈玉槐的神色是三人中最淡定的,毕竟他不像那两个蠢货总是喜欢逞口舌之快。   既然折风渡回来了,那么对方必然需要用人,这时候投其所好、别犯蠢就行了。   而阎魁在暗中与棠秋茗交换了一个视线,似乎都在指责彼此:   好你个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就到!   折风渡看向中央的雕花木椅:“这位子……”   棠秋茗赶紧起立:“自然是精心为尊上您准备的,我方才这不是帮您试试这椅子的舒适度……”   折风渡向他投来一个眼刀,棠秋茗立即噤声。   他坐上那雕花木椅,脚搁在一旁的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   棠秋茗被他这副不说话的样子盯得实在害怕,只好没话找话地凑上去,他注意到这回折风渡穿鞋了,当即机智地说道:   “尊上,您这鞋真好看,是新买的吗?需要我给您擦擦吗?”   折风渡扫了他一眼:“滚。”   棠秋茗:“好嘞。”   折风渡忽然又看向阎魁:“阎护法方才说本尊是什么来着?”   阎魁心虚:“没……什么。”   折风渡拔高了音量:“本尊是小白脸,那你是什么?”   阎魁结巴起来:“我……我……”   折风渡:“说啊。”   阎魁:“我是……”   折风渡:“大声点,听不见。”   殿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我……我是老丑八怪!” 第35章   苍玄宗的人都知道, 魔尊最近心情不好。   这几日不知哪处的茶楼话本开始流传出黑衣蒙面怪的故事,而这个故事里的黑衣蒙面怪……   “呵,笑话, 竟然都在说是本尊做的……”   折风渡“啪!”地把这书一摔,生气地摩挲着下巴。   棠秋茗好奇:“所以……不是您吗?”   如果不是去做坏事, 那这些时日折风渡消失都是去干嘛了?   他们魔修嘛……不是在做坏事,总归就是在做坏事的路上咯。   “……”   折风渡瞪了他一眼, “你觉得本尊做这种事, 还需要蒙脸吗?!”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 折风渡将那几个话本折子扔到棠秋茗脚前, “因为这蒙面怪长相奇丑无比、见不得人所才整日在脑袋上裹块黑布, 你觉得本尊需要这么做吗?”   棠秋茗:“不……不需要。”   气氛安静了片刻,   折风渡垂眸思索着, 半晌,他看向殿内站着的三个魔修,话锋一转道:“现在, 本尊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有人能想出合适的办法解决掉这件事情, 本尊可以适当减免你们面壁思过的时间。”   由于几人先前的肆意妄为,折风渡罚阎魁和棠秋茗在苍玄宗水牢里跪五十年, 沈玉槐二十五年。   这几十年面壁思过的生活对于修道者来说也是极度的枯燥乏味,还无法修炼, 自然没人愿意挨这罚, 此时几人一听魔尊愿意减免他们的处罚, 当即积极地替折风渡想起应对策略来。   阎魁率先提议道:“这事好办!既然都是那群吃饱饭没事干的人在背后嚼舌根,俺把他们都砍了就完事, 谁敢再说一个字, 俺就把他脑袋砍下来, 尊上,俺保证,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你的坏话!”   折风渡的脸色更黑了:“……”   蒜了,下一个吧。   看着折风渡不悦的神色,棠秋茗心中暗自得意,心想阎魁个呆子出得什么馊主意,折风渡要是会用他的办法才怪呢。   那肯定是自己的主意更好。   他向前一步道:“尊上,我有一个妙计,既然他们怀疑那黑衣蒙面怪是因为从未见过您的尊容,从而怀疑您长得奇丑无比,面对这种荒唐的言论,您只需站到众人面前以您的真面目示人……尊上您长得如此玉树临风、仪表不凡、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他们一看,这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棠秋茗说完这番话,大殿中的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   折风渡开口:“你们两个……”   “属下在!”   “给我多面壁思过五十年。”   阎魁和棠秋茗的一张脸瞬间拧成了苦瓜。   “尊上,我认为……”   面对折风渡缓缓投来的视线,沈玉槐不紧不慢道:   “既然是由流言蜚语产生的麻烦,那便用流言蜚语的方法去攻破,他们想听戏剧性的故事,我们只要编造出一个更荒诞离奇的故事去满足他们的猎奇心,这个流言很快就会被人们抛诸脑后。”   折风渡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思忖片刻:“这个还行……但是编造什么故事呢?”   一听到话本故事,曲无应忽然就有了灵感,他凑到折风渡身边耳语几句。   ……   折风渡眉头一皱:“什么,你是说你和景岚还有联系?”   曲无应:“尊上放心,我们现在只是匿名笔友的关系,若论写话本故事的本事,没有人比景岚更专业了,我与他商量一下,让他把几个话本故事改改卖到茶楼去,绝对能掀起轩然大波,那个黑衣人的流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然听到对方这个提议的瞬间,折风渡眉心隐隐作跳……   但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蒜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折风渡冲沈玉槐与曲无应:“行,这事便交由你们两人去办了。”   ……   散会之后,   “聪明”的左护法棠秋茗为了自己未来的一百年能别过的那么苦,他决定投其所好,用别的手段去拉拢折风渡。   正所谓人之初、性本色,即使是魔尊也抵挡不了美人的诱惑。   到时候他送几个绝世美女到折风渡那边,让她们替自己吹吹枕边风,那日子必然会舒坦许多。   想到这,棠秋茗当即找了折风渡的心腹曲无应来做自己的参谋:   “你可知道尊上的偏好类型?”   曲无应点点头:“知道。”   棠秋茗心下一喜,若是知道折风渡的喜好类型那这事便好办了,他赶忙问道:“那尊上喜欢什么类型?”   曲无应:“他喜欢银发的。”   哦,没想到折风渡是个白毛控。   棠秋茗在心中默默记下。   他又问:“还有呢?”   曲无应想了想:“头发要长。”   棠秋茗:这好办。   长发美人谁不喜欢呢?   曲无应:“眼神要冷。”   棠秋茗:啊……这,冷面美女也可以理解,有人就是好这一口。   曲无应:“得是个剑修。”   “噗!”   棠秋茗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这特喵什么奇怪的癖好。   曲无应还在继续:“最好是正道的首席。”   棠秋茗的眼神已经由一开始的胸有成竹转变为了单纯的疑惑。   曲无应见对方不问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正道哪个门派呢?”   棠秋茗:“……”   “所以是哪个门派?”   曲无应:“那必须得是三清门。”   “……”   ……   自从那日落枫试炼突发事故之后,三清门近日设立了严格的宵禁。   有人调查出那日鸣蛇之所以会发狂,是因为有人其身上下了血咒,在未找出此事的幕后操纵者之前,六大门派都不敢掉以轻心。   折风渡离开之后,夜凡尘手下便再没有需要指导的人了,他又恢复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每日不是练剑就是静坐修炼心法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夜凡尘在练剑或打坐的时候总是容易默默出神。   就比如现在,   “滴答,滴答,”   是水珠沿着壶口滴落的声音,书房内燃着好闻的香炉,夜凡尘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温暖的气息所包裹,暖洋洋的连手指也不想动弹,他的视线由檀木桌上的茶海缓缓游移到上面的青花瓷茶杯。   茶杯上的花纹很密集,他看了眼摆在茶海旁边的布老虎……   嗯,怎么觉得有点像呢?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1】   耳边响着如木鱼敲钟一般的经文诵读声。   夜凡尘看着那只老虎,他想,这经文还挺好听的……   非常适合当发呆时的背景音乐。   “凡尘……你觉得这段经文是什么意思?” 那诵经声忽然断了。   清筠和蔼又慈祥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嗯……”   夜凡尘蓦地回过神来,他低头扫了一眼面前的桌子,却发现书桌上并没有摆任何经文。   糟糕,完全想不起来刚才对方念的是哪句了……   清筠看着小徒弟这幅答不上来话耳朵却一点点变红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   夜凡尘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他有点什么心事完全就藏不住。   见清筠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走神,夜凡尘打算直接认错:“师父,弟子方才……”   “这是他送你的?” 清筠却忽然看向桌子上摆着的那只布老虎。   夜凡尘愣了一下:“嗯。”   清筠伸手摸了一下那脑虎的头,满脸慈祥:   “可爱……”   “这是个好东西啊。”   夜凡尘:“……”   晚上眼睛还能发红光呢。   摸完老虎,清筠看着他正色道:“凡尘,你最近的心思不在修道练剑上,你自己应该也发现了……”   夜凡尘又想认错,清筠再次打断了他: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修道本就讲究的是一个‘顺应自然’,每个人每个阶段都会经历不一样的事情,这个时候与其强行逼迫自己去感悟,不如顺应自然去经历一些本该经历之事,如果这段时间你在三清门呆着觉得乏闷无聊的话,不如下山去散散心,我在五湖四海都有些朋友,你想去哪儿我与他们传讯一封便是了。”   夜凡尘鲜少离开三清门,这是清筠头一回提出让他去别处散散心,虽然这个提议很诱人,但夜凡尘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近日来扰得各大宗门不得安宁的蒙面黑衣人:   “师父,可是……最近三清门里并不太平,我作为首席,这个时候离开……”   清筠笑着摇摇头:“我这个掌门还在呢,这些事哪里论的到你操心?”   “你若是想走随时可以走,你若是想回来了也随时可以回来……”   “当然要赶在宵禁之前。”   ……   当日宵禁前,夜凡尘便被清筠以“年轻人,应到多走动走动”为由“赶下”了连云山。   飞到山脚处时,夜凡尘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囊,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也多少东西可是检查的,唯一一个必须随身携带的就一把霜寒剑罢了。   只是,翻完袖里乾坤和浑身上下的口袋,夜凡尘却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在脑海中仔细地思索了一遍。   哦,对……那个布老虎。   他好像把折风渡给自己的布老虎落在床头了。   夜凡尘抬眸看了眼逐渐变暗的天色。   现在入了冬,天黑得早,但离宵禁开始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再回去一趟也来得及。   思及此处,夜凡尘又果断地御剑飞回了洗剑峰。   他落在一片空地处,收回自己的霜寒剑,快步走回卧房拿上那个布老虎,将它系在腰间。   随后夜凡尘走出了自己的居所,路过庭院时,他的脚步放慢了些。   漆黑的庭院前,风止林静,苍郁的翠竹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气氛沉寂。   地面细长的黑影中,几片竹叶动了一下,徒增一丝诡谲。   若是换做从前,夜凡尘或许不会注意到这般细微的异动,但进入合体期之后,他的神识、感官都变得更为敏锐了不少。   而此刻,他察觉到了不对,这里除了莫名其妙动起来的竹子以外,还有那蛰伏在暗处排山倒海般的杀意。   这里面有人!   银剑出鞘,呼啸的剑气朝那片竹林中挥去,瞬间压弯了大片竹子。   一个黑影从竹林顶端跃出,如蛇形一般左右瞬移至夜凡尘跟前,迎面挥出一掌。   夜凡尘眉峰微蹙,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诡异功法。   这就是上次他在落枫谷中遇到的那道黑影没错。   更怪的是,他分明察觉到这人应该是境虚期的修为,而此时挥出的那一掌竟不逊大乘期的修士。   夜凡尘从不曾听闻六派中还有这般高手。   但看着对方逼近的身影,他想这回自己确实是遇上麻烦事了。   夜凡尘当即使出九阳剑阵,试图挡下对方这一击。   然而,几乎就在那黑影接近的一瞬间,腰间的布老虎眼中迸发出耀眼的镭射光线,数十道带着巨大杀伤力的镭射红光自动瞄准了那个黑衣人,开始向他发动猛烈的进攻。   黑衣人心下大惊,暗道不好,夜凡尘身边居然还放着此等极品仙器,看来对方在那两次遇险之后竟是早有准备。   下一秒,他只见红眼布老虎嘴里发出了足以惊动方圆百里修道者的警报声:   “坏人!坏人!坏人!”   “这里有坏人!” 第36章   未轩茶楼最近生意好, 店小二正在热火朝天地招呼着进店的客人。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几个富家子弟模样打扮的人,在人群中格外的瞩目。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袍, 衣领上绣云锦暗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奢华内敛的气息,人又生得风流倜傥, 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来的公子哥, 那小二岂敢怠慢,当即迎上去:   “这位爷, 您坐哪儿?”   曲无应左右环顾一眼, 替折风渡答道:“要个雅间。”   尊上岂能容忍这么嘈杂的环境?   小二:“呦……这不巧,您来晚了, 这不最近那话本故事火, 来咱们茶楼听书的多,雅间都被订完了……您看大堂内靠窗的那位子怎么样?”   折风渡目光往那浅浅一扫, 点了点头, 反正他只是来听话本的, 坐哪儿都一样。   曲无应:“那就这吧。”   小二:“好嘞, 几位这边请。”   折风渡几人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来到靠窗的位置, 折风渡四周环顾一圈,发现这家茶馆人还真不少, 几乎都要满座了。   人们私底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气氛热闹。   上次沈玉槐与曲无应用了那法子之后,据说当真没人再传他是黑衣蒙面怪的流言了。   折风渡这回便是来检验一下成果的。   未过多久, 前头走上来一小个子说书先生, 他往桌前一坐……   “哐!”   醒木拍案,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道:   “上回说到啊……正邪大战之中那仙君一剑捅进魔尊心窝,结果两人一道坠下这‘海角天涯’,双双失忆后在崖底过了五百年神仙眷侣的生活,坐看桑田变沧海,可惜啊这般归隐田园地生活终归有个尽头,某日正道的长老找来……”   “咳!咳!”   说书人刚讲了一个开头,折风渡便被茶叶给呛到了,他震惊地看向曲无应,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这话本写的都是什么?!”   这都哪跟哪儿的事啊?   曲无应:“这是根据尊上您的亲身经历改编的呀,您当初和夜道长不就坠入鬼面崖了吗?正所谓艺术源于生活,我们在写话本的时候当然要进行适当改编。”   折风渡:“这和事实可差得远了。”   这哪儿是改编啊,这简直是基因重组。   “嘘!嘘!嘘!嘘!”   两人的议论声引起了隔壁一妇人的不满,她瞪了两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小伙子,来茶楼听说书就好好听,怎么话这么多,正讲到最精彩的地方……” 那妇人在看清折风渡的长相后,蓦地愣了一下,语气当即柔和许多,   “安静一些。”   折风渡和曲无应对视一眼,不敢支声。   过了许久,当听到话本里的那句:   “为了他,我不介意拉上整个正道陪葬!”   折风渡实在忍不住了。   他发觉那妇人听得津津有味,折风渡凑过去问:“这故事当真有趣吗?”   为什么他不懂呢?   对方笑着说:“可有趣了,像魔尊这般情深意重的好男儿,天底下又能有几个呢?”   折风渡眉头一皱:“那我问您,您觉得这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在哪儿呢?”   妇人:“那肯定是魔尊骑着吊额白睛虎飞过九重天,以整个魔宗为聘礼,向仙君求亲的时候。”   折风渡:“……”   这特喵又是根据哪段事实改变的?   台上那说书人还在激情洋溢地讲着话本。   折风渡不再试图去理解这个故事吸引人的地方,他转过身端坐在位子上,开始默默饮茶。   故事讲到高.潮处,说书先生几乎是激动得手舞足蹈,就差站到那桌子上了,   “……魔尊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问道:‘阿尘,现在你知道本尊的真实身份了,你可还愿同本尊在一起?’……”   台下响起一片喧哗:   “答应他!”   “这必须要在一起!”   “快说,我同意!”   下一秒,   说书先生折扇一摇:“仙君答道……”   “坏人!坏人!坏人!”   “他那里有坏人!”   整耳欲聋的警报声霎时间响彻整座茶楼。   折风渡胸口的位置忽然开始闪烁红光。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向他投来。   在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折风渡低下脑袋,想把那个灵器的警报装置给按掉,无奈一下子找不到开关,手忙脚乱之下,那灵器摔在了地上。   闪烁的红光、整耳欲聋的警报声,此时再没有人注意台上的说书先生,所有人愤懑而灼热的视线都盯着折风渡与曲无应两人。   曲无应感觉自己快要被邻座的视线给杀死了,他也不得不低下头,小声地问折风渡:“尊上,我明白您担心夜道长,但您为什么要把这个灵器设置得这么响?”   折风渡:“我这不是担心万一我在睡觉或者干什么事听不见吗?”   曲无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现在大家都听见了。   ……   “坏人!坏人!坏人!”的声音响彻云霄,惊动了方圆百里的三清门弟子。   未果多久天边便有一群修士急匆匆地御剑而来。   那黑衣人见形势不妙,不欲再做纠缠,索性直接取出自己的传送灵器跑路了。   恰逢这时夜凡尘的师叔清垣赶到,他焦急地上下打量了夜凡尘一眼:   “凡尘,你没事吧?那坏人呢?”   面对着陆续赶来、在他身边黑压压围成一片的修士,夜凡尘把此时已经不在叫却依旧眼冒红光的布老虎往身后一藏,道:   “我没事。”   “方才有黑衣人埋伏在竹林里偷袭我,但见有人过来便跑了,此人实力不俗,宗门别处可有受到影响?”   清垣摇摇头:“并未听闻异常……”   可他话音未落,藏经阁上方忽然乌云密布,其中闪电交错,狂风席卷,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嗡……嗡……”   清垣怀中的传讯符震动,清尧沉重的声音从中传出:   “掌门出事了……”   ……   藏经阁顶层的暗室中,洞户大开,满室狼藉。   中央八卦阵上的符阵被毁,拘魂阵中的铁链被拦腰斩断,失去了烛灯照耀的暗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三盏拘魂灯皆被盗去。   这对三清门乃至六派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而此刻,暗室的隔间中,清筠躺在一张塌上,他面上呈一片灰败之色,双目紧闭,处于昏迷之中。   一医修老者在旁为他把脉,那老者往他胸前贴了数张黄符,他的指尖划过几道符箓,凭空绘出一阵幽莹蓝光,蓝光充盈着整间屋子,似在布什么阵法。   “师父……”   夜凡尘在听闻清筠出事的第一时间便心急如焚地想要赶过去查看对方的状况。   清尧站在门口,将夜凡尘拦住,后者指着那荧蓝色的符阵道:   “你师父神魂受损,清怀真人正在为他聚魂,现在是紧要关头,暂时还不能进去,以免打扰到他布阵。”   夜凡尘神色一滞,指尖蓦地攥紧手中的霜寒剑:“怎会这样?”   他师父清筠是三清乃至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高手,能伤到他肉身的人屈指可数、更不要说伤到他的元神。   清垣几乎暴怒道:“究竟是何人害师兄至此?”   清尧捋着长须,连连叹息:“约莫半刻钟前,守灯的弟子听闻异动传讯与我们,掌门率先赶到暗阁,待我们到的时候他已遭人重创,经脉各处皆有损毁,元神亦有受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三盏拘魂灯皆不知所踪。”   “当下我也猜不出这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不过……那人修炼的功法有损毁人元神的能力,必然是某种诡谲的邪功……”   听闻清尧这番话后,夜凡尘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清筠受伤与自己遇袭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对方绝无幻影分身的可能,也就是说那黑衣人不止一个。   两个修为在境虚以上的、擅长诡谲邪攻的绝世高手,盗走了四盏拘魂灯……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夜凡尘回想起先前所发生的一切,试图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   先前落枫谷中的幽冥幻阵、鸣蛇发狂时蹿出的黑影、今日竹林里埋伏的黑衣人……   其中一人显然是冲自己来的。   想到这,夜凡尘的瞳孔蓦地紧缩,他忽然想起今日下午清筠以他心有旁骛为由将自己赶下山。   这真的是个巧合吗?   还是说对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才特意想要支开自己?   “现在启动阵法了,还请诸位先离开一下。” 屋内的医修突然出声道。   闻言,夜凡尘抬眸望了眼屋内依旧昏迷不醒的清筠,与清垣一道走到外边的走廊上。   此刻,长廊中只余他们两人。   清垣正在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间对上了一道灼灼的视线。   夜凡尘抬眸看向他:“师叔,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师父今日让我下山这事你可知道?”   面对他的追问,清垣愣了一下,随后答:“……我知道。”   夜凡尘:“师叔觉得师父为何今日突然让我下山?”   清垣的语调变得有些飘忽不定起来:“师兄他……说你近日心思不在练剑上,下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你不要想太多……”   夜凡尘打断了他:“师叔,那日我在落枫谷遇到别人布下的幽冥火幻阵,你知道幽冥火是由什么制成的吗?”   “饕餮内丹,它对普通修士无用,却克制一切妖兽以及妖兽转世之人……”   “而我被困在了里面。”   清垣捏着自己的胡须,脸色看起来有些忧愁,想了老半天,他憋出一句:“这个说法是根据一些野修谣传下来的,并没有确凿的经书记载,不可全信。”   “你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念头?你是你师父从村户那带回来的……”   夜凡尘又道:“师父既说我是村户的弃子,为何这百年来我从未在连云山见过任何一家村户?……这里本就没凡人居住。”   清垣缄默,他避开了夜凡尘的视线。   夜凡尘契而不舍地走到他面前:“师叔,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那黑衣人是冲我来的对吗?”   “师父……他是不是也知道?”   清垣看着他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似乎又卡在了喉咙里:“你……”   “你是……”   就在这时,   他腰间的传讯符中突然传出清尧急切的声音:   “掌门身上的伤查出来了……”   清垣赶忙问:“是什么?”   对方吐出三个字:“炼焰决。”   气氛沉寂下来,   “那魔头……”   清垣几乎就要就要将手中的符箓捏皱,他眸中燃着怒火:   “折风渡。” 第37章   夜凡尘与清垣在收到清尧传讯的第一时间便赶回了那间屋子。   昏暗的烛光下, 清筠仍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   他面无血色,皮下的经络中却泛着可怖的赤纹,密密麻麻地结成一张张网, 宛如中了某种可怕的诅咒。   夜凡尘坐在他的榻边,目光缓缓打量过此刻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明明今天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想不明白。   “清尧师叔, 你确定……是那个魔头所为吗?” 夜凡尘的声音很冷,好像听不出任何语调。   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 清筠就是他的亲人。   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夜凡尘必不可能放过那个人。   清尧站在榻边, 叹了口气道:“掌门经脉所受的重创必是九阴赤焰所为, 而放眼整个修真界,能驾驭且使用九阴赤焰的唯有折风渡一人。”   夜凡尘回过头, 看向清垣:“他当初是如何能混入落枫谷的?若要解开鸣蛇的金锁阵进入八字峡, 必须得有六派符令,莫非他在六派中还有内应?”   若是正道有人与苍玄宗勾结, 那事情便会变得棘手许多。   夜凡尘说完这句话后, 气氛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清垣目色沉沉地看着他, 却一言未发。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视线实在过于沉重, 夜凡尘皱起眉头, 他意识到了不对。   沉默半晌,   清垣缓缓开口:“他不需要混进去……”   夜凡尘张了张嘴, 他一时间没有理解清垣的意思。   不需要是指什么?   难道说……折风渡有什么别的路数吗?   无数个想法闪过夜凡尘的脑海, 他的思绪混乱起来。   清垣打破了这种混乱:“凡尘,他当时就在我们之中。”   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瞒着夜凡尘了。   “你是说……他……”   夜凡尘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但这个念头过于可怕, 他不愿去想, 就连语言也开始选择性逃避。   清垣向他步步走近,殿中的气氛忽然变了,气氛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吱呀,吱呀,”,布履踏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格外沉重:   “凡尘,你先前不是一直在问封淮去哪儿了吗?”   他看着夜凡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他就是折风渡。”   夜凡尘皱起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了一样,他一时间无法消化清垣的话。   “凡尘……” 清垣叫他的名字,逼他与自己对视,“‘封淮’就是折风渡……”   “折风渡就是‘封淮’,他的真实身份是苍玄宗宗主。”   “那日他将你从鬼面崖带回出来的时候,你师父……和我亲眼看到的。”   夜凡尘说不出话,他偏过头去,指尖无意识地拽着被褥的一角,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折风渡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封淮”怎么可能……会是他?   夜凡尘猛地回过头,想找出一句话来反驳清垣,但这一瞬那些话好像都被堵在了嗓子里。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漆黑的夜色中,两道黑色的身影几乎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曲无应望了眼前方有御剑修士来回巡逻的山脚,又看了眼一身黑衣打扮的折风渡:   “尊上,您确定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据说三清门现在的阵法禁制又加强了,此时过了宵禁的时间点,他们那估计戒备森严……”   折风渡皱眉:“你是在怀疑本尊的能力?”   曲无应连忙摇头:“属下不敢。”   折风渡瞥了眼山脚处的阵法:“三清门的禁制对本尊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在三清门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里面的阵法机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曲无应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折风渡的紧身黑衣装束:“属下……只是担心,我们这幅打扮若是让三清门里的人发现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而且……”   折风渡:“而且什么?”   曲无应:“尊上您为何穿黑衣但不蒙面呢?”   所以这……有什么意义?   折风渡不屑地笑了一下:“本尊若是蒙面,岂不是和那个黑衣蒙面怪一样了?本尊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须做这种遮遮掩掩的行当……最重要的是本尊这张脸见的得人。”   曲无应连连点头:“尊上,您说的是。”   折风渡又道:“至于你刚才说的误会……你且放心。”   “只要他们不发现,就不会有误会。”   见折风渡如此笃定的模样,曲无应没有再多言。   说不定借着这个契机尊上可以与夜凡尘再续前缘。   按照话本故事里的经典桥段,被迫分离之后,两人始终没能放下对方,怀着对彼此的思念继续过自己的生活,某次因缘际会之下两人再次碰面,无意中发现对方其实还在意着自己。   于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面便如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干.柴烈火……   “诶……尊上,您等等我……” 待曲无应再回过神来时,折风渡已经化作一道幻影,直直地朝那三清禁制而去。   “将你的身型隐匿起来,你只需跟在本尊身旁,什么都不用做。” 折风渡看着跟上来的曲无应,与他吩咐道。   “是。” 曲无应乖乖照做。   在两人穿过山脚的一瞬间,三清阵法启动,呼啸的劲风中透着不可抑制的杀意,化作一道无形的银针剑雨向两人袭来。   折风渡眸色微暗,他袖口一挥,指尖作诀,那禁制所产生的灵力即刻化作了一道雾气,消弭于无形。   眨眼间,两人便顺利穿过了阵法禁制。   他们足尖落于一棵茂密的槐树树干上。   看着下方完全未有察觉的巡逻修士,折风渡笑了笑,与曲无应密法传音道:   “本尊说什么来着?三清门的禁止对我来说不过……”   可惜他的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折风渡胸口的灵器忽然开始发射红光。   曲无应惊恐地转过头看向折风渡,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在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了如出一辙的震惊。   下一秒,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坏……”   ……   三清门的议会堂中,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刻,六派的长老们都聚集在此处。   听闻三盏拘魂灯下落不明且三清掌门重伤昏迷后,所有人皆面带忧色。   站在大堂最中央的是长老清垣,这段时间他将暂代掌门的职位。   此刻他正在接受来访者的一一哀悼。   而夜凡尘则站在清垣身旁,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恍惚间,他感应到角落处有一道视线在向自己这边频频投来。   夜凡尘偏过头去……   与夜凡尘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连玉树的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   掌心紧张得几乎要冒汗。   连玉树手上有指控风玄扬的证据,他对风玄扬的大部分计划都略有所闻,而夜袭三清这件事必然与对方脱不了干系。   但他不敢贸然出手,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个风玄扬完全不在意的私生子,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筹码。   面对风氏,连玉树毫无胜算可言,除非……他能让三清门以及其余正道教派相信自己的说辞。   第一时间他能想到的述说对象便是夜凡尘。   应该没有人比夜凡尘更在意掌门的情况了。   但连玉树还是怕,因为这件事他一旦说出口便再没有退路可言了。   他怕夜凡尘不信自己,万一对方将他的话当作无稽之谈又述之与众……   与夜凡尘对视的瞬间,连玉树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凑到夜凡尘身边:“大师兄……我有话想要和你说,你方便换个地方吗?”   连玉树还是说服了自己。   有些话一旦退缩便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就像……   人不能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清垣真人……”   一道低沉且极具有穿透性的嗓音忽然响起,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注意。   徐道清率天剑宗的几位长老走了进来,他目色沉沉,沉寂的面色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痛:   “今晚三清门的遭遇我听人说了,只是没想到一晚上竟遇上了两件如此让人悲痛欲绝的事。”   众人面色一沉。   清垣问:“徐道长遇上什么事了?”   “玄扬他陨了……”   徐道清语气哽咽,不禁悲从中来,“是在闭关突破的时候出的意外,”   在场的长老们反应过来后纷纷叹息不已,陆续上前来与徐道清说“节哀”。   闭关突破时陨落这种事常有,只是没想到境虚期大能风玄扬的陨落竟会来得如此突然,又恰逢这个时候。   众人无不扼腕叹息,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哀恸与惋惜……   除了连玉树。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嗓子眼宛如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玉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徐道清,恰逢这时,对方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向他投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连玉树手脚变得冰凉,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徐道清的视线宛如那种吐着信子的毒蛇,黏腻而冰凉,又像是附骨之蛆……毫无悲伤可言。   连玉树的瞳孔微颤。   这一刻,风玄扬究竟是怎么死的已经不言而喻。   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比起悲伤更多的是恐惧,一旦徐道清知道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那他恐怕会和风玄扬落得相同的下场。   万一自己说出来……   “你方才要和我说什么?”   夜凡尘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 连玉树猛得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整个藏匿进角落的阴影处。   几个宗门之间简单的叙旧之后,清垣便把今日所发生之事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包括魔尊折风渡便是在他们宗门里待了近三个月的“筑基弟子封淮”这一段。   听到这,众人无不唏嘘惊叹,露出惊愕的神情。   徐道清更是当众愤怒拍桌:   “这魔头实在太可恶!吾等岂能容忍他再这般为非作歹下去,徐某提议倾尽正派之势将那魔头拿下。”   “请问诸位可有异议?”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部分人都摇了摇头表示对徐道清的提议没有意见。   “既然徐道长如此笃定折风渡便是幕后凶手,那么您认为他做这些事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夜凡尘忽然站了出来。   他并非要替折风渡或者说“封淮”说话。   只是心中尚有疑虑未消……   清垣皱眉。   没想到这个时候,小师侄竟然还会为那个魔头说话。   徐道清微微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便是临安仙君将他当作寻常散修带回三清门的吧?”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朝夜凡尘投来,一时间他成了整间大堂的焦点中心。   面对徐道清意图明显的含沙射影,夜凡尘皱了下眉:“我只是单纯地在陈述我的问题,”   “徐道长应该很清楚当初落枫谷所发生的一切,若折风渡便是那黑影,或者黑影的同伙,他当初在落枫谷的目的必然是害我,并且直到回三清门还在坚持不懈地对我暗下杀手,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一次又一次救我呢?”   “仙君的问题问得妙……” 徐道清笑,“那么也让我来问仙君几个问题。”   说着,他踱步朝夜凡尘走来。   就在徐道清距夜凡尘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对方腰间挂着的一个布偶竟离奇地调转了方向。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寂静之中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徐道清正诧异之际,那布老虎已将脑袋对准了他,紧接着布老虎的双眸中射出耀眼的镭射光线,与此同时……   “坏人!坏人!坏人!”   “这里有坏人!”   的警报声充斥整间会议室。   “这是个什么邪物?”   徐道清大骇,电光石火之间他赶忙取出一张护身符挡于胸前,自己的衣服险些就要被那布老虎烧出一个大洞。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蒙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一时间比起担忧徐道清的状况,他们只顾得上研究那只布老虎,带这一种好奇而又震惊的神情。   清垣率先反应过来:“凡尘!快将你那老虎拿开。”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三清门还有这种东西。   夜凡尘往后退了好几步,在确定徐道清离开布老虎的攻击范程之后,他用手蒙住老虎的眼睛。   布老虎终于安静下来,也不再发射出红光。   而夜凡尘盯着腰间的布老虎,心中也有几分诧异。   为何这个时候它会突然攻击徐道清呢?   上回事发突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细思折风渡给自己的这个老虎到底有什么作用。   另一边的徐道清气得胡子都快蹬起来了:“这是什么东西?竟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人发起进攻!”   “没什么……”   夜凡尘将老虎藏入自己的袖里乾坤,“一个小玩具罢了,可能设计他的人在制造它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等日后有机会了才仔细研究一下这个老虎吧。   也不知道折风渡究竟是何用意。   他看向徐道清:“徐道长方才要问我什么?”   徐道清挥了挥衣袖,脸色明显比一开始黑许多,他转身看向众人道:   “敢问仙君,黑衣人第一回出现在三清门的时候,封淮是不是在现场?”   “当时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景岚在被黑影打晕之后,又有谁能为折风渡作证,他当初是被黑衣人打晕的?”   “而且……一个筑基期弟子被黑衣人打晕实属正常,但折风渡,他一个大乘期的魔修被黑衣人打晕,此等天方夜谭仙君竟然从未怀疑过吗?”   夜凡尘皱眉:“我从未说过我相信他当初的那番……”   徐道清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直接打断了夜凡尘的话,“仙君不必急着解释,先听我说完。”   “那日在落枫谷,仙君误入幽冥幻阵之后,第一个遇到的人是谁?”   夜凡尘没有说话。   徐道清:“我替仙君回答……仙君第一个遇到就是那魔头假扮的筑基弟子。”   “再后来鸣蛇骚动,突入其来的黑影开始攻击你,随后你被鸣蛇扇入鬼面崖底,可这个时候本应该回到落云台的折风渡却突然出现,与你一同落入崖底,为何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徐道清几乎是朝他步步逼近,语气咄咄逼人:“如果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第三次,敢问仙君你还觉得是巧合吗?”   “如今封淮的身份被拆穿,有人做实他便是那魔头,而清筠真人身上受的伤也确实是炼焰诀所致,普天之下修炼此等邪功的只有魔尊折风渡一个,如此言之凿凿的证据就摆在面前,而你居然还在这替他说话!”   他左右环顾一圈,试图引起其他人的共鸣:“这让我不禁怀疑临安仙君你……究竟按的是何居心?一个在苍玄宗突然出现的散修,仙君却二话不说将他带回三清门,那日无尚宝剑明明出现异动,仙君却仍为他做担保,这到底……”   “够了!”   清垣发出一声怒喝,站到两人之间,打断了这场对话。   他看向徐道清:“徐道长,你若是怀疑我的师侄,那你大可不必动这个心思。”   “凡尘……” 随后清垣转过身,对夜凡尘压低声音道:“难道这种时候你还要对那个魔头动用私人感情吗?想想你的师父……”   “真人!”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通报,“方才山脚下巡逻的弟子发现……”   清垣皱眉:“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擅闯禁制的黑衣人……”   “他就是魔头折风渡。” 第38章   三清门山脚处,   数十个御剑修士集结成一个环形的八卦阵,将折风渡与曲无应围在中间。   “听我说……”   折风渡看了眼正在围着自己不停绕圈的正道修士,额角隐隐作跳,“这是个误会, 若你们还想完整回去的话, 从现在开始就别再围着本尊转圈。”   头都要被他们给绕晕了。   “呵, 误会?”   为首的那御剑修士上下打量了一眼折风渡一身紧身黑衣的扮相, 在听到“误会”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此刻折风渡脸上就差写着“我是坏人, 我要偷偷潜进三清门做坏事”这句话了。   他怒道:“若你没有做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为何穿成这幅模样?”   折风渡笑:“黑色是一种非常时尚的颜色, 你懂吗?”   “即使是在修真界, 我们每个人也都应该有穿衣自由的权利。”   曲无应:“……”   御剑修士:“……”   他不愿再与折风渡废话,质问道:“无耻狂徒, 你盗窃藏经阁三盏拘魂灯打伤掌门后, 竟然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曲无应:“?”   冤枉啊,尊上简直比窦娥还要冤。   折风渡眉头一皱, 意识事情并不简单, 看来今天灵器的警报应该与这事有关。   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人,一旁的曲无应都快急坏了, 这要怎么和别人解释他们那么大一个魔尊半夜闯进三清门不是为了做什么坏事, 只是为了见心上人一面。   而且尊上怎么还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模样?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无奈之下他凑到折风渡耳边, 悄悄问:“尊上,我们要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若折风渡想离开, 这些人是绝对奈何不了他的。   谁知折风渡冷笑一下, 大声道:“不走。”   他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走的。   但现在正道的人都直接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他头上了, 岂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妄图让他背黑锅?   想得美。   就在这时, 树林中开始落下一片白茫茫的小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消融在肩头。   折风渡伸出手让雪花落在自己的掌心,看向那御剑修士道:“你看你说完这番话,天上都开始下雪了……啧,这六月飞雪……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御剑修士嘴角隐隐抽搐:“现在是十二月!”   折风渡:“在我心里,它就是六月。”   御剑修士:“……”   掌门真的不是被他气死的吗?   他不禁怀疑这魔头修的到底是炼焰诀还是什么言灵术。   两人对话的间隙,数十个御剑修士终于停下了自己转圈的步伐。   八卦阵起,以折风渡为中心的外圈金光乍现,天边传来呼啸的剑气声。   折风渡抬眸,只见以徐道清和清垣为首的六派长老纷纷率弟子御剑前来。   正道修士在圈外,将折风渡与曲无应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方才与折风渡对峙的那人更有了底气:“魔头,你现在出不去了!我劝你束手就擒……”   徐道清自人群中走出,他对折风渡怒目而视:“魔头,今日你我就决一死战!”   现在他最希望的便是折风渡赶紧应战,以徐道清原本的修为他完全不是折风渡的对手,但如今他有了五盏拘魂灯,与这些九阴魂魄的力量融合之后,再加上正道的势力,折风渡恐怕只能乖乖做他的替罪羊。   徐道清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他同九阴融合后的功法与折风渡使用的极为相似,甚至还可以模仿炼焰诀,到时候几百个人混战起来,他悄悄使用九阴的力量,也很难有人发现。   可谁知下一秒,   折风渡:“我有说我要和你们打吗?我是来谈判的。”   徐道清:“???”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堂堂魔尊在被人污蔑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把对方都鲨了,而是谈判?   不过徐道清愣怔片刻,很快便回过神来:“现在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折风渡轻蔑一笑:“你知道朝廷衙门抓人都要犯人画押认错才会被投进大牢,修真界难道就不讲基本法吗?作为被告我都没权利出席我自己的庭审?”   徐道清与清垣对视一眼:“……”   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他的话。   折风渡的笑容逐渐加深:“还是说你们当中有人做贼心虚,恨不得第一时间将替罪羊的罪名做实?原来这便是你们正道的作风,本尊今日倒是见识到了。”   清垣大怒:“你说谁做贼心虚呢?你要谈便谈……”   然而他这话音未落,天边忽然阴风大作,数百魔修手执兵器,将正道修士团团围住,一时间乌云遮天、黑雾蔽日。   棠秋茗与阎魁一人手握铁锤,一人手握大刀,齐齐在折风渡面前跪下:   “尊上!属下来迟!”   沈玉槐推测出折风渡去了三清门之后,他们便立即召集手下人马赶了过来。   魔尊要围剿正道怎么能少了他们?   阎魁与棠秋茗在暗中对视一眼,心想这回折风渡意识到了他们的机灵一定就会撤销他们的处罚,然后对他们好好嘉奖一番。   清垣左右环顾一圈,脸都黑了:“这就是你说的谈判?”   折风渡:“……”   他看了眼自己这要将正道生吞活剥了的架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们是来给我助威的。”   随后折风渡袖口一挥,黑衣装束褪去,又换回了那一身张扬的红衣,他朝地上跪着的两人说道:“起来,收起你们的兵器,今日我们不动手……要做个文明人。”   “……”   棠秋茗与阎魁虽然不懂,但是乖乖照做了。   见状,清垣狐疑地打量了折风渡一眼:“你可明白这场谈判的意义?既然是你提出要按照规矩办事,那‘规矩’便要有‘规矩’的样子。”   “你若是被判定有罪,就要自愿接受惩罚,你明白吗?……如果你能在这张生死契上立誓,我们便与你谈判。”   签下生死契后,无论是正道还是他们苍玄宗都得遵守这场谈判的结果,即折风渡若是被判定有罪,就得按照正道的律例受罚,一旦他违约,那便魂飞魄散。   而这场谈判是由六派主持的,所以折风渡毫无胜算可言,在他签下生死契的那一瞬基本就等于变相认罪了。   棠秋茗与阎魁:“???”   傻子才会答应吧。   下一秒,   折风渡拿过那张生死契,在上面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好啊,我没问题。”   众魔修纷纷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没搞错吧?   正道众人见他连生死契都敢签,便没有再提出异议,徐道清与清垣率人将折风渡几人带往议会堂。   折风渡在随清垣走向议会堂的路上,冲那几个仍旧摸不着头脑的魔修密法传音道:“这生死契上只说了怎么处置谈判结果,有写具体怎么谈判吗?”   几人摇头。   折风渡:“那到时候进了议会堂,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棠秋茗与阎魁愣了一下,恍然反应过来:“属下明白!”   果然……   阴还是魔尊阴啊。   就在快到议会堂的时候,折风渡忽然看向清垣:“他呢……”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夜凡尘的身影。   清垣皱眉:“谁?”   折风渡:“你们掌门的徒弟。”   清垣脸色一沉,没想到这魔头心中还惦记着他的师侄:   “凡尘他自然是守在他师父身边,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再接近……”   然而一个“他”字还没说完,眼前金光一闪,清垣再回过神的时候身边哪还有折风渡的人影?   ……   安置清筠的屋子内,   夜凡尘独自一人坐在他的榻边,望着对方苍白的面容静静出神。   他们都说折风渡来了,但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对方。   他无法想像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这句话……   就在夜凡尘出神的间隙,眼前的烛光突然闪动几下,一道陌生的身影闯了进来。   对方的身手太快,快到夜凡尘都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面容。   他蓦地抽出自己的霜寒剑,剑尖直指对方胸膛。   夜凡尘的视线缓缓随着他的剑一道上移,银剑的尖端映出摇曳烛光,长剑尽头却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折风渡穿着一身红衣,墨发披散下来,眉心是一道无比醒目的赤红魔纹,他和“封淮”长得一摸一样,只是眉眼看起来比以往锐利了许多。   夜凡尘的眼瞳微颤,他的剑身也开始发颤。   他是个剑修,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拿不稳剑。   “临安仙君……”   对方没有再叫自己“师兄”,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折风渡一步一步向夜凡尘走来,靠近那柄银剑,烛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漆黑的眼瞳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的剑没有对准位置……”   他垂眸望着银发剑修,指尖握住剑刃,伸手一挑,两人之间的距离蓦地近了很多,   “这里才是心口。”   夜凡尘对上那双墨色眼瞳的瞬间,长睫颤得厉害,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想退开。   两人开始较力。   最后,   “哐!”的一声,霜寒剑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剑柄碰撞上木板,发出数下“叮叮珰珰”的声音。   那响声持续了一会儿,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夜凡尘看着折风渡近在咫尺的面容,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日在鬼面崖底对方温柔的神情。   他心中有许多问题,比如……   为何骗他?   当初混入三清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折风渡真的是黑衣人的话,那为什么又要救他?   可是这些问题到了唇边,竟是一句也问不出来。   “是你做的吗?”   声带震动,话出口后夜凡尘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就好像那不是他的声音一般。   他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折风渡,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折风渡朝夜凡尘走来,眼瞳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我说不是……”   “仙君会信吗?”   正道觉得他是不是黑衣人、判定他有没有罪折风渡完全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便是夜凡尘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待会儿对方不能去旁听那场谈判的原因。   夜凡尘张了张嘴,有些出神地望着折风渡。   折风渡接着道:“你现在信不信本尊说的话不重要……”   “不是本尊做的事,本尊会证明给所有人看。”   说罢,他衣袖一挥瞬移到了门口,在即将离开这间屋子前,折风渡转过身瞥了眼仍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清筠,又看了眼夜凡尘:   “你师父他受的伤确实很重,但这天底下必然有法子能让他醒过来……”   所以你不要难过。   ……   议会堂前,   面对折风渡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身影,清垣逼仄的视线几乎就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折风渡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本尊又没去做坏事,清垣真人你再盯着本尊看也不能把本尊给看死……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谈判吧,本尊难得给你们机会聚众声讨我,要好好把握才是。”   清垣:“……”   他冲折风渡“哼”了一声,与几位正道的长老率先走进议会堂,随后看着折风渡道:   “你进来,让你那几个手下留在外面。”   折风渡却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看着自己身侧的一众魔修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比正道大部分修士都要好看,但此刻却只让几位长老觉得不寒而栗。   下一秒,   油灯被尽数熄灭,黑暗中,折风渡挥了下手,掌心上燃出一团明艳的火,火光映照出他半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而他身后的魔修不知何时取出了自己的利刃,将它们架上正道的侧颈,议会室内的长老都被控制起来。   折风渡手中燃着火,缓缓靠近人群。   面对能将人元神烧毁的九阴赤焰,无人敢动。   进入议会室后,折风渡袖口一挥,油灯再次被点燃,他扫视一周,最终目光定格在坐在中央木椅的徐道清身上。   “哦,对,你给我起来。”   折风渡伸手拽住对方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一把拉起来,随后在阎魁与棠秋茗一左一右黑白双煞的注视下缓缓坐上那椅子。   他长腿交叠,往前方桌子上一翘,仿佛这里就是自己的家:   “不是说要谈判吗?开始吧……”   清垣几乎就要被他这副狂妄的模样给气晕过去:“你这魔头,竟敢出尔反尔!”   言语间,身后魔修手中的利刃又贴近他侧颈一寸。   折风渡摇了摇头:“清垣真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本尊说要谈判,但并没有说要怎么谈。”   “本尊是讲道理的人,但是我手里的九阴赤焰它就不一定了。”   另一边,徐道清的脸已涨成了猪肝色。   此刻在众目睽睽睽睽之下,他当真不敢贸然使用九阴之力,只能任由对方摆布……想到这,他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   “既然你们没人开始,那我先开始了。”   折风渡环顾四周,问:“是谁指控本尊盗窃拘魂灯以及谋害掌门的罪名?”   有几个长老张了张嘴,正准备站出来。   折风渡忽然伸出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手中的赤莲顿时窜出去数丈,差点就要把这些人的衣摆给烧焦。   他冲那些准备站出来的人笑:“……诸位说话的时候务必注意措辞……”   “毕竟刀剑无眼。”   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说话。   那些个长老都用一种又惧又恨的神情看着他,脸上的皱纹也变多了,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话。   折风渡双手交叉与胸前,再次左右环顾一圈,挑了下眉:   “啊,这……没人吗?”   曲无应走上前去:“回尊上,没人。”   “好……” 折风渡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就是说你们认为本尊没有盗窃拘魂灯,也不是谋害长老之人。”   清垣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无耻给震惊到了:“你!”   折风渡朝他挥了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真人不要着急,本尊会给你们自由提问的环节……”   他收起手中的赤焰,“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诸位有困惑也是正常的,所以你们有问题要问本尊吗?大家不必拘谨,可以畅所欲言。”   正道众人眼观鼻,鼻子观口,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   半晌,灵山派的掌门,一个年纪瞧上去快有七八十岁的老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出来:   “今日卯时,拘魂灯失窃掌门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折风渡想了一下:“我在茶楼听曲。”   众人面上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   啥?   魔尊在茶楼听曲,他们没听错吧?   折风渡见他们这副小见多怪的模样,有些无语:“有问题吗?”   灵山掌门接着问:“你当时听的什么曲?”   他才不信折风渡如此荒唐的理由。   若是折风渡答不上来自己的问题或是逻辑自相矛盾那便能证明他在撒谎。   灵山派掌门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揭穿这个魔头的谎言!   折风渡沉默了,他抿着嘴,神色看起来有些纠结。   见状,那老叟厉声道:“你说你去茶楼听曲,连听得什么曲都说不上来,这理由也太假了!”   他心中暗自得意,没想到这魔头这么快便露出了马脚。   “啪!”的一声,灵山派掌门的脚前忽然被扔来一本话本。   他弯腰将那话本捡起,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虐爱[仙侠]。   折风渡:“既然你这么好奇,非要知道本尊听的是什么曲,那不妨就读出来让在场的各位也都一起听听,免得你们到时候又说本尊在胡编乱造。”   灵山派掌门打开那话本看清里面台词的瞬间,拄拐的手开始隐隐颤抖。   这……这都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折风渡抬眸,望着那老叟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笑道:“还愣着干嘛?”   “哦……”   “本尊差点忘了,这话本当中有两个主角,让你一个人念确实不合适。”   说罢,折风渡的视线在屋内探寻起来,在场修士纷纷低下头去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人想当那个“幸运儿”。   “徐道长,我看你处理这事最积极,不如就你吧。”   又一名幸运儿被选出,剩下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随即折风渡挥了下手,阎魁立刻走上前去将徐道清给拉了出来。   灵山派掌门和徐道清站在一块儿,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折风渡:“就从正中间开始读起吧。”   老叟翻到折风渡说的地方,在看清那上面的台词后,他原本睁不开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   偏偏这个时候折风渡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动作,记得配上动作。”   那老叟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徐道清的胸口,表情看起来就快要哭了:“阿……”   “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只会“咦咦啊啊”的哑巴。   “阿尘,你为何就……不明白本尊的……心呢,” 老叟的手在抖,他低着头,脑袋都快要埋进自己的胸里了,“世人误会我太深,他们根本不明白,本尊不想要权势,也不想要得道飞升,本尊……”   “只想要你一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阿……阿尘,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为了你本尊愿意放弃一切,我可以放下苍玄宗,放下与正道之间的恩怨,甚至放弃我所有的修为,让我们一切私奔到海角天涯好不好?”   念完这一段,灵山掌门低垂着头几乎泫然欲泣,以后他还有何颜面面对众多灵山父老啊?   “不错。”   折风渡为他鼓掌,他的视线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徐道长,该你了。”   按照话本上的内容,接下来的一段剧情是,魔尊说完那段话见仙君久久没有回应后心灰意冷,苦笑一声转身离去,然后这个时候仙君冲上去抱住他……   徐道清面色沉郁,手劲大得几乎就要把那话本给捏皱,他当然不可能抱着对方,纠结再三,他用一只手拽住灵山派掌门身后的领口,权当是在做“抱住”这个动作了。   两人此时的姿势在别人眼里与老鹰抓小鸡仔无异。   “我……”   “我怎么就不明白?”   徐道清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仙君原本该有的缱.绻情意,倒像是要把对方给杀了,   “……你不知道,那日看见你受伤,我的心有多痛……”   “就好像是有刀子在割,又像是有针在刺……”   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在场所有正道修士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以及……鸡皮疙瘩。   他们竟是对最后的那句台词感同身受了起来。   折风渡看着众人此时的神情,满意地笑了:“诸位,还要听吗?”   灵山派的掌门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不要了。” 第39章   折风渡的指节敲了敲椅背, 视线缓缓扫过屋内众人。   他看着正道修士们一副噤若寒蝉、就差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神情,问道:   “本尊再问一遍,诸位对这个话本的内容还有异议吗?”   众人摇头。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好。”   折风渡笑, “那就是代表你们承认了本尊的不在场证明。”   “你……你……”   清垣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张了张嘴伸手指着折风渡,却结巴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见过不要脸的人, 但从没见过折风渡这么不要脸的。   折风渡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哦, 看来我们的清垣真人有话要说……真人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本尊吗?”   清垣压下心中的那股怒气,勉强镇定道:“你既然说今日事发的时候你在茶楼听曲,好, 我们姑且就当作你在茶楼听曲……那么我问你,你当初伪装成筑基弟子潜入我三清门, 这件事你敢不敢认?”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 语气咄咄逼人。   这一回, 清垣倒好奇这个魔头要找什么借口给自己开脱。   “本尊认啊。” 折风渡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清垣:“???”   特喵的, 这魔头又要耍什么花招?   折风渡还在继续:“这件事嘛……本尊承认,本尊当时确实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原因无奈之下假扮了筑基期散修。”   清垣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既然你承认了,那我问你, 这三个月的时间你扮作正道弟子, 还浑水摸鱼地进入落枫试炼,究竟意欲何为?”   他愤怒了地甩了下广袖:“你又要如何解释发生在你身边的一系列怪事……先是黑衣人袭击筑基期弟子、再是幽冥火幻阵、鸣蛇暴走失控, 别告诉我这些全都是巧合, 而你只是来体验生活的, 这种鬼话没人会信!”   清垣的一番慷慨陈词显然得到了在场所有正道人士的共鸣, 他们似乎为自己今日的审问找回了些气势。   所有人带着质问的目光齐齐看向折风渡, 在等一个交代。   面对无数道探究的视线, 身处舆论中心的折风渡叹了口气:“其实本尊原本不想将这件事弄得这么明目张胆、人尽皆知的……”   清垣逼问:“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就知道折风渡潜入三清门的心思绝对不单纯。   而现在,这魔头终于要揭露他背后的惊天阴谋了!   折风渡静静地看着他:“但既然清垣长老这么迫切地想知道,那本尊也不好再将这件事隐瞒下去了。”   “本尊实话实说了,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   “爱情。”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蒙了……   当然除了曲无应。   他想……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真相却被所有人当作谎言,尊上的内心应该有强大才能如此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呢?   “咳!咳!”   清垣猛得咳嗽起来,他被自己呛得满脸通红,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折风渡重复:“因为爱情。”   清垣大怒:“荒唐!我们倒是说说看是和谁的爱情?”   在场所有人无不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那话本你是还没听够吗?” 折风渡指了指刚才灵山派掌门与徐道清联合出演的话本:《虐爱[仙侠]》,“本尊以为你们刚才听了最精彩的一段就会明白。”   仿佛一道闪电霹过了脑海,清垣心下大骇……   所以被这魔头看中的人是他的小师侄???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折风渡假扮筑基期弟子千方百计地接近夜凡尘,让对方指导他练剑、在夜凡尘遇上幽冥火幻境以及鸣蛇暴走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这一系列行为……   他特么的居然挑不出漏洞!   显然在场所有正道修士也都在思考这件事,他们或皱眉或抿唇,想着想着他们竟觉得折风渡原本诡异的不在场证明在他诡异的理由下竟然变得没有那么诡异了。   当然,清垣必不可能就这么认输,他指着折风渡再次发难:“先不论你们两个都是男的,你当真以为我正派之人会与你这种无耻之徒在……在一起?”   折风渡摇了摇头:“所以,本尊才要扮作正道弟子啊。”   “……”   清垣竟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半晌,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吼道:   “荒唐!”   “像你这般十恶不赦的魔头,你觉得凡尘他会喜欢你什么?”   折风渡将食指抵在唇前,似在认真思考:   “嗯……喜欢本尊身上的一些优秀品质?比如……”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折风渡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如数家珍:   “认真、善良、勇于承担、富有责任心、坚强、细致入微、体贴……”   “哦,还有本尊长得比你们宗门里的大部分剑修都要好看。”   清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哆嗦着嘴唇再说不出一句话。   灵山派掌门在不停地用手给自己扇风,看上去快要晕过去了。   妙音真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折风渡这句话倒是真的。   见众人再次沉默了起来,折风渡问:“怎么,清垣真人,莫非你还对本尊的真心存疑?需要再找人给你们读一遍那个话本吗?……或许你们能从中体会到一些真挚的情感……”   清垣:“不用了!”   再听一遍,他怕他会走火入魔。   “好。”   折风渡冲他笑:“看来关于本尊为何潜入三清门这个问题上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   他转身看向众人:“那么,下一个问题。”   此时的自由提问环节它已不再像是单纯的自由提问,而更像是勇敢者挑战。   毕竟基于灵山派掌门与清垣的前车之鉴……不够勇敢与坚强的修士应该是不敢再面对折风渡了。   就在众人缄默的间隙,又有一位勇者站了出来,他就是天剑宗的掌门徐道清。   徐道清走到折风渡面前,问道:“清筠掌门身上所受的伤乃炼焰诀所致,众所周知整个修真界只有你一人修炼这种邪功,关于这点你要怎么解释?”   “徐道长有没有试过本尊的炼焰诀?” 折风渡挑眉,“……如果真是本尊动的手,那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差点被折风渡气死的清垣此刻又活了过来:“你……你你你!”   “怎么,清垣真人是不信?” 折风渡手中忽然窜出数丈赤焰,熊熊烈焰逼得众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数步,“那真人要不要亲自来试试?”   面对他这般赤.裸.裸的威胁,清垣深呼吸了一下,忍气吞声道:“不……用了。”   “哒,哒,哒,”   折风渡的神识忽然捕捉到走廊离中传来的一阵细微脚步声。   原本候在门外站岗的曲无应色匆匆地飘到折风渡身边,与他耳语道:   “尊上,夜道长过来了!”   折风渡蓦地神色一变,他朝满屋凶神恶煞的魔修挥了下手:“你们……”   “你们先藏一下。”   他话音刚落,魔修们纷纷开始七十二变显神通。   有人化成一道白纸将自己贴在了天花板上。   有人将自己化成一滩黑色的液体遁入了地缝中。   还有人变成了一个刀架与自己的兵器成功融为一体。   原本朴素的议会堂一下子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眨眼间,那道白色的身影就已逼近议会堂的大门。   折风渡飞速地四周环顾一圈,随手抓了一个离他最近的灵山派掌门。   那老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折风渡伸手拽着领子给按在了他方才的座位上。   众人只见方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魔尊,此时站在人群的中央,换上了一副沉重而又悲痛隐忍的神情,就好像刚才被人折磨的不是这些正道修士而是他。   ……   清尧长老方才过去照看清筠,让夜凡尘去休息一下。   夜凡尘便想着来议会堂看看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他走到议会堂门口,倚着门扉,朝里面望了一眼,随后他便见到……   站满了正道修士的议会堂中,折风渡孤身一人被他们围在中间。   他拧着好看的眉,神色沉重:“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令人悲痛的事情,不禁令本尊想起一个我曾一直思考的问题……为什么修真界始终把我们苍玄宗与其余六派视为一个割裂的群体呢?永远都在互相怀疑互相猜忌。”   “如今面对如此严重的损失,我们是不是该团结起来,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折风渡缓缓抬头,带着鼓励的神色看向众人:“本尊知道,正魔两道长久以来的隔阂是很难一时消除的,所以本尊今日孤身一人站在这里、不带一兵一卒、独自接受你们的审判,这代表的是我们苍玄宗的诚意……只要能消除长久以来的偏见与隔阂,本尊不介意率先迈出那一步……”   “因为本尊知道这么做是正确的、合理的、客观的、互惠的、共赢的、有利于建设修真界美好未来的……”   说到这,折风渡“无意”地偏过头,目光穿过层层人群与屋外的夜凡尘对上。   那转瞬即逝的一瞥中,夜凡尘仿佛在折风渡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舍己为人的大义。   他的长睫颤了颤,眼瞳中闪过一丝触动。   夜凡尘想……   他确实还不够了解折风渡。   另一边,折风渡还在沉浸式地表演:   “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如果苍玄宗与六派之间能够和解……”   就在这个时候,曲无应又凑到折风渡身边:“尊上尊上,夜道长走啦。”   “和解……”   折风渡瞥了空荡荡的走廊确认夜凡尘走了之后,他慷慨激昂的演讲戛然而止,转而看向中央的木椅。   灵山派的掌门还沉浸于这人变脸居然变得这么快的惊讶中,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下一秒,他又被折风渡提着领子给拽了起来。   折风渡重新坐回那张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演戏真是累啊……   说得他嗓子都快冒烟了。   而且他演得这么真情实感,也没点加班费什么的。   想到这,折风渡“啧”了两声,不悦道:“我们继续,刚才问到哪了?”   曲无应答:“刚才说到清筠掌门受的伤与炼焰诀有关。”   折风渡看向清垣:“清垣长老,你说说你们丢了几盏拘魂灯。”   清垣:“三盏。”   折风渡:“那加上先前南山派失窃的总共就是四盏,对吗?”   清垣黑着一张脸:“对。”   折风渡又问:“你说说看本尊为何能使用炼焰诀?嗯?”   清垣:“因为你将九阴的一魄融入了自己的血脉中。”   折风渡的语调提高了些许:“那这四盏拘魂灯加起来总共有四缕九阴的魂魄,我的一魄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这四缕难道就不行吗?”   清垣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折风渡笑:“呵,即是你们自己看守不当,造成这种后果,现在倒怪起本尊来了……”   清垣:“谈判还没有结束,你不要妄下定论!”   “没结束吗?” 折风渡露出惊讶的神情,“难道说你们还有别的问题?”   徐道清嗫嚅着嘴唇说不话来,脸色发青。   而其余所有人都在沉默。   半晌,折风渡看着他们笑了一下,“这么看来今夜的谈判终于结束了。”   “很高兴我们最终达成了共识。”   看着那张生死契在折风渡手中化作一道灰烬,就这样被白白浪费,清垣怒道:“你即使用这种龌龊的手段逼迫我们承认也是没有用的,你要知道善恶终有……”   “没想到几个时辰下来,清垣真人居然还认为本尊在与你们谈儿戏?”   折风渡收起自己先前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他从木椅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清垣面前,垂眸望着对方,难得严肃:   “希望从现在起你能意识到,本尊先前没有在同你说笑……这事我苍玄宗本不想插手,但这把无妄之火已经烧到我家门口了,我岂有不管的道理,从现在起我苍玄宗也被你们六派牵连进去了……”   说到这,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议会堂内的每一个人,令人后背发寒:   “既然要查,那就要彻查!”   “本尊会亲自揪出盗窃拘魂灯、打上掌门之人……”   折风渡的目光深邃,声线很低,让在场所有人无不严肃认真起来:   “妄图加污名于我者,百倍奉还。”   话音落,他衣袖一挥,身影消散,议会堂重新归于一片黑寂之中。   ……   折风渡再次来到那间小屋子的时候,夜凡尘静静地趴在清筠的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夜凡尘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终于得了片刻的宁静,他忍不住阖上了双目。   折风渡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以免惊扰到正在闭目小憩的人。   他走到床榻前,目光扫过仍在昏迷的清筠,用神识查探了一番。   清筠的肉身损毁其实并不严重,他迟迟无法醒来的原因与神魂受损有关。   折风渡的神识查探到正在凝聚的魂魄后,他眉峰微蹙。   以清筠大乘的修为来说其实他遭受到的伤并不严重,先前应该是有人给他施了聚魂阵,所以此刻他的神魂是完整的,也在慢慢凝合,只是……却没有回归肉身的意思。   这种症状在修真界也被人称为“离魂症”。   如果离魂症不被治好,那么清筠便迟迟无法醒来……   “嗯……”   夜凡尘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嘟囔。   折风渡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如鸦羽般垂落的长睫上。   摇曳的烛光下,对方的肌肤仿佛一块柔和的暖玉。   冬季夜晚的凉风拂过大堂,夜凡尘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手。   折风渡从自己的袖里乾坤翻找出一件披风,小心地给夜凡尘盖上。   正当他将披风往对方肩膀上拉的时候,趴在床上的人却被惊动了。   夜凡尘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困倦、惊讶、迷茫、疑惑与探究。   