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作者:yyyyyyu9   文案:   严凛 夏优   标签:HE 第1章   2012年的时候,网络上还并未出现“舔狗”一词,人们通常把这种行为笼统而含蓄地概括为“单恋”或者“倒追”,但如果这类行为太过偏激,就会被人形容为“不要脸”。我属于常被人称为“不要脸”的这一类。   也是这一年,我在美国东部的波城读书。一月底的某一天,我迎着刺骨寒风出了门,准备去大学城一家民宿赴约,和我的留学生朋友们一起度过人生第一个身处异国他乡的除夕夜。   我到的偏晚,相熟的同学陆陆续续过来和我打招呼。 “严凛不来”几乎是他们每个人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我嘻嘻哈哈地回他们“没关系”。感谢他们的热心告知,让我在这种意料之中的失落后还能变态地感到满足。严凛,即使不来,也一样和我息息相关,他被打上了属于我的烙印和标记,我这样想。   我脱下出门前才熨过的呢绒大衣,在心里隐隐后悔没有穿羽绒服来,零下20度的低温下,全凭让他见到的念头支撑我走到这里,可惜我的如意算盘全打空了。   但严凛不来,不代表他那些好兄弟不来。我刚走进地下的台球厅,就看到了在和人玩桌上足球的肖睿。即使我躲得够快,他还是一眼看到了我,停下手中的游戏,径自向我走来。   想来也是,他从不会放过任何讽刺我的机会,既来之则安之,我淡定地拿了瓶可乐,作为我一会儿的防御工具。   “夏优。”他略带阴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有何贵干?”我转过身,摆出迎敌的姿态。   “你来干吗?”   我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门口的气球上,明确写着“Happy Spring Festival”。这么简单的三个单词,不至于要我翻译成中文吧?但大过年的,我不想惹事,依着他话回答道,“过节啊”顺便举起手里的可乐,冲他说了句“新春快乐。”   “是吗?”肖睿不仅不回复我的祝福,还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欠样,“严凛今天可不来。”   “嗯”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知道。”这最起码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五遍了,内心可以说是波澜无惊。   应该是我没流露出他期待的失望表情,他眯了眯眼,突然恶言恶语起来,“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一路追来美国——你知不知道严凛就是为了躲你,才不来过春节的。”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好像他比严凛还要深受我害。   我不乐意了,“过春节是每个中国人的权利吧,怎么着,就许你来,我不能来?再说了——”我学着他拖长音,并且迅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儿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知道他是躲我而不是躲你?”   肖睿一向说不过我,此时也是,撂下一句“恬不知耻”转身走了。   我不甘示弱,追在他身后,骂了句“越俎代庖”才算解气。   虽然我嘴上不落下风,但我心里知道肖睿说的很对,严凛讨厌我,甚至躲着我,要不也不至于来美国读了半年书,我只到他寥寥四次。其实四次也足够我烧高香了,严凛读的是波城最好的圣德拉大学,而我读的大学名不见经传,是我大四下学期凭借不到3分的绩点勉强申请到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也基本因为我们来自同一所本科大学,那所学校来这边留学的学生很多,久而久之形成了民间组织,定期会开展团建活动。   不过据肖睿说,自从我加入之后,严凛就不怎么参加了。对于这话,我持怀疑态度,毕竟就算我不来,严凛也不是会在交流感情上浪费时间的人。   可我还是没想到他会狠心到这个地步,春节都不来,还是不是中国人?说“没关系”肯定是假的,为了这次聚会,我昨天才去商场里买了高档毛衣和呢绒外套。现在他不来,我真恨不得拿去退货。   地下厅当然不是只有肖睿这样对我积怨甚重的人,大多数同学还是和我关系尚可,甚至对我这几年的事迹津津乐道,时不时拿出来和我打趣。   男人喜欢男人,在这个时代也就只能稀奇一阵子,更何况我们现在身处美利坚,一屋子同学早已见怪不怪。不过我这种狂热、直白的追求方式还是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我是习惯了的,不知道严凛。   楼梯上传来一阵“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杨璐跑了下来,招呼会包饺子的人都跟她一起上楼帮忙。杨璐算是留学生圈子里的交际花,大多数男生很愿意听她差遣,不一会儿,刚刚跟我插科打诨的人都跑了个光。   地下厅只剩下了肖睿和他的几位狐朋狗友,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悄悄走进了还没开灯的里间。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几台废弃的赌博机,我靠着墙坐在地上,掏出来刚换上的智能手机,划来划去,最后还是点开了切水果。黑暗里玩游戏让人眼睛胀痛不已,我想开个门缝,透些光进来。刚把手放上门把手,一股强劲的力道就和我开门的动作形成激烈对冲,我还没使上力气就败下阵来。门被推开,来人“啪”地一声打开了房间的灯。我下意识用衣袖遮挡眼前的光,一声低沉的、凛冽的、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严凛问。   我匆忙放下手臂,睁开眼皮,看到了许久未见面的人。他外貌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英俊,眉眼深邃,薄唇微抿,看向我的眼神也透着那股熟悉的寒气。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亲昵道:“在等你啊。”这是我追他的一贯方式,但可能太久没实践,我现在也浑身泛起来恶心。   严凛倒是习惯,眉头都没皱一下,绕过我去墙角搬起一箱鸡尾酒。我凑上去想帮他,可他即使手上抱着箱子也能敏捷迅速地闪身,躲过我伸出去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从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我收回还僵在空气中的手,叹了口气,果然,他比谁都懂得“无视比厌恶更伤人”的道理。   但我就是我,拥有经过千锤百炼后比铜墙铁壁还厚的脸皮,关上房间的灯,我跟着他走了出去。   地下一层已经完全没人,但依稀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吵闹声。我走上去的时候,严凛已经站在人群中间,身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看见我出现了,大家纷纷露出揶揄的、八卦的眼神。我不甚在意,这些“看好戏”的人是我卑微爱情最好的观众,他们的存在只会不断满足我的虚荣心和表现欲。   我迎着这些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熟练地挤到严凛身边。旁边的人大多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但紧挨在他肩旁的美女我却不太认识,不过他身边从来不缺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往往还没有我有毅力,一两次被拒绝后就不再出现,这些女生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大概是认为我根本没有和她们“比赛”的资格吧。   可是今天这位有些反常,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不自在起来。为了彰显我的绅士风度,我礼貌地先伸出手,“你好,我是夏优”。   我回望着她的脸,认为确实漂亮,而且是那种由骨到皮、清新脱俗的靓丽。   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也伸出手与我回握,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白苒,时光荏苒的苒。”她略带娇羞地看了眼自己靠着的人,似乎是得到了允许般继续道:“我是严凛的女朋友,以后多关照。”   她声音不大,温柔甜美,却瞬间让我陷入漩涡中心,身边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我身上,我短暂的怔愣之后,并没有表现地太失态,笑道,“那恭喜你了,严凛这么优秀。”其实我内心彩排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形,此刻也演得不错,可还是控制不住去看严凛。他倒是很给面子地没表现出摆脱我的欣喜若狂,但我知道那只是他的良好修养。   客厅里的人都止不住瞟我,以为我会有什么激烈反应,又或者彻底死心离开。可他们都太低估我的心理承受力,这种事不足以让我崩溃,更不足以让我却步,顶多让我稍微消停一两天。   但就算我这么强心脏,也不能一直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和他的正牌女朋友如影随形。我找了个由头,退出了这个不欢迎我的“圈子”。   我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接纳我的地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严凛不是说不来吗?我回头习惯性找他,却望到一对俪影,心里涌出的酸软淹没了一切。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能和他一起跨年就很好了。   派对很快开始,这样的流水宴不必太拘谨,我不是主角,也不爱社交,拿了一盘速食意面走到电视前,津津有味地看着只有我一个人在看的春节联欢晚会。   在家的时候,我从来不屑看这种合家欢的节目,反而现在跑来大洋彼岸,插着天线,忍受着卡顿也要准时收看回放。我不由得想,我的这种贱不止是体现在对严凛的追求上,已经融入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我该坦然承认自己是个贱人。   严凛有了女朋友,大家都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调侃我上了,等到《难忘今宵》响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人窝在沙发里。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昏昏沉沉看了眼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就在我即将进入梦乡的一刻,身边的绒垫微微陷下去。是杨璐坐到我旁边,她手里举着的橙色鸡尾酒吸引力我的视线,也让我瞬间精神过来。这是严凛搬上来的那箱酒,而我今天竟然忘记去拿。我有点气恼地坐起身,拍她肩膀,“这酒还有吗?”   “什么?”她没想到我的关注点如此奇特。   我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她手里的酒瓶,她也了然过来,“没了,楼下还有几箱,你想喝自己去拿。”   自己拿……那算了,我偃旗息鼓,又窝了回去。   “夏优。”她转头看我,轻飘飘地开口“我挺服你的。”   她看起来蛮认真的,我一时竟不知道这是揶揄还是夸奖,只能尴尬地笑笑。   杨璐把手里的酒瓶放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用瓶口指引我向客厅看去。我不知所以,抬眼望去,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忍着不适,面无表情问她:“你想说什么。”   客厅里在玩类似“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严凛可能受了惩罚,正低头吻白苒的脸,我不知道杨璐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也喜欢过严凛寥寥几日。   不过杨璐显然是喝多了,平时伶牙俐齿的人开始胡言乱语,“还不如和你在一起。”她这样和我说。 第2章   “还不如和你在一起。”我在心里又念了几遍,明白过来她的潜台词。如果喜欢的是我或者别的男人,都不会显得她输得那么惨,最起码会让她觉得自己只是输在了不能改变的天生性别上而不是成为另一个女生的手下败将。   我了解她的心思,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如果此时严凛领来的是一个男生,我估计会比她疯狂一百倍。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杨璐又问,显得很关心我的样子。   “就这样。”我实话实说,不是说我要去当第三者,而是严凛有没有女朋友,对于我的态度都不会改变——简单来说就是无视。那既然他不变,我也不需要改变,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我的策略。   杨璐笑了,站起身对我送出今年第一声祝福,“Good Luck”,她说得真心实意,说完就走回人群,继续开展她八面玲珑的社交活动。杨璐走后,我又恢复了刚刚的慵懒,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电视被人换了台,再次睁开眼睛时只看到电视机上的男主播嘴一张一合,用极快的语速播报着紧急新闻——今晚波城将迎来开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   我望了眼窗外,果然已经飘下来大片的雪花。方才还热络的派对也被这场不约而至的暴风雪冷冻了下来,众人开始告别,准备在这场自然灾害到来前安全回家。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单独告别的对象,但还是想和严凛说句“新年快乐”,毕竟今天之后,下次见面又不知何时了。已经走了几拨人了,空荡了许多的房间,我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得清清楚楚,我挪着步子,磨磨蹭蹭地靠过去。严凛已经穿上了大衣,黑色的风衣衬得他整个人更加不易靠近,冷若冰霜。白苒站在他对面,正体贴地帮他系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我忍了又忍心口难抑的酸涩,还是决定开口。   我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恩爱。严凛应该早知道是我,压根儿没扭头,反倒是白苒脸上挂着笑,客气地问道,“夏优?有什么事吗。”我莫名感到烦闷,虽然我知道我没这个资格,但她这幅心如明镜还要和我虚与委蛇的样子真的让人火大。   我宁愿她和肖睿那样骂我不要脸,宁愿她和背后编排我的人一样说我是个“死同性恋”。可她不,这种大度又无谓的样子让我觉得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威胁力。我恶从胆边生,本来简单的四字祝福变成了“严凛,你顺不顺路啊,我怕打不到车,要不你送我回去吧?”我的语气故意装得可怜巴巴,唯恐膈应不到白苒。   白苒被我的恶心震惊到了,张了张嘴想骂我的样子,但还是忍住了,拉了拉严凛的手,寻求鼓励和安慰。一般这种时候,严凛会一言不发地直接走掉,但今晚他为了给自己女朋友面子,紧绷着脸回了我一句“不行”。感谢白苒,我又多收到了两个字的恩赐。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受伤的神情,反而露出了比白苒灿烂一百倍的笑容,看到她终于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满意地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走了几分钟,我的睫毛上就被糊了一片,需要不停擦拭才能看清道路。单薄的呢绒外套在这种天气下就好像一层纸,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感觉身上每个地方都在进风,吹得我浑身发抖,耳边的狂风更像是要把我的耳朵刮掉。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路越来越难走,我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是好像才走出去几百米。   我小时候一直不理解卖火柴的小女孩怎么会被冻死,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   身旁突然传来尖锐的喇叭声,我转过身,车灯晃得我眼晕。借着光,我审视了一下我刚走来的脚印,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违规的地方。我站了几秒,直到后排的车窗降下来,传来一声暴躁的喊声 “上车!”   这声音有些熟悉,我不由得凑近些,看到了肖睿一张嚣张的脸。   “不想冻死就赶紧的。”他催促。   我顿时十分感动,在这样的天气下,即使我们有再多的积怨,也可以被他这种小小善举轻易化解。   我麻利地上了车,刚想说谢谢,就听到肖睿小声嘀咕“妈的,还以为是方一航。”方一航是我们的另一位同学,貌似也是肖睿合租的室友。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他找到出气筒般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啊!穿和人家一样的衣服,我还以为是一航,让……”他停了下来,心虚地瞄了眼驾驶位后又转向我,凶狠地威胁:“总之,今晚就当你走运,别他妈给我自作多情!”   我的心情随着他这几句话坐起了过山车,先是愕然,又猛然惊喜,试探着瞄了眼后视镜,果然看到了那张帅气又没有温度的扑克脸,那种惊喜和快乐瞬间温暖了我刚刚冰冻的四肢和血液,我又心潮澎湃起来,一边感谢肖睿的眼拙,一边觉得严凛脾气真好,如果我是他,一定会把这个没长眼的扔下车。   一辆车上三个人,除了我,两个都陷入绝望。   “你住哪儿啊?”肖睿没好气地问我。   我报出来我住的公寓名字,他面目狰狞起来,毫不避讳地问前排的人:“怎么办?我比他先下。”   我……我又不是什么嗜血狂魔,电锯杀人犯,武力值也远远比不上严凛,难道我能强上他吗?如果可以的话,还用等到今晚吗?   严凛应该也觉得我没什么威胁,淡定地说了句“没事”。   很快,车开到了肖睿家路口,我跟着他一起下了车,在他惊诧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跳上了副驾驶并迅速按下了门锁,趁着严凛再次启动之时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隔着车窗我看到他在狂风中越来越凌乱,也越来越遥远。   车内只剩我和严凛了,我肆无忌惮地扭过脖子,看这张从没对我展露过笑颜的脸。从他锋利的眉宇到高挺的鼻峰,再到略平的一字型下颌。我看得专注又直率,他很“纵容”我这样的行为,因为根本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   衣服上落上的雪花开始融化,顺着我的大衣衣摆往下流,我害怕弄脏高档车的皮椅,扽出来毛衣的袖子去擦。   严凛适时递过来一盒抽纸,他的手指修长,扣在纸盒的边缘。这么正常的举动却让我产生了悸动,浮想联翩起来,幻想自己变身为这盒纸巾,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但这么露骨的话我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默默接了纸巾,先说了“谢谢。”等到终于擦干净之后,才说出了憋了一晚上的祝福——“新年快乐。”   严凛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接着说“夏优,我有女朋友了。”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释然解脱。   我攥着衣角,闷闷地说“我知道。”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他们今晚称得上高调的公开恋情我没办法装傻充愣。   看我这样子,他叹了口气,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几次,但我都想不出答案,最后将自己归为跟风落俗,只不过我的方式比平常人激进一些。   “我不知道。”我有些茫然地回答。   “那就不要喜欢了”严凛说,他声音坚定,不是劝告而是命令。   我愣了,过去几年里,他和我说过很多拒绝的话,比如“不用”“不要”“不行”等等等,当然也在我第一次表白时就明确告诉我“不喜欢”,但是我从没想过他竟然连我喜欢他的资格都要剥夺,就因为他有了女朋友?我怒从心头起,直言道:“严凛,我是个很固执的人。如果我认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下去,不会管别人的想法。就好像我喜欢你,这是你怎么讨厌我、嫌弃我,给我怎样的难堪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知道这样挺犯贱的,但我问你,来美国这几个月我有碍着你吗?有骚扰你吗?你到底凭什么连喜欢都不让我喜欢?”我从没这么和他说过话,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任何人摊上我这种狗皮膏药估计都会发疯吧。   但严凛不会,他还是那么平淡地开着车,这又让我觉得挫败极了。无论我使用什么大招,他还是无动于衷,早有预料的样子。   我自知失言,尴尬不已,眼看着就要到了,说了句“停车。”   他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又懒得搭理,继续开了一两分钟,停到了我的公寓楼门前。   停下车,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等了几秒才开口喊我名字,“夏优”,他声音低沉悦耳,而我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即将说出口的话绝不是我想听的,没等他说下半句,我就急促地打断他道:“我知道了”, 比起让他宣判我的死刑,不如我自尽。   “我不会再打扰你,也不会再故意出现在你面前。”我许下承诺,想到后面要说的话,突然喉头酸紧,但我一个男的如果为这种事哭我很难不会抽死自己。狠命咬住牙,绷着一根弦,我努力维持正常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但是,我喜不喜欢你,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给我点时间吧。”   他没再说什么,开了车锁。   我走下车,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想起这还是我第一次坐严凛的车,也是第一次被他送回家,这些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么幸运地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可我却再没勇气回头看他一眼,我鼻头发酸,只能加快脚步走进公寓楼,慢一秒都怕自己反悔。   透明的上行电梯里,我往下一低头就看见了他远去的车影,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宣发,我也终于流下来不受控的、可耻的泪水。 第3章   天气预报没有骗人,这场暴风雪来得狂野极了,直到半个月后还能看到看到它凌虐过这座城市的痕迹。   自除夕夜和严凛的“诀别”后,我日子越发不顺起来,先是发了场莫名其妙的烧,再是发给导师的论文被打回来重做。我学的是语言文学,金发碧眼的老头子总说我写的故事十分不贴合西方社会现实,要求我去做份兼职,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我既不想辛苦,又不想时间被太多挤压,最后决定在一家中餐厅做服务生。餐厅名叫“光明酒家”,听起来倒是气派,但是里面并不大,大概类似快餐厅。老板是个60多岁的华侨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亲自掌勺,常常让其他几个师傅只能干瞪眼。我和大家交流并不多,一周也只用上四天班,还是午、晚任挑一个时间段。   虽然工作任务并不算重,但这确实是我人生打得第一份工,也是第一次给人端茶倒水。一开始十分不适应,挣得不多,赔得不少,最开始几天收的小费全花在赔偿打碎了的碗和盘子上。不过经过半个多月的历练,我已经可以在最繁忙的午餐时间兼顾点餐、送餐和结账三项工作。   饭店就在圣德拉大学附近几百米,常能看见穿学校文化衫的人来用餐,我选的时候确实存在极大私心,但是待了几个礼拜,连严凛的影子都没看见,也就不再有所期待。   二月下旬的时候,终于见到一张熟脸,来人是方一航,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日本人。虽然我和他关系一般,但读本科的时候就知道他热衷于东洋文化,穿着打扮和举止动作都学了个十成十。想到这个,我越加不懂肖睿这个傻/逼是怎么把我认成他的,禁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趁着他的日本朋友去卫生间,方一航在座位上落了单。我突然想逗逗他,故意绕到他面前用纯正普通话禀报:“先生, 您一共消费60美元,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看我一身服务员打扮,胸口还别着圆珠笔,毕恭毕敬地微躬着身子,方一航惊讶不已,眼睛骨碌碌地打量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我:“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努努嘴,无辜道:“家里破产了,打工赚生活费啊。”他好骗的很,没想到我在诓人,愣了愣,小声说:“怎么这么严重啊……”   我看他上钩,憋着笑说:“当然了,所以你今天是不是该多给我一点小费呢。”   方一航这人是真的听不出来人开玩笑,他翻了翻兜,抓出来一把零钱和硬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加油”。没等我继续捉弄人,他就一溜烟儿跟着那群日本人跑了。   这回轮到我傻了,抽了抽嘴角,打算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还给他。方一航和肖睿是发小,但性格天壤之别,一个莽撞粗鲁,一个谨小慎微。我倒真没想到他今天能这么“慷慨解囊”。   回到家打开电脑,qq好友提示突然弹出来一个“可能认识的人”,用户名叫“white苒”。我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忍不住点了进去。   白苒比我想象的低调不少,甚至都没怎么发照片,就是喜欢转发一些名家画作,我这才知道她是学美术的艺术生,比我们还大一届,今年读研究生二年级。我“啧啧”两声,真没想到,严凛这么潮,搞起来姐弟恋了。   在我印象里,他之前的两任女朋友都是学妹,校园恋爱没几天就分手了。要说这些人的共性,除了漂亮,那就是都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以及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高劲儿。   这几点我自认都做不到,确实和他中意的类型大相径庭。不过我也不是会反复拿自己和他喜欢的人做对比的,这没什么太大意义,我又不能成为别人。   翻着翻着,我就看到了她空间简介里显示的最新状态——“恋爱中”,字很小但是很刺眼,让我又想起来不该再想的人。   说起来,我有快大半个月没见过严凛了。好想他……我倒在床上,痛苦的想念将我吞没。即使是他冰冷的话语,不留情面的抗拒,也让我想念。我感到快要坚守不住自己的承诺了,把头深埋在枕头里,试图用窒息逃避现实。   门外有人砰砰敲了两下,室友张宇扬在催促:“夏优,好了没,要迟到了!”   我掀开被子,一个激灵跳下床,心虚地喊着:“马上!”差点儿忘了,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参加江飒的生日party。   江飒人如其名,为人直率飒爽,是个富二代女孩。她和我现在读一个大学,不大的学校里总共没几个中国人,我们同年级的几个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小团体,偶尔在一起胡吃海塞。   我稍微收拾了一下,看见衣柜里除夕夜的那套衣服就觉得闹心,选了件大相径庭的粉色卫衣,套了羽绒服就和张宇扬一起出了门。   一进餐厅,就被人打趣,“你怎么穿这么骚的粉色?”我拿胳膊勒那人脖子,嬉皮笑脸地说“你懂什么,哥这叫潮。”   打闹了一会儿,寿星才姗姗来迟。这么大冷的天儿,她里面就穿了件粉色的抹胸的裙子,整个人打扮得像个公主,不得不说是十分漂亮。如果不是我暂时对女人没兴趣,真说不好会追她。   江飒过生日的地方是波城很有名的法国餐厅,位于60层,窗边的位置一转头就能看见这个城市最漂亮的景色。现在望过去,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趁着等餐,江飒强拉着我们几个男生一起自拍。   眼看着她胸都要碰到我胳膊了,我自觉地往远坐了坐。江飒看我避嫌,反倒不高兴了:“你他妈不是gay吗?躲什么。”她一拳捶在我胸口上,笑骂道。   我正人君子般反驳:“那谁知道,万一我突然直过来了呢。”   “呦”旁边的人听到这话都起哄起来,“你狂追不舍的那个高富帅呢?”   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往常大家也喜欢拿这事开玩笑,现在看着朋友们好奇的嘴脸,斟酌半天,还是直接说了出来:“他有女朋友了。”   刚还欢闹的气氛瞬间被我这话冻住,餐桌陷入短暂的沉默,一时没人支声。我追严凛这个事情呢,从来没避讳过谁,他们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但也知道我是苦恋已久。看大家因这事而尴尬,我只能努力活跃着气氛:“不过,我没放弃啊,革命尚未成功,我也还在努力。”我自以为的俏皮话却是在雪上加了霜。   人都是有双重标准的,对于肖睿那群人,我就是凶神恶煞,流氓变态,可对于我的朋友们来说,就算我再怎么疯狂他们也没说过什么。但现在,这些人脸上也面露难色,再说不出鼓励、支持的话了。   “好了。”江飒作为聚会的主人率先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劝我道:“到时候姐再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   寿星都开口了,旁边的人也立马随声应和起来,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什么“不要一棵树上吊死。”我听着这些安慰我的话,也就笑笑,默不作声地翻过了这一篇。   晚上洗完澡,一出浴室就看见在餐桌上吃泡面的张宇扬,他嘴里喊着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到我出来,这厮突然当啷一声放下碗,有点严肃地问我:“夏优,你到底能不能喜欢女人?”我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挑眉道,“你几个意思?”张宇扬一开始就知道我喜欢男人的事儿,在合租生活里我也没有任何非分想法和逾矩行为,他这样的质问我让我有点不舒服。   听出我语气里的不爽,他也不敢再那么声大气粗,“我感觉……江飒喜欢你。”   我拧眉骂了句傻/逼,又问他“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张宇扬拿起旁边的手机,给我展示,界面上是一组九宫格的图片。“这什么?”我问。   “江飒朋友圈啊。”   “朋友圈?”我不太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这不是此刻要关注的重点,我耐着性子继续问,“这能说明什么?”   张宇扬点开中间的一张,有理有据道:“她把你放中间啊。”   我皱了皱眉,“所以呢?”   “说明她很在乎你。”张宇扬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   我哭笑不得,直接告诉他,“我都没加她好友。”我还真没骗人,彼时微信还是新生的社交软件,我列表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妈。这还是在她狂轰滥炸下才下载注册的,专门应付她时不时的视频、语音抽查。   张宇扬震惊地张了张嘴,又马上闭上。我看他没话说,得理不饶人起来,坏笑道“你这么关心她喜欢谁,是不是暗恋人家啊。”他脸登时红了起来,我不放过他,抓过他手机要给江飒留评论,突然发现底下只有两三条留言。   这不应该啊,一般情况下这位大小姐发什么都有N多赞和评论,我转头想和张宇扬讨论。   这回轮到他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夏优,这只有共同好友才能看见,我没有她的其他好友,当然看不见其他人的回复了。”他解释完,又表情复杂地说:“我说你还是注册一个微信吧,你现在像个原始人。”   我白他一眼,觉得十分没劲,如果社交软件都这么隐私,那我上哪儿窥察严凛的蛛丝马迹啊。   ps:我有存稿的~前几天可能一天2更吧。 第4章   很快我就知道并不是我的糊涂室友这样认为。   这一年的二月有二十九天,四年一度的日子,我和张宇扬决定在家里吃顿火锅庆祝一下。不算拥挤的华人超市里,我遇到了杨璐。她新交了一个韩国男朋友,高大帅气,两人十分登对。   她看到我后有些吃惊,随即埋怨道:“大忙人,最近怎么不见你?”自从暴风雪那晚我向严凛许下承诺后,确实再没去过本科同学的聚会。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仅剩的美好品德也就是言而有信了。   我不想提起伤心事,用“最近写论文”当幌子。但杨璐并不好骗,“嘁”了一声后阴阳怪气起来:“怕不是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同学了吧?”   我以为她又在开我玩笑,随口说:“我倒是想,也得有人愿意理我啊。”   杨璐鲜红的指甲点在一盒有机蔬菜上,冷哼一声道:“别装,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不带出来玩玩?怎么还藏着掖着了。”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故作神秘着说:“没准儿能让严凛也大吃一惊呢。”   我瞪大眼睛看她,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女朋友?”真不知道她这些话从何而起,而且最近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质疑我是不是转变性向了?   杨璐看我神色不是装傻,有点犹豫地开口,“前几天大家都在传你和你学校的一个女生谈恋爱。你又很久不和我们见面,所以就……”看到我越来越困惑的脸,她难得有些纠结地补充“还说你是家里没钱了,找了个有钱女朋友养你……”她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应该是为了顾及我的面子。   如果说刚刚还是疑惑,听完之后我只觉得异常恼怒,火气冲到天灵盖,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到底是谁他妈传的?!造谣犯法知道吗!尽力克制住语气里的怒火,我问她:“怎么传起来的?”   杨璐回忆了几秒,告诉我:“好像是有人发你们穿着情侣装的自拍照。”   情侣装?我迅速在脑海中检索类似的人和衣服,终于想起来罪魁祸首还是江飒那张照片。   我站在冰柜旁边,冷得打了个寒颤。我其实不是太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我,“死缠烂打的同性恋”和“吃软饭的小白脸”对于我来说差别不太大。但是,严凛呢?