四目相对的刹那,折风渡有些懵了……   这特么,他要怎么办?   夜凡尘揉了下眼睛,从榻边撑起身来,看着折风渡发出了一声简短的疑问:“嗯?”   折风渡更懵了。   可恶,万一夜凡尘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他要怎么回答啊?   折风渡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立即从夜凡尘面前消失吗?   下一秒,   折风渡果断伸手将披风一拉,直接用它盖住了夜凡尘的整个脑袋。   突然被披风蒙得喘不过气的夜凡尘:“……”   刚才那一瞬的感动可能只是错觉。   太妙了!   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了。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折风渡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间屋子。   听着对方宛如一阵风的脚步声,夜凡尘将披风取下,屋里哪还有折风渡的身影?   他手中捏着厚实的披风,回想起刚才对方有些慌乱的神情,夜凡尘愣了一下……   他想……   可能“封淮”的性格并不全是折风渡装出来的。 第40章   藏经阁外的转角处, 两个人正神色紧张地趴在墙角旁,仿佛在什么大事,另一人则不停地来回踱步, 看上去像个忧愁的老父亲。   过了一会儿,   尹柏寒实在忍不住了,他冲另外两人说:“我们这么做这样真的好吗?若是被师父发现了……”   “嘘!”   冼澜安与景岚齐齐朝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景岚将耳朵贴在墙角:“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扩音符, 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而且他们说大师兄的情债找上门来了,二师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尹柏寒忧愁道:“他也有可能就是打伤掌门的黑衣人啊!”   那可是苍玄宗的宗主、十恶不赦的魔头。   冼澜安瞥了他一眼:“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更需要探索事情的真相了。”   景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又听了一会儿墙角。   景岚好奇道:“你说我们如果能打开这门进到里面去, 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个魔尊长什么样了?”   “试试。” 冼澜安直接伸手去拉那个门扉。   景岚与他一人一边拽着门把手往外扒拉,但那木门却像上了锁一般纹丝不动。   尹柏寒想阻止两人这种莽撞的行为:“哎, 你们……”   “啪!”的一声巨响, 几人面前扬起一阵尘埃,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景岚与冼澜安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摔了个趔趄。   折风渡居高临下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几人, 神情显得有些意外。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封……封淮?”   景岚几乎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一身红衣的折风渡, 他又看了眼跟在对方身后凶神恶煞的两个魔修, 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有些缺氧了。   他特么的居然和魔尊当了三个月的室友。   这一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曾对折风渡说的那些话:   “那这魔头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丑八怪……”   “没事, 三十八岁筑基怎么了?”   “笨鸟先飞嘛……”   “封兄, 你知道我是支持你勇敢追爱的……”   来个人把他带走蒜了。   尹柏寒反应最快, 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 他便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下意识地挡在另外两人面前。   见状, 棠秋茗和阎魁想动手,却被折风渡拦住。   他朝尹柏寒挥了下手,指尖弹出一道灵力,紧接着,尹柏寒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手中的剑柄似乎变了味,他惊道:   “你……要做什么?”   言语间,他感觉自己隐隐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   尹柏寒转头瞥一眼,发觉手中的银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根胡萝卜。   尹柏寒:“……”   他直接憋红了脸憋。   折风渡冲他笑:“这话该问你才是,你是打算用这个胡萝卜砍死本尊吗?”   他身边的两个魔修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此时,从地上爬起来的景岚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折风渡:“我……我就知道……”   折风渡皱了下眉看着他,等着对方的下文。   景岚:“我就知道你果然喜欢大师兄!”   否则对方潜入三清门干嘛?   折风渡:“……”   不亏是他写出来的话本。   景岚义正言辞道:“但强取豪夺是不对的!”   “……”   尹柏寒与冼澜安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似乎没跟上景岚的脑回路。   折风渡:“?”   他皱眉:“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景岚拍了下身上的灰:“你们魔修不最喜欢强取豪夺那一套吗?但你也知道正邪不两立,若是大师兄不愿同你回去,你打算怎么办?”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本尊。” 折风渡摇头,“从今日起,我们苍玄宗改邪归正了,本尊要做个好人。”   景岚狐疑地皱了下眉:“你说这话不会是在骗人吧?你之前假扮成‘封淮’的时候可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折风渡挑眉:“比如?”   景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说魔尊长着三头六臂、铁齿獠牙,像个丑八怪。”   折风渡:“我也提醒过你要把他写成一个帅哥。”   景岚:“……”   “那你隐瞒你魔尊的身份,说自己是筑基期的散修怎么说?”   折风渡:“我记得我那日饮酒时和你说过我的真实身份是魔尊,这话还是你后来亲口告诉我的。”   景岚:“……”   放当时谁会信啊?   他又不服气道:“黑衣人那次……”   折风渡:“不用谢我。”   景岚:“啊?”   折风渡:“虽然那次我救了你的命,但看在你帮我写话本的份上……不用谢我。”   说罢,他冲自己身后的两个魔修招了下手,准备离开此地。   就在折风渡准备遁光离去的时候,景岚忽然又从身后叫住了他:   “你要怎么证明这一切不是你做的……”   折风渡回眸看向他。   景岚:“证明掌门不是你伤的,拘魂灯也不是你偷的。”   折风渡:“这不难办,只要清筠真人醒来,这一切黑白自有分明。”   景岚的语气愈发迫切了些:“那么说你有办法让掌门醒来?”   折风渡:“本尊会想出办法。”   ……   夜半三更,呼啸的寒风刮过窗户,屋板被吹得隐隐作响。   寂静的夜色中,狂风拍打着门板的声音像是有人想争先恐后地涌入这狭小的空间。   连玉树正在床上打坐,却无法集中注意力,每一下拍击声都让他的神经紧绷。   高度精神紧绷的状态下,   “嗡!嗡!”   脚边的传讯符忽然震动起来,连玉树整个人被惊得抖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后背已出了层冷汗。   他念了个烛照诀,摸索着拾起传讯符。   “风玄扬死了。”   几乎就在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连玉树就辨认出了对方是风玄扬的嫡长子,风氏的大公子风子濯。   对方的声音很喘,似乎在被什么人追赶似的。   “我知道。” 一想起那件事,连玉树的手都在抖,“你……你为什么要找我?”   直觉告诉他,风子濯的来讯绝对与九阴拘魂灯有关。   毕竟对于连玉树这个私生子的存在,风子濯比风玄扬还要更看不起、更加厌恶他,更别提没事突然给他传讯了。   “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传讯符另一头传来一声自哂的笑意,风子濯的声音变得很冷,“风玄扬死了之后,整个风氏都叛变了,按照徐道清的话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现在手上可是有五盏九阴的拘魂灯,就连你们的掌门都不是他的对手,剩下几盏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真等他集齐九阴的所有拘魂灯,早晚会和六派撕破脸皮……”   连玉树听着那边传来的呼啸风声,紧张得手脚冰凉:“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风子濯压低了声音:“徐道清现在想要我的命……毕竟在这人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之前,他曾与风氏合作过,所以我手上有他的把柄,我要你把这些东西记下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传讯符的玉盘上面浮现一行血字:   “南冥凤仪阁,铸魂师。”   连玉树的眼瞳蓦地紧缩一下,他对“铸魂师”这个词略有耳闻,这类人他们精通巫术,常与人类的魂魄打交道,他们当中有人可以将离开肉身的魂魄将强行召回,甚至有手段人为补缺残魂,但这毕竟是一种邪术且有损阳寿,如今修真界铸魂师一脉逐渐陨落,据说目前唯一在世的铸魂师是个五百多岁的老妖怪,并且这人总是神出鬼没、鲜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连玉树从不曾自诩聪明人,但此刻如此直白的线索摆在他眼前,他很难不联想到些什么。   徐道清手中拿着一堆九阴的魂魄去找一个铸魂师还能是做什么?   一个更为惊世骇俗的念头逐渐浮出脑海,让连玉树感到不寒而栗,相比之下,就连被徐道清知道他手上掌握了这个线索的后果都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   ……   快五更天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夜凡尘将室内已快熄灭的油灯换掉。   就在这时,却有人突然敲响了外边的门。   夜凡尘回过身去,只见连玉树面带踌躇之色朝他缓缓走来。   在走到对方面前后,连玉树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地说出一句“大师兄”。   连玉树的这副模样让夜凡尘回想起昨日晚上那场莫名被中断的对话,他问:   “什么事?”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连玉树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和九阴拘魂灯失窃有关。”   夜凡尘皱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连玉树手中攥着一张纸条,吱吱唔唔道:“大师兄,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是盗窃拘魂灯的并非‘封淮’……哦,不是,他现在是魔尊了,总之盗窃拘魂的另有其人……”   夜凡尘打断了连玉树的话,音量也拔高了些:“你知道他是谁?”   “我……不确定,我手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连玉树摇头,“但是……”   说到这,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夜凡尘,“下个月,南冥的凤仪阁会举办宴席宴请四方来客,其中就包括现世唯一的一位铸魂师,而那盗窃九阴拘魂灯之人必然会想设法地接近那位铸魂师。”   夜凡尘接过他手中的纸条,低头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内容,正色道:“你从何而来的消息?”   连玉树愣了片刻,微微偏过头:“天剑宗的风氏……我其实应该姓“风”不该姓“连”的……”   气氛安静了片刻,   夜凡尘看着他,问:“为何要将这消息告诉我?”   连玉树望了眼对方身后仍陷入昏迷的清筠:“当初鸣蛇暴走,是师兄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欠师兄一个人情……而且在三清门,我相信没人比师兄更在意掌门了。”   “知道了。”   夜凡尘并没有对他的这番话发表看法,他收起纸条,“这件事我自会查证。” 第41章   清筠出事之后, 清垣便暂代了他的职务,其中当然也包括每日替夜凡尘讲经。   而今日的书房内,夜凡尘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念完一段枯燥的经文后, 清垣将书一放:“凡尘,你可有什么问题?”   夜凡尘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经书, 突然问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师叔, 可曾听闻过南冥凤仪阁?”   “啊……” 清垣愣了以下, 皱眉道:“听过, 那可不总是举办宴会然后邀请一帮怪人吗?”   夜凡尘:“师叔可知道, 怎么才能获得进去的资格?”   清垣:“怎么, 你想去?”   夜凡尘点点头。   清筠沉思了片刻:“那阁主发请柬全凭自己喜好,怪得很,通常来说会邀请名盛一方的修士或者身怀绝技的奇人, 但每年选拔方式都有变动,你若是有兴趣可以主动向凤仪阁阁主递出信件说明来意,总之他若是看你顺眼, 便会邀请你。”   末了,清垣又补了一句,“当然这人要是拒绝你, 那绝对是他没有眼光……据说他们今年在“玉碟”上就可以报名。”   说着,他起身到一旁的书堆中翻找起来。   清垣所说的玉碟便是一个雕刻着八卦符纹的玉盘,修道之人通常会根据自己所在的地理方位建立一个独特的编码,分别对应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字, 将玉碟拨到相应的编码后便可进入该修士的公共灵域。   至于公共灵域里有什么东西,则完全取决于那人向想外界展示什么, 有的只是个空空如也的幻境, 有的则建立了十分成熟的互动灵阵, 当然也有人十分讨厌玉碟这玩意儿,压根不用。   书桌上扬起一阵浮尘,清垣翻找了好一阵,终于从中找出了一本泛黄的册簿,册封上写着《修真界灵域编码大全》。   他掸去册子上的灰,将其递给夜凡尘:“我没记错的话,凤仪阁阁主的灵域编码也在这个里面。”   夜凡尘接过清垣的册子,道:“多谢师叔,我回去研究一下。”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夜凡尘拿出玉碟,晶莹剔透的玉盘上雕着一个八卦阵符,他按照那本册子上的指示轻轻地拨动玉蝶。   最后一个字符落下的瞬间,眼前忽然浮现出一道淡金色荧光交织成的虚影,虚影在夜凡尘面前快速地变幻挪移,最终组成了一行行文字。   最上方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南冥凤仪阁】   在这行字下还有几个小字,例如“公告”、“说明”等。   但夜凡尘的视线很快就被界面最下方一行无比闪耀、发着银光的字迹给吸引了,因为那上面写着:   【宴会申请入口】   夜凡尘想……   凤仪阁阁主的灵域或许是整个修真界最引领潮流的了吧。   夜凡尘伸手点了下这行字,金光再次变幻,字迹挪移。   他发现申请进入宴会的入口处居然有两个通道,左右两边分别写着:   【你很有名】   【你是绝世美女/帅哥】   左上角是一行正在不停变幻的时间,显示着此时距离申请入口关闭还有六个时辰。   夜凡尘的眼皮跳了跳,原来这便是凤仪阁阁主的筛选方式吗?   两个通道   【你很有名】:以此通道报名的修士需要满足以下要求之一,你是富甲一方的大族,你是名满天下的修士,你是身怀绝技的术士。   【你是绝世美女/帅哥】:字面意思。   纠结再三,夜凡尘还是选择了【你很有名】这个入口。   他点开这行字符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界面:   【请填写你的个人基本信息:】   【姓名】   【称号(如果有的话)】   【修为】   【年龄】   【请填写你的个人成就:】   【成就1】   【成就2】   ……   【成就10】   嗯……   夜凡尘看着这几行字沉思片刻,开始填写内容,他的指尖灵巧的在相应位置凭空绘出字符:   【姓名:夜凡尘】   【称号:临安仙君】   【修为:合体期修士】   【年龄:108】   【成就1:三清门首席弟子】   不过眨眼间,他便填完了。   夜凡尘看着上面的内容,他想该填写的位置他都填满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他满意地选择了提交。   随后他将玉碟随后一放,坐到榻上开始修炼心法。   约莫一个时辰后,   “嗡,嗡,嗡,”   玉碟剧烈地震动起来。   夜凡尘立即起身查看,他发现八卦阵的上方悬浮着一个小红点。   他果断伸手点开,眼前浮现出一行刺目的红字:   【您的申请未通过,您可以返回首页,也可以选择再次提交申请。】   夜凡尘皱起了眉头。   这是被拒绝了的意思吗?   他细细地思索起自己方才的申请,并找不出任何问题,硬要说的话也只可能是成就填的太少了。   于是夜凡尘再次返回申请界面,他又在成就1后加了两条:   【成就2:落枫试炼第一】   【成就3:南山大比第一】   这回提交了之后,他再没先前的闲心打坐,而是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玉碟的提示。   一个时辰后,   【您的申请未通过……】   虽然稍有挫败,但夜凡尘并不气馁,他又加上了成就四五。   这次结果出得更快,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未通过……】   夜凡尘不信邪,这回,他把成就一到十全都填满了。   ……   【您的申请未通过……】   第n次看到那条熟悉的红色标语后,夜凡尘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如果没有请柬硬闯的话,会怎么样?   此刻距离申请通道关闭还有三个时辰左右,   夜凡尘还有时间,但他已失去了继续尝试的欲.望,他感觉那个凤仪阁阁主应该是看自己不顺眼。   就在灵域自动返回申请界面的瞬间,他又看到了左边的那条申请通道:   【你是绝世美女/帅哥】   夜凡尘的神情微微一滞……   要不要试试这个?   或许能行呢?   总归比硬闯好。   抱着这个念头,夜凡尘点开了【你是绝世美女/帅哥】的那行字。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界面并没有任何内容。   一个温和的女声凭空响起,对方的语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请在荧光闪烁后,对着玉蝶露出微笑,微笑是非常加分的哦~”   什么?   微笑?   夜凡尘有些懵,思维逐渐僵滞。   一般人是怎么微笑的来着?   先张嘴吗?   就在夜凡尘思索的间隙,面前忽然闪过一道荧光,他还根本来不及反应,玉碟就已经捕捉到了他的画面虚影。   最后的那一幕定格在他半张着嘴,又没完全张开,看上去完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算了,自己还是硬闯吧。   就在这时,   伴随着“叮!”的一声,眼前一道柔和的绿光闪过:   【您已成功通过“绝世美女/帅哥”报名通道】   紧接着,绿光化作一张小小的请柬,落在夜凡尘的掌心之中。   夜凡尘:“……”   就这么简单?   夜凡尘还有些意外地看着那请柬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尹柏寒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张与夜凡尘十分相似的请柬:“师兄,师父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个什么南冥凤仪阁,他叫我陪你一道去。”   夜凡尘在看清对方手中拿着的东西后,愣了一下,问:“你拿到请柬了?”   尹柏寒:“嗯,对啊,我刚申请就拿到了,很快一下子就通过了。”   夜凡尘:“你……用的也是那个……帅……帅……”   他说不出口。   尹柏寒:“什么?”   他大步走上前,指着申请界面最下方一行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字,与夜凡尘道:   “我用的【打杂】通道啊,他上面只要求“肯吃苦,会干活”……而且师兄,我们不是真的去赴宴的吧,选这个的话不是更方便掩人耳目好行动吗?”   夜凡尘的神情放空了那么一瞬:   “你……说的对。”   ……   苍玄宗栖梧殿内,   折风渡此时的姿势看上去有点像是“沉思者”。   他在思索究竟如何才能让清筠尽快醒来,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关于“离魂症”,折风渡查阅了许多典籍,但即使是在修真界人修士们对这一类魂魄受损的病症通常也总无从下手。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又落在桌摆的那堆书中……   在一堆厚厚的医学典籍中,一本又灰又旧的话本格外显眼。   折风渡在看清上面的标题——《一剑封神》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自从上次他多次尝试将其扔掉无果后,折风渡只能将这本书带回了苍玄宗。   虽然不知道这离谱的情节是是谁编的,但这里面发生的大部分事件确实能与他在这个修真界所经历的事情对上。   这一刻,折风渡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这本书中的大部分情节确有其事,只是将自己换作了幕后凶手而已,那么它会不会提及清筠最终是怎么醒来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折风渡打开书,飞速地翻找起来,他很快便在目录上看到了这两行字:   第九十二回:徐道清远赴南冥,凤仪阁遇铸魂师   第九十三回:清筠魂魄终归位,折风渡复活九阴   折风渡:“……”   这剧情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同样的离谱。   他翻到这两章对方地内容,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   折风渡眉峰微蹙,注意力很快便被“南冥”、“凤仪阁”、“铸魂师”几个词吸引过去。   ……   一刻钟后,   曲无应被折风渡叫到了跟前。   “尊上,有何吩咐?”   折风渡扔给他一张纸条:“我要你查一个地方……”   “南冥凤仪阁……以及如何获得他们阁主的请柬。”   曲无应接过纸条,倒了声“是”,随后化作黑雾消散了。   他不愧是专业打探情报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又回来了,这回,手上还拿着一个玉碟:   “尊上,凤仪阁阁主为人十分神秘,他每隔几年便要举办一次宴会邀请四方来客,然而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修为,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也是众说纷纭……而下个月,这个阁主便会在凤仪阁再次举办宴会,根据您先前提供的信息,那个铸魂师应该就在他的邀请行列之中。”   说到这,曲无应替折风渡调出玉碟上的申请界面,“尊上,获得请柬的方式便是通过以下的入口报名。”   折风渡扫了眼界面信息,在看到【你很有名】与【你是绝世美女/帅哥】这两行字后,他的唇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这两个报名通道真的不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吗?   完全想不出来对方一丝一豪拒绝自己的可能性。   折风渡在上面草草地填了两行信息。   【姓名:折风渡】   【称号:苍玄宗宗主/魔尊】   他甚至连个人信息都没填完就直接提交了。   折风渡轻嗤一声……   他还需要填写成就?   呵,光“魔尊”这个称号,谁敢拒绝他?   几乎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眼前浮现一道红光。   【您的申请未通过……】   折风渡:?   他没看错吧?   折风渡重新返回申请界面。   算了,就勉为其难地认真填写一下申请内容吧。   他将所有信息都填满了。   然而这一回提交之后,浮现的还是熟悉的红光,   【未通过……】   折风渡又不信邪地尝试了数次,他两个通道轮着申请,皆一一遭到驳回。   而且每次都是秒拒。   折风渡有些恼火了,他将玉碟往榻边一扔:“这究竟是什么问题?我要投诉他们的审核制度,本尊怎么可能过不了?”   是他不够出名还是他长得不够帅?   而且他的微笑那么标准,那个凤仪阁阁主是不是审美有点问题?   曲无应:“尊上……那个,您是不是没有看他们置顶的公告?”   “嗯?” 折风渡皱眉,“还有这种东西?公告都说了些什么?”   难道是他申请的流程不对?   曲无应拿过他的玉碟,熟练地转动八卦罗盘,不过须臾,他便找到了凤仪阁的灵域。   他点开“公告”的标识后,折风渡眼前蓦地浮现出一张画像的幻影。   那是一张他的黑白画像,虽然是水墨风格的画作,但却将他的气质与容貌画得栩栩如生。   画面中的折风渡戴着鬼面面具,正在猖狂大笑。   折风渡记得这应该是他火烧苍玄宗的那一天。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只见画像的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此人与万佛宗光头不得入内。”   折风渡:“……”   他搭在扶木上的手青筋隐显。   真是岂有此理! 第42章   凤仪阁的一处偏殿中, 幽蓝的荧光闪烁,十个几个修士盘坐在地围成一圈。   每个修士面前都摆了一块玉碟,玉碟上方映出一张张人脸的虚影, 画面在不停地切换着。   张三是今年新招进来的,先前别人提到“宴会审核员”的时候, 他们都说这活很简单, 你只需要每天看看修士的虚影, 然后从中找出最好看的就行。   然而他并没料到工作强度竟会如此之高, 一天下来看了起码数千张修士的虚影画面, 他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显然大部分修士都没能建立一个清晰的自我认知, 选择这个通道报名的大多都是些歪瓜裂枣,也不知道他们是对“绝世”还是对“帅哥美女”有什么误解?   就比如现在,张三麻木地划过那一张张虚影……   这个鼻子歪了。   不通过。   这个斗鸡眼。   不通过。   这个……   还挺帅。   虚影中的修士生得儒雅俊秀, 笑起来得样子也很好看,额心的红莲标记为他增添了一点点邪气,却没有打破整体的协调感。   忙碌了一天的张师傅感觉自己的眼睛经过洗礼之后舒服了些, 他草草地瞥了一眼对方的信息,   【姓名:折风渡】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他想不起来了, 张三正准备给对方一个“通过”,却忽然听身边的修士说:   “哎,这个可不能通过!”   张三有些困惑:“啊,不是说长得好看就行吗?”   一旁的修士从玉碟中调出一张影像:“你看到没, 阁主特意吩咐过苍玄宗的那个魔尊和万佛宗的那些光头不能得到请柬。”   张三望着影像中这个猖狂大笑的男人愣了一下……这和他刚才看到的那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修士道:“阁主当初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说了,苍玄宗宗主必然是个粗鄙之人, 否则怎么能笑成这样, 绝不可能是阁主要找的对象。”   张三凑到对方耳边:“你的意思是, 阁主每隔几年便要大摆宴席的目的是为了找人?”   修士点点头:“是啊,找了几十年了还没找到呢。”   张三好奇起来:“所以阁主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   云雾飘渺的露台之上摆着许多奇珍异植,此处的陈设皆是精雕玉琢,四周翠郁萦绕,给人一种如临仙境的错觉。   露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雕琢而成的床榻,躺在塌上的人合衣而眠,手中还拿着一册卷轴,仪态肆意懒散。   一旁正在小道童偷偷往塌上瞥了一眼,问身边的老者:“你说阁主那么懒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散仙的?”   “说多少次了,不要别后议论阁主!” 老者掐了一下他的耳朵,“而且你懂什么?别看阁主现在闭目小憩,实际上他正在静心悟道,仙人的境界岂是吾等凡人可以参悟的?”   小道童疼得“嗷”了一声,连连说了数句“知道了知道了”。   余光却忍不往榻上瞥了一眼……   仙人真的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悟道吗?   光线有些刺眼,凤绥将手中的卷轴盖到了脸上,他抿了抿嘴,心想这床太硬了……   下次要换张软的。   迷迷糊糊之中,思绪飘散开来。   待会儿的茶点是吃桃花酥还是桂花糕呢?   等等,自己方才在干嘛来着?   哦,好像在看画册。   想到这,凤绥懒洋洋地从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垂眸扫了眼手中的画册。   画册中的人穿着一身青莲道袍,眉目清秀,仪容俊秀,怀中还抱着一只雪麒麟。   凤绥有些头疼地看着画卷,叹了口气。   五百年了,都快忘记云宸长啥样了,还得找人。   真是麻烦啊……   要是之前没答应对方的要求他如今就可以天天睡觉了,不像现在,每隔几年就要大费周章地举办一次宴会。   谁让自己欠云宸人情呢?   一想到今年的宴会他还得找人,凤绥的头愈发疼起来了。   按理来说云宸的历劫转世必然得和他当初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吧?那肯定不会难看。   而且凭借云宸的实力,他绝对是名盛一方的大能。   凤绥想不明白自己按照这两个标准筛选宴客多年,为何却毫无进展呢?   要不要干脆去凡界游历一圈,主动找人呢?   几乎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就被凤绥给打消了。   算了,懒得走动。   看看今年的宴会能不能碰运气遇上对方吧。   凤绥从榻上下来,将画册随手一扔,伸了个懒腰,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像个没骨头的人一样往殿门走去。   那老者在看清卧榻上的画册后,有些诧异地叫住凤绥:“阁主……老朽记得这不是三清门老祖的画像吗?”   “哦……” 凤绥想了一下,“是啊。”   老者问:“我记得这般珍贵的画册应该放在三清门的藏经阁中,怎么在您这呢?”   “我偷来的。” 凤绥嘴角扯出一个笑,神情生动许多。   老者:“这……这……”这样真的好吗?   三清门的人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凤绥指了指画:“你不必担心,我当初拿走这幅真迹的时候,临摹了一个赝品,几乎是以假乱真,所以他们绝对发现不了的。”   言语间,他的目光落在云宸略带英气的五官上,忽然沉思起来……   自己当初有给他画脸吗?   算了,想不起来了。   凤绥朝殿门外走去,也不知道云宸到底怎么想的,下凡渡劫还惦记着他的那只灵宠,非要让自己找到他的转世帮助他和他的灵宠团聚。   真费劲呢……   ……   喧闹的茶楼中,气氛愉悦轻快,到处都是充满异域风情的面孔。   到了南冥境内,修士的衣着打扮也变得愈发多样化起来。   此刻,在茶楼中放眼望去皆是绚丽多彩的颜色,像是要迷失在五彩斑斓的花海之中。   大部分修士与结伴同行之人有说有笑,气氛愉悦。   唯有角落处,折风渡沉着一张脸坐在那喝茶,他侧目往四周瞥了瞥,余光看见隔壁桌上手中拿着请柬的人,视线又往不由自主地上游移了些许……   看清那人的长相后,他偏过头,对曲无应道:“你去打探一下那个人是通过哪个渠道报名成功的。”   曲无应面露纠结之色:“啊……这……”   真的好吗?   当然在折风渡阴沉的视线下,他还是乖乖照做了。   须臾,曲无应回来应差:   “尊上,他是通过【你是绝世美女/帅哥】通道报名成功的。”   “哐!”的一声   折风渡气愤地搁下茶杯。   这都能通过【你是绝世美女/帅哥】的申请,怎么自己就不行呢?   他愈发坚定了凤仪阁阁主必然审美有点问题这个念头。   折风渡一想到自己当初三个通道轮番试,结果最后连【打杂】都不让他过的经历,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而现在已然过了报名的时间,他只能另想法子。   “尊上,实在不行咱就硬闯呗!” 阎魁敏锐地察觉到了折风渡的心思,当即出谋划策道,“管他那什么的凤仪阁阁主,俺倒要看看究竟是他的头硬还是俺手中的大刀硬!”   一旁的沈玉槐摇了摇头:“此乃下策,我们此行毕竟是去寻人的,不宜这般声张,而且还容易打草惊蛇。”   阎魁不服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沈玉槐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来这边住店歇息的人多数都是要去凤仪阁赴宴的,而他们手中多有请柬,我们可以寻个契机弄到几张请柬,或是混进那些准备去宴会献艺的大型团体中。”   折风渡点点头:“本尊也是这样想的,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色沉沉地打量了一圈四周,“距离宴会开始不过一天的时间,这要到哪里去找?”   “徐娘子,徐娘子,不好了!”   一道格外醒目的声音忽然传进折风渡的耳朵,他转身看去,只见一舞伎模样的女子大惊失色地奔向另一个较为年长的。   那个被她称为徐娘子的人皱了下眉:“怎么了?”   领舞的答:“牡丹、香兰还有翠花在御剑过来的路上崴着脚了,现在没法跳了怎么办?实在不行的话……嬷嬷我们要不和阁主说明下原因,这次就不跳了……”   徐娘子打断了她:“这怎么可以?你们这舞必须得照常跳,到时候万一阁主怪罪下来,你们谁担待的起?”   那领舞的忧愁道:“可咱们这春莺舞必须要十八个人呀,动作都是先前排练好的,那如今这少了三个人可怎么办呀?”   她哭丧着个脸,在茶楼中环视一圈,“难不成我们还能现找三个人吗?”   “咳,咳,”   折风渡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指节敲了两下桌子,冲另外几人猛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机会来了。”   “啊……” 曲无应不解,“尊上,我们这次又没带女修过来,您的意思是现场找几个吗?”   棠秋茗张望起来:“到哪去找啊?”   就在这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视线,两人回眸,只见折风渡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们,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金元宝一般,嘴里却说出了一句十分残酷的话:   “你们是修真之人,不是女的,也可以扮成女的……”   沈玉槐依旧神色自如地饮着茶。   曲无应与棠秋茗有些呆呆地望着折风渡,竟隐隐从折风渡唇边的笑意中读出了一丝“残忍”,他们略显懵懂地问:“怎么扮?”   这话题已经阎魁超过了阎魁的理解范围,他选择不听。   折风渡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玉槐、棠秋茗与曲无应三人:“幻术会吗?不会就给本尊现学……”   “为了苍玄宗大业,你们暂且牺牲一下。”   “反正宴会很快的,你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   那姓徐的嬷嬷正一筹莫展之际,忽见一风流倜傥的黑衣公子哥朝她走来,他手中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三个婢女模样的人,其中白衣服的生了双柳叶眉,长得十分标志,另外两人个子瞧着倒比一般男人还要高,杵在那不停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布头,就好像身上进了跳蚤一样站立难安。   黑衣公子冲她笑了一下:“在下方才恰巧听闻了徐娘子与这位姑娘的对话,我身边又恰好带了三个能歌善舞的婢女,她们自幼便经常在四方宾客面前献舞,很能应付大场面,徐娘子若是觉得可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将她们三人暂借与你。”   折风渡言罢,沈玉槐倒是落落大方地向那徐娘子走了过去,剩下两个愣在原地扭捏得跟个麻花似的。   见长,折风渡在暗中推了两人一把,密语传音道:“快去,这次好好表现,事成之后你们想要什么奖赏,到时候问本尊讨要便是了。”   棠秋茗与曲无应这才勉为其难地向前走了两步,还差点被自己身侧的披帛给绊倒。   徐娘子仔细审视了三人一番:“呦,这位爷,您这个白衣裳的瞧着身段倒是不错,剩下的两个嘛……” 怎么瞧着姿态比大老爷们还要僵硬?   她撇了撇嘴,后半句话她虽然没说出来,但神情却已袒.露无遗。   折风渡摇了摇折扇:“她们三是姐妹,自幼便互相扶持着一起长大,一刻也不能分离,你若是要那个白衣裳的,另外两个便得一起收着。”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回头朝那三人使眼色。   棠秋茗与曲无应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看那边折风渡还在朝自己眨眼,两个人赶紧抱作一团,把沈玉槐夹在中间,惺惺作态地挽着彼此地胳膊,扭捏道:   “是啊是啊,我和姐姐/妹妹一刻都不能分开。”   尊上要他们扮演的姐妹情深应该就是这样吧?   徐娘子当即又面带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   嗓门怎么这么大?   这时,沈玉槐站了出来,他朝徐娘子侧身作了个揖,又冲她笑了一下,那模样甚是讨喜:“嬷嬷,妹妹们只是看着不善言辞罢了,但却是精通才艺、能歌善舞的,起码要在我之上。”   被他这么一说,徐娘子倒起了些兴趣:“那你给我来一段看看,”   说着,她冲自己队里的领舞挥了下手,领舞心领神会地表演了一段春莺舞。   那舞需要用到折扇作为道具,沈玉槐便从折风渡手中拿过折扇,原地起舞了一段,将对方方才的动作模仿得唯妙唯俏,姿态犹抱琵琶半遮面,模样楚楚动人,竟不输那领舞分毫。   徐娘子当即面露喜色,问她:“她们的舞技当真要在你之上?”   沈玉槐点了下头:“那是自然。”   徐娘子不疑有他,觉得这三人当真是老天爷派来拯救自己的,欢欢喜喜地给了折风渡几锭银子,收了曲无应、棠秋茗与沈玉槐三人。   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折风渡在暗中嘱咐道:“记得随时与本尊联络,若是寻到了那铸魂师,立即通知本尊。”   三人一口应下,曲无应与棠秋茗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折风渡在心中叹了口气……   哎,自求多福吧。   当然这话是对徐娘子说的。   送别三人,折风渡坐在茶楼中悠哉地饮着茶,心中期望着他们这回能争气点。   “尊上!”   没过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折风渡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那刚才明明已经出发的舞伎团队不知为何竟折返了。   徐娘子又是一副愁容不展的神色。   折风渡走过去,悄悄问那三人,“怎么了?”   “怎么会这个时候吃坏肚子?” 领舞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嬷嬷,现在又差了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曲无应与折风渡道:“方才队里有个姑娘吃坏肚子了,所以现在还差一个人。”   闻言,折风渡转过身,本欲寻找阎魁的身影,却发现不知何时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三个舞伎打扮的魔修正齐齐看着他,那灼.热的视线看得折风渡有些发毛。   “尊上……” 沈玉槐目光灼灼地看着折风渡,语气冠冕堂皇,“为了苍玄宗大业。”   “尊上……” 棠秋茗目光灼灼地看着折风渡,语气大义凛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尊上……” 曲无应目光灼灼地看着折风渡,语气羞赧,“这衣服的布料还挺舒服的。” 第43章   凤仪阁的宴会比传闻中的还要奢华。   红梁琉璃瓦, 金漆盘龙柱,客席间觥筹交错,鸣钟击磐声络绎不觉, 而大殿正前方是一座供歌姬表演的台基,只不过此刻上面还并未有人,倒是一侧的屏风后时不时地传来吴侬软语的调笑声。   有过路人忍不住好奇往屏风后方望去,只见那是一支舞姬的队伍, 十八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各有风情。   而其中一身量高挑的黑发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比其余的人都要高上不少,蒙着面纱,唯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瞳,更叫人好奇起来。   过路人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两眼, 那舞姬相貌端正, 即使蒙着面纱也可以隐约瞧出是个骨相极佳的美人, 只不过……   别人都安静地双手交叠于胸前,而她袖口撩起,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臂,两手叉腰, 姿势豪迈得像是随时要与人上去干架。   许是他盯得久了, 黑发舞姬忽然回过头来,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寒意,还有些许杀气。   路人不敢再看,匆匆掉头离去。   “尊上, ” 曲无应用扇子掩面, 他打量着折风渡这幅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 忍不住凑到对方耳边, “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显眼了?”   “本尊不跳了。” 折风渡早就不想忍了,他烦躁地扯着自己拖在地上的裙摆和披帛就想往屏风外走……   这该死的布料怎么这么多?他都快被热死了。   一想到待会儿还得上去当着三千宾客的面献舞,折风渡面色愈发沉郁。   “哎……” 曲无应赶忙拉住折风渡的胳膊,给他扇扇子,“尊上,您再忍耐一下,先前不是说过,第一场宴会的时候所有宾客都会到场吗?若要寻找那铸魂师,献舞便是最好的时机,否则到时候宴席散了,那不就如同茫茫大海捞针一般。”   曲无应的话确实说得在理。   折风渡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扇子,猛得扇了起来,鬓边碎发都扬到了脑后。   百无聊赖间,他的目光向台下的宾客席间看去。   虽然此时台下已经十分热闹了,但依旧有客人络绎不觉地从殿门处涌来。   在这股和谐的人流中,折风渡却忽然瞧见一个身穿灰衣道袍、鬓发由莲花冠束起的修士正形色匆匆地从偏门离去。   那熟悉的面容、那上天欠他五百两的神情,不是徐道清又是谁?   折风渡眉峰微蹙,他来这干嘛?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徐道清便从偏门消失了。   折风渡心头微动,徐道清的突然出现与《一剑封神》中连续发生的巧合都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他下意识地迈开腿就要去追徐道清,然后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差点摔个趔趄,还不小心撞到了过路人的后背。   折风渡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抱歉”,提起裙子拔腿就跑。   “诶,尊上,这宴会就要开始了,您……” 怎么跑了。   曲无应意识到不对,想去追的时候,折风渡人已经跑没影了。   他不由得感叹魔尊穿着裙子怎么还能跑这么快?   这就是腿长的好处吗?   ……   夜凡尘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因为他还去了一趟后厨与尹柏寒汇合。   此刻,他们两人一人穿着月牙色云锦纹长衫,另一人穿着一身粗布打杂短衫,走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诡异,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贵公子与他的乞丐朋友。   夜凡尘也不敢声张,打算从这个没什么人的偏门将尹柏寒悄悄带到宾客席,反正那凤仪阁阁主邀请的人很多,大殿鱼内龙混杂,到时候宴席开始了应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尹柏寒问他:“师兄,你说那个铸魂师身上有什么特征,我们到时候如何寻他?”   夜凡尘:“与灵魂打交道者,常徘徊于六道轮回外,身上煞气要比一般人……”   “砰!”   两人正路过转角处,没注意看路,恰巧这时一形色匆匆的女子蓦地从两人看不见的角落跑出来,与夜凡尘撞了个满怀。   两人撞在一块,手背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那女子飘来披帛遮住了夜凡尘的眼睛,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依稀感觉到对方的个子很高,好像比自己还要高些。   那姑娘的反应比他要快,对方在夜凡尘失去重心的时候主动拉了他一把。   夜凡尘勉强稳住身形:“抱歉,姑娘你没……”   只是他刚一开口,却见那姑娘像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蓦地松开了他的手,随后抬起一只胳膊,用薄纱广袖遮住脸,背过身子缩到了墙角处。   夜凡尘望着对方把脸埋进袖子的背影,他整个人在原地,莫非……   她这是在哭?   难道自己方才把人给撞哭了?   折风渡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因为紧张心脏砰砰砰得跳个不停……   救命……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夜凡尘也在这啊?   折风渡刚才因为用手挡着脸没能看清路,结果直接撞墙角上了,额头还很疼。   “你没事吧?” 夜凡尘思忖再三,还是向对方走去,“我方才并不是故意的。”   然而他刚一走过去,折风渡就像躲着他似的又转了个方向,总之永远拿后背对着他。   夜凡尘一时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尊……”   就在这时,沈玉槐为了寻折风渡也从偏门跑了出来,在瞧见折风渡身边的两个人后,他立马改口道:   “妹妹,你怎么跑这来了?我找你了你好半天。”   折风渡宛若找到了救星一般,当即拽过沈玉槐的袖口,整个人躲到了对方背后。   但他个子高,所以整个人不得不半蹲下去,这姿势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一旁的夜凡尘与尹柏寒两个人见状都愣住了……他们有那么吓人吗?   但毕竟是自己把人家吓成这样的,夜凡尘心怀愧疚,他问眼前的白衫女子:“你妹妹她没事吧?”   沈玉槐冲两人笑了一下:“两位公子不必介意,我妹妹自幼养在深闺,这是他第一次出家门,所以比较害羞。”   闻言,“第一次出家门的苍玄宗宗主”又把脸埋得低了一些。   反正只要夜凡尘没认出他,丢人的就不是自己。   听完眼前白衫女子的解释之后,夜凡尘大概懂了,他再次向对方表示了歉意,准备与尹柏寒一道离开。   然而他转过头之际,却见尹柏寒正直勾勾地盯那白衫女子看。   沈玉槐被尹柏寒瞧得有些不自在,笑着问:“这位公子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心想,这呆子可千万别瞧出什么来了。   不过就算认出来了也没事,自己抵死不认就是了。   “啊……不是” 尹柏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慌忙别开脸,吱吱唔唔道,“我只是觉得姑娘瞧着有些面熟,不知以前有没有见过?”   躲在沈玉槐背后的折风渡听得有些无语:“……”   谁能想到这三清门的二师兄平时看上去挺正经的,一遇到貌美女子就随意搭讪,偏偏搭讪的方式还这么老土。   沈玉槐摇头:“应该是公子记错了,若是我见过公子这般人物肯定是不会忘的……”   见尹柏寒还僵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拉过折风渡的手,“我与妹妹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折风渡跟在他身后像做贼似的慢慢挪动步子,一经过转角处又快步跑了起来。   “尊上,” 沈玉槐提醒他,“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第一个便是我们上去献舞。”   “知道了。”   确认夜凡尘看不到了之后,折风渡立马放下袖子,挺直腰板,气势豪迈地往台基的方向走去。   沈玉槐又道:“尊上,待会献舞的时候您若是不会跳,就跟着我们的动作做。”   被他这么一提醒,折风渡才猛然意识到,待会献舞的时候夜凡尘定然也会在   这特么的要怎么办啊?   ……   丝竹之声奏响,   鼓乐声中,舞台基地荡开一抹绿色,光影从上方打下来,制造出一副水波荡漾的特效,十八个身着粉白交织儒裙的舞姬身姿轻盈地踏着燕步跃上舞台,宛若一朵盛开的青莲。   除了她们当中极个别人显得有些僵硬。   二楼的暗阁处,凤绥笼在一片阴影之中,屋内布了禁制,旁人不得入内。   徐娘子站在凤绥的厢房门口,指着下方的基台,殷勤介绍道:   “阁主,我的这些个姑娘们啊个个都能歌善舞,她们今日跳的是‘春莺舞’,舞蹈想要展现的便是灵巧的春莺在莲花池上翩翩起舞的场景。”   “哦……” 凤绥手中拿着个望远镜,饶有兴致地看向舞台中央。   十八个舞姬当中有人很快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凤绥盯着“莲花”中下不去腰、只会甩手的某片“花瓣”端详片刻,笑道,“她这是在练习拉伸吗?”   “啊?”   徐娘子一愣,连忙凑过去看,只见那名叫“枫淮”的舞姬本应该以手撑地下腰到底,从沈玉槐身后展现出自己柔软的身姿和甜美的笑容,可此时她却故意蹲在别人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臂,偶尔还蹬两下腿,动作僵硬无比。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舞叫“蹬腿甩手运动”。   那徐娘子的脸色都青了,她僵着说不出话。   半晌,她勉强挤出一个笑,“不瞒您说,这是我们特意编排的,她便是那只春莺,此刻正藏在花瓣后呢,您瞧,再过一会儿她就会从会莲花当中出来嬉戏了。”   正巧徐娘子说完这句话,磐钟敲响,节奏变换,乐声变得欢快激昂起来,原本“沉睡的花瓣”立时向两边散开,扭动着腰身翩翩起舞。   而人一动起来,折风渡便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蹲在一个地方隐藏自己了,他只好随着人群一起动。   别的舞姬踩着节奏从自己身前的“花瓣”中探出半个身子,动作层次分明、赏心悦目,而折风渡则不停地躲躲藏藏,争取一点脸都不露出来。   瞧见这一幕后,徐娘子怔在原地,彻底说不出话了。   凤绥却被逗得直乐:“我看你这个舞不如改名叫‘春莺莲花池中躲猫猫’如何?” 第44章   喧嚣的歌舞声中, 大多数人都面带笑颜地欣赏着戏台上的表演,沉浸在这纸醉金迷的气氛中。   唯独宾客席间一身穿黑衣锦服的男子低头抿酒,他低压着眉宇,神情严肃, 一双如鹰隼般的双眸在暗中查探。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戏台上。   此人名叫宋杰, 是徐道清安排在这凤仪阁中的眼线。   因为徐道清天剑宗掌门身份过于醒目的缘故, 他本人在这凤仪阁的宴席中不便亲自行动。   宋杰一手举着酒盏,另一只手却盘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龙血玉石,那玉石的表面被削得光滑如镜,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纹。   方才他收到徐道清的指示, 要他在这三千宾客中与那铸魂师接头。   宋杰小幅度地转着手中的玉石,仔细地观察宾客头顶出现的红光, 那些红光或明或暗, 长短不一。   他手中盘玩的玉石并非普通玉器,而是龙血石所铸成的宝器血棱镜, 对凶煞之气格外敏.感, 拿此物对着人一照,并不会反射出任何景象,而是会在对方头顶上方映出一道红光, 红光越强则代表煞气越重。   徐道清先前与他交代过,放眼整个修真界,没有几人身上携带的煞气会比铸魂师还要强,就算有的话那估计也是苍玄宗宗主魔尊折风渡这般人物, 但据徐道清所知此类人并不在凤仪阁阁主的邀请名单中。   所以宋杰此时要做的便是用这血棱镜找出宴席中煞气最强之人。   此刻, 看着人群上方那一道道差强人意的红光, 宋杰觉得双目有些酸涩, 他低头抿了一口酒, 短暂地阂了下眼。   人太多了,目标并不好找。   似是为了缓解一下过度用眼的疲劳,再睁开双眼时,他抬眸看向了远方的舞池。   粉白交织的儒裙,水波荡漾的莲花池,再配上轻盈优雅的舞姿,确实非常赏心悦目,宋杰的目光逐渐沉浸其中,只是那个躲在别人背后的舞姬……   这跳的是什么?   她为何不停地甩动着自己的手臂?   是在表演拉面条吗?   就在宋杰诧异之际,手中的龙血石不知为何轻微颤.动起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将龙血玉石调换了一个方向,恰逢这时镜面对准了舞池中的人。   他再抬眸时候,只见那“正在拉面条”的舞姬头顶上冒出大片赤黑色的红光,红光之强烈几乎就要突破苍穹,在这道红光的衬托下此刻就连一旁宏伟的盘龙柱都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气势。   宋杰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想起徐道清先前嘱咐自己铸魂师会藏匿在人群中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却万万没想有对方会混入舞姬的队伍。   果然……   最显眼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假扮成舞姬,这一招真是太妙了!   注视着台上仍在蹬腿甩手的人,宋杰心想几乎没有人能料到铸魂师会假扮成舞姬,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而此刻,那舞姬无比诡异的舞姿与躲躲藏藏的身影忽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宋杰的双眸中迸发出振奋的光芒……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皇天不负苦心人,铸魂师……终于让他给找着了!   ……   二楼的暗阁中,   一张张人脸在镜片的反射下扭曲、放大。   凤绥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整个宾客席。   看着看着,他的动作却蓦地停下了,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个黑色锦服的男子身上。   凤绥注意到了对方指缝中间夹的那块血红玉石……   唔,龙血玉石,有趣。   看来在暗中观察四方宾客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凤绥还注意到了此刻锦衣男子如鹰隼般的目光正牢牢地盯着舞池中央。   他心下微微有些诧异……   莫非这些舞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思及此处,凤绥又将视线转向舞池中央,发散出去的神识朝下方的舞池中查探起来。   他是散仙,这世间万物在他的神识下都无处可遁,包括普通修士的命格、幻术伪装以及真身。   神识之下,一切景物都宛如入了虚空的幻海,唯独舞池中的“莲花”上方居然浮现出一片金光。   触及那金光之后,就连凤绥的神识也再无法探视下去,他的识海中甚至感到了一丝威压,这种威压感自云宸飞升之后的五百年来他不曾体验过。   那金光显然是仙人的命格!   凤绥将望远镜往旁边一扔,脑海中闪过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云宸就在这群舞姬当中。   怪不得这几十年来他都毫无收获,原来云宸竟是投胎成女子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皇天不负苦心人,云宸……终于让他给找着了!   只不过,仙人的命格无法窥探,对方头顶显现的金光犹如一个保护屏障一般,金光之下,一切再无迹可寻。   所以方才凤绥的神识探索到一定程度便无法再探寻下去了,此刻,他锁定了云宸的转世就在那十八个舞姬当中,却无法锁定具体是哪个。   他当即又心生一计,凤绥袖中挥出一道灵力直冲那舞池中的十八人而去。   此乃空冥幻术,对一般修士并无影响,只有修为高深的人才可看见幻境中的内容。   凤绥料定舞池中剩下的十七个舞姬都没这能力堪破他的幻术……   ……   舞池中央,   这场舞对于折风渡来说与凌迟无异,而此刻痛苦的折磨还没有结束。   他尽量将自己的身形藏在沈玉槐身后,敷衍地甩了两下胳膊,余光却频频向宾客席中间那抹白色的身影投去。   夜凡尘正坐在那里饮茶,长长的银发从鬓边落下,即使身处嘈杂嘻闹的人群,他还是那么的醒目、好认。   令折风渡庆幸的是,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舞池中,只要自己再熬一会儿就能彻底解脱了。   于是折风渡回过头,看着眼前扭动着腰身弯曲着手臂,衣摆如青莲般绽开的舞姬,他跟着蹬了下腿。   沈玉槐让他模仿……   他应该模仿到位了吧?   就在折风渡沉思的间隙,乐声却突然停了,一股阴寒之风刮过整间宴客厅。   他再低头的瞬间,舞池竟变成了一摊汪洋血海,无数白骨从中爬出,枯骨抓住那些舞姬的脚踝,开始拼搏挣扎着往上爬。   而折风渡的小腿处忽然传来一阵阴寒刺骨的触感,他往那看去,只见一截白骨抓住了他的腿,上面留下一道刺目的青黑色伤痕,像是中了什么尸毒。   此刻,折风渡再顾不上躲藏,他蓦地抬眸朝人群中望去,气氛已全然变了,原本笑语盈盈的宾客皆面带惊恐之色,开始四散奔逃。   他眉峰微蹙,想也没想,直接抽出自己袖中藏的长剑朝那枯骨刺去……   同样察觉到异样的还有沈玉槐与棠秋茗。   沈玉槐脚底原本结实平整的地面开始逐渐塌陷,像是灌满了流沙一样,半个身子都陷入其中不得动弹。   而在棠秋茗严眼中,有一堆锋利暗器正迎面朝自己袭来……   ……   空冥幻境之外,一切如旧,宴席间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此时,春莺舞已到了尾声。   一旁的乐师震臂击鼓,节奏如雨点般紧密,原本绵长而富有韵律音乐一下子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鼓声第一次震响,   众人只见舞池末尾的那黑发舞姬突然走到前方来,猛得从广袖中抽出一把长剑,他腕部灵巧地转着剑,凌空飞出一个剑花,竟是当场舞起剑来。   席下观众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谁能想到这舞姬居然袖口藏大刀?   鼓声第二次震响,   舞池中一高挑舞姬忽然凌空数个前滚翻,从舞池的最后一跃到最前方,随后她从袖中飞出一把折扇,折扇直直地横插.进了宴客厅正中央的梁柱之中,简直比刀刃还要锋利。   场下的观众已震惊得再说不出话来。   鼓声第三次被敲响,   众人看见舞池中央的白衣舞姬袖中飞出一道白绫缠上顶部房梁,整个人凌空飞起,她凭借白绫半吊在空中当场表演了个一字马。   乐声终于停止。   场面一片寂静,沉默了几秒,众人回过神来。   “啪!啪!啪!”   所有人原地起立,开始为他们刚才那番精彩的表演鼓掌。   一时间,震耳欲聋的掌声充斥着整座大殿。   谁能想到“春莺舞”只是个名义上的障眼法,而这舞姬团居然是来表演杂技的。   真是……太妙了。   好一出精彩绝伦的演出!   原本一直在席间寻找着铸魂师身影的夜凡尘终于忍不住抬头向舞池上看去,视线和那握剑的黑发舞姬对了正着。   那舞姬身形高挑,薄纱儒裙上方露出一段棱角分明的锁骨,“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深邃的眉眼看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等等!   那不会是……   “咳,咳,”   夜凡尘被茶水呛住了,捂住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本瓷白的脸庞染上了一层薄红。   尹柏寒诧异地望向他,帮他拍了拍背:“师兄你没事吧?”   怎么好好的喝个茶都能呛成这样?   夜凡尘顺完气,再抬头想看个究竟的时候那几个舞姬已经在躬身谢幕了,而那黑发舞姬……或者说魔尊假扮的黑发舞姬早藏匿到人堆后不知所踪。   ……   春莺舞一结束,折风渡就逃似的躲回了屏风后。   硬要说的话,他此时的处境像极了凌晨十二点的灰姑娘。   他一边拽着自己被卡在屏风后的裙摆,一边忿忿地想着……   特娘的刚才那居然是个幻境,究竟是谁这么缺德?   这下夜凡尘绝对认出自己来了。   折风渡此刻对凤仪阁阁主的好感已经降到了冰点,他只想赶紧找到那个铸魂师然后离开这个令人心碎的地方。   他这么想着,提起裙摆就要找自己的那帮手下议事,可却在这时被徐娘子拉住了胳膊。   徐娘子对他换上了副笑脸:“方才有位公子看了你的表演后非常赏识你,想邀你一道饮茶。”   折风渡:“???”   有没有搞错,就这样还能有人“欣赏”他?   这人的眼睛不会是倒着长的吧?   而且这徐娘子什么意思?   让他堂堂魔尊去接客?   折风渡冷笑:“不……”   一句“不行”还没说完,他却见夜凡尘正带着探寻的目光朝屏风这走来。   折风渡改口:“在哪?”   先脱身比较重要。   ……   远远望见八仙桌旁蒙着面纱的黑衣舞姬和徐娘子,宋杰正了正衣摆,面带微笑地向她们走去。   那黑衣舞姬比寻常女子要眉目深邃许多,透过薄纱隐约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浓眉大眼的美女。   没想到这铸魂师不仅长得这么年轻还长得这么好看。   宋杰忽然觉得徐道清给自己布置的任务也没那么枯燥了。   见那锦衣公子过来了,徐娘子当即笑着与宋杰寒暄起来,说笑间,她低头一看,却见那“枫淮”还坐在位置上独自饮茶,连看都没往宋杰那看一眼,那气场、那姿势跟个大爷似的。   “快,给公子倒茶。” 徐娘子暗中戳了下折风渡的胳膊,示意他机灵点。   折风渡冷冷地看了宋杰一眼,猛得从位子上站起来伸手去够桌子上的茶壶,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人群中那抹出挑的白衣身影。   他站起来的一瞬,宋杰看着对方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身型和强势冷漠的气场愣了一下,心下讶异。   这舞姬怎么比自己还要高?   而且……气场好瘆人。   不过宋杰很快就打消了心中的惊讶,毕竟人家是铸魂师,还是修真界唯一的铸魂师,特立独行一点怎么了?   想到这,宋杰微笑着坐下,将茶杯递到对方面前:“那就有劳姑娘了。”   折风渡注视着夜凡尘的身影绕过了屏风,根本没往宋杰那看,全凭着感觉感觉在给对方倒茶。   他的手举得老高,滚烫的茶水自壶口中溢出,溅落在茶杯和周边的桌面,像是在表演什么高空倒水的杂技。   宋杰捧着自己的茶杯,眼看那茶杯里的水就要溢出来,黑发舞姬却全然不知的模样,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下一秒,溢出来的茶水流到了他的衣服上,还是不可描述的部位,宋杰惊呼:“我的衣服!”   折风渡这才回过神来,他随手捡了块桌上的抹布往对方怀里一扔:“自己擦一下。”   “公子真是对不住啊……”   徐娘子一边拿怀中的巾帕给他擦衣服,一边向宋杰道歉,顺带埋怨地看了眼折风渡:“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毛手毛脚的?还不赶紧给公子赔不是,然后重新给人家倒一杯茶。”   折风渡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对方。   不知为何,徐娘子竟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后背发毛。   她混迹江湖许久,却从没见过气势如此压迫之人,就是朝堂上的皇帝和这黑发舞姬比起来估计都要逊色不少。   突然,“哐!”的一声巨响,   折风渡伸手将方才倒的那杯茶砸在桌子上:“倒好了。”   徐娘子不敢再说一句话。   宋杰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修真界唯一的铸魂师,性子好烈。   他冲对方笑笑,伸手接过茶杯:“没事,不打紧不打紧。”   两人重新坐下。   见黑发舞姬丝毫没有朝自己这边靠近的意思,宋杰只好主动一点一点地挪到对方身边。   然而,他刚挨着对方坐下,却见黑发舞姬目露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一副根本不想与自己接触的模样。   “哎,姑娘……” 宋杰愣了一下。   他心道徐道清不是说自己早就和铸魂师约好了的吗?怎么对方这么不配合呢?   难道对方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徐道清的线人?   宋杰思来想去,觉得一定就是这个原因。   看来他给对方的暗示还不够明确。   看着那黑发舞姬独自饮茶的模样,宋杰又冲他笑了一下,疯狂地眨着自己左眼,用无声的口型冲对方说:   “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是我。”   这么明显的暗示,这位铸魂师应该能读懂吧?   折风渡喝茶的动作蓦地一滞,眉头愈发皱了起来。   这男的在干嘛?   这是……   在向他抛媚眼?   另一边,宋杰冲他眨眼眨得更频繁了,甚至有点想流泪。   折风渡气愤地将茶杯放下……   他早就看这人不爽了。   真是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秒,   宋只见那姑娘迎面朝自己挥来一拳,   “砰!”的一声,桌椅被震得移位。   “嗷!”   宋杰发出一声痛呼,他捂住自己的半边侧脸,呲牙咧嘴道:“你怎么还打人啊?”   徐娘子吓得都说不出话了,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不停地给宋杰赔不是:“实在对不住了啊公子,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让别的姑娘来陪您。”   “不行……” 宋杰拉住徐娘子,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二十两银子,我就要她!”   徐娘子也是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啊,她呆呆地看了眼脸都肿起来的宋杰,和一旁冷着张脸的“枫淮”,一时间为难了起来:   “这……”   这她谁都不敢得罪啊。   折风渡攥紧了自己藏在袖中的手掌,指尖灵力凝聚,他用自己最后的耐心克制着不暴露身份。   “三十。”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   徐娘子蓦地转过头去,只见一穿着月牙白长衫、身后还跟着个仆人的小公子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饶是见识过无数佳人的徐娘子在看清那小公子的面容后也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般如霜雪一样的人物,简直就像是仙人下凡了一样。   夜凡尘偷偷地看了眼折风渡,他现在学会了,竞价就是要比对方出更高的价格才行。   宋杰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不甘示弱道:“三十五。”   “一百。”   夜凡尘将自己的长剑搁到桌子上,语调依旧淡淡的。   尹柏寒直接看愣了……   师兄居然也是为了佳人怒掷千金的人吗?   等等……他们剑修有那么多钱吗?   尹柏寒有些紧张地偷偷观察了一下夜凡尘的神情,心中忧虑道……   师兄他不会只是在口嗨吧?   那万一待会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该怎么办啊?   宋杰看到那柄长剑后,皱了下眉头。   这剑他认得……   这是三清门的人?   难道说徐道清与他的计划提前泄露了?   思及此处,他不愿再于夜凡尘多做纠缠,准备回去与徐道清再行商议一下。   宋杰沉着一张脸说了句:“那便让给这位公子了。”   说罢,转头就走。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徐娘子怔怔地愣在原地,她看了眼面前的白衣小公子,又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枫淮”的神色。   毕竟这黑发舞姬是个犟脾气,万一她一个不高兴又对这小公子出手,那该怎么办?   然而此刻,她却见“枫淮”完全没了刚才那副瘆人的气势,倒是捂住自己的脸,看向夜凡尘的眼神也变得躲躲闪闪起来。   徐娘子笑了一下,她心想……   怎么这会儿倒知道害羞起来了?   果真,还得看人。   “你还僵在这干嘛?” 见状,徐娘子顺势推了下折风渡的后背,将人推向夜凡尘怀里,“还不赶紧去伺候公子?”   折风渡两眼一闭……   蒜了,夜凡尘都认出来了他还能怎么办?   总不见得找个地把自己给埋进去吧?   折风渡索性摆烂起来。   在向对方怀中倾倒的瞬间,他顺势反扣住夜凡尘的手腕,另一只手虚虚地环着对方的腰。   从背后看上去好像是他跌入了对方怀里,但实际上却是折风渡将夜凡尘整个人拢在怀中。   对方高大身影笼下的那一刻,夜凡尘僵住了,他呼吸一滞,长睫忍不住地颤。   那徐娘子又笑着问他:“公子,您当真就要她吗?我哪里还有许多貌美佳人,可会伺候人了,您要不要都见见呢?”   夜凡尘愣了一下。   折风渡的下巴搁在夜凡尘肩膀上,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颈窝,夜凡尘的耳根有些发烫,面色瞧着都要比先前红些,他看着那徐娘子慢吞吞地说道:   “嗯,不用……我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第45章   夜凡尘从袖里乾坤取出银子的时候, 折风渡从他怀中离开,顺势回了下头。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   有人在盯着自己。   方才他跳春莺舞的时候注意力在别处, 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暗中盯着自己。   折风渡皱了下眉, 是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吗?   何时开始的?   暗中观察的人又是谁?   莫非是凤仪阁阁主?   难道说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魔尊的身份?   显然刚才那舞池中出现的幻境就是场试探。   折风渡当即与自己身后的几个魔修密法传音道:“先不要轻举妄动,有人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身份,今晚便先装成舞姬。”   几人一口答应下来:“是,尊上。”   夜凡尘用一百两银子打发了徐娘子, 他看向折风渡:“你……为何会在这?”   折风渡蓦地侧过头, 压低了声音在对方耳边道:“仙君想要知道什么本座自会如实相告, 但是现在本尊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这个角度下夜凡尘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到折风渡的眼睛,他的长睫颤了颤:“何事?”   折风渡的视线望向二楼的暗阁, 炙热的气息却落在对方耳边:   “既然是用银子买的,那便逢场作戏到底。”   ……   第一场宴席结束后,大部分宾客都回了自己的客房休息。   而此刻金碧辉煌的寝殿中, 凤绥斜倚着榻, 面前摆着一副昆仑镜, 镜中的黑发舞姬随着那个剑修回了卧房。   身旁的老者好奇道:“阁主为何如此在意那几个舞姬的动向?”   “那场春莺舞中我用了空冥幻术,事实证明这些舞姬有问题。”   凤绥的指尖一勾, 画面切换到了沈玉槐与棠秋茗那儿, “……她们当中有一人便是云宸。”   随着他话音落下, 昆仑镜再次转到夜凡尘的卧房。   看到虚影景象中的黑发舞姬挨着夜凡尘坐下,凤绥的目光变得愈发探究起来, 他指着那一袭银发的剑修问身边的老者:   “他是谁?”   老者调了一下宾客的报名记录,答道:“回阁主,是三清门首席弟子, 夜凡尘。”   “哦……” 凤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打量着夜凡尘那张如霜雪般出尘的脸, “有趣。”   老者:“阁主可是觉得有何问题?”   凤绥勾了勾嘴角:“你觉得他可是那种沉湎于美色,愿意为了一个舞姬一时冲动怒掷千金的人?”   “这……” 老者沉默了。   凤绥笑容愈发加深:“我们且看着吧……”   ……   幽香萦绕的卧房内,   折风渡的目光扫过角落处那几枚看似随意布置的玉石,眸色微暗……   镜印阵法。   一种用来监视的法阵。   看来这位阁主的手段也并未高明到哪去。   折风渡面上仍旧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他一只手搂着夜凡尘的腰,另一只手勾过桌上的酒盏,开始为两人斟酒。   感受到对方僵直的脊背,他调笑道:   “仙君这么紧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对方宽大的掌心贴着他的后背,撩得人发痒的鼻息落在颈侧,夜凡尘愣了一下,他当然没去过风月场所,更别提让舞姬作陪了,折风渡这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反应过来:“难道你以前经常……”   话说到一般夜凡尘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荒唐滑稽……   折风渡是魔尊。   不提去风月之地这种事,他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   下一秒,   “本尊也是第一次。”   夜凡尘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瞳,   “但是本尊不紧张。”   夜凡尘怔怔地望着他,张了张唇:“我……也不紧张。”   折风渡端过一盏酒,缓缓递到夜凡尘唇前,压低声音道:“既然要演戏就演得逼真些。”   望着近在咫尺的酒盏,夜凡尘的思绪放空了片刻。   折风渡……这是要喂自己酒?   不知不觉中,他的上半身往后倾去,可手没抓稳扶木,一下子失了平衡,就在这时,一双手捞住了他的后腰。   耳边传来轻笑:“嗯,不紧张。”   夜凡尘的耳根开始发烫,他又听折风渡道:   “有人在看着我们。”   夜凡尘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迟疑片刻,他伸出手,指尖慢慢向折风渡的方向靠去,最终捏住了对方握着酒盏的手腕。   “仙君先前问我为何来凤仪阁,我为了寻一人而来……” 折风渡动了动自己的指节,指腹抚上夜凡尘的手背,就着对方的手腕缓缓将那一盏酒喂到夜凡尘口中,   “不知仙君有没有听过铸魂师这号人?”   “他能让你师父的魂魄归位……据我所知,他也在凤仪阁阁主的邀请名单之中。”   “而且今日的宴席上本尊见到了一位“有趣的故人”,就在宴席开始之前……徐道清也在这。”   冰凉的白酒灌入喉咙,变得滚烫,烧得头脑发晕,折风渡的指腹搭在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掌撑着自己的后背,夜凡尘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至于对方的话他其实没太听进去。   夜凡尘的唇边溢出些许酒渍,唇色泛着水光,折风渡注视着对方半阖的长睫、逐渐泛红的面庞以及带着雾气的眼瞳,眸色暗了暗。   不知为何,这幅场景让他想起以前亲戚家养的一只小白猫,一直养尊处优地被养在家里,浑身上下的皮毛都泛着亮光,摸起来肥嘟嘟的,对人压根就没有脾气,你把他抱在怀里即使他不愿意,却也乖乖得任人摆布,都不会叫唤,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后颈一样。   但猫猫越乖,就越让人想欺负他。   夜凡尘就像是那只小白猫。   酒盏见了底,折风渡终于松开了他的手,将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旁。   “有人告诉我南冥凤仪阁楼这个线索,他说黑衣人也在寻找铸魂师。”   夜凡尘红着脸,伸手想去擦唇边的酒渍,“是连玉树告诉我的,他说……”   唇边忽然传来粗糙的触感,他说不出话来了。   折风渡略带薄茧的指腹擦过夜凡尘柔软的唇.瓣,将对方唇边的酒渍拭去。   他低着头,专注地望着夜凡尘浅色的眼瞳:“仙君方才想说什么?”   明明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话,眼神却好像带着无尽的情.意。   夜凡尘被他这般神情看得片刻晃神,他微微避开折风渡的视线:“他说这消息是从风氏而来,而且他其实就是风玄扬的私生子。”   “哦……” 折风渡轻轻地念出这个词,语调中带着些玩味,“风氏。”   “天剑宗的两个大族,风氏与徐氏……但风玄扬死了,正正好好死在拘魂灯被盗、三清门遇袭的时间,然后这个时候他的私生子又带着黑衣人的线索来找上你……”   夜凡尘望着他:“所以你觉得?”   折风渡笑了一下:“没什么,我觉得很有趣罢了。”   ……   昆仑镜的另一边,   凤绥伸手扶着额,目光压根不在镜中的虚像上,面上一副久久无法平静的神情。   他是个活了快有一千多年的散仙,在看到刚才那一幕之前凤绥自诩这天底下再无任何事能让他觉得惊奇。   但凤绥忘了自己是个处神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从未体验过爱情的滋味,又或者他过分自信地认为这舞姬与三清门首席间存在一种不正道的利益交换,以至于他刚才看见两人亲.密喂酒的那一幕时大脑宕机了许久,那种震撼甚至让凤绥产生了一种渡雷劫的错觉。   如果他学过一种名为“英语”的语言的话,又或者他生活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他此刻可能会想大喊:“哦,麦艾斯,麦艾斯。”   但凤绥没有,所以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因为这个修真界贫瘠的语言表达不出他心中的震撼。   旁边的老者见他像个木桩似的杵了许久,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声:“阁主?”   凤绥没有回应。   老者又喊了一句“阁主?”。   “啊?”   凤绥回过神来,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咳,咳,” 凤绥掩袖咳嗽两声,“我方才只是在思考……”   “思考这两人的行为是否有异样,嗯。”   老者问:“阁主可有发现蹊跷?”   凤绥摇头:“没。”   老者:“那是否代表这名舞姬不是您要找的人。”   “不。”   这回,凤绥摇头的幅度更大,他一向懒散的目光中迸发出一种锐利的光芒,那神情就像是一个习惯摆烂的人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他……和这个黑发舞姬杠上了。   他不信……这两人真如同虚影中上演的一般,   越是亲密无间的举动越让凤绥觉得有蹊跷。   他一定要找出这个黑发舞姬的把柄。   ……   夜色已深,折风渡与夜凡尘的情报已交换得差不多了,可此时那镜印阵法却还在监视着两人。   折风渡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那几枚玉石……   看得出来对方很有耐心。   但他要是真的认为自己能发现什么,那可就太天真了。   折风渡回眸看向夜凡尘,轻声道:“夜深了。”   