就算在他心里我已经没有形象可言了,可还是不愿意被这样误会。杨璐很快被她男朋友搂走,我还茫然地站在货柜边,想到底该如何和严凛解释。   我没有可以即时联系到严凛的方式,网上的社交平台他从不通过我,自从来美国后我也没有他的电话号码,还有什么办法呢?   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我给严凛写了一封长达1000个字的澄清邮件,遣词造句比我的申请信还认真。谢天谢地,他没把我的邮箱拉黑,邮件显示“成功发送”的字样。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安心,急需当面向他证明自己爱得忠心耿耿,不会移情别恋。单恋也是一场博弈,我先放弃我就输了。   辗转反侧到第三天,我还是决定去学校堵他,当面说清。但我对他的课程安排毫无头绪,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好有人送上了门。   中午打工的时候,方一航又来吃饭了。他也算是这场荒唐流言的始作俑者之一,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好好算一笔账呢。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更给了人机会对他围追堵截。我“啪”一声把餐盘摆在他面前,不客气地直接坐下,单刀直入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他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我乘胜追击,理直气壮地索要“赔偿”,“告诉我严凛在哪儿。”   方一航低头不说话,我眯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一掌拍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挑了挑眉毛,做出如果不回答就不会让他走出餐厅的架势。   屈服于我的淫威,他垮着脸,丧权辱国般挤出一句话——“下午三点,罗曼楼三层。”   我下班的时候已经两点半了,来不及洗澡打扮,带着一身油烟味儿,找到了严凛上课的教室门口。   到的时候还有十分钟下课,我倚着门框,往里寻找严凛的身影。凭借长久以来的专属雷达,我很快在倒数第三排看到了他。   他面前摆着笔电,手还在笔记本上写着东西,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也知道他的笔记一定还是那么好看又工整。在认识严凛之前,我一直觉得写字好看是女生特有的属性,直到看到他的,字体清逸潇洒,笔画提按分明又瘦劲深邃,整洁而不失个性,让人一见就忘不掉。   他大半张脸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挺立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柔和,让我想起过去还没表白的时候,他对我还算是客气,每节能蹭的课,我都会去找他,心怀鬼胎又明目张胆地环绕在他的前后左右。   思绪被悠然响起的下课铃声打断,看着里面的学生陆陆续续收拾好东西往外走,我心跳开始小幅度加速。就算严凛平日对我再无视,这么贸贸然跑来他的学校,还是很怕他会真的发火。   不过我还是多虑了,从看到我到熟练地移开视线,他只用了不到一秒钟。擦身而过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还是不敢开口说话。周围都是刚下课的学生,东方和西方的面孔混杂在一起,无论是否能听懂我们的语言,我都不想给严凛徒增没必要的烦恼,这是我比前几年稍微进步了的地方。   出了这栋红顶的建筑物,来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走在前面的人个子比我高,腿比我长,又刻意迈很大的步子,让我跟的有些力不从心。   “严凛。”我小声喊住他,带着几分乞求道:“我发的邮件你看见了吗?”其实我心知肚明,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是他看到了但是不回复,可就是想亲耳听他说一句肯定的回答。   他仍旧不理我,如同没听见一般。我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解释,重复着邮件里的话,“那就是我的同学,她生日那天我……”   身前的人猝不及防地停住了脚步,我险些刹不住车,堪堪在撞上他的前一秒站定。   “有必要吗?”他转过身,低头问我。波城的天还是非常冷,我说话的时候还冒着白气,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我不由得猜测他是不是整个呼吸道都是冰冷的才能让他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温度。   我深吸一口气,直面他的问题,“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没那么轻易喜欢上别人。”我停了下来,自动省去了后面的半句话——“我也没那么容易放弃喜欢你。”   严凛身形高大,站在面前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这样近的距离让我倍感压迫,几乎无法抬起头。今天的气温还远远算不上暖和,但他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开衫毛衣,我更能感到他身上寒气逼人,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跟着结冰。   沉默半响后,他紧盯着我的双眼问:“你还记得那天和我说的话吗?”他越加咄咄逼人起来,“我给你时间了,进展呢?”   我被他问得一滞,没想到他会把我当时迫于无奈说出的狠话拿出来拷问。对于那晚的承诺,我只能做到“不出现”,做不到“不喜欢”。 我用脚蹭着水泥路,发出难听的“嚓嚓”的声响,低着头无言以对。   我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也根本没有停止喜欢的想法和计划。我像个交不上作业的学生,但是严凛这个“老师”,并没有任何耐心,没给我太多时间思考借口,就继续往前走去。   基于惯性,我追了上去,脱口而出心中真正想问的话,“我为什么不能继续喜欢你啊?”   严凛的脚步再次因我而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但我依然可以从他攥紧的拳头里看出他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   “夏优,你真的没有一点羞耻心是吗。”他背对着我问,声音又重又沉。   我实话实说,“偶尔有,但现在没有。”   他被我气得不轻,愤而转身,警告道:“别得寸进尺。”   我困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寸,但又确实打算再进几尺,“我只是单方面喜欢你,又没让你劈腿和我在一起,这也不行吗?”我猖狂得有些过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认为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我更厚颜无耻的人了。不知道自己基于什么心态,但还是这么说出口了。自虐般想知道他对我的愤怒能到什么程度,也想知道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到底有没有上限。   出乎我意料的是,严凛没有更加愤怒,甚至收敛了刚刚的语气,一如往日地平淡道:“随便你吧”。看来他连骂我都懒得了,或许是觉得和我这样的人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半晌,严凛才再次开口:“你愿意怎么样是你的自由,但也和我没关系。我说过很多次了,不会喜欢你。”他说完不做片刻停留,径直向前走去。   我立在原地,再无法跟上他渐远的背影。地上有被风吹落的花蕊,被我的脚掌碾了个稀碎。   如他所说,他说过很多次拒绝的话了,我也自觉应该心平静如水。这就好像踩在一块溃烂的伤口上,疼,但更多的是麻木,因为已经习惯了。甚至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偶尔去扣,不让它结痂、痊愈,只有保持血肉模糊的状态我才舍得承受下一次撕扯,可真到了下一次,我却依旧这么痛苦难捱。 第5章   无头苍蝇般走在严凛的校园里,我看着刚冒出些枝叶的树木,情不自禁感叹原来从什海的秋天到波城的春天,转眼已经三年了。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但是故事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甚至略带羞涩的严凛众多的追求者之一。   09年大三刚开学的时候,校园论坛上“深扒07级经贸院‘新生’”的帖子一夜之间火了,三天的时间里,盖了几千层楼。   我所读的B大是什海市最好的一所大学,经贸学院更是闻名遐迩,同校之内转专业的情况都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空降而来的转学更是犹如天方夜谭,理所当然地掀起狂风巨浪。   关于这位转学生的爆料很多,有人说他实际上是校长的私生子,又有人说他是被国外某藤校开除才“屈尊”来我校,还有人说这位转学生不用住宿舍,不用补军训……总而言之,他有数不清的光环和特权。   我匆匆扫了几眼,并不太在意。一是我本就不关心八卦,二是这种校园红人,往往几天就会“过气”,况且大多都是无聊的同学在夸大其词,故意玄虚做假。   等我真的认识这位“转学生”的时候,我才逐渐明白大家对他的关注和追捧。很奇怪的是,我是最讨厌人云亦云的人,却很俗气地随波逐流沦为仰慕严凛的大军中的一员。   在这之前,我自认和所有正常的男大学生一样,喜欢肤白貌美的美女,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绝没有想过自己会看上另一个男的。   认清内心后,我确实有过迷茫和纠结,甚至也觉得自己得去接受心理辅导。可看到前仆后继的追求者里不乏有和我同性别的人,又渐渐自我宽慰,放下心来。   这应该并不是病,我想。   网络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我在张贴课表的海报版前抄下来经贸院课程所有的时间和教室。一个学期里,只要是能蹭的都会去,制造着各种“偶遇”,大半个学期下来,我和严凛也勉强算得上认识了。   他对待普通同学的态度尚可,不热络但是有问必答。我自认为算是他介于同学和朋友间的存在,圣诞节时,准备了一份礼物,又不太好意思直接约他,只能借口有学习上的问题要请教。   坐在校园咖啡厅里,我有点忐忑地等待着,书包里放着准备已久的礼物。   严凛来得非常准时——一分钟不晚,也一分钟不早。他扫了眼我面前的桌子,显而易见地发现并没有学习的痕迹,看着我的目光瞬间比平时更疏远了几分,甚至带着些许警惕。   我有点害怕他突然其来的冷漠,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最后还是谨慎又小心地捧出来礼物递到他面前,“圣诞节快乐。”我送上了一个不会出错的问候。   精心挑选的包装纸蹭过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摩擦音,他面无表情地把礼物又推回我面前,冷声道:“心意到了,礼物就不必了。”   我有些尴尬,没来由地心虚起来,又不知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这样窘迫的局面。严凛盯着我看了几秒,忽而道:“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吧。”   我愣了片刻,不需要有多强的理解能力,他此刻笃定又清明的眼神足矣让我知道我的心思暴露已久。   事发突然,表白并不在今天的计划内。我开始神游天外,在脑子里做分类讨论,结果是无论我说还是不说,最后的答案都会是失败。   “笃笃”,严凛不耐地敲了两下桌子,示意我回神。   “……嗯……”我无意识地开了口,但还是没想好接下去的话。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严凛抱着胳膊看我,表示理解。   可现在不说,好像也没有机会可说了,虽然那时的我绝没有现在万分之一的猖狂大胆,但犹豫不决又顾虑重重也不是我的风格,没有再过多思考,我又轻又快地说了一句类似表白的话语。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简直是小学生一样的台词,时至今日我也不好意思复述。好在我的嘴几乎没怎么张开,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只是从喉咙里囫囵而过,在咖啡厅里的背景音乐声里更是很难辨别,我暗自祈祷严凛并没有听清,甚至已经想好了其他无关痛痒的托词。   可惜事与愿违,别看现在严凛对我的话常常充耳不闻,但那时他的耳朵确实好使极了。   应该是经历过太多表白,也拒绝过太多,他神色自若,没有任何起伏地重复着固定的话——“谢谢,但是不好意思。”明明都是委婉的字眼,他说出来却透着一股高傲,不如不说。   我连表白的心思都没有,自然也没幻想过他能给我什么回应,但是人生的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绝,还是有些心碎,愣了愣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在我思考如何接话的时候,他却误以为我是没听懂,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我和你不合适。”   他说的用力,重音没有放在“我”,也没放在“不”,偏偏放在“你”上。简单的几个字,他语气认真又肯定,好似在陈述一条亘古不变的绝对真理。   我不是傻子,听得懂他的意思,羞愧地低下头,手指相绞,茫茫然更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他体贴地向我承诺,“但你也别来找我了。”   我不知道这两句话之间有没有特意建立的因果关联,但在我听起来像是要用我的消失来换取他的缄默,恳求他不把我见不得人的喜欢曝光。   我想稍微反驳一下,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直,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能动,想张嘴也张不开。   严凛却已经起身,居高临下又似笑而非道:“如果你以后真的有学业上的问题,还是可以问我。”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又很快被隐藏得无影无踪。   他走掉之后,我还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两杯饮料,他动都没动的杯子上画着的卡通人物显得可笑又可怜。良久之后,我略微缓和过来,但是被激起的熊熊胜负欲,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后来自然有过无数次表白,漫不经心的,张口就来的,还有譬如方才那样无理取闹的,无论是我还是严凛都不再把这当一回事,唯独这一次像是一株扎根在我心底的恶毒藤蔓,滋生了之后的所有无赖行为。   在这件事之前,我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学习不错又是独生子,无论是家人还是老师,我得到的喜爱让我觉得这是十分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严凛是我人生碰到的第一颗“钉子”,不把他拔出来,我会时刻如鲠在喉。   三年过去了,当时那种不甘心的委屈情绪已经快被消磨殆尽,连我自己都看不清现在缠着他是出于习惯还是爱。   我曾经认为我会永无止境地追求他下去,他回不回应、喜不喜欢都没关系,但没想到现在研究生刚读了一年我就萌发出了放弃的想法,或许来美国真的是我追求他的最后一站,或许马上我就可以放手了,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第6章   我没想到会那么快再见到严凛。   第二天我从“光明酒家”下班的时候,被肖睿堵在路口。他看见我二话不说,没给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把我按在了路边又脏又臭的墙砖上。   我余光瞟到他旁边畏畏缩缩的方一航,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子记恨着前几天的事儿,回去搬救兵了啊。我被拎着衣领,粗喘着问:“你想干吗?”   肖睿手掐上我脖子,抵着我在墙角,凶狠地吐出几个字:“你周五下午去找严凛了?”他眼冒凶光,看起来是真的打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被他卡着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他挥拳砸向了我的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血腥味儿已经开始在我嘴里蔓延。我维持着脑袋被打偏的姿势,怔愣了足足三秒钟,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爸妈都没打过我脸,他算什么东西?!   我缓缓转过身,假装用无措的眼神看他,他被我看得一犹豫,我抓住时机,用膝盖顶住他的裆部,狠戾一撞,死按在地上。对着他的脸一阵左右开拳,直到流出来鼻血,我才觉得解气,骂道:“操/你妈的,你有病是吧,我找他管你屁事儿啊!”他不甘示弱,找准机会冲我肚子来了干净利落的一击,想要把我扑倒。   我紧握住他砸过来的拳头,逆时针一拧,把他整个人暴扣在地上,一只手反剪他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脖颈,让他的脸贴在混合着餐厅厨余垃圾的水泥地上,再没有反抗的机会。   刚想继续破口大骂,他愤恨的声音先一步从身下传来,“你丫害了严凛一条腿,我他妈给你几拳都是轻的!”   我手上力气瞬时松了,脑子里轰然炸开,严凛?他腿怎么了?!我把肖睿翻过来,怒道:“什么意思!”   