夜凡尘就算再不经世事,此刻也明白“夜深了”代表着什么,就算明白两人之间只是逢场作戏,可心里却还是没来由的紧张。   折风渡:“别紧张,只是装装样子。”   夜凡尘不甘示弱:“我……没紧张。”   他话音刚落。   折风渡便伸手够向他头顶的阴阳双鱼发簪。   “吧嗒”一声,银簪被取下,发冠松开,夜凡尘长至腰际的银发披散下来。   暖玉流光之下,他银发如瀑,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柔光,当真像是那九重天上下来的仙子。   夜凡尘微垂着眼睫,避开了对方直白的视线,紧接着他就被折风渡搂着膝弯抱了起来。   突入起来的失重让夜凡尘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折风渡的脖子,他有些蒙:“你是舞姬,不应该……”   他的脑袋低下去些许,“不应该是我抱你吗?”   耳边传来折风渡的轻笑声:“仙君毕竟花了一百两,本尊主动些也没什么问题。”   红烛熄灭,罗帷拉下。   一片漆黑之中,两人靠得很近。   厚重的床帷后,夜凡尘的后背贴着折风渡的胸膛,他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还有那逐渐升高的温度。   在这种环境下,他无法入眠,也无法静心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夜凡尘忍不住问:“我们……”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怎么?”   黑暗之中,夜凡尘感觉自己后颈的温度又升高了些许:   “我们要一直这么呆到天亮吗?”   “不用。”   对方笑了一下,紧接着是被褥摩挲的声音,折风渡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要走了。”   夜凡尘翻了个身,看着他:“你不是说有人在看着我们吗?”   折风渡的指尖挥出一道灵力,幽蓝荧光瞬间充满了这间卧房,并没有掀起任何的灵力波动:   “那是之前,就在刚才……他应该是将监视的阵法给撤掉了。”   折风渡俯下身,冲夜凡尘笑了一下,   “试探结束了。”   ……   入了子夜,廊道寂静许多,两侧挂着昏黄的油灯。   折风渡从夜凡尘的房间中出来,独自一人踏入光影昏暗的走廊。   可就在这时,身侧的油灯忽然闪了一下。   一道人影出现在廊道尽头的黑暗之中。   折风渡皱眉:“你是谁?”   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吗?   笼在阴影中的人道:“是阁主想让我代他与阁下传达一个消息。”   他话音落下,折风渡的掌心便凭空出现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牌,他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刻着“616”三个数字。   对方道:“阁主邀请您明日午时于该房间一叙。”   这种被人暗中窥视尤其还被看破的感觉让折风渡十分不悦,他眉峰微蹙,再抬眸时,黑暗中的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   昆仑镜后,   凤绥久违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确实撤掉了卧房中的阵法。   不过并没有完全撤掉,而是将其搬到了廊道之中。   凤绥不得不承认,两人的戏演得很逼真,他几乎就要信了这是一出首席剑修宴席偶遇倾心舞姬,随后两人把酒言欢、红烛昏罗帐的故事。   但是你为什么不做到最后呢?   云宸…… 第46章   “你是说那舞姬身上煞气太重, 你才将她误认成了铸魂师?” 徐道清眉头微皱、神色严肃,据他所知,凤仪阁中不该有这般人物出现才对。   宋杰点头, “千真万确, 整个凤仪阁都找不出煞气比他更重的人了。”   徐道清目色沉沉,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眼角皱纹更添一丝威压,“我知道了, 你先不必管这件事, 今日下午申时, 我要你去天字号616房间,昨夜我又与那铸魂师联络过了,你只需替我将这几样东西带过去便可……”   说到这,徐道清从袖中取出一袋上品玉石,个个皆如翡翠般晶莹剔透, 他又拿出珍惜草药若干,其中甚至还包括极其罕见的上品仙草千年血灵芝。   他这次可谓是下了血本。   毕竟徐道清要做的这件大事没了铸魂师还真不好成。   当然若是事成,修真界的肉身对他来说便也无足轻重了。   徐道清将这些东西交给宋杰, “我那还有两个绝世美人, 下午也随你一并过去。”   据说那铸魂师性格古怪得很、脾气叫人琢磨不透,但他却是个守原则的人,向来都是谁出的报酬高就替谁干活, 当然这铸魂师也有个癖好, 那便是收藏绝世美人,无论男女。   明明天天都在与人的魂魄打交道,但却对完美的肉身痴迷异常。   徐道清这招便叫投人所好, 他相信自己已经展示出了足够的诚意, 他们之间的合作可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 只差最后走个过场了。   ……   午时刚至,   折风渡抬头,看了眼木门上刻着的“616”。   “咚!咚!咚!”   折风渡倒要瞧瞧这个处处刁难自己的凤仪阁阁主究竟是何方人物。   他敲了将近有一盏茶时间的门,就在折风渡险些忍不住用灵力将木门给轰开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脸上戴着个铁齿铜牙的鬼面面具,身上披了件黑色斗篷,脑袋用兜帽遮起来,浑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   折风渡斜睨了对方一眼,开口第一句话是:“他让我来的。”   这凤仪阁阁主怎么看都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打扮啊。   不会是因为自己丑得见不得人,才要求参加宴会的宾客都是帅哥美女吧?   这不就是典型的自己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吗?   自卑到了极点就成了自负。   折风渡忽然有些理解他了。   这种心里扭曲的怪人你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正常的判断呢?多半是嫉妒自己长得太帅吧……哎。   黑衣人对折风渡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来早了。”   徐道清明明说了申时碰面的,怎么早了一个多时辰?   紧接着那狰狞的铁面面具后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下审视了折风渡一眼,沙哑着嗓音说道:“还有……我说过我不喜欢太高的。”   而且眼前这个人的扮相怎么看怎么奇怪……   就像是一个男的穿了女装一样奇怪。   铸魂师得出了结论,徐道清送给他的“美人”,他不喜欢。   折风渡:“……”   确实,毕竟你长得这么矮,不喜欢高的也正常。   他巨高临下地斜睨了对方一眼,冲那兜帽黑衣人轻嗤一声:“怕不是因为自己太矮了吧?”   兜帽黑衣人似是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句,他整个人有些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眼瞳都颤了起来,如果此刻他不带面具的话,折风渡就能看到对方脸上惊愕到快要颤抖的表情。   但折风渡对此一无所知。   他皱眉,“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说正事?”   莫名其妙找他过来干嘛?   如果是看穿了自己魔尊身份的话就早点说明白,别在这里耽搁时间。   黑衣兜帽人似乎有些绷不住了,他磨了下后槽牙,“谁派你来的?”   这当真是徐道清派来的人吗?天剑宗的修士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   自己好歹是整个修真界唯一的铸魂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敢用如此狂妄的语气和他说话。   折风渡:“不是你邀请我过来的吗,啊?昨天晚上和我说今天在616叙一叙。”   有趣,这会儿倒卖起关子来了。   黑衣兜帽人:“……”   看来是徐道清的人没错。   但“邀请”和“叙一叙”不过是他的谦辞而已,谁想对方竟当真了?   莫非徐道清仗着自己是修真界大族,竟如此目中无人?   见那黑衣人还站在原地发愣,折风渡被他磨没了耐心,窘自走到那桌前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他双手撑着扶手,长腿交叠,像个摆阔的大爷似的。   铸魂师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待客的礼节忍着没朝他发火。   他在折风渡面前坐下来,拇指指腹与食指轻轻地搓了搓,做出了一个“你是不是该意思意思”的暗示动作,   “你就没带点东西过来?”   折风渡:“?”   什么意思?   害他穿女装跳舞,害他在夜凡尘面前出丑,现在居然还敢问他堂堂魔尊要钱?   折风渡的忍耐终于到了极点。   下一秒,那铸魂师只见面前的黑发舞姬一把摘掉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这回,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原来这就是个男人。   对方五官深邃、神情很具攻击性,再配上他身上那套妖艳女装和诡异的笑,竟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绝对不是自己要的美人。   折风渡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绞得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自然是带了……”   说到这,他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拽过黑衣兜帽人的衣领,“看到我身上这套衣服了吗?就是为你准备的。”   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折风渡伸手打了个响指,他身上的儒裙顿时换成了一件玄色云锦长衫,这副扮相看上去倒显得贵气逼人。   他指尖勾着那套粉白.粉白的裙子,直接丢到黑衣兜帽人脸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换上。”   铸魂师僵住了,气得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我……我要是不呢?”   折风渡的掌心霎时间蹿出十丈灼灼红莲,烈焰的余烬烧得那铁面人发丝隐约都能闻到一丝糊味,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对方哆嗦地拿着裙子去换衣服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铸魂师终于换上了那套裙子,他弱不禁风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不过头上还顶着那个硕大的铁头盔。   折风渡看着他这副模样,他伸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随后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弯曲,忍不住开始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在这之前,他没想到会这么好笑。   主要是因为这个铁面人带着面罩穿裙子的样子实在太像天线宝宝了。   看着眼前男人恶劣的模样,铸魂师实在忍不住了,他伸手捂住自己瘦弱的肩膀,颤抖着嘴唇,质问对方:“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先不谈徐道清本身有求于他的事情,自己与徐道清素来无冤无仇,他根本想不出对方派人羞辱自己的原因。   折风渡似是被他的话给逗乐了:“哈?还需要原因吗?”   “看你不爽罢了。”   铸魂师:“???”   他暗中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见折风渡还在笑,铸魂师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勇气道:“放眼整个修真界,只有我能帮徐道清补全九阴缺损的那一魂一魄,作为他的人你当真要如此为难我?”   折风渡:“???”   他笑不出来了。   折风渡重新打量了眼面前的铁面人。   徐道清、补全魂魄……   难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铸魂师?   可铸魂师为何会出现在凤仪阁阁主和自己约定的地方?   难不成自己走错房间了?   折风渡蓦地站起来,朝对方逼近,“这是616?”   铸魂师被他吓得往后连退了数步,“是……是啊。”   折风渡:“……”   如果他没走错房间的话,那么……   想到这,折风渡赶紧从衣襟中掏出那块木牌又看了一眼,只见上面三个无比清晰的大字:   “919”。   “哦……” 折风渡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发出一声拖长了音调的叹息,   “哦……”   那铸魂师狐疑地看着他,“你……又要干嘛?”   “呵……”   折风渡很快回过神来,嘴角露出一个愈发恶劣的笑。   他在心中想道……   对不住了兄弟,他现在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了。   “你以为我们徐道长需要你?”   折风渡朝对方步步逼近,“我告诉你,我们徐道长已经集齐了七颗灭世龙珠,他马上就要得道飞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区区铸魂术算什么?我们徐道长连九重天雷都不怕,你还痴心妄想与他合作,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铸魂师几近错愕的神情中,折风渡伸出食指戳着对方的肩膀道:“这一次,他派我过来便是给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着巴结他的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教训罢了。”   结束了自己一番沉浸式的表演后,折风渡直接摔门而去,留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   “砰!”的一声巨响,被猛力关上的木门扬起一阵尘埃,还顺带掉落了些许木屑   同时被关上的还有铸魂师脆弱不堪的心房。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戾的神情。   铸魂师暗自发誓,从此刻起他与徐道清、与天剑宗势不两立!   昔有韩信受胯.下之辱,   今有他被迫穿女装之耻……   他,要徐道清为此付出代价!   ……   申时刚到,   宋杰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准时敲响了616房间的门。   少顷,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后面露出一双狐疑的眼睛。   宋杰面上堆出一个和善而殷情的笑:“您好,是徐道长让我过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   “滚!”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第47章   凤仪阁二楼的茶馆中,   夜凡尘在店小二的指引下于雅间落座。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茶具,正在茗香烹茶,窗边的一袭竹帘将此地与外界的喧嚣隔开, 掀开帘子向下望去正对着的便是一楼大堂的舞池,底下笙歌四起, 好不热闹。   夜凡尘正望着围栏外的喧闹景象静静出神之际, 穿着一袭玄色长衫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他对面。   折风渡抚了抚被风掀起的袖口,从容坐下。   玄色长衫很衬折风渡出挑的身形, 比起三清门的筑基弟子脱了几分稚气,比起张扬肆意的魔尊又少了几分锐利。   他的这副扮相让夜凡尘略显意外。   夜凡尘以为折风渡在凤仪阁里要一直维持着舞姬的形象, 毕竟对方本人是凤仪阁阁主“通缉”的对象,   “你……不伪装身份了?”   折风渡给自己倒了杯茶, “本尊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伪装下去了。”   夜凡尘问:“你找到了铸魂师?”   “是。” 折风渡笑着将茶杯阁下,“本尊不仅找到了能让清筠掌门魂魄归位的铸魂师, 还顺着这条线索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夜凡尘的神色认真起来, 静静等着对方的后文。   可折风渡这会儿却卖关子似的停了下来, 嘴角还维持着微微弯起的模样, 就这样与夜凡尘对视。   那神情仿佛在说“快问我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快问我!最好可以顺带夸夸我,这样我讲的快一点。”   两人就这么对视半刻, 夜凡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发现了什么?是与黑衣人有关吗?”   既然连玉树当初提供的线索是黑衣人会去南冥凤仪阁楼找铸魂师, 那么折风渡在寻得铸魂师后发现的内容想必也与这有关。   折风渡点头, “没错……”   “而那人就是徐道清。”   此言一出, 场面归于寂静。   夜凡尘的指尖捏着茶杯, 他望着其中自己的倒影, 几乎喃喃自语道:“天剑宗的掌门。”   折风渡笑了一下:“本尊知道仙君可能不信我, 毕竟若换作我是正道,苍玄宗的魔头突然跑到我面前和我说幕后真凶是正派宗门的长老,换谁听了不想笑……”   “但既然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仙君,那就代表本尊有十足十的把握……”   夜凡尘抬眸,直直望进那双黑色眼瞳中。   折风渡挑眉,“一个人集齐那么多九阴的魂魄,又在这个时候找上铸魂师,他想干嘛?”   “复活九阴。”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没错……” 折风渡笑着继续,“徐道清找到铸魂师就是为了补全九阴的魂魄,毕竟九阴共有三魂七魄,而无尚宝剑那的一魂和本尊这里的一魄他动不得,或者说目前动不得,所以他只能找到铸魂师拜托对方帮自己临时铸造两缕魂魄,勉强凑出三魂七魄……”   夜凡尘眉峰微蹙,“他复活九阴意欲何为?”   折风渡看着他的眼睛,调侃道:“这本尊就不得而知了,他是你们正派的人,而本尊是三界人人喊打的魔头,既然是正派的东西想必仙君要比我更清楚一些。”   他的话语中对“某些正道”所作所为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夜凡尘依旧神色淡淡,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折风渡接着道:“不过有一事,本尊倒是有个猜想,三清门拘魂灯失窃时,仙君正好遇袭,可见那“黑衣人”不止一个,他还有帮衬……”   夜凡尘却是抓到了他话中的重点,“你是如何知道我遇袭的?这事我只告诉过宗门里的几位长老。”   折风渡被他问得一愣,沉默了许久,似是认命地叹息一声,   “……那只老虎。”   “本尊先前送你的那只布老虎并不只是普通的手工艺品,它若是遭到攻击或者感知到周边的修士身上有携带煞气,便会触发危险警报,还会在一定范围内对那人发动小型攻击……”   夜凡尘从怀中掏出布老虎,他看着布老虎丑丑的模样,想起那夜老虎眼中射出的数百道镭射红光将黑衣人吓得节节败退的模样,不由得沉思起来……   原来这是“小型攻击”吗?   一想到自己因这个东西而产生的社死瞬间,折风渡伸手想去把那只老虎给拿回来。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摸到老虎的脑袋之际,却被夜凡尘抢先一把捞回怀中,   “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急了,夜凡尘微垂着长睫,岔开了话题:“你方才说到哪里了?”   折风渡:“本尊认为另一个黑衣人的真实身份是……”   “风玄扬?” 夜凡尘抢先道。   折风渡勾了勾嘴角,“看来仙君已经有想法了……可是因为天剑风氏?”   夜凡尘点头:“是。”   “若连玉树的话没有参假,那么他便是风玄扬的私生子,在风玄扬“死前”风氏与徐道清应该是合作的关系,风玄扬“一死”风氏便将黑衣人的线索透露了出来,很难不令人多想……而连玉树不愿意直接告诉我黑衣人到底是谁恐怕也有这层顾虑在其中。”   折风渡:“仙君的猜想与我差不多,当然本尊猜测另一个黑衣人是风玄扬还有别的原因,黑衣人第一次夜袭三清门打晕“我”与景岚的时候,本尊确实没说出实情……”   夜凡尘望着折风渡的眼神一滞,说起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当初为何假扮成筑基期弟子潜入三清门。   而自己被他戏弄了那么久,甚至到现在夜凡尘每次一与他接触,也总是在潜移默化中被对方牵着思路走。   折风渡好像永远都有办法避重就轻,绕开与自己相关的话题。   想到这,夜凡尘忽然有些生闷气。   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嘴角的弧度要比平时往下些,脸颊也不自觉地要比平时鼓些。   折风渡自然意识到了,对方此时的神情就像是家里的猫闹脾气,把手手埋到身子底下,不让人碰也不让人摸。   他提高了些音量,试图引开夜凡尘的注意力,“他将本尊误认成筑基期弟子,而本尊当初自然不可能被他击晕,而是与他打了一场,最后他选择元婴出窍舍弃肉身逃离,恰逢这个时候五年一次的落枫试炼举办,风玄扬却没到场,徐道清称他是在闭关修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就令本尊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问题,风玄扬究竟是在闭关突破,还是因为没了肉身所以暂时无法以“风道长”的身份出现了呢?”   他说完这番话,气氛沉默下来。   沉思片刻,夜凡尘问他,“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番猜测而已,你先前说的‘十足十’的把握是让铸魂师出面为你作证指控徐道清吗?但这……”   折风渡打断了夜凡尘:“不。”   “不是铸魂师的证词,而是你师父清筠掌门,找到了铸魂师,我们即刻便启程返回三清门,让他帮助你师父魂魄归位。”   夜凡尘愣了一下,“你是如何说服他的?我听闻那铸魂师帮人的条件十分苛刻,修真界有权有势之人被他拒绝的也不在少数,他为何不答应徐道清,却答应你的?”   折风渡伸手撩开竹帘,他手撑着栏杆,顺势向下望下去,在看到了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后,他轻嗤一声,“本尊开的条件,他怎么可能拒绝的了?”   ……   铸魂师今日换了副黄金面具,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金灿灿的。   要是用折风渡的话来形容的话,他今天比较像是天线宝宝里的啦啦,黄色的那个。   铸魂师独自一人享受着美酒佳肴,却吃得并不安稳。   他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频频朝自己扫来,让人感到如芒在背、如梗在喉。   铸魂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与一眉若柳黛、肤若凝脂的女子视线对了个正着。   是一位别有风情的白衣美人。   若是放在昨天之前,他必然会觉得心情愉悦,可那日被徐道清派来的人羞.辱一番之后,铸魂师便对女装产生了些心理阴影。   他匆匆地吃完了这一顿饭,正准备结账离去之际,小二却告诉他有客人已经帮他付了。   铸魂师沿着小儿所指的方向看去,再次与那位白衣美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看着对方朝自己缓缓走来的身影,他皱了皱眉,“你是何人?为何要无故接近我?”   “大人不必多虑。” 沈玉槐笑了一下,“我乃苍玄宗宗主手下的一名魔修,此行自然是我们尊上有求于大人。”   铸魂师问,“天底下花重金请我办事的人多如过河之鲫,我为何要与你们尊上合作?”   在昨日之事发生以后,铸魂师愈发警觉起来,就比如现在,他虽然打不过魔尊,但若是论逃跑铸魂师还没怕过谁,他身边的本命法宝全都是用来在关键时刻跑路用的。   沈玉槐道:“他们能开出来的条件,我们尊上自然也能给大人,但是我们魔尊能提供的,他们却不一定行。”   铸魂师皱眉,他倒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条件?”   沈玉槐:“放眼整个修真界,我们尊上最讨厌的人便是徐道清,他此次请大人出面帮这个忙,便是想借机除掉徐道清,不知道这个条件在您看来如何?”   “成交……”   “我们什么时候走?”   行走江湖数百载,铸魂师头一次答应得如此干脆。   沈玉槐嘴角微勾,“今晚便动身。”   说罢,他抬头与二楼的折风渡交换了一个眼神,密法传音道:   “尊上,成了。”   ……   雅间中,折风渡放下竹帘,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今晚他便与我们一道动身。”   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   谁料夜凡尘却问,“你当时是这么找到这位铸魂师的呢?”   “咳,咳,”   回想起走错房间的乌龙,折风渡咳嗽两声,故作玄虚道:“本尊是苍玄宗宗主,不要说找一个铸魂师了,就算找十个对本尊来说都易如反掌。”   夜凡尘淡淡地“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这么多忙呢?”   “啊……” 折风渡愣住了。   他能说是因为自己“善良”的品格吗?   面对夜凡尘探究的神情,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本尊……自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好让那些被猪油蒙了心的臭道士看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另外当初在三清门的时候……”   说到这,折风渡的话语一顿。   “嗯?” 夜凡尘愈发好奇起来,“在三清门怎么了?”   “在三清门的时候本尊之所以假扮成筑基期弟子是因为仙君的剑气可以助我镇压体内的邪煞,所以这也算是还仙君一个人情。”   “哦……” 夜凡尘面上依旧神色淡淡,心中却闷闷的,他想……   原来是为了剑气啊。   ……   昆仑镜后,   凤绥望着这一幕眉峰微蹙,他若有所思道:“镇压邪煞的剑气……倒是有趣。”   一旁的老者问,“阁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凤绥放下昆仑镜,“无尚宝剑之所以能镇压邪煞长达数百年,是因为云宸当年留在它体内的那一缕剑魂。”   “而云宸在渡劫前告诉我,他会将自己的一缕剑魄注入那雪麒麟体内,就像是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标记,待他转世下凡渡劫之际便可凭借着这一个标记找到对方。”   “我一直想着寻找云宸的转世,助他恢复记忆后,他便能自己寻得那只雪麒麟了,现在看来或许他们早已相遇了……” 说到这,凤绥看着昆仑镜中夜凡尘银发如瀑的背影,几乎喃喃自语道:“天生剑体、雷系单灵根、近五百年来唯一能与无尚宝剑共鸣之人,看来我忽略了太多线索。”   老者又问,“阁主,您这意思可是三清门的首席弟子便是云宸道君下凡渡劫也要寻找的灵宠?”   凤绥笑了一下,“只是个猜测罢了。”   “不过我们现在便来验证一下吧,也是时候帮助云宸恢复记忆了……”   他“啧啧”了两声,似叹息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眼神才能把‘919’给看成‘616’啊?”   ……   与夜凡尘谈完话,折风渡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地将几样东西收进袖里乾坤,心里想的却是……   这次没让自己碰上那个阁主算他运气好,要不是他走错房间了,那凤仪阁阁主难免不得吃点教训,不过能借此找到铸魂师顺带撞破徐道清的阴谋那自然也是好的。   想到这,折风渡将那本《一剑封神》收入袖中,余光却瞥见红木桌几上放着一封信件。   他神色一变,低头望去,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魔尊折风渡启,凤仪阁阁主至上。”   折风渡皱眉,果然这家伙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处理这信件十分谨慎,折风渡并没有直接将信封打开,而是小心地用神识探查了一遍   神识发散出去的那一瞬,折风渡便在信封表面探查到了一层隐形的符纹。   下一秒,那信封忽然自动燃烧了起来,   随着烛焰将白纸一点点吞噬殆尽,一阵金光忽然席卷整个房间,折风渡眼前的景物也开始不断变换。   他当即立断掌心燃起灼灼十丈红莲,试图用自己的三味真火冲破对方的金光阵法,然而那幻阵却如同一滩泥沼,他挣扎得越用力陷得也越深,折风渡暗道不好,这阵法竟如此之强,就连自己大乘期的修为都无法脱身。   最终,他手中的烛焰也只冲破了阵法一角的禁制。   在彻底失去清醒的意志前,折风渡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这凤仪阁阁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   仿佛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眼皮子很沉,身边有一道声音在唤他:   “云宸……”   那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得不太真切。   原来自己的名字叫“云宸”吗?   那么他现在在哪儿呢?   “云宸!”   那声音忽然近了,好似有人冲他耳边在吼。   “云宸,你可知道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折风渡缓缓睁开眼睛,清风拂过衣摆,他立于玉石铺成的大殿之中,极目望去,大殿之外是蔚蓝的浩渺长空,浮云成了过路的景象。   这大殿应该是建立在山峰之上的。   折风渡向方才的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道士模样装扮的人,他手握长剑,道服染血,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在看清对方长相的一瞬间,他脑海中没来由得蹦出一个名字,“景曜”。   这个道士的名字叫“景曜”。   就在这时,一道童御着剑匆匆来报,模样显得很狼狈,看向折风渡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哀恸之情,   “掌门,您命人在连云山脚布下的阵法快要坚持不住了,九阴……九阴的烛焰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   折风渡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他是三清门的掌门云宸。   幻境之外,   凤绥身边的老者望着站在房间中不动、似在沉思着什么的人,问道:“阁主,他这是?”   “他现在经历的乃七情幻境,分别是‘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七种感情,幻境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上一世的记忆有关。” 凤绥的神色倒是无比自然,“要帮助云宸恢复记忆,我自然不能将他上辈子是三清老祖这件事直接告诉他,此乃泄露天机,所以只能靠对方自己回忆起来……”   “看这幻境中的场景,他此时恐怕经历的是“怒、哀、恶”其中的一种吧……”   下一秒,他忽然见屋中的人动了起来,折风渡往床头走了两步,从袖里乾坤中抽出了一把宝剑,他手握宝剑,神色严肃,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剑出征的将军一般。   凤绥愣住了,他望着折风渡在屋内肆意走动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他……这……怎么动起来了?这不应该啊。”   老者问,“难道是幻境对他不起作用?”   “不是。” 凤绥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现在就在幻境中没错,但这七情幻境并不应该与现实中的外界互通,因为我的阵法对他的六感设了禁制,幻境中的一切本该在他的意识中上演才对。”   言语间,凤绥注意到了屋内被烧焦了一角的金色符箓,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刚才折风渡的九阴烈焰将他的禁制给破坏了,“……完了。”   他话音刚落,折风渡便已走到了卧房的门扉之前。   见状,老者也是愣住了,“所以现在的意思是……他可能把整座凤仪阁当成自己的幻境中的场景了?”   折风渡拔.出了宝剑。   凤绥以手扶额,   “没错。” 第48章   折风渡提着剑走至殿门口, 一阵风吹得鬓发四散飘扬。   他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已被血色所晕染,大半座连云山陷入火海之中,漫山遍野的黑雾, 红光冲天, 完全看不出这曾是一座绿意盎然的山峰。   源源不断的烈焰皆从一个方向而来, 空中一轮金光屏障将烛龙的红莲与身后山河阻隔开。   这是由八十一位元婴期以上的修士组成的法阵, 他们当中有人面染焦炭, 有人道服破损,有人已近灵力枯竭,但却都在苦苦支撑,   折风渡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第一批在该阵法中抵抗九阴的人,而他们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望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突然浮现一道声音,“若有死伤,则速由别人替上!”   折风渡想起来了,   这是自己命人布下的七星阵,用来抵御烛九阴的进攻。   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坚持了整整四十九天。   而他们的后方, 再远些便是是一座座凡间的城池宫殿, 此刻那些宏伟的建筑,在折风渡眼中不过一个小型玩具城般大小。   七星阵上方, 折风渡终于看到了那个人面蛇身的上古凶兽, 那是一条盘旋在天的亘古巨龙, 身躯之庞大以至于那一片的天空都仿佛处于乌云笼罩之下,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此刻, 它正口吐烈焰, 不断地朝七星阵发动进攻。   若七星阵被攻破, 则人间危矣。   此情此景似乎唤醒了折风渡内心深处的某种强烈情绪……   为他们的山河遭到入侵而感到愤怒、为同袍的死而感到悲恸、为社稷将倾自己却无能为力而感到哀伤,一种与众修士同仇敌忾、共赴生死的豪情几乎就要冲破胸膛,折风渡提起手中的剑直直朝那九阴而去。   身边道童惊呼道:“掌门!”   景曜也因折风渡如此鲁莽的行为而怒斥一声“云宸?”   两人纷纷御剑追随折风渡的身影而去。   就在折风渡即将接近七星阵法之际,   “嗡!” 烛龙发出一声几乎就要碎裂长空的嘶吼。   凶兽的怒吼在折风渡面前产生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仿佛一堵隔空的墙。   四肢就像是撞在了一堵结实的墙上。   任凭他怎么冲撞都撞不破。   于是折风渡挥出一道剑气朝那屏障砍去……   昆仑镜后,凤绥看着自己上好的雕花紫檀木门扉就被折风渡这样用剑砍了个稀巴烂,完事对方还不忘对着门板狠狠踩上两脚,随后又从上面“哐哐”踏过去,他食指按在嘴唇上的力道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许多,以免自己表情管理失控。   老者看着他一副痛心疾首但又不得不装作释然的神情,好心问道:“阁主……您这幻境还要继续下去吗?”   凤绥苦笑了一下,“继续,继续吧。”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云宸的转世又费了九牛二五让他入了幻境,怎可轻易放弃?   他现在只能希望折风渡能争气些,争取早日过完这七情幻境,自己也好给这些“死去”的家具一个交代。   老者看着折风渡提着剑,气势汹汹地从卧房走到廊道,又一路从客房走向人声鼎沸的大堂,担忧道:“阁主,您说他会不会影响到凤仪阁内其他的宾客?”   凤绥:“……”   一种植物。   他竟将这事给忘了。   ……   大堂靠廊道的一桌上,几个修士正围坐在一块吃火锅。   “哎,唐哥,你别说,好久没吃火锅了,这锅底还挺正宗。”   名叫陈唐的修士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又将一片刚涮好的毛肚送入口中,鲜脆的毛肚配合香辣的蘸料,他正沉浸在人生至乐之时,眼前却忽然笼下一道阴影。   几人再抬眸时,只见一穿着玄色锦衣的修士直愣愣地杵在他们面前,手中还提着一把大宝剑。   那修士身形出挑,眉目俊秀,可此刻看向他们火锅的神情就好像要鲨人。   几人面面相觑,心下皆疑惑不已,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见折风渡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陈唐有些慌了,他试探性地问,   “兄弟,你没事吧?”   ……   幻境中,   折风渡奋力冲破九阴的结界后并没能飞向九阴,拦在他面前是自己曾经的同僚,以景曜为首的六名境虚期修士组成了一道人墙,梗在他与前线的阵法当中。   他们这些人都是六派的长老。   景曜看向他眼神中带着怒火,似在声讨正义,“云宸,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你可知为了你的‘屠龙大业’,如今整个修真界已损失多少人了?”   他声如洪钟,几乎一字一句道:   “……散仙两人,大乘期大能五位,境虚期修士八人,合体期修士共一十八人,合体期以下损伤近千人,他们都是为你而死啊!云宸,这些人之中有你的……至交好友,有你的门派弟子,你为何就视而不见呢?”   折风渡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向下望去,脚底白骨筑台,血海成山。   他怎么看不见?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以身替之。   但是……   天边血色如虹,贯穿长空,七星阵法后是整个黎明苍生……   那是数千万人的性命呐。   折风渡不解,他抬起头,直直地望进这些修士的眼瞳中。   他们难道看不见烛龙那足以焚毁一切建筑的烈焰、难道不知道自己若是退让,死伤将不止千人吗?   景曜似被折风渡的这般无动于衷给气到了,由一开始的劝导转为声讨,“为什么我们不能与九阴和解,只要我们答应撤掉七星阵法,它承诺将不会再动修士性命,也会与凡间百姓和平共处,你现在这么大动干戈,不惜让那么多人去送死,到底是为了斩杀九阴,还是为了巩固你自己在修真界的名声!”   真的吗?   折风渡忽然有些想笑,莫非他们是忘了九阴第一次出现便在辽州掀起洪灾,前后为之丧命、流离失所者近万人。   它当真会在意天下苍生的性命?会信守不再屠戮的承诺?   连字契都不曾立过,谈何承诺?   这种荒唐的戏言当真有人会相信?   折风渡看向众人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嘲意,原本的悲愤之情倒生出了几分悲哀来……可那六个修士仍不依不饶地拦在他面前,劝他即刻解散七星阵法。   这回折风渡看清了,他们的眼神中所谓的“悲愤”,只有“愤”而没有“悲”,愤自己的大好前程就要被危及甚至葬送、愤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势力就要土崩瓦解、愤自己眼前立着一个不肯退让的“绊脚石”。   于这些修士而言,危害苍生的九阴不是敌人,不肯退让的自己才是。   他们眼中没有“兼济苍生”的大义,只有“独善其身”的求生理念。   一个声音蓦地在折风渡脑海中响起。   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但此刻在折风渡听来却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   面对景曜等人的质问,昔日的云宸是这样回答的,“我们的身前是肆意杀戮的强敌,身后是数以千万的黎明苍生,三清门是这天下最后一道屏障……”   “并不是我不想退,而是不能退!”   随后他似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畏背负骂名,后世如何书写今日之事,我亦不在意……今日吾宁战死,亦不退半步!”   折风渡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说出那番话的。   但此刻的折风渡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云宸,他知道三清门撤掉阵法之后,烛九阴根本不会信守当初的承诺,它不仅会大行杀戮,还将混沌日夜弄得民不聊生,天下哀鸿遍野。   最终大道乾坤一线间,是自己强行突破,进阶大乘巅峰借渡劫时的九重天雷将烛龙斩杀。   此刻,脑海中的声音终于消失,属于云宸的那些记忆也一并退散。   景曜等人却仍旧与上一世那般拦在前方,面上摆着相同的表情,不断地质问他。   折风渡心想,他为什么要感到悲愤?   他为什么要感到哀伤?   该感到羞愧的难道不是这群人吗?   先人不惜以血肉为躯阻挡九阴,而他们如今却还在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劝降。   于是折风渡轻嗤一声,对着这群人说出了一句,“尔等……”   ……   陈唐等人见眼前的玄衣修士举着剑一动不动,但面上神色却越来越严肃,那双深邃的乌瞳带着审视般的神情在他们几人身上打转,就好像他们吃的不是火锅,而是在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一样败坏德行。   众人的筷子一顿,他们被折风渡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怵,也没心思再吃火锅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那个……这位兄弟,你要不要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火锅?”   对方不走,那只能邀请他一起加入了呗。   下一秒,   陈唐却见那玄衣修士抽出一把锃光发亮的长剑,口中大喊:“尔等庶子,不堪为伍!”   他被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紧接着折风渡举起长剑,将那木桌一砍为二,   “今日有吾一人便足矣,尔等都给我退下!”   吃火锅的众人四散逃去。   目睹此情此景后,昆仑镜后的凤绥也慌了,他与老者嘱咐道:“赶紧把这些宾客都疏散了,让他们回各自的客房,暂时不要出来,快,快去!”   他心中几乎是欲哭无泪,只能唉声叹息……   云宸,求求你了,给我留点最后的体面吧。   另一边,几乎二楼整个大堂的人都知道凤仪阁里突然混进了一个暴走的修士,而且对方修为还不低,一时间原本坐着喝茶的修士匆忙离座,人群乱作一团。   几个修士在混乱中朝二楼通往一楼的出口走去,他们刚走到转角处,忽然撞见一手握长剑的玄衣修士。   他们见这人长得仪表不凡,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神情正义极了,当即劝道:“这位道友,听说现在二楼混进了一个狂徒,修为还很高,你也不要勉强了,赶紧与我们一道离开吧。”   折风渡好不容易吓退了那几个拦在他面前的修士,可未过多时,那六人又不死心地从袖中召唤出数件本命法宝与灵兽,试图追击自己。   作为境虚期巅峰的大能,景曜率先追上折风渡,在离折风渡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放出自己的数只风刃三头鹫拦住对方的去路,这使得折风渡的速度不得不降下来,   “云宸,我要你下令解散七星阵!否则休怪我无情!”   此时的云宸还是大乘期初级的修为,若拼上本命法宝与其他五位长老的协助,云宸说不定还真不是自己的对手。   景曜便是这样想的。   折风渡看着眼前“嗡嗡嗡”不停煽动着翅膀、挡着自己去路的臭鸟,心中不由得大为光火……   是不是自己给这群人的自由过了火?   他实在忍不住了,当即抽出手中宝剑,直接冲对方使出一招九阳剑决……   幻境之外,   那几人见眼前的修士忽然不动了,面上的神情由一开始的正气昂然转变为怒不可遏,便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众人向后退去之际,只见折风渡长剑出鞘,随后“唰唰”一通乱砍,直接削断二楼大堂好几根柱子,又冲人群大喊,   “吾乃屠龙使者,谁敢拦我!” 第49章   或许是折风渡那里的情形凤绥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将画面暂时切到了夜凡尘那,画面中的银发修士正在卧榻上静心打坐,   “先前让你办的事可曾办好了?”   老者道:“回阁主,办好了, 按照您的要求在他房间的香炉中加了微量的饕餮内丹, 如果夜凡尘就是雪麒麟化形的话, 他必然会对此产生反应的。”   “好。” 凤绥点点头。   若夜凡尘真是雪麒麟的话, 那折风渡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后, 他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   一想到可以把云宸这个大.麻烦给送离凤仪阁,凤绥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   ……   燃着香炉的卧房中,   夜凡尘感受着体内真气缓缓流过经脉,他默念着清静心经的口诀,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去,整个人愈发浮躁起来。   空气中隐隐传来些辛辣的味道,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原本的檀香似乎混入了一丝异味, 他正欲仔细分辨之际,那气味却又消失了, 就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夜凡尘又念了两遍心诀, 胸口却有些发闷,而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困顿的情绪中, 但又与普通的困倦不同, 因为此刻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场景。   自己似乎在千丈之上的高空, 而更上方乌云蔽日、电闪雷鸣,似是九重天雷劈了下来。   耳边换传来轰鸣的巨响, 一道闪电横空劈下, 自己却被一个人护在怀里。   那个怀抱坚实而有力, 滚滚天雷之下他竟然一点都不觉惧怕。   夜凡尘蓦地睁开眼,床铺边空空如也,根本不见人影,刚才他所经历的那一切不过是场幻觉罢了。   而就在这时,他感觉侧颈上的某块皮肤泛起了一股灼烧之感,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长出来了。   夜凡尘眉峰微蹙,他想离开这间屋子,可他刚从床铺上下来便感觉双.腿发软,整个人虚浮无力,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之际,门被人从外边“啪!”的一脚踢开了。   ……   九阳剑决幻化出数道如棱镜碎片般凌厉的金光,金光自四面八方射出,将那些风刃三头鹫纷纷射落。   凤仪阁中,以折风渡为中心的一圈皆无人敢靠近,人们只见他手握长剑,一下子朝几个道士脑门上挥出数道剑气。   “哐,哐,哐,”   如砍瓜切菜一般,数个道冠应声落地,与之一道被削落的还有一缕缕头发。   整个二楼大堂宛如万佛宗剃度现场。   几人瞬间感到头顶一凉,他们膝盖一软,在折风渡面前“噗通!”跪下,口中大喊,   “道友饶命!”   见罢,折风渡长剑入鞘,面上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情,“看在我们昔日同门情份的面上,今日就暂且饶你们一命……”   “从今往后不要再挡着我的道。”   “是、是、是。”   几人连声称是,麻溜地从折风渡面前滚开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自己使出了全力,景曜等六个修士见他动了真格,也不敢再与折风渡缠斗,反正……   景曜望了眼天边盘旋的巨龙,他不觉得云宸此刻真能将九阴斩杀,若对方被九阴重创,那么到那时他们再想争夺六派的指挥权简直易如反掌,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景曜等人撤退了,折风渡面前再无阻碍,他化作一道金光朝九阴的方向袭去。   折风渡攻击的目标很清晰,那就是九阴的独眼。   因为他清楚,这是对方身上的最大的弱点。   大乘期倾尽全力的速度堪比闪电,日月都被抛在身后,犹如过往云烟,身边狂风呼啸,折风渡凌空挥出一剑,金光伴随剑影朝九阴独眼刺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寒之气,他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九阴遍布尖刺的巨尾从后方袭来。   “不好!”   折风渡挥出去的剑气如离弦之弓,此刻已覆水难收。   再调转方向防御显然来不及。   就在巨尾袭来的一瞬,折风渡剑气刺中九阴独眼,同时整个人凌空一翻,一只手灵巧地抓住九阴尾巴末端,试图与之对抗。   “嗷!”   九阴发出嘶吼,因剧痛而猛烈地挣扎起来,巨尾产生的巨大摆力将折风渡从空中挥落……   幻境之外,   凤仪阁的众人只见折风渡大喝一声,紧接着单手扶住身旁栏杆往下纵身一跳,然后摔到了下一层的楼梯之上,像是坐滑滑梯一样,折风渡整个人开始极速一级级地往下滑,他手中还握着长剑,楼梯那不断地传来“嘎,嘎,嘎,”的骨骼碰撞声。   最终,“砰!”的一声巨响,   众人默默闭起了眼睛,自己的后脊感同身受地刺痛了一下。   折风渡被九阴震落在方圆百里外的空旷地面,虽然后背、双手双腿的骨头都疼得“嘎,嘎,”作响,但这点小伤……这连伤都算不上的小小疼痛根本难不倒他。   他用长剑支撑着自己从草地上站起来,才发现四周山清水秀,山谷中回荡着蝉鸣鸟叫声,这里竟是一个鲜少有人踏足的上古秘境。   沿着溪流不断往前走,草丛越长越高也越来越茂密,逐渐开始遮蔽人的视线,就在这时,折风渡忽然探查了草丛里传来的一阵灵力,他警觉地抬起长剑对准草丛,   “前方何人?”   ……   凤绥看着折风渡一路从二楼摔到一楼,本以为他的冒险之旅会就此消停,没想到他竟然沿着一楼客房的廊道巡视起来。   走着走着,折风渡忽然在一间客房门口停了下来。   凤绥忙问,“这里面有人吗?”   万一真闹出事了咋办。   老者查看了一下道:“有人……”   凤绥:“那赶紧让对方离……”   老者:“是夜凡尘。”   凤绥:“……啊?”   也许这就缘分吧。   ……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夜凡尘眉头微皱,正欲防备之际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瞳。   折风渡提着剑问他,“前方何人?”   “……嗯?”   夜凡尘的动作一滞,他眨着长睫愣愣地看着折风渡。   怎么忽然不认得自己了?   扒开草丛后,折风渡才看清了,原来……这竟然是一只受伤了的小麒麟!   对方正在独自舔舐自己流血的伤口,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无措地看着他。   折风渡立即将长剑放到一边,走过去将小麒麟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没想到小麒麟看着挺小,抱起来却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重,于是他只好将单手抱改为了双手抱。   小麒麟在他怀里很乖,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为了处理对方身上的伤口,折风渡抱着它走进了一个干燥的山洞,准备为对方包扎一下身上的伤口,谁知小麒麟却拱在他怀里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来了……   夜凡尘还没回过神来。   “哐!”的一声巨响,   折风渡却已经把手中的剑给“豪迈”地扔了出去,还砸中了房间许多堆积的竹简,一时间“丁玲哐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将夜凡尘给抱了起来。   夜凡尘蓦地张大了眼睛望着对方,都往了要眨眼,却见男人低下头来,对他说:“没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折风渡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的神情令人感到安心而可靠。   “嗯?” 虽然不明就里,但夜凡尘还是伸手搂住了折风渡的脖子,他靠着对方结实而有力的胸膛,感觉心跳都变快了。   折风渡将夜凡尘抱到了床榻上。   接触到柔软的床垫,夜凡尘仿佛有一种身在云端的错觉,紧接着折风渡高大的身影便笼了下来。   折风渡将夜凡尘捞进怀里,拍着对方的背帮他顺气,一边顺气嘴里一边轻声呢喃着哄人的话语,   “没事的,没事的……”   夜凡尘耳尖一烫。   他本身就被房间里的熏香弄得昏昏欲睡,此刻被折风渡揽在怀里渡送灵力,身子暖和了起来,那股胸闷气短的不适感消失了,但人倒愈发困倦起来。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夜凡尘的指尖从抓着对方胸前的衣襟改为后背,最终环住了折风渡的腰。   他的脑袋靠着对方的胸膛,乌黑的长睫轻颤起来,仿佛随时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小麒麟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人却拱在自己怀里不肯出来,折风渡心想这可不行,要是这么下去它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折风渡提溜着小麒麟的后颈将它从自己怀里捞了出来,又从袖中翻出几捆绷带。   他将这些绷带撕开,撕成一片片较小的布条,将它们绑在小麒麟的伤口上帮它止血。   在这个过程中小麒麟挣扎着想逃,但都被折风渡给逮回来了。   以防止不住血,折风渡特意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个结。   ……   夜凡尘只感觉周身一凉,他就被折风渡抓着后领从对方怀里给扯了出来。   “……”   他失去了温暖的怀抱,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   就在这时,折风渡忽然一把扯过身后的被子,将一床好好的锦被撕成了破烂的布条,嘴里还念叨着,“要包扎伤口,包扎完了就不会流血了。”   夜凡尘:“?”   谁受伤了?   他试探性地问了对方一句,“如果你受伤的话,我这里有伤药。”   折风渡却视若无睹,他径直把几块布片罩在了他头上,说了句,“你乖乖的不要乱动,包扎完就不疼了。”   “嗯……” 夜凡尘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哼。   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布头蒙住了脑袋,险些喘不过气。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折风渡的行为有些不正常。   夜凡尘扯掉头上的布头,准备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可是……   “你不乖。”   男人英俊的面容忽然在他面前无限放大,滚烫的鼻息落在他唇上。   夜凡尘有一瞬间的愣神。   乘着这个间隙,折风渡忽然“偷袭”,他用布条把夜凡尘的双臂绑了起来,在背后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个死结。   随后他“宠溺”地摸了摸夜凡尘头顶柔软的银发,就像在摸一只宠物猫一样,   “你看这样包扎完,就不疼了,对吗?” 第50章   夜凡尘其实可以用灵力轻易挣脱折风渡绑的这些破布条, 但他察觉到对方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不知道自己挣脱布条之后折风渡会不会产生什么过激反应, 而且对方目前并没有呈现出明显的攻击性, 所以夜凡尘选择先静观其变。   昆仑镜后,   老者看着漫天飞舞的棉被花絮和被撕成烂布条的被套,未免有些担忧道:“阁主,我看方才夜凡尘的介入让他的这个幻境内容产生了变化, 您现在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屋檐下真的没事吗?幻境的后续剧情会不会受到影响?”   凤绥向他解释, “方才云宸已经过了‘怒、哀、惧、恶、喜’这几种感情, 现在只剩下‘爱’和‘欲’, 只要云宸与他的灵宠之间并无这两种感情, 就不会产生影响。”   说到这,凤绥自信地笑了一下, “我认识云宸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他的为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可以说是块木头开不了窍, 他上辈子都飞升了却仍未对任何人产生过这方面的感情, 这一世又怎么会突然动这种心思?更不要说对自己的灵宠了……你且放心吧,夜凡尘的出现并不会使幻境的内容产生太多变化的,后面的幻境多半就是走个过场, 应该没多久就会结束了……”   “哦……” 老者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但在看到凤绥那副无比笃定的神情后,只好把到嘴边的担忧给咽了回去。   他看着幻境中此刻就要挨在一块的两人,再看看昆仑镜前一副对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的凤绥, 不禁在心中感叹道……   像木头开不了窍的到底是谁?   也难怪阁主和云宸能当朋友。   ……   帮小麒麟止了血, 对方已无性命之虞, 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毕竟诛杀九阴的大业还没完成,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折风渡又低头看了眼小麒麟,不知为何这小家伙和经书中记载的不太一样,实物要比书里的可爱很多。   通体散发着银白的光,脑袋上毛绒绒的,就这么瞪着两个像葡萄一样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头顶还未发育完全的龙角像块莹白的玉,旁边冒出两个看起来就很好捏的耳朵。   有一瞬间,折风渡想直接把对方带回自己的宗门,但是他转念想了一下……   自己过得是刀尖舔血的生活,注定不能为谁而停留,这麒麟跟着他,日子不会安稳的。   想到这,折风渡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正当他准备离开山洞之际,忽听身后传来,   “嗯……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是男子清冷的嗓音。   折风渡眉头一皱,这麒麟看上去分明修为并不高,应该还没有修成人形的本事,怎么能开口说人话?   这合理吗?   折风渡回头看了一眼。   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   原本干燥冰冷的山洞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间温暖舒适的卧房,而躺在那卧榻上的分明是一个银发青年,对方浑身上下只着一袭被水浸湿了的薄衫,说是穿了但实际上上半身的衣衫完全敞开着,人被红绳绑了起来,似是缠得紧了,摩得胸口发红。   那青年肤色生得极白,许是被绑得难受了,白皙的脸颊泛上些红晕,殷红的唇瓣微微翕合着,隐约露出里面带着粉的小.舌,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   折风渡当即脚步一顿,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赶紧移开自己的视线,心跳已经乱得不像话,脑海中只剩下赶紧离开这里的念头。   可当折风渡一闭上双目,浮现出的又是青年红润的双颊和带着雾气看向自己的眼瞳。   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的五官看起来有些面熟,就好像自己曾经见过一般。   他赶紧将这画面驱逐出了脑海,眉头越皱越深,心想……   这莫不是什么妖精变出来迷惑他心智的?   事实上,折风渡深知这种“慌乱”的根本源于自己,他是大乘期的修士,若是他定力不乱,就算对方“坦诚相待”,他也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念头。   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他才会愈发心烦。   折风渡一边狂念清静经,一边准备夺门而去,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 【1】   可偏偏,   “你……能帮我一下吗?”   “帮我把身上的绳子解开……”   那青年的声音中又生出几分可怜来,像头被人抓住了的小鹿一样,任人听了都无法拒绝他。   折风渡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却侧目尽量不看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答:“我叫……夜凡尘,你叫什么?”   折风渡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云宸。”   “夜凡尘……”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对方和刚才的那只小麒麟是什么关系。   随即折风渡指尖挥出一道灵力试图解开对方身上的绳子。   可是就在此时,折风渡却忽然发现自己使不出任何灵力了,就连袖里乾坤都打不开了。   他心下一惊,这个地方果真有蹊跷,竟然能封印他大乘期的修为?   夜凡尘看着对方站在那变化莫测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解,“你就打算站在那里帮我解绳子吗?”   “不是……”   见真的没有办法,折风渡只好一点一点挪过去,在对方床铺边坐下,   和夜凡尘浅色眼瞳对上的一瞬间,折风渡神情难得慌乱,他赶忙偏过头去。   他伸手轻轻绕过对方的背,小心翼翼地摸上绳结,尽量保证自己不碰到夜凡尘。   也不知道是谁打的死结?还打了那么多个,就连中国结都没它难解开。   ……   幻境之外,   夜凡尘仍旧一头雾水。   折风渡莫名其妙帮自己把双手绑起来之后忽然就转过头一副要走的模样,脸上还是一副非常悲壮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干什么大事。   硬要用一句话形容的话,那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   夜凡尘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叫住他,“你不帮我把绳子解开吗?”   然而折风渡只回眸看了自己一眼,就慌乱的别过头去,好像自己是什么妖怪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了许久,男人忽然开口道。   “啊?”   夜凡尘有些懵,他仔细端详着折风渡的面容……   看上去好像还挺正常的。   但怎么会突然失忆了?   竟然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夜凡尘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吗?”   折风渡立即回答,“云宸。”   “啊……”   夜凡尘更懵了,他努力地回想自己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等等……好似有一道闪电劈过脑海,云宸,云宸不是他们老祖的名字吗?   夜凡尘看着魔尊面上那副信誓旦旦的神情,突然有些担忧地想道……   折风渡不会是不小心被人下蛊了吧?   能让魔尊都中招的一定是很厉害的蛊吧,那这要怎么办才能帮他解蛊啊?   可就在夜凡尘思索的间隙,折风渡已大步走过来在他床边坐下。   对方的手伸向了自己的后背,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把自己整个人搂在怀里的姿势。   “嗯?”   感受到男人喷洒在颈侧的呼吸,夜凡尘的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如果他是只长了尾巴的小动物,那么现在尾巴一定会僵得竖起来。   他的手还被绑着,无法轻易从折风渡怀里挣脱出来,整个人试探性地往前倾了倾,反而愈发撞.进了折风渡的胸膛。   夜凡尘只好红着耳朵问他,   “你……还好吗?”   实在不行自己用灵力挣开这个白布算了。   可下一秒,   “唔……”   脖颈处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紧接着是一阵刺痛。   折风渡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咬了上来。   脖子是非常感的位置,而且刚才对方那一下咬得还挺疼的。   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眼眶有些红,看上去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这个结实在太难解开了,折风渡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试试能不能用牙帮对方咬开,于是他伸手把对方虚虚地环在怀里,然后贴上了夜凡尘的侧颈……   ……   “关掉!关掉!赶紧关掉!”   凤绥把昆仑镜一扔,捂着自己的眼睛与老者吩咐道。   他至今仍未想明白为何好好的七情幻境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阁主,如果您现在将幻境关掉的话,那便等于中途而弃了,就算折风渡此刻从幻境中醒来,他也完全不会有先前经历的记忆。” 老者好言相劝。   “……关了。”   凤绥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谁知道再下去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谁能想到云宸居然对他的小麒麟抱有这种想法?   他……他当真是看错对方了。   看来“爱”和“欲”这两个槛是过不去了。   反正现在云宸已经和自己的灵宠相聚了,上辈子的记忆就随缘吧。   “好的。”   见状,那老者将一旁的七情阵法给灭了。   ……   卧房内,   折风渡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仿佛被人用榔头给敲了十几下,疼得要命,意识一片混沌。   他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费力地回想着自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紧接着,就对上了一双泛着水汽的眼瞳。   折风渡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香,夜凡尘那张白皙可此时却泛着些红的脸庞在他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对方。   折风渡的双眸中流露出错愕的神情,他的视线缓缓向下游移,随后就注意到了对方白皙脖颈上那个无比清晰的齿痕。   那一圈的皮肤都被咬红了。   折风渡猛得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往后床的另一边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地回想着自己方才都干了些什么。   夜凡尘看着他后退半步的动作,长睫往下垂了垂,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但比对方刚才咬自己的时候都要生气些。   大脑还是一片混沌,折风渡只能想起自己先前在房间里中了凤仪阁阁主的阵法,紧接着他就在这里醒来了。   就在他晃神的间隙,余光又瞥见了那抹鲜明的红,看着夜凡尘脖子上的那圈齿印和边缘隐隐泛出的血痕,折风渡下意识地伸手想查探一下。   可他的指尖还未触碰到对方的伤口,夜凡尘却躲开了,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后缩了缩。   折风渡愣了一下,他看着夜凡尘微红的眼眶和那副委屈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冒犯。   自己好像又惹他不高兴了。   “抱歉……”   折风渡侧目避开对方的目光,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   就算是之前对上黑衣人的那次,他都没有此刻这般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折风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里乾坤取出一堆伤药和纱布,摆到对方面前,又说了一声“抱歉”。   夜凡尘却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而是说:   “可是我看不见……”   “你帮我擦。” 第51章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咬痕的话, 很快便能消,甚至根本不需要上药。   但这是折风渡咬的。   他在幻境中无法使用灵力,现实中却不是这样。   因为火属性灵根的缘故, 那个咬痕还带了些灼烧的效果, 此刻留在夜凡尘脖子上的红红印子像是折风渡的专属印记,看样子得过个一两天才能彻底消除。   折风渡朝对方那坐过去了些, 以便更仔细地观察他的伤口。   夜凡尘的皮肤很白,颈侧隐约还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 脖子上的经络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着。   折风渡用沾了伤药的棉布轻轻摁在他的伤口上。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灼烧印记的一瞬间, 伤口泛起一阵刺痛感。   “嗯——”   夜凡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伸手想碰自己的脖子,却被折风渡捏住了手腕,   “别碰。”   手腕内侧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夜凡尘抬起头,与折风渡的视线对上,对方正微垂着眼睫,十分专注地替他处理着伤口。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 仿佛有一阵细微的电流跃过,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 很快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折风渡替他上了药膏之后,又用纱布在夜凡尘脖颈周围缠了一圈。   看着咬痕印记彻底被白纱覆盖住, 他抬起头, 看向夜凡尘道:“好了。”   其实这个伤口本用不着缠纱布,但在折风渡的潜意识里,他不希望别人看到这个咬痕。   “谢谢。”   夜凡尘低垂着眼睫, 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   卧房中的气氛安静下来, 两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的视线。   最终, 还是折风渡率先打破了沉默,“本尊原本待在自己的客房中,忽然间收到了一封凤仪阁阁主的信件,那信件中暗藏玄机,打开后本尊陷入到一个金光幻阵中,随后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便是在你这,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本尊却是完全不记得了,那些奇怪的举动也非本尊有意为之……”   夜凡尘抬眸看着他,折风渡又道:“总之,这凤仪阁有问题,本尊现在准备回去一探究竟,你自己……也小心些。”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回过神来之际,折风渡已消失在卧房之中。   ……   “尊上。”   客房中,曲无应由黑雾迅速凝结成人形,他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雕花木椅上、手中捏着一张残破金符默默走神的男人,   “您叫属下过来所为何事?”   曲无应的声音让折风渡回过神来,他又看了眼手中的符箓,缓缓抬起头。   毫无疑问,这张符箓属于某种幻境禁制,最大的问题是折风渡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幻境中做了些什么。   但既然他做出了咬夜凡尘的举动,在这之前会不会还做了些更加惊世骇俗的举动呢?   折风渡本欲让曲无应去调查下此事,可每当他一走神,脑海中浮现出的又是夜凡尘那张泛着红的脸庞、白皙脖颈上的咬痕,和看向自己的浅色眼瞳。   这些不断在脑海中浮现的情形扰得折风渡心神不宁,潜移默化之中,他冲曲无应说出的话却是,   “你说……”   “人生在世最终追求的都是什么呢?”   他是魔修、是十恶不赦的魔头,即使《一剑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中两人最终在一起了,“正邪不两立”这个主题也贯穿始终。   折风渡刚穿过来时的目的很明确,那便是恢复自己的修为然后将夜凡尘拉回寻仙问道的正轨,现在他的目标就快达成了,可他本人却有些迷失方向……   似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曲无应也愣住了。   他想了一会儿答道:   “尊上这个问题属下也不一定答得上来,毕竟人与人之间的追求都是不同的,就譬如有的人终其一生想要修仙证道最终可能连筑基都无法突破,而有的人可能用了不过百年的时间便已闻名三界,属下实在没有什么大志向,尊上之于我就如同鸿鹄之于燕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尊上问我这个问题恐怕不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折风渡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那你的志向是什么呢?”   他倒不觉得志向还有三六九等之分。   片刻的沉默之后,   曲无应吱吱唔唔地说道:“说出来或许会让您笑话……”   “属下的志想……其实也谈不上志向,只能说是愿望……便是再吃一顿饱饭。”   在折风渡有些错愕的神情中,曲无应提醒他,“属下是鬼修。”   鬼修与寻常修士不同,他们没了身为凡人的五感,自然再尝不出五谷血食的滋味,也因为魂魄受阴气影响太重,不得入六道轮回转世为人。   从此成为世间的孤魂野鬼。   曲无应生前是饥荒年间的流民,死后魂魄为邪煞所侵,不得已之下入了饿鬼道成为鬼修,再后来便加入了苍玄宗。   人间年岁只过了数十载,于他而言却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   见折风渡沉默下来,曲无应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多嘴了,又连忙补充,“尊上不必在意……”   可谁知折风渡却问他,“你想吃什么?”   “啊……”   曲无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   凤仪阁的大堂中,   面对桌子中央热气腾腾的火锅,棠秋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魔尊为什么忽然把自己叫过来吃东西?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频频看向折风渡。   然后就被折风渡瞪了一眼。   棠秋茗也不敢问,他也不敢再看折风渡。   心里想着……那这估计是执行的任务的一环吧……   伪装吃饭。   折风渡把菜单递给曲无应,让对方随便点,自己和棠秋茗来替他吃。   即使是大乘期巅峰修为的折风渡目前也没有办法让曲无应恢复凡人之身,不过虽说“吃饭”有点难度,但用“吃播”勉强代替一下也不是不行。   “吃播”本质意义上就是在自己吃不到的情况下靠看别人的视频将自己代入进去,通过脑内产生的错觉达到与吃的人感同身受的境地。   这或许是解馋最便捷的途径,否则现代各种美食视频也不会层出不穷。   因为沈玉槐还在看守铸魂师的缘故,折风渡能派来表演吃播的就棠秋茗一人,人手严重不足,所以他只好亲自上阵。   曲无应起先还有些拘谨,但在茶馆热闹氛围的渲染下,他很快便放开胆子点了一堆菜。   没过多久,毛肚、鸭肠、血旺、牛羊肉片便被端了上来……   棠秋茗很快忘了自己是在任务,沉浸式地吃了起来。   折风渡却感觉有些不自在,因为在他吃火锅的时候,四周路过的人总喜欢停下来看一两眼顺便对他指指点点。   被四五道目光盯着的情形让折风渡倍感不悦,于是他皱起了眉头,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碗里的食物上。   这在别人看来就变成了折风渡在凶巴巴地嗦面……   又过了一会儿,围观的人不仅没有变少反而增多了。   折风渡的耐心终归有限,到后来谁再看他他便瞪回去,这样一来一往,再没有人敢看他们了。   ……   夜凡尘按照先前的约定来找折风渡商议后续如何将铸魂师带回三清门的计划。   临近约定的时间,他忽然收到了曲无应的传讯说折风渡改了地点,将卧房改成了二楼的大堂。   夜凡尘起先有些不解折风渡为何要更改地方,莫非是出于安全考虑?   难不成他刚才在客房中又有了新的发现?   怀揣着这样的思虑,夜凡尘走到二楼喧嚣的茶馆中,试图寻找折风渡的身影……   然后他就看到了围坐在一个火锅旁的三个魔修。   其中棠秋茗和折风渡在吃,曲无应则一脸高兴地看着他们吃。   折风渡坐在最中间,他穿着一身黑衣服,低垂着头,手中高举的腕上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梁,嘴唇像涂了口红一样鲜艳。   他正在无比专注地嗦面。   夜凡尘有一瞬间的愣神。   嗯……原来魔修平时吃饭都吃得这么起劲吗?   恰好这时,肩上扛着条抹布正在认真打杂的尹柏寒注意到了他,   “哎,师兄,你这脖子上怎么回事啊?”   尹柏寒的目光落在夜凡尘脖子上的那层白纱上,有些不解……   怎么好端端地呆在屋子里还能受伤呢?   难不成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夜凡尘的目光落在别处,颇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见尹柏寒也没有再追问,他的视线又移到折风渡身上,“他们这是……”   “噢……” 尹柏寒转过身看着正在吃火锅的三人,一只手插腰道,“我之前也好奇来着,然后那个魔尊他说这什么……叫什么,哦,‘吃播’来着。”   夜凡尘挑了下眉,“吃播?”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概念。   尹柏寒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懂,但我听那个魔尊说,好像就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特别喜欢看别人吃饭,所以他们就现场吃给那个人看,可能是苍玄宗的某种宗门文化吧?听上去还挺团结的……”   片刻的沉默后,   “师兄,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说不定是某种用来划分宗门地位的仪式……” 和夜凡尘解释的过程中,尹柏寒忽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挖掘出了两人吃饭一人看着这种怪异行为背后的深层含义,他举着自己的食指说得头头是道,   “很有可能地位低的魔修只有看地位高的魔修吃饭的份,所以魔尊平时就可以用这种手段用来彰显自己在苍玄宗至高无上的地位,师兄你想像一下,苍玄宗某次招纳了三千个新入门的魔修,但这三千个人怎么知道宗门里谁是老大呢?”   “然后折风渡就把他们都召集过来,当着三千个人的面吃饭这样,其余人都不能吃,只有看他吃的份,这就相当于变相宣布自己是老大,你们都得听我的……师兄,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   夜凡尘沉默了。   此刻折风渡终于嗦完了面,他放下碗,蓦地与围栏外夜凡尘的视线对上,他赶忙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把嘴里的食物一口气咽了下去,试图恢复自己往日一贯威严的形象。   夜凡尘愣了一下,他看着折风渡眸中的三分意外三分惊讶与四分故作镇定,开始认真思考尹柏寒刚才的那番推测。   若是换做别的门派宗主,夜凡尘觉得那必然是天方夜谭。   但放在折风渡身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第52章   夜凡尘走过去, 在折风渡身边的座位上坐下。   虽然他面前也摆着一副碗筷,但是考虑到吃饭可能是苍玄宗的某种习俗,他就没有动筷。   万一坏了别人宗门的规矩那就不好了。   折风渡搁下筷子,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看向夜凡尘道:“南冥位于九洲之南,而三清门则在最北边, 若按照铸魂师的修为,就算有法宝加持, 到三清门最快也需要三天的时间, 在此期间徐道清必然不可能没有动作……”   事实上,根据沈玉槐提供的情报, 即便是在凤仪阁中, 徐道清手下的眼线也始终关注着铸魂师的动向。   夜凡尘眉峰微蹙, 徐道清原本境虚期的修为虽然强, 但倒不至于失衡, 即使加上一个天剑宗, 六派依旧可以联手应对他们,只是他现在有了九阴魂魄的加持,实力恐不容小觑。   毕竟就连自己的师父清筠都被他重创。   再加上徐道清于六派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正道中恐怕有不少如“风玄扬”那般的角色。   此时与他正面对上显然不是上策。   折风渡又道:“本尊的想法是我们即刻便动身, 先去凤仪阁旁的客栈与本尊剩余的部下汇合……”   夜凡尘仍旧有些顾虑, “可是这般声势浩大, 不是更容易成为徐道清的目标?”   折风渡是大乘期巅峰的修为,他不把昔日的徐道清放在眼里夜凡尘能理解,只是如今对方在九阴的加持下实力难以预测, 最好还是谨慎为上。   “不……” 折风渡却是摇头, “人多并不是为了与他们正面交锋, 而是为了‘混’。”   夜凡尘:“混?”   “嗯,” 折风渡搁下茶盏道:“‘混’便是混水摸鱼……”   “铸魂师一直戴着鬼面面具与黑色斗篷,想来徐道清从未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本尊虽不知他们先前是用何种手段辨别对方身份的,但大概率是通过身上的煞气,而我魔修大都煞气重,再戴个面具斗篷他怕是一下子也辨认不出来。”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对方现在与我们一样,都想避开正面交锋,徐道清现在急于让铸魂师帮他融合数个九阴魂魄并铸造缺损的几缕,在他的计划达成之前,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铸魂师将对方带回门派而非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你们是三清门的人,他恐怕还不敢这么快卸掉自己的伪装,此刻当着正道的面撕破脸皮绝对是下下策。”   气氛沉默下来,   夜凡尘略一思量折风渡方才的话,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在此期间,埋头干饭的棠秋茗忍不住盯着夜凡尘脖子上缠的那层白纱看了几眼……   好奇怪,为什么脖子上会裹一层白布?   什么情况下,别的地方不受伤只有脖子才会受伤啊?   下一秒,   他与折风渡冰冷的视线对上。   棠秋茗耳边响起对方的密法传音:“你要是敢再多看一眼,本尊看你这双眼珠子不要也罢。”   “咳!咳!咳!”   夜凡尘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好像是有人吃饭的时候被呛住了,于是他好奇地转过头,随即便见棠秋茗闭着双目、低垂着脑袋,在不停地往嘴里扒饭。   折风渡看着棠秋茗露出了欣慰的笑,还给他递了一杯茶过去,   “慢点吃,小心呛着。”   “谢……咳咳,谢谢尊上……”   棠秋茗看起来快要感动哭了。   起码快要哭了是真的。   夜凡尘想,吃饭果然是苍玄宗的某种传统仪式。   ……   入了夜,离凤仪阁最近的一家客栈——青城客栈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生意还像折风渡他们来时那般兴隆。   “小二,再给我们添壶茶。”   靠门口桌的客人晃了晃手中空空的茶盏,喊道。   “来了。”   回答他们的是一道不高不低的男声,对方说着生涩且蹩脚的方言,语气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客人略有些诧异,心想这店小二通常不是很热情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应这般冷淡?   “咕嘟,咕嘟,”   小二动作麻利地替他们添好了茶。   客人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是一张老实巴交的农民脸,一身粗布衣打扮,可就是这么一张本该让人觉得亲和的脸,此刻却毫无表情,眼角边缘下沉的细纹宛如雕刻出来的一般,平添几分冷意。   客人还注意到,那小二在倒完茶的一时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侧腰。   在他的注视下,小二摸到了腰间的抹布,他将抹布挂到肩头,旋即便转身离去。   在离开客人视线的第一时间,他眸中闪过一丝寒意,那气势很难让人将他与青城客栈朴素的小二联系起来。   “叮叮,哐当!”   掌柜将算盘拨了三下。   小二敏锐地转过头,掌柜抬头往二楼的阴影处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等一个指令。   随即两人的视线对上。   掌柜用传音符与小二道:“目标来了,徐长老说,待会儿他们一进店,找准目标后便下手,以先前约定的暗号为准。”   小二眨了下眼回过头去,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刚才收到传音符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这四周蛰伏在暗处的其他眼线。   他们都是徐道清的手下。   这家客栈现在几乎都是他们的人,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待苍玄宗与三清门的人进来之后带走那个铸魂师,必要关头可以直接动手。   外边下起了小雨,   一行富商车队打扮的人在客栈门口停下,为首的那两人一黑一白,模样看起来“平平无奇”,是过路人见了都不会多看两眼的那种,。   折风渡与夜凡尘都易容了。   一来是为了降低在人群中的存在感,二来他可不能让那个铸魂师认出自己。   身后的“车队”跟着停下来,折风渡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建筑,客栈中央的牌匾上,苍劲的笔锋提着“青城客栈”四个字。   他一撩衣摆,抬腿迈过门槛。   那小二当即“热络”地迎过来,对方还未开口,折风渡前襟中的灵符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打开信封一般的黄符,只见上面一行灼烧的红字,   “万佛宗与观星门的拘魂灯皆已失窃,风玄扬长子风子濯出门历练时意外身亡,传言说是为异兽所杀。”   迄今为止,六派之中徐道清只剩下灵山一派的拘魂灯还未到手。   透过油封信纸的背面,折风渡看到小二那张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冲他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这一刻,周围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在客栈里弯腰擦桌、前台拨算盘、二楼饮茶的人好似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齐齐地看向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   折风渡的视线落在小二捏着抹布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脉络清晰,十分平整、没有褶皱。   他放下手中的“信封”,冲小二小笑了一下,“住店,五间房。”   随后折风渡转过身朝后面几人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进来。   曲无应不解,与他密法传音,“尊上,先前不是说在这里与人汇合后咱们便走吗?为何突然改成住店了呢?”   折风渡状似无意地往前台掌柜那瞟了一眼,语气中带着嘲意,“掌柜的手是用来翻账本的,稍微金贵些倒还解释得通……可你看那些打杂、跑腿的平日里个个都不干粗活吗?手保养的是不错,就是指尖有层薄茧,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里净在练剑。”   夜凡尘同样早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与折风渡用神识沟通道:“既然明知是徐道清布下的陷阱,为何还要闯进来?”   “因为……本尊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说到这,折风渡将那黄符一折,当作普通信封塞入自己袖口,神色忽然严肃起来,“方才苍玄宗探子来讯,徐道清又搞到了两盏拘魂灯,他动手的速度比本尊预计的要快,现在他手上共有七盏拘魂灯,本尊没耐心再陪他玩下去了……”   他垂眸,看着夜凡尘,“这次我不仅要借铸魂师‘浑水摸鱼’,我还要将他那七道魂魄一并拿回来。”   也正是收到黄符的那一瞬,折风渡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不容错过的绝佳机会。   夜凡尘愣了一下,他抬眸看向折风渡,“你是说……亲自假扮铸魂师潜入徐道清那将九阴魂魄拿回来?”   折风渡:“正是。”   夜凡尘略一沉思,“此举未免太过凶险……”   即便是折风渡,一个人面对七道九阴魂魄,也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折风渡倒是不以为地笑了一下,“还是说仙君在担心我?”   “我……” 夜凡尘一愣,回过神来后他蓦地将脑袋转过去,   “没有。”   他有些闷闷地想,怎么都这种时候了,对方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两人话语间,那店小二却是死死盯着折风渡身后牵着马的“仆人”。   当三个身穿黑色兜帽的铁面人一道走进来时,小二神色一变,他侧目等着掌柜的指示。   按照他们先前的暗号,若是说掌柜拨三下算盘,便是动手的意思。   可此刻,大堂里却只有宾客的喧嚣声,掌柜迟迟没有动作。   半晌,他用传音符与小二道:   “计划有变,带他们进去,半夜再趁机下手。”   言语间,掌柜沉着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折风渡等五人。   现在人多眼杂,他不方便使用血棱镜来判断究竟谁才是真的铸魂师,而对方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动手的时机转瞬即逝,万一找错了目标让正主给溜了那绝对是功亏一篑。   夜里行动便是徐道清刚给他下达的指令。   “几位这边请……” 小二将抹布一甩,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带着折风渡几人往客房走去。   ……   半夜三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声音从街外传来。   青城客栈内,几个蒙面黑衣人潜伏在二楼走廊的阴影处。   其中一人手里捏着血棱镜,正在一间一间地比对客房中映出的红光。   他便是先前的店小二,那三个兜帽铁面人的客房号他之间记下来了。   半晌,他与身后的人道:“长老,东边这间,煞气明显弱于另外两人,只不过……”   徐道清皱眉,“只不过怎么?”   黑衣人:“只不过另外两人的煞气程度竟是完全一摸一样。”   徐道清当即一把拿过对方手中的血棱镜亲自查验了起来,先前在凤仪阁闹了那出笑话便是因为宋杰误把混入其中的魔尊当成了铸魂师。   这次他必然要谨慎些,绝不能在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朝西的两间客房门扉上映出两道相同强度的红光。   倒是与他手下先前说的一样。   徐道清审视这两间客房片刻,忽然捋着胡须笑了,“他以为这障眼法骗得过我?虽说这煞气看起来是一样的……”   说到这,他伸手指着靠外边的那间,“可这间客栈里约莫混入了十来个魔修,另一间房甚至未派一兵一卒把守,呵,这表面工夫还是没做到位啊。”   徐道清当即挥了下手,带着手下闯了进去。   “哐当!”一声巨响,   结实的门扉像块破木板一样被粗暴地踢开。   屋内的魔修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迅速冲上来,将铁面人挡在身后,却被徐道清一把烈焰冲得阵型大乱。   抓准这个时机,徐道清不屑地笑了一下,吩咐左右,“抓人!”   “是!” 两个黑衣人冲向铁面人,将长剑架到他的脖子上。   那铁面人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他举起自己的双手,沙哑着嗓音念叨,“别动手,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别动手。”   对方一离开座椅,架着他的黑衣人才发现这铁面人竟出乎人意料的高,甚至比自己都要高了半个头。   不过此刻情况紧急,他也没再多想,拖着对方就往门口走。   身后的魔修岂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十几人再次集成阵法,目标直指被掳走的铁面人。   见状,徐道清从手下那一把拽过“铸魂师”,随后手中又燃出一道冲天烈焰扰乱众魔修视线。   待烟雾消散之际,徐道清等人早已消失在客房中。   而此刻,其余房间的人终于发现了异样。   “追!”   青城客栈的屋檐被捅.出了个窟窿,夜凡尘御剑当空,率沈玉槐等人追赶徐道清。   他边追边冲徐道清喊,“前方何人竟敢劫持我三清门的人?”   众人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不过使出了原本速度的五成,完全是在做样子给对方看。   呵……锤子三清门的人。   徐道清一看身后对自己紧追不舍的众人,心下愈发笃定自己抓到的就是真正的铸魂师。   他当即取出自己的跑路法宝——银翼羽翅,插上翅膀拖着铸魂师一路飞出数千里。   看着身后追赶他们的人终于被甩没了影,徐道清在一处树林里停下来。   此刻,他终于有机会与铁面人好好面对面“谈谈心”,新仇旧帐顿时一齐涌上心头,徐道清不悦道:“你为何违背我们先前的约定,反而跟了那个魔头?”   铸魂师的临时反水打乱不少他原本的计划。   否则他也不必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从折风渡与夜凡尘手下抢人。   对方头上顶着一个铁质獠牙面具,只露出半双眼睛,沙哑着嗓音道:   “徐道长这可就说岔了,是我想跟他吗?是他逼我啊……说到底,我漂泊江湖无依无靠,唯一技傍身而已,苍玄宗的魔尊那么厉害,我又岂是他的对手,他当时就威胁我说,若是我不从,当场便能让我血溅三尺,我何时见过这阵仗啊,差点都快被吓死了……”   “还好徐道长后来把我救出来了,若不是徐道长,我不知道还要跟那魔头受多少罪呢……现在我这也算是弃暗投明了。”   徐道清:“……”   他轻嗤一声,“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能说会道?”   铁面人也笑了一下,“徐道长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就比如他让系统封印了自己部分的修为好使得他身上的煞气看起来与铸魂师差不多…… 第53章   目睹徐道清与折风渡消失在视野中后, 夜凡尘等人停了下来。   他从兜里摸出那只布老虎玩偶,脑海中浮现出折风渡几个时辰前与自己说的话:   “如果本尊在徐道清那遇到了危险,这只布老虎会发出警报, 当然, 若是徐道清那出现异动,本尊也会用这只老虎传讯于你,如果没收到信号的话, 那就代表本尊与徐道清呆在一块儿且一切顺利, 所以不必担忧,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动……”   此刻, 布老虎静静地躺在夜凡尘的掌心,漆黑的夜色中, 它的眼睛发出熟悉的镭射红光。   夜凡尘看着它陷入沉思之中……   虽然折风渡平日里的行为总是有些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围, 但这回还是相信他好了……嗯。   他收好老虎, 转头看向尹柏寒,“务必尽快将铸魂师带回三清门, 路上注意安全。”   折风渡将徐道清的人引开后,护送铸魂师回三清门不再需要大量人力保护,反而不宜大张旗鼓。   夜凡尘还有别的要务在身, 便只好派尹柏寒先将对方护送回去。   尹柏寒道了声“师兄放心, 我一定完成任务”, 随即便与身后的铁面人一道御剑离开。   此刻, 天边高悬的一轮弯月之下只余夜凡尘与一众魔修。   折风渡知道这群魔修有多善变, 当初自己去三清门呆了几个月宗主就换了人, 那这会儿自己一走, 他们能听夜凡尘的话?   于是他在离开前, 让沈玉槐、阎魁以及棠秋茗几人……或者说逼迫他们立了一张参同契, 内容大概就是折风渡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必须听命于夜凡尘,如有违令,当场便会像紧箍咒发作一般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掌控了这几位护法门主也就相当于掌控了其余的魔修。   他们现在不得不听令于夜凡尘。   “我们去灵山。”   夜凡尘转过身,对沈玉槐等人下达了指令。   就在一个时辰前,清筠联系上了他。   因为一日之内,天剑、观星、万佛这三个门派都声称自己的拘魂灯被黑衣人盗走,形势过于严峻,六派预计对方很快就会把目标瞄准最后一盏拘魂灯的持有者——灵山派,所以其余五大门派皆派出了合体期以上的高手前往灵山。   此役,他们一定要守住这盏拘魂灯。   正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灵山派坐落于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峰之上,而它恰好位于南冥与路洲的交界处,正因为如此多少融入了些异域风情。   夜凡尘率人抵达被云雾围绕的天宫时,出来迎接他的是灵山派的掌门——周泉玉。   面容沧桑的掌门在弟子的扶持下,颤颤巍巍地出来迎接夜凡尘。   夜凡尘朝他行了个揖礼,“周掌门。”   “凡尘啊……”   在看清夜凡尘身后那一堆乌泱泱的魔修后,周泉玉嘴角原本的微笑凝固了,他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你……你带这些人过来是干嘛啊?”   “嗯……” 夜凡尘沉默了一下,“他们是目前一起合作的朋友。”   “这几位魔修立与我下了参同契,周掌门您可以放心,他们必然安分守己。”   周泉玉苦着一张脸,转过头与身边几位长老弟子面面相觑。   上次被那个魔头折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些日子,他每每闭眼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折风渡逼他念的剧本。   这回让夜凡尘带着一堆魔修过来估计也是折风渡的授意,自己若是不让他们进来,那魔尊能善罢甘休吗?   半晌,   周泉玉朝他们挥了下手,嘴皮子艰难地嗫嚅着,“进来吧。”   夜凡尘跨上台阶,走到周泉玉面前的时候又道:“再晚些,可能还有一位朋友要过来。”   周泉玉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倒吸一口凉气,问,“你说的‘这位朋友’是何人?”   夜凡尘:“上次在三清门的议会堂,您见过他来着。”   他怕直接说“折风渡”的大名,对方一时间可能会承受不了,所以便只好用这种相对委婉的方式相告。   “掌门!”   周泉玉险些呼吸停止,身边几人看他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连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   ……   经过一条狭长的暗道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宛若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大教堂……啊,不,是徐道清的秘密基地。   这里是天剑宗的禁地。   只有徐道清及其几个心腹知道。   四周挂满了各种字画,抬头望去,最上方是一个圆弧形的穹顶,穹顶之中是一副场面极其宏伟、奢华的壁画,这幅画描绘的是一华服修士羽化登仙的场景。   如果折风渡没猜错的话,这个华服修士估计就是在暗喻徐道清本人。   望着这即使修建在地底数尺,却仍旧铸造得如宫殿一般金碧辉煌的暗室,折风渡走两步便要停下来欣赏一眼,还不忘顺带夸赞一句,“风雅……”   “徐道长好审美。” 好一个暴发户的审美。   这一路下来,面对这个铸魂师张开就来的阿谀奉承,徐道清早就习以为常,他只是含蓄地笑笑,“先生眼光也不错,此画乃当朝最有名的工匠所绘,耗时十年。”   说到这,他还特意比出一个手势。   折风渡随徐道清等人一路走到了暗室的尽头。   与先前奢华氛围格格不入的是,这里的玉床上却摆着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   “先生,我请你过来是为了补全九阴缺损的那两缕魂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在补全魂魄前我想亲眼瞧瞧先生的铸魂之术……”   徐道清指着那具尸体道:“此人前两天染瘟疫去世,还未过头七,现在,我要你替他招魂。”   他捻着短须,笑意盈盈地看向折风渡,“我本非怀疑先生的能力,只不过补全九阴魂魄这等大事我必须慎之又慎,想必先生也能理解我的顾虑吧?”   折风渡看着那个死人,对方的皮肤呈灰白之色,已经开始发青,看上去确实死得透透的了。   而所谓“招魂”之术,说白了就是让死人复生,铸魂师有这个本事,他可没有。   作为一个魔尊,让人生而复死倒还差不多。   “对于九洲大陆唯一的铸魂师来说,这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徐道清的声音让折风渡回过神来。   “不难,不难。”   折风渡挥了下手,“只不过这招魂嘛相当于阴曹地府走一回,极损阴德,而且很耗费灵力的,我替他招魂没问题……”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如果没有补充灵力的东西,您待会再让我替您补全九阴的魂魄恐怕就有些难了,我怕我这身子骨受不住。”   折风渡的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   招魂可以,但是得打钱。   “这道理我自然是懂的。” 徐道清心领神会,他朝宋杰挥了下手,后者立即将那上品血灵芝与一干天地财宝与灵石都呈了上来。   折风渡笑纳了徐道清的东西,随即开始准备招魂。   他神搜搜地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符,“此乃通灵符。”   实际上这只是一张传讯符。   他将这传讯符捎给自己手下修为最高的鬼修,与对方道:   “速给本尊过来,本尊需要你借尸还魂,假扮一个被本尊复活的人。”   魔尊旨意岂可违抗?   那鬼修当即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另一边的暗室中,   折风渡还在神神叨叨地念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咒语,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人”猛得一个鲤鱼打挺,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毕竟是第一次见识招魂术,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徐道清更是连连赞叹,“先生真乃神人也。”   他又兴奋地看向折风渡,“可否让他开口说一两句话呢?”   折风渡朝那“死人”使了个眼色,“自然是可以的。”   紧接着,众人只见那人的上颚重重地与下颚撞击在一块,通过这种骨骼的碰撞发出“嘎嘎”的响声,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正常人,倒像是万圣节的骷髅突然复活了。   那人的上下颚还在不停地碰撞着,真让人担心他的下巴会就此脱臼。   他“死而复生”后的第一句话是,“嘎嘎……嘎嘎……尊……”   “嘎!”   突然意识到哪儿不对似的,床上的人猛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防说错更多的话。   “咔嚓!”   他的两只手掌却因为突然用力过猛地凹在一块儿,骨骼发生了错位,小拇指被折断了。   一旁众人都看呆了:“……”   更有甚者直接提出疑问,“他这?……不会上辈子是只鸭子吧?怎么说话这般奇怪?”   折风渡皱了下眉,私底下与对方传音道:“怎么回事?你不会学正常人好好说话吗?”   那个鬼修心中更苦,“尊上,您不懂,我是个死了快一百年的鬼修,早忘了使用肉身的那种感觉,别说让我模仿正常人说话了,我能说出话来就已经不错了。”   折风渡:“……”   特喵的,怎么找了个与时代脱节的老鬼?   早知道让曲无应来了。   不过好在折风渡反应快,他赶忙打圆场,看向徐道清道:“虽说这魂是召回来了,但毕竟奈何桥边都走了一遭,魂魄还未能完全适应回归肉身的状态,您看咱们这修仙的受了重伤还要卧床静养,更何况是让死人复活呢?短时间内出现口齿不清、智力受损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又冲那鬼修道:“起来,走两步瞧瞧。”   被折风渡“复活的病人”:“嘎嘎!嘎嘎!好的,嘎嘎!”   说着,他猛得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在地上撒丫子奔跑。   这个鬼修可能是实在太久没有跑步了,他朝不同的方向胡乱甩动着自己的手和腿,关节诡异地扭曲着,仿佛全身的零部件都是散装的,四肢和大脑各管各的,跑起来的样子像只畸形种。   “哐!”的一声巨响,   那人终于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跪在徐道清面前。   折风渡:“您看,他这是感谢您救了他的命,在给您磕头呢。”   说着又朝对方狂使眼色。   那鬼修费劲地发声道:   “嘎嘎……港谢,嘎嘎!蛆道厂……的求命吃……恩!” 第54章   徐道清捻着短须, 目色沉沉,他看看跪在地上的人,又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折风渡。   对方沉默的时间太久, 以至于折风渡怀疑徐道清会不会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之际,后者突然转过身来,如鹰隼一般锐利的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   下一秒,   “先生的铸魂之术果真如传闻的那般……厉害。” 徐道清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第一次亲眼见证起死回生之术, 实在是令徐某叹服。”   折风渡谦虚道:“徐道长谬赞了。” 倒也没有。   “先生请随我来。” 徐道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即径直朝暗室的尽头走去。   折风渡微笑着跟在徐道清身后,心想这回对方总算要带自己去见九阴魂魄了。   暗室的尽头是一堵厚实的石墙, 他只见徐道清从怀中取出数张黄符, 然后将这几张黄符分别贴在石墙的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口中念念有词。   少顷, 随着一声巨响, 众人面前扬起一阵细细的尘埃,石墙移开了, 一望无尽的黑暗之中蓦地出现一条狭窄的暗道。   徐道清指尖燃起烛焰,顺着那条狭窄的暗道走了下去。   折风渡看着对方笼在明灭火星下的侧脸笑了一下,“徐道长这里可真是别有洞天啊。”   这老家伙心思还挺多, 搁这整俄罗斯套娃呢。   徐道清但笑不语。   几人延着石阶盘旋而下, 阴寒的雾气爬上脚踝,与先前那间暗室给人暴发户的黄金屋的感觉截然不同,这里只让人觉得森寒、阴冷,宛若一座大牢一般。   石阶尽头,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暗室的中央是一个由玄铁石所铸成的八卦罗盘, 数道银白色的气悬浮在罗盘上方,它们像是一张细密的蚕网交织在一块儿,互相交叠,又抽丝剥茧般地从对方身上离开。   折风渡看清了,这样银白色的气体总共有七道。   那便是九阴的魂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体内的九阴魂魄对此产生了轻微的感应。   在原始本能的驱使下,九阴的魂魄想要融合在一起,可却始终不得其法,这个时候想让被打散的残魂重新融合唯有仰仗铸魂术。   “嗡!”   一声沉重的巨响让折风渡回过神来。   他侧眸一瞥,便意识到这是身后石墙闭合的声音。   暗室被封了起来。   徐道清又命手下的人驻守在石门两侧,将唯一的出口死死看住。   折风渡心中觉得好笑,这架势不就是古代皇帝修建皇陵?   而此刻自己显然就是他的“御用工匠”。   徐道清笑着将目光转向他,眼角弯起的皱纹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位仁厚威严的掌教。   可折风渡却再清楚不过这只是对方的伪装,如果再看得仔细些的话,便会发现徐道清的笑意未达眼底,他眼角一尘不变的弧度只会给人一种老练的世俗感。   徐道清冲他做了个手势,“先生,请。”   折风渡在众人的注视下迈过石阶,走到八卦阵中央。   他指尖轻轻挥出一道灵力,那几道魂魄感应到折风渡血脉中的“亲人”,它们在本能的驱使下围着折风渡周身运转起来。   与“亲人”的团聚让这些魂魄变得很“兴奋”,但这些残魂毕竟没有人的心智,它们只会不停地绕着折风渡圈圈,试图把自己的“亲人”给召唤出来。   看见了这一幕后,徐道清不由得捻着自己的短须,屏息静气地注视着对方此刻的举动。   九阴乃上古邪煞,它魂魄的攻击性极强,徐道清刚得到它们的时候,自己身边的某个低阶修士只因不小心靠近了一点便被吞噬得连血肉都不剩,而他本人也是在签订契约之后,才勉强将其收为己用。   此刻,几道魂魄在这铸魂师的手中却如同乖乖的小绵羊一般,甚至主动依附了上去。   此等奇观他何时见过?   不愧是九洲大陆差点失传的铸魂术。   下一秒,   那七道魂魄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力量,竟开始猛烈地颤抖起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徐道清忍不住问,“先生,这些魂魄为何颤抖啊?”   折风渡体内的九阴魂魄也与之共鸣起来,他笑着道:“他们这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与其余魂魄融合而感到高兴。”   找到自己的亲人了能不高兴吗?   他又装模作样地对徐道清说:   “徐道长,您看好了,我现在便要开始融合它们……” 将它们收入自己的袖里乾坤。   就在这关键时刻,   “掌教。”   宋杰却忽然叫住了徐道清,他的视线盯着折风渡的裤脚管看了许久,神色有些严肃。   徐道清蹙眉,“怎么了?”   “掌教,您没觉得这铸魂师哪里有些不对劲吗?”   徐道清急道:“哪里?”   都这个时候了还和他卖什么关子?   宋杰指着折风渡罩在外面的那件黑色斗篷,“您看他这黑衣披风为何比腿要短了这么一大截,正常的不应该拖到地上的吗?”   不得不说,这铸魂师的腿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闻言,徐道清的目光循着那处望去,只见铸魂师外衫的黑色布料确实短了一大截。   先前他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对方正面,徐道清并不觉得铸魂师的装扮有哪儿不对劲,这会儿听宋杰这么一提,他才猛然意识到那袍子从背面看过去不仅短了,就连肩膀处都窄了,披在铸魂师身上就像个迷你玩具一样。   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穿件短手短脚的衣服,难道是因为缺钱吗?   堂堂铸魂师会缺钱?   如果不是因为缺钱或是什么怪癖,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穿的是别人的衣服。   想到这,徐道清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然而此刻九阴魂魄已交到对方手上,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道清心中思绪一乱又想不出对策,便只能将气撒到宋杰身上,他厉声质问对方,“所以你想说什么?”   宋杰略一沉思,蓦地凑到徐道清身边耳语几句,“掌教,我也是猜的,若是有人敢贸然顶替铸魂师又逃过血棱镜的查验,整个苍玄宗除了折风渡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毕竟我上次便是载在他手里……”   说到这,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您要不叫他一声‘尊上’试试?”   徐道清的眉头一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正要发怒……   宋杰又补充道:“您看看他应不应呗。”   闻言,后者沉着一张脸,试探性地冲站在八卦阵中央的人喊道:   “尊上,待这魂魄彻底融合还要多久?”   折风渡想也不想,就回答:“大概再过一刻钟。”   徐道清:“?”   我去你的一刻钟!   他竟又给那魔头骗了,徐道清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来。   电光火石间,徐道清右手长剑出鞘,一道气势如虹的剑气自他袖中贯出,直直地朝折风渡而去,剑气所到之处玄铁石纷纷化作齑粉碎开,地基裂出一条纵横巨壑。   狭小的暗室内杀气乍涌,滔天剑意载着惊涛拍岸、石破天惊的气势朝折风渡后背袭来。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指尖一收,原本萦绕在周身的白气消弭于指缝之中,被折风渡收纳到了他袖里乾坤的储物宝器里。   随即他挥袖一拂,那雷霆万钧的剑势在他掌中一转,竟如春风化细雨、四两拨千斤,最终变成了一道轻风,不停碎裂开的巨壑也在折风渡脚前止住。   折风渡一袭黑衣外袍与獠牙面具被破开,露出内里张扬的红衣,衣摆如红莲绽开,身后衣袂飘扬,眉间一点红莲魔纹格外醒目,   “徐道长,七道九阴魂魄就这般拱手送人,天剑宗果真大方。”   折风渡杀人诛心,不忘补刀。   徐道清已是怒不可遏,再没有先前那副沉稳掌门的作派,他狰狞的面目中满是恨意…… 第55章   折风渡完全不把徐道清的反应放在眼里。   此刻没了九阴魂魄, 徐道清再不是他的对手。   而暗室的门紧闭着,出路被彻底堵住,对方原本用来防止他出逃的措施反倒作茧自缚。   折风渡取出通讯符, 通知夜凡尘, “本尊已拿到了九阴魂魄,你们那边不必着急,待本尊抓了他过来, 彻底了解此事……”   灵山派那里就只剩下最后一缕九阴魂魄,就算徐道清在那布下的人手再多都成不了气候, 他的计划从此刻起注定已经失败了。   传讯器那却迟迟没有传来夜凡尘的回应。   折风渡略显讶异之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暗室中忽然爆发出一道扭曲而狰狞的笑声。   折风渡:“……”   “你笑什么?”   难不成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这笑声打断了折风渡原本的思绪,再抬眸的间隙, 徐道清突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短刀, 那刀鞘上缠了一只口吐芯子的银蛇, 看上去邪气的很。   折风渡眉峰微蹙, 他听说过在南疆之地盛产巫盅之物,这些魔器往往与诅咒有关, 例如血咒、蛇咒、金蟾咒等,而蛇就是标志性的图腾之一。   对方不会以为他只要使用了巫盅之术就有办法扭转乾坤吧?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折风渡掌心燃出灼灼十丈红莲朝徐道清袭去。   可谁知莲焰朝匕首席卷而去之际, 徐道清却以左手硬生生地挡在前面,整条手臂瞬间被火舌侵蚀, 然而他强忍着三味真火灼烧带来的剧痛,一把抽出那锋利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 嘴角笑容逐渐扭曲, 表情管理已然失控,   “抓我?”   仿佛那两个字是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一般。   随着“哐当!”一声,匕首被徐道清扔在地上。   “滴答,滴答,”   折风渡垂眸,看着对方溅落在地的鲜血,心中忽然燃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不再与对方废话,拂起衣袖直接一掌挥向徐道清心口,巨大的灵力裹挟着数道烈焰从空中腾起,自暗室的四面八方袭去。   刹那间,整间暗室已然成了汪洋火海。   情急之下,徐道清单手抽出自己的本命护身法宝——青竹剑。   金光长剑顿时在身前变幻出七十二把幻影剑阵,可却因为徐道清单手施法应备不足,再加之以他此时的修为根本无法抵挡折风渡大乘期的威力,他的剑阵在折风渡的攻势之下碎成数瓣。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徐道清被震出去数尺,他的后背重重地砸在石墙上,口中呕出一口血。   折风渡自八卦石阵凌空跃起,徐道清布置在暗室中的那些修士们纷纷抽出长剑、如临大敌,然而只见折风渡随意拂手一挥,那些人手中的长剑皆应声落地,霎时间他所经之路的障碍都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他飘至徐道清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身为天剑宗宗主,又是修真士族,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也要动用邪术与上古凶兽狼狈为奸,便早该做好为万人所唾弃的觉悟。”   徐道清终于止住了狰狞的大笑,他眼底满是嘲意,似乎这话从折风渡嘴里说出来格外好笑,   “你以为我的目标就是九阴魂魄吗?”   言语间,他脸上的皮突然开始碳化,斑驳的外皮不断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血管与肌理。   这种血肉淋漓的蜕变似乎让徐道清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伸手撕扯着自己颊边的皮肤,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滩正在融化的血肉混合物,吓得身边的下属都往后退了数步。   他面容狰狞地吼着,原本已被折风渡彻底废掉的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快速愈合,   “从来都不是!”   徐道清的声音彻底变了,变成了一种格外低沉、沙哑又具有穿透性的语调,   “我要的是飞升。”   他明明出身修真士族,但却灵根平庸,少年时期永远需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灵药来提升修为。   偏偏因为身份的原因,徐道清被外界捧得很高,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无数双眼睛便盯在他身上,为此他不得不极力营造出一副自己很有修真天赋的模样。   所幸他伪装的很好,外界并不知道他为了筑基到底服用了多少灵丹灵药,他们只知道徐氏的长子二十五岁就突破了筑基。   然而筑基之后,徐道清却发现即使他每天都服用高级灵丹,按照他目前的天赋也很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元婴,可外界早已流传起了他是修真天才的流言,徐道清又怎么能让人发现他不过是个“庸才”的事实。   于是他动用了一种邪术与人对换灵根,自此徐道清终于体验到了何为“天赋”,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么多魔修不惜冒着渡劫时天打雷劈的险境依旧永无止境地追求着各种损伤阴德的法术。   因为练永远没偷来的快,而偷却不如抢。   尝到了这种甜头后,徐道清白日修习天剑宗的心法,到了晚上则刻苦钻研各种邪术。   而他修真大族的出身在这个时候为他提供了很多便利。   在徐道清的“加倍努力”下,他的修为不负众望,开始突飞猛进,他成为了当时修真界几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之一。   万众瞩目之中,他突破了元婴,他突破了化神,甚至合体……   不知从何时起,外界开始流传他将会成为下一个得道飞升之人。   徐道清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愈发刻苦地钻研各种功法……   结果一百年过去了,他没能突破大乘,两百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三百年过去了,他的修为凝滞在了境虚二层,徐道清用尽各种法子包括歪门邪术在内,他的修为却始终无法再精进半分,极度的渴望之下,他开始偏执到连做梦都梦见自己飞升。   可惜事与愿违,现实的一次次打击让他的心理逐渐扭曲,徐道清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如果他一直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直到阳寿耗尽都无法突破大乘。   而此时外界也开始转移注意力,他们将目光放在了更为年轻的修真者身上,对徐道清的评价不再是“天赋出众”、“极有可能得道飞升的修士”,只是“天剑宗那个实力还算可以的长老”,徐道清看到宗门内弟子突破的第一反应往往不再是高兴、欣慰,而是恨,他恨为什么别人可以突破,而却不能。   走投无路之下,徐道清又想起了自己当初那个偷取别人灵根的法子。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初自己换了别人的灵根修为突飞猛进却始终无法飞升,会不会是因为那人本身的天赋也不够?   徐道清打开了新的思路,无论他本身能不能得道飞升,这天地间总会诞生一个能被天道承认的“气运之子”,就像当年的云宸一样,而他所要做的便是等那个气运之子出现,待时机成熟后抢夺对方的灵根再抢夺对方的机缘。   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这段时间内,外界也曾出过数个名动一时的修士,不过他们在徐道清看来他们不过“平平无奇”而已,能不能突破合体都是个问题。   直到那一日,夜凡尘在入门试炼的时候令无尚宝剑产生了反应,此举惊动了整个修真界。   徐道清知道他要找的那个人就是夜凡尘。   他将目标放到了三清门,千方百计地试图接近夜凡尘。   可三清门的掌教却鲜少让夜凡尘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对他的出身也总是含糊其词。   徐道清感到疑惑,一个修士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至于清筠所谓村户弃子的说法更令他感到好笑,一对连灵根都没的普通人要怎么生出一个修真奇才?   另一点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他曾远远地见过夜凡尘一面,那时对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却生得一头霜雪似的银发,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徐道清在三清门内布下眼线调查夜凡尘的身世,并且他开始四处收罗书籍研究无尚宝剑与太清老祖当年斩杀烛九阴时发生的事情,试图将其与这位天赋出众的剑修联系起来。   通过这些调研,徐道清又了解了些当年被隐盖的事情真相,修真界的人都知道无尚宝剑是云宸用来斩杀烛九阴的,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斩杀九阴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云宸曾在斩杀九阴的途中受过重伤,随后他意外地掉到了一个上古秘境之中,正是从那个秘境中离开之后,云宸才真正意义上的实现了突破。   可云宸当初并不是孤身一人离开上古秘境的,三清门中有史料记载,从上古秘境中离开之后,他身边多了一只走到哪里都要带上的灵宠。   关于这个灵宠的真实身份,各种史料记载与话本故事皆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小雪狐、有的说是兔子、还有说是神鹿的……   但徐道清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灵宠就是云宸在上古秘境碰到的机遇,并且与他的突破有关。   直到有一天,他布下的眼线带回来了一副破损的画卷,画卷中太清老祖云宸抱着的是一只雪麒麟。   雪麒麟乃上古瑞兽,天生附带雷电属性,能力十分强大,与九阴这种凶兽不同,麒麟虽然拥有很强的攻击能力,但生性并不凶残,很少有麒麟主动攻击修士的传闻。   一只普通瑞兽所炼成的丹药能助普通修士突破自身境界,它们的身上的筋骨能锻造出上好的神器,而麒麟作为瑞兽之首,它的筋骨、皮毛、内丹都是世界难寻的天材地宝,捕获一只麒麟的好处不言而喻。   不过麒麟这一族类十分神秘,一直独来独往,又因为天生自带神力,除非它们主动认主,否则绝无被驯服的可能性。   但是云宸却从上古秘境里得到了一只雪麒麟……   徐道清开始思考一系列问题:   云宸飞升之后那只雪麒麟去了哪儿?   在云宸得道飞升的几百年之后,清筠在三清门后山捡到了夜凡尘,对方无父无母、却是个雷系单灵根的剑修奇才,且自幼便生了一头银发,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还有,为何夜凡尘能得到无尚宝剑得认可?   起初徐道清心中只有一个朦胧的猜想,直到一缕黑雾找上了他,那黑雾自称是拘魂灯中九阴魂魄残余的邪煞。   从黑雾的口中,徐道清终于得以了解事情的全貌。   事情的起因与他猜想的一样,云宸在上古秘境中遇到了那只雪麒麟,并带着麒麟一起斩杀了上古凶兽九阴,在那之后云宸也达到了大乘巅峰的修为,距离突破飞升只差最后一线感悟,然而他作为一个人可以得道飞升,那只麒麟却不行。   作为瑞兽,想要成仙必需先修成人形。   九阴的一丝残魂就被无尚宝剑中的剑魂镇压了五百年,它对云宸的剑气再熟悉不过,它告诉徐道清自己在夜凡尘的体内感应到了云宸当年斩杀他的剑魄。   大概当年太清老祖在飞升之际仍忘不了他这只灵宠,想着日后下凡渡劫的时候能再来寻它,便在渡劫成功即将飞升的时候将自己的剑魄注入了麒麟体内,到那时便可通过这个标记找到对方,而这只麒麟也在之后的几百年内修成了人形。   他便是夜凡尘。   太清老祖与雪麒麟之间的故事或许很感人,但在徐道清眼中他只看了机缘,能让他得道飞升的机缘。   夜凡尘是上古瑞兽雪麒麟化形,根骨绝佳、大道天成,又有云宸的剑魄护体,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可能得道飞升的人了。   从黑雾那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真相后,徐道清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夜凡尘的灵根,要夜凡尘体内的剑魄,要无尚宝剑当中的剑魂,前者天赋无双,后者是一把能助他顺利度过天雷劫的钥匙,云宸当年就是用这把剑挡下了九重天雷,他只需要复制对方当年的成功便可。   但此刻挡在徐道清面前的是一个无时无刻不把夜凡尘当个宝贝似护在三清门内的清筠和一把以他自身修为根本无法撼动的宝剑。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时候黑雾告诉他,只要徐道清助自己找到剩余七盏拘魂灯将它的大部分残魂残魄聚集起来重铸一个肉身,它便能帮徐道清对付无尚宝剑,九阴要取宝剑中被镇压的残魂,而徐道清要剑魂,他们两人完全是互惠共赢的局面,至于夜凡尘和清筠,只要有了九阴残魂的力量,他们自然不会是徐道清的对手。   徐道清没有犹豫,他答应了,他与九阴签下了参同契,从那一刻起他便拥有了支配一缕九阴魂魄的力量,一时间徐道清的修为再次突飞猛进,他明明只有境虚期二层的修为,此时却能发挥出境虚期五层的实力,他不禁开始想象如果自己同时拥有了八道九阴魂魄那会是多么毁天灭地的场景,恐怕就连那个魔尊折风渡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当然,盗窃拘魂灯、擅闯其余五派这么大的事情完全瞒着其他人也是不现实的,并且这么庞大的计划徐道清也需要一些帮手来帮他跑腿,他在第一时间便将目标对准了同为修真世族的风玄扬。   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同僚,同样卡在境虚期、同样多年无法突破、同为修真大族背负着无数外界的目光,风玄扬必定是渴望突破的。   徐道清与风玄扬讲了自己的计划,但他只讲了一半,他告诉风玄扬在搞到这个雪麒麟化形成的人和云宸的剑魄后,他们便平分这一魂一魄与雪麒麟,到时候突破大乘绝对没有问题。   风玄扬只思考了几天便答应了,可他不知道徐道清的目标从来不是突破大乘,而是得道飞升。   拉了风玄扬入伍后,他们两人便扮作黑衣人潜入其余门派盗窃拘魂灯。   在九阴魂魄的加持下,夜袭南山派比徐道清想的还要轻松,他打伤了几个长老,顺利盗走了那盏拘魂灯。   可风玄扬在三清门却遇到了些问题,他在连云山山脚处遇到了一个伪装成筑基期弟子的大乘期高手,那一疫中他甚至不得不舍弃了自己的肉身,以至于修为倒退数个小境界。   不过好在他们的身份并没有被人识破,徐道清接着给对方画大饼,他告诉风玄扬这次落枫试炼就是对夜凡尘下手的绝佳机会,清筠在宗门里护得了他,可这回在落枫谷中他难不成还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夜凡尘?   只要他们这次得手,别说是风玄扬先前损失的那些修为了,直接晋升大乘都不是问题,而且风玄扬还有个私生子在三清门,虽然那人是个废物,但好歹能提供些情报。   两人商量好,徐道清偷偷解开鸣蛇的封印,风玄扬则找准机会在混乱中对夜凡尘下手。   可这一次因为一个名叫“封淮”的人,徐道清的计划又失败了。   在经历了连番失败的合作后,徐道清与风玄扬之间也产生了嫌隙。   最终,当徐道清靠着两道九阴魂魄的加持重创清筠取得了三清门的三盏拘魂灯,而风玄扬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布老虎再次失手后,徐道清认为风玄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夜便对风玄扬痛下杀手,又用邪术吸干了对方的灵力,徐道清对外宣称风玄扬陨落了,对内开始追杀一切知情的风氏子弟,并把脏水都嫁祸到了魔尊折风渡身上。   盗走三清门的三盏拘魂灯后,徐道清手上已经有了五盏拘魂灯,迄今为止他的计划都还算顺利,直到这个时候他迎来了自己命里最大的变数,那便是魔尊折风渡。   事实上,在把脏水泼到苍玄宗身上的时候,徐道清便料到了折风渡绝不会忍气吞声背下这口黑锅,可他此刻的实力已不再怕对方大乘期的修为,就算与折风渡正面对决徐道清也胜券在握。   可谁料折风渡却丝毫不按常理出牌,如今更是骗走了他的七道魂魄。   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徐道清仅有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堙灭了,他启用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的备用方案,那就是使用上古禁术——血魔咒把自己成为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要获得超越大乘的力量,他要杀了折风渡,他要杀了夜凡尘,他要得到对方灵根、要得到云宸的剑魄。   即使不再是人,他也要得道飞升。   “哈哈哈哈哈哈。”   暗室中,沙哑而瘆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徐道清变成了一个足足有十米高的庞然大物,或者说是由一个流动血池所凝聚成的人形怪物,他被暗室上方的石壁压得直不起身,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将整个石室的光全都遮蔽,徐道清的手下见到这可怕的一幕当场破防,开始四散溃逃。   他那已瞧不出人形的手臂一挥,流动的汪洋血海瞬间凝成一只翅膀的形状,就像是决堤了的洪泄一样将这些修士尽数吞了进去。   触碰到红色液体的一瞬间,那些修士们的皮肉立即开始消融,很快变化成了森森白骨,最终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徐道清……此刻,恐怕用“嗜血怪物”来称呼他更合适。   嗜血怪物看着折风渡,发出阴森的笑,   “你以为我派人去灵山只是为了最后一盏拘魂灯吗?”   “不是……”   “我要的是夜凡尘的灵根!”   他要的是飞升。   折风渡的烈焰挡住对方向自己涌来的汪洋血海,徐道清的话让他皱了下眉,他终于意识到了先前隐约察觉到的那丝古怪。   他取出那个与布老虎相联的灵器,可此刻灵器的上的光却是暗的。   折风渡的灵器与夜凡尘的布老虎失联了。   而他的通讯符依旧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 第56章   灵山派,   夜凡尘在掌门周泉玉的带领下缓缓踏过云阶,即将迈入天宫殿门之际,他忽然停了下来, 与周泉玉低声道:   “周掌门, 借一步说话。”   周泉玉略一挑眉, 让手下的人先走了进去,神色严肃地看向夜凡尘, 问:“可是有什么事?”   夜凡尘侧目往殿中瞟了一眼, “我知道今日所有人皆是为了守护拘魂灯而来, 可是自从南山派的灯被盗那一刻起,六派分明就已开始严防外界的入侵,但九阴拘魂灯却仍旧接二连三地失窃……”   说到这,他的视线往殿中一扫, “周掌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盗窃拘魂灯的黑衣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周泉玉眉头紧皱, “你认为黑衣人就在我们六派当中?”   夜凡尘压低了声音,“我想提醒掌门小心天剑宗的人。”   周泉玉神情一滞:“这……”   “我以为我们今日远赴万里赶来灵山派是为了守护拘魂灯……”   殿中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打断了周泉玉与夜凡尘的对话,两人转过身, 只见一身穿华服的男子缓缓朝他们走来, 嘴角带着明显嘲意,   “将苍玄宗的魔修往我正道宗门带, 这天上地下恐怕只有临安仙君独一人了吧?”   他这话中含沙射影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孟少宗主……” 周泉玉看看那华服青年,又转头看看夜凡尘,神情显然左右为难了起来。   这人名叫孟阙, 是徐道清的义子, 天剑宗的少宗主。   在拘魂灯失窃后, 徐道清立即与其余宗门联络,随后派了孟阙与首席弟子华清羽过来。   孟阙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殿中其余人的注意。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与夜凡尘身上。   有不少人看着跟在夜凡尘身后的那些个魔修沉默不语,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此举正中孟阙下怀,他拔高了些音量,“今日那黑衣人打伤我宗门长老,盗走拘魂灯,整个宗门上下都人心惶惶,天剑宗损失惨重……”   说到这,他左右环顾一眼,目光停留在万佛寺的佛子与观星门的长老身上,“想必一灯大师与天衍真人也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   “即便如此,在听闻灵山派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掌门也在第一时间派了手下弟子过来,只为了守住最后一盏拘魂灯……可临安仙君你做了些什么?”   孟阙看着夜凡尘,指着他身后的几个魔修道:“将苍玄宗的人直接带了过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仙君莫非忘了苍玄宗的那魔头究竟做过多少恶行……倒是有趣,我们这些门派不惜一切地想要守护灵山,就像是为了防止家里进贼布下重重守卫,临安仙君却直接大开家门将贼人引了进来,你让其余门派的人怎么想?你让那些为了抵御黑衣人付出惨痛代价的修士怎么想?”   徐道清会自称天剑宗的拘魂灯被盗且派人过来的那一刻,夜凡尘便预料到了他极有可能会反咬一口。   他神色如旧,并没有直接理会孟阙,转而看向万佛宗与观星门的两位长老,“我想问一下,今日那黑衣人盗窃拘魂灯打伤长老的时候,二位可有看清他用的是什么功法?”   一灯大师捻着手中的佛珠,沉思道:“应当是与九阴烈焰有关的功法。”   “苍玄宗上下会炼焰决的就魔尊折风渡一人。” 夜凡尘看向孟阙,“这两日,我一直与折风渡呆在一起,观星门与万佛宗拘魂灯被盗的时候,我与他正在南冥……”   “啊,这……”   听闻夜凡尘居然和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混在一起,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   恰逢这时清垣率三清门的人赶到,他直接愣在原地站了两秒,心情复杂。   本以为那个折风渡露出他的真实面目后,小师侄就会从此远离他,可现在怎么反倒越走越近了?   清垣越想越气,只恨尹柏寒这个呆子也不知道和自己汇报……   这回都把人带到灵山了,那下次是不是要直接带魔修回家?   最好还要给那个折风渡封个副掌门,这样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孟阙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笑了起来,“仙君不会是想凭这一面之辞就洗脱苍玄宗的嫌疑吧?……不过我倒是愈发好奇起来了,上次三清门拘魂灯失窃、掌门被人打伤,临安仙君便在替那魔头说话,若是不了解仙君为人,我还以为私底下收了他多少好处呢……”   另一边,清垣脸色愈发铁青。   孟阙还在继续,“我很想知道仙君下回还会怎么替那个魔尊说话呢?让我想想……不会要说折风渡其实是个好人,从没做过恶事,是我们六派瞎了眼,一直以为都在冤枉他吧?”   “你在放什么屁?” 清垣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孟阙这副嘴脸不爽很久了。   虽然夜凡尘总是和那个魔头厮混在一块让清垣很头疼,但他可忍不了别人这么说夜凡尘。   夜凡尘和折风渡在一块肯定有他的苦衷,说不定是那个魔头下了蛊也有可能,就孟阙这种人怎么有资格说他的小师侄?   “咳,咳,” 原本一言不发的一灯大师忽然咳嗽两声,打断了几人的争吵,“诸位不要吵了……拘魂灯失窃一事依老衲看确实有些蹊跷……”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众人齐齐地看向他。   那和尚捻着手中的佛珠道:“老衲深知拘魂灯的重要性,因此在看管拘魂灯的暗室中布下了因果六道轮回阵,此阵比较独特的地方在与它因人而异,若是来者行善多作恶少,则此阵威力不大,甚至连一个普通的禁制法阵都不如,若是来者一生行恶多端,那这个法阵便会聚六道轮回报应于一瞬,威力之大就算对方是大罗神仙降世都难逃此劫……   说到这,他抬眸看向在场众人,“盗窃拘魂灯的黑衣人确实会炼焰诀,可因果六道轮回阵对他产生的反应却一般,因此才让他有机会打伤几个长老还偷走了拘魂灯,若那人当真是苍玄宗宗主的话,阵法产生的威力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众人缄默。   一时间就连孟阙都说不出话,他要是一口咬定那人就是折风渡或者苍玄宗的魔修的话便相当于变相承认对方没有那么十恶不赦,这显然不行,但若是改口说苍玄宗的人嫌疑没那么大这般前后矛盾的话,倒显得自己像个小丑。   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的沈玉槐见方才还巧舌如簧的人忽然变成了个哑巴,他冷笑一声,“这光头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我们魔修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一生行恶多端,随便放一个进去立马灰飞烟灭下十八层地狱的程度,不会现在没法再泼脏水,便立即改口冤枉我们了吧?”   孟阙对他怒目而视,“你!”   他见夜凡尘没有丝毫制止对方的意思,又拔高了几分音量,“此乃正道宗门,岂容尔等小人放肆?”   “小人?” 沈玉槐轻嗤一声,“你这词用得不合适,做了见不得人之事还死活不承认的才叫小人,我们顶多叫恶人……”   孟阙本还想反讥回去,可下一秒众人只见天边狂风大作,乌云席卷,远处的宝塔阁楼之上青紫色的闪电交织,这架势与三清门的拘魂灯被盗窃时的情形几乎如出一辙。   周泉玉顿时脸色大变,那拘魂灯就放置在宝塔的暗室之中。   清垣当即拔 .出长剑道:“那黑衣人究竟是何方贼人?竟敢当着我们六派的面如此肆意妄为,周掌门你不要怕,今日六派的高手都聚集在此,我就不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这回还能跑掉。”   其余几位长老也纷纷请缨,愿与他一道过去布阵。   周泉玉却有些为难地看着夜凡尘与孟阙这两波人,前者带着一帮魔修,后者被明确得指出有问题,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周泉玉也不知道该偏向哪边。   先前夜凡尘的话让他对身边的人产生了些怀疑。   孟阙见周泉玉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一眼便看出了他的难处,主动提议道:“有诸位长老在,我去与不去都一样……”   他侧目看向夜凡尘与对方身后的一帮魔修,“倒不如留在这,盯着这帮魔修。”   反正他的目标也不是拘魂灯。   周泉玉又试探性地看向夜凡尘。   夜凡尘毫无波澜地与孟阙对视,淡淡道:“那我便与天剑宗的人一道留在这好了。”   他自然也要盯着天剑宗的人。   见状,周泉玉留下自己的首席弟子与三清门和天剑宗的人呆在天宫,随后便率六派的几位长老极速飞往宝塔顶端。   ……   天宫中,   夜凡尘与天剑宗的人位于大殿的一东一西,双方都处于相看两相厌的状态。   对于天剑宗的人,夜凡尘不确定他们是否全都和徐道清是一伙的,但眼前这个孟阙确实很可疑。   时间在沉默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凡尘捏了捏手中的布老虎。   通讯符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他有些担心折风渡那儿的情况,但是布老虎也没有发出警报,他不好主动联系对方,就怕打草惊蛇。   在夜凡尘愣怔的间隙中,胸前的传讯符忽然灵力波动了两下,他取出灵符,一道声音立即传入耳中,   “本尊已拿到了九阴魂魄,你们那边不必着急,待本尊抓了他过来,彻底了解此事……”   折风渡熟悉的声音让夜凡尘原本紧张的情绪消减了不少。   他收起灵符,再抬眸的间隙,随着“轰”的一声响动,大殿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夜凡尘指尖燃出一道烛焰,只见大殿的尽头一片空寂,天剑宗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而大殿门口树影涌动、似有黑影跃过,身侧的魔修纷纷拿出了手中的武器。   他回头与沈玉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方才应该是用了什么烟雾阵法,出去看一下。”   说罢,几人御剑追了出去。   天宫外是一片苍郁的树林,从上方望去数个黑影穿梭其中,夜凡尘只好与几个魔修分头行动。   夜凡尘御剑跟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在树林中飞行片刻,逐渐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他找准时机凌空挥出一剑,呼啸的剑气压弯了两侧的树干,而那黑衣人却在感应到身后剑气的瞬间突然调转方向,朝宝塔的位置飞去。   夜凡尘追赶那人的同时,指尖燃出一道灵符,将这异动通知了身在暗室中的清垣等人。   而宝塔上方被布下了因果六道轮回阵,众魔修也不敢靠近,便只好留在了外面。   那黑影御剑的速度不慢,但到底是夜凡的速度更快一成,他很快便追上了对方。   眼看夜凡尘追了上来,那黑影直接蹿进了塔顶的一间空屋子。   他前脚刚迈过门槛,夜凡尘后脚凌空一剑朝他挥去。   “唰!”的一下,凌厉的剑气破开对方的黑色面罩,露出了黑衣人的真面目。   “孟阙……” 夜凡尘眸色微暗,神情却不显意外。   后者在身份被识破后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哐!”的一声,夜凡尘回眸,身后的门关上了,而眼前的人却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孟阙与他都是合体期的修为,夜凡尘的实力并不在孟阙之下,只是,下一秒,对方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灵符。   灵符在空气中快速地燃烧,化作两道幽蓝色的火焰将整个屋子包围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焦灼的气息,幽冥火阵将夜凡尘围在了中间…… 第57章   宝塔顶层的暗阁中,   六派赶到拘魂灯所在的房间,周泉玉看着站在门前的守卫和依旧紧闭的阁楼大门愣了一下,   “刚才可有黑衣人闯进来?”   守卫摇头, “没有。”   周泉玉与身后的清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眉峰微蹙,“那可有瞧见异动?”   方才天边狂风席卷、雷电轰鸣那么大的动静对方总归应该注意到了。   谁知那守卫却疑惑了,他道:“掌门,存放拘魂灯的暗阁一切正常,如果有异样属下第一时间也肯定会主动向您汇报的……不信的话您亲自进去看一下。”   说到这, 他用灵符解开一旁的机关, 沉重的门扉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暗阁中,拘魂灯好好地摆在八卦罗盘中央,而一旁的昆仑镜显示天边是万里晴空,不见丝毫乌云,更不要提方才电闪雷鸣的景象了。   周泉玉上前亲自查看了一下那拘魂灯, 随即他转过身捻着自己的长须, 神色中透着疑惑,“这……灯确实没问题,那方才……”   “会不会是幻境产生的假象?” 清垣盯着那昆仑镜皱眉道。   方才众人亲眼目睹天际风云大变的景象如今瞧近了一看却发现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幻境他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可黑衣人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用障眼法将他们从天宫的大殿吸引开?   如果要偷拘魂灯的话,难道不应该在别处吸引他们的注意吗?   就在这时,清垣袖中的一张传讯符忽然震动了起来,他将传讯符抽出, 发觉是夜凡尘传来的, 上面浮现一行灼烧的红字:   “师叔, 天宫那里出现异样, 天剑宗的人全都不见了, 有黑影正在往宝塔这赶,你们小心些。”   看到这,清垣的手搭在剑柄上,下意识地警觉起来,可他抬眸望去的瞬间,暗阁里一切如旧,不见黑影,长廊外也是一片空旷。   那黑衣人究竟去哪了?   拘魂灯就在这,他为何还不显身……   一个念头忽然如闪电一般跃过他的脑海,清垣火速取出传讯符,语气急切,“凡尘,你们那边怎么样?”   传讯符的另一头却没有任何动静。   清垣有些急了,他又拔高了几分音量,“凡尘?”   他眉头紧皱,骂了声“不好”,手握长剑拔腿就走。   一旁的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周泉玉追了他两步,问:“清垣真人,怎么了这是?”   “恐怕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清垣没时间和他们解释,说完这句话直接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他早该想到的,黑衣人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止拘魂灯一个,对方在三清门和落枫试炼时便已三番四次朝夜凡尘下手了,他极有可能知道夜凡尘是雪麒麟转世,并且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清筠当初以下山游历的借口让夜凡尘离开三清门也是为了保护他,可后面意外来的太快,众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盗窃拘魂灯的黑衣人身上,就连清垣也是。   此刻,清垣懊悔得想给自己一棒槌,万一夜凡尘出事了,他到时候要怎么和清筠交代啊……   ……   天剑宗的石室中,   折风渡在意识到徐道清的目标并不是最后一盏拘魂灯而是夜凡尘后已没心思再和对方周旋,他掌心凝聚灵力,随即一道强如飓风的真气凭空挥出,直接破开石墙的天花板。   他化作一道红影以最快地速度遁光朝灵山派的位置飞去。   “哈哈哈哈哈……”   对方沙哑而又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宛若附骨之蛆,追着折风渡而去,   “你们都得死!”   徐道清变作一道血光,飞行的速度竟不输折风渡分毫。   此时天边鱼肚白乍现,一切景象都笼罩在朦胧雾霭之中。   折风渡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穿到这个修真界后他从未如此不知所措过,即便是当初修为尽失面对苍玄宗的群狼环伺和正道的围剿,他想这不过是本修真小说罢了,自己是男主,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此时,剧情已经被他走歪了,而这次遇到危险的是夜凡尘,折风渡头一回紧张了起来,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感觉心中的一根弦绷得很紧,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   对方不能有事。   以折风渡的修为,到灵山派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灵山派身处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可折风渡此时完全没心思欣赏身边的美景,他未作停顿,身形如一道闪电似的冲破了守着山门的几个修士。   那几人只感觉眼睛一睁一闭,有什么东西就飞过去了。   待回过神来之后,他们赶紧通知掌门有魔修强硬地闯入了灵山界内。   望着眼前遍布于层峦叠嶂山峰上的亭台楼阁,折风渡发散出自己的神识……   他与夜凡尘的布老虎传感器失联了,只能用自己的神识探寻对方所处的位置。   宝塔顶端传来的灵力波动最明显,折风渡朝那飞去的同时,空气中传来一股焦灼的味道,他隐约感觉自己在哪儿曾经闻到过。   可是折风渡脑子很乱,他一时半刻想不起来,直到闪现到房门口。   折风渡听着屋内传来的剑气声,他忽然想起来了……   是落枫试炼那晚的蓝色火焰。   折风渡没有犹豫,他直接一掌挥开那扇门,就在这时,里面爆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在这一瞬间,千百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心跳变得很快,像是鼓声一般震耳欲聋,几乎就要跳出胸膛,他心里想着……   万一夜凡尘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折风渡的脑海中浮现出落枫那晚对方脸色苍白的模样,还有那次跌落崖底对方一直昏迷不醒的情形,自己怀里是夜凡尘柔软的触感,鼻尖是淡淡的青草香味……   冷风灌入屋子,他抬起眼眸,一边的窗户大开着,俨然有人刚从那跑了出去,而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站在屋子中央,似是注意到折风渡这侧传来的响动,他转过身。   在看到站在门口眉头紧皱的男人时,夜凡尘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朝对方缓缓张开自己的手,掌心中是一堆碎布片,那原本是折风渡送给他的布老虎,现在已经彻底被染成了蓝色,   “天剑宗的那个人跑了……他原本在这间屋子布下了幽冥火陷阱,但是都被你送给我的老虎吸收了,然后它好像就坏……”   “唔——”   夜凡尘的语气慢吞吞的,似乎因为布老虎坏了还有些不开心,可是他没能把话说完……   唇上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折风渡揽着他的腰亲了上去。   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瞳孔蓦地紧缩,男人宽大的手掌搭在他的后腰上,另一只手贴着他的脸颊,对方的气息自上而下的将自己包裹。   他感觉脑袋都晕乎乎的,整个人仿佛身处云端,完全被对方所掌控,已全然分不清东南西北,就算刚才幽冥火陷阱爆开的时候,他都没产生如此强烈的眩晕感。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折风渡轻轻地碰了一下夜凡尘的嘴唇,刚才那一瞬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夜凡尘没事,然后手比脑子快了一步,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可此时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不断地提醒着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折风渡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的大脑终于清醒到跟上了身体的节拍。   他垂眸对上夜凡尘那双浅色的眼瞳,蓦地愣了一下。   折风渡张了张嘴想给自己刚才突兀的举动辩解两句,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完全没注意到夜凡尘已经变红的耳朵尖。   两个人埃得很近,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凡尘!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折风渡猛然回过身,见清垣正对自己怒目而视,他没来由得一阵心虚……   清垣循着方才的声响,找到了这间屋子,他赶到门口一看,却见那个魔头居然站在夜凡尘面前,明显就是想对夜凡尘动手的样子。   他当场冲折风渡挥出一剑,   “我就知道你这魔头怎么可能安好心?凡尘你这回总看清楚了吧,他接近你是有目的!”   清垣又转向折风渡,“我看你这回哪里跑?”   折风渡侧身躲过清垣的那一剑,凌厉的剑气越过他直直地嵌进墙里,把石墙都砍出了一条巨壑。   他看看怒不可遏的清垣,又看看自己身前的夜凡尘,折风渡面上露出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神情,冲夜凡尘说了声“再见”,随即匆忙地翻身跃到了那扇大开的窗户上,准备跳窗逃跑。   “嗯?”   夜凡尘愣了一下,他完全没跟上折风渡的思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跑。   然而,   一边是怒气上头提剑就要砍的清垣,另一边是衣摆被窗框勾住,疯狂扯着自己的衣服试图跳窗的折风渡。   在这慌乱的情形中,夜凡尘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挡在清垣和折风渡之间,把对方把被勾住的衣角给扯了出来。   折风渡最后“深情”地望了夜凡尘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清垣一剑挥了空,他看着摇摇晃晃的窗户和早已不见折风渡人影的房间,原本愤怒的情绪又掺上了几分疑惑……   怎么都这样了夜凡尘还在帮那魔头?   他转身想找对方问个明白,却见夜凡尘原本白皙的脸庞泛着红,傻愣愣地在站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垣:???   他看着夜凡尘低着头脸红的模样,心中一万个不理解……   不是,你脸红什么啊?   一路蹿出数十米,折风渡飞到树林中确认别人肯定追不上自己了之后才停下来,但他的脸颊还是很烫,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他好像亲了夜凡尘……   不是好像,他就是亲了夜凡尘……   等等,他亲了夜凡尘?!   折风渡又僵住了。   “尊上,您怎么在这?”   曲无应的声音将折风渡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这里遇到折风渡,他显得有些意外,愣了几秒后,忽然想起了正事,曲无应问折风渡,“哦,对,大家都说刚才有个坏人闯进了灵山,然后还在宝塔里准备对临安仙君下黑手,结果被人发现了后就心虚地一路逃窜到了树林里,尊上,您刚才有在这看到可疑的人吗?”   “我没……” 话说到一半,折风渡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曲无应的这个描述,怎么听起来这么特么的像自己?   折风渡宕机的大脑开始运转,他终于在这个时候回过神来……   他又不是干坏事的人,他为什么要心虚?   他跑什么啊? 第58章   宝塔中, 六派的长老也赶了过来。   周泉玉看着破开的窗户,和显得有些狼藉的屋子, 问, “发生什么了?”   清垣黑着一张脸,一把收回自己的长剑就要骂折风渡,“那魔头刚从这……”   “不是他。” 夜凡尘打断了清垣,看向面前众人, 神色严肃起来, “是天剑宗的人。”   “之前将我引到这里来的人是天剑宗的少宗主孟阙。”   周泉玉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眉头都快皱成了苦瓜, “这……”   清垣一愣,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他人呢?”   他左右环顾一圈,指着破开的窗户问, “那个折风渡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偏偏你每次出事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   那魔头会安好心?他不信。   夜凡尘顿了一下,面对清垣逼仄的视线,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说话的声音也轻了下来, “这事与他无关,他只是……”   清垣继续追问, “他只是什么?”   夜凡尘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要怎么和对方解释。   和折风渡之间的关系……他自己都没理清楚呢。   清垣一看夜凡尘这反应更傻眼了, 对方这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感觉和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那折风渡到底对夜凡尘做了些什么啊?   怎么感觉每次碰到到他自己就吃瘪呢?   不会真的对小师侄下蛊了吧?   两人谈话间, 气氛僵滞了起来,   周泉玉这个时候终于收到了弟子的传讯, 说是方才天宫大殿一片漆黑,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剑宗的人就已经不见了,然后夜凡尘和那群魔修追了出去。   周泉玉将这番讯息与夜凡尘之前和他们说的话联系到一块,当即神色一变,若真如对方说的那样,这件事是天剑宗的人在暗中捣鬼,那现在天剑宗的突然消失不就意味着黑衣人或许又要暗中动手了?   周泉玉赶紧上前一步,问夜凡尘,“凡尘,你刚才可有看到天剑宗的人去哪了?”   夜凡尘看向窗户,“孟阙从是从这里离开的,但他遁入树林后便失去了踪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狂风席卷,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遮住了上方的天空,天色迅速暗了下来,一道阴测的笑声透过宝塔的石墙传了进来,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众人神情讶异,心道莫非这是什么巨型飞鸟亦或是大型的遮蔽物。   立即就有长老走到窗边向远处查探……   在看清外边的景象之后,他们半张唇根本说不出话。   那哪儿是什么鸟啊,分明是一道不断翻涌滚腾的血海!   