他刚刚被我勒狠了,整个脖子都充血,哑着嗓子把我再次扑倒在地上,“傻/逼,你自己干的事儿还好意思问我?!”   我闭上眼睛,抵抗他砸下来的拳头,喃喃自语,“我真的不知道。”   在我和他去医院的一路,脑海中构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想好了如果严凛真的是截肢或瘫痪,我会怎么照顾他一辈子。   不过没给我继续展望的机会,我就看到了四肢健全,躺在床上翻阅小说,沉稳如常的严凛。肖睿真的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傻/逼,他所谓的“一条腿”指的是脚踝骨骨裂。   没有想象中的场景,我回头去找肖睿这个杀千刀的,用眼神质问他,他用更凶狠的眼神回敬我。   严凛看到他和我一起进来,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讶异,合上了手里的书,不悦地问:“你带他干什么?”这句话问到了我的心坎上,这么半天了,我也没明白肖睿来找我干什么。   自作主张的人张嘴就来:“不是他干的吗?”   肖睿言之凿凿的样子让我愤怒,用胳膊肘撞他,“傻/逼,少冤枉人。”我打起他来是不顾一切,但是我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舍得动严凛一根汗毛。   “那你昨天下午去找人家干吗?”他草芥人命的能力真是与日俱增。   但我心虚,想起昨天和严凛的对话,无言以对了。   严凛不希望我们继续这场闹剧,出声还了我清白:“和他没关系。”   “那你怎么搞成这样的!”肖睿长本事了,对着病床上的人都敢嚷嚷起来。   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更知道严凛的嘴比秦始皇的墓都难撬,如果他不想说受伤的原因,那谁也问不出什么了。   短暂的安静了几秒后,严凛突然掀开被子要下床。肖睿急起来,“大哥,都这样了。你还要干吗去啊?”   严凛一脸平静地冲他摊开手,“把我家钥匙还我,让你帮我拿衣服,你拿来的好像不是我要的吧。”他的目光没留在我身上一秒,但我还是要命地尴尬起来。   肖睿“哎呀”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现在给你拿去!”他也没管我这个被他带来的违规物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   病房里又陷入了安静,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但更舍不得浪费这难得的独处时间,干巴巴地问:“你要住院啊?”   骨折这种问题,在美国是不用住院的,打完石膏就可以回家,定期过来拍片子就可以了。可严凛要回家拿衣服,看来是打算在这里长住。   “家里不方便。”他惜字如金。   我深知和他交流要学会自己推理,想了想也明白过来。留学生基本都是合租,一个是房租确实很贵,另一个原因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   但严凛一直一个人住,确实住在拥有全套无障碍设备的病房会比在家里安全、方便很多。   “嗯……”我又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面面相觑之时,严凛对着我的脸皱了皱眉,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这才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刚刚被肖睿砸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   我夸张地“嘶”了一声,控诉道“好疼,肖睿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我试图挑拨离间。   “你下手比他重吧。”严凛不冷不淡地说。想起肖睿被我打成猪头的脸,我想笑又忍住了。   “你……”我想问他是怎么伤的,但我知道他不会回答,话到嘴边,又变成“你多久能出院啊?”   “两个礼拜。”他多一个字都不舍得给我。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就能好,正常伤筋动骨不是要一百天吗?没等我问,他提前堵住了我的口,“只是轻微骨裂。”   我正想继续嘘寒问暖,护士小姐就走了进来,送来今天的晚餐。餐盘上的东西简陋得可怜,两瓶冰水加一盘三明治、一盒水果沙拉。   我不觉得这样没有温度、没有营养的餐食能帮助恢复,皱起眉问:“你就吃这个啊?”   严凛没回答我,但是已经撕开了半成品三明治的塑料包装。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去给你买点别的吧。”其实我更想说,给他做,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允许。   “别做多余的事情。”他说。   “你是不是真的听不懂我的话。”他又问。   看我没有一丝反应,他终于抬头看我,语气难掩不耐:“你还不走吗?”   宽松的蓝色病号服显得他人很虚弱,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我心揪起来,仅存的一点自尊心烟消云散,无视了他的话,继续上赶着问:“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吧。”我自认为自己厨艺不错,留学这半年,张宇扬被我养胖了十斤,来过家里玩的朋友也都说好吃。   可能真的觉得和我无法沟通,严凛低头保持沉默,手搭在餐盘上,却没有继续进食的意思。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毛遂自荐的话,放在枕边的手机就突兀地响起,屏幕上闪烁的“白苒”清晰地跳跃在我眼前。严凛没有接,任凭催命般的声音充斥在整个病房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没有让我闭嘴,也没有让我滚蛋,只是我却再没有继续讲话的力气和信心,那种突如其来的彻悟入侵了我的每一个脑细胞。时隔两个月,我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   这种失落、空洞、无能为力的滋味来得比我想象中晚太多。在白苒第一次向我介绍“女朋友”身份的时候没有,在严凛吻她脸的时候没有,在严凛和我强调“别喜欢他了“的时候也没有。但此时此刻,我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白苒比我多拥有的不仅仅是严凛的喜欢,她的存在剥夺了我继续犯贱、倒贴的资格。她有太多绿色通道,而我也失去了关心、照顾严凛的权限,和一个女生抢男朋友,实在是太没品了。如果说之前我还能自诩是“坚持不懈”,那么现在,我的存在,只会让人觉得我像沾在脚底的口香糖,恶心又添堵。   没有再说一句话,我退出了房间,也终于知道很多事情就和天赋一样,命里无时或许真的不能强求。   事实证明,严凛不仅是造物主的宠儿,也备受幸运女神眷顾,他的康复期正好赶上春假,两个多礼拜的时间足够他拆掉石膏,不会太影响到上课。   三天后,春假开始,江飒背叛了我们的小小联盟,飞去法兰西开始疯狂购物的旅程。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在她发出来的照片里看到了一个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埃菲尔铁塔下的人——白苒。   我死盯着屏幕上的女生合照,手机几乎快被我握碎,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东西不对,且急需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第7章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精心准备着我的探病便当。张宇扬闻着味儿出来,熟练地拿筷子在锅里夹起来一块排骨。我拍掉他的手,“别动,我要送人的。”   “嗯?”肉已经进了他的嘴,他含糊着问,“什么?”   我盖上锅盖,转身告诉他,“朋友病了,我送饭去医院。”   “谁?”他嘴上这么问,眼睛还觊觎在炉台上。   我没办法,给他盛出来几块,“就这些了,吃完别和我要。”   “谁啊?”看来他是真的想知道。   “唔……”我有点犹豫要怎么告诉他。   “我看你还是少犯点贱吧。”张宇扬大概猜出来了答案,端着盘子走掉了。   家里并没有保温桶,我把做好的饭菜放入餐盒,再装进买冰淇淋的保温袋里。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滑稽,我拎着这个晃晃荡荡的袋子,来到了医院。   严凛是真的有钱,住的是大病房,但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我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他抬眼望过来,隔着一些距离,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既然他没说滚,那就代表我可以进去。   病房里除了必要的医疗设备外竟然没有一张供探病的座椅,我就这么站在他床前,盯着床头柜上有他几乎没动过的午餐,心里有些变态的窃喜,因为他并不能用“吃饱”当借口拒绝我了。   我咽了咽口水,把手里提的袋子举起来,冲他道:“给你做的饭。”   病房里安静极了,半晌,严凛哑着嗓子问,“你觉得我会吃吗?”听他的语气是真的对我这样的行为感到无解。   我也知道这很唐突,上一次在医院里,我在看到白苒来电那一刻时的无地自容现在还历历在目,但我一看到白苒不在他身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来看他的心情。严凛之前说的很对,我是真的没有羞耻心和自尊心这种东西。   他嘴唇边有轻微泛起的青色胡渣,也让我更确定他缺人照顾的事实。白苒明知道他病了,还飞去法国逍遥,这让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对不起她。   “拿走。”严凛闭上眼,再度放弃和我讲道理。   我置若罔闻,升起床侧的餐桌板,打算直接把菜摆好。   我擅自做主的动作彻底惹恼了严凛。他猛地抓住我胳膊,嫌恶地把我推开,带着愠怒道:“带着这些东西滚蛋,需不需要再提醒你一次,我……”   “你什么,”我干脆地打断,“你有女朋友吗?她现在在哪儿?她帮你吗,照顾你吗,给你打几个电话就行了是吗?”我已经很尽量不流露出挖苦和刻薄。   不知道严凛怎么想的,但是如果是我,生病的时候恋人不在身边还跑去国外欢天喜地地旅游,说实话是接受不了的。尤其作为男人,被人直接戳穿时会感到相当没面子。   严凛不是常人,反而平静下来,既没有惊讶我知道白苒的最新动向,也没有被我揭短的无措和恼怒,他看向窗外,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的女朋友解释:“她不需要待在这里照顾我,我恋爱也不需要对方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生活。”他的视线突然转向我的脸,停了几秒后,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说出刺人的话语:“反而,像你这样不停往上贴的才会让我烦。”   我没说什么,继续刚才没做完的动作,把保温袋里的餐盒在餐桌板上摆好,整个过程,严凛没有再说一句,垂着眼眸,完全连看都不想看的样子。   我布完菜,才淡定地对他说,“吃不吃是你的事情,做不做、送不送是我的事情,你管不了我。”话音一落,我就潇洒离开,随他之后怎么把这些东西扔掉、倒掉。   我说的是真心话,比起他的态度,我更在乎自己做了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就算有一天要放弃,我也希望自己是尽了全力的。如果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努力争取,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吧。所以现在,我只用管我做不做这顿饭,而不会管他是倒在马桶还是垃圾桶。   回家路上,我在附近的超市斥巨资购入了十个保温桶,做好了每天送饭的打算。他不想看见我,而我也不想面对他的冷漠和嫌弃,不如每天做完饭给他送过去,交给门口的护士小姐就走掉。   为了留在这里给他做饭,我鸽掉了和张宇扬他们几个约定已久的纽城之旅。临走时,张宇扬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真不去吗?”他问我。我沉默着点头,他叹了口气,没再劝我。   我觉得好笑,在所有认识我的人里,大家都默契地对我追求严凛的事情保持一致态度,大概就是不理解,不支持,但还是不会劝阻和评价,因为我那种偏执让人足够闻风丧胆。   其实我也不是对所有事情都有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如果真的这样,那我现在应该和严凛一样在全世界最顶尖的学府里学商科或者法律,而不是像个保姆一样做一上午饭。   再次卡着饭点来到医院时,病房门口的黑人护士已经从最开始的困惑不解变为现在十分熟练地接过我手里的保温桶也能一言不发。   她非常有礼貌,从不过问我为什么每天都拿来一个新的桶,也完全没有向我告知严凛是如何暴力处置我精心制作的饭菜。我们全程一般只有两句话,“hi”和“thanks”。   但今天她抱歉地告诉我病人并不在房间,不好擅自把东西放进去。   她倒是好套话,简单问了几句后,就告诉了我严凛在做x光检查,并且好心地建议我去科室门口等待。我不觉得严凛会想在检查后看到我,还是不要耽误他的康复进度为好,我摇摇头,打算先把保温桶放在护士站。   就在我准备走掉的时候,手机在我兜里震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我接了起来才知道是我导师组的另一位同学David。David是个地道的美国男孩,帅气幽默,为人热情开朗,他这次来电话是邀请我去参加今晚的野营party。   地址在郊外,还要留宿一晚,我担心明天不能及时给严凛送饭,想婉言拒绝。但是David之前当面邀请过我好几次,现在是假期,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好用“去纽城旅游”当了借口。社交客套了几句后就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我一回身,差点儿被身后坐在轮椅上的人吓个半死。我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才意识到我正站在人家病房门口。严凛的样子比前几天精神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生人勿近的冰冷。有了前几次的伤心经验,我知道自己是多么不受欢迎,眼看着他进了病房,知趣地没再跟进去。   我又恋恋不舍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彻底离开时,里面却传来严凛低沉阴郁的声音,“把你这些东西拿走。”   我摸摸鼻子,知道该来的躲不掉。认命地走进去后,一眼瞟到整整齐齐摆在电视机下面的七八个保温桶。   本以为他会连着桶扔掉,没想到他都留了下来,还允许这些东西摆在房间里,我心里有了些许安慰,甚至幻想起来他会不会动过里面的东西,哪怕一口。   但是严凛显然是不会允许我有一丝萌芽的期待的,即使我背对着他,他也能猜到我的小心思,毫不留情地对我说:“我给护工了,他洗了又送回来了。”   幻想破灭,但我并不失落,这已经比起我设想的结果好太多了,总之有人吃了我认真准备的食物,也算没有浪费粮食。我笑嘻嘻地说回过身问:“是吗?他们有说好吃吗?”   “不知道。”严凛眼也不抬,低头玩iPad,“菲律宾人,语言不通。”   我看着眼前的七八个保温桶,寻思这也一时半会拿不走啊,沉思了片刻,我趁机提议道:“要不然等我拿袋子来装走吧。”这当然是我找的托词,也是我之后再能进这间病房的“通行证”。   “你确定?”他突然这么问。   “嗯?”   “两天后我就出院。”顿了顿,他又补充“你短期内来不了的话,我就让护士处理掉了。”   “来得了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是假期,朋友也都不在身边,我每天都闲得发慌。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想起来刚刚在电话里说的“纽城之旅”,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要去外地。”   严凛轻哼了一声,“看来你现在连诚实都做不到了。”他语气讥讽。   我无奈,“本来是要去的……”这也不算骗人吧,只算临时计划有变。   我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无论是不是为了照顾他,留在波城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更何况这是我一厢情愿,严凛又没有吃一口,难道我去找他的护工邀功请赏吗?   “那为什么不去?”他反倒穷追不舍起来。   “呃……”我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不喜欢没有自己生活的,上赶着贴他的,思索几秒找了个万能的理由,“写paper……”   “看来你真是撒谎成性。”他脸色阴沉着对我下了定义。   我哑口无言,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放弃为自己辩白。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早过了我平时吃饭的时间。我一会儿还要去打工,心想既然他横竖都要给别人,不如我自己吃掉。我并没有放下今天的保温桶,也不等他对我下逐客令,说了声“拜拜”,就自己走掉了。   在病房门口遇到了他的菲律宾护工,他看到我手里拎着的东西,十分礼貌地伸出双手,打算接过去。我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转瞬又开始欣慰自己做的饭菜确实味道不错,最起码可以统一东南亚人民的口味。但我今天是真的饿的发慌,尽可能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又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在他不解的表情里带着我今天的午饭离开了医院。 