万佛宗的一灯法师看着不停翻涌的血海几乎是喃喃自语道:   “血魔咒……”   他那双仿佛阅遍世间一切、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眸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清垣当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即使是在万佛宗的拘魂灯被盗窃后,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佛子也从未流露出过这种神情。   他急道:“何为血魔咒?”   一灯捻着长须,眉间沟壑更深,他看向众人,“血魔出世,必见血光……这是一种失传近千年的上古邪咒,用咒人与十八层地狱恶鬼修罗立誓,彻底释放心中的恶欲,变成半人半魔的邪煞,他的躯体彻底化为血海,而每一滴血都是邪煞的容器,只要血海不彻底干枯殆尽,哪怕还剩下一滴血,这邪煞都能死而复生,可是说是几乎不死之躯。”   一灯法师话音刚落,那翻涌的血海就开始朝灵山派的核心地带迅速蔓延,周泉玉见状立即飞出一道灵符,又赶忙吩咐左右,“不好!那东西既是没有理智的邪煞,那这附近的生灵恐有性命之危,速速召集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与我布阵挡住它,并疏散所有低阶弟子,让这附近的人都撤离到安全地方。”   “是,掌门。”   他的手下得到指令,御剑消失在廊道之中。   清垣看了眼天边的怪物,又看了眼身后的人,掷地有声道:“周掌教,我们三清门的人愿与你一道布阵抵挡这怪物。”   周泉玉沉默片刻,沉声道:“好。”   一灯法师:“老衲与万佛宗的弟子也愿同往。”   在两人的带头表率下,剩余的几个门派也表示愿意一同抵抗血魔。   五派长老立即率手下弟子飞到塔外上空,布下一道光芒闪烁的七星阵将那血魔与后方的山村城镇隔开。   一灯法师立于宝塔顶端,他一手捻着佛珠,另外一只手持银钵,钵口向外映射出一轮不停流转的金圆,他冲七星阵中的众人说道:“老衲已在此布下因果六道轮回阵,若是能将那血魔引到这阵法当中,老衲有将近十成的把握将其彻底剿灭。”   “好。”   清垣将长剑横于胸前,传令身后的人,   “两仪剑阵。”   他言毕,身后的三清门弟子纷纷拔.出手中长剑,呼啸剑气在空中汇集到一块,化作一只巨型银鸟横空展翅,朝那血海涌来的方向飞去。   银鸟发出一声翱翔九天的凤鸣,牵引着血魔奔向宝塔上方的长空。   眼看那银鸟煽动着翅膀即将飞到因果六道轮回阵的边际时,众人却见血海在空中快速的变化凝结,最后化身成了一个身形巨大、几乎顶天立地的怪物。   怪物横空伸出一只长臂,以极快的速度横扫而来,它生生擒住那银鸟的双翼,手臂中滚腾的血液像是不断抽出的藤蔓将银鸟死死包裹然后逐渐吞噬其中。   没过多久,银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啼,化作一道白色的烟雾消散于怪物的股掌之间。   解决完银鸟,那血色巨人扭过头,视线与七星阵前的众人对上,那深深凹陷进去没有眼珠的血色骷髅骨架看得众多修士心下一惊、后脊发寒。   “掌……掌门?”   就在这时,一道充斥着惊讶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夜凡尘垂眸往下一扫,他发现喊血魔“掌门”的那人竟是天剑宗的少宗主孟阙。   那么也就是说,眼前的血魔就是……   “徐道清?”   夜凡尘身边的清垣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原本愤怒的神情中掺上了几分诧异。   这一消息在其余五派中传开,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谁能想到眼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是天剑宗的掌门。   血色的怪物似乎注意到了下方传来的声音,它低下头,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瞳看得孟阙心中发怵,他下意识得御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那怪物却没有给他机会,它沙哑着开口,“你们都得死……”   随即伸出一只血臂猛得捏住正在御剑的孟阙。   几乎就在一瞬间,一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被融成了白骨,最终被彻底吞噬于血海之中。   望着眼前残忍血腥的一幕,众人回想起昔日拘魂灯被盗、黑衣人潜入正道门派等事,周泉玉颤抖着长须,厉声质问眼前的血魔,“你身为一派之首,又是修真世族的长老,为何要作出戕害同门、盗窃拘魂灯、栽赃他人等不义之事?”   可此时的徐道清早已失去了常人的理智,又怎么会回答他的问题。   足足有一座宝塔那么高的怪物嘴角弯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再配上那双深凹进去的空洞眼眶看得人不寒而栗。   怪物的嘴里发出刺痛人耳膜的嘶吼声,   “我——要——飞——升——”   “你们……你们都是阻碍。”   随着血魔话音落下,它重新凝聚成一道尖锐的血海,以极快的速度向七星法阵冲来,犹如一支离弦之箭要将法阵表面的屏障硬生生地刺穿。   巨大的冲击力下,整片天空被阴影笼罩,风云为之变色,七星法阵与血魔碰撞的灵力荡开,激得山间候鸟纷飞。   “磁……磁……”   像是什么物体碎裂开的声音。   七星阵法下的众人咬紧牙根苦苦支撑,可他们仍见淡金色的屏障边缘出现了裂缝。   就在他们感觉险些支撑不下去之际,七星法阵前的那股施压力忽然消失了。   那血海在空中划过几条弧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速度快得宛如一道闪电,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绵延的云层中再次惊现一抹血红……   原来那血海转了个弯,又以弓箭状的攻击姿态冲向了七星法阵。   众人意识过来,它这是要发动第二轮进攻,可此时已经碎裂的七星法阵恐怕难以承受血魔来势汹汹的冲击。   那血箭飞来的瞬间,周泉玉从袖里乾坤中取出自己的本命法宝雷光鼎,朝身后的人喊道:“你们快退开!”   先前夜凡尘分明提醒过他天剑宗有问题,可他却没有当回事,其实从拘魂灯失窃的那一刻起他也有过很多次机会去调查这其中的问题,可他与许多人一样,宁愿相信这是苍玄宗的魔修所为,也不愿排查六派内部,最终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还令整个灵山身陷囹圄,现在他又岂能拖着那么多人陪自己陷入困境?   这一刻,周泉玉原本已如枯木般垂朽的双目忽然睁大了,雷光鼎中迸发出耀眼的金光,挡在七星法阵之前。   作为阳寿快尽的境虚期修道者,在人间这么走一遭,该体验的都体验了,他也活够了,最后的愿望不过是守住身后的一方天地。   周泉玉望着从远处冲来的血魔,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次就算拼上神形俱灭的可能,他也要挡住那怪物。   “周掌门,你这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清垣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临阵脱逃的懦夫,又与眼前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他以手中长剑挥出一道剑阵,与雷光鼎的结界交融到一块,“凡尘,你先带三清门的弟子离开!”   “师叔,我要留下来。”   夜凡尘站到清垣身边,使出九阳剑阵挡住七星屏障破损的地方。   他面上神色淡淡,鬓边的发丝迎风飘扬,夜凡尘与身后的众多修士说道:“七星法阵不一定能挡住血魔的第二次攻击,你们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无论是去是留,都是我三清门弟子……”   铺天盖地的血海越来越近,有人闭上了眼睛,有人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有人握剑的手在抖……   但却没有人离开。   “哐!”的一声爆裂巨响,眼前天光炸裂,血雾弥漫,可千钧一发之际,那股的巨大压力却并没有如预想中的一般施加在七星阵法上。   众人诧异抬眸望去,只见一人一袭红衣横空出世,他以掌心迸出的莲焰铸成一把魔剑,挡在血魔与七星阵当中。   折风渡那一剑劈出了雷霆九霄的气势,利刃挥动产生的剑气与极速前进的血箭碰撞到一块,硬生生地拦住了血魔的去路。   他手握长剑,看向眼前滔天血海的凌厉眉宇间露出一抹带着嘲意的笑,“徐道清,你不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忘记本尊说过的话了。”   那血魔被折风渡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盛怒之下,它原本的冲击阵型一时间也维持不住,弥漫的血雾自四面八方涌来,似要将折风渡整个人吞噬殆尽。   这一瞬,折风渡的剑尖迸发出刺眼的红光,他一人一剑冲破血海,挡在正道众人面前,朝血魔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既然你忘了,那本尊就再提醒你一次……”   “妄图加污名于我者,百倍奉还。”   望着那突然出现的魔修,以清垣为首的正道长老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全都愣在了原地,   “这是?”   “折风渡……”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挡住血魔的不是别人,而是苍玄宗的魔尊。   待清垣再回过神来,一道白色的身影已越过七星阵的屏障,朝那红衣魔修飞去,看着夜凡尘逐渐暴露在血魔的视线下,他焦急道:   “欸,凡尘,你过去做什么?快回来!”   折风渡听到清垣的声音,他回过头,便瞧见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夜凡尘没有听清垣的劝阻,他飞到了折风渡身边。   不知为何,折风渡看着眼前的场景,莫名联想到家里养的猫猫。   就像是你回到家打开门,然后发现猫咪竖着尾巴跑到你脚边开始围着你转圈。   折风渡的余光瞥见清垣气急败坏的神情,嘴角露出一抹笑,他捏了捏夜凡尘鬓边垂落的银发,像是在摸猫猫的脑袋,“乖,听你师叔的话,回去。”   夜凡尘望了眼面前正在重新凝聚形态的血魔,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眼里的担忧却完全藏不住,“可是……”   “本尊需要你们的七星阵封住那血魔的去路……” 折风渡垂眸望着夜凡尘,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不必担心本尊,他是人的时候不是我的对手,变成了鬼也不是……”   “但你若是遇到危险,会让我分神的。” 第59章   看着夜凡尘御剑飞到折风渡身边时, 清垣人都有些愣住了。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小师侄就对这个魔头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他看着折风渡凑到夜凡尘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给人感觉黏黏糊糊的。   这一刻, 清垣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直到他见折风渡说完话后夜凡尘竟乖乖地飞了回来,清垣彻底纳闷了……   自己喊他的时候都不带停一下的,怎么换个人说就那么奏效呢?   “师叔……” 夜凡尘回到清垣身边, 又恢复了以往一贯沉稳而淡淡的语调, 不知道为什么清垣总觉得他刚才在折风渡面前不是这样的,就好像家里养大的小猫突然在外面找到了撒娇的对象。   清垣拉着一张脸, 暗中瞪了折风渡一眼。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天边的血魔眼看就要凝聚成形, 夜凡尘继续道:“先前拘魂灯被盗之事确实是六派冤枉了苍玄宗, 眼下情况紧急,与他们一道合作抵挡血魔才是上策,折风渡希望我们能用七星阵守住灵山后方的领域防止血魔逃离以及误伤无辜生灵, 他会想办法将血魔引到因果六道轮回阵当中。”   清垣看向充斥着血色的天际,神情凝重,虽然他一直看折风渡不对眼, 但此刻大敌当前,若不能消灭血魔则三界将遭受生灵涂炭, 他自然分得清事情的轻急缓重。   他与周泉玉简单交谈几句, 转向折风渡道:“你可以放心, 我会率人封住它的去路,至于我们正道与苍玄宗之间的恩怨纠葛, 等此事彻底了结之后再算也不迟。”   折风渡笑了一下, “确实, 道歉和道谢的话本尊不急,正好清垣真人可以先想一想措辞,待本尊解决完这个麻烦之后再说也不迟。”   “你?” 清垣被折风渡噎得说不出话,气得胡须都开始抖,“你……”   而折风渡早已回过头,只给他留下个背影。   清垣黑着张脸命身后的修士重新布阵,心中想的却是等这件事结束后一定不能再让小师侄待在这个魔修身边了,万一跟着学坏了怎么办?   此刻的血魔又重新凝聚成了人形,背部生出两只足以遮天蔽日的血翼,它面目狰狞地望向早已转移阵地的七星阵。   折风渡掌心忽然浮起几缕白色的气,他讥讽道:“你费劲心思收集的九阴魂魄不想拿回去了吗?”   他话音刚落,掌心一收,白气又蓦地消失不见了。   九阴的魂魄被折风渡重新收了回去。   血魔那双空洞的血骷髅眼眶缓缓转向折风渡,九阴魂魄的气息提醒着它自己曾被对方戏耍的过往,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燃遍全身,   最终愤怒战胜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它嘶吼着,“我要杀了你……”   血魔煽动双翼,一时间漫天血光蔽日,狂风席卷,无数道血箭从它的双翼中射出,形成一道细密的疾风箭雨。   血雨所经之处,草木凋零、万物衰败。   “小心,它那血箭中的毒恐怕能伤及元神,都躲到七星阵后,千万不要被它的血箭碰到。” 宝塔上的一灯法师提醒众人。   浩荡血雨之下无人再敢轻举妄动,唯独折风渡从云端飞出数十米,他袖口一扬,手中魔剑幻化成一道弧形的屏障,将血箭尽数挡在外面。   “砰!砰!”   血箭撞击屏障传来剧烈的响声,一路燃起耀眼的火光。   血魔对折风渡紧追不舍,它挥舞着巨大双翼,发射出了更多血箭,血红箭雨愈发密集起来。   而那些掉落的血矢立马又重新汇聚成一缕缕洋流,它们像泥沼一样朝折风渡脚底蔓延而去,企图让他整个人深入其中。   一时间汪洋血海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在无数血箭的前后夹击下,供折风渡落脚的容身之地也越来越窄,七星阵守住了灵山以外的境地,也封住了他的去路。   看着眼前只有“落荒而逃”份的红衣魔修,血魔的心愈膨胀起来,它被极度愤怒的情绪支配着,心中只剩下追上折风渡一个念头。   它煽动着双翼,嘶声力竭道:   “你们都得死……”   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又怎样?   此刻照样不是自己的对手。   不知不觉中,两人离宝塔的位置越来越近。   当一支血矢落在折风渡脚前,他玄色的靴子染上鲜红的液体,最后一支血箭化作洋流与身后的泥沼融合,终于将折风渡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就在他即将陷入血色泥沼的一瞬,   “就是现在,罩住它!”   一灯法师掷出手中的银钵,无限放大的刺目金圆开始快速轮转,罩住了血魔所在的上空。   耀眼的佛光之下,它发出一声惨叫,一时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   趁着这个间隙,金轮迅速下降,将血魔与折风渡皆收入其中。   金光逐渐收束,象征着六道轮回的悬空罗盘仍在不停运转。   漫天血污终于退去,灵山得以重见天日。   一灯法师正准备将银钵拿起,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御剑冲那正在轮转的金圆驶来。   他赶忙伸出手中的禅杖将夜凡尘拦下,神情疑惑,“凡尘,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怎么也到那因果六道轮回阵当中去了?”   夜凡尘皱着眉,直直地看着一灯身后的法阵,“既然那血魔如今已经进去了,大师您能不能把他放出来?”   一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夜凡尘口中的“他”指的是折风渡。   半晌,他叹息一声,“恐怕不行。”   “为何?” 夜凡尘提剑再次想冲入那轮回阵中。   这回,一灯也不再拦他,“如今阵法一旦启动,就不在老衲的掌控范围之内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他们只有经历完自己的因果善恶报,阵法才会彻底结束……哎,最终能出来与否还是得看他自己。”   果然,就在临近那道金圆的瞬间,夜凡尘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斥力将他阻隔在外,如同一灯法师说的那样……   他进不去。   连血魔都无法挣脱的法阵,自己又如何能打破其中的规则?   可不知为何,明明理智清晰地提醒着自己这样继续尝试下去是没有用的,夜凡尘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他仍旧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冲破那道屏障。   这时,清垣也飞了过来,他看着夜凡尘执拗的模样,眉毛都快拧到了一块,张口就道:“凡尘,你就别试了,人家一灯方丈都说了这阵法外人无法终止,再说了……”   他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不如一灯那般沉稳,   “再说了,那个折风渡要是真的死在里面,难道也不是因为他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吗?这怨得了谁……”   清垣的话还没说完,夜凡尘那忽然就没了动静,他握着长剑、低垂着头站在金圆前,沉默得一言不发。   而一灯法师“啧”了一声,有些无语地瞪了清垣一眼,言下之意就是……   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   清筠那个小徒弟明显就是担心对方,这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偏偏清垣还在那提死不死的,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的清垣愣住了:“……”   他皱了皱鼻子,此刻诡异的沉默氛围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一样。   可……   他说的大实话啊,他不这么说,他还能怎么说?   那个魔头折风渡是个大好人,一生行善积德,所以绝对不会有事?   这特么说出来谁信啊?   鬼都不信!   见夜凡尘还是沉默着不说话,清垣有些慌了,他开始为自己方才的话打补丁,“也没说他就是死了,现在不是还没死嘛,到底死没死要等阵法结束了之后才知道,你现在着急也没用……”   一灯法师:“……”   清垣这张嘴,不去开个光真是可惜了。   不过他说完这番话后,夜凡尘倒是抬起了头,只是眼眶红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浅色的长睫沾染了些水汽,轻颤了两下,白皙的眼眶周围晕染上了一圈浅红。   清垣这回彻底傻了,他看着夜凡尘默默御剑飞到了巨大金圆的另一边,然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就算再木讷,此刻也察觉到了夜凡尘情绪上的不对。   清垣看看金圆,又看看一灯法师,“啊,这……”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一灯法师双手合十,摇了摇头,“清垣真人可曾听过一句话?”   清垣:“什么?”   一灯法师:“沉默是金。”   清垣:“……”   他烦躁地摸了两把头发,郁闷地望向那还在不停轮转的金圆。   现在光自己说说,小师侄就那么难过了,到时候万一折风渡要是真的出不来了,那还得了?   清垣生平头一回如此迫切地希望折风渡能别死。 第60章   银钵笼罩下来的瞬间, 折风渡只感觉眼前一阵强光闪过,接下来就是一片漆黑,好似全部光线都被一张大嘴给吸了进去。   这阵法之强以至于他和那足以毁天灭地的血魔都完全无法反抗。   折风渡感觉双脚有踏上地面的实感之际, 一道刺眼的金光照射下来, 耳边是木鱼诵经的喃喃之音。   除了那血魔之外,他再感受不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想来刚才他们应该是被一起吸入了因果六道轮回阵中。   “啊啊啊啊!”   身边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折风渡转过头,只见沐浴在金光下的血魔就好似整个人在不断的被焚烧一般, 它血红的躯体极度痛苦地扭曲着。   折风渡伸出自己的手,金光的照耀下,手背上青色的脉络隐约可见, 却并没有痛感,修为倒是被封印了起来。   显然, 血魔对这个阵法的反应要比自己大得多。   因果六道轮回阵折风渡之前略有耳闻,所谓因果有轮回, 善恶终有报,越是作恶多端的人在这个阵法中遭受的反噬越大, 所以这个阵法对待他们魔修来说不是那么友好。   但此刻, 曾经身为正道六派之一的天剑宗掌门徐道清比他这个魔尊还要惨上千百倍, 倒显得有些讽刺。   惨叫声不绝于耳, 折风渡在金光中行走了片刻,却完全摸不着边际。   少顷, 金光逐渐褪去, 上方长空却呈现一片乌云笼罩之势,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看来这个阵法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折风渡不禁开始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在穿到这个修真世界之前, 他一直是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如果算上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话那他应该还算做了不少善事, 在穿到这个修真世界后除了偶尔气气正道的那些牛鼻子老道以外,他甚至还没机会去干什么坏事。   所以因果六道轮回阵并不让折风渡惧怕,他只感到好奇……   好奇这个阵法接下来还有些什么手段,不会就放一段充斥着金光的大悲咒音乐吧?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   “轰隆!” 一道惊雷声炸响。   紧接着乌云中迸发出数百道闪电,耀眼的白光仿佛织成了一张细密的蛛网,而折风渡与那血魔就是网中的猎物。   抬头望向白光隐现的紫黑色云团,折风渡眉峰微蹙。   天雷劫是修道者突破大境界时所需经历的劫难,而境界越高的修道者遇到的天雷劫数量也就越多。   听说当初三清门的创始人云宸渡劫时是九重天雷,可此刻,天边细密的蛛网光是用肉眼看便已远超了这个数量。   就那密恐患者看了会当场自闭的场面,这天雷少说也有一百道。   折风渡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真是造孽啊,自己怎么就和徐道清这个老六一起进来了,现在阵法还封住了他的修为,那随便一道雷劈下来都有他好受的。   “轰隆!轰隆!”   说时迟那时快,数道刺目的闪电自乌云中劈下,如千万匹白驹奔腾而下,将折风渡身边的血魔笼罩,对方的惨叫声更胜先前。   被天雷击中的血魔痛苦地扭曲着四肢,它几乎就要无法维持人形。   四周越来越密集的天雷看得折风渡眼皮一跳,就当他已经开始思考被雷劈中之后会不会穿回去的这个问题时,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折风渡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长空,又看了眼被天雷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血魔……   啊,这?   会不会只是自己刚才运气好?   望着云层中如此密集的天雷,折风渡想,被劈中估计只是早晚时间问题。   身边的血魔已经嘶吼着向远处奔去,试图躲避天雷的追击,而折风渡索性闭上眼睛往地上这么一坐,开始摆烂。   “滴答,滴答”   可是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将近一分钟过去了……   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几米就像是绝缘的异次空间,或者说折风渡像是携带了移动的避雷针,每一次天雷总是巧妙地与他擦身而过。   一开始每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折风渡还会睁眼看一下,到后来他已经习惯了天雷这样的虚晃一枪,连眼睛也懒得睁了,整个人坐在原地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折风渡差一点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血魔的惨叫声忽然变了样,听起来闷闷的,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又像是溺水的人在挣扎。   折风渡蓦地睁开眼,只见此刻天边乌云已经退去,而血红色的沸腾岩浆自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将两人包裹。   此刻岩浆已经漫过了血魔的脖颈,烧得它那血肉淋漓的骷髅骨架都开始融化。   看着已经蔓延到自己脚边的沸腾岩浆,折风渡心想自己这回应该是逃不过了。   只是……   指尖触碰到那沸腾着冒着滚泡的液体时,传来的触感却不对劲。   嗯,这怎么是温的?   水位逐渐上涨,折风渡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沸腾的岩浆中,他闭上眼睛,开始假装自己这是在泡温泉。   ……   法阵之外,   一灯大师看着那轮不停颤动的金圆,神色严肃起来,他挥手示意身后的人维持阵型,   “小心,阵法要结束了,那血魔随时都可能从因果六道轮回阵中出来,不可掉以轻心。”   随着他话音落下,金圆中心惊现一道刺目血光,红光仿佛将金圆劈成了两半。   注视着眼前的异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哐!”的一声巨响,金光散开,一道红影从中飞出,它的速度很慢,就连勉强维持飞行都显得有些吃力,而它身后的罗盘映照出一片赤黑之色。   因果六道轮回阵的罗盘颜色能映出善恶,像血魔这么深的颜色,证明徐道清一生作恶多端,在刚才的阵法中必然遭到重创。   见状,一灯挥动手中禅杖,又吩咐身后众人道:   “就是现在,降魔阵!”   禅中射出的金光直接将那已是强弩之末的血魔打散,变成一道道血雾。   百余个正道弟子立即御剑围成一个圈,他们手中举着降妖镜,将那企图重新凝聚成形的血雾包围其中。   百余面降妖镜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在白光的照耀下,血雾被分解一滴滴血珠,而那些血珠最终又被白光吞噬。   血魔从金圆中飞出后,罗盘再次运转起来,只是久久不见第二个人从其中出来,而清垣注意到,夜凡尘仍旧一人魂不守舍地站在金圆前,很明显是在等折风渡。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眼前的情况恐怕是凶多吉少,就是不知道夜凡尘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另一边的降魔阵开始逐渐收拢,空中的血雾几乎已被吸收殆尽。   终于,血魔的最后一滴血也消散在了白光之中。   就在众弟子念诀将降魔镜收回之际,金圆再次剧烈的震动起来。   众人被这响动吸引,纷纷侧目望去,而其中一名弟子因为这一瞬间的晃神,他念诀的速度比别人都慢了一拍,收回降魔镜的同时他脖颈一热,紧接着感觉有些痒,好似空中落下了一滴雨钻入了他的衣领之中,但那液体的触感分明又是温热的,他伸手摸了一把脖子,却又什么都没摸到,仿佛刚才那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视角下,一滴红色的血早已贴着他的衣服钻了进去。   就在此时,金圆被耀眼的圣光所笼罩,后方的罗盘映照一道纯白无暇的光彩。   此情此景让一灯法师都不由得为之一愣。   这象征着圣洁的、高尚的光芒,恐怕只有如云宸道君那般品德高尚的人才能拥有。   莫非这阵法中除了折风渡与血魔,还有第三个人。   但方才自己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有折风渡与那血魔进了因果六道轮回阵。   如果没有第三个人的话,那这……   一灯大师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令他表情管理险些失控的念头,难道这道白光代表的是折风渡?!!   下一秒,一道人影自雾霭中显现,顶着几乎就要闪瞎众人眼睛的圣光朝他们缓缓走来。   ……   周边的雾霭还未完全退散,折风渡感觉自己沐浴在金色的圣光下,他在迷雾中向前走了几步,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就猛得奔向他,差点撞进自己怀里。   “你有没有事?”   夜凡尘的声音有些颤,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可在即将触碰到对方胸膛的瞬间又停了下来,只是仰头静静地望着折风渡。   然后他的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掌心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夜凡尘蓦地一愣。   折风渡没有说话,而是握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咚,咚,咚,”   心跳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有力,时间被无限拉长。   对上那双乌黑眼瞳的瞬间,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他几乎分不清掌心下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究竟是谁的。   他听折风渡轻笑了一下,转身看了眼罗盘映出的白光,   “这下仙君看清了嘛?”   “本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61章   血魔被降魔阵终结之后, 天剑宗一些知道事情真相却碍于徐道清淫.威而不得以与他合作的长老才终于敢在六派面前揭露他的恶行。   这其中也包括三清门的连玉树,当第一个人带头说出徐道清曾经所作所为的那刻起,一张张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了下来,像是引起连锁反应一般, 徐道清过去密谋的恶行被一桩桩揭露了出来。   正道众人的反应也从从起初的惊愕演变为到后来的义愤填膺, 没想到一直在六派面前谦和有礼、德高望重的徐氏长老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而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清垣不得不承认的另外一个事实就是在徐道清的这场密谋中折风渡是被他冤枉的。   虽然他始终想不通,但就连一灯大师的的因果六道六轮阵都站在那个魔头那边, 至此,清垣再没有理由让夜凡尘原离这个魔头。   只不过清垣始终忘不了那日折风渡从因果轮回阵法中出来, 然后夜凡尘朝他奔去的那一幕。   看到两个男的差点就要贴在一块儿,具体是什么感觉他说不上来,但就是很怪, 还有些头皮发麻和无名的愤怒。   毕竟夜凡尘是他从小看着在三清门长大的,虽然平时看起来总给人感觉冷冰冰的, 但他和清筠知道这孩子就是心眼少、心思单纯,现在突然和一个魔修走那么近、姿态还那么亲昵, 清垣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他当即心中警铃大作。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家里精心栽培长大的小白菜突然被人给偷走了。   这比喻也不完全对, 如果小白菜是被偷走的,那他们还有理由和偷菜贼理论一番,但现在小白菜是长了腿自愿和对方跑的,这……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此刻, 折风渡带着那几个九阴魂魄与夜凡尘一起回了三清门,眼看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近, 清垣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得做点什么……   ……   在解决完徐道清的事情后, 正道为他们之前的错误判断向折风渡进行了道歉, 而作为拿回九阴魂魄保管权的等价交换,六派给他开出了一系列的筹码,其中包括许多罕见的上等仙器,以及与苍玄宗和平共处的条约,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不违反平等条约,苍玄宗的魔修从此便可以自由出入三界。   这些上等仙器对折风渡倒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他本就是天下第一,血魔被终结之后,再有了九阴魂魄的加持,那些仙器与他而言反而显得累赘。   不过,自由出入三界这条他觉得还行,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逗猫”了,到时候想来三清门就来、想走就走,就连那个臭老头清垣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于是借着返还九阴魂魄的这个由头,折风渡随夜凡尘一道回了三清门。   先前的那个吻发生的很突然,折风渡与夜凡尘心中的都乱得很,明明有很多话想和对方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并且这一路上,因为清垣的缘故,他们始终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好不容易到了三清门,按照先前的约定,夜凡尘负责带折风渡熟悉一下他这两天在三清门的居所。   折风渡心想这回总算能摆脱清垣了。   是夜,他挥退了曲无应等一干魔修,独自一人前往住处。   到了青苑居门口,   “封兄,又见面啦……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折兄。”   出来迎接他的人却是景岚。   折风渡眉峰微蹙,他左右环顾一圈,却并未见到夜凡尘人影,“怎么是你?”   “你们大师兄呢?”   “啧,啧,啧,” 景岚笑着连连摇头,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神情,   “本来大师兄是准备来接待你的,可是方才清垣长老那突然有事把大师兄叫走了,现在便只能让我来了。”   折风渡“哦”了一声,他低眉沉思起来。   这一路上,自己但凡有和夜凡尘独处的机会都会被清垣那个老头打断,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次次都这样……   他不禁怀疑清垣那个老头是不是在和自己作对?   见折风渡一看到来的人是自己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模样,景岚一时无语凝噎,他拍了下折风渡的肩膀,“要不要这么见色忘友,你好歹装装样子啊。”   在得知折风渡的真实身份后,或许是出于话本写手的职业素养,景岚反而是三清门里最接受良好的那个,他很快便热络的领着折风渡往屋子里走,   “来,我带你看看你的新房间……那床可比你以前在三清门睡的大多了,你看这大厅中央还摆着张极品寒冰玉床呢,用来打坐吸收修为有事半功倍的功效。”   ……   藏经阁内,   夜凡尘问清垣,“师叔,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他知道清垣向来对折风渡有偏见,但这次对方说有事找他的态度却显得很严肃,不像是单纯为了让他和折风渡分开。   清垣将手中的画轴展开,推到夜凡尘面前,“你之前不是问我你的真实身世吗?”   望着画卷中那五官缺失的青袍道士,夜凡尘愣了一下,“这是?”   “这是老祖与他的灵宠雪麒麟的画像。” 清垣捋着长须道,“你发觉自己的身世也是早晚的问题,我想了一下,如今再对你瞒着这一切也没有必要了,与其让你蒙在鼓里承担未知的风险,倒不如主动坦白。”   在夜凡尘探寻的目光中,清垣接着道:   “当初在洛枫试炼时,徐道清说的那番话也并不是完全是瞎编的……饕餮内丹所炼成的幽冥火陷阱确实只对一些妖兽有效,其中就包括上古神兽麒麟……”   夜凡尘垂眸看了眼画卷,又抬头看向清垣,对方的这番话将过往细碎的线索串联起来,他有些不可置信道:“师叔,你的意思是,我是麒麟?”   “嗯。” 清垣点点头,“更准确的来说,你就是当年老祖身边的这只雪麒麟化形,你师父在后山发现你时你已经修炼成人形了,与普通婴孩无异,并且天资聪颖。”   见夜凡尘在听闻这一番话后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一下子没消化过来,清垣看向他,“我将这一切告诉你并不是为了让你多想,你是我和清筠一手带大的,在你师父与我眼里,你和普通修士没有区别,也永远是我们三清门的首席弟子……只不过雪麒麟乃上古神兽,从古至今有不少人为走捷径对其图谋不轨,你的身世本没什么好避讳,可若是落入那些贼人眼里,恐怕他们会生出些不好的心思,就比如徐道清。”   说到这,清垣叹了口气,“你师父始终对外隐瞒你的真是身份便是出于这个考量,谁想还是被那人给知道了……”   “先前在三清门与落枫试炼中黑衣人三番五次对你出手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   清垣看着夜凡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凡尘,有些人接近你是有目的,苍玄宗的那个魔尊折风渡恐怕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世。”   夜凡尘下意识地皱眉,“师叔你是觉得他接近我也是为了我雪麒麟的身份?”   清垣摇头,“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想让你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有些人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随着他话音落下,夜凡尘陷入了沉默。   ……   青苑居中,   景岚离开之后,偌大的居所中便只剩下折风渡一人。   望着门扉处传来的动静,他勾了勾嘴角,“还以为仙君忙得完全没空过来了。”   夜凡尘看着他愣了一下,“抱歉,刚才师叔临时有事,将我叫了过去。”   注意到夜凡尘一副藏着心事的模样,折风渡挑眉,“哦,是清垣与你说了些什么嘛?”   夜凡尘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气氛安静了片刻。   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他说我的真实身份是雪麒麟化形,怕有人……”   “哦。” 折风渡看着夜凡尘白皙的肌肤和垂落在鬓边的霜白发丝。   心道原来是麒麟吗?   竟然不是猫猫。   他笑了一下,问:“仙君是担心本尊接近另有所图?”   “不是,我……”   夜凡尘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   嘴比脑子还要快了一步,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夜凡尘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折风渡:“待你师父清醒恢复了之后,本尊便会回苍玄宗,仙君若是担心本尊有这个想法,那大可……。”   夜凡尘打断了他,“你是要走嘛?”   在听到“回苍玄宗”这几个字后,折风渡后面说的话他便没能再听进去。   “是啊。”   看着猫猫已经上钩,折风渡唇边笑意未退,他接着道:“血魔与九阴魂魄的事情解决了,本尊的嫌疑也洗清了,仙君帮助本尊恢复修为,本尊帮仙君找到了铸魂师,如今我们两不相欠,本尊想不到继续留在三清门的理由了,除非……”   “除非什么?” 夜凡尘的语气有些急,他看折风渡还在笑,感觉情绪被对方钓得忽上忽下的,心跳变得很快。   他半张着唇,迫切地等一个答案。   折风渡勾了勾嘴角,“除非仙君想让我留下来……”   夜凡尘愣住了。   折风渡的面容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块   “你想吗?”   在不知不觉中,夜凡尘的耳朵尖泛上一点红,那一个字却像是卡在了喉咙中,迟迟说不出来,   谁知对方好像根本不愿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要走。   夜凡尘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想。”   他生怕折风渡没听清仍旧要走,连忙又补了一句,“我想的。”   下一秒,对方忽然转过身,双臂很自然地撑在他腰侧,将他整个人堵在那张寒冰玉床上。   这回,夜凡尘看清了,折风渡就是在笑。   对方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方才没听清,仙君说什么,嗯?”   夜凡尘微微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我……想要你留下的……唔——”   唇上蓦地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折风渡抬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62章   寒冰玉床的温度明明很低, 周遭还散发着缕缕莹白的雾气,夜凡尘却从未感觉如此闷热过。   折风渡捧着他的脸,搂着他的腰, 亲得他下巴发酸。   后者的道袍衣摆贴着雾气缭绕的玉床,染上了些许湿意。   夜凡尘第一次知道炼焰决的功法可以如此强势,以至于烧得人识海都一片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折风渡松开夜凡尘, 而他怀里的人轻轻地喘着气, 从耳朵尖到脸颊都染上了一层粉,嘴唇看起来还有些红,就像夜凡尘这个人一样, 心里的情绪完全藏不住, 总是显露在脸上,一看便知。   夜凡尘伸手环着他的腰, 半靠着他的胸膛。   折风渡的指尖蹭过他的脸颊, 将他鬓边散落的发丝撩起。   然后就在他低头的间隙,脸颊上忽然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   折风渡侧目, 便对上了夜凡尘愈发泛红的脸颊和飘忽不定的视线。   他意识到, 自己这是被猫猫“偷袭”了。   而此时此刻,折风渡光是看着怀里的人, 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这种情绪真的很奇妙, 你不需要去学, 也从来没有人教, 但当你遇见那个人的时候, 心中便会冒出一个清晰念头, 那就是除了“喜欢”以外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折风渡伸手捉住试图从自己怀里蹿走的猫猫, 将人抱到床上。   他笑着碰了碰夜凡尘的嘴唇, 忽然觉得那本书说得对……这不比练功有意思多了?   夜凡尘闭上双目,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就在他被亲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折风渡却忽然停了下。   他贴着对方的侧颈,低声道:“仙君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夜凡尘愣了一下,他伸手攥着折风渡胸前的衣襟,长睫忍不住地颤,   “知道。”   折风渡伸手刮过他的唇角,调笑道:“本尊对道侣是很专一的……”   “嗯?” 夜凡尘静静地仰头望着对方,在听到“道侣”这个词的时候,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折风渡环在他腰上的手一紧,“所以仙君不要想惹完我就跑,这是要责任的,懂吗?”   夜凡尘的耳朵一红,一时间还没跟上折风渡的思路。   嗯,为什么要跑啊?   半晌,他意识到两人好像还并未做过任何口头上的承诺,所以折风渡才会说出那种话吗?   想到这,夜凡尘凑过去亲了下折风渡的脸颊,小声道:“我喜欢你,不会跑的……”   下一秒,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身前的床帷被拉了下来,地上的月色映照出两道人影,对方温热的唇再次覆了下来。   冰凉的玉石散发着寒气,夜凡尘银白色的发丝在身下铺开,宛若繁星下幽池中盛开的荷花。   折风渡握着他的脚踝,指腹摩挲着青色的经脉。   他看着对方像一只躺倒的猫猫,任人摆布,忍不住变本加厉地去欺负夜凡尘。   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所以夜凡尘身体的柔韧性很好,两人比预想的还要契合。   可折风渡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来,去咬对方的耳垂,“听说麒麟头上是会长角的,还有耳朵……”   夜凡尘“唔”了一声,被泪水打湿的长睫忍不住地轻颤。   折风渡的指腹轻轻刮过,“那仙君怎么才能长出角呢?”   “嗯……不能,你别摸。” 夜凡尘发出一声急促的气音,眼尾红红的。   折风渡松开手,笑道:“好,那我不摸。”   没过多久,夜凡尘就败下阵来地张嘴轻咬了下折风渡的食指,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还要难受,“你别不动。”   折风渡伸手摩挲着他的后颈,故意磨他,“刚刚明明是仙君让我别动的,怎么这会儿反倒咬起人来了?”   夜凡尘的眼尾被泪水打湿,他蹭进折风渡怀里,抽着气道:   “我……唔,我没有。”   折风渡看这样下去猫猫要被气哭了,就不没再逗他,转而轻轻地吻上他眼角,“好,没有没有。”   ……   翌日清晨,   洗剑峰上的空地安静异常,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鸟啼,完全不见人影。   清垣望着眼前空旷的场地,显得有些诧异。   因为按理说,每天这个时辰,夜凡尘都会在这里练剑,清晨练剑是他刮风下雨都雷打不动的习惯,今天怎么人就突然不见了呢?   方才铸魂师通知他说清筠魂魄归位的疗程又有了新的进展,清垣在去藏经阁的路上想着自己会顺带路过洗剑锋,正好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夜凡尘。   结果这会儿他人到了,却不见夜凡尘人影。   于是清垣只好拿出传讯符联络夜凡尘……   ……   折风渡的卧房中燃着好闻的安神香,房间内的温度也被法术维持在一个非常舒适的范围,大概是那种让人忍不住躺回床睡个回笼觉的程度。   折风渡看着一旁拱起来的被子和从里面露出来的几缕银丝,还有一截玉白的脚踝,唇边染上些笑意。   寒冰玉床用来双修还行,但睡觉就不太合适了,所以折风渡夜里便把夜凡尘抱回了原本的床铺。   此刻,他掀开被褥,一个白色的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耳朵尖尖还透着些粉。   夜凡尘像只猫猫一样抱着折风渡的手臂蹭了蹭,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困意了,主要是因为折风渡的修为比他高不少,所以昨晚神识的结合格外消耗精力。   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想换个舒服的角度再睡一觉。   可就在这时,   “嗡!”的一声,   被放到一边的乾坤袋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这声响让夜凡尘惊醒过来,他的脑袋一下子从床上支棱了起来,迷茫地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瞳仁还没能完全对焦。   传讯符仍在“嗡嗡嗡”地震动个不停,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弄得夜凡尘神经紧绷,他在床上摸索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只能哑着嗓子问折风渡,“在哪儿啊?”   折风渡把人捞回自己怀里,伸手一勾,取过桌上的乾坤袋递给夜凡尘,“在这。”   夜凡尘打开传讯符,清垣的粗嗓门立马从那头传来,   “凡尘,你今个不在洗剑锋啊?”   夜凡尘愣了片刻,喊了声,“师叔。”   折风渡在一旁玩着他柔顺的银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如果夜凡尘真的是只猫猫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被吓得竖起耳朵了。   另一头清垣问他,“你今日可是没来练剑?”   夜凡尘捉住折风渡不安分的手指,有些心虚道:“我……”   他说话的时候,折风渡又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弄得夜凡尘一阵发痒,整个人忍不住瑟.缩起来,无奈之下只能贴到对方耳边小声道:   “你别闹。”   传讯符那一头的清垣没听清,声音立马高了一个八度,“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夜凡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脚尖都绷紧了,   “我说,我今日没去练剑……嗯,因为昨日练的剑法上还有些内容一时参悟不透……”   闻言,折风渡发出一声闷笑,伸手把人勾进怀里。   他感觉夜凡尘撒谎的样子也太可爱了,若是当着清垣的面说这番话,对方指定就瞧出端倪来了。   另一边的清垣倒没起疑心,他“噢”了一声,说起正事,“我给你传讯主要是想和你说,你师父的魂魄应该就快要归位了,我现在正在去藏经阁的路上……”   听对方提到清筠,夜凡尘当即清醒了许多,“师叔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挂掉了清垣的传讯符之后,夜凡尘发现折风渡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夜凡尘的脸蔓上一点红,他忽然觉得自己一醒来就要走有些不好,可是清垣在那儿,他也不好带折风渡一起过去。   思忖了片刻,夜凡尘慢腾腾地穿着衣服,他凑到折风渡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去看一下我师父,很快就回来。”   “好。” 折风渡伸手捏着他的后颈,又按着他亲了好一会儿。   ……   藏经阁的卧房中摆着用于招魂的阵法,荧蓝的幽光充斥着整间屋子。   此刻清垣和铸魂师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夜凡尘一人守在清筠榻边。   就在刚才,铸魂师和他说,最多再用七日,他师父便可清醒过来了。   望着清筠紧闭的双目,夜凡尘有些静静出神。   在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才知道清筠当初为了保护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   有句谚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对于夜凡尘来说,清筠确实担当了父亲的角色。   清筠虽然平日行事乖张,给人的感觉像个怪老头,但实际上给予了夜凡尘最大程度的包容,若是说他与折风渡的事情正道中有谁能理解,并持最少的偏见去看待这件事,那只能是清筠(可惜尘尘不认识景岚,他能举双手双脚助力)。   就在夜凡尘出神的间隙,腰间忽然伸出一双手将他抱住。   夜凡尘后背一僵,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便贴上了折风渡的胸膛,耳边响起男人的轻笑,   “你放心,没人看见我。”   折风渡埋怨似地用下巴蹭着夜凡尘的颈窝,“怎么本尊见我喜欢的人,还要像做贼似的。”   夜凡尘握住他的手,和他的脸颊贴在一块,一字一句道:“我在想……”   折风渡抬起头,“嗯,在想什么?”   夜凡尘看了眼清筠,又看了眼折风渡,“我在想等师父醒了之后,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   到时候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道侣了。   折风渡:“仙君不怕吗?”   夜凡尘问,“怕什么?”   折风渡弯起嘴角,“若是那些正道听说你和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结为了道侣,那帮老头子会说些什么?”   夜凡尘一愣。   折风渡接着“添油加醋”,“本尊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帮老头大概会说些什么。”   说到这,他模仿着那些长老的语气说,   “凡尘啊,道侣的事情你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你且别说他是个男的,这……虽说九阴的拘魂灯不是他偷的,但他毕竟是苍玄宗的宗主啊,上次那轮回阵说不定是意外,他是魔尊,怎么可能没做过恶事,说不定他吃人吐的骨头都比我吃的饭还要多……凡尘啊,你怎可如此草率?”   夜凡尘被他故作老成模仿那些长老的浮夸语气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   折风渡勾了勾嘴角,去蹭他的颈窝,“笑什么?嗯?”   “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他又去挠夜凡尘痒痒,“到时候那群老头天天像老和尚一样围在你身边念经,念得你耳朵都起茧子,你怕不怕?”   夜凡尘被折风渡弄得发痒,他强忍住笑意,转过身,和折风渡的额头贴在一块儿,“我不怕。”   他从来不在意世人的眼光。   “他们说什么我都不怕。” 第63章   三清门每月有那么固定几天, 会由高阶弟子传授指导低阶一些内经心法,或对他们平日里遇到的困难的指点一二。   这几日也被称为“讲经日”。   讲经的事通常是首席弟子夜凡尘来做的,若他不在那便有尹柏寒或者冼澜安来代替。   只是此刻, 望着面前空荡荡的讲筵席, 尹柏寒在人群中左右环顾一圈仍没能找到夜凡尘的身影。   他思忖道……难道师兄今天又有事不能来了吗?   师兄自从回来之后就好忙啊,明明在同一个宗门, 但尹柏寒却连夜凡尘一面都没能见上,而讲经的事情已经由他和三师弟暂分别代过一次了。   今日早些时候,夜凡尘表示这次讲经自己会来, 尹柏寒心想回宗门那么久自己总算能见上夜凡尘一面了, 估计也能知道这些日子师兄到底在忙什么……   可是现在讲经就快开始了, 夜凡尘却还是没到。   尹柏寒皱起眉头,师兄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就在这时,耳旁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怎么听个讲经都要等那么久, 你们正道做事都是这么磨蹭的吗?”   尹柏寒转过头, 看着身边正道弟子打扮的魔修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他左右环顾一圈确认站在堂前的几位长老没有注意到异样, 赶忙压低声音道:“应该快了。”   他怕沈玉槐的声音要是再响一点, 一旁的长老就要发现自己私自带魔修混进来, 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小了许多, 而沈玉槐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依旧大摇大摆地扇着折扇……   这一切都要从折风渡回三清门归还九阴魂魄这件事说起。   因为折风渡暂时留在了三清门,他的几个下属便也顺带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沈玉槐。   而负责盯着那几个魔修别在三清门里惹事这桩差事则落在了尹柏寒身上。   几个魔修中, 尹柏寒对沈玉槐印象最深, 其一是因为他当初与沈玉槐打过一架, 虽然最后陷入了对方的幻阵,不得不说这结局还挺丢人的,其二是他每次见到沈玉槐,总会产生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对方,并且不止一次。   尹柏寒还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平时折风渡对苍玄宗的魔修采取的是放养式的管理模式,一些杂事小事从不亲自过问,而棠秋茗和阎魁虽然是名义上的左右护法,沈玉槐在那几人中的实际话语权反倒要更高一点。   所以基本只要和沈玉槐搞好关系,他苍玄宗签订了和平共处的条约,苍玄宗对于三清门来说也算是客人了。   既然是客人,只要对方不提些太过分的要求,尹柏寒都会尽力满足。   就比如今天,沈玉槐觉得住在后山的日子太过烦闷无聊,要看看他们正道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当然按照他的原话是,“呆在三清门的每一天都是被木鱼敲钟的‘嗡嗡’声吵醒的,这日子和坐牢没差,也无怪乎你们正道的这帮人瞧着就无聊,天天闲得没事干净找些‘匡扶正义’的事给自己做,现在这牢谁爱坐谁坐,反正我不坐,我要下山给自己找乐子去了……”   尹柏寒一听对方要下山,那这怎么行?只好劝沈玉槐再忍一下,今天自己就带他去做些有趣的事情。   不告诉别人,他们偷偷的去,   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一个月只有两三天才能见到,   一定让他觉得有非常有意义。   这是当初尹柏寒对这件“趣事”的形容。   于是沈玉槐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去了,结果两人到了学堂门口,   “讲经?”   沈玉槐不可置信地看着高挂在殿门正中央的那块牌匾,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尹柏寒。   这算哪门子有趣的事情???   尹柏寒全然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嫌弃,继续一本正经道:“你在苍玄宗一定没听过讲经吧,接触一下新事物应该挺有趣的。”   沈玉槐:“……”   不是所有的新鲜事物都能叫“有趣”,其中就包括看经书、听人念经这两件事情。   他真怕自己听到一半就被当场超度了。   沈玉槐当时很想朝对方翻个白眼然后直接走人,但是看尹柏寒带自己进去时一副紧张兮兮、做贼心虚的模样,沈玉槐忽然觉得自己“苦中作乐”一下也不是不行。   然而他现在在这学堂中等了将近有一盏茶的时间,讲经也没开始。   没想到在正道做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之前,还要经历更加枯燥无味且漫长的等待。   对此,沈玉槐的评价是不如坐牢。   尹柏寒劝他别急,按道理说只要夜凡尘答应过的事情便绝不会食言,今天他没有请假那应该就是会在讲经开始前赶到,若是师兄真的没有及时赶到,实在不行只能他替上了。   “到底还有多久?” 就在沈玉槐不耐烦的欲转身离去之际,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整个学堂蓦地安静了下来。   夜凡尘拿着一卷经书走了进来,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地看向他。   与平时一样,他穿着一袭白色的道袍,银发由一根阴阳双鱼簪挽起,所经之处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寒意。   夜凡尘走上讲筵席,翻开经书的瞬间朝沈玉槐所在的方位多看了一眼。   他自然认出了对方,但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夜凡尘方才的那一瞥看得尹柏寒心中一咯噔,作为一个“老实人”,他很怕自己偷带魔修混入学堂的事迹被人发现,毕竟比起鬼主意层出不穷的冼澜安和向来我行我素的夜凡尘,尹柏寒是他们师兄弟三人中最循规蹈矩的一个。   这会儿,他见夜凡尘不觉有异地翻开经书,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尹柏寒刚淡定下来,他忽然又发现了一件让人更加不能淡定的事,那就是夜凡尘的修为大概已经达到了合体期三层的样子。   他不禁在心中感叹师兄的修为进步了好多啊,短短半个月不见,起码上升了两个小境界。   究竟要何等的天赋与决心才能突破的这么快?   尹柏寒看着讲筵席上如往常一般神色淡淡的人陷入了沉思……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怪不得这段时间师兄一直那么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定是偷偷练功去了!   想到这,尹柏寒心中愈发愧疚,他本就天赋不如别人,还没有别人努力……哎。   意识到自己与夜凡尘的差距之后,尹柏寒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讲经的内容上,准备认真听讲。   期间,他转头看了眼沈玉槐,见对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讲筵席,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尹柏寒理所当然地以为沈玉槐是对讲经的内容感兴趣,“我就说这很有趣吧?”   “确实有趣。” 沈玉槐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视线却落在夜凡尘身上。   怪不得尊上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连苍玄宗的那帮魔修都不怎么管了,原来心思都去那上面了。   换做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沈玉槐本身就是修那些歪门邪术的,在看到夜凡尘的第一眼,他便心下了然……   修为提升得这么快,这段日子一定没少双修吧?   一场讲经结束,直到夜凡尘收拾完经书离去,尹柏寒见沈玉槐都没再抱怨过第二句,没想到对方竟然适应得这么快,自己以后或许应该多带他来听听经书。   望着夜凡尘离去的背影,尹柏寒有些感慨道:“没想到,几日不见师兄的修为便进步的如此之快……”   闻言,沈玉槐挑了挑眉。   确实,和他们的魔尊双修,这能不快吗?   他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你若是想要的话,你也可以。”   不就找个人来双修嘛,多简单的事,也就正道的人还非得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啊……” 尹柏寒一愣,连连摇头,“不可能,我没有师兄的天赋。”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沈玉槐失笑,“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天赋?”   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没双修的天赋,倒是有些好笑。   尹柏寒:“……啊?”   “我自小就修习剑道,怎么没试过呢?”   沈玉槐:“……”   算了,还是不要同这人说话了,纯纯鸡同鸭讲罢了。   见对方扭头就走,尹柏寒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道刚才又说错话了?   ……   掀开竹帘,进入学堂后面藏书室的一瞬间,昏暗的光线中,一双宽大的手掌将夜凡尘抵在了厚实的门扉上。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男人熟悉的气息覆了上来。   “唔——”   夜凡尘的腿发软,手中的经书就拿不稳,指尖脱力,眼看那书就要掉到地上……   折风渡的手沿着他宽大的袖口一路往下,接住那本经书。   他短暂地放开了怀里的人,却见夜凡尘从脖颈到耳根已染上了一层薄红,呼吸乱得不像样子,全然不见方才讲经时那副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夜凡尘的长睫颤了颤,他平稳了下呼吸,看向折风渡,“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折风渡翻了眼手中的经书,笑着说道:“仙君平日在三清门里忙得很,不像我成天只能闷在那个屋子里等你来找我……那我想你了,还不能来找你嘛?”   说罢,又俯下身去亲他。   “嗯?” 夜凡尘感觉脑袋有些发懵,本来这几日他几乎都陪在折风渡身边,然后结果就是好几次都没能早起,今天差点也因为这事错过讲经。   他本来想委婉地和折风渡提一下,可方才听对方这么“一委屈”,夜凡尘便把想说的话都忘光了,任由折风渡按着亲。   迷迷糊糊之中,夜凡尘想对方离开苍玄宗,那么大老远跑到他们三清门,不习惯这里的环境也是正常的,自己应该多迁就他一些……   完全没有“不习惯”、甚至就差反客为主的魔尊捏了捏夜凡尘的耳垂,在对方看不见的视角下露出一丝笑意,他凑过去亲夜凡尘的嘴角,低声道:   “仙君给他们讲经,不如留下来给我讲经,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帮助几千、几百个本就向善的正道弟子提升还不如来感化我这个恶人,是不是……” 第64章   青苑居中,   折风渡正坐在正殿的雕花木椅上悠闲地翻着手中的书,书封上写着《一剑封神》这四个字,翻阅到一些关键的地方时他还会发出几声带着嘲意的轻嗤。   这段时间, 先前一向忙碌于拆穿反派阴谋的魔尊终于闲了下来, 闲来无聊之际,他顺手找到了这本被扔在角落里险些积灰的书。   此刻, 再看着书中自己十恶不赦的形象, 折风渡只觉得好笑,虽然写得还挺像回事的, 但可惜夜凡尘现在已经和他这个“大反派”在一起了……   “尊上。”   曲无应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处响起, 他由黑雾迅速凝成人形,看着远处翻着书面带笑意的折风渡一愣……   尊上这是在看什么书?   怎么看个书都能看得这么开心?   莫非……莫非是恋爱让人性情大变?   “什么事?” 见曲无应过来了, 折风渡将手中的书放下。   曲无应缓步走到折风渡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沈门主托我给您带了一样东西, 说您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哦?” 折风渡挑眉,从他手中接过那个东西。   沈玉槐绝不会无事献殷勤, 他这是又动了什么小心思?   曲无应离开后, 折风渡拆开了那个东西的包装, 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本足足有一个指节那么厚的双修手册。   他随手一翻,只见里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画面。   折风渡眉头一皱,迅速地翻阅了起来, 半晌,他合上了书, 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硬要他用一句话形容的话, 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 没有这这本书上找不到的内容”。   但是……沈玉槐这是什么意思, 嗯?   难道是觉得他本身所掌握的知识不够仍旧有待进步,所以会需要什么手册指导吗?   想到这,折风渡眉头越皱越紧,面上神色变幻莫测。   最终,他把那书随手一扔,轻飘飘地离开了房间。   沈玉槐这回可就大错特错了,这种手册他根本不用学……   ……   夜凡尘最近有些苦恼,他看了眼有些被自己冷落的霜寒剑,已经很久没有规律地早起练剑了。   这样下去好像不太行,他得想个办法,可是……每回只要和折风渡待在一块,早起都会变得很难。   回想起过往发生的种种,夜凡尘的耳根有些红,他赶忙将注意力转移到路边两侧的景色上。   大白天的想这些不太好。   此刻,他正在御剑前往青苑居的路上,   一想到待会儿又可以见到折风渡了,夜凡尘心里有些开心,就连御剑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要是他可以在三清门多呆一段时间就好了。   师父应该也会喜欢他的吧?   那到时候应该怎么和师父解释这件事呢?   夜凡尘的思绪逐渐飘远……   飞出好远一段距离,直到“青苑居”这三个字映入眼帘,夜凡尘才蓦地回过神来……   等等,自己刚才不是在想怎么才能早起嘛?   ……   青苑居中,夜凡尘到的时候,折风渡还不在。   根据曲无应的说法,魔尊应该是找他的那几个下属开会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不在,夜凡尘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索性便到他那张床上闭目打坐去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真气在体内运转了几周,夜凡尘感觉神识明朗了许多,他睁开双眼,准备从床上下来。   然而在无意中,他不小心伸手挥落了一个原本摆在床脚的物件,看样子好像是一本书。   夜凡尘赶忙弯下腰将那本书捡了起来。   没想到折风渡睡前还有阅读的习惯,他真是一个好学的魔修。   然而在翻过书封的一瞬间,夜凡尘看见了上面的“双修大全手册[图鉴]”这几个字。   他愣住了,大脑仿佛宕机了一样,夜凡尘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这本书讲的到底是什么,直到他翻开其中一页,看到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夜凡尘像是摸了个烫手山芋一般,一股脑地把那书塞回了折风渡的枕头底下。   他坐在床沿,感觉脑子还有些麻麻的。   怎么……是这种书啊。   这种书他还是不要偷偷看了。   过了半晌,夜凡尘冷静下来,他回头瞄了一眼枕头的方向,突然想到折风渡会不会天天都在看这本书。   原来……对方一直在偷偷学习吗?   难道这就是自己最后每次都落得很狼狈、折风渡却总显得游刃有余的原因?   夜凡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轻轻地将枕头掀开一条缝,又瞄了一眼那本书。   他意识到……这是一本很厚的书,也就是说里面会有很多内容。   他不看,但是折风渡会看。   而且折风渡可能已经看了很多,说不定都快看完了!   那自己再不看,然后折风渡天天看,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岂不是他落后的越来越多。   夜凡尘又想到了那个无法早起的问题,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自己也学习的话,那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狼狈?   夜凡尘用神识在殿门口探寻了一番,确认折风渡还没回来后才小心翼翼将那本书给拿了出来。   他一边翻书一边在心中碎碎念……   不是他想偷看的,不是。   是因为折风渡先看了,所以出于公平起见他也要看一下。   夜凡尘飞速地翻了起来,他的反应很快就从起初的耳根发烫、不敢细看变成后来的“啊,原来这样也可以吗?”、“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更厉害的”。   在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夜凡尘的动作停了下来,与寻常双修动作不同的是,这画面中两人的位置是颠倒过来的。   从神情和动作来看,自己的那一方好像是在上面。   招式的名字旁边还画了一只被切开的新鲜橙子。   虽然夜凡尘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这只橙子应该和这个招式的名字有联系。   他又仔细看了几遍连招。   夜凡尘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种想法,如果用这种方式的话,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就能掌握主动权?   而只要自己能控制时间的话,第二天或许就能早起了。   夜凡尘将这个招式记下,又将书塞回折风渡原来放的地方。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这是一个值得尝试的办法。   ……   夜幕降临,微凉的寒冰玉石上,   折风渡撩起夜凡尘鬓边散落的银发,亲了亲夜凡尘的嘴角。   他看着对方飘忽不定的眼神,笑着问道:“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夜凡尘回过神看向他,眼睛却眨得厉害:“我……”   “嗯,怎么了?” 折风渡用指节蹭蹭他的脸颊。   夜凡尘攥着折风渡胸前的衣襟,不去看他的眼睛,“今天,我想在上面。”   折风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气氛安静了片刻,直到他对上夜凡尘晦暗不明的浅色眼瞳和对方烫得发红的耳朵尖,才意识到夜凡尘想做什么。   他当即托着夜凡尘的腰,把对方抱起来,“都依你。”   夜凡尘看着折风渡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他的耳根变得越来越烫。   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好扶着对方的肩膀慢慢坐上去,“这回你……嗯,你先别动,让我来。”   “好。” 折风渡弯起嘴角,伸手扶住对方。   家里的猫猫要主动,他怎么会不乐意呢?   ……   没过多久,   折风渡捏了捏夜凡尘垂落在鬓边的银发,擦了擦他眼尾的泪珠,勾起嘴角,“嗯,怎么不继续了?”   夜凡尘靠在折风渡肩头,长睫忍不住地颤,他咬着唇,声音听上去很累,“……你让我休息一下。”   他感觉被那本书给欺骗了。   这与夜凡尘先前想的掌握主动权、或许就不会那么狼狈了、第二天可以早起相差甚远。   明明自己动好像更加累。   “累了?” 折风渡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把夜凡尘鬓边的湿发撩起,看着对方就像是一只累瘫了的猫猫,躺在地板上不停地哈气。   夜凡尘不想就这么轻易认输,他倔强地说了句“没有。”   但这句“没有”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折风渡亲亲他的嘴角,“没事,我来。”   ……   完全结束之后,整间屋子中都是控制不出溢出的灵气,夜凡尘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多亏了他今天的勇于尝试,疲惫感比往常还要多出一倍。   明天肯定早起不了了。   折风渡看着气喘吁吁的猫猫,伸手蹭了蹭他的脸,这种感觉夜凡尘不讨厌,甚至觉得挺舒服的,他惬意的半眯着眼睛。   直到折风渡的指尖碰到他脖子下方的那块位置,一股又痒又麻的感觉直冲识海,难受得夜凡尘的脚趾都绷紧了,他像触电似的立马缩到了床角的枕头堆中。   怎么会这么难受?   这会儿,折风渡没再碰他了,可脖子那块还是麻麻的。   于是夜凡尘伸手试探性地摸了一下,可指尖那儿刚传来微凉的触感,方才那股又麻又痒的感觉便又出现了。   “嘶……”   夜凡尘发出一声闷 . 哼,把脸埋得更深了。   他总感觉自己刚才像是摸到了一个鳞片。   夜凡尘忽然想到,麒麟……麒麟好像是有鳞片的。   而且冒似和龙一样,脖颈处都有一片逆鳞,逆鳞摸起来会有特别的感觉。   就比如自己刚才那样。   完了 。   夜凡尘把脸压在枕头底下,他想……   连逆鳞都长出来了,那龙角会不会也出来啊?   倒时候自己还怎么见人?   折风渡肯定会笑话自己的。   而另一边,折风渡看刚刚还好好的人,这会儿突然像条猫猫虫一样扭到了床角,还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他愣了一下,问:“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   过了许久,一道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后面传来,“没有……就是累了。”   夜凡尘钻了出来,但小心翼翼地用头发将脖子那块全部遮住。   在确认折风渡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情况下,他慢吞吞地朝对方挪了过去。   “那我们早点休息。” 折风渡搂住夜凡尘,亲了亲他的额头。   “嗯。” 夜凡尘将脑袋埋进折风渡怀里,又扯了扯衣领藏住自己刚冒出来的鳞片。   他想……这样对方应该就看不到了吧。   可能因为太累了,折风渡怀里的人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正当折风渡拉下床帏,准备闭目静憩一下的时候,窗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他看着外边乌云密布、紫电交加的夜色陷入了沉思,外面明明没有人渡劫,而这个季节打雷更显得反常。   天边为何会突然出现异样的征?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人轻哼了一声,似乎被那雷声给惊扰了。   折风渡用灵力将那雷声彻底阻隔住,他俯身抱住夜凡尘没有再多想。 第65章   青苑居中,   一道灵力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落下,   “你说这托梦有用吗?”   “都这时候了,甭管有用没用,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两道苍老的声音似从高处传来, 飘渺而虚空,很快便消散在云雾中。   折风渡感觉眼前的场景快速变幻起来,自己所处的空间像是扭转了三百六十度,一股巨大的斥力将他从水面拽出。   他的意识逐渐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潮湿的雾气扑到脸上, 四周阴风测测, 两旁还摆着骇人的刑具。   折风渡环顾了一下这宛如地牢的环境,他皱起眉头……   这是哪儿啊?   自己不是应该在青苑居吗?怎么会在这?   折风渡动了下手腕,正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下一秒,铁链发出“叮呤”的碰撞声, 他的双手竟是被束缚住了。   折风渡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捆妖锁困住的双手双脚:“……”   虽然此时的状况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好在以他的修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挣脱这个铁链。   这捆妖锁对他来说就像个摆设。   正当折风渡准备脱身之际,一道机械而缓慢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第一百章】   【三清门魔修劫营,六派汇集战魔头】   折风渡脱身的动作一顿……哪来的声音?   他左右环顾一圈,确认那声音不是从别处传来, 而是自己脑海中的响起的,   “系统?是你吗系统?”   “说句话啊。”   系统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折风渡:“……”   这系统最好别是出bug了。   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且说那魔头上回被因果六道轮回阵重创, 修为大减, 最终落入六道手中,被囚于三清门的地牢, 手脚皆被捆妖链锁住, 难以挣脱束缚……】   折风渡实在有些听不下去:“???”   这东西是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的修为明明好好的,何时被重创过?   既然如此,那不如自己现在就给它表演一下什么叫“难以挣脱束缚”。   折风渡左手指尖一挥,那铁链顿时冒出白烟,“啪嗒!”一下应声而开。   他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   啊,就这?就这?难以挣脱束缚?   这愚蠢的旁白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紧接着,那声音缓缓响起:【潮湿的地牢中,只见那魔头奋力挣扎,自己身上的铁链却纹丝不动,他被气得怒目圆睁……】   折风渡:“???” 听我说,谢谢你。   此刻,他意识到这完全不是一个是客观、正确、中肯、一针见血的旁白,比起描述自己目前的真实处境,它更像是一个预先被设置好的程序,只会一尘不变地按照自己的脚本念。   而且这内容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好像自己在哪儿看过。   折风渡努力回忆自己到底在听过这段话之际,地牢中传来一声巨响,面前的石门转动起来。   