第8章   之后的几天,我很准时地来报道,还是带着饭去的。我有个奇怪的强迫症,做事情必须有始有终,不能中途断掉,即使是给护工,我也依然做的很精致,丝毫没有懈怠。   等到严凛出院的那天,我才用上了上次铺垫好的理由,再次进了他的房间。   他正在收拾东西,刚拆了石膏的腿,还是有些不灵活。   严凛看到我进来也没有多说什么,维持着一贯的无视。我一边用比龟速还慢的速度把保温桶一个一个装进巨大的编织袋里,一边想如何挑起话题。   “肖睿马上就到。”严凛很知道我的软肋,一击即中。   我“哦”了一声,心里烦躁起来,手上也陡然加速。不想再当面和肖睿起冲突,好朋友和狗皮膏药,闭着眼睛都知道严凛站前者。   “那你注意休息吧……”我相信医生该说的也都说了,严凛也不需要我嘱咐。我拎起硕大的编织袋准备离开,不锈钢质地的十个保温桶在里面叮铃咣当地“打架”,发出刺耳恼人的声响。   严凛觑了我一眼,“你很怕肖睿?”   不是害怕,只是懒得应对,每次和他打交道我都筋疲力尽,而且动不动就会有身体上的损失。我虽然看着狠但是力气没他大,肖睿本身就是游泳特长生出身,我怎么可能抵得住他的暴力。上次那一拳就把我打的不轻,我体型偏瘦,尤其腰腹没有几两肉,淤青到现在还没完全下去。   “嗯……”,我还是不太情愿地承认了,又很快附上原因,“是他打人太疼了。”   我一般是不会和人示弱、服软的,如果今天肖睿在我面前,我死都不会说出一个“疼”字。但是面对严凛,很神奇地我就能说出来。当然不是奢望他为我伸张正义,而是因为我需要找个人抱怨,他是最好的人选。毕竟严凛讨厌我的理由那么多,也无所谓再多一个“懦弱”了。   严凛不再说话,背对我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他抽出来一条领带,迅速又熟练地给自己打起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装扮十分正式,完全不像出院的行头,“你下午有事吗?”我好奇地问。   “晚上有聚会。”他简短地回答。   我很少参加需要正装出席的聚会,不会打领带,也几乎没有穿过西服。事实上,我讨厌所有正式的场合,本着能逃就逃的宗旨活到今天。   严凛修长的手指在领口来回翻动折叠,很快一个漂亮利落的温莎结就成了型,可惜面前并没有镜子,他即使手法娴熟还是有点歪斜。   他浑然不知,走到我旁边检查床头柜里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我轻碰了下他肩膀,指了指领口,他却蹙眉不悦道:“干什么?”   好吧,他从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我出声提醒:“你的领带歪了。”   他短暂地怔愣,抬手去拽。但是他的力度太大了,反而把定好型的领结扯得有些散。“啊……”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示意他看屏幕。   严凛不理我的好意,大步走向卫生间对着真真正正的镜子重新打了起来。   卫生间在靠窗户的一侧,我这才看到外面樱花盛开,绿叶茵茵,和前段时间的萧瑟颓败完全不同。原来这里的春天是这样的,我禁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严凛很快走出来,这回的领带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形状了,他长手长腿,黑色的西装更显的他整个人英俊挺拔。   “这里的风景好漂亮。”我想趁离开前和他多聊几句,只能找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是吗?”严凛若有所思地问,难得勾了勾嘴角,“那你也来住半个月好了。” 第9章   春假结束后,我的日子又变得难熬起来。我的文学教授史密斯先生对我上次交的作业十分感兴趣,称赞我颇有进步,我在他的热情“建议”下,反复修改到几乎崩溃。即使我学了四年英语专业,对我来说这也是一门外语,像母语者一样写文章已经很让人为难了,更不要提设计故事情节,熬了几个晚上后好歹让他说了句“good”。   这带来的后果是打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严重体力不支,强撑过了一个中午。   招待的最后一桌是一对中国母女,母亲优雅漂亮,小女孩热情可爱,帮她们点完单后,店里也只剩零星几位还没吃完的客人了。我有些熬不住,偷懒地趴在收银台的桌子上昏昏欲睡。波城在这几天里温度迅速上升,午后的阳光下,我感到久违的暖和。   可惜好梦不长,门口的风铃发出叮咚声响,提醒我又要起来干活了。   我揉了揉眼,抬起头,电光火石之间和刚进门的人四目相对,来人居然是严凛!我用力甩甩脑袋,刹那间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但很快又听到了刚刚那桌的小女孩清脆地喊了一声:“哥哥,这里!”   对于严凛的家世,我不想多了解,也无法多了解。他当然不是当初学校传闻的校长私生子——严凛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高官,早些年一直携家人驻外,三年前才回国。但是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全家人都要跟着变动,严凛也只能从当时的学校转到B大。   这两年应该是状态逐渐稳定,严凛得以再度出国读研,而他的妈妈和妹妹也可以来看望他。虽然他父亲是不太能提的人物,但他妈妈许卿曾经是著名的同声传译员。之前还来为我们英语学院开讲座,可我……当时并不知道,也就没有去。   严凛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过多停留,径直往餐厅里走来。我拿起菜单,走到他们面前,熟练地把菜单摆在他面前,就像对我的客人们一样。   他出院后我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了,也确实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今天算得上实打实的偶遇了。我觉得他不能在家人面前给我难堪,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今天的严凛打扮得终于像个男大学生了,白色的卫衣配牛仔裤和运动鞋,没有黑色的加持,整个人也没那么冷酷。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炙热眼神,他刻薄地低着头对菜品进行点评:“看起来都很一般。”   “那我给你选吧!”对面的小女孩一把抢过严凛手里的菜单。   ……看来严凛在他妹妹面前并没有什么权威啊。   小女孩把塑封好的菜单翻得哗哗作响,她旁边的妈妈拧眉不悦道:“严潇,有点规矩。”   这位小姐并不理睬,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故意扇风,最后挑了一道“清炒时蔬”。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这道菜需要的食材今天已经用完了。   她又哗啦哗啦找了半天,可能是实在没看到什么想点的,仰头问我:“可不可以做西红柿炒鸡蛋啊?”   我有些尴尬,这么普通的东西在菜单上还真的就没有。就在我为难得不知如何作答时,她又撒娇道:“我出来玩这么久了,就是想吃这个,哥哥你帮帮我吧。“   我有点无奈,不过之前也不是没有帮客人做的先例,于是点头道:“那我帮你问问后厨吧。”   站在厨房门口,我在嘈杂的噪音中喊:“王哥!有客人点番茄炒蛋,您看能做吗?”这几天我们店长不在,都是王洋师傅掌勺。他是上世纪移民浪潮的后代,家中几代人都深扎在唐人街,因此他的说话做事都和国人没太大区别,平时我也和他最为亲切。   王师傅从烟雾缭绕中走来,迟疑着说:“做是能做,但是今天芳姨不在,不好擅自做菜单上没有的菜品。”他挠了挠头,不安道:“怕坏了规矩。”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刚准备出去,他突然“诶”了一声,向我提议:“这样,不如小夏你来炒吧 我在旁边指导你也行,反正你不掺合我们厨房的事情,偶尔一次没事。”   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巴不得能让严凛尝到我做的菜呢。   我并不需要王师傅的帮忙,按照自己的方法做了起来,这道菜也是我的最爱之一,而且我的独门秘籍是要加糖。虽然我也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可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因为习惯性抖了进去一勺。   我并不了解他们的口味,有些惴惴不安地端了出去,心里自欺欺人般想着反正不知道是谁做的。   上菜的手还没放下,女孩的筷子就伸进了盘子,尝了一口后机敏地察觉到不对,嘀咕道:“怎么是甜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头都大了,刚想说“重做一盘。”她妈就忍无可忍地冲她道,“你自己点的人家没有的菜,不要再挑三拣四了!”   我不好再停留在人家桌前,走到旁边的座位上开始慢吞吞地收拾餐盘。   门口再次传来风铃声,是张宇扬来找我了。他今天在附近的书店买书,顺便和我一起去家具城买顶灯。   “夏优!”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什么时候走啊?”   “等等啊,我还没下班。”   “哦……那我在这里等你吧。”他真是个在哪里都不认生的人,一屁股坐在了我还没清理完的卡座里。   安静不过几秒,他突然肉麻无比地喊我:“优优~”我被他叫得一阵恶心,狠狠瞪了他一眼。自从他偷听到我和我妈打电话后,时不时就用我的小名来犯贱,通常是有要事相求的情况。   果不其然,“明天你做饭吧。”他倒是很好意思开口,“我叫江飒他们来家里玩了。”忘了说了,自从上次的乌龙后,他向我默认了暗恋江飒的这个事情。   我有很多句国骂想要出口,但是顾及旁边一桌的人都忍住了。闷沉地“嗯啊”敷衍过去,想一会儿再算账。   ps: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这章和昨晚一起的,不是打错序号了哈。) 第10章   “结账。”身旁传来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   我转身看过去,严凛已经把钱包放在桌面上了,他妈妈亦有些惊讶,“严凛,这么快就走啊?”   “嗯,下午还有课。”他平淡道。我有些许释然,原来他和谁说话都这么寡然无味。   “多少钱?”桌子上明明就有小票单,但我还是耐心告诉他,“46”。   他看弱智一样瞥了我一眼,指了指那盘西红柿炒鸡蛋,“你忘了加上这个。”   我窘迫得很,觉得自己又在严凛面前露怯了,可不在菜单上的菜怎么定价呢?我有点纠结,说心里话并不想收这盘菜的钱,又没有走流水,还是我自己做的,大不了把小费补进去就是了。可严凛连和自己的妈妈妹妹在一起都要先买单,我觉得如果我说不收钱他肯定会生气。   “你给五十好了。”我衡量了一番后回答。   严凛挑了挑眉,从钱包里抽出来一张绿色的100元。我接过来正要去给他找钱,他又喊住我,“不用找了,剩下的是你的小费。”   “啊?”我和严凛的妹妹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迄今为止,我收过最多的小费还是诓方一航我家破产那次,我不知道严凛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如此大方。   虽然严凛家是我无法想象的有钱,但也没必要这样吧……还是说他给所有服务行业都是百分百的小费待遇?   我站在原地等他收回成命,可严凛还是一脸不容置疑的样子,也不出声做任何解释。   我不知道怎么办,躬下/身子,硬着头皮道:“先生,这个数目违反了我们店的规则,一般小费是账单金额的百分之三十以内,您……还是再斟酌一下。”   我说话时低垂着眼,看到桌子上原本被我摆在中间的菜现在完全划在严凛妹妹的一边,心底泛起难以明说的失落。   严凛若有似无地“哦”了一声,又冷着脸道:“我没有零钱,也不想收零钱。这里能刷卡?”   原来是这样,我松了口气,让他跟我去收银台。输完密码,pos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时,他还是不依不饶地问我:“那小费怎么办?”   “……”我看着很缺这几块钱吗?“不用了。”我说   “你还真是倒贴的。”他一语双关地讽刺。   我震惊地抬头望他,严凛从不会主动恶语伤人的。细细思索了一番今天做的事情,我还是不知道又哪里做错了。我甚至非常礼貌地在他家人面前和他保持陌生关系,放弃了这么难得的偶遇机会。   只流露出了一秒受伤的委屈神情后,我马上垂头说“嗯”。不想回答的时候,尴尬的时候,敷衍的时候,我都会用这个字。   但这也能让他不满,“你对其他客人也‘嗯’来‘嗯’去吗?”严凛语气里都是对我服务的挑剔和指责。   我正垂头丧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张宇扬就走过来找我了,他可能有点等烦了,直接问道,“还没好吗?”   “马上。”我知道他脾气急,“要不你先去逛吧,我一会儿去找你。”家具城其实就在餐厅对面的街道。   张宇扬吃错药了一样,用从未有过的甜腻语气发嗲:“不要,我想等你。”   我受不了他这么恶心吧啦的说话,刚想骂他,严凛就不耐烦地催促:“好了没?”   Pos机已经吐出来完整的发票单,我双手递给严凛,他一把扯过去,从力度来看他今天确实很烦躁。   严凛头也没回地出了门,他妹妹和妈妈还在餐桌那边吃饭。我不用再伪装形象了,立马冲张宇扬低骂道,“你今天犯什么病,有本事去找江飒说这些话!”   张宇扬撇撇嘴,愤愤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   他凑到我旁边,小声说:“我知道他就是严凛。”   我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所以?”   “我帮你测试过了。”张宇扬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说,真的没戏啊,这人看着级别太高了。”   我乐了,不然他以为我为什么能穷追不舍这么几年?“怎么看出来的?”我明知故问,听别人夸奖严凛对我来说也是享受,尤其是对我眼光的肯定。   “首先,他很帅。”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倒是让我愣了愣,张宇扬是典型直男,不会用这种字眼诚心实意地夸人,除非是体育明星,看来严凛确实长得老少皆宜,男女通吃。   他看了看我,继续道,“其次,他很高。”   “……”严凛大概有186、7的样子,岂止是“高”,应该是“很高”。和肖睿那种鲁莽的、粗旷的牛高马大不同,他更瘦挑,但是又不会太过于瘦弱,如风般潇洒,又像树般挺拔。我有点陶醉在自己的描述里,直到听见张宇扬最后总结陈词:“而且他应该很有钱吧。”   我反应过来他是把高富帅三个字给我展开说了一遍,没好气地说:“废话。”   “你就非要要挑这么难啃的骨头?”   “那你还不是喜欢江飒?”   “我俩又不是一个性别!”此话一出,他可能也觉得有点冒犯,又马上开始吹捧我,“以你的条件,要能换一个早搞定了。”   我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一时解释不清,我对于严凛的感情很复杂,不能单纯用喜欢来形容,他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最高难度的考试,而我不想认输。   张宇扬看我沉默,以为我在伤心,不忍地安慰道:“这人看起来对全世界都没太大欲/望,也不是你的问题吧。”   嗯,对其他都是无感,对我是特别讨厌,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为一个人而背叛全世界”了。   张宇扬确实是等不及了,先一步去了家具城,没过多久,严凛妈妈和妹妹也准备离开。小女孩很有礼貌地和我说再见,临走时又好奇地问我:“哥哥,你也在这附近上学吗?”餐厅附近都是和圣德拉一样的顶级名校,我连忙摆摆手说不,报了自己的学校名字。   “哦?”旁边美丽的中年女人却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我也住过那个街区。”   我就住在学校附近,可那边并不是富人区,治安和环境都很一般,她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不应该啊。因为疑惑,我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严凛妈妈笑道:“快三十年没回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怀念般的语气让小女孩顿时也来了兴致,叫唤着“我要去!我要去!”甚至直接问我道:“哥哥,你们大学能随便进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没什么必要吧。这附近的世界名校还不够看吗?   我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点了下头,劝道:“餐厅附近也有很多大学,应该更适合参观。”   “不要,我哥说不想遇到同学所以不陪我们,太无聊了。我想去你说的这个,行不行啊?”   我说的这个你哥更不会陪你,我在心里想,但嘴上还是说:“可以,但是离这里很远啊。”   我有夸张的成分,其实都隶属大学城的范围里,只不过我的学校和严凛的学校之间是一条最远的对角线。   果然小女孩不如刚刚笃定,看了她妈妈一眼,却转向我征求意见道:“我能留你联系方式吗,我去的话可以找你吗?”   我瞳孔不自觉地震了震,开始怀疑她和严凛是否存在亲缘关系,这性格差距也太大了吧。她妈脸色也不虞起来,低声呵斥:“严潇!”又不好意思地和我道歉:“对不起啊,这孩子说话不过脑子。”   “没关系。”我抽过桌上的餐巾纸,掏出兜里的圆珠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了上去,递给她,“如果你真的想来,洛斯利欢迎你。”   第二天是个星期六,早上九点我就被张宇扬拽起来做饭。他软磨硬泡了一天,我也不得不为他伟大的暗恋计划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和江飒一起来的除了我们共同的两三个好朋友外还有一个她特别带来的帅哥。江飒一进门就冲我眨了眨眼,我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知道这就是她跟我说的“给我找个更好的。”   我无奈看她一眼,不好当面拒绝,但也绝没兴趣了解。   午餐时大家对我的厨艺进行了高度肯定,江飒更是夸张道,“也不知道谁能把我们Yorick娶回家,必然是大饱口福啊!”   Yorick是我的英文名,我知道她意有所指,但不能直接拂她好意,只能笑笑说:“我是男的。”   温笛是我们中最会察言观色的女生,立马心领神会,“什么时候夏优你available了,我要第一个竞争上岗!”一句话引大家都笑了起来,也恰到好处帮我解了围,不用再担心给人误导。我感激不已,连给她夹了两只虾表示谢意。   吃完饭后,张宇扬负责洗碗,其余几个人凑在客厅玩uno。我很不凑巧坐在了那位陌生帅哥的旁边,有些拘谨,手里的牌都拿不稳。好不容易等到张宇扬过来,借口困了要先睡一会儿,让他顶了我的位置。家里只有一副牌,今天人稍稍多了些,我走了其实正好。   “你怎么那么虚?”张宇扬又怪声怪调地调侃我。   我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为了谁起那么早做饭。”   他怕我把他的心事抖落出来,赶紧转了话锋,“宝贝辛苦,好好休息哦~”   我无语地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打开手机玩游戏消磨时间。今天我运气不错,有要破纪录的苗头。碰到最后一个连击,我卯足力气,准备一举突破。可就在手指奋力划动,和屏幕决一死战之时,进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太阳穴都气得跳了跳,简直是恼羞成怒!   “hello?”我想杀人了,但还是保持礼貌用语,就怕又是哪个教授、同学。   对面久久不说话,像是开了静音模式。   这样的骚扰电话并不少见,但今天是实打实撞在了枪口上,我火蹭一下冒了起来,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傻/逼吧?”   对面又窸窸窣窣地开始有响声,我耐着性子等了两秒,是一个略带熟悉的童声,“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闻言我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是严凛的妹妹。我平时极少和小孩说话,但距离我和她道别还不到24小时,自然想得起来。我当然也记得给她留了电话,就是没想到她会真的打来。   我语气一秒温柔了下来,“记得啊,你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她弱弱地出声询问,又用小孩子独有的撒娇语气央求道:“我想去你们学校玩。”   我在心里叹气,就算她和严凛没有关系,我也很难拒绝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尽管现在只想躺着打游戏。   “有啊,”我一边从床上坐起来一边问,“那你什么时候来呢?”   她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声音都欢快起来,“嗯……半小时后?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我在学校正门口等你,就是有一家冰淇淋店那里。”我们学校面积不大,但是出出入入好几个门,我怕走岔,所以特意强调了一下。   挂了电话,我套了件外套就走出卧室,客厅里玩桌游的几人都看过来,“你干吗去?”众人齐齐问道。   “教授催我改paper,去图书馆借几本书参考下。”我面不改色地骗人,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就走出了门。   从我租住的房子走到学校门口正好是15分钟,我看了眼表,距离严凛妹妹所说的半小时还有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我也没什么可干的,环绕四周,开始打量这所没什么排名的大学。   当时申请研究生的时候,已经是大四的下学期了,很多学校都已经过了申请时间,我只能给其余的还在申请期的波城学校都发了邮件。我高中时成绩还不错,可B大里厉害的人太多了,我又确实混了几年日子,绩点还不到三。顶着这样惨淡的gpa,只有洛斯利向我抛出来橄榄枝。   我倒是对学历、头衔这种东西没有太多的在乎,只是觉得和严凛的距离越来越远,被我强行拉近的只是地理位置,我们之间的差距和沟壑又何止这个呢?   汽车鸣笛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面前停下来一辆黑车。这么名贵的车牌,我还没在学校里看到过。   后排的车窗降下来,可爱的女孩冲我招了招手,“哥哥,上车吧。”   我心重重一跳,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消失了三个月的记忆再度涌来——这是暴风雪那晚严凛开的车。   回忆纷至沓来,那天杀伤力巨大的对话内容还响在耳畔,我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心底的抵触情绪,只得轻声提议:“要不你和妈妈先下来吧,我们走进去,学校里可能不好停车。”   小女孩凑到驾驶位旁边说了什么,片刻后就开了车门,走到我身边对我道:“我哥说让我们在门口等一下,他停好车再过来。”   “你妈呢?”   “她今天和朋友聚餐去了,哥哥送我来的。”   我瞠目结舌,觉得她们家人胆子真大,敢让一个小女孩和我一个陌生男人单独待在一起。   “我叫严潇,可以叫我潇潇,哥哥你呢?”她热情地冲我自我介绍道。   “夏优,夏天的夏,优秀的优。”我不太喜欢组词介绍自己,因为这两个字能组的都很简单浅显,比不上“时光荏苒的苒”那么高级上档次,但面对小朋友,我倒是坦然大方很多。   “真好听!”严潇嘴甜得不得了,“我最喜欢夏天了。”   严凛停好车从远处走来,明明是无时无刻不想见到的人,此时却没来由地让我觉得压迫感很强。以往的相见都是我蓄意安排的“邂逅”,这连着两天毫无预兆的见面反而让我无所适从。   眼看他走到了我面前,我没话找话,客套道:“你来了?”   “不然让你和我妹妹单独一起吗?”严凛语气不善。   洛斯利大学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历史悠久,里面的建筑物很有些年头,道路也是古色古香,颇有欧洲中世纪的氛围,不过学校面积实在很小,一两个小时就绕完了,全程都是我带严潇走在前面,充当导游,而严凛一直跟在后面,完全不感兴趣,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来保护妹妹的安全。   最后路经的地方,是我们学校最著名的维维安塔楼,相传是借鉴了巴黎圣母院里的图腾和造型而建造,也因此成为洛斯利的地标建筑。很多人都因为雨果笔下的钟楼故事而对这栋楼上的天台充满兴趣,每年开学都会有新生慕名而来。   我也是刚来的时候上去过一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甚至有些失望。很多东西就是这样,保持神秘的时候才最迷人。现在不是开学季,顶楼并没有什么人会去,通往天台的楼梯估计也积满了灰尘和污垢。   如我所料,严凛看到这座蒙尘逼仄的楼梯时,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他今天穿的是纯黑的硬质牛仔裤,上身是白色的T恤,无论是材质还是颜色都不适合上楼,可他妹妹固执地一定要上去看看。   严潇也了解她哥,自作主张地安排:“我和小夏哥哥一起上去就可以了,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们吧。”   严凛皱了皱眉,叮嘱道:“注意安全。”算是批准了这个任性调皮的妹妹。   这座陡峭的楼梯窄得和施工的梯子没什么区别,只能通过一个人,我让严潇走在我前面,她并不娇气,满手满脚沾了土也不抱怨,还乐乐呵呵地对我说:“还好今天我妈没来,要不然她肯定不会让我爬上来的。”   “为什么?”   “因为不够淑女呗。”严潇一边爬,一边用手扣旁边掉了漆皮的墙面。   我笑了笑,“淑女就不能这样吗?”   “是啊,淑女每天都得坐着画画。”她明显有针对,语气也有点酸起来,让我莫名想起白苒,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再接话。   但是严潇还没停下抱怨,“不光要画画,还要安静、温柔、谦虚,学习好……”   她一连串说了很多形容词,我越听越虚,打断道,“可你又不是一定要成为淑女啊。”   严潇停了脚步,侧过身子来看我,眼神里是闻所未闻的惊诧,“真的吗?”   这样的姿势有些危险,我把手撑在楼梯两侧,抬眼望她,肯定地说:“当然,还有很多选项。”   她继续往上爬,坚持着自己的说法:“我妈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果我不是淑女,就不会有‘君子’喜欢我了。”   我又笑了:“也不一定吧,多得是……”半天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例子,想了想才说,“总之,‘君子’也可以喜欢很多类型。”   “可是”严潇搬出了她最信赖的理论支撑,“我哥也说他会喜欢淑女诶。”   她已经走到了楼梯最上端,又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推开了天台的门。   ps:available是指一种可以被追求的感情状态,不仅仅是“单身”。 第11章   “啊——”严潇的尖叫声传天台上传来,我心里一慌,三步并作两步也跟着冲了上去。   还好,并不是什么太过惊悚的画面,只是满墙壁的涂鸦,而主人公无一例外是卡西莫多。我不知道是哪位心理变态在这里泄愤,每一张都丑陋得让人生理不适。   严潇捂住眼睛,像是吓坏了。我稍微揽住她肩膀,想把她再带下去。   她不肯动,只是不停问我:“那是什么?”   “一个敲钟的。”我回答,又安慰说“书里的人物,不是现实中的人。”   “什么书?”她慢慢把手微微张开,透过手指的缝隙看我。   “巴黎圣母院。”我看她已经不怎么害怕了,征求她意见道:“还要待在这里吗?”   严潇已经完全把手放了下来,走向布满恐怖涂鸦的围墙,回过头来对我说,“给我讲讲吧。”   我拿她也没办法,花了十分钟简单地给她复述了一遍巴黎圣母院的故事。   “好可怜。”她听完后简短地感慨。   “是啊。”我附和,多年来我一直非常同情卡西莫多。   “可他为什么非要喜欢一个不可能喜欢他的人呢?”严潇已经不满足于看了,伸出手开始摸那些不知道有没有干透的油漆。   我有点被戳中痛点的难受和膈应,但还是不能和一个孩子做争辩,转而带她看天台景色。这里虽为顶层却视线贫瘠,望出去也就是教学楼和路边的一些商铺。   “那又是什么?”她指着远处排得很长的队伍问我。   她指的正是学校门口那家冰淇淋店,这家名叫ice snow的店因为被好莱坞的某对夫妇光临过,所以无论何时都门庭若市,尤其今天是周末。不用我再多做描述,听到有明星去过,严潇就兴致盎然地表示一定要吃到。   原路返回后,走完最后一节阶梯,看到严凛还等在原来的位置。他有些不悦地对我们道:“怎么这么久?”   严潇故作玄虚道:“因为楼上有……”她夸张地深吸一口气来卖关子。严凛冲她低了低身子表现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却还是摇摇头,“保密,只有上去的人才能看到。”   她又看向我,比了个“嘘”的手势道:“小夏哥哥,你也不许泄密。”   等我们走到那家冰淇淋店,门口的队伍比在天台看到时还要长。严潇一句“想吃”严凛还是纡尊降贵地去给她排队了。   我带她去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来之后,严潇问我,“哥哥,你来吃过吗?”   “没有。”   “为什么?”   “总要排队啊。”   “你不好奇吗?”她追问道。   我一向不喜欢跟风,但还是和她说,“好奇,但是更懒得排队。”   她惊呼道:“你也太懒了吧!”   居然被一个00后批评了懒惰,我不甘心地揶揄: “我又不像你,有一个好哥哥帮忙排队。”   听到我提到她哥,她没有半分难为情,而是颇为淡定地说出让我为之一颤的话:“你和我哥,之前就认识吧。”她很肯定的语气,让我知道无脑否认是行不通的。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不自在道:“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她知道什么地步,试着解释说,“本科的同学,不太熟。”   “哦。”她专注地看周围墙壁上贴的明星照片,不怎么在意道:“那你应该不认识白苒姐姐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听到这个名字就浑身难受,但她还在自言自语:“我刚想问你他们怎么分手的。”   我身体一震,严潇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喜出望外到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跳起来庆祝。分手?严凛和白苒分手了?   尽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我重新向她确认这个激动人心的事实:“谁分手了?”   “唔……我哥和他之前的女朋友。”   “什么时候?”我已然忘记了这是很越线的问题,不过还好严潇没起疑心,乖乖地答道:“不知道,他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直到严凛端着冰淇淋回来,我还是陷在震惊和喜悦里。   冰淇淋被推到我面前才回神过来,不得不说这味道确实不错,但还不至于到要我排队的地步。   没吃几口严潇就看到旁边有人端着甜甜圈,眼睛滴溜溜地跟着人家的餐盘一路,最后眼巴巴地看严凛,“哥哥,我也想要。”   “……你只说了要冰淇淋。”   话是这么说,看到妹妹气鼓鼓的样子,严凛还是把自己的钱包递给她,淡淡道:“自己去。”严潇雀跃着跑向柜台,加入了冗长的队伍。   天气算不上热,但店里已经开起来空调,我有些冷,先放下了勺子。   严凛应该对甜食不太感兴趣,吃了两口也放下了。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虚扣在桌面上,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掌宽大,十指修长,指甲被他修剪得整齐干净,让人赏心悦目。   造物主对他的偏爱过于明目张胆。怎么能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这么好看呢?我曾经暗暗发誓如果发现严凛一个不好看的地方,就奖励自己少喜欢他一点,但是这么几年过去了,我越看越不可自拔,可他却还是残忍地阻止我继续。   严凛感受到了我的灼热目光,和我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表示斥责和不满。   “看我干什么?”   “看看都不行吗。”   严凛眯了眯眼睛,盯着我,嗤笑一声道:“以为你转性了,原来还是死性不改。”   我知道他是说我这两天还算老实,马上抓住机会卖乖,“那我也不能在你家里人面前那样啊……不想你为难。”其实是我不敢想严潇知道我喜欢她哥哥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尖叫。   “嗯?”严凛挑眉,发出少有的疑惑,“你什么时候开始考虑别人了?”   我觉得莫大的冤屈,张嘴为自己辩解,又不知从何而说起,他对我的误会太深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追他就够累的了,更没力气解冻冰山。   严凛知道我回答不出,放我一马,转而问了自己想问的,“在楼顶看到什么了?”果然好奇心是人类的本能,他也不例外。   “你妹妹不让我说啊……”我非常义气地保守秘密。   严凛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敲了敲桌面,嘲弄道:“看来你更听她的。”   他顿了两秒,语调里突然带了不爽,“我说的你怎么一句不听。”   “嗯……”我想起来他这几个月对我的三令五申,机械地发出单音节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兀自搅拌着杯子里剩余的冰淇淋。   “说话。”严凛这次不再给我蒙混过关的机会。   走投无路之时,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只听想听的。”   严凛被我气得够呛,嘴上不说话,但是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他穿了短袖,我甚至瞟到了他手臂连着手背暴起的几条狰狞青筋。   我害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抢先为自己辩解,推卸责任道:“是你提的要求都太难了。”   我偷偷往上瞄了一眼,看到他神色紧绷,眸光暗了又暗,像是在蓄力什么大招。我心提起来,越加后悔自己刚刚又口不择言,放软声音进一步弥补,“你别这么可怕好不好,我都说了会尽力,需要时间的啊。”   “给你很久了。”他终于沉着脸冷冷开口。   “马上就好。”   “你现在都开始敷衍我了是吗?”他毫不客气地把我拆穿。   在我思考如何为自己开脱的时候,严潇提着两包甜甜圈回来了。   ps:明天开始一天一更,大概还是这个时间段吧~   另,本身这篇文章想取的名字是「炼金术」,是首歌的名字,但是因为有种仙侠炼丹的即视感,就用了现在这个直白粗暴的名字。谢谢大家喜欢哦~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坑的人hh。 第12章   “你们在聊什么?”严潇从袋子里掏出来两个甜甜圈,分给我和严凛。   我刚想说谢谢,手机就震了一下,收件箱里是张宇扬不怀好意的简讯:“晚上回来吗?”   我明白他的潜台词,微微扶额,打了一个字“回。”   他秒回:“回来吃晚饭吗?我们打算点披萨。”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快五点了,不知道严潇还有没有别的安排。但无论和不和他们在一起,家里这种类似相亲的氛围都让我不想回去,还不如真的去图书馆借书。   思索片刻,我回道“你们点吧,我还在学校。”   