【折风渡束手无策之际,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响动声,似是有人进来了。】   【石门打开,一束光照进了阴暗的地牢,那人身着一袭白衣,如霜雪般的面容散发着寒意……】   【来者正是夜凡尘。】   与夜凡尘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折风渡心想正好问问他为啥自己会跑到这三清门的地牢里,反正那破旁白说的话折风渡是一句也不信。   可此刻夜凡尘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十分陌生,那双浅色的眼瞳中透着寒意,手里还拿着霜寒剑。   折风渡愈发纳闷了……   小麒麟怎么变得这么凶?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和自己撒娇来着。   难道说……   折风渡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管是这根本束缚不住他的劣质捆妖索,还是夜凡尘那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这一切都假得那么不真实,就连八点档的古偶演戏都演得比这真。   真相……恐怕只有一个。   就当夜凡尘靠近地牢中充满着危险的那人时,他却见折风渡朝自己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仙君这是在和本尊玩什么游戏吗?”   折风渡四周环顾一圈,“这水牢虽然不错,让人很有真实感……但到底是游戏罢了,在哪儿不一样?何必大费周章跑到这三清门的地牢中,万一那几个老头不小心闯进来让他们瞧见了,多不好,是不是?”   夜凡尘像是中了定身咒,久久无法言语:“……”   本来想审讯这个魔头的话全被忘在了脑后,。   半晌,他蹙起好看的眉,“你在说什么?谁在和你玩游戏?”   折风渡看夜凡尘还在戏中,他哄道:“本尊说你想玩什么都行,我们回去玩好不好?”   “哐当”一声,长剑出鞘,夜凡尘神情又冷上几分,“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演得还挺想回事,看来小麒麟入戏挺深。   “你明知道这捆妖锁对我来说一点作用都没……” 既然无法动之以情那便动之以理,折风渡一抬手,两条捆妖锁顿时化作齑粉,他唇边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夜凡尘诧异:“怎会如此?”   折份渡还在继续:“你和外人装装还行,但我又不是外人,所以没必要……”   夜凡尘眉头越皱越紧,握剑的指尖隐隐发白。   那旁白再次响起:   【夜凡尘本欲审讯那魔头,可谁知对方先前竟是佯装不敌,只见那两条捆妖锁如齑粉般灰飞烟灭,并用极度轻佻狂妄的言语挑衅夜凡尘,夜凡尘怒不可遏……】   折风渡:“???”   什么“佯装中计”、“出言挑衅”,这东西越说越离谱了这是。   他实在不堪受扰,决定要先把这个声音赶出脑海,“不是我现在不想陪你玩,但本尊突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等我晚上回去好吗?”   夜凡尘:“?”   这魔头究竟在搞什么鬼?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石墙被直直破开,齑粉四溅,通道的尽头是手握大刀的阎魁和他身后的一众魔修。   阎魁大喝一声,“尊上,属下救驾来迟!   折风渡:“?”   特喵的,怎么自己的下属都来了?   折风渡看看想要干架的阎魁,再看看仍旧一副冰霜模样的夜凡尘,所以刚才对方的态度不是装出来的?   这……这不是在“玩游戏”?   那夜凡尘为何对自己如此冷冰冰的?   莫非是他们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   就在折风渡思索的间隙,夜凡尘已经取出一张传讯符:“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这魔头竟是在拖延时间。   折风渡:“所以为何要将本尊关在这里?”   他总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   谁知还未等夜凡尘回答,阎魁便抢先道:“尊上,正道的人怎么想的,管他们做甚?全杀了不就完事!”   折风渡:“……”   关键他啥都没做啊。   这不是让别人误会越来越深了吗?   现在无论是那诡异的旁白还是夜凡尘对他的态度都让折风渡摸不着头脑,明明解决徐道清之后,他的清白也就被证明了。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传来轰鸣声,刚被劈开的通道中阵阵疾风剑影,几个御剑修士御剑落在他们面前,清垣也在其中。   而为首的那人竟是原本早已变成血魔的徐道清。   徐道清拔.出长剑,对折风渡怒目而视,“魔头,没想到你佯装不敌故意落入我正道手中竟是为了放出上古凶兽九阴,今日我定叫你有去无回!”   阎魁已拔出了手中的大刀,这气他们魔尊怎么受的了?   只要折风渡一声令下,他现在就把这个牛鼻子老道劈成肉泥。   可他转头一瞥,却见折风渡并无任何要发怒的迹象,只是疑惑地皱着眉,看向徐道清,“你怎么还活着?”   不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吗?   徐道清大怒,“你咒我死?”   折风渡嗤笑一声,心想莫非是当初斩草除根不够干净,这血魔竟又“死而复生”了?   他倒要看看对方还想装到几时,“区区血魔,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随着折风渡话音落下,他拂袖一挥,一道赤红的莲焰便朝徐道清袭去。   “不好,这魔头想攻击徐道长,赶紧布阵!”   谁知这时,清垣竟站出来为那徐道清说话。   折风渡脑海中的旁白也在这时响起:   【谁想那魔头率先向正道发起了攻势,清垣长老只得率人布阵】   以清垣为首那帮三清门弟子立即组成了一道七星阵,而夜凡尘则站在阵前拿长剑指着自己。   望着眼前的此情此景,折风渡没来由得有些生气……   夜凡尘居然会为了一个无耻小人对他刀剑相向?   这种委屈他什么时候受过?   他倒想要问问夜凡尘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折风渡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质问,眼前的场景就开始快速地扭曲坍塌,无论是正道还是那些魔修在他眼里都缩成了一张画,画面被捏皱,离他越来越远。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斥力将他弹了出去。   ……   折风渡从梦中惊醒,身下是温暖的床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怀中温软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个人。   夜凡尘还没醒,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嘴唇泛着些粉,他安静地窝在折风渡怀里,和方才梦中的那人相差甚远。   可一想起梦中对方那冷冰冰的神情,折风渡眉锋微蹙,蓦地往后一挪。   “嗯——”   夜凡尘似乎被折风渡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舒服,他轻哼了一声,长睫颤了颤。   折风渡愣了一下,他现在冷静下来,方才经历的那些场景全都一股脑涌了上来。   而这会儿,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几句旁白耳熟了。   这……这特么不是《一剑封神》中的台词吗?   想到这,折风渡蓦地从袖里乾坤中取出那两本书,他迅速地翻了起来,只见《一剑封神》第一百章的标题:   【三清门魔修劫营,六派汇集战魔头】   而《一剑封神之成为偏执魔尊的心尖宠BL》的尾页不知何时冒出一行小字:   “根据小说《一剑封神》改编的同人小说。”   竟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折风渡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他陷入了沉思。   自己进入这个修真世界之后的种种事迹与方才那个梦境结合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特么的,原来《一剑封神》才是原著?   如果这样的话,那方才梦境中发生的场景应该就是原著的走向,而夜凡尘其实是无cp文里的修仙男主?   可此时,折风渡垂眸看了眼躺在自己身边面色泛红的夜凡尘……   他……他这是睡了无cp男主?   折风渡望着夜凡尘好看的睡颜静静出神,紧接着他伸出手捏了一下夜凡尘的脸颊。   “唔?”   夜凡尘白皙脸颊上刚被捏的地方泛起一道浅色的印子。   他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折风渡:“你做什么?”   折风渡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嗯?” 夜凡尘忽然清醒了些,他有些委屈地问:“那不是应该捏自己吗?”   折风渡:“忘了。”   夜凡尘:“?” 第66章   折风渡看夜凡尘抿着薄唇, 双颊还泛着红润的色泽,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捏得很痛?”   “嗯……” 其实脸倒没多疼,但夜凡尘感觉浑身酸得没劲, 他慢吞吞地将折风渡的手移到自己腰上, “这里……”   折风渡的掌心覆上对方柔软的腰肢,他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帮夜凡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但视线却飘向远处, 眼神有些放空, 明显在想心事。   夜凡尘隐约感觉到折风渡的情绪不对。   他仰起脑袋, 问对方,“你都梦到什么了?”   折风渡的动作忽然停下来,看着夜凡尘:“你讨厌我吗?”   “嗯?” 这突如起来的话题是夜凡尘始料未及的。   夜凡尘:“不讨厌。”   哪有人会和自己讨厌的人在一起的呀?   折风渡又帮他揉了两下,紧接着抛出了一个更加深奥的问题, “如果得道飞升和我只能选一个的话, 你选什么?”   夜凡尘:“……”   他眨了下眼睛,这都是什么问题啊?   折风渡见对方沉默下来,面上还是一副十分困惑的模样。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哎,还要思考,那一定是得道飞升比他重要。   悲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 下一秒, 折风渡低下头, 见小麒麟明明困得眼皮都要贴在一块了, 却还是费劲思考的模样,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自己的问题或许是有点无聊了。   他拉了拉被子, 准备哄对方睡觉, 可就在这时,   “你。”   耳边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   折风渡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选你。” 夜凡尘看着他。   折风渡又问:“为什么?”   夜凡尘半张着唇愣了一下,怎么还要问“为什么”呀?   对方不会还有十万个为什么在等着自己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因为如果你不在身边的话,我会想你,这样修道不专心……估计也没法得道飞升……”   这回换折风渡沉默了,半晌,他一边玩着夜凡尘鬓边散落的碎发,一边开口道:“那如果你可以呢,我是说如果……”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唇上忽然传来了一个温热的触感。   夜凡尘怕他问出更多的问题,直接堵住了折风渡的嘴。   折风渡愣了一下,随即他的指节滑入对方柔顺的发丝,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和平时给人的印象不同,夜凡尘的嘴唇很软,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亲起来甜甜的。   方才梦境中的气愤和醒来之后发觉自己穿错书了的震惊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折风渡按着夜凡尘的后脑,去咬他的嘴角……   空气中的湿度变得越来越高。   “唔……”   两人分开之际,夜凡尘的面色泛红,呼吸不太平稳。   而折风渡从身后抱着他,指尖游走于对方宽大的衣袍之中。   虽然疲惫感还是很重,但夜凡尘想刚才折风渡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如果能让他开心起来的话,那再来一次也不是不行。   床帷被再次拉了下来,烛光慢慢燃尽……   可这回到一半时,对方竟伸手摸向了他的袖里乾坤。   折风渡从中夜凡尘袖中摸出了一条捆妖带,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那丝绸质感的带子,在夜凡尘耳边低声道:“仙君随身带着这东西,是为了捉妖怪吗?”   “嗯……不是。” 夜凡尘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身后的男人却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忍着抽泣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你要做什么?”   折风渡没有回答。   可下一秒,眼睛被人从身后绑了起来,双手也是。   困妖带的末端被人打了个结实的绳结,此刻的夜凡尘完全无法挣脱。   黑暗之中,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夜凡尘害怕,脖颈处逆鳞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强。   一种就要维持不住人形的预感呼之欲出,他忍不住瑟.缩起来,就连夜凡尘当时身处幽冥火陷阱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难受过。   直到折风渡用冰凉的剑柄划过夜凡尘的皮肤,红色的捆妖绳终于被泪水染湿,变成了一种更深的红色,一对莹白色的龙角从夜凡尘头顶长了出来。   身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原来麒麟长这样吗?还挺可爱的……”   夜凡尘咬着自己的嘴唇,发不出声音。   折风渡的指腹因为常年练剑而带着一层薄茧,他一碰龙角,夜凡尘就想逃。   可他每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天真的麒麟怎么斗得过“险恶”的人类?   夜凡尘如霜雪似的银发铺开,眼睛被红缎蒙住,一对莹白色的龙角完全不显得突兀,倒为他原本冷清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异样的美感。   看着眼前的场景,折风渡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代的那些志怪小说中都喜欢写蛊惑人心的妖怪。   这样的小麒麟谁受得了?   夜凡尘有些受不了,“你别碰角了……”   但折风渡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他故意去碰那对龙角的尖尖,变着法地磨着夜凡尘。   折风渡的手背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呜——” 夜凡尘张口咬住了他的手,但没用多少力,像是小狗在磨牙一样。   折风渡忍不住笑,“仙君到底是麒麟还是小狗?”   他话音刚落,夜凡尘又咬了他一口,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到折风渡的掌背,后者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碰了,不碰了。” 折风渡开始哄人,他怕自己再这样欺负夜凡尘,小麒麟会真的生气。   他解开夜凡尘身上的捆妖带,将人翻过来,去亲夜凡尘脸颊上的泪痕,   “怎么哭成这样?”   却全然不提刚才自己把对方欺负得有多狠这件事。   “角……角都长出来了。”   夜凡尘觉得他现在模样肯定丢人极了……你看折风渡笑得多开心啊。   “麒麟角多可爱啊,哪里不好了?” 折风渡一边笑,一边替夜凡尘顺气。   如果不是怕麒麟咬人,他还想再摸一摸那对角。   夜凡尘见这个罪魁祸首笑得这么开心,他愈发委屈起来,“明天我还要主持筑基期弟子的考核仪式,就带着这对角去嘛?”   折风渡想了想,“让你那两个师弟去,那什么……那个叫尹柏寒的,让他去。”   这对角他可以看,别人可看不得。   “而且说不定,明天早上角就不见了对不对?” 折风渡试探性地伸手想再摸一把对方的角,在半空中就被夜凡尘“啪”得一声给拍掉了。   他笑着去亲夜凡尘的嘴角,抱着对方蹭了蹭,“怎么,不信我?要不要去后院泡个温泉?这样能恢复得快一点,明天肯定就好了,好不好嘛……”   夜凡尘被折风渡一亲就没了脾气,他沉默地攥着对方衣服的一角,思忖片刻,道:“好。”   他现在有些累,泡温泉这个提议听起来确实不错。   ……   青苑居的后院有个天然的温泉,这里灵气充沛,有益于活经化骨、促进周身灵力与血液的循环,不仅适用于平时的修炼还可以养伤。   折风渡这回来三清门是得了贵宾的待遇,所以此时他才可以带着小麒麟来这泡温泉。   此刻,岩石的周围弥漫着蒸腾的雾气。   夜凡尘小心地用脚背试了试水温,然后就被折风渡抱了下来。   他的银发在泉水中荡开,白皙的皮肤因热气而染上了层薄红。   夜凡尘靠着折风渡的胸膛,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得像只晒太阳的猫。   现在被热水这么一泡,他浑身的酸.痛感都被无限放大了,尤其是脖颈的逆鳞那里,又酸又。涨,完全不想动弹。   在热气晕染的池中,夜凡尘有些迷迷糊糊的想,明天确实可能得让尹柏寒代替一下自己。   还没泡多久,折风渡便感觉肩头一沉。   他低头一看,只见小麒麟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他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将人从池中抱了出来。   ……   第二日,夜凡尘还是被传讯符给吵醒的。   不过这次是个好消息,   铸魂师的招魂仪式终于结束了,清筠醒了。   在与清垣结束通话后,夜凡尘火急火燎地从床上起来,百忙中他抽空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确认角消失了之后,他匆忙地亲了折风渡两下才从青苑居离开。   他到藏经阁的时候,清筠已经端坐在床榻前等着他了。   清筠的神情显得很放松,在看到夜凡尘的时候,他还冲对方笑了一下,除了看上去比平时稍微苍老了些,他与往日那位和蔼的老人并无区别,就好像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而已。   夜凡尘问他,“师父,你感觉怎么样?”   “好得很,这次重新安装了一下魂魄,人也感觉年轻了不少,现在为师也要体验一下年轻人的生活了……” 清筠捻着长须,还是和往常一样爱开玩笑,他拍了拍床铺,“凡尘,你来的正好,快与为师讲讲这段时间三清门发生的事情,看看我有没有错过什么精彩的内容。”   夜凡尘走上前去,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清筠说了一下。   当然侧重点在徐道清的阴谋和折风渡是怎么帮助正道一起对付徐道清上的。   清筠听完之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点点头,带着一种看破世事的透彻,“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片刻的沉默后,   夜凡尘主动开口道:“师父,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哎……” 清筠叹息一声,“身世的事情,为师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亲自告诉你的,毕竟这事瞒得了你一时,瞒不了你一辈子,你早晚也会知道,谁想碰巧遇上了这事,你可曾怨恨过为师骗你?”   夜凡尘摇摇头,“师父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   “三清门和师父对于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   清筠打断了他,“凡尘你不生气就好,这些见外的话就省了,不如和为师说说别的……”   夜凡尘有些愣怔的抬起头,却见清筠露出一个好奇的神情,像是打听八卦异样竖起了耳朵,“那个,你和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 夜凡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清筠:“就是你和折风渡,苍玄宗的宗主。”   夜凡尘一愣,在意识到清筠问的是什么后,他的眼神飘忽起来,有些慌乱地避开了清筠的视线,   “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有人和你说的?”   夜凡尘没来由得紧张起来,和折风渡在一起这件事他明明从未告诉过三清门的人,为何师父刚醒来便得知了这件事?难道是有人向他透露了什么?   “啊?” 清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长须,笑着道:“为师之前不知道啊,可刚才你自己亲口承认的。”   夜凡尘:“……”   怎么感觉师父这次醒来,变得狡猾了?   居然对他使诈。   清筠:“凡尘你别紧张,你们年轻人之间两厢情愿的事嘛,为师当然不反对,”   夜凡尘松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听清筠笑着道:   “但你清垣师叔可就不一定了。” 第67章   “呜, 呜,呜,”   阴风刮过门板, 发出阵阵凄厉的声响, 为寂寥的夜色平添一份诡异的气氛。   景岚将自己的脑袋蒙在被子里,试图将那声音阻隔在外……   可是,好想去茅厕啊。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不情愿地从被子中爬了出来。   漆黑的夜色中, 景岚忽然想起了白天他听到的那个传闻, 听说最近有好几个低阶弟子总在半夜无缘无故地消失, 门派长老四处搜寻却无果,还有人说自己起夜的时候碰到了鬼魂幽灵一样的存在,那东西据说长得和人一样,却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当初景岚听完对方的这番话, 大笑道:“你可拉倒吧, 我看多半就是你自己吓自己……哈哈哈哈哈,看这胆子小的……”   可此刻,听着屋外那宛若女子低泣的风声在不断地敲打着门扉,同时也攻击着景岚脆弱的神经,让他变得疑神疑鬼。   景岚只得在心中怨恨自己不争气, 为啥现在还没辟谷。   如果他是已经彻底辟谷的仙人, 那他起码不用半夜起夜, 可以一觉睡到爽……哦, 不对,仙人应该不用睡觉。   景岚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出脑海, 他一边用烛照术照明, 一边从袖里乾坤中扒拉出一张辟邪符贴在自己脑门上给自己壮胆, 口中默念着“妖魔鬼怪快离开”……   离开卧房之后,他试图想一些最近发生的趣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其中就包括苍玄宗的魔尊要和他们大师兄结为道侣这件事……   一想到这,景岚与生俱来的八卦精神与写手天赋就被唤醒了,想当初对方刚来三清门的时候他就瞧出端倪了,封淮……哦,不,折风渡这人真行,伪装成入门弟子扮猪吃老虎是吧,话本故事都没他这么敢写。   景岚嘴边生出几丝笑意,走进那阴暗的茅厕时,他心中已经没有那么怕了。   当他哼着小曲往外走时,才发现外面还有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后脑勺贴着一张赤红的黄符。   望着眼前的场景,景岚想起了自己脑门前也贴着一张辟邪符,他一拍对方的肩膀,嘻嘻哈哈道:“兄弟,我懂你,一定是白天鬼故事听多了吧?”   说到这,他好奇地将对方那符扯下来凑近了端详,“哎,别说,你看你这符画得还挺别致,怎么瞧着有点像……”   “有点像……” 景岚越看越皱起了眉头。   怎么有点像镇尸符啊?   哎,怎么可能呢?   景岚被自己的奇思妙想给逗笑了,他在心中轻嗤了一声,心想如果这是镇尸符的话,那他旁边的人难不成还能是……   这一瞬,他的思绪一僵,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景岚缓缓将自己的视线从那符上移开。   正好这时,那人转过身来,对方惨白的脸上赫然映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景岚感觉浑身血液直冲头顶,“友好”的问候下意识地从嘴里冒了出来,“我我我我我我草……”   ……   九重天上,点点花瓣落入清澈见底的月池中泛起阵阵涟漪,平滑如镜的湖面映照一株繁花盛开的挺拔大树。   漫天飞舞的花瓣在清风中起舞。   这本该是一副十分唯美的场景,可此刻一个人老人却坐在那树旁,满脸烦躁地解着自己手中如毛线一般缠成一团的姻缘线。   这是月老被迫加班的第十天。   那日他与司命走投无路之下只得给云宸托梦,希望他在发现自己误把同人当成原著之后能够速速迷途知返,将剧情扳回正轨。   在此之后,月老日日守在自己的姻缘树前,盼望哪一天这乌漆麻黑缠成一团的姻缘线突然就自己全解开了。   他等啊等等啊等,却始终没等来这一天。   忍无可忍的月老决定亲自上去查探一番,他找出了那两根“始作俑者”的姻缘线一看,发现原本的绳结变成了死结。   月老懵了,月老叫来了司命一起看,司命也懵了。   两人透过月池看了一眼凡间的景象,他们只见折风渡一脸的春风得意,已经准备去三清门找夜凡尘的师父提亲了。   月老与司命相视一哭,一个人取出自己被涂得乱七八糟的司命薄重新誊写,另一人认命地解起了姻缘树上缠在一块儿的绳结。   此刻,望着两人打成死结牢牢缠在一块红得发光的姻缘线,月老甚至怀疑云宸是别有居心地把原著给走成了同人。   这段故事,神仙听了会沉默,凡人听了会流泪。   “唉,走成同人就走成同人吧……” 月老认命似地叹息一声,他的余光望姻缘树旁的池水望去,平静的湖面倒映着折风渡的脸。   他们神仙想看凡人的命数很容易,只不过没发生的事情只有模糊的影像,因为这一切还未成定数。   此时笼罩在折风渡上方的一团看不透的黑雾,这象征着他在凡间的劫数还没彻底结束。   虽说折风渡把正剧当成了同人,但该经历的劫数还是要走完的。   月老一边解着手中的绳结,一边忿忿感叹道……   云宸,你最好早日渡完劫回到九重天,到时候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   青云峰今日格外热闹,方才短短半个时辰内便看到好几拨人从山上走进走出,清垣靠在窗边,不由得想凑个热闹,他问尹柏寒,“宗门里最近可是发生什么热闹的事了?”   尹柏寒正在往嘴里塞些什么吃,含了口东西说话声音含糊不清的。   “你说这……” 清垣睨了他一眼,自问自答起来,“会不会是苍玄宗的人打算走了?”   一提到这事,清垣的语调明显雀跃起来,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经过了这次徐道清的事件之后,六派决定将九阴的魂魄转移到南冥的极寒冰川之下,那里的上古冰川拥有净化邪煞之气的功效,天然克制九阴这种邪物,他们只需用法术将九阴的魂魄封印在那儿,再过几百年,冰原下的魂魄便会自行消散,从此不会对三界构成威胁。   解决完这件事后,苍玄宗差不多也要离开三清门了。   一想到折风渡即将离开自己的小师侄,清垣面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尹柏寒回想起折风渡今早对自己说的话,他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从兜里掏出更多的糕点,准备拿一些给清垣,“那个是……”   遭了……   尹柏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大师兄和苍玄宗宗主在一起这件事师父好像还不知道。   他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   折风渡今天早上怎么和自己说的来着?   尹柏寒依稀记得,折风渡往自己怀里塞了一把糕点,“多拿些糖给清垣真人,让他知道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这里还有些降火的草药,一块给你师父带过去吧。”   那自己……自己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怎么就这么轻易应下了这件差事呢?   哦……自己当时在吃糖,想也没想就点了头,然后……   “那个是什么?” 清垣仍旧微笑着注视着尹柏寒。   面对师父期待的神情,尹柏寒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从兜里摸出一把糖,“师父……你要不要来点?”   “嗯?” 清垣不明白尹柏寒的话题怎么转移得如此突然,但他还是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糕点。   他往嘴里塞了块杏花糕。   尹柏寒:“师父你觉得这味道怎么样?”   “还行。”清垣咬了一半,挺甜的,就是这包装看着怪红的,他问对方,“……你哪来的?”   尹柏寒有些结巴起来,“大师兄,大师兄……”   清垣皱眉,“凡尘给你的?”   怎么好好的,这孩子说话就突然结巴起来了呢?   尹柏寒往后退了几步,试图与清垣保持在安全距离内,“大师兄和他的道侣给我的……”   “师父,好吃吧?”   清垣眉头一皱,忽觉事情不对,声音大了许多,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道侣?”   尹柏寒从旁边提起出一个茶壶,人却又往后仰了些许,“师父……喝水吗?”   但就凭他们两现在的距离,除非尹柏寒当场表演杂技高空抛壶,否则清垣绝无可能喝到他递的水。   “我问你什么道侣?咳!咳!” 清垣被糕点呛得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尹柏寒小声,“折风渡。”   “什么?” 清垣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吼道:“你再说一遍?”   尹柏寒拿起门口的剑,一鼓作气道:“大师兄的道侣就是折风渡。”   说罢,夺门而出。   大约几秒后,   “折——风——渡——”   青云峰上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整片树林都为之震颤,小动物们四散溃逃。   ……   青苑居中,   折风渡整了整自己的衣摆,他对着铜镜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看这镜子里的人,多人模人样……啊,不,英俊帅气,简直挑不出瑕疵,很难想象夜凡的师父会对自己不满意。   下一秒,   “扑哧,”   望着着窗外被惊得四散纷飞的候鸟,折风渡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曲无应道:“本尊怎么感觉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是本尊的错觉吗?” 第68章   三清门的后山,   面对空空如也的茅屋,景岚从冼澜安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冼师兄,我发誓……昨晚就是在这里,那个红眼怪物,打扮的和我们三清门弟子一摸一样,脑袋上还贴着奇奇怪怪的符文,要不是我跑的快,可能就没命了……”   他叹了口气, 语气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冼澜安四周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皱了下眉, “你可清楚那红眼怪后来的去向?”   “不知道。” 景岚连连摇头,当时的情形太吓人了, 他只顾得上逃命, 哪里还有心思去留意那个红眼怪啊?   “但我当时把它脑门上的符纹给撕下来了……” 说着,景岚从怀中取出那皱巴巴的符纹递给冼澜安, “这符好像有点镇压效果, 我不小心撕下来之后,那怪物就暴走了, 就怕……就怕它混到宗门里, 那麻烦可就大了。”   冼澜安看了眼手中的黄符,面上神色又凝重几分, “此乃镇煞符。”   “一般是用来镇压僵尸、凶兽恶灵等邪煞的, 为什么……” 他话语一顿。   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他们三清门弟子身上。   联想起最近宗门里总有弟子半夜失踪、两三日后又突然回归的传闻, 冼澜安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景岚问他,“师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几位长老?”   冼澜安的视线落在茅屋外的一串足印上,那片足印通往后山树丛深处,而景岚说自己当时是御剑走的,那么这个脚印极有可能是红眼怪留下的。   “我想到后山看一下,那里说不定会有些线索,你若是怕的话,可以先回宗门将这件事报告长老。”   “我……” 景岚循着冼澜安的目光望去,他踌躇了片刻,还是说道:“我与你一道去吧,师兄。”   冼澜安点头,“行。”   ……   青苑居中,   “你说是这双镶金边的好,还是纯黑的?” 折风渡站在铜镜前,换了好几个站姿,   曲无应盯着那两双靴子看了良久,并没觉得区别很大,而且魔尊这大红袍子一穿,就只能露出一个脚尖,谁会注意到他的鞋啊?   除非……他要在夜道长的师父面前跷二郎腿。   好像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当然这话曲无应没有说出来,他看向折风渡道:“尊上本就生得一表人才,属下觉得无论您穿哪双都好看。”   折风渡显然对他这个回答不满意,“如果硬要选一双呢?”   曲无应愣了一下:“那金……金的?”   折风渡扭头看向他,似乎在等一个为什么。   “呃……” 曲无应吱吱唔唔地编起理由,“金的喜气一点,不过黑的也不错,比较威严,很符合您魔尊的身份。”   他话音一落,气氛安静下来。   折风渡并未发表看法,他蹙着眉似在思考什么,半晌,他还是纠结道:   “算了,本尊再考虑一下,你先到外面等着本尊吧。”   曲无应说了声“好”便离开了,心里却嘀咕了一下,当初面对正道的围剿,尊上连双鞋都不穿还不是照样干翻所有人,怎么现在只是去见夜道长师父一面就要纠结那么久?   果然……爱情会使人改变吗?   曲无应离开之后,折风渡低头看着那两双鞋,食指摩挲过下巴   黑色的这双确实比较符合他魔尊的身份,和他这身红色的衣服也很搭,但是……镶金边的会显得贵气一点,让清筠这个老头意识到他们苍玄宗不缺银两这点也很重要。   就在折风渡纠结万分之际,   “尊上,您好了吗?夜道长他们应该已经在青云峰上等着了。”   传讯符中响起了曲无应的声音。   “……好了好了。”   在对方的催促下,折风渡匆忙地穿上了那双黑色的靴子。   与此同时,他思索起来……待会儿见到清筠应该喊他什么比较好?   这回总不能喊臭老头了吧?   那喊什么呢?   清筠真人?   又显得很生份。   清筠掌门?   他,堂堂苍玄宗宗主,这么叫恐怕也不合适吧?   唉,真是愁人。   折风渡的思绪不禁发散开来,万一清筠和那个臭老头清垣一样也不喜欢自己呢?   可恶。   他那么大一个反派魔尊为什么要担心这种问题?   整个苍玄宗摆在对方面前,清筠就算不喜欢也得接受他和夜凡尘在一起了这个事实!   想通这一切的折风渡,面上又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他站起来的那一瞬,四周却突然安静了许多。   异样的静谧中带着一丝诡异。   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好似有什么物体遮挡住了天外的光。   折风渡再低头的瞬间,脚尖那原本朴素的黑忽然变成了一种刺目的红,而他的衣摆开始散发出诡异的紫光,眼前的一切物体甚至产生了重影。   这靴子怎么变色了?   原本搭配好的颜色忽然变得如此丑陋不堪让折风渡大为光火,直到几缕黑雾出现在他周身,不断发出“沙,沙,沙,”的低吼声,体内的血脉似乎都滚动沸腾了起来。   就算是使用炼焰诀的时候,他都从未体验过如此强烈的灼烧感。   透过铜镜,折风渡看到自己额心的红纹在不断加深,手臂内侧惊现一条赤色的纹路。   他的眉峰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念出了那两个字,   “九阴。”   折风渡意识到,这是他体内属于九阴的那缕魂魄在震颤。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探寻到一股前所未有强大而陌生的气息……   此刻,就在自己的屋外。   ……   青苑居外,   “阁主,你说我们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出现在此地会不会不妥,要不还是和三清门的掌教说一声?”凤绥身边的老者觉得他擅闯三清门的举动有些冒险。   “未必来得及。” 凤绥的神色不像当初那般散漫,他摇了下头,随手布下一道结界,将青苑居外的所有人都屏蔽在结界外,“若不是九阴复活即将危及三界、影响太大,我都不会离开南溟特意跑到此地来告诉他这件事。”   毕竟让折风渡回想起自己的前世乃泄露天机。   凤绥的这番话让老者回想起当初烛九阴祸世、整个三界陷入人间炼狱的传闻,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凶兽当真如传闻一般纵横寰宇、抹杀浩劫,如此无解吗?”   凤绥:“烛九阴确实强大,但并非无解,且如今它缺了无尚宝剑与云宸体内的一魂一魄,还不能完全恢复到当年的全盛时期,甚至难以凝聚兽形,如果我们早做对策,事情应该不会演变得那么棘手,现下的当务之急便是让云宸恢复记忆。”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那阁主您这次要如何让他想起自己的前世呢?”   上次七情幻境被迫中止后便再无法启用,此次恐怕只能另寻他法。   凤绥叹息一声,“直接告诉他吧,希望他不会……”   他话音未落,两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炽热的炎柱直冲云霄,四周屋瓦炸裂,空中都是碎散碎裂的齑粉。   凤绥指尖迅速凝成一道光屏,抵挡住那炸裂的火光。   巨烈的雾气中,折风渡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他掌间燃出一道赤焰,“何人擅闯三清门?没想到这世上想当徐道清竟真不少。”   凤绥一边抵挡他的赤焰,一边解释道:“你误解我了……”   “本尊误解你什么了?” 折风渡看了眼四周的结界,轻嗤一声,“你不是擅闯的难道还是正大光明进来的?”   “如果本尊没猜错的话,你是为了九阴的魂魄对吗?”   “呃……不完全是。” 凤绥在脑海中组织语言,“还有你的身世。”   折风渡眉头一皱,“什么身世?”   莫非对方知道自己穿书者的真实身份?   那为何系统却只字未提?   此刻,凤绥见对方没方才那么暴躁了,他道:“五百年前,你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   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一卷画轴,在折风渡面前展开,“这便是证据……”   凤绥指着画卷中的雪麒麟道:“如今的三清门首席弟子临安仙君是这只雪麒麟化形而来,而旁边的这人便是你,五百年前我们就是故交。”   他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当初料到了云宸见面不认人的场景所以留了这么一手,现在人证物证具在,对方想必没理由再怀疑自己说的话。   可谁料下一秒,   “呵……” 折风渡却是笑了起来,“这不是三清门老祖云宸吗?你以为你随便偷一幅画出来然后画上本尊的脸,本尊就会相信你那蹩脚的故事?”   “没想到吧,本尊见过这幅画的真迹,你这种拙劣的赝品就别拿出来忽悠人了。”   凤绥:“……”   他身边的老者:“……”   凤绥似是没料到这种情况,他愣了一秒,“你就是云宸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为一位高冷且受过培训的魔尊,折风渡一般是不想笑的,除非他忍不住,就比如现在。   他笑得肩膀都开始抖,“你这人编故事是不过脑子吗?”   “本尊若是三清门的老祖,那恐怕野猪都能上树。现在本尊有要事还未解决,我劝你识相点就赶紧离开,不要挡着我的道。”   他话音刚落,三人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青苑居旁黝黑的树丛中飞出几只受惊了的鸟儿,随即一只黑不溜秋的野兽撒丫子狂蹦起来,它似乎正在被什么凶猛的动物追赶着,而这种极度凶险的情况下它竟然一下子跃上了树梢。   几人定睛一看跑到树上的动物。   那像月牙一样弯曲的獠牙、那光滑水润的毛发、那通体油亮的肥膘,不是野猪又能是什么呢?   这一瞬,气氛蓦地安静下来。   半晌,凤绥转过头,看向折风渡:“你自己说的,现在信了吗?”   折风渡:“…………” 第69章   青云峰最高的那座道观上,   清筠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位置,他穿着一身灰衣道袍,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捻着白须, 嘴角挂着熟捻的笑, 看起来像是书中走出的鹤发庞眉的仙人,而夜凡尘坐在他身侧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清筠的问话, 眼神却时不时地往门外的方向瞟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折风渡可能随时会到。   夜凡尘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 银色的长睫颤了颤, 有些恍神。   清筠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断断续续地传入夜凡尘耳中。   “……这是好事, 这是好事啊。”   夜凡尘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   清筠:“不过凡尘啊,你说这以后你不会老是跟着他到处跑, 那为师在宗门里都见不到你……这可不行。”   “师父。” 夜凡尘蓦地抬起头,他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 只是轻声道:“我……还没有想那么远。”   “哎,也是, 以后的事都是变数。” 清筠饮了口茶,唇边笑意却丝毫未退, “就想为师当初也没料到你会是你这些同门师兄弟里第一个与人结成道侣的。”   夜凡尘的脸更红了,他低下头, 垂眸看着自己捧在手中的茶杯。   下一秒, 瓷杯中原本静止的水忽然泛起了一圈涟漪, 几瓣茶叶飘动了一下, 他的神识敏锐地察觉到了道观外传来的动静,疾风驭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夜凡尘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远处望去。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不是折风渡来了?   “凡尘,我来问问你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清垣粗旷的声音突然响彻整间大殿,他御剑还没停稳就急齁齁地落在殿门口,差点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倒,着急忙慌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你真跟那个姓姓姓姓折的小子在一起了?”   清垣粗着脖子,言语间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身后的尹柏寒还在苦苦追赶,“师父,师父,师父你别冲动……”   夜凡尘看着他,“真的。”   “这怎么可以!” 清垣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他拍掉尹柏寒不断伸过来拉扯自己衣摆的手,示意对方不要再阻拦自己,“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没人告诉我?啊……这事还是从我徒弟嘴里挖出来的,要是他没说漏,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全三清门就剩下我一个不知道了?”   夜凡尘与清筠交换了一个愣怔的眼神,解释道:“不是的,师叔,这件事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只是没……”   “哼!” 清垣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嗤,打断了他的话。   “总之,这事我不答应!” 他手里还拿着剑,言语间胡乱比划着,“凡尘啊,你和谁在一起不好,你偏偏要和他在一起?那姓折的是什么人?”   清垣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窘自一人唱起独角戏,“他是苍玄宗的魔尊!他什么事情没做过?哎,你啊……你不要看他现在人前装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要是真没点手段和心眼,他能当上苍玄宗的魔尊吗?”   瓷器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清筠将手中的茶杯搁下,面上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不是你要和他结为道侣,这是凡尘自己的事,你这么急做什么?”   清垣被他噎得说不话,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就就就……就是因为这是凡尘的事,我才急啊!凡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找道侣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我我我能不留个心眼吗?……我看你也是睡太久睡得老糊涂了,要么就是被那折风渡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到这,清垣哆嗦着手指指着在场的几人,不忘把尹柏寒也带上,“你们一个两个……真的是,哎!”   尹柏寒试图缓和一下现场的气氛,“师父你先冷静一下,你和师兄他们静下心好好聊聊,说不定就会发现苍玄宗的宗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对不对?”   “聊什么聊?”   清垣就像是一个易.燃易.爆的火.药桶,最后一根引.线成功地被尹柏寒点燃了,“我不管,我现在就找他去!”   说着,他一把伸手推开对方,提着剑就往外走,“折风渡在哪儿?青苑居是吧?我现在就过去,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夜凡尘与清筠几乎异口同声地劝阻对方,   “师叔。”   “师弟。”   可清垣已踏上长剑,似一阵风般地离去。   “哎……” 清筠叹了口气,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急性子。”   几人无奈,只能御剑追上他。   ……   清垣一鼓作气不带停歇地飞到了青苑居,他左右张望一番,只见门口站着几个魔修,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憋在心中的一肚子火气更胜先前。   他一边大喊一边冲屋子中走去,“折风渡!折风渡!你给我出来。”   这声响惊动了守在门外站岗的曲无应,他先是一愣,在看清了来势汹汹的清垣之后,赶忙上前将对方拦在门前,“清垣真人,您找尊上所为何事?”   清垣:“去去去,谁跟你真人不真人的?赶紧把你们魔尊叫出来。”   这是要把他们三清门当家了?   那是不是下回自己见到折风渡还要叫对方一声折宗主啊?   曲无应面露难色,但在清垣的不断催促下他只好拿出传讯符和折风渡说有人要见他。   可当他将燃烧的符纸传出去的那一瞬,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似乎自己与对方之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阻隔住了。   曲无应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连续使用了好几张传讯符皆没有收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而正在气头上的清垣只当这是对方拖延时间的手段,他忍无可忍地穿过守在门前的几个魔修,一把推开殿门。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巨大的斥力冲他迎面而来,他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嗅到了明显不属于三清的道法。   清垣心下一惊。   这青苑居中何时被人布下了结界?   他当即挥出数道剑气,将破开结界。   待清垣收回剑、曲无应回过神来,两人却见殿中不见人影,而卧房正中的天花板不知何时被人创出了一个巨大的骷髅。   显然,折风渡不在里面。   此刻,   “这?” 饶是一向急性子的清垣也愣了一下,   “他这……” 清垣诧异地转过头,正好瞧见了御剑赶到的夜凡尘几人,“不会是临时改变主意……跑了吧?”   他说完这句话,夜凡尘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倒不是因为清垣的猜测,而是……   他看向被破坏的卧房、结界封锁起来的大殿和早已不见折风渡人影的房间,一种不好的预感盘踞着夜凡尘的内心,眼皮也跟着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不久前这里应该突然发生了什么无法预测的事。   就连折风渡一下子也无法解决的事。   夜凡尘低垂着眼睫,沉默不语地沉思起来。   清垣见夜凡尘的情绪变得如此低落,原本的火气瞬间没了,只剩下满腔的不知所措,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语气缓和了不少,“我刚才只是猜的啊……说不定没跑呢?”   “你看这……” 思考措辞的间隙,清垣走到了床边,他忽然灵机一动似地撩起垂在地上的床单,“说不定折风渡他就躲在床底下是不是?”   因着这话,夜凡尘从沉思中抬起头,朝清垣的方向看去。   当然,床铺被掀开后,床底下空空如也,折风渡根本不在这里。   面夜凡尘投来的目光,清垣整个人又僵了一下,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目光朝别处看去。   尹柏寒也显得很疑惑,“折风渡究竟去哪儿了?怎么都不和师兄打一声招呼?”   气氛变得沉默,就连平时一向笑嘻嘻的清筠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清垣沉思了片刻抬起头,他见夜凡尘低垂着眉眼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自己刚被熄灭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   特奶奶的,姓折的这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搞到了他的小师侄不说,现在倒好,连句话都不交代就一走了之。   他怎么敢的?   他小师侄哪里不好了?   清垣越想越气,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有多不支持这门亲事,只想找折风渡去问个明白。   他提着剑气冲冲地推开殿门,“特奶奶的,这个臭小子居然赶临阵脱逃,我这就去把他给抓回来。”   “哐当!”   门却被人从外推开了。   清垣对上了同样面色沉重的冼澜安,他的脚步顿住了。   冼澜安往殿内望了一眼,“掌门,清垣真人,我们方才在后山找到了半夜失踪的弟子……”   他将殿门推开,伸手指向自己身后。   其余几人这时才注意到冼澜安身后摆着两具担架,而上面捆着一个三清门弟子打扮的人。   对方双目血红,皮肤苍白,眼球凸起,面目扭曲,脸上遍布青紫色的魔纹,长而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神智。   清筠当即大步走至殿门口,他俯下身查探的同时,冼澜安道:   “他们似乎被煞气入侵,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神智。” 第70章   几乎就在清筠俯身下去的一瞬间, 担架上的人瞳中红光闪过,他极力张大着上下颚,发了狂似地想要撕咬身边的一切。   清筠的指尖映出一道金光, 与那人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内,几缕黑雾似的气沿着金光从对方额头冒出, 很快便消散在阳光底下。   以清筠的修为他绝对不会被这种低级的邪煞所伤, 可在接触到那股煞气的一瞬间他的眉头却愈发紧皱起来。   身旁的清垣等人也因这一变化而紧张起来。   夜凡尘率先开口,“师父,这些弟子可是被煞气所侵?”   自从刚才进入青苑居后他的心中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或许折风渡突然的不知所踪也与这件事有关。   “嗯。” 清筠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视线扫过仍在疯狂挣扎的两人,“他们被煞气入侵, 因此失了神智, 才变成了你们看到的这副模样……但这不是普通的煞气。”   清垣急道:“是什么?”   清筠吐出两个字, “九阴。”   气氛沉默下来, 周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   这两个字像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众人的肩上,有些喘不过气。   当年九阴祸害苍生的事迹至今仍轰动着整个修真界。   清筠思索片刻,捻着长须道:“我现在要去趟暗室,凡尘你随我来。”   九阴煞气重现人间, 他第一时间要做的必然是去查探放置着八道九阴魂魄的三清暗室,   随即清筠转头看向清垣,“师弟,我需要你立刻携弟子查探三清门各长老手下弟子的情况, 受到煞气影响的人恐怕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 尽量在不伤害他们的情况下将人控制起来。”   九阴煞气所布下的咒语就连他大乘期的修为也无法解开。   这事恐怕得从根源上解决,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   阴暗潮湿的地下暗阁,   清筠转动石壁上的八卦罗盘。   “吱呀, 吱呀, ”   伴随着沉重的齿轮转动声,厚重的石壁往一侧挪动了几寸,苔藓的腥味混杂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隔着这条窄窄的缝隙,灰暗的光影勾勒出一个执灯人的身型,他的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之中,听到外围传来的响动后,他机械式地转过身,面上神情依旧晦暗不明,唯独眸间一点红光格外醒目。   清筠低压着眉宇,没有再弄出更多动静,但他垂在身侧的二指却在暗中做了个手势,示意身边的人往后退些。   他现在已无法通过对方面目全非的脸庞辨认出那人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在没有被邪煞控制之前是三清门的弟子。   夜凡尘的手在不知不觉中移动到了剑柄的位置。   以他对清筠的了解,面前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而黑暗中那自四面八方袭来的阴暗气息像是泥沼一样将他们包裹……   难缠得很。   清筠的指尖已摸出一张黄符,语气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九阴的魂魄可有异样?”   “没——有——”   长廊尽头,那人的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齿腔发出的声音像是有刀片摩挲过沙砾,嘶哑而沉重。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发出的声音。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隽刻着铭文的金色光屏破开厚重石壁直冲另一端而去。   飘扬着漫天齑粉的狭小空间中,清筠抽出自己的本命宝剑,神色肃穆,“他已经被九阴夺舍了。”   “七星阵,就现在!”   以夜凡尘为首的三清弟子纷纷拔.出腰间佩剑,剑尖迸发出的耀眼金光划破黑暗笼罩的雾气。   黑夜如昼。   几乎就在阵法结成的瞬间,“哐当!”一声巨响。   那人手中的油灯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爆裂的火星沿着长廊两侧蹿掇而起,犹如两条巨大的火蛇朝清筠等人袭去,那人的背后跃出一个人面蛇身的虚影,正当中是一只巨大的独眼。   有几个三清弟子下意识地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所吸引,情不自禁地举目望去。   可当他们与那眼睛对视的一刹那,凛冽的寒意攀上他们的脊背,四周的光似乎都被吞没了进去,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只巨大的眼睛悬在高处,它的瞳孔中映出耀眼的光、密集的羽睫煽动,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盘踞着他们的内心,手中的剑也慢慢放了下来。   夜凡尘自然察觉到了那只巨瞳的怪异之处,几乎就在对视一刹那他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眼看阵法有动摇之势,他从袖里乾坤取出几块黑布蒙在那几人额前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集中精力布阵,不要看它的眼睛。”   九阴的幻术被勘破,那几人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转而低头专心布阵不再看那只诡异的巨瞳,而他们的后背早已蒙上了一层冷汗。   见动摇阵法未果,巨蛇的幻影开始无限膨胀,很快便在这有限的空间中变得顶天立地,它口中喷出灼热的火舌,猛烈地撞击在金光屏障上,巨大的冲力震得许多弟子丹田肺腑的气息都为之一乱。   清筠执剑与那怪物斗了数个来回,那怪物却毫发未伤且攻势也未减弱分毫。   按照这形势下去,最多再半个时辰,七星阵便可能会坚持不住。   而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火舌攻击后,那怪物的胸口处逐渐被鲜血洇染开,那伤口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地开始往两侧不停撕裂,最终演变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血窟窿长出了两排尖牙,就好像一张深渊巨口。   那张嘴翕合着,发出了一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声音,“你们……都去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人面蛇身的幻影攻击向石壁内侧偏了一寸,没能落在金光屏障上。   烛九阴露出了破绽。   夜凡尘眉头一皱,问:“血魔?”   “应该没错。” 清筠的剑气朝那血窟窿挥去,“看来这具躯体现在被两个魂魄占据着,而且他们似乎产生了分歧……”   他对眼前的状况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当初血魔是如何附身这个弟子的清筠不得而知,但或许是那次大战中血魔的一部分侥幸逃过了因果六道轮回法阵,随后一直潜伏在这个弟子身上,拥有血魔力量的它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个地下暗阁。   既然徐道清生前惦记着集齐所有九阴魂魄,这一想法恐怕也左右着成为血魔后的他。   血魔的接近让九阴的魂魄有了脱离禁锢的契机,而此刻差一点就能集齐所残缺魂魄的九阴不再满足于听命于一个神智不全且处于虚弱状态的血魔,于是它选择夺舍这具躯体。   无疑两者开始争夺这个身体的控制权,最终到底是上古凶兽九阴的八道魂魄占据了上风,但血魔也不甘心就这么被吞噬,他靠着自己顽强的再生能力占据着其中一角,缺失魂魄的烛九阴一时无法彻底解决掉这个寄生者,两人就这么“和平共处”着。   大多数时间都是烛九阴的魂魄在主导。   当然偶尔也会出些意外,就比如刚才……   烛九阴与血魔起了争执。   “它”露出了破绽。   “它胸口的那张嘴,就是它的弱点所在。” 夜凡尘当机立断,带领身后的人将攻势集中于那个血窟窿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耀眼的金光填满了烛九阴胸间的血窟窿。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调此起彼伏地响着,石壁忽高忽低的回音混杂其中,像是一曲来自末世的地狱交响曲。   九阴的薄弱之处遭到攻击后,巨蛇虚影开始迅速变形、扭曲,它所喷出的火舌失去了准度,开始无差别地攻击面前的一切。   而三清门的人抓住这个机会变换阵法将九阴困在了中间。   清筠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他以剑气凭空绘符,“如今你魂魄残缺,早没了当年的实力,我劝你放下歹念,不如让自己的魂魄早入轮回。”   可谁料清筠此言一出,烛九阴的面色却反常地平静下来,他蓦地收起了原本那令人胆寒的巨蛇虚影,胸口的血窟窿开始愈合。   短暂的平静是风暴降临前的信号。   九阴那张魔纹遍布的脸咧开一个瘆人的弧度,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是缺少了两缕魂魄……”   说到这,他话锋陡转,语调变得冰冷而沙哑,“但是他们呢?”   石廊中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清筠的脸色一变。   他看到,黑暗之中,一道两道……十几道红光接连亮起,那些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向九阴所在的位置聚拢。   这些都是原本看守暗阁的人。   烛九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他们都是三清门的弟子,你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去死吗?”   说着,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那些中了煞气的人没有焦距的双目忽然一紧,浑身痉挛似地抽搐起来,紧接着像是发了狂一般地朝清筠他们袭来。   清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原本用来重创烛九阴的黄符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出不了手,而身后执剑的三清弟子也无法再握稳手中的剑。   因为这些……这些都是他们昔日的同门。   他们被煞气所控、暂时失去了神智,但他们依旧是鲜活的生命。   烛九阴隐藏在这些人的身后,半张脸笼在黑雾之中,“他们体内的煞气只有我能解,当然我不希望你们误会,我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重蹈当年覆辙,我只是想和你谈个交易……”   在清筠质疑的目光中,他继续道:   “帮我取回折风渡身上的那一魄,然后我就放了你们那三清门的这些人……”   他血红的双目眯成了一条线,   “我只是想找回我丢失的魂魄罢了。” 第71章   “掌门!”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清垣看起来心急如焚, “方才我与清尧师弟统计了一下,三清门被煞气所侵蚀的弟子共一百一十七人,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会……”   在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望向九阴的眼神由起先的愣怔转为愤怒。   石廊尽头的人隐藏在十几个三清弟子组成的人墙后,他几乎竖成一条线的眼瞳紧盯着清筠,像蛇吐信子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好思考一下我们的提议,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因为我没有这个耐心。”   他话音刚落, 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   烛九阴消散在黑雾之中。   清垣与身边的长老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冲清筠吼道:“师兄, 什么提议?”   ……   “什么, 交出折风渡?”   三清门的议会室中, 清垣的粗嗓门回荡在整间屋子中。   见高堂上的清筠双眉紧锁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清垣头疼地摸了下鼻子, 他悻悻然地闭上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虽然清垣与折风渡一向不对付,也坚决反对夜凡尘与对方在一起,但这归根结底是私事。   当初徐道清与铸魂师的事如果没有折风渡绝不可能这么顺利解决, 而且他们与苍玄宗是立下过字契的,如今苍玄宗还在遵守和平共处的条约, 若他们三清门听信九阴的话违约在先,那自己又与他曾痛恨的歪门邪道有何区别?   可换个角度思考,那些被煞气所控的弟子他们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管,这可是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啊……   清垣来回踱步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   “掌门,难道你真的要弃三清门那么多弟子于不顾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现场沉默的气氛。   “折风渡当初选择引九阴魂魄入体修炼焰诀这种邪术,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如今九阴想要回自己的魂魄, 他们之间恩怨是非我管不着,可我们不能眼看着那么多弟子白白送死啊!”   “桐长老说得没错。” 当即有人附和起来,“我们便告诉它折风渡的去处,剩下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有人开了个头,一时间议会厅内人头攒动,座下三千弟子纷纷议论起来。   清筠因这嘈杂的声音抬起头,便对上了数双质疑的目光。   “掌门,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掌门,若是九阴反悔了,那些被邪煞入侵的弟子该怎么办?我们就看着他们去死吗?”   “掌门,你是怎么想的?”   “掌门……”   这些疑问的语句交织在一块儿,像是一张网将清筠团团围住。   他启唇正欲开口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   夜凡尘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五百年前,三界因九阴生灵涂炭,一个毫无仁义底线的上古凶兽,它的话真的可信吗?”   他此言一出,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无数双目光都转向了夜凡尘。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他继续道:“一旦九阴取回了它残缺的魂魄,那到时我们恐怕……”   “呵……” 一声轻嗤打断了夜凡尘的话,一灰发老者缓步走上前来,他便是方才被人称为“桐长老”的清桐真人。   清桐双目炯炯,声音洪亮,“临安仙君,你这么说可是因为私情?”   他这声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夜凡尘愣了一下,   “不是。”   “那我是!” 清桐转身看向其余众人,“我座下有二十余名弟子如今都身中邪煞,若不能解除则有性命之危……当初他们拜入三清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求仙问道,为的是兼济苍生,更是为了那一句话,‘三清门从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弟子’!”   “如果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宗门不做任何尝试,只会在第一时间牺牲他们,试问他们会作何感想?”   清桐此话一出,似乎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人群中再次爆发出议论声。   “对啊对啊,我的师弟也在里面……”   “难道我们真的要这么眼睁睁地看他们去死吗?”   “……”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清桐看向清筠,“掌门,除了告诉九阴折风渡的去向之外,难道你还有别的方法解除那些弟子所中的邪煞吗?”   ……   三清后山的荒郊野外,   “云宸,他们究竟是因为你而死,还是因为九阴而死?”   透过一枚斑驳的铜镜,依稀可以看见其中几人对峙的画面。   折风渡的神情已从刚碰见的凤绥的怀疑与不屑一顾转为此刻的沉思状态。   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盯着凤绥手中的那枚铜镜看。   画面中的那人容貌与自己几乎一摸一样,除了他穿着一身青莲道袍,眉宇间还没有那人见人打的“魔纹”,光是远远望去便一副大义凌然、刚正不阿的模样,估计很多人见了他就和见了观世音菩萨一样想上去拜拜。   铜镜中描绘出的情景正是当时云宸坚决对抗九阴,结果被三清门的同僚质疑转而向他展开了一系列灵魂质问的画面。   而最后云宸还是力排众议、孤身一人地踏上了剿灭九阴的路。   他就像是末日大片里的孤胆英雄,一个人执着地坚持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凤绥见折风渡的眉头越锁越紧,以为对方对自己的话还有所怀疑,便解释道:“此乃前尘镜,它能照出一个人的前尘往事,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半晌,折风渡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我上辈子居然这么傻*?”   “啊,什么?” 凤绥没听清折风渡最后说的那两个字。   “没什么。” 折风渡摆了下自己的手,“一些会被屏蔽的词罢了。”   他抬起头看向凤绥,“你这镜子播放速度有点慢啊,这一辈子放完,估计九阴差不多也大功得成了。”   凤绥:“……”   “你可以自己到这里面去看,如果是本人神识的话,几乎只需要一瞬便可记起所有前尘往事。”   “哦。” 折风渡挑了下眉,发散出一缕自己的神识。   自己上辈子是太清老祖,那一定过得很爽吧。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他进入了前尘镜。   几乎就在与景象结合的一瞬间,折风渡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身处九霄之上,四周凛冽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很快,一股巨大的斥力袭来将他卷入漩涡之中,紧接着他便淹没在九阴如岩浆一般的烈焰之中。   在这之前,只有折风渡烤人的份,这是他第一次体验被九阴烈焰炙烤的感觉。   这一刻,他感觉魂魄好似脱离了肉.体,丹田肺腑传来一阵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的感觉,思绪也逐渐模糊起来。   折风渡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涌出大片鲜血,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凤绥的画外音,“忘了告诉你,一般都是从你刚才暂停的节点开始放的。”   折风渡又吐出一口血:“……”   特么的不早点说?早点说他就多放一个片段再进来了!   下一秒,他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   幽静的山谷中散发着一阵空山新雨后的清香,潺潺溪流蜿蜒曲折,空旷的谷底时而传来几声鸟儿的轻啼。   溪水的高处、整片山谷地形最优渥的位置躺着一只四肢修长、通体雪白的麒麟,他的鳞片与毛发上散发着一层暖荧色的光泽,像是从上古画卷中走出来的生物。   雪麒麟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被太阳晒得十分暖和的磐石上小憩。   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   远处传来的响动让他惊醒过来。   恰逢这时,两只雀鸟叽叽喳喳地飞过来,停在了枝头,雪麒麟抬起头,问他们,“发生什么了?”   黑色的鸟:“嘎嘎,咱们这山谷中啊好像来了个人。不过看上去快没气了,嘎。”   白色的鸟:“那他是个死人?”   黑色的鸟:“还没死呢,嘎,不过快了。”   白色的鸟:“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雀鸟们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雪麒麟的注意力却被其他的事物吸引过去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飘散着一抹特殊的灵力,似乎是从什么宝器中传出来的。   而这灵力正是他这段时日为了突破瓶颈一直在寻找的。   身为上古瑞兽,雪麒麟还差一点便可转世成人了。   成人是他飞升途上必不可少的一环。   妖兽想要飞升比一般的修道者难许多。   虽然像雪麒麟这种大妖的修为可比肩那些顶尖的修道者,但飞升还讲究一个内外兼修,只有内心的境界与外在的武力都达到顶峰才行。   妖兽的外在实力固然是不俗的,可它们或心性单纯或生性残暴,根本没有那份悟道的天赋。   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只字不识却能徒手打倒猛虎的莽夫。   所以妖兽想要飞升得先修炼成人,而后领悟道心。   这也就是妖兽界通常流传的“三百年变人,五百年飞升”。   一般的妖兽在修为达到顶峰之后有一道天雷劫,只要渡过了天雷劫它们体内的灵珠便会变化为一颗莲花心,形体则与寻常婴儿无异,通常神智聪慧,从出生的那刻起便拥有筑基的修为。   在渡劫成功之前,有实力的大妖也可化成人形,当然只是有个外在的样子,想要飞升还是必须渡过两次大劫。   雪麒麟之前就成功了几次,可他却对人类的修行方式所知甚少,离成为真正的“人”还有一段距离。   有的小妖怪和他说,那你下山,和人类住一段时间不就懂了吗?   可山里的老妖怪却一直告诫他,人类是一种非常阴险的生物,他们可能本事不大但心眼却坏得很,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   此刻,雪麒麟的注意力被溪水下游愈发热闹的讨论声给吸引。   他迈开修长的四肢朝那里跑了过去。   ……   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此刻被几缕殷红的鲜血染深。   岸边的沙砾地上躺着一个男人,雪麒麟想他应该就是刚才阿黑与阿白争执的那个“活死人”。   男人生了一张非常帅气的脸庞,被溪水打湿的墨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看上去应该受了很重的伤,丹田肺腑的气息完全乱做一团。   妖兽原本对人长相的美丑是没有概念的。   只不过他们山谷中经常有意外掉落的修道者,见过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比较。   雪麒麟见过的人中有丑的,有一般丑的,有还行的,却很少见到这么顺眼的,对方即便受了这么重的伤,苍白的唇色和脸颊上的污泥血渍也难掩其眉宇间的英气。   可惜这人快死了……   “阿云,你不是在修炼吗?怎么也过来啦?” 旁边看热闹的狸花猫问雪麒麟。   雪麒麟没有点破刚刚自己其实在睡觉这件事,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瞥见了男人别在腰间的一枚玉佩。   刚才他嗅到的灵力就是从这个玉器上散发出来的。   这块玉石应该是个宝贝。   雪麒麟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伸出爪子想把那块玉从对方身上拨下来。   可就在自己触碰到那块玉的一瞬间,玉佩却散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巨大的斥力让他不得不往后退了半步。   居然……设了结界吗?   就在雪麒麟愣怔的间隙,一只黄狐狸笑嘻嘻地跳到他身边的磐石上,“阿云啊,人类可是很狡猾的,想从他们身上捞好处简直比登天还难。”   黄狐狸是他们这群谷底之妖中最年长也最有见识的一个,他曾在人间游历过很长一段时间。   听说那些人都喜欢称他为“大仙”,但他自己却说用“江湖神棍”来形容更为恰当一点。   听到黄狐狸的话,雪麒麟“啊”了一声,他看向男人因着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不断渗出鲜血的嘴角,问:“那就算他死了,别人也不能拿这块玉佩吗?”   “自然是死了都不肯给别人捞着好处,否则怎么叫他们‘守财奴’呢?”   说着,黄大仙的利爪轻轻刮过那块玉石的表面,上面立即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符纹,   “这块玉器确实是个宝贝啊,但应该是被下了定身咒,说白了就是认主,你想要的话只能是他心甘情愿给你。”   “心甘情愿嘛……” 雪麒麟低下头嗅了嗅男人的鼻息,对方还有气,但显然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他赶忙用爪子给男人输送了一股灵力,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声,“应该还有救。” 第72章   雪麒麟把男人带回了自己的窝, 也就是他平时居住的洞穴。   洞穴内十分干燥,最里边还铺了一层绒草,这是雪麒麟平时休息修炼的地方, 因着得天独厚的地形,这里灵气充沛,是块风水宝地。   现在要和另外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小窝,雪麒麟心底其实有点不情愿,但他转念一想等男人醒了之后, 自己就有办法弄到那块玉佩了、说不定很快就能突破目前的境界, 心情便又好了起来。   雪麒麟在山谷中叼回了很多灵草灵药,帮对方处理了一下伤口,又给他喂了很多丹药。   男人受的伤很重, 若是换个修为稍微低些的人可能都撑不到现在, 好在男人的底子很不错,在受伤前应该也是个高手,总之他的命是先保住了。   夜幕降临,洞穴内的温度骤降,忙活了一天的雪麒麟有些委屈地挪到了边上, 把铺满绒草最舒适的那块区域让给了对方。   都是为了让他快点醒过来。   雪麒麟悻悻地想。   准备休息前,他再次巡视了一下自己白日辛勤劳动的成果。   漆黑的夜幕中, 男人的脸色似乎比他刚遇见时更白了,那双薄唇紧抿在一块儿,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样子。   雪麒麟用额头蹭了蹭男人的脸颊, 触感冷冰冰的……   体温好低啊,白天明明还有些温度的,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冷了, 都快赶上那块玉了。   雪麒麟害怕自己要功亏一篑, 赶忙求助于黄大仙。   黄大仙的虚影很快便浮现在洞口中,他挠着自己的胡须道:“正常正常,他虽然是个修士,但现在受了重伤抵御能力自然就下降了,你想普通人受了寒会生病,他现在的情况也没比普通人好到那里去,晚上我们山谷温度低,他这就是被冻着了。”   “哦……”   听了黄大仙一番话,雪麒麟盯着男人左瞧瞧右看看,最终团成了一个圈紧贴着对方躺下,顺便用法术将四周的温度变高了许多。   夜幕中,雪麒麟看了眼男人安静的睡颜。   他想,不说话的人类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就在雪麒麟缓缓闭上眼睛快进入梦乡之际,后背突然一凉。   男人的手好像动了一下,手背蹭到了他背上的毛,但人却没有要醒的迹象。   雪麒麟的后背僵直了一瞬间,在确认对方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后,他又躺了回去。   