过了不到半分钟,江飒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我无奈接起来,切换了后置摄像头,“都说了,我来借书的。”我刻意照了照隔壁桌子上的冰淇淋以及墙壁上的海报图证明自己并没骗人,视频另一端的人讨了个没趣,说了“没劲”就匆匆挂了电话。   “你女朋友?”严潇看我放下手机,立马八卦兮兮地问我。   “不是!”我急忙澄清,不自觉地看严凛,继续强调:“我才没有女朋友。”   “真的吗?”严潇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不过并未追问,过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过头问她哥哥:“哥,小夏哥哥说我可以不成为‘淑女’。”说完又添油加醋,“他说不是淑女也能有很多人追。”   我想起来上天台前的对话,心里暗叫不好,她这么断章取义一番更像是我在带坏小孩了。   “是吗。”严凛脸色平淡,看不出是否生气,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严潇的回答让我有些后悔帮她保守秘密,她很肯定地说:“当然是听你的。”   从冰淇淋店里出来,我站在门口陪严潇等严凛把车开过来。她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小夏哥哥,你要也是我亲哥哥就好了。”我失笑道:“你也太贪心了吧。”如果我有严凛这种哥哥……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接受法律的制裁。   严潇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不是,那我哥哥就不会那么累了。”她突然表现出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成熟,看着车开过来的方向继续道:“他总是按照大人们的要求做事,如果他能像你一样自由就好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的生活方式表示肯定,我虽然对严凛的家庭并不太了解,但看他这样子,想必从小就是精英教育,或许就是优秀的代价吧。   车停在我们面前,严潇还想送我回家,我推辞说还要还有别的事情,和她道了别。   又走回了学校,周末的傍晚,图书馆倒是安静,我挑了几本喜欢的书看起来,不知不觉就到深夜。   走出图书馆看到结伴而行的情侣,我再次想起来白苒和严凛分手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感觉白苒会和严凛坚持得久一些,没想到也是这么仓促就结束了,和之前那两段恋爱一样。   大三的下学期,严凛谈了来B大后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我唯一算得上了解的一个。女生叫陆方禾,大一一入学就成为了我们英语学院的院花。她比我小一届,但是追她的男生可不分年级和专业,不过她一直洁身自好,犹如高领之花般高不可攀,直到认识严凛。   我没去参加的那个英语讲座,她是主持人,而严凛正好去给自己母亲捧场,估计是对舞台上发音标准又漂亮大方的青春少女一见钟情,后面两人就自然而然发展成了恋人关系。上大学的时候,我比现在有道德很多,知道他女朋友,就没有再去打扰。可惜没有我的破坏,这段恋爱也只持续了短短几个月,暑假前我就在校园论坛上看到这对儿人气情侣因感情不合而分手的消息。   大四的时候,我重修挂掉的翻译课意外和陆方禾成为了同桌,她借着口语练习问我:“学长,你真的觉得严凛有那么好吗?”   陆方禾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清冷又高傲,我被她这么不迂回的话问傻了,虽然我喜欢严凛的事情人尽皆知,但是他俩分手和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啊,这都过去了一整个夏天,她没必要现在来和我兴师问罪吧?   我保守回答道:“还可以吧。”   “那你真的了解他吗?”陆方禾越问越离谱,“你知道和他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吗?”   “你有何指教吗?”我压低声音,警惕从讲台上走下来指导的老师。   “你根本不明白!他让人总觉得隔着些什么,走不进他的心,那种挫败感……”陆方禾边形容,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出动情的斥责,露出无奈又悲伤的表情。   她的台词和动作都让我觉得她是琼瑶剧看多了,吃到了葡萄还嫌葡萄酸。再说我从没奢望走进严凛的心,就连走近他的人都要被肖睿等几个左右护法隔开。   等到第二个女朋友我就不认识了,人家是隔壁外国语大学的保送生。这件事还是陆方禾告诉我的,但是她并不是磨牙霍霍的愤恨,而是一副找到下一个受害者的幸灾乐祸,这也让我觉得这世界上是真的存在讨厌严凛的人。   后来这两个人大概是因为大四出国的事情分手,再之后就轮到了白苒,不知道她这次是因为什么。   严凛的几段恋爱都短得很,最长的不超过半年,这和他成熟稳重的形象并不相符,看来他对待感情不甚认真。不过这不是我该操心的问题,我自嘲地笑笑,继续了回家的路。   没想到的是我进家门的时候,聚会还没散。这几个人甚至喝啤酒都能醉倒,我看着一屋子神智不清的人,无奈地走进了卧室,随他们在外面唱歌跳舞,这里隔音不错,只要邻居不找上门,我就不会管他们发疯。   等到晚上十二点多,我走出房间洗漱,看到躺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个人,还是没忍住拿了几件大衣出来给他们盖上。   卫生间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是江飒带来的那位新朋友。我有些尴尬,僵在原地。他可能是洗了把脸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手里拿着面巾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过了几秒,他走过来,冲我伸手并自报家门,“韩骋。”其实江飒今天午饭的时候花了很多口舌来介绍他,只是我一句都没听进去罢了。   现在人家主动打招呼,我不能再这么没礼貌,立刻回握上去,“夏优。”   “不好意思打扰到这么晚。”他客气道。   “没关系,要不你去睡张宇扬的屋子吧,反正他得在地上躺一晚上。”我看着趴在他胳膊上已经睡着的江飒,觉得张宇扬绝对会感谢我这个决定。   “那怎么行。”韩骋十分绅士,“让女孩子进去睡吧。”   这里面只有温笛和江飒是女生,睡张宇扬的床绰绰有余,我听取了韩骋的提议,晃了晃她们俩,一手拖一个让她们去床上睡。   客厅里算上韩骋一共有四个男的。其中刘希和徐淮已经霸占了沙发和地毯,张宇扬窝在茶几前睡得正香,我有点尴尬地看了看韩骋,如果现在清醒的是这三人中任何一人,我都会让他去我房间和我挤挤,但……正当我犹豫时,韩骋善解人意道:“我坐一会儿,清醒过来就开车回去了,你不用管我,先休息吧。”   “哦,好的。”我如释重负。   “Yorick”韩骋突然喊了我的英文名,“你认识严凛是吗?”他问得我有点猝不及防。我之前从没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多提过严凛的名字,张宇扬因为是我的室友难免知道的多些。不过江飒既然认识白苒,甚至好到一起去旅游购物的地步,那么她带来的这个朋友认识严凛也就不足为奇了。   “是,怎么了吗?”我语气不太好地问。   韩骋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你胆子挺大。”   我不明所以地皱眉,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吗?”他又问,那种洞察一切的阴森语气让我背后一凉。   我故作镇定,嘴硬着说:“不知道,我对他爸又没什么兴趣。”   他用更深的眼神看我,好像要把人看穿,半晌后他才戏谑道,“你可真有意思。”   我没再理他的嘲讽,走进了卫生间,可他的话却像是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底,让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很久很久的怔愣。   等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韩骋已经走了,我松了口气,走进房间,躺了很久还是了无睡意,我按亮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被屏幕发出来的光刺的生疼,视线逐渐虚焦,我陷入更深的恐惧。   长久以来,我被很多人告知不要这样接近严凛,甚至有人觉得我是蓄意想要制造出丑闻,我之所以一直我行我素是因为我还是活在乌托邦里,并没有遇到真的威胁。   韩骋短短几句话让我毛骨悚然,止不住后怕。他这样的人对严凛的嫉妒和敌意写在脸上,很难不让我更深一层担心。   严凛并不是普通人,他会承受的关注远远高于我的想象。生在光环之下,他却那么低调,露出的锋芒永远是因为自身过于出色,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因为我而困于舆论……我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缩在被子里好像躲在蚕茧中,屡次三番质问自己继续喜欢严凛的可行性。 第13章   不知道这个韩骋给我的朋友们下了什么药,大家都被他迷得鬼迷心窍,之后聚会全部带上了他,我虽然心里别扭,但是不好扫旁人的兴。   改变不了他们但可以改变自己,我开始频繁地把自己打工的时间安排到约定好的聚餐时间。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会直接来我打工的地方吃饭。   我有些恼怒,态度自然不好起来:“真没想到我们店这么出名,能让几位不远万里也要大驾光临。”   “少自作多情,是人家韩骋在这边上学,我们才来的。”张宇扬最近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   “就是,”江飒跟着阴阳起来,“又不是只有某些人能上名校。”   我懒得再说,正好晚餐时间,忙得不可开交,没功夫理他们。   吃完饭,大家各回各家,只有韩骋还留在位子上。我过去收拾餐盘,按照惯例问了句“您用完了吗?”   他倒是吃得高兴,摆了张二十美元在桌子上,自以为阔气道:“你的小费。”   就这些钱还想装大款?但白给的我也没有不要的道理,收下之后装模作样地说了声“谢谢您”。   “是你收得最多的一次吗?”他问得油腔滑调。   “不是。”我没耐心和他客气,甩了甩手里的钞票,不屑道:“最多的——比你给的两倍还多。”   他并不恼,一脸玩味,“严凛给的?”   我停下和他的针锋相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出言讽刺:“你不提严凛是会死吗,你暗恋他?”   他暧昧地笑起来,“我暗恋你。”   我被他恶心得一阵反胃,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韩骋脸上还是挂着那种轻浮的笑 “你服务态度这么差,我要投诉。”   “随便。”我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下班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他还在路口抽着烟等我。   我和他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可说,路过的时候,眼睛都不带抬起来的。   他倒是没拦住我的路,就是和癞皮狗一样紧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还不忘自以为是地诱惑我道:“我可以带你去我们学校,你就不想看图书馆里的严凛?”   我理都懒得理他这样信口拈来的胡言乱语。严凛很少去图书馆,本科起就不住校,上完课就回家。这人不做好最基础的功课就来和我班门弄斧。   他还在我身后絮絮叨叨,说一些自以为对严凛的了解,我关上了耳朵,屏蔽他的声音,直到听见他说——   “你真的为了严凛没去日本?”   我这才猛然停下脚步,怒火中烧地回头质问:“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第二外语学的日语,在几家日资传媒公司实习后收到了他们总部公司的邀请。当时甚至工作签证都快办好了,我才突然反悔说要来美国留学,但这都是我非常私人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我有所反应,勾起嘴角,更加吊人胃口地说:“你猜呢?”   “爱说不说。”我作势要走。   “你不觉得自己愚蠢吗?”他试图激怒我。   我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呵。”韩骋发出一声讥笑,“那你觉得和严凛有关系吗,你为他放弃大好前程,他多看你一眼了吗?”   “他没有,但我还是那句话,和你到底有他妈的什么关系?”我的耐性几乎快被磨光。   “就是好奇,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这么贱。”   我过去没少被人骂过这个字,但基本都是严凛的朋友,而他,还没这个资格。   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我佯装平和地问:“好奇完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希望他能一口气问完,而不是时不时来倒人胃口。   他装也不装,干脆道:“你和严凛睡过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问出这样直白又无耻的问题,愣了又愣,最后说了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那你们谁是上面的?”他另辟蹊径追问。   我不回答他可以说我是默认,我回答,呃……我该怎么回答?沉默片刻,我一字一句陈述事实:“他不是同性恋。”   韩骋眼神变化莫测,幽深地盯着我说:“那可未必吧?”   看到我脸上一瞬而过的不可置信,他露出得逞的笑,“看来还真不是啊。”   我发觉过来自己被诈,看他一脸奸险的样子只觉得打他都是脏了自己的手。   和他的这番对话让我郁闷了很久,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抓住我不放,更不知道他和严凛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我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张宇扬,他还是傻呵呵地夸韩骋知识渊博还为人幽默。我自知韩骋是个双面人,问别人无用,只好问他是怎么认识的江飒。   “他俩是高中同学吧。”张宇扬只给了我这么没营养的回答。   之后韩骋又去餐厅找过我几次,我都会特意避开,让别的服务生去他那桌,好在他只是很规矩地吃完就走,没再找事。   但我被他搞得精神高度紧张,一晃真的有些日子没主动找过严凛了。   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和他虽然同处在一个城市,却因为社交圈南辕北辙而很难碰面,我没有他新的电话号码,联系只能依靠电邮。   这些信件都石沉大海,一度让我以为他搁置了这个邮箱地址,肆无忌惮地每天碎碎念,俨然把邮件当成了日记本。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收到了自动回复的“Merry Christmas”,这才知道他还在用,立刻收敛起来,只是偶尔发几封问(骚)候(扰)一下。然而他还是从不回复,不过我也不气馁,乐观地秉持着一贯的我行我素原则,锲而不舍地进行单线输出。   可现在快一个月了,我连邮件都没敢发过。上次这么久没联系,还是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   那时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我要从零开始准备留学要用的材料,最为为难的还是语言考试。   尽管我专业就是英语,但教科书上的东西和出国考试还是有很大区别,我申请的又是文学专业,需要比常人高很多的语言分数。   生猛的突击学习让我连睡觉都能梦到两个人在读听力对白,一边悔恨自己这几年读书不认真,一边背单词背到吐。   我的好友兼舍友陈柏同学当时告诉我,如果我凡事都有追严凛的半分毅力,现在早就跨研直博了,同时他又对我放弃人人梦寐以求的工作表示强烈不解和严厉斥责,天天在我耳边立体环绕:“你追不到他又不是太平洋的问题。”   我听着他的吐槽,反驳不了任何,就连我自己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去日本的,忍痛割爱的滋味并不好受。   能被日本的总公司招走当然不是因为我会点语言上的皮毛,而是因为我在摄影上还算有点兴趣和天分。   小的时候,我就爱和我爸一起坐在公园里打鸟等夕阳,一坐能坐一天。上了大学以后,别人都兼职当家教,我兼职就是无偿给人拍毕业照。后来实习的时候正好进了传媒行业,又积攒了一些案例,幸运地被公司看上了,要把我调去总部培养。这么大的好事落到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头上,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可想来想去,终归是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严凛,如果我真的去了日本,那我们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道理都明白,可我向来是个不怎么考虑后果的人,冲动之下,还是毅然决然放弃优渥的工作机会,仓促准备起出国读研的事宜。我爸妈倒是出奇地支持,表示巴不得我读个研究生装点门面。   备考期赶上寒假,见面是完全没戏了,我当时的手机号已经被他拉黑,傻傻地只知道在网上加他msn,被数次拒绝后也没想起来有校园信箱这个东西,也就被迫中断了所有联系。   后来等我好不容易考完了,又知道他有了新的女朋友,属实心灰意冷了几天。不过在我签证下来的那天,就单方面和他恢复了联系,眼巴巴地去他上课的教室外面等他。   其实也就两三个月没联络吧,他却好像真的不认识我了一样,连往日避之不及的躲闪都没有,目中无人地径直从我身边过去。   