作为一只很罕见的瑞兽,雪麒麟在山谷中一直是横着走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明目碰他背上的毛。   ……   雪麒麟捡到男人的第三天,黄大仙过来看了眼,他说这人命很硬,身上有好几道致命伤,但都挺过来了,他现在随时都可能会醒过来。   离开之际,黄大仙又把雪麒麟拉到洞穴外嘱咐了一番。   他说阿云,人类比你想象中的狡猾多了。   别看这人在昏迷的时候还挺安静,但他说不定有八百个心眼子,所以你在他醒了之后一定要谨慎些。   而且看对方这身装扮,多半是某个大宗门里出来的道士,他们天生对妖兽抱有敌意,所以你切记在面对他时一定要化成人形,千万不能露出自己是妖怪的马脚,拿到了玉佩就赶紧把对方打发走,可千万别给人骗了,人类骗人的手段可多了,他们连自己的同类都骗,更别提妖怪了。   黄大仙说了一长串话,雪麒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听明白了,人类都很坏,而且他们还喜欢骗人。   送走黄大仙之后,雪麒麟就变幻成了人形,他看着自己湖中的倒映,摸了摸银色的头发,心想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回到洞穴中,刚变成人类模样的雪麒麟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好动的性子,他在洞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但走路终归不是什么有趣的消遣方式,很快,雪麒麟就将注意力转到了仍旧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   他悄悄摸摸地走过去,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心想对方都睡了那么久了,应该不会突然醒过来吧?   然后雪麒麟飞快地伸出手捏了一下男人的脸颊。   现在自己长出了手,就比原来的爪子方便多了。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雪麒麟又伸手摸了摸男人的眉毛和鼻子,他望着男人的脸,心想这个人长得好像不是很坏的样子。   正当他壮起胆子想碰碰男人嘴唇的时候,   “咳,咳,”   对方却在这时咳嗽了两声,眼皮轻颤了起来,吓得雪麒麟一下子躲远了。   ……   云宸费劲地睁开眼皮,大脑一片混沌,思绪空白了片刻,随即脑海中浮现出火光映天的场景还有九阴的嘶吼咆哮声……   然后下一秒,一个银发青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并且在用一种十分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   硬要云宸形容的话,对方就像是只在暗中观察的猫猫,警惕地和人保持在一定距离,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立即跑远。   青年生得很好看,他的睫毛很长,上挑的眼尾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情,皮肤像羊脂玉一般,不似凡人,到好像天上下凡的仙子。   云宸和银发青年对视了一眼。   是对方救了他吗?   他沙哑着嗓音,开口问道:“你是谁?”   雪麒麟的大脑空白了一下,“我是……”   糟糕,没有事先想好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雪麒麟好紧张啊,他想起黄大仙的嘱咐,绝对不能让他们瞧出端倪。   他憋了半天,磕磕绊绊地说出一句,“我是人。”   这一瞬,云宸望着青年头顶突然生出的两只龙角,陷入了沉思。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自己目前身处的洞穴,再联想到青年不寻常的装扮,很快便得出了眼前人应该是个小妖怪变的的结论。   只是对方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变化,只是默默地攥紧了衣摆,紧张的情绪完全写在了脸上。   云宸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单纯的小妖怪,单纯得有些可爱,他问对方,“是你救的我吗?”   银发青年拼命点头,“嗯。”   当然是他救的啦,所以这个人类现在是不是该意思些什么?   黄大仙说虽然大多人类心里虚伪,但他们面上功夫一定会做足,特别讲究“礼节”二字,尤其是像救命之恩这种事,一定会表示些什么。   雪麒麟等啊等,都没有等来男人的表示,对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脑袋看,就好像自己头上长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纳闷了,“你看什么呀?”   “没什么。” 云宸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没有点破眼前的青年其实是个妖怪这件事,而是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我……” 雪麒麟想了一下,“你可以叫我阿云。”   男人面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谢谢你,阿云,谢谢你救了我。”   雪麒麟:“不用谢……” 把我玉佩给我就好。   他话音刚落,便见伤还没好的人就撑着身子从绒草堆上下来。   云宸毕竟是受了好几道致命伤,修为也没恢复,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内脏肺腑一阵剧痛。   他咳嗽了两声,眉头拧得更紧了,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雪麒麟皱起了眉头,“你现在伤还没好,急什么?”   自己花了那么多力气好不容易把人救活的,怎么这个人自己反而一点都不上心?   而且他不会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吧?   云宸:“我在外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解决。”   雪麒麟向来有话直说,“可你现在这幅样子,你去了有用吗?”   按照男人现在的情况,估计连山谷也飞不出去。   云宸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青年道:“你说的对。”   “我现在出去也没什么用。”   只是一想起仍处于九阴危害下的人间,云宸的神情就显得很凝重,原本英气眉宇透出几分严肃来。   雪麒麟看着男人情绪低落的模样,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我不是说你没用……我只是说……”   云宸的思绪被眼前的青年打断,他冲对方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为了我好。”   什么……什么为了他好啊?他只是想要玉佩。   雪麒麟呆呆地看着对方,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愣了半晌,他拿出自己收集来的灵草灵药递给对方,“这是草药,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云宸收下草药,说了声“谢谢”,又看着对方道:“我现在身处囹圄,阿云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暂时表达一下自己浅薄的心意。”   说着,他从自己的袖里乾坤中倒出一堆装着丹药的瓶瓶罐罐和各种雪麒麟看不懂的经史子集,“阿云,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虽然这些丹药都是好东西,但雪麒麟不需要,山谷里的灵草已经够多了,至于那些书,他都不识字,他要一堆草纸干嘛?   另一边云宸还在继续倒,他基本上掏空自己身上带的所有物件,“有想要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雪麒麟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什么都可以吗?”   云宸点点头,“都可以。”   雪麒麟的视线向下游移了些许,直勾勾地盯着他腰间的那块玉佩,就差在脸上写“我好喜欢这个东西”,“玉佩……可以吗?”   云宸看着他两眼发光的样子,心想原来早就看中他这枚玉佩了,怪不得刚才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他强忍着内心的笑意,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来,在雪麒麟一脸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说道:“这个不行。”   雪麒麟:“嗯?”   他有些懵,还没来得及调节脸上的表情,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云宸。   云宸:“这块玉是三清门掌教的授印,不能算是属于我个人的东西,”   “除了这个,别的都行。”   雪麒麟的眼角耷拉了下来,他也不清楚三清门掌教到底是啥,只知道宗门就是一堆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黄大仙和他说过“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骗子。”   他看着明明刚刚还说什么都行结果现在转头就告诉自己这块玉不行的男人,委屈的情绪在心中积攒。   果然人类都是骗人的家伙。   自己这些天白忙活了!   雪麒麟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委屈,甚至忘记了这里本来就是自己的洞穴,只知道现在不想再看到男人这张具有欺骗性的脸。   匆忙中,他走到洞口化作一道雾,一溜烟跑掉了。   这回轮到云宸愣住了。   待他慢吞吞地走出洞穴门口时,早连青年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回想起对方刚刚别扭的模样,云宸有些疑惑地想,这是生气了吗?   事情确实如雪麒麟想的一般,重伤未愈的云宸根本动用不了多少灵力,他连这片山谷都走不出去,只能待在洞穴中打坐疗伤。   而雪麒麟不知道是因为赌气还是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现。   待到旁晚的时候,云宸的神识捕捉到了洞穴外传来的悉悉嗦嗦的响声。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洞边,便看见了一团毛绒绒的白影,那白影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今日见到的那个银发青年阿云。   阿云放下草药扭头就要走。   云宸见阿云仍旧一副别扭生闷气的模样,他喊住了对方,   “阿云。”   雪麒麟看到男人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方不肯给他玉佩。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云宸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放在门口的草药。   可恶……养成习惯了,都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了。   云宸问他,“这里是你住的地方,这么晚你要去哪?”   雪麒麟:“……”   又忘了。   雪麒麟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云宸一看便就知道他还在生闷气,现在明明就是想回家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开始哄对方,“你看一到晚上这山谷中这么黑,我对这里又完全不熟悉,估计一出门就要迷路,你留下来好不好?”   雪麒麟撇了撇嘴,“好吧。”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吧。   回到洞穴中,阿云一直拿背对着自己,好像一只赌气的猫猫。   云宸忍着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那块玉佩?”   下一秒,雪麒麟把头转了过来,“因为……”   又不能说自己是妖怪,想要这个来提升修为,早日化形成人。   雪麒麟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在人类的世界观内,好的东西一般都怎么说来着?   他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因为……这个比较值钱。”   是这么说的吗?   云宸:“那你等我恢复修为之后离开这里,我在人间有更多值钱的东西,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把它们都拿走,怎么样?”   是说有很多宝贝的意思吗?   雪麒麟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他转念一想,人类是非常狡猾的生物,黄大仙平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们的嘴上功夫比实际行为厉害多了。   所以这个人不会在骗自己吧?   云宸一眼便看出了他的那些小心思,他解下自己的玉佩,“不如这个先抵押在你这,到时候你来人间找我,如果我不信守承诺的话,你就将它收去。”   一提到玉佩,雪麒麟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了,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男人的手掌,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手……   然后两人的指尖碰到了一块。   青年的体温好像比一般人要低些,整个人宛若一块暖玉般晶莹剔透的,指尖触碰到的一刹那他脑袋上的龙角又冒出来了,但自己却一幅浑然不觉的模样。   他鸦羽般的长睫颤了下,将玉佩收进自己怀里,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 云宸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我说的。”   雪麒麟一抬眸,便撞见男人抿起的嘴角,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宇都舒展开,为原本苍白的面色平添了几分光彩,还……   还挺好看的。   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想法后,雪麒麟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个念头晃出脑袋。   黄大仙说了人类是很虚伪的,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自己可不能再让他给骗了。   云宸见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紧接着便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往绒草堆上一躺,他被子也不盖,就这么将身子蜷起来缩着,像只小动物一样……   或者说本来就是小动物变的。   “我要睡觉了。”   角落处传来青年闷闷的声音。   云宸望着他蜷成一团的背影,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了些许,   “晚安。” 第73章   云宸在这山谷中一呆就是半年, 虽然这对修真之人来说并不算久,但这半年的时间足以让雪麒麟住的洞穴发生很大的改变。   原本洞穴中光秃秃的,只有靠石壁的一侧堆满了绒草, 角落处偶尔会摆些雪麒麟囤积的灵草, 但现在却被各式各样的木质家具和手工艺品填满,靠石壁的那面还摆着一个书架。   书架的左侧放的是云宸常看的经书,右侧则是雪麒麟爱看民间话本故事和各种志怪小说,看书写字这些都是云宸教他的。   雪麒麟很聪明,云宸基本一教就会。   他学了一些就会自己找书看,遇到不懂的就去问云宸, 没过多久便能十分流畅地阅读话本故事了。   当然云宸也为他的聪明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志怪小说中最多的便是妖怪与人相恋的故事, 例如穷书生赴京赶考途中遇到劫匪, 危难之际得到了貌美狐妖相助,狐妖被书生身上独有书卷气吸引, 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 一番巫.山云.雨互定终身后, 书生许诺对方将来待自己高中第一件事便是将狐妖娶回家, 结果他及第后却将当初的誓言忘的一干二净,立马迎娶了丞相的女儿, 并且为了永除后患他甚至还找来了除妖师,要对狐妖下黑手……   这些故事中,也有喜欢挖人心肝的妖怪, 但多的是恩将仇报的负心汉。   或许是攥写者的文字过于生动、人设也十分鲜明,雪麒麟看完这个故事后气坏了, 他气得直接拿着书去找云宸理论。   云宸当时正坐在一个木桩上拿小刀雕刻玉石, 眼前突然笼下一道阴影。   他抬起头, 银发青年将一本书扔进他怀里, 声音又气又委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坏?辜负别人的感情也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完全不了解上下文的云宸愣怔地番起了书,在明白对方是为了书中的人物打抱不平后,他有些哭笑不得,“阿云,你莫要太当真,书中的故事倒底还是人编纂出来的,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为的就是引起你们的共鸣。”   云宸的话丝毫没有缓解雪麒麟激动的心情。   他脑袋上的一对龙角都冒了出来,“这个时候就说是假的了,我看你比那个书生还能说会道,你们人类果真都这么……”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意识到险些说漏嘴自己是个妖怪的雪麒麟蓦地闭紧了嘴,不敢再说了。   云宸却从木桩上站起来,朝雪麒麟一步步走过去,他比雪麒麟的人形要高半个头,说话的时候要微微低下头,“我们人类?阿云难道和我们不一样吗?”   雪麒麟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他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宸看,还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是。”   云宸起了些逗弄对方的怀心思,他故作惊讶地挑眉,“阿云不是人?”   “我是人!” 雪麒麟急了,“我是说我和那些薄情寡义的坏人不一样。”   说完也不敢看对方,直接一溜烟跑回了平日住的洞穴。   云宸随他回到洞穴的时候,发现雪麒麟默默缩在自己之前给他搭的床上,背对着外面,一副不想和自己说话的模样。   他顺着雪麒麟的话继续说下去,“嗯,阿云和他们不一样,阿云是我遇到过的人里最善良的那个,否则也不会好心地收留我。”   雪麒麟没有睬他,但透过床上蜷成一团的背影可以看到他的耳朵动了一下,而且耳朵尖尖有点红。   雪麒麟喜欢听云宸夸自己,但一想到自己当初收留对方只是为了一块玉,他又有些心虚,心虚得耳朵都红了。   云宸:“阿云不仅善良,还很聪明,而且性格也很好……”   他当过三清门的掌教,口才自然不差,说这些夸人的话可以连着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最后雪麒麟原计划的不理云宸一个时辰被缩短为了半个时辰。   当他从被窝中探出脑袋时,床头的位置放了一只玉石雕刻成的小麒麟,这玉石虽小,但细节却刻画的十分到位,麒麟脊背和尾巴上的毛发都栩栩如生,像是在风中飘扬一般,脑袋上的那对龙角更是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而玉麒麟的边上几乎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都是之前云宸做的。   有好几个用青草编织的大蚂蚱、大狗、还有仙鹤,以及各种石头雕刻而成的小动物,云宸甚至还给这些小动物做了迷你小窝并在旁边布置了各种场景,有断桥残雪,有世外桃源,有高山流水……   雪麒麟的床头柜说是能开个动物园也不为过,他特别喜欢囤积这些小东西,云宸每次做完一个,最终都会被纳入他的收藏行列。   这会儿,他看着自己面前那只栩栩如生的玉麒麟,当即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雪麒麟看着那只玉雕石像,心想……   做得好像呀。   他甚至想立即拿着这个玉麒麟出门和周围的小妖怪们炫耀一圈,问他们这个和自己长得像不像。   可……雪麒麟转念一想,为什么是麒麟,不是别的呢?   云宸为什么独独送自己一个麒麟,而不是龙或者凤凰或者别的什么呢?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云宸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雪麒麟感觉脑袋有些麻麻的。   他拿着玉麒麟一路走出洞穴,在那个木桩旁找到了云宸,   云宸还在用刻刀雕琢玉石,而木桩上则摆着龙与其他罕见的神兽,一本摊开的《山海经》放在他正前方。   雪麒麟心中的担心顿时消去了大半,他在云宸身旁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手中正在雕刻的凤凰。   这些看起来都好漂亮,比那些普通的小动物石雕要好看多了。   想要……   云宸一眼就看出了雪麒麟心里的想法,问他,“阿云喜欢吗?”   雪麒麟:“喜欢。”   云宸指了下那条龙,“这个呢?”   雪麒麟点点头,“也喜欢。”   云宸笑了一下,又指向别的,“那这个呢?”   雪麒麟:“嗯,也要。”   云宸:“都送给阿云好不好?”   雪麒麟:“好。”   这样他就能弄一个神兽专区了。   ……   山谷中的动物们都知道原本潜心修炼的雪麒麟捡了一个人类回来,然后他比平时更忙了,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一日傍晚,那对叽叽喳喳的雀鸟难得在半山腰见到了人形的雪麒麟。   白鸟看着他匆匆忙忙的模样,问:“阿云,你又要去哪呀?”   雪麒麟:“去山顶看星星。”   黑鸟歪了歪头,“嘎嘎,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白鸟:“对啊,不是天天看吗?一抬头就能看见。”   雪麒麟摇摇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唉,你们不懂。”   云宸还在山顶等着自己呢,果然还是和人类一起玩有趣多了。   漆黑的夜幕中,柳絮迎着漫天朗星在空中飞舞,雪麒麟一眼就望见了那人的背影。   云宸从大树旁挖出了两坛酒,这是几个月前他封在这里的。   “这是什么?” 雪麒麟走过去,新奇地盯着那两坛东西看,他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云宸掀开酒封,一股清香顿时从坛中溢出,“是桃花酿的清酒,现在差不多可以喝了。”   “酒?” 雪麒麟好奇地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坛口。   他一开始还会尽量克制自己原本的习性,生怕对方瞧出什么端倪,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毕竟云宸那么久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份,估计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并不知道雪麒麟心里想法的云宸勾了勾嘴角,对方看上去真的太像只小动物了,“阿云没喝过酒吗?”   雪麒麟摇摇头。   他们妖怪从不喝酒的,但这个东西闻起来真的好香呀。   “要不要试试?” 云宸见他一脸新奇的模样,便给他倒了一小杯。   雪麒麟接过酒杯,清澈见底的杯面泛着涟漪,里面倒映着一轮圆月。   他低头抿了一小口。   “嘶~”   火辣辣的感觉直冲喉咙,雪麒麟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好苦。”   “酒就是这样的,闻起来香喝起来苦。” 云宸见他脸颊都呛得通红,就准备接过对方手中的酒杯,“阿云不会喝就少喝些。”   “谁说我不会喝了?” 雪麒麟似乎和眼前的东西较上了劲,他捧着杯子不愿撒手,“你再给我倒些。”   云宸见雪麒麟明明却已经被辣得愁眉苦脸却还是如此倔强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又给他倒了一点。   旁晚的山谷很安静,依稀可以听见晚风蝉鸣伴着远处的流水声,两人捧着酒坐在树下,仰头是漫天星河。   雪麒麟喝得脸颊都红红的,他伸出手歪歪斜斜地指着天边,在天上圈出一块地方,“你看那是……北斗七星。”   “嗯。”   云宸转过头,视线落在眼前的青年身上。   他看着雪麒麟鬓边散落的银发,看着他眼中倒映的星河,听他絮絮叨叨地说:“有一天我也要到那些星宿上面去。”   云宸问他,“怎么去?”   雪麒麟笑了一下,“飞升啊。”   他马上就要飞升了……嗯,就是有些热,脸颊也好烫,风也变烫了……不舒服。   喝醉了的雪麒麟感觉脑袋有些晕晕的,所有举动皆从本能出发,他看着崖底的那片湖,蓦地从地上站起来,冲云宸说:“我们去跳水吧。”   云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对方,问,“什么?”   雪麒麟似乎不想和他多做解释,“夏天跳水最凉快了。”   说着,他走到悬崖边把外衫一脱,只着一件里衫便从上面一跃而下。   未等云宸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远处水花声四起。   他赶忙走到崖边,只见下方漆黑的水面中,雪麒麟的脑袋从潭水中冒了出来,他冲云宸大喊,“你快下来!”   云宸在岸边踌躇了片刻。   “快点嘛。”   在雪麒麟的催促下,云宸跃入了那片湖底。   他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便见不远处一团白影正“吭哧吭哧”地朝自己游过来,像只落水的小狐狸似的。   雪麒麟很快便游到了云宸这边,被水沾湿的薄纱贴着他透着粉的肌理,雪麒麟嘴唇红红的,沾上水珠的长睫湿成了一缕。   他一把握住云宸的手臂,整个人差点就要扑进云宸怀里,雪麒麟仰着脑袋,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这个距离下,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块儿,“好不好玩啊?”   雪麒麟混杂着酒气的鼻息落在男人的唇上。   这一刻,广袤的天地失去了声音,时间似乎被切成了段,在月色下被无限拉长,云宸没有说话,他的视线中只剩下青年微微翕合的红唇。   他看着青年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瞳,看着水珠从对方光洁的额头落下,沿着青年高挺的鼻梁没过他柔软的唇珠,最终流入白玉般的侧颈。   夜晚的湖水很凉,但云宸却觉得热,说不上来的热,与练功走火入魔的那种不同,像是一杯酒浇下去,烧得人喉咙发干。   起着涟漪的湖面归于平静。   雪麒麟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他有些气恼,看着云宸沉默不语的样子,他甩了甩对方的手臂,“我问你好不好玩?”   云宸往后退了一步,“水太凉了。”   一句完全不相干的回答。   雪麒麟:“嗯?”   哪里凉了?不是刚好吗?   可待他回过神,云宸却已经运气上了岸,顺带用内力烘干了自己的衣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哼,雪麒麟有些生气地想……你不玩,那我自己玩。   云宸站在岸边,看着对方就像只精力过剩的小狗,一遍遍地从上面往下跳,最后玩倦了才湿淋淋地走上岸,也不知道用内力烘干衣服。   他走过去,握住雪麒麟湿哒哒的手腕,肌肤相贴的触感有些烫,还没完全醒酒的雪麒麟忘了自己现在在岸上,整个人歪斜地站着,最后“啪嗒”一下靠在了云宸身上,脑袋蹭着对方的颈窝。   云宸指尖溢出几缕灵力,一下便烘干了对方身上的水,再抬起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对方轻颤的长睫。   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响起,雪麒麟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   ……   和人类在一起真的很有趣,雪麒麟甚至忘了自己当初收留云宸的目的,他只知道云宸在的话,日子过得很快,每天都不会重复。   雪麒麟想……如果对方可以一直陪自己留在山谷中就好了。   他们谁也没有提以后的事,就好像只要不说,日子就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云宸收到了一封来自外界的传讯,是昔日三清门的弟子传给他的。   信的传递介质是纸张,传讯符的介质就是灵力。   透过这张符的灵力波动,不难感受出寄送他的人当时是怀着何种悲愤的心情写下这些字句的,它像是一张千疮百孔的信,苍劲的笔锋下落拓着一个个血印。   这封传讯符的内容很简单,   云宸走后,人间没有迎来他们期望的太平,九阴没有信守当初对景曜等人立下的誓言,或者说这誓言从一开始便不存在,撤下七星阵之后,九阴突破了通往人间的最后一道防线,它把景曜都这些人杀了,血洗了整个宗门,只有几位长老带着剩余的弟子逃往了南溟。   人间快要沦陷了。   或许是当初与九阴的打斗中,云宸的灵器坏了,他们一直无法得到任何与对方有关的讯息,直到最近,南溟的术士用一种特殊的追踪术帮他们找到了云宸的方位。   在得知云宸还活着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很激动的。   他们希望云宸能回来,带领这些剩余的弟子再进行最后的尝试。   他们说“掌门,三清门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   云宸读完这则传讯,他告诉雪麒麟自己现在必须得离开了。   这片山谷中有天然的结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九阴的火烧不到这,住在这里的妖怪也不用担心外面发生的事。   雪麒麟不知道传讯符说了些什么,他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云宸要离开了。   他不想云宸走,却也没有理由让对方留下来。   雪麒麟想起了之前从对方那讨来的玉佩,他问,“我到时候该去哪里找你呢?”   云宸半垂着眼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山谷外很乱,不要来找我了。”   雪麒麟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后他委屈极了,赌气似地和云宸说,“那玉佩我不还你了。”   可他一点也不想要玉佩,他想要云宸留下来。   如果那枚玉佩对云宸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的话,他就不可能不在意吧?   谁知下一秒,对方却说,“你留着吧,玉佩送给阿云了。”   雪麒麟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高兴的意思,他跑回洞穴中,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想再同云宸说话了。   云宸看着缩在床角处的那一团,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一般,有些酸涩,“阿云,我……”   那句“我会回来看你的”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云宸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他不想给对方无法兑现的承诺,最后只留下一句,“阿云,我走了。”   雪麒麟从被子里出来的时候云宸已经离开了,不算空荡的洞穴中只留下他一人,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话本故事中的离别也总是喜欢发生在雨天,雪麒麟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看的那个故事。   狐妖送别书生的那一天,京城的郊外也在下雨,狐妖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对身边的小妖说,这里好像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小妖不解,他们妖怪分明是没有心的,怎么会难受呢?   雪麒麟当初看到这,只是粗粗地翻了过去,并没有细想这个问题,而现在他却好像有点明白这种感觉了。   床头柜摆满了云宸之前送给他的手工艺品,整个山洞里都是对方留给自己的东西,雪麒麟的鼻子有点酸,心里空落落的,他委屈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不去看那些东西。   他想,人类果然都是骗子。 第74章   静谧幽闭的洞穴中, 雪麒麟正在闭目打坐,透过厚重的石墙他发散出去的神识隐约捕捉了雀鸟们的声音。   黑鸟扑棱着翅膀,“嘎嘎, 黄大仙好像回来了。”   在听到“回来”这两个字时, 雪麒麟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心思立即从修炼中转移了。   就在几天前, 黄大仙离开山谷,去了一趟人间。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雪麒麟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的想让对方带自己一起去,但头脑稍一冷静下来, 他便想起了云宸的那句话,“不要来找我。”   一想起云宸的话, 雪麒麟便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赌气似地缩进了山洞中。   别的小动物七嘴八舌地让黄大仙替自己从人间带些东西、给他送行时, 雪麒麟却只能竖着两只耳朵在洞穴中打坐, 完全静不下心。   他老是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云宸在做什么呢?   他应该回到那什么门当掌教去了吧,不像这冷清的山谷每天都只能见到自己一人, 云宸现在肯定被一堆人围着。   而且他自己还说了他在人间有很多值钱的宝贝,估计盯着那些宝贝的人也不少,可别碰上什么心怀不轨的坏人, 又弄得一身伤。   但雪麒麟转念一想, 云宸那么强, 到底是什么样的坏人才能伤到他呢?   豪无头绪的麒麟耳朵耷拉了下来。   明明相处了那么久,自己却好像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样子。   洞穴外白鸟的声音将雪麒麟逐渐分散的思绪拉了回来,“黄大仙这次回来的好快呀, 他通常去人间一去就是三年半载的, 怎么这次几天就回来了?”   黑鸟:“嘎嘎是啊, 听说外面出了大事!”   白鸟:“什么大事?”   黑鸟扑棱着翅膀,“嘎嘎,听说外头死了好多人!你看,他来了……”   说着两只雀鸟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一番对话听下来,雪麒麟意识到外头或许真的发生了大事。   那云宸当初急匆匆地离开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一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迈开修长的四肢跑出了洞穴。   溪水旁,黄大仙被小动物围坐在中间,神情看起来十分憔悴,黄大仙向来很在意自己那身油光发亮的皮毛,总是打理得十分顺滑,可现在他尾巴被烧焦了,胡须也掉了几根。   雪麒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黄大仙“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水,喘了口气道:“上古凶兽烛九阴被放出来了……”   他开始向众人描述起了人间的惨状,眉宇间透着一股落寞。   黄大仙曾经也是见过人间盛景的,一想到如今外头的惨状,他心中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悲凉之情。   雪麒麟循着声音朝他们走去,小动物们见状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注意到雪麒麟后,黄大仙的声音顿了一下,将视线转向他,“阿云,我还遇见了你之前捡到的那个人类。”   雪麒麟的喉头莫名有些发紧,“他怎么样?”   “他……哎……” 一提起云宸,黄大仙便忍不住叹气,他苦笑一声,“他是我见过最不走寻常路的人。”   叹息的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赏多一些还是无奈更多一点。   黄大仙:“他想以一己之力强行突破,在天道降下雷劫之际引天雷劈九阴,这确实是个狠招,但到底是“瞒天过海”的法子啊……”   说到这,黄大仙伸手指了指上方苍茫天空,“欺天必定会触怒天道,触怒天道必遭致责罚……他最好的结果便是与那凶兽同归于尽了。”   黄大仙说完这番话,见雪麒麟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自己,好像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不过,一介凡人能做到这个份上还是挺不容易的。”   他话音未落,便觉得眼前一阵白影掠过,速度快得掀起了一阵风,待黄大仙回过神来之际,面前哪还有雪麒麟的影子。   黄大仙望着对方朝结界奔去的背影,急道:“阿云,你去做什么啊?”   ……   四周是呼啸的疾风,雪麒麟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先前黄大仙对于“天道”的那番话他其实没怎么听进去,他只知道云宸遇到危险了。   云宸是个不守信用的大骗子,可他不希望云宸死。   一想到黄大仙说的那种可能性,雪麒麟感觉心口一抽一抽的,有种钝钝的疼。   他有云宸留下的玉佩,再加之身为四大瑞兽之一的麒麟,他天生便对灵力很敏.感,想要寻到云宸的方位并不难。   离开山谷的结界后,雪麒麟一刻不停地朝玉佩所指引的方向赶。   不知过了多久,指引之光变得如同白昼一样刺眼,他看到了被漫天血污侵蚀的皇城,城脚下的人们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他们的身影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无数个黑点又组成一条蜿蜒曲折的长线。   他们沿着城门的位置,逃离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仓皇离开的途中,偶尔也会有人停下步伐转过身看向那火光映天的长空,他们双手合十,向天上的神明祈愿。   天上没有神,只有一群面带尘土的修士。   书中描写修士时,多是将他们写成“风光霁月”、“仙风道骨”一般的仙人。   可今日雪麒麟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风光”,也没有“霁月”,这些修士的脸上沾染着从硝烟中带出来的血与泪,又被风吹干,最终只剩视死如归的麻木。   他再次见到了云宸。   这一回,他立于众人之上,手中拿着长剑,布满焦痕与血迹的白衣道袍几乎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云宸的嘴角染着血,眉宇看上去却比以往都要锐利。   雪麒麟印象中的他向来都是温和而有耐心的。   云宸几乎从来不会生气。   但此刻他那双黑色眼瞳中散发出寒意与决绝却让人有些发怵,就好像下一秒他便会与眼前的庞然巨物同归于尽一般。   云宸的头顶之上是大片黑紫色的雷云,刺目的闪电像条游龙一样蛰伏在乌云之中,不时地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九阴的竖瞳眯成一条线,它口中发出“嘶嘶”的笑声,“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而且居然不过半年,就又出现在了我面前,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但这有用吗?”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笑声,它口中碰出火红的烈焰。   面对九阴猛烈的攻势云宸并没有尝试抵挡,而是直接遁光飞入了云中,朝远处逃去。   九阴见状紧追其后一道窜入云中。   ……   越往云层深处走,雷电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密集,九阴灵活地避开那几道劈来的白光,他成功被云宸一味逃跑的避战行为给激怒了,火舌的攻势也愈发猛烈起来。   他一边追一边嘶吼着,“想逃?呵,现在未免也太晚了些!”   然而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云宸竟真的停了下来。   云宸举起长剑挡住了九阴的一记烈焰,火星散尽之后银色的剑端上显露出的却是跳跃的电光。   细密的白光像是一张蜘网,沿着剑身将云宸整个人缠绕起来,他周身迸发出耀眼的光,黑发迎着风飘扬,看向九阴的眼神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望着眼前的此情此景,九阴愣了一下,它这才意识到耀眼的闪电在将云宸包裹的同时也拦住了自己的去路,而就在两人上方,气流产生的巨大的漩涡早已将他们笼罩。   这是有人即将渡劫的征兆。   九阴看向自己脚底形成的刺目电网,显然它已经闯入了对方渡劫的场所。   它巨大的竖瞳中难得闪过一丝震颤,“大乘期巅峰的天雷劫……这怎么可能?”   上次交手的时候这人的修为明明只有大乘中期,才半年……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云宸缓缓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包括除掉你。”   当外在的实力积攒到一定程度,许多人悟道的机缘仅在一念之间。   而九阴或许永远不会懂,云宸突破的机缘便是集这天下苍生的祈愿所成,他们愿这天下海晏河清、潮落江宁。   众志所向,点石成金。   下一秒,云宸剑锋所指金光炸裂,漩涡中迸发出的炽热光芒通向云端的电网,雷劫开始了。   一道道不断劈下的天雷,像是上天在倾泻自己的怒火。   它宛若一道汹涌的洋流,裹挟着九阴与云宸往两个不同的方向下坠。   九阴下意识地喷出烈焰试图冲破天雷的束缚,可这却恰恰成为了引.燃火.药桶的那根引.线。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它在炽热的火光中燃烧,像一颗坠落的陨石划过天际。   一时间,空中充斥着困兽的哀嚎声。   无尽的下落中,云宸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不得不承受着自四面八方劈来的天雷,剧烈的痛感让他的四肢逐渐僵硬,丹田肺腑中的真气像是被千斤顶压住了一般无法施展,握着剑的手开始一点点脱力。   就在手中长剑即将掉落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却突然冲破那白光屏障闯了进来。   云宸的眼瞳晃了一下,他看着雪麒麟那张出尘的面容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   青年伸手抓着他的衣襟,替他挡掉了一半的天雷,脑袋上的龙角和脖颈上的麟片都显露了出来。   雪麒麟的出现让云宸身上所负的重担减轻了一半,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剑,“阿云,你过来做什么?”   雪麒麟的声音中带上了隐隐哭腔,“来找你啊,你这个骗子。”   “你不该来的。” 云宸叹了一口气,他伸手将眼前的青年抱进怀里,鼻尖萦绕着对方特有的清香。   雪麒麟第一次承受这么厉害的雷劫,疼得眼眶都红了,但他还是紧紧地抓住云宸,“凭什么我一定要听你的话?” 第75章   天雷劫不知持续了多久, 久到雪麒麟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混沌的噩梦中惊醒了一般。   他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中,这场劫难虽然没伤到雪麒麟的元神,但耗去他不少修为, 雪麒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钝钝的痛, 尾巴尖也被劈焦了。   现在他无法再用大量灵力维持人形, 只能化作一只猫儿大小的麒麟。   雪麒麟趴在地上无精打采地舔了口自己尾巴上的毛, 外头便传来了叫嚷的声音,还有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依稀听到了“掌门”、“突破”这几个字眼。   那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很快草丛便传来了窸窣的响声,有人迈了进来。   雪麒麟一下子紧张得弓起了背, 左右张望着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进去。   他原本是没那么怕人类的,可他现在既不是自己威风凛凛的原型, 也伪装不了人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只好欺负的小妖怪……   就在雪麒麟焦虑不安之际, 一双手掌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对方的掌心温柔地抚过他背上的毛,指尖溢出的灵力让他身上的痛感顿时减轻了大半。   耳边传来了男人熟悉的声音, “阿云,别怕。”   雪麒麟有些愣怔抬起头,便对上了云宸深邃的眼眸。   男人英气而光洁的面容配上一袭广袖清风的扮相, 颇有一种纤尘洗净、繁华尽显的感觉。   云宸显然是渡劫成功了, 他现在已经是大乘巅峰期的修士。   可此刻雪麒麟的脑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妖怪的呀?   云宸用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阿云,随我回三清门好不好?”   雪麒麟喉头溢出那种小动物的“咕噜”声, “为什么要和你回去?”   云宸笑了一下, “三清门里有上次我和你说的值钱宝物。”   “而且你现在受伤了, 我可以帮助你尽快恢复修为……”   “那里还有好吃的……”   “和很多好玩的。”   “哦……” 雪麒麟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那好吧。”   喉咙却忍不住发出了细微的“咕噜,咕噜”声。   他很不想承认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是因为云宸这样摸他的下巴实在太舒服,舒服得他想把眼睛眯上就这样趴在对方怀里。   云宸抱着小麒麟转过身,外边的那些修士在这时都涌了进来。   雪麒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注意到这些人在看清云宸面容的那一刻都齐刷刷地握着剑,在他面前跪下。   有人喊他“掌门”,有人喊他“真人”,也有人喊他“老祖”。   他们眼中无不带着肃穆而崇敬的目光,连带着看向自己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敬仰,而非遇到了妖怪的那种慌乱。   沿途的百姓也聚了过来,他们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激动地向云宸道谢。   雪麒麟光明正大地仰着小脑袋打量着这些人,余光瞥见云宸神色淡淡地回应着眼前的人群,一边继续替自己顺着毛,还不忘挠一挠下巴。   小麒麟舒服地打了个哈欠,他闭上眼睛,耳朵也耷拉下来贴着脑袋,然后他将下巴搁到云宸的胳膊上,在众人络绎不绝的道谢声中惬意地睡过去了。   ……   三清门迎来了灾后重建,云宸也把雪麒麟带回了家。   云宸斩九阴的事迹在修真界传开,每天都有许多慕名前来的修士,三清门的招生可谓十分顺利,但养一只小麒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雪麒麟被云宸带回三清门后,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间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宗门里的各种大殿、藏经阁、地窖和练剑的地方他感觉根本逛不够,每天还有掌门亲自帮他撸毛,困了就随时随地地躺云宸怀里睡觉。   唯一令他困扰的问题就是修为恢复得有些慢,而且还必须吃一些酸不拉唧的果子来疗伤。   当然聪明的雪麒麟知道云宸基本什么都会依着自己,于是他学会了问题转移。   就比如现在,云宸看着藏在自己笔架子后耍赖的小麒麟,将药果递到对方嘴边,“阿云听话。”   “不要。” 雪麒麟嗅了一下那苦苦的味道,立即缩着身子躲进了书柜的缝隙中,直勾勾地瞪着云宸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后者似乎已经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了。   云宸收回了自己的手也不逼对方,“吃完了之后,给你吃糖好不好?”   说着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冒着热气的纸团,“里面你喜欢的桂花糕。”   纸团散发出的诱人香味勾得雪麒麟伸长了脖子,小鼻子耸动了两下。   在美食的诱惑下,他又开出了一个条件,“有上次那个甜甜的果子吗,外面裹了一层糖纸的那个?”   云宸意识到小麒麟指的就是糖葫芦,他笑了一下,“给你买。”   “好。”   交易勉强达成。   雪麒麟不情不愿地从出来书柜中出来,把又酸又苦的药果吞下去后,有些报复性地张嘴咬了下云宸的指尖。   见对方果然一副不气也不恼的模样,雪麒麟又得寸进尺地张大了嘴巴,用他那两颗小虎牙去磨云宸的指腹,结果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咬出了一道小口子,伤口渗出了一丝血迹。   雪麒麟僵住了,他抬头偷瞄了一眼云宸的表情,见对方的神情并未发生变化后,才小心翼翼地用两个爪子捧住对方的手指,又伸出粉色的软舌去舔那道伤口,心虚地嘟囔着,“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阿云咬的好疼。” 云宸面不改色地说道。   雪麒麟又舔了两口他的指尖,确认伤口已经不出血了,“还疼吗?”   云宸看着小麒麟耷拉下来的尾巴和耳朵,忍着心中的笑意道:“疼……”   小麒麟更内疚了。   云宸:“但如果阿云今天晚上听话一点自己乖乖吃药,就不疼了。”   “行嘛,我吃……” 说完,雪麒麟垂头丧气地瘫在桌上,露出自己软软的肚皮。   他拖长了自己的语调,有气无力地说,“有没有什么更快的办法啊,每天都吃这种又酸又苦的东西还恢复得那么慢,到时候你都要飞升了我还在原地踏步。”   云宸一下一下地替他顺毛,“南溟的术士明日便会过来,他或许会有办法。”   “不用吃药的法子吗?”   “嗯。”   雪麒麟的眼睛亮了一下。   ……   到了夜晚,云宸坐在卧榻上闭目打坐,雪麒麟就挨在他身旁呈长条形地躺下,这样睡暖烘烘的,而且云宸的灵力会让他感到特别舒服。   只是这晚睡到一半,雪麒麟就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被云宸给摇醒了。   “阿云。”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阿云……”   “做什么啊?” 雪麒麟困得睁不开眼睛,声音也软绵绵的。   “阿云,你变成人了。”   云宸低头看了眼躺在自己身边的银发青年,对方就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宽松的领口露出一节透着粉的锁骨,青年垂着长睫,微红的唇瓣轻轻翕合着。   青年就这么大大咧咧躺在自己身边,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腿上。   云宸的后背有些僵,室内的温度好像变高了,空气似乎都变得焦灼起来,他完全无法静下心打坐。   雪麒麟勉强地抬了一下眼皮,“嗯,是啊。”   他现在灵力恢复了一些,变成人形不是很正常吗?   说罢,闭上眼睛就要继续睡,脑袋还在云宸身上蹭了一下。   可谁知云宸却突兀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挪开了雪麒麟的手,看向他的视线也有飘忽不定。   雪麒麟清醒了些,他不解地问道:“怎么啦?”   怎么见到自己的原型一点事都没,看见自己变成人了反应那么大?   真奇怪。   云宸翻身下床,给他盖上被子:“你留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别的地方打坐。”   说罢,飞速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留给雪麒麟一个空荡荡的床铺。   雪麒麟:“?”   搞不清楚状况的他选择继续蒙头大睡。   ……   第二天,南溟那儿果然来了一个有名的术士。   术士叫凤绥,看着很年轻,他进屋替雪麒麟简单地看了一下。   雪麒麟不认生,他不习惯除了云宸以外的人离自己太近或是碰到自己,于是在凤绥靠近的时候他忍不住呲了凤绥一下,还朝他哈了气。   “好凶的小猫啊。” 凤绥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禁感叹道。   注意到雪麒麟不高兴的小表情,云宸纠正他,“是麒麟不是猫。”   雪麒麟满意地点了点头。   凤绥:“都一样,来,我告诉你怎么办。”   说着,他把云宸拉到了隔间的屋子里。   雪麒麟好奇地贴在墙角旁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可估计对方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他什么都没能听到。   两人从隔间的屋子走出来时,他看见凤绥将一张黄色便签塞进云宸怀里,“走了啊。”   而云宸的神情不太自然,看向自己的视线又变得飘忽不定。   凤绥离开后,雪麒麟立刻迈着矫健的步伐跳进云宸怀里,迫不及待地问对方,“他有办法吗?”   云宸把那黄纸塞入自己袖口,他张了张嘴,迟疑片刻,最终开口道:“没有。”   “啊……” 雪麒麟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了下来,“还是得喝药吗?”   云宸摸了摸他的脑袋,“嗯。”   雪麒麟把身子蜷了起来,“这个术士好没用啊。”   他心中甚至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会是因为刚才自己朝凤绥哈了气,所以对方明明有办法但就故意不告诉云宸吧?   云宸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哄道:“后天等我处理完宗门的事,带阿云出去玩好不好?”   “好。”   听到“出去玩”几个字时,雪麒麟心中的沮丧顿时就消了大半。   反正人间这么有意思,要是云宸天天陪着自己玩,那修为恢复得慢一点似乎也没什么。   ……   在三清门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的快,等黄大仙给他捎来信时,一个月又过去了。   而且这段时间,雪麒麟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自己变成小麒麟模样的时候,云宸会抱着自己,给自己撸毛、挠下巴,随便自己扭成什么姿势钻进他怀里都行。   但自己一旦化成人形,云宸就不抱他了,也不摸他了,还总是要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就连晚上也不愿意同自己一起睡觉。   雪麒麟纳闷了,怎么会有人类这种神奇的物种啊?   这么嫌弃同类?   这一天,黄大仙在传讯符中问他修为恢复得怎么样。   雪麒麟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表述出的意思大概就是每天要吃很苦的药,现在恢复了三成左右。   黄大仙一听连连皱眉,“怎么会这么慢?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雪麒麟:“他说没有了。”   然后又将那日南溟术士造访的经历与对方说了一边。   黄大仙叹了口气,“阿云啊,他是三清门的掌教,又是大乘期巅峰的修道者,他连斩杀九阴都有办法,会没办法帮你快速恢复修为?   在雪麒麟愣怔的眼神,他接着道:“阿云你要长点心啊,可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了。”   雪麒麟垂眸看着自己的爪子,心想……云宸应该不会骗自己的吧?   黄大仙恨铁不成钢地挂了通讯,最后给雪麒麟留下一句话:“那张黄纸便签,你去找,方法绝对就在上面。”   结束了与黄大仙的通讯后,雪麒麟半信半疑地溜进了云宸的书房。   云宸此刻不在,书房中就他一个人。   雪麒麟化作人形,循着记忆中的气味翻找起来,最后在一叠经书下翻到了那张黄纸便签。   上面写着:“双修最快。”   雪麒麟不知道双修具体是做什么的,但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比吃药要好。   他把便签攥在手里,生气地想云宸这个大骗子,明明有别的办法的,却不肯告诉自己! 第76章   这天傍晚, 云宸处理完宗门的事情回到卧房,小麒麟已经像往常一样蹲在床前等着自己了。   云宸走进来的时候,小麒麟朝他歪了歪脑袋, 云宸心领神会地伸出双手将对方抱到床上。   他正准备替雪麒麟顺毛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转了个圈, 拿屁股对着自己,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云宸被他别扭的模样给可爱到了, 忍不住笑了一下,“阿云?”   雪麒麟窘自舔着毛, 不睬他。   云宸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晚上又逼他吃药了吗?可明明今天吃完糖葫芦之后还挺开心的啊。   雪麒麟不睬他, 云宸就伸手去挠他的肉垫,雪麒麟怕痒,他的耳朵抖了抖, 有些应激地转过身咬了云宸一下。   当然他只是装装样子,根本没有用力。   云宸转而用指尖去蹭他的脸颊,“怎么了,阿云?”   雪麒麟舒服得半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云宸愣了一下, 似乎在认真回想自己是否有未曾兑现的承诺, 最终斩钉截铁地说了声, “没有。”   雪麒麟从他身上站起来, 调转方向要走,又被云宸给抓住。   下一秒, 一道白光闪过, 云宸怀中传来温热的触感, 雪麒麟变成了银发青年。   对方跨.坐在自己身上, 因着突如其来的惯性身形摇晃了一下,云宸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雪麒麟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有些烫,他的神色一变,“阿云。”   说着就想起身离开床铺。   可谁知雪麒麟却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双修是不是可以恢复修为?”   在云宸略显惊讶的目光中,他把那张黄纸便签扔进对方怀里。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倒想瞧瞧这回对方还要怎么抵赖。   青年几乎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这个姿势下,云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稍微往后仰了仰,视线变得飘忽不定,“双修比较特殊,它不是你想的那样……”   雪麒麟不依不饶,“怎么特殊了?”   不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练吗?   “阿云……” 在银发青年探究而充满好奇的视线下,云宸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然后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了句谎话,“双修这件事一辈子只能和一个人做。”   “啊,” 雪麒麟不疑有他,只是追问道:“那我只和你双修不就好了吗?难道你和别人双修过?”   云宸皱了下眉:“没有。”   雪麒麟看云宸这反应越看越觉得古怪,再联想起对方先前对自己人形的各种躲避,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是……”   面对雪麒麟逼仄的视线,云宸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神情,心跳却变得越来越快。   难道他喜欢对方这件事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雪麒麟委屈巴巴的:“你不会是讨厌我吧?”   云宸:“……”   他看着对方如湖泊一般清澈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怎么会讨厌阿云?”   阿云心地单纯,他想要双修只是为了恢复修为,但自己却别有心思。   云宸可以教对方看书写字,却没法教对方什么是“喜欢”,这其中牵扯到的事情又太复杂,根本不是一句话能解释得清楚的。   听云宸这么一说,雪麒麟愈发不解了,他双手撑在云宸身边两侧,微微俯下身来,强迫对方必须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为什么不肯和我双修啊?”   银色的发丝落在自己的肩上,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块,云宸的声音变得有些哑,“阿云别闹。”   小麒麟似乎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突然间他低下头用柔软的唇珠碰了下云宸的嘴唇,蜻蜓点水的一下,就好像是小动物在标记属于自己的领地一般,随后义正言辞地说,“现在我已经碰过你了,你只可以和我双修了。”   云宸的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对方刚才碰过的地方似是被灼.烧过了一般,变得滚烫。   见雪麒麟还是一副又懵懂又呆楞的模样,他的眸色暗了暗,沉默着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雪麒麟敏锐地察觉到云宸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平时对方看向自己的眉眼总是很柔和,可现在嘴唇绷得紧紧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他想……云宸不会是生气了吧?   云宸平时总是会惯着自己,可现在他不说话了,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压似乎都低了不少,雪麒麟还从没见过云宸生气的模样,他无端地紧张起来。   “又没要强迫你和我双修,你不想的话……” 雪麒麟松开自己撑在床垫上的手,往后挪了挪,“那……我找别人行了吧……”   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面前的人却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下一秒,两人的位置彻底颠倒过来。   雪麒麟仰面躺在床上,银发在身下铺开,男人的面容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唔——”   紧接着,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这一瞬,雪麒麟感觉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好似踩在一团棉花上,在不断地往下陷落。   云宸平时有多温柔,那他亲人的时候就有多不讲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新鲜空气再次涌入肺部时,雪麒麟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嘴唇也红红的,银发在身下铺开,他半垂着眼帘,不敢再看云宸的眼睛。   可云宸却偏偏用手扳过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   “阿云,双修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你能接受吗?”   云宸又撒谎了,双修根本不需要接吻。   云宸看向雪麒麟的时候,他的眼瞳瑟缩了一下,眼尾湿.漉.漉的,这种陌生而失.控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想逃,就好像是猎物对猎手天生的惧怕一般,可一想到是自己坚持要双修的,雪麒麟还是逞强地喊出一句,   “能啊。”   ……   雪麒麟很快就明白双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拽着云宸的衣袖,呜呜咽咽地说,“你慢点好不好……”   声音听起来和撒娇没有区别。   雪麒麟有些委屈,明明双修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只有自己那么狼狈啊?   随即他转念一想,自己的修为刚受到损伤,云宸又是大乘期巅峰的修士,他那么厉害,自己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云宸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刚才是阿云坚持要双修的,这样就不行了吗?”   雪麒麟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谁说我不行了?”   眼尾却变得更红了。   明明之前说话都会哄着自己的,怎么这个时候就变得这么坏?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轻笑。   “阿云,再坚持一下就好。”   云宸俯下身亲了亲雪麒麟的嘴唇,动作很温柔。   “唔。”   好像被泡在温泉中一般暖烘烘的,雪麒麟喜欢亲亲,被云宸亲的时候他又感觉没那么委屈了。   亲亲是他在双修中最喜欢的环节。   ……   翌日清晨,   已经快到了给弟子讲经的时间,而云宸看了眼自己被雪麒麟拽在怀里的手,有些为难。   双修过后灵力确实恢复得很快,雪麒麟到现在为止一直维持着人形没有变回去。   青年的银发铺散开来,脸色瞧着比先前要红润很多,微微翕合着的嘴唇有些肿。   云宸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准备离开之际。   “嗯……” 雪麒麟发出了一声轻哼。   他依旧没有睁眼,却扯住云宸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阿云,你继续休息。” 云宸将声音放到很轻,试图将自己那一点衣袖扯出来。   “嗯。”   雪麒麟又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囔,旋即他转了个身蹭.进云宸怀里,这回直接搂住了对方的腰,让云宸更加无法脱身。   面对雪麒麟的耍赖行为,云宸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他用指尖蹭了蹭雪麒麟的脸颊,“要去讲经。”   雪麒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依旧当作没听见他的话。   云宸撩开他额前散落的随法,“阿云是想我留下来陪你吗?”   半晌,雪麒麟闷闷地开口,“你带我一起去也行。”   ……   今日讲经的时候,三清门的弟子们居然见他们做事素来一板一眼的掌门带了一只小猫过来。   也有人说瞧那大耳朵,肯定是狐狸,还有人说那是白色的小羊,否则头上怎么会长角?   反正一时间,关于雪麒麟的身份学堂内是众说纷纭,甚至连小狗都出来了。   直到云宸咳嗽了两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众人才闭上了嘴重新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待他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云宸翻开书,而那白白的小猫居然大摇大摆地走到他们掌门空闲的另一只手旁边躺下。   他们的掌门就用一只手翻着书,一边给他们讲经一边替小猫顺毛,小猫隔三差五地还会用小虎牙咬咬云宸的指尖,示意他挠的位置不对,直到云宸的位置找准了,小猫才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的胳膊睡了过去。   在不知该如何表达的震惊中,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小猫一定是个神兽。   ……   双修确实比吃药管用多了,几个月的时间下来雪麒麟不仅恢复了修为,甚至还有反超先前的趋势。   他在三清门呆得乐不思蜀,完全忘了自己原本住在山谷中这件事,他不提云宸也不提,两个人就这么黏黏糊糊的呆在一块。   白天能做的事有限,但雪麒麟逮着了空闲的机会就会和云宸亲亲。   云宸说的嘛,亲亲也算双修,虽然提升的修为不多,但一点一点累计也可以积少成多。   直到一天晚上,雪麒麟和往常一样躺在云宸怀里,仰着脑袋和对方接吻。   雪麒麟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感觉做这个的时候修为都提升得更快了,而且很甜……比吃糖葫芦还要甜。   一吻完毕,雪麒麟的嘴红红的,他将脸埋在云宸怀里,感受着对方一下一下轻抚过自己的发丝,就在雪麒麟舒服得即将眯上眼睛之际。   他听对方在自己耳边说。   “阿云,其实我骗了你。”   “嗯?” 雪麒麟愣住了,眼睛也一下子瞪大了。   云宸的指腹抚过他的唇角,“双修不需要那么做,像我们刚才那样……”   雪麒麟感觉脑袋晕晕的,像只呆住了的小猫一样,他下意识地问:“那什么才需要做这个啊?”   唇上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云宸又亲了他一下,   “情之所钟。”   “就是我喜欢你。” 第77章   云宸说完那句话后, 气氛本该是安静的,可雪麒麟却感觉自己被一道整耳欲聋的声音给填满了。   一下又一下,像鼓点般地落在他耳膜上。   伴随着两颊不断升高的温度, 雪麒麟终于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情之所钟”一词对他来说还有些太复杂了,但他似乎明白“喜欢”的含义。   雪麒麟看的话本故事中,书生与狐妖互诉衷肠时,两人都对彼此说了“喜欢”,而在那之后书生向狐妖承诺自己一旦高中就立即来娶她, 从此岁岁年年、年年岁岁长厢厮守,永不分离。   虽然那个故事中的书生是个虚情假意的人,但雪麒麟大概明白了如果两个人都真心“喜欢”对方的话, 那他们这辈子就会一直在一起。   此刻, 雪麒麟感受着男人温暖的怀抱和近在咫尺的气息, 他想了一下, 如果自己一直和云宸在一起的话……   他们可以白日观山, 夜里看海。   好像这么待一辈子也不会腻。   他想和云宸在一起。   云宸见雪麒麟垂着眼眸沉思了许久, 小眼神还时不时地朝自己这边瞟来,他用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阿云在想什么,要想那么久,嗯?”   他话音刚落,便见怀里的人仰起脑袋,亲了一口自己的脸颊, 小声道:“我也喜欢你。”   云宸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雪麒麟这么一本正经思考然后回答自己问题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雪麒麟感觉男人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逐渐收紧, 他的耳朵尖忍不住抖了一下, 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他喜欢和云宸双修,但雪麒麟的修为其实已经彻底恢复了,现在云宸都和自己说了实话,自己再瞒着对方是不是不好啊?   云宸的掌心游走于他的衣带之间,雪麒麟发出一声轻哼,“唔……”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云宸咬了下他圆润的耳垂,“哦,什么事?”   雪麒麟怕痒,他的指尖攥着云宸的衣襟,整个人都缩进对方怀里,“就是我的修为已经恢复了,应该……或许不需要双修了。”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又不是只有双修才可以做那件事。”   雪麒麟愣怔地看向对方,便对上了云宸含笑的眼眸,“难道阿云不喜欢吗?”   “唔。”   回应云宸的是雪麒麟轻轻的喘.xi。   云宸笑了一下,“喜欢也可以。”   ……   三清门灾后重建完毕,凤绥第二次去见云宸时,听说对方突破在即,有望成为修真界近百年第一个飞升之人。   作为彼此熟悉已久的老朋友,云宸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他。   这回,凤绥又看见了上次那只凶凶的小猫,对方当时正窝在云宸怀里,任由对方替自己顺毛,全然没有朝着自己哈气时凶巴巴的模样。   几乎就在凤绥出现的一瞬间,云宸便使用了瞬移之术,将凤绥拉到了一个无人之境,就好像那小麒麟是什么需要藏起来不能见人的宝贝似的。   现在整个三清门都传闻他们的掌教养了只灵宠,似乎是当初受伤时遇到的,反正宝贝得不行。   今日凤绥瞧了,只能说云宸对雪麒麟的宝贝比起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瞧不出来这素来一板一眼的三清掌门竟对一只灵宠这么上心。   当然更令震惊的是云宸拜托自己做的事。   凤绥听完之后十分不解,“你认真的?我没搞错吧,你的意思是飞升了之后还要与你那麒麟再续前缘?”   云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凤绥问他,“你可知这飞升与渡劫都是九死一生的,而且天道无常,任何一点细微的变故都可能会导致连锁反应?”   “我知道。” 云宸的神情却依旧坚定,“但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请你到时候帮我找到他。”   “哎……” 凤绥连连叹了好几声气,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这感情误人吧,可人家完全没被耽误啊,这不是都要飞升了?   说他完全不被感情影响吧,这不连飞升在即都不忘将来下凡渡劫时再续前缘。   凤绥应下这件事的同时不得不心生感叹……云宸确实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不知为何,他对云宸是否能够成功飞升这件事并不担忧,而是更好奇若是几百年后对方下凡渡劫,会是以何种形式出现呢?   ……   云宸渡劫那日,三清门上方的整片空域几乎都被乌云所笼罩,人们已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盛景。   万里长空之上,白光交织、电闪雷鸣。   这场雷劫持续了近三天三夜。   当乌云笼罩的天边开始浮现出一点金光,云宸的第九道天雷即将结束之际,他从袖中放出小麒麟,将自己的一缕剑魄注入对方的灵脉,又将承载着剩余剑魂的无尚宝剑插.入云台。   飞升之时,云宸的脸半掩在金光之中,他注视着雪麒麟,与对方说,   “阿云,等我。”   “不管如何,我都会再找到你。”   当最后一道天雷划过长空,漫天的乌云终于被耀眼的金光取代,就像长夜过后的黎明,地上的人们开始庆祝他们近百年来第一个得道飞升的修士。   前尘镜中属于云宸的记忆到此为止也就结束了。   ……   此时,三清门中,身中邪煞的弟子情况仍在不断恶化,关于是否应该答应九阴提出条件的争吵声愈演愈烈。   直到有人指出折风渡现已不知所踪,并在曾经的居所中留下了一个被破坏的结界,以清桐长老为首的那群修士听闻之后反应更是焦急,   “他定然是听闻了风声,然后怕了!”   就在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清筠身上的传讯符忽然震动起来,看守法阵的弟子来讯,广场上那些原本被放置在阵法之中的百余名弟子有暴.动的趋势,镇煞符或许坚持不了太久。   清筠闻言当即率众人前往广场察探情况。   他们御剑到广场上空的时候,便见那法阵周围的金光波动的厉害,而阵法中的弟子眉心已完全被煞气所侵蚀,他们的指甲呈现出死人的青灰色,变得长而尖锐。   他们僵硬地挥动着自己的四肢,嘶吼着试图冲破那金光屏障。   突然间,天边浮现出一团黑雾,黑雾在空中凝成人形,而他的整张脸上却只有一个无比邪气的横瞳。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那些中煞的弟子们眸中闪过红光,愈发躁动起来,他们纷纷冲破屏障聚集到这人身后。   夜凡尘皱眉,他率先拔.出手中长剑,“是九阴。”   九阴的脸上裂开一条缝隙,它从口中吐出蛇信,发出难听的“嘶嘶”声,“我说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看着那些逐渐被煞气所侵蚀的弟子,清桐的长须都急得哆嗦起来,“掌门你为何还不表态?”   此刻,沉默已久的清筠终于抬起头,他看向九阴:“三清门不会,也不能答应它的条件。”   “掌门!”   底下立即有人表达出不满。   清桐更是高声质问道:“那这么多名弟子,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吗?”   九阴发出“嘶嘶”的笑声,眼前的场景似乎正中他下怀,它举起自己的手臂,更多的黑雾从指缝中溢出,朝人群中而去,“哦,看来清筠掌门有自己的想法,或许是三清门的弟子人数太多,这区区百余个人他根本不在意,既然如此……”   “轰!”   就在此时,一道烈焰从天而降,击散了九阴的黑雾,火光之上,那人挥了下衣袖,翩然落在云台之上。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折风渡?”   三清门中有人把剑对向他,高声质问道:“折风渡,你来做什么?”   九阴的巨瞳眯成了一条线,折风渡的突然出现导致它施法中断,它却并不因此生气,反而愈发兴奋起来。   它操纵着黑雾让那些身中邪煞的人露出痛苦而狰狞的表情,嘴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想要救回你们这些弟子,就帮我除掉他。”   当初九阴为了对付云宸可花费了不少力气,最后还落得个魂飞魄散被封印的下场,但它也从中学到了不少操纵人心的本事。   如今区区一个折风渡,九阴更是没放在眼里,身为魔尊,正道永远不可能对他放下成见,而自己只需稍稍从中周旋挑起正邪对立,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毕竟人性是复杂的,也是脆弱的,有时只需一根导.火索,便可以让他们自相引.燃。   果然,九阴话音落下后,清桐便伸手指着云台上的那人,义愤填膺道:“他本就是魔,自古邪不胜正,邪魔如何除不得?”   “掌门你何故执拗如此啊!”   也有人小声议论,“他刚才不是跑了吗?现在突然来云台是做什么?”   折风渡并没有理睬这些质疑的声音,甚至没有给这些人一个正眼,他径直走向了云台中央的那条巨壑。   嘈杂的议论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许多人都举着剑劝他不要轻举妄动。   “呵,我要做什么?” 折风渡发出一声轻嗤,他将手搭在无尚宝剑的剑柄之上,五指逐一并拢,“你们不如张大自己的眼睛好好看清楚……”   台下的议论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此刻对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就在折风渡拔剑的同时,巨大的气流从巨壑中涌出,震得许多人不得不往后退了数步。   下一秒,狂风席卷万里,剑身迸发出刺目金光。   折风渡的墨发随着衣袍一起迎风飘扬,他凛冽的眉宇间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光芒,那光芒自眉心而出似水一般流动,逐渐将赤红魔纹洗去,最终绘成一道三清门的阴阳双鱼符。   “蹭!”   符成的瞬间,金光隐没,整座连云山都剧烈地震动起来,宝剑应声而出。   银白的剑刃映照出折风渡的半边侧颜,所照之处……   一半光明,一半赤红。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折风渡的散发由凭空出现的阴阳双鱼道冠束起,他的头顶浮现出一片耀眼得不可直视的金光,当中隐现出的是属于太清老祖的神格。   他举起宝剑,看向众人,“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看明白了吗?”   五百年来,无尚宝剑终于重见天日。   台下一片缄默,许多人还没有从那不可直视的神威中回过神来,众多弟子的眸中充斥着震惊与愣怔这两种情绪,他们面面相觑地放下了手中的剑,僵硬地转过自己的脖子。   清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见的一切,他揉了揉眼睛,有些呆滞地询问道:“云……云宸道君?”   折风渡眉峰微蹙,“本座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   “呃,不可……不可!” 清桐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他与身边的弟子交换了个眼神,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   “参见老祖。”   清桐的这道声音,像是沉寂的寺庙中忽然被敲响的一口钟,一下唤醒了所有沉睡的人。   紧接着,在他身后,大片的人全都跪了下来,他们高声呼喊着,“参见老祖!”   霎时间,声音响彻方圆几十里。 第78章   “云宸?”   九阴嘶哑的吼声中满是不可置信, 它那只巨大的横瞳几乎被血丝填满,就这么面目狰狞地盯着折风渡。   五百多年前,它便是被这人害得肉身消殒、魂魄分离,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宸早已不在这修真界,却没想到自己竟会遇见对方下凡渡劫的转世。   九阴至今还记得魂魄分离时那如坠炼狱般的痛苦以及那被天雷和烈焰活活烧死的恐惧。   黑雾剧烈抖动起来, 正当正道还沉浸于老祖重现人世的震惊之中时,弥漫开的黑雾已悄然向广场上那些中煞的弟子探去。   如果说之前九阴还打算用这些弟子来操纵正道, 那么它现在只剩下满腔的怒火,它想要云宸来体验一下自己当初的愤怒和痛苦。   随着黑雾的逐渐靠近, 身中邪煞的弟子抽搐起来, 他们身上的紫斑也越来越多。   就在黑雾即将俯身之际, 一道耀眼的金光蓦地从天而降,所经之处, 阴邪消散。   那些身中邪煞的弟子停止了挣扎,原本狰狞的神情变得空洞起来,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黑雾沿着他们的经脉被吸了出来。   如细线一般的黑雾汇聚到一块,朝某个方向飘去。   九阴诧异地抬起眼眸, 只见面前一道红影闪过。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 折风渡已然跃到九阴面前, 他左手掌心凝着一团黑雾, 右手握着无尚宝剑,“你动三清门的人, 经过本尊同意了吗?”   九阴深吸一口气, 面目扭曲地发出“嘶嘶”声, 重拾起挑拨离间的计划, 不过这次它将挑拨的对象变成了折风渡, “刚才三清门的人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   三清门的几位长老顿时面露苦色,极力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九阴却不给他们机会,自顾自地说道:“他们说你是“魔”……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还说‘为什么不能除了你’,你不会还执迷于拯救苍生吧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他们配吗?而且你体内有我的魂魄,你是魔修我是凶兽,皆为天道所厌弃的对象,与其冒着被五雷轰顶的危险修行渡劫,不如我们联手,先将这群道貌岸然之徒除去,到时这修真界……”   它话还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折风渡掌心的那团黑雾如坠落的陨星一般砸在九阴身上。   九阴施加在那些弟子身上的煞气被折风渡尽数返还给对方。   折风渡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你在这说什么屁话?”   “何时轮到你这畜生来教本座做事?”   烛九阴还未从刚才的突然袭击中缓冲过来,在它几近呆滞的目光中,折风渡指着身后的众人,“他们这些人配不配我不知道……”   说到着他语调陡转,一柄长剑横空出世,剑锋直指面前的凶兽,“但如果今日我们当中一定要死个人,那一定就是你。”   “昔日我能灭你一次,有一就有二,今日我亲自斩你!”   九阴彻底被激怒了,它撕下方才虚伪的面具,身躯迅速地膨大起来,脑袋上一下蹿出了三个人面蛇身的虚影。   折风渡回头看了眼三清门众人,“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还不赶快布阵?”   经折风渡这么一说,身后的人如梦初醒,他们在清筠的带领下摆出七星阵挡住了九阴左右两边的烈焰攻势,并为折风渡让出了一条道路。   折风渡从人群当中目不斜视地走过,路过夜凡尘身边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方才凌厉的气势顿时消散无踪,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清垣就站在两人附近,但折风渡才不管清垣在不在,他用手指刮了一下夜凡尘的鼻尖,唇角带着笑意,“乖,等本尊彻底了结它之后,就来找你师父提亲,然后我们办三界最盛大的婚礼,本尊看到那时候还有哪个老匹夫敢反对。”   说到这时,折风渡故意用余光瞟了清垣一眼。   这话不偏不倚地传入清垣的耳中,他尴尬地掩嘴咳嗽几声,别过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虽然折风渡与夜凡尘的这件亲事在他看来就像是猪拱了自家种的白菜……但如果白菜本身就是“猪”种的,那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云宸当然不是猪。   但夜凡尘确实是人家养的小麒麟。   而现在“小麒麟”显然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们的阵法不缺人,让我和你一起去。”   折风渡:“你这是不信本尊?”   夜凡尘愣了一下,“不是,我信你,我只是担心……”   折风渡伸手抚上夜凡尘脸颊,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用鼻尖蹭了蹭夜凡尘的鼻尖,“当年九阴横行整个修真界,但它不是本尊的对手,如今它还缺了一魂一魄,就连本体也无法凝聚,更不会是本尊的对手……本尊了解烛龙,它素来阴险,最喜欢玩弄人心,而本尊唯一的软肋就是你……”   夜凡尘的眼瞳颤了一下,他听对方接着说道:“你留在这七星阵中,本尊就不会有后顾之忧,本尊需要七星阵掩护我,这对本尊来说也很重要……本尊不会有事,相信我。”   夜凡尘张了张嘴本欲说些什么,却都没有说出口,最终他取下自己的剑配递给折风渡,“这是师父以前给我的,他说这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我并不是迷信鬼神之人,但它确实陪我平安地度过了这些时日,你拿着……还有,记住你刚才对我说过的话。”   “嗯。” 折风渡笑了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将夜凡尘的平安符揣进怀里,随即便扭头迎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三清门的七星阵一分为二,抵挡住了九阴左右两侧的火舌攻击。   而九阴中间的那个脑袋得了空隙,它张开血盆大口,剧烈的火舌从中钻出,眼看滔天烈焰就要袭来,折风渡提着长剑,凌空一跃,手中长剑顿时幻化出万千金光剑雨。   九阴的烈焰在触碰到那些剑光之后如凝冰霜,立即化作一道白色的气,消散空中。   折风渡的足尖踏着那一道道金光剑柄拾级而上,快如一道幻影。   见状,九阴中间的那个头蓦地拔高数十米,变成了一条巨蟒的模样,它张着血盆大口朝折风渡的方向袭去,尖锐的利齿喷.射出乌黑的毒液。   折风渡的速度却要更快一筹,他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灵活地躲过了九阴的攻势,最终一剑插.入它胸口的裂缝。   那是血魔所在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   九阴爆发出痛苦的嘶吼,两个截然不同的音调混合在一起,更显狰狞。   “我要杀了你!”   “去死!”   紧接着,一团鲜红色的血肉从那裂缝中蔓延而出,攀上了折风渡的剑尖。   红色的血肉像是一滩拥有生命的泥沼,紧紧地缠.住剑身让后者不能动弹。   它迅速地蔓延至剑柄的位置,就在这时,那团东西的顶端竟突然冒出了锋利的尖刺。   “滴答!”   尖刺划破了折风渡的指尖,一滴血沿着剑刃落入血红的泥沼中。   那怪物似乎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它兴奋地颤.抖起来,很快便有黑雾沿着这细小的伤口钻了进去,形成一道紫黑色的魔纹。   折风渡的面色一变,他运转功法,无尚宝剑的剑锋顿时迸发出金色的光芒。   红色的血肉似是被这剑气给刺痛了,它狰狞地扭曲着,口中却还是发出充满嘲意的笑,“哈哈哈哈哈……没用的!”   “我的一魄在你身体里,杀了我,你也得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它话音落下,折风渡虎口处的魔纹开始迅速蔓延,紫黑色的魔纹沿着他的手背一路蔓延。   九阴笑容愈发扭曲,“就算你是云宸又如何?你这一世为修炼焰诀引我的魂魄入体,如今炼焰诀更是修到了第九层,你的功法本就是自我而出,现在你运功运得越深,我的煞气便也就侵.入的越深。”   说到这,它的眼瞳朝那金光瞟去,“这一招九阳剑法用得不错,能伤我到这个程度整个修真界恐怕就你一个,但到那时我的煞气必已传遍你全身,你觉得这剑气还能分清敌友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折风渡我劝你尽快停手!”   可随着九阴话音落下,那剑光却并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甚至透过红色的血肉渗出了几道金光。   九阴抬起眼眸,不可置信地朝前方望去,它看见紫黑色的魔纹已经蔓延到折风渡脖子的位置,可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瞳中却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   这一瞬,九阴清楚地意识到……折风渡说要杀了它,是指不惜一切代价地杀了它。   它的巨瞳震颤了两下,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质问,“你疯了?”   “你——会——死——的——”   折风渡置若罔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阴的质问很快便淹没在它的惨叫声中。   金光漫山遍野地铺开,几乎就要将它胸前的沟壑填满。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到折风渡耳边,   “停下。”   “不要再继续了。”   夜凡尘的长剑竖于胸前,正在为剑阵施法,他好看的眉峰蹙起,浅色的眼瞳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想直接飞到折风渡身边阻止他的所作所为。   但此刻夜凡尘不能脱离阵型,否则七星阵一旦被破坏,在场所有人都有遭九阴反噬的机会,故此他只能隔空给折风渡传音。   “我现在已经不能停了。” 折风渡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缓缓转过头,紫黑色的魔纹蔓延到了眼瞳的位置。   夜凡尘的呼吸一滞,心中燃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折风渡的眼瞳已经逐渐被黑色占据,却还是朝夜凡尘露出一个微笑,“就算我现在停手,我也可能不是人了。”   “会有别的办法的,只要……” 夜凡尘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喉头仿佛哽住了一般,“只要……”   折风渡摇头,“只要魂魄不消,那九阴便永远不会死,包括我体内的这一缕。”   夜凡尘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他高声质问对方,“你要做什么?”   此刻,夜凡尘身旁的清垣也忍不住道:“我身后的这三千弟子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既是我们三清门的道祖,何必独自一人担下这一切,三清门愿意共同承担!。”   随着清垣的表态,身后的一众弟子纷纷呐喊道:“吾愿共承担之!”   折风渡面对清垣和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他轻嗤一声,“别摆出这副哭丧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一样,我何时说过这是为了你们?”   “少自作多情,还有……摆好你们的七星阵。”   折风渡回过头,他缓缓闭上双目,手中的无尚宝剑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这是我自己的劫……”   前世因,后世果。   从折风渡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斩杀是自己必渡的劫。 第79章   霎时间, 金光蔽日,九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最后的烈焰揉被进了金光当中, 它胸腔的缝隙被割裂成无数片,从中溢出的金光将折风渡一并吞没。   “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大殿轰然坍塌, 漫天齑粉从空中坠落,大地也随之震颤。   巨大的冲击力下, 七星阵中的每个人只能全神贯注地抵御这猛烈的灵力波动。   呼啸的风吹起夜凡尘鬓边的发丝,他看着折风渡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金光之中, 直到最后一缕发丝也被吞没不见, 坠落下来的巨石碎瓦挡住了他的视线, 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了一般,握剑的手开始隐隐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 大地终于平静下来,七星阵外落满了斑驳的碎石与瓦片, 倾塌的大殿将云台堙没,地面上布满了焦痕与剑光, 却完全见不到九阴与折风渡的踪迹。   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清垣掸去身上的浮尘, 回过头正准备查看三清门弟子的情况之际, 却见一道剑光直直地冲那坍塌的废墟而去。   他急切地冲对方的背影嘱咐道:“凡尘, 那边的情况还不明了,你小心些!”   此刻, 夜凡尘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感应不到了, 不只九阴的魂魄, 就连折风渡的气息也是。   他出于本能的不停翻找起来, 一直从废墟的正面翻到了背面,灰尘落满了他的衣摆与肩头,夜凡尘白皙的脸庞上也沾上了灰。   一砖一瓦地翻实在太慢了,找到后面夜凡尘干脆用灵力将所有的障碍物都凭空悬浮了起来,可是仍旧不见折风渡的踪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好像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夜凡尘逐渐失去方向之际,脚底好像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不似坚硬的瓦砾,那质感柔软而带有韧性,夜凡尘抬起脚,引入眼帘的是一抹陈旧的红,落满了浮尘的剑穗已瞧不出它原本的颜色,剑穗的上方是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   这是自己当初送给折风渡的那个剑配,现在它坏了。   夜凡尘机械性地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东西,他将剑穗上的灰尘一点一点抚去。   “嘀嗒,嘀嗒。”   泪水滴落下来,晕染在剑穗上,露出了它原本鲜红的颜色。   恍然间,夜凡尘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才惊觉面上湿濡一片。   和折风渡相处的记忆在此刻一齐涌上心头,有以前他穿着三清门道袍模样笑着和自己说“师兄,要不要一起出去”,有得知他真实身份是魔尊后,他一脸严肃地告诉自己“不是我做的,我会证明给你看”,还有夜深人静时分他搂着自己调笑道“仙君是小狗吗?这么爱咬人。”   他想……折风渡才是小狗,骗人的小狗。   不经意间,泪水将整块剑穗都打湿了。   夜凡尘动作僵硬地将剑佩收进怀里之际,   “咳……咳……”   身后依稀响起了低沉沙哑的咳嗽声。   “咳……咳……”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   夜凡尘有些愣怔地转过身,然后他在远处的槐树下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看见折风渡冲自己微笑,笑到一半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才感觉这一切变得真切了起来。   折风渡靠在槐树下,他受的伤不轻,一只手臂完全动弹不了,衣摆也被焦痕所染黑。   “哭什么?”   夜凡尘靠近的一刹那,折风渡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都变成一只花麒麟了……”   夜凡尘搂住折风渡的腰,小心地靠进他怀里,听到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时,情绪再无法控制宣泄而出。   他将脸埋在折风渡怀里,脊背起伏得厉害,哭得一抽一抽的。   “凡尘,你……” 姗姗来迟的清垣在飞过废墟堆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原本快到嘴边的话语又被咽了回去,随后他一扭头就看见了数个探头探脑的三清门弟子正和自己一样在朝这边张望。   清垣一挥手,摆出自己长老的气势,对他们横眉冷对,“去去去,看什么看,你们是都没自己的事要做了吗?”   “这……” 几个弟子看了眼如同废墟的战场欲言又止,但迫于长老的威压还是鸟作兽散地跑了。   清垣回过头,瞥了一眼远处还紧紧抱在一块的两人,他施了个结界将这边的情形隐去,也拉着一张脸离开了。   ……   结界内,   折风渡忍着咳嗽的冲动,安抚似地拍着夜凡尘的背,“仙君能不能变成小麒麟让我摸摸?”   这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他只是想逗逗夜凡尘。   可后者却当真了,作为麒麟转世,想要化形成麒麟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夜凡尘现在情绪不稳定,他努力回想着化形成麒麟的感觉,最后却只有脑袋上的角长了出来。   夜凡尘的眼泪不仅没止住反而掉得更厉害了,声音听起来也愈发难过了,“现在变不出来,只有角……”   原本折风渡是想调剂一下气氛的,却没想到把人给惹哭了,“有角就行了,有角就很好了。”   “咳……咳……这不是没事吗?”   他抓着夜凡尘的手缓缓移到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两人同时感受到,有一股金色的脉络沿着血管流淌而过,再无昔日的那股魔气。   在千钧一发之际,是无尚宝剑内的剑魄取代了九阴魂魄所造成的缺口,弥补了他被煞气所伤的经脉,从此刻起折风渡不再是那个每五十年就必须闭关一次的魔修。   当然伐经洗髓经的过程是很痛苦的。   夜凡尘心疼,脸上挂着的泪痕还未消退,鼻尖都红了。   “别难过了。” 折风渡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他伸出手揉了揉夜凡尘的脸颊,将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你往好处想,现在我摆脱那邪功了,到时候渡劫的时候少劈几道天雷,还能去天上陪你,否则一下给劈死了……”   夜凡尘打断了他的话,“别瞎说。”   原本差不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好好,不说,不说。” 折风渡用指腹拭去夜凡尘脸上的泪痕,“仙君可别掉再眼泪了,你这一哭,我感觉伤口又疼起来了。”   说到这,他故意皱起眉头,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嘶……”   夜凡尘抽了一下鼻子,用手胡乱地抹去眼泪,抿着嘴角不敢再哭了,“那,那怎么……能让你好受一点。”   折风渡笑着凑过碰了一下他的嘴唇,“亲一口。”   “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   “话说啊,魔尊与仙君在坠入‘海角天涯’之后渡过了五百年神仙眷侣的生活,但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三清门的长老在得知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坚决要拆散两人……”   说到此处,台上的说书先生用醒木敲了一下桌子,情绪愈发激动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段恶婆婆拆散一对神仙眷侣的故事,大概就是仙君的师父被奸人重伤,而种种证据都指向魔尊,就在仙君准备找对方问个水落石出之际,却被他的师叔给禁足在了三清门中。   是清垣听到了都会当场脑溢血的程度。   眼看误会愈演愈烈,台下的看客逐渐按耐不住,议论声四起。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终于,那一日,魔尊率三千大军压境,两人隔着一座山峰遥遥相望,就如同牛郎织女相隔银河呐……”   “魔尊看着昔日心上人悲伤而陌生的神情,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终于说出了事实的真相,并找来了几个证人为自己当初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可自古正邪不两立,那些正道人士又岂会允许自己风光霁月的大弟子与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在一起?仙君的师叔当场就质问他‘折风渡,如今认证物证具在,你竟然还敢信口雌黄?’ 魔尊当即反问他,‘那怎么样本尊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师叔:‘呵,清白?笑话,莫须有的东西你要如何证明,今日就算是我太清老祖出面替你做证,我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台下又是嘘声一片,更有人开始用臭鸡蛋抗议,希望这个讨嫌的师叔可以快点下线。   “谁知那魔尊听了这话后不恼反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一跃而起,落在那云台上,猛地拔起了云台上的无尚宝剑,霎时间天上金光大作,待那长老再回过神来时,只见他面前站着的正是那威严而不可直视的太清老祖,没想到魔尊竟然是他的渡劫转世!”   “折风渡质问他,‘唤本座的名号作何?’”   “‘太……太.祖?’ 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三清门众人齐齐跪倒在折风渡面前。”   “随即魔尊提着他那三尺长剑,跃到众人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仙君的师叔,‘本座问你,现在本座有没有资格和临安仙君结为道侣?’”   说书先生故作悬念地停顿了一下,就在台下看客紧张得屏住呼吸,忍不住发表评论之际,   “然后呢?”   “在一起了没?”   “他是老祖啊,这必须得答应吧!”   说书先生将桌案上的那本《虐爱[仙侠]5》合上,一撩衣摆十分潇洒地走下台,   “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台下顿时发出一片嘘声,有人不满道:“你怎么能卡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吗?”   “你这《虐爱[仙侠]》都写到第几部了,还没在一起呢?你这拖拖拉拉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结?现在又卡这种剧情,哼,我下回一定不买票了。”   面对各种质问,那说书人却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悠闲地品起了茶,直到台下忽然发出了另一种声音,   “你这故事编得也太假了吧,什么魔尊居然就是老祖哈哈哈哈哈,说出来唬谁呢?”   闻言,那说书先生神情一顿,他蓦地把墨镜一摘,墨镜后是一副十分年轻的面庞,“你知道我是谁吗?”   台下的人笑:“你不就是一破说书的吗?”   面对质疑,那说书先生轻嗤一声,他指着《虐爱[仙侠]》扉页上的作者署名,“鄙人姓景名岚……不巧,正是三清门出来的。”   台下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叹,议论声四起,“真的假的……现在道士还会出来说书呢?”   景岚:“怎么不能?除了《虐爱[仙侠]》以外,《狐妖》、《剑仙》这几本书你们听过吗?都是我写的。”   又有人问,“那你见过魔尊本人吗?他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长了三个脑袋且每个脑袋都能喷火啊?”   说到这个景岚更起劲了,“怎么没见过?”   “当初我还和魔尊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呢,至于他长什么样,诶,这是个秘密……”   ……   茶馆二楼的雅座中,两样貌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正神情谨慎地喝着茶,时不时地还要往窗外张望一眼,以确保没人注意到自己。   其中一人放下茶杯,压低了声音问对方,“你说这回他应该不会找到咱了吧?”   “这谁知道?沈玉槐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特娘的搞不好是蜘蛛精投胎,全天下都是他的网。”   然而他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黑衣影卫忽然凭空出现。   这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心脏骤停,他们只听那黑衣影卫恭敬地说道:   “阎护法,棠护法,副宗主请你们二位去开会了。”   “他说苍玄宗这个月的总体收入比上个月减少了不少,是时候考虑敲打敲打正道了,所以这个会议非常重要,请二位务必出席。”   说罢,黑衣人化作一道雾气消散在空中。   阎魁重重地搁下茶杯,啐了一声,“开会开会,又是开会,特奶奶的没完没了这是。”   自从折风渡提拔沈玉槐为副宗主并且撂担子不干了之后,他们一众魔修每日都在水生火热之中煎熬。   棠秋茗则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哎,早知道我干脆学那曲无应,让尊上帮我转世投胎重新做人算了,现在这日子,我还不如重新投胎呢……”   “特娘的,尊上呢?他到底何时回来,沈玉槐做主的这个苍玄宗我真是一秒都呆不下去!”   阎魁从未如此想念过折风渡,虽然折风渡脾气阴晴不定、行事作风无法预测,但好歹他们还有自由啊,现在这每天开会算是什么事?   “尊上……” 棠秋茗摇摇头,“尊上忙着呢,自从他和那夜凡尘在一起之后就不知道在哪儿快活。”   “哎,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   青苑居中,   “你师父上次居然问我,把三清门这个掌教的位置让给我好不好,毕竟我是道祖……” 折风渡揽着夜凡尘的腰,躺在柔软藤蔓编织的吊床上,吊床一晃一晃的,“他想的美,把臭担子甩给我,然后自己早点退休是吧?”   夜凡尘被他逗笑了,他用指尖绕着折风渡散落下来的发丝,“师父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不是这个意思,我看就是这个意思。” 折风渡笑着低下头去亲他的唇角,“还是说仙君现在嫌我烦了?巴不得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眼不见心不烦是吧?”   “唔……” 夜凡尘被折风渡挠了几下,痒得直往对方怀里钻,他小声地嘀咕道:“你上辈子当掌门的时候,也没见忙成这样啊?”   “嗯,我上辈子,仙君怎么知道我上辈子……” 折风渡不依不挠地去挠他腰窝,直到夜凡尘有些气恼地咬了他一口,他才放过对方,收敛起那副调笑的神情,   “想起来了?”   气氛沉默了半晌,   夜凡尘点了点头,“嗯。”   他仰起脸,看着折风渡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骗我的那些事也全都想起来了。”   颇有些记仇的意味在里面。   折风渡忍不住笑,他用鼻尖碰了碰夜凡尘,“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说到这,他撩起两缕两人散落在一起的发丝,打了个同心结,“从此以后永不分离。”   【正文完】 第80章   伴随着最后一个扣篮绝杀, “吁!” ,尖锐的哨声吹响。   落入篮网的球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最终归于寂静。   叶尘站在球场的外围,怀中还抱着一摞书, 他一眼便注意到了篮网下那个高挑的身影, 此刻对方正在和他的几个队友击掌庆祝,今天应该是他们校队的训练赛。   封淮是校篮球队的后卫, 这学期刚搬入他们寝室的, 同时还是他们工程系榜上有名的系草,而且他性格熟络会来事, 搬进来没几天就和同寝其余的几个男生打成一片。   叶尘平时不怎么打篮球,只是因为上午在图书馆呆久了, 眼睛有些酸涩,所以回寝室途中停下来看了会儿。   现在球赛结束了,场上的球员正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外走。   叶尘迈步正欲离开之际,   “班长, 班长……”   耳旁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女声。   叶尘转过头,发现对方是上课时经常坐在第一排的同班同学。   女孩压低了嗓音,用手挡住一半脸, 悄悄地对他说, “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叶尘眨了眨眼, 问她, “什么事?”   女孩从包里取出一封信, 封口处还有一个粉红色的爱心贴纸。   她将信递给叶尘时,眼神却直直地看向后方,   “这封信可以麻烦你交给封淮吗?”   “班长和他是室友, 应该比较熟悉吧!”   “啊……”   叶尘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顺着女生的视线回过头,只见封淮正在往场外走,不经意间他撩起背心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阳光下线条流畅的腹肌和两旁的人鱼线清晰可见。   叶尘蓦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便对上了女孩期待的神情,他想说自己其实和封淮也不是很熟。   “那就拜托班长咯,到时候请你喝奶茶。”   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把那份封往他手里一塞,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便一溜烟跑了。   叶尘愣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封爱心信封,心想这应该是情书之类的,自己只要交给封淮就好了吧。   “诶,班长?你也来看球啊?” 身后有人认出了他。   这人名叫余柯文,也是叶尘同寝的室友。   而封淮则站在余柯文旁边,正仰着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着。   叶尘拿出信封,“我找封淮。”   封淮喝完水,把瓶盖一拧,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他在看清叶尘面容的同时也有些意外,“嗯,什么事?”   叶尘不仅是班长,还是他们系里的年级第一。   对方此时穿着一件Oversize的宽松卫衣,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俊秀斯文的脸庞上瞧不出什么多余的神情,怀中抱着一摞厚厚的书。   虽然是同寝的室友,但封淮平时和叶尘的交集却不是很多,在封淮眼里叶尘是那种乖乖的好学生,性格还文静,比起和一堆人吵吵闹闹地呆在一块儿,他应该更倾向于独处。   也许是碍于对方散发出的那股清冷气质,封淮可以和别的男生互相开玩笑、扔臭衣服、通宵打游戏,但他无法想象对叶尘这么做,   所以叶尘现在来找自己,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莫非是班级里的事?   “就是这个……” 叶尘抽出一只手,将信封递到他面前,   “这是……”   突然间,叶尘的脑海内响起“叮!”的一声电子音,紧接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机械声开始说话,   【系统已绑定】   【亲爱的宿主您好,天庭员工001号在线为您服务】   叶尘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他皱着眉左右环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人在说话,那声音只能是从自己脑海中发出来的。   封淮注意到他的异样,微微底下头问,“怎么了?”   “呃,没事。” 叶尘连忙摇了摇头,他揉了下眉心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正想和对方说“这是一位同学拜托我交给你的。”   那电子音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检测到您心中预想的发言与任务“攻略封淮”相悖,系统已体贴地替您修改了发言】   “攻略封淮”这四个字像是那种加粗的滚动字体在他脑海中来回闪过,叶尘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不受控制地说出一句,“我喜欢n……”   叶尘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那个“你”字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舌尖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叶尘微垂着眼睫不敢再看封淮的眼睛,因为紧张,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脸颊上泛起一阵生理性的红。   救命……   他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啊。   叶尘不敢想象刚才那句话要是说出去了场面会有多尴尬。   同样懵逼的还有封淮,其实对方刚才说的话他没怎么听清,但此刻他只见眼前的人底下了头,一向白皙的脸庞都生生憋红了,   “班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 叶尘猛地抬起头,神情有些飘忽不定,“呃……我突然想起我还有节课,先走了。”   说罢,叶尘抱着书匆匆离去,他怕继续呆在封淮面前,那个奇怪的系统又会说出一些让人尴尬的话。   叶尘一路快步走回寝室,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电子音再次响起:【宿主今日还没有任何任务进度哦,零点前如果进度仍旧为零的话,系统将会强制执行任务】   叶尘:“???”   他再次回忆起了刚才被社死所支配的记忆,忍无可忍道:   “我想解除系统的绑定。”   【现在还不行哦,只有封淮对你的好感度达到100之后,才会解除绑定】   叶尘愣住了。   这和流氓软件有区别吗?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封淮啊?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关于这个系统为什么会出现,以及为什么会针对自己和封淮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却都是,   【还未开通本项服务,宿主可以查看已有服务。】   看来这不仅是个流氓软件,还是个人工智障。   叶尘叹了口气,选择妥协,“查看已有服务。”   【本系统可以给您提供的服务:】   【功能1:封淮的好感度查询】   【功能2:封淮的好感度查询】   【功能3:封淮的好感度查询】   叶尘:“……”   他就应该猜到的。   “封淮的好感度查询。”   实在不行就只能按照系统的要求做了。   应该每天只要有一点进度就行了吧。   【目前好感度:60】   【高于平均好感度:45】   【哇,看来你在他心中有个不错的第一印象哦~】   叶尘却是望着桌上那张爱心信封发起了愁……   先不说他自己的恋爱经验为0,别提攻略了,就连成为关系要好的朋友都难。   而且他们两个人都是男的,这合理吗?   哎,为什么这系统不能给他布置一些正常的任务,比如写程序什么的……   ……   刚从球场回来的封淮一把推开寝室的门,在确认屋内没人后,他一把脱下身上的衣服,直奔浴室。   余柯文直接去食堂了,但他要先洗个澡,刚打完球,一身的汗,难受死了。   淋浴头的水流被开到了最大,封淮仰面正对着水流,把洗发水往脑袋上一挤,胡乱地揉着头发,又用力地搓了几把脸,脑子里想得全是还没写完的大课作业和还没通关的游戏。   迅速地冲完澡,时间管理大师封淮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行程。   就在他准备离开浴室奔向食堂干饭之际,却发现自己没拿干净衣服,于是封淮只好拿浴巾简单地裹了一下。   寝室内的空调打得很低,一出浴室他就被冻了一个激灵,封淮撩了撩自己湿漉漉的碎发,三步并作一步地朝自己的床位走去。   突然间,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封淮转过头,发现自己不小心撞倒了叶尘桌子上放的一摞书,东西散落一地。   叶尘平时很爱干净,东西向来都摆得整整齐齐的。   封淮暗道到了声“不好”,赶忙弯下腰把书一本本捡起来,试图帮对方恢复原位。   而就在这时,一封轻飘飘的信从中掉了出来,信似乎封得不牢,里面的纸张被空调的风一吹直接飘远了。   封淮走过去将信纸捡起来,正准备塞回原位的时候,赫然看见最上面写着一行字,   “封淮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瞬间愣在了原地,捏着信纸的手开始隐隐颤抖。   喜欢?   什么喜欢?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这是叶尘的东西吧?   所以说为什么要写“喜欢”自己?   这一刻,封淮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根本无法思考,他只能接着往下看,   “封淮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看见你打球时起……”   封淮深吸了一口气,他沉思起来……   这个喜欢有没有可能指单纯地欣赏他的球技,就像他喜欢库里一样?   直到他读完了后半句:   “从第一次看见你打球时起,我就被你性感的八块腹肌吸引了。”   封淮下意识地低头望去,仔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腹肌,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捂住嘴。   卧靠,班长居然喜欢自己????   还特么喜欢他的腹肌!   封淮赶紧把围在腰间的浴巾往上提了提,他强忍着震惊,继续往下看,   “你上课打瞌睡的样子也好可爱。”   封淮突然觉得脑子“嗡嗡嗡”的,原来自己上课犯困的模样都被班长看在眼里吗?   他一字一句地读完了这封情书,随后记忆的齿轮开始转动。   封淮印象中的叶尘一向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第一排听课记笔记,白天就呆在图书馆,通常晚上回了寝室也是一个人安静地看书或写码。   谁能想到他居然一直都在悄悄地关注自己? 第81章   `正当封淮沉浸在班长暗恋自己这一无与伦比的震惊中时, 寝室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坏了……   自己知道班长暗恋自己是一回事,   别人知道自己知道班长暗恋自己又是另一回事,更别提回来的这个人还很有可能是叶尘!   封淮当即将情书塞回信封,又手忙脚乱地将叶尘桌上的东西恢复原位。   当他做完这一切,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叶尘刚从外面接完水回来, 双手捧着的保温杯还在冒热气,然后他一抬眸就看见了裹着浴巾、赤//裸着上半身站在走道中央的封淮。   他们男寝经常有人不穿衣服走来走去,叶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所以他并不惊讶,只是一想到那个令人尴尬的攻略任务,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在封淮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下一秒,叶尘却见封淮一手扯过上铺的被子,猛得裹在了自己身上。   他像蝙蝠侠一样把自己从上到下裹了个密不透风,双手还抱在胸前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双臂。   封淮看到叶尘的瞬间, 他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句话   “我喜欢你的腹肌。”   不行……   他不能纵容这种错误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   叶尘因着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愣了一下, “你还好吗?”   “我……” 封淮的脸部表情十分僵硬,他的薄唇抿了抿, 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措辞, 憋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   “我冷。”   “哦。” 叶尘看了眼对方身后打到最高档的空调和封淮正在滴水的头发, 一下便理解了对方的举动。   刚洗完澡开这么低的空调确实会冷。   于是他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把温度调高了两度,又把出风调到最低,“这样可以嘛?”   封淮的视线落在叶尘握着空调遥控器的白皙手掌上,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是……   在关心自己吗?   但是不行!   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自己得早点让叶尘认清这个事实才行。   纵使内心情绪早已千变万化, 封淮面上依旧是一副x冷淡的神情,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可以。”   叶尘正准备把遥控器收好,就在这时,伴随着“叮!”的一声,熟悉的电子音响起,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恭喜宿主现在已获得65点好感,请再接再厉!   啊……   叶尘看着封淮神情淡漠的侧脸,愣了一下。   原来只要帮他把调高空调就可以增加好感度吗?   好像比预想的要简单。   “我……” 见叶尘在偷偷打量自己,封淮又开始结巴,纠结的间隙,余光瞟见身前的梯子,他索性直接爬上了床,“我现在要上去睡觉了。”   叶尘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晚自习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封淮“……”   他的眼皮跳了跳,“我就睡五分钟。”   ……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晚自习正式开始。   封淮压着点走进教室,他找到后排自己的座位,把笔记本往桌上“哐”地一放,然后对着屏幕前的代码开始发呆。   “诶,你看你看……”   坐在后方的余柯文兴奋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无用之人一级无伤大树守卫,猛不猛?”   面对余柯文递来的游戏画面,封淮“啧”了一声,他推开对方的手,又开始对着屏幕发呆。   “哎,你干嘛呢?” 余柯文不解,平时晚自习他两起码要凑一块说半个小时的废话,怎么封淮今天这么一反常态?还当起好学生来了?   他凑过去看了眼封淮的屏幕。   好家伙,原来是在对着黑屏发呆。   “哟。” 余柯文长眉一挑,开始摇封淮的肩膀,“我们准哥有心事?”   “封准”和“准哥”是他们寝给封淮取的外号,每到这个时候,封淮都会笑着骂他们一屋子“丈育”,连字都不认识是吧。   “别烦,写码呢。” 封淮不理他。   “哦~” 余柯文但笑不语,   “这到底是在照镜子还是在写码呢?”   封淮动了下键盘,又继续双手抱胸地盯着屏幕看。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   封淮扭过头,像是特务在交接暗号一般,和余柯文小声道“我最近发现……好像有人那个……”   余柯文“哪个?”   封淮皱了下眉“就是暗恋我。”   余柯文当即揶揄道,“又做梦了?”   封淮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他皱着眉正想转身回去,却被余柯文一把拉住,“诶诶诶,谁啊?”   兄弟之间的说笑归说笑,但余柯文心里清楚封淮大概率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毕竟对方是他们系出了名的帅哥,表白墙上也经常会出现他的名字,只不过封淮平时对这些事都不怎么上心,每天不是忙着打球打游戏就是写码,所以这回余柯文见他主动谈起这事,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你别管是谁。” 封淮压低了脑袋,“我问你,我该怎么委婉地告诉对方我们不合适。”   余柯文一愣,“你直接和她说啊。”   封淮摇头“我不能直接和他说……”   余柯文“草,你不会是渣男吧,又不想和人家在一起又要吊着人家,不肯直接拒绝,搁这养鱼呢?”   “你小声点。” 封淮捂住他的嘴,“想什么呢?”   “我不直说是因为这件事比较凑巧,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发现了。”   余柯文道“那你冷着她,她每次来找你的时候你就找理由推拒,女生心思挺敏//感的,基本上一两次就懂了。”   封淮的脑海中浮现出叶尘总是独自一人专心学习的模样,“可……他平时也不太主动。”   “这……” 余柯文也烦了难。   怎么一个暗恋对象这么棘手?   两人沉默一阵。   “哦哦,我知道了。” 余柯文一拍封淮肩膀,“你告诉她你是个gay,这不就完事了吗?反正你也没有谈过女朋友,还挺有说服力的是不?”   封淮“……”   “滚!”   ……   晚自习结束,叶尘抱着电脑和一堆书推开寝室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你们随便拉个人……”   今天周五,余柯文他们几个和往常一样在寝室开黑。   叶尘放下手中的书,余光瞟见几人的王者组队界面。   封淮平时也经常会和他们一起开黑。   而就在这时,余柯文突然抬起头,看向叶尘,“班长来不来?”   “来吗来吗,就差一个了,班长和我们来一把。” 旁边的室友也开始起哄。   叶尘会玩王者,但玩的很少,他的号通常是借给别人在玩,自己估计还没有铂金水平。   可他转念一想,这是难得和封淮拉近关系的机会,为了长远的积分考虑,他应该答应。   叶尘稍一思忖,说了声“好”。   “可以可以。” 余柯文当即催他,“班长赶紧上号。”   叶尘刚上号,就被几人轮番邀请着进了一个房间。   他一进房间之后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封淮。   叶尘愣住了,他抬头左右环视一圈,蓦地发现封淮此时根本不在寝室里。   “开开开!”   可其余几人根本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五排房间直接秒开。   五个人里就叶尘一个钻石,其余四人都是王者,而这个钻石还不是他自己打上去的。   选人的时候,他补位了一手上单,选了个勉强还算熟悉的花木兰。   结果开局就被对面的马超摁着打,不到四分钟,叶尘看着自己03的战绩和左下角提示自己要注意小地图的标识愣一下。   他本来就不太会玩这个游戏,这会儿更是迷茫无措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把手指放哪儿。   余柯文那边将屏幕按得“啪啪”作响,“没事,班长,你猥琐点,躲在塔下别出来就好。”   叶尘淡淡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这把游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不想玩了。   正当局内战况焦灼之际,“吱呀!”一声,寝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封淮叼着一根棒冰走了进来。   他环视一周,看向余柯文,“背着我打游戏,嗯?”   余柯文头也不抬,“刚给你发消息干嘛不回?下把下把……草!”   就在余柯话音落下的瞬间,叶尘手忙脚乱地又死了一次,他被对面的马超越塔强杀了。   注意到封淮投来的视线,叶尘的长睫颤了颤,他把下巴尖缩进了卫衣衣领里,整个人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   封淮咬了一口棒冰,光是看一眼寝室内的情形,他基本就能猜到叶尘是被其他几个人拉进去凑数的。   他看着对方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那种……   明明想躲起来睡觉却被迫拉出来见人的猫猫   下一秒,   对面的马超开始打字嘲讽笑死,就这操作还玩花木兰,以为躲在塔下就有用了?   望着那一行字,叶尘愣了一下,他点开一侧的发言栏,对着输入框踌躇了片刻,最后又默默地关掉了输入框,整个人却愈发往墙角缩了缩。   “我来。”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叶尘愣怔地抬起头,“嗯?”   然后他便与封淮深邃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后者在他身边坐下,修长的右臂拢过自己的肩膀按在了技能键上。   这个姿势下,叶尘整个人几乎是被对方拥在了怀里。   他的后背贴着封淮结实有力的胸膛,本就发烫的脸颊变得更烫了些。   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封淮一手拿着棒冰,另一只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打出一套连招。   他半垂着眼睫,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冷冷道   “帮你杀他。” 第82章   因为前期经济差异巨大,封淮接手的时候花木兰已经被马超打成了半血,叶尘看着马超一枪一下的高额暴击,有些紧张地问:“我要不要把手机直接给你?”   “不用。”封淮咬了一口棒冰,言语间门他打出一套沉默后秒切重剑,二技能将马超直接推到墙上,几乎推了个满二的瞬间门封淮衔接普攻取消后摇摁出蓄力重剑,   “杀他不需要两只手。”   话音刚落,他操作着花木兰达成了丝血反杀。   屏幕上亮起“绝地反杀1”的标识。   感受着侧颈落下的炽热鼻息,叶尘操作方向键的那只手愈发僵硬起来,他问对方,“接下来该去哪……”   封淮:“回城补下状态。”   叶尘乖乖点了回城,整个人在对方怀里缩成小小一团。   就在这时,对面马超发来一句:【失误了】   封淮看了眼操作面板两人相差近2000的经济差,打开语音输入:【这不叫失误,这就是菜】   马超:【刚才那回不就运气好,以为自己又行了?看我待会儿怎么杀你】   封淮冷笑一声,没有搭理马超。   十分钟后,伴随着对面水晶炸裂的声音,他将0-4的战绩打成了14-4。   退出游戏界面,封淮的注意力终于分散到了其他事物上,此刻,他余光瞥见叶尘微微发红的耳朵尖,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对劲,他蓦地一愣,随即猛地从叶尘的椅子上起身离开。   余柯文刚才赢了一把,心情显然不错,他问叶尘,“班长还来吗?”   “不来了。”叶尘没有丝毫犹豫,“你们玩吧。”   说着,他拿出平板认真地学习起了数论,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侧脸清秀而恬静。   封淮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吸引了过去,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确实不是很主动。   “准哥快上号!”   余柯文的催促声将他发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你爹带你就赢不了是吧。”   “滚滚滚!”   快乐的周五在众人的嬉笑打骂声中度过。   周末两天,封淮又出去和朋友打了几场球。   不知道是因为最近气温骤降还是因为他打完球总喜欢对着冷空调吹,结果就是周一他没能起来去上课。   将近十年没生过病、身体素质好得出奇的封淮感冒了。   早八结束,余柯文一把推开宿舍的门,看到里面还在睡觉的封淮,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走到对方的床栏边敲了两下,“你求我一下,我就把今天的笔记给你。”   封淮困得脑袋发昏,说话还带着明显的鼻音,他把被子拉起来遮住脑袋,“滚吧你。”   “喏,喏,喏,给你。”   余柯文将一本笔记飞上了他的床。   封淮捡起来一看,只见满页鬼画符一般的字眼,并且越记到后面字迹越是扭曲,最后直接变成了几根杂七杂八的线,不用看也知道余柯文听课听到一半睡着了。   他的眼皮跳了跳,将笔记本还给余柯文,“算了……我到时候看书自学吧。”   “叮!”   就在这时,微信突然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封淮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是叶尘发来的消息。   叶尘:【今天早上的笔记你要吗?】   这句话半个显示屏,上面的字迹清晰工整,重点部分还都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标注出来了。   叶尘:【要的话我发你】   封淮下意识地划动屏幕,反复翻看着那几条消息,他想起余柯文告诉自己的话……   你要冷着他。   封淮咬咬牙,刚想说“谢谢不用,我已经有了”,余光又瞟见余柯文那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   “要的,谢谢班长。”   等脑袋反应过来的时候,字已经打出去了。   【封淮好感度+5】   那边,叶尘刚把笔记给封淮发过去,就接收到了系统的消息提示。   他向系统查询了一下封淮的好感度,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75了。   叶尘望着自己的平板有些出神……   封淮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攻略一点。   思来想去,他将这归结于封淮内心深处可能是个十分阳光开朗的人,所以对于他人一点小小的善意都会有很明显的反馈。   宿舍里,   余柯文看见封淮先是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点开消息之后磨蹭了半天也没回别人,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最后又对着自己的手机开始傻笑,见状,余柯文狐疑地挑起眉,凑到封淮身边,   “干嘛呢你?啥好看的,让我一起看看。”   “艹……班长的笔记?发我一份,我也要。”   封淮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这是发给我的,你自己问他要去。”   余柯文:“生个病就有差别待遇了?那早知道我也假装生病不去早八了。”   封淮嗤笑一声,“我看你不用假装,你就是有病。”   “滚!”   ……   封淮一觉睡到了下午,窝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他身体底子好,睡一觉基本烧也退了,醒来的时候就觉得饿得慌。   他从床上跳下来在自己的桌位附近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这里干净得就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   封淮刚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就看到了余柯文给自己发的消息:   【在食堂,要给你带点啥吗?】   【在?】   【?】   【算了,我去晚自习了,准哥你接着睡。】   他草草地扫了一眼便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正准备出去弄点吃的,却听到了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   “你好点了吗?”   是叶尘的声音。   对方穿着一件挺拔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件马甲背心,衬得整个人愈发纤细高挑,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斯文的书卷气。   “好多了。”封淮伸手捋了捋自己刚睡醒还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说完,他便见对方伸手将一个袋子轻轻放在桌上,   “我去医务室要了包感冒药……嗯,这还有点吃的。”   “我先去晚自习了。”封淮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尘就已经拉开门走掉了,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封淮烦躁地捋了两下额前的碎发,他打开袋子,里面的东西全都分门别类、规规整整地摆着,左侧装的是退烧药和感冒冲剂,右侧放着一个饭盒,饭盒里的菜都是刚从食堂里打出来的,还在冒着热气。   叶尘甚至怕他饿,还特意从超市买了面包和酸奶。   望着这一袋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还没退完,封淮感觉脸好像又变烫了,心头浮起一抹纠结的情绪。   他闷闷地想……   如果自己是个女生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主动和叶尘表白了吧?   哎,为什么自己偏偏是个男的啊……   ……   辅导员提醒大家最近换季,要注意保暖,好多同学都感冒了,而这两天他们学校正好组织了外出文化考察,其中还包括野营的项目,郊外气温低,大家在出发前一定要保重身体多、带点保暖的衣物。   叶尘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坐上学校的大巴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即使穿了外套也忍不住想把手脚往袖子管缩,整个人好像有点发寒。   封淮感冒的那几天,寝室里其他几人都没事,他也就没在意,结果没想到周外出这天起床的时候突然就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   总感觉是发烧的前兆。   算了,瞎想也没有……   在摇晃的车厢中,叶尘闭上眼睛准备先睡一觉。   “来不来,来不来?”   前面一点的位置,余柯文开始撺掇封淮双排。   封淮摇摇头,脑袋往椅背上靠去,“不打,待会过隧道,集体挂机吗?”   言语间门,他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朝后排望去。   封淮的视线落在叶尘白皙的侧颜上,后者一个人缩在靠窗的位置,鸦羽般的长睫紧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好像那种窝起来睡觉的猫猫啊……   等等……   你又在瞎想什么呢?   封淮把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从口袋中取出耳机,准备听点歌放松一下。   ……   从大巴上下来的时候,叶尘确认自己是应该是发烧了,额头和身体都很烫,偏偏手脚发冷,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劲。   他们走了大概叶尘将帆布递给对方,情绪愈发低落起来,他并非不想帮忙,只是脑袋烧得晕乎乎的,人也很难受,所以做什么都提不劲,还都笨手笨脚的。   封淮利落地将帐篷搭好,他与叶尘一起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烧烤了。   大家难得出来一趟,还是这种远离城市喧嚣的郊外,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饮料与烤串,彼此间门有说有笑,气氛十分活跃。   香气缭绕的烟雾间门,封淮很快就被余柯文给拉走了,对方往他手里塞了一堆吃的,有熟的但大部分都是生的,意思是要他来烤。   烧烤架旁,几个室友聚在一快,聊着聊着很快便八卦起来。   余柯文仰头喝了一口可乐,问封淮,“哎,准哥,你上次那个暗恋对象呢,现在问题解决了没?”   封淮没理他,因为他看到叶尘正白着一张脸坐在角落处,什么也没吃,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   “诶,问你话呢?”余柯文碰了碰他的肩膀。   封淮下意识地转过身。   这一下就迎上了几人八卦的神情:   “准哥这是有情况?”   “对啊,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封淮回答得及其敷衍,说着又转过头想去查看叶尘那里的情况,却发现已经找不见对方人影了。   他皱了下眉,把手中的烤串往余柯文手里一塞,“拿着。”   余柯文不解,“干嘛去啊你?”   封淮没理他,径直朝帐篷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回帐篷那边,封淮一撩开帐帘,便看见叶尘窝在睡袋里,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几缕碎发从叶尘额前散落,本就白皙的脸庞此时更是白得不见血色。   封淮感觉他的状态不太对,俯下身问:“你没事吧?”   叶尘的声音很轻,冻得嘴唇都有些哆嗦,“没事,就是有点冷……”   封淮伸出手背摸了下他的额头,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你不用管我,”叶尘把自己又往睡袋里缩了缩了,脸色苍白,唯独眼眶周围和嘴唇烧得红红的,“去和他们玩吧。” 第83章   封淮从面前起身的时候好像和自己说了句话, 但是叶尘没听清,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   望着空荡荡的帐篷, 叶尘忽然感觉周遭的气温都变低了几度。   他半垂着长睫,发呆似地望着帐篷的门帘。   叶尘没看手机,只觉得时间“嘀嗒,嘀嗒”地过得很慢, 又像是过了很久。   封淮刚才应该是走了吧……   他把脸埋进睡袋里, 弄不清楚自己这样到底是在等什么。   就在叶尘长睫轻颤, 困得忍不住阖上眼时, 门帘再次被人掀开了。   封淮一进帐篷就将身后的拉链拉上, 防止冷门吹进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板药片和一个保温杯, “我找人要了点退烧药, 这是热水。”   “谢谢。”   叶尘愣了一下,随即从睡袋里坐起来。   他的外套盖在睡袋外面,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线衫,起身的时候衣服因着惯性朝一边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肩头。   封淮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晃了一下……   好白。   等等?   你特么在想什么?   “嗯?”   叶尘见对方突然皱起了眉, 以为封淮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怎么。” 封淮回过神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对方,“你如果冷的话, 可以穿上。”   叶尘接过外套, 轻声说了句“谢谢”, 手中的衣物触感温热, 还带着对方残留的体温, 他将衣服披到身上,整个人就好像都被封淮的气息所包裹。   他打开保温杯,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染上了点红,连耳朵尖也是。   封淮看着叶尘小口小口抿着热水的模样,道:“我和辅导员说了,明天你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就留下来休息。”   “正好我留下来陪你。”   叶尘忽然抬起头问他,“你不去找他们吗?”   “没什么好玩的。”   封淮语气平平,似乎他留下来真的是因为觉得这些外出活动很无聊。   叶尘轻轻“哦”了一声。   可在听到对方要留下来的时候,心里却莫名有些开心。   叶尘吃完了药,封淮问他,“你饿不饿?”   叶尘摇摇头。   他烧得难受,完全没有胃口。   “那就睡一会儿。”   “嗯。”   ……   晚上,叶尘是被冻醒的。   到了夜里,郊外温度骤降,帐篷外积了一层薄薄的露水,寒风不住地往里面灌。   叶尘本就体寒,发了烧之后更是怕冷怕得不行。   此刻,他偏过头看向身旁封淮俊逸的侧脸,忍不住往热源的方向挪了挪……   又挪了挪。   直到移动睡袋发出的“窸窣”声惊动了身边的人。   封淮的长睫颤了颤,似是要被他吵醒的模样。   叶尘不敢动了。   下一秒,封淮睁开了眼,他下意识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再转过头,只见朦胧的灯光下,叶尘缩在睡袋里,眼眶红红的,像只被冻坏了的兔子一样。   他用手背碰了下对方的额头,触感仍旧滚烫,“冷?”   叶尘点了下头。   听着帐篷外呼啸的寒风声,或许与刚睡醒的困顿也有关,封淮鬼使神差地拉开了自己睡袋的拉链,“你要不要过来?”   叶尘看着对方长袖薄衫下勾勒出的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愣了一下。   踌躇半刻,他从自己的睡袋中钻了出来,脱离被窝的寒意冻得叶尘后脊隐隐发颤。   然后他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封淮伸手圈住他的腰,将人捞进自己怀里,“这样呢?”   感受着男人温暖的胸膛,叶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胸腔。   “好点了。”   他轻声道。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叶尘白皙的脸颊蔓上一层薄红。   他突然想起,今天好像还没有提升好感度,而系统警告过自己如果进度搁置,它就会篡改自己的某些发言。   叶尘的瞌睡蓦地清醒了不少……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突然说出奇怪的话,那也太丢人了吧。   就在这时,伴随着“叮!”的一声,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封淮好感度+1】   【好感度已达到85,恭喜宿主达成成就“超越友情的羁绊”】   叶尘微微抬起眼睫,他偷偷瞥了眼男人紧闭的双目,原来什么都不做也能提升好感吗?   还有……“超越友情”的羁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越想理清思绪结果越理越乱的叶尘耳朵红了。   他将脸埋进封淮怀里,选择先不去想这件事。   ……   外出考察的这两天,封淮基本都留在营地里照看叶尘。   回程的车上,后者盖着他的外套睡着了,颠簸的车厢中,叶尘的脑袋在不知不觉中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封淮侧目,视线落在对方白皙清秀的脸颊上,叶尘的长睫在挺翘的鼻梁下投下一片阴影,粉色的唇瓣微微翕合着。   看起来很乖。   封淮心中忽然浮出一个念头。   好像……   男生也不是不行。   ……   余柯文感觉好兄弟自从文化考察回来之后就有些变了,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总之怪怪的。   就比如现在,他们坐在大教室中间上高数课,听着老教授那枯燥乏味、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你笑什么?”   余柯文看着封淮嘴角荡开的一抹笑意,不解地向前看去,到底是满屏扭曲晦涩的数学公式好笑,还是这个教授的地中海发型好笑啊?   封淮将自己的视线从前排的叶尘身上收回,他摇摇头,“没什么?”   哎,刚才又回头看自己了。   真可爱。   另一边,叶尘低头望着自己的笔记本,他轻抿着唇,写字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他回头从书包里拿东西的时候就看见封淮在对着自己笑……   他为什么要笑啊?   害得自己这个概念都没听进去。   但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叶尘的耳朵微微发烫起来,是自己听课不够专心。   从现在起他要认真听课!   下课铃一打,余柯文就见封淮拎起包往教室外跑,“诶,你干嘛去啊?”   封淮长腿一迈,很快便追上了前方那道高瘦的身影,他极为敷衍地扭头回了一句,“去图书馆。”   余柯文望着封淮与班长肩并肩的身影,他纳闷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泡图书馆了?   气氛静谧的图书馆中,封淮坐在叶尘对面,两人基本上没过几分钟,视线就会莫名其妙地交汇到一块,然后再不约而同地错开脸……   两人的学习效率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影响 ,这一状况直到叶尘短暂地起身离开去了趟洗手间才得到改善。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封淮低头敛着唇边的笑意。   “那个……封淮同学你有收到信吗?”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生突然在耳边响起。   封淮略带诧异地抬起头,“什么信?”   对方也愣了一下,“我拜托班长交给你的呀。”   她本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和喜欢的人说话,却没想到封淮根本没有收到信。   “哎,算了。” 女生光是和封淮说了两句话脸便已经有些红了,她摇摇头,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我到时候再问下班长吧。”   图书的气氛安静,大家都低着头在认真学习,叶尘回来后,封淮也不好找他闲聊,直到回到宿舍,他才向对方他提起了这件事。   叶尘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之前因为系统的缘故,他一直没能把信送出去。   但现在对方既然已经发现了情书的存在,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想到这,叶尘从自己的书桌中摸出那封保存得崭新如初的情书。   “抱歉……”   他不能说自己被迫绑定了系统,只能随便瞎编一个理由,“之前一直想找机会交给你,但是忘记了。”   封淮在看清信封上那个爱心贴纸的瞬间,神情僵了一下,“这是别人让你给我的?”   叶尘点了点头,“嗯。”   封淮面上的表情愈发僵硬,他回想起这封情书中写的那些赤.裸情.话,一时间脸色可谓是五彩斑斓、变幻莫测。   他垂眸望着叶尘白净清秀的面容,心里想的却是……   原来他不喜欢我的腹肌吗?   ……   自从把那封情书交给封淮之后,叶尘发觉对方似乎总有意地在躲着自己。   本来封淮会等自己一起去食堂,下了课也会找自己一起去图书馆,但现在对方一下课便不见了踪影,问他就是在训练或者作业没写完所以要一个人静心学习。   而自己的攻略值则一直卡在90左右的位置,似乎是因为叶尘目前的攻略程度已经很高了,系统这几天也没有催他推进度。   按道理来说,这几天叶尘的生活又步入了没遇到这个奇葩系统之前的正轨,可他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直到那一天班级聚会,他与封淮又被迫聚到一块。   期中刚结束,班级里的气氛难得放松,很多人都喝了点酒,玩到后面大家都越放越开,索性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轮到叶尘的时候,他抽到了一张冒险卡。   ——与自己左边正数第三个人接吻十秒。   而那个人就是封淮。   身边的人立即开始起哄。   叶尘则偷偷留意着封淮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封淮的脸色一黑,“我不玩。”   余柯文喝多了,他大着舌头冲封淮嚷道:“怎么……别人都没事,轮到你这,你就玩不起是吧?”   封淮依旧沉着一张,没有说话。   叶尘微垂着长睫,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明明是早已预料到的情况,可看到对方待自己如此疏离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那行。” 余柯文一挥手,“那谁……封淮他玩不起,给班长换个人亲,不如就右手边第……”   然而他话音未落,   “谁说我玩不起了?”   封淮猛地推开他的手,挤过人群中,一步步走到叶尘面前。   他凌厉的眉峰微微蹙起,看上去还有些生气。   “你有病是吧……”   余柯文觉得他莫名其妙。   耳边是吵闹的起哄声,叶尘望着封淮俊秀的面容,他突然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可眼前的人似乎完全没有举动,只是紧抿着薄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叶尘的耳朵越来越烫,他怕再这么拖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落荒而逃。   他有些不敢看封淮的眼睛,索性闭上眼睛直接迎了上去,在对方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下一秒,   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掌蓦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封淮低下头,凛冽的气息将他包裹,两人的唇瓣贴在一块。   叶尘的长睫颤了颤,耳边的喧闹声被震耳欲聋的心跳所取代。   短短几秒的时间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就在叶尘感觉脑袋晕晕乎乎快要分不清东西南北之际,一声不合时宜的电子音响起,   【恭喜宿主,好感度已突破95!】   封淮松了手,“十秒。”   语气平淡地像是在陈述什么事实。   随即头他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封淮一路走到了宽阔无人的天台,明明晚风很凉,他却依旧觉得燥.热无比。   他用手松了松领口,转过身时却蓦地对上了一双他原本最想要逃避的眼睛。   叶尘不知何时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你最近为什么老是躲着我?”   封淮的神情僵了一下,他偏过头,“我没有……”   叶尘朝他步步靠近,“你有。”   他心里也有点委屈,明明好感度没有下降,甚至还上升了,但封淮就是在刻意躲着自己。   “你刚才做完游戏,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直接跑了,为什么,因为我很讨厌吗?”   “不是。”   封淮下意识地反驳道。   是喜欢不是讨厌……   可一低头对上叶尘委屈的视线,他的视线又飘忽不定起来,“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搞错了情书,然后还特喵的喜欢上了自己的室友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啊?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叶尘朝他一步步靠近,直至封淮的后背抵上栏杆,再也无路可退。   他微微仰起脑袋,问对方,“是什么问题?”   封淮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复杂。   冷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男人漆黑的眼瞳中似是参了一点寒光,比以往都要更加深沉。   不知为何这种神情看得叶尘心中莫名有些发怵,就在他下意识往后挪动的瞬间,手腕被人抓住了。   封淮欺身靠近他,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块儿。   他的语调比晚风还要冷,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缝中挤出来   “不是讨厌……”   可落在叶尘唇上的气息却又烫得不行。   “如果我说我刚才亲你不是因为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而是……”   叶尘的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手腕被对方握住的地方似是要灼.烧起来,他红着耳朵小幅度地挣了挣。   “算了。” 封淮突然放开他的手,“我明天去找辅导员换寝室,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   说着,他迈开腿径直往回走去。   叶尘望着对方有些落寞的背影,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态度变化得这么突然啊?   就在封淮即将离开天台之际,叶尘拉住了他的手。   “别走。”   叶尘站在台阶上,他红着一张脸,整理着自己的腹稿……   虽然封淮的行为举止都十分冷漠,但系统的好感度应该不是假的。   想到这,叶尘还是鼓起勇气在对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如果我说……”   “我喜欢你呢。”   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得都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表情。   颊边温热的触感仍旧有些不真切,封淮下意识地问出一句,“你没在开玩笑?”   叶尘一愣,“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了?”   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了,怎么……怎么对方是这种反应啊?   叶尘还在郁闷呢,忽然便听身前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封淮跨过台阶走到他面前,紧接着对方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也喜欢你。”   在整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他听到一个声音,   【攻略进度100%】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