我挡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护照,难藏兴奋道:“严凛,我也能去波城念书了。” 也不是奢望他祝福我,就是想汇报一下而已。   严凛被我挡住了去路,脸上的表情瞬间不好看起来,拧起了锋利的眉宇,准备用沉默应对。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我有让开的动作,才及其不耐地吐出几个字,“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海的五月气温已经很高了,下午的阳光通常只会让人心生燥热,可他这么简单说出的话却犹如一盆冰水把我浇得很彻底。再没比这真实又伤人的话了,我的努力和放弃,最后都是一厢情愿罢了,和他无关。   不过难过只有一瞬,没过两天我又活蹦乱跳地跟在他后面买机票、租房子,但他飞机只坐头等舱,租房也在最贵的街区,都远远超过常人的接受范围,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不了了之。   想起这些过往,我暗叹一口气,明明只过去了一年,怎么我的自愈能力变差了那么多?那时候还能恬不知耻地跟着飞来,现在却是越活越回去了,动不动就患得患失起来。眼看下礼拜就是严凛的生日了,我必须得重新振作起来。 第14章   不等我开始有所行动,倒是严潇这个妹妹先联系我了。   那天分别之后,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我的QQ,加了好友后,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我聊天。她两个礼拜前就回了国,没办法当面给严凛过生日了。国际快递不能确定时间,她只能把礼物早早寄了出来,因为不想让哥哥提前收到,所以先送到我这里拜托我当天转交。   严凛的生日我通常是没什么表现机会的,他不会收我的礼物,更不会请我去他的生日会。往年的这一天要么是没课,要么是周末,我连个当面的“生日快乐”都没送上过。今年有这么从天而降的好机会,我当然乐意做她的邮递员。   我并不想打扰严凛生日当天的安排,选择在前一天的晚上给他送过去,换回国内时间,也不算违背了严潇下达的要求。   严凛住在在波城房价最昂贵的街区。我上网搜了搜,应该是个能看到海景的高级平层公寓。打车去的路上,果不其然看到还停着观光船的港口,我很少来这一带,新奇地盯着窗外看个没完。   夜光下的海面平静而静谧,更显得我此时内心浮躁。打开车窗,我努力吸了几口海风,还是克制不住再次见到严凛的激动和兴奋。   等到了他住的地方,我有点忐忑地按照严潇的指示输入单元门密码,如同业主般光明正大地走进大门,步入电梯。   电梯上升的十几秒里,我非常不要脸地为自己想好了后路:一旦严凛对我这样毫无分寸地登堂入室而生气,就立马把他妹妹拉出来当挡箭牌。   站在门口,我心里那点紧张和期待,全写在了脸上。门铃按下去,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我还在痴心妄想着,许久不见,不知道严凛会不会有一点点想我。   门被从里面打开,严凛好像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看到是我,他眼中先是一闪而过的震惊,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后,压着极大的怒意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我感到他情绪不佳,迅速指了指怀里的纸箱,“严潇给你的生日礼物,托我转送惊喜。”   下一秒,是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严凛已经一把把我拽进房门,甩到了玄关的墙壁上。   这样突然其来的攻击让我来不及做丝毫躲闪,本能让我优先护住纸箱,胳膊直直撞上尖锐的锁舌,连带着撞到墙面的闷痛,几乎要疼出来生理眼泪,不可抑制地呜咽出一声惨叫。   他俯下/身子,往常平淡冷漠的目光里此时全是鄙夷和愤怒,咬牙切齿道:“少和我妹妹来往。”他凶狠的语气和嫌恶的态度好像我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滔天罪行。   他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有些委屈地辩解:“我帮她送礼物而已……”   “她为什么找你?”他的力道几乎快把我胳膊上的骨头攫碎,眼底充斥着红血丝,仿佛被激怒的野兽,我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全身发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们就是偶尔会聊一下……”   即使再恐惧,我也没有做出应激抵抗,只因为不舍得那近在咫尺的薄荷气息。   严凛双手扽起了我的领子,紧咬着牙根警告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让她看见你那些……”他话不说完,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重,我几乎被他拽到脱离地面,濒临窒息。   “什、什么?”我换了口气,艰难地询问。   严凛讥讽地笑了一声,鼻尖对着鼻尖地问我:“有意思吗?”   我还是不明所以,但他已经慢慢松开了手,冷冷道,“一次两次玩不够是吧。”   再没给我一秒的发言时间,他从我手里夺过箱子,转瞬就把我扔了出去,干净利落地一把关上了门。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而我连句生日快乐都来不及说,就再度被挡在了门外。   我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还是没到12点,看来是无缘和他说第一声生日快乐了。不过也好,我的出现让他这么气愤,这要是在生日当天,该多么晦气。   我想过他会因为我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而生气,但是没想过他会这么生气。原来他是真的这么烦我啊,我木木地低下头,盯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呆,头一次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和必要。   如果是以往,我或许会再次不知羞耻地敲开门甚至直接在门口对他检讨自己的错误。   但现在,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因我的行为或语言而恼火,而是对我本人达到深恶痛绝的顶峰。   还是不要再给他找不痛快了,我丧失了再次面对他的信心和勇气,默默走出了这幢高楼。   ps:晚一点更后半部分哦,我再修改一下。 第15章   第二天晚上,韩骋又来了“光明酒家”,这次他连装腔作势的饭都不点了,直接凑到我面前,话里有话地问:“今天还上班?真够敬业的。”   我埋头在收银台,并不多作理会。   他坚持不懈地找事儿:“严凛怎么不找你去给他过生日?”   “我又不是他朋友。”我没什么感情地回答。   “炮友也是友啊。”他又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我抬头看他,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和他有这种关系?和你说了,我们不熟。”顿了顿,我又补了一句,“你调查了这么多,难道不知道是我单方面的纠缠?”   韩骋有点失望,“好没意思。”   “什么?”他说话总是这么让我摸不着头脑,比和严凛说话还费劲。   韩骋摸了摸下巴,低声笑道:“没什么,看来严凛确实对你这款没兴趣。”   这种事情我他妈还用他来告诉我?丧失了耐心,我警告道:“你要不是来吃饭的,就赶紧滚出去。”韩骋这次终于学会听人话了,火速消失在了我面前。   他走之后我不知为什么还是心里毛毛的,右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事实证明,男人的第六感有时也可以很准,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还没下班,就收到了温笛的简讯,她没说是什么事,只说让我看到马上给她回电话。   我心顿时不安起来。据我了解,温笛今晚去了个男团的演唱会,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能让她抛下舞台上的一众帅哥而联系我?   心理建设了半天,我还是给她回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背景音里充斥着狂热的粉丝喊叫声。   “夏优?”   “嗯,是我,怎么了?”   她又突然安静下来,像是在措辞,最后还是声音带着犹豫地问出口:“你没和韩骋谈恋爱吧?”   “……你们在玩游戏吗?”能让她问出这么无厘头的问题,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不是。”她语气轻快了些,但是语速却更加急促起来,“你知道他、他一直在网上发你照片吗?”   “不知道。”我沉默了几秒后才回答,脑海中飞速掠过的最坏一种可能是他拿着我的帅照骗小女生网聊。   “他……”温笛支支吾吾起来,还是没能说出来,“我一起追星的朋友正好和他是校友,刚从她手机里看到韩骋发的东西……”   她在这么关键的地方戛然而止,等了半天才说,“我截了图,发给你吧。”   我当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她这么扭捏,因为远远低估了韩骋的猥琐程度。   温笛发过来的几张截图简直让我倒吸一口冷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韩骋用了不止一组九宫格图片来放偷拍我的各种照片,有在餐厅打工的,有在学校上课的,更多的都是在家里的。   他只去过我家一次,可却伪装成他是这里的常客——甚至可以说我们更像是同居关系。   他的视角里,我在做饭,打牌,以及左拥右抱着江飒和温笛两个女生……这几张照片像是一颗颗炸弹在我的脑内轰然爆裂,击碎了所有,徒留下茫然的一片空白。   我靠着餐桌,深呼吸了半天才逐渐找回意识,强忍着恶心,继续往后翻看。   韩骋配的文案也极尽暧昧,对着我打工的照片说“探班”,对着我做饭的照片说“美味”,称呼上更是狎昵地唤我的小名……我头皮一阵发麻,如果是不知道的人,一定会猜我们是情侣。不对……就连和我每天见面的温笛都忍不住先问了我有没有在和他交往。   心冷了又冷,从来没想到过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些照片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直到方才他来店里,次次不少。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隔几天就发一组来表现我们的亲密关系,可……为什么他发了这么久,发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我一句?!   我百思不得解,比起冲顶的愤怒,更多的是害怕。他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无所不用其极地来渲染和我的亲密,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可能,我和他从没过交集,绝不可能是因为得罪而被报复,那么只有——严凛?!   昨晚严凛从未有过的恶劣态度如排山倒海般涌入我的脑海,是了,我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因为见到我而心情不好。如果他看到了这些照片,如果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可能看到我发这样的同款亲密照片……   我什么都没做错,此刻却依旧感觉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陷入长久的迷茫,等到红灯第三次亮起时,霍然起身拦了辆车,直奔与昨晚相同的目的地。   再次按门禁密码的时候,显示屏上只有“error”这几个字母,如此直白地感到了严凛对我退避三舍的抗拒,我感觉过往的痛都不算痛了,   全身的血液都因绝望而冷了下来,身体里像有个无底洞,心脏不停地下坠也找不到一片依托。   很久的颓丧后,仍是不想坐以待毙,我掏出来手机,死马当活马医般点开了通讯记录,往下拉到许久之前带严潇参观洛斯利那天她打来的电话。我无从求证这串数字是否属于严凛,但是除此外也再无他法。   点下拨通的那一瞬间,我手都在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打一个电话,那听过无数遍的等待铃声像是上刑场前的哀乐,生平第一次萌生出“他不接最好”的想法。   但我的想法永远和老天爷的安排相反,对方接电话的速度称得上迅速,接起来却并不出声,回应我的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我无法确认他的身份,也不敢贸然出声,直到听到电话另一端的欢呼声以及一些熟悉的说话声,推断这应该是生日party会发出的声音,犹豫再三,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   片刻后听到冷淡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沉声道:“哪位?”   背景音不再嘈杂,知道严凛应该是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我心情不知为何放松了很多,堵死的喉咙也可以继续发声了,好像鱼被放回了水里般得以再次呼吸。   鼓了鼓勇气,我连自报家门都省掉,直接说:“我想……”   半句话都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冰冷的忙音,是他挂断了。   我攥着手机想了不到1分钟,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短信界面敲下一行字“你要不想我砸了一楼大堂的玻璃,就下楼!”   我相信在他的认知里,我是可以做出来这种事的。   ps:明天的可能会蛮难写啊……我争取还是按时发。 第16章   严凛反射弧有些长,或者是手机的接收系统出了问题,三个小时后,他才从我面前的玻璃门里走出来。不同于昨日的恼怒,他又恢复了冷如寒冰的无视,我在他目光里停留的时间还不如他手里的两袋子垃圾。   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才弱不可闻地叫了一声“严凛”。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垃圾袋坠入垃圾桶的一声“咚”。   我心底升出说不清的怒火,不懂他为什么每次都要直接判我死刑,索性直接挡到严凛面前的路上,不由分说道:“你先听我说几句话。”   他停下脚步,无波无澜道,“不想浪费时间。”   “……两句话就说完。”我也想快刀斩乱麻,一分钟都不想多被误会。   可严凛还是不理睬,绕过我径直往前走,我急得拽住他的衣角,让他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这样的动作和场景有些熟悉,我惊觉自己已经是第二次为这种空穴来风的绯闻而找他,顿时少了些底气,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低声下气地嗫嚅道:“就是想和你解释一下……”   “你解释我就要听?”严凛语气比我想象得还平淡,“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只是不想你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喜欢男人?”   闻言我心重重跳了一下,仰起脸仔细地看他,这张我爱慕的脸上写满了无谓,似乎在他心里我就是个只要是男的就往上扑的同、性、恋。   “都说了我只喜欢你,和男的女的没关系。”我狠狠咬了咬下嘴唇,还是决定用表白来为自己做辩护。   严凛眼眸暗下去几分,短暂的几秒后,发出诡异的哂笑,“我真的搞不懂你。”他目光里满是我没见过的质疑,“你这么费劲地死缠着我,是想有我什么把柄吗?”   呼吸在刹那间暂停,我被点了穴般钉在原地。   明明全身都在抗拒着理解,但我的心还是无比清晰地翻译出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在他心里,我就是个时刻存在的隐患和威胁,我就是那种他最害怕沾染上的臭虫,亏我还提防着韩骋,甚至因此而不敢接近严凛,到头来,我们在他心中竟是一样的人。   这种难堪的滋味来得比过往的每一次都猛烈,让人无从遁形,无处躲藏,顷刻间摧毁掉所有心理防线。   过去种种皆涌上心头,怪不得严凛永远拒我于千里之外却从不多加斥责,对我那些胡搅蛮缠永远是置之不理,并不多加管束,就算偶尔忍不了了也是假借他人之手来修理我……   我的真心和喜欢在严凛眼里早早沾染了病毒和细菌,就算经过反复的消毒和检验,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将这些热忱又卑微的喜欢永远驱逐出境。   什么女朋友、什么羞耻心,都只是推辞罢了,真的让他避之不及的,只是我“男人”的身份。   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让我疼的无以复加,一句辩白都说不出口,最引以为傲的勇气像是被放进了戳破的气球里,一点点散尽,再也无法汇集。   我怔愣了许久,他看我不再做纠缠,重新走回了公寓楼,就连等电梯的时候都站在最拐角的位置,不愿意让我多看到一眼。   这样的行为十分幼稚可笑,但还是在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刺了一刀,我不得不强迫自己重新迈开脚步离开这里。   与我转身的动作同时响起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放弃了“跑”的念头,庆幸自己马上就能获得解脱。   事已至此,被肉/体上的疼痛麻痹是目前解决心碎的最快方式,希望肖睿今天能赏我一个痛快。   丧失了反抗能力的我轻而易举就被扑倒在草丛里。肖睿眼底冒着火光,提着的塑料袋里喝空的酒瓶摔碎在我脚边。   这次他换了策略,第一拳就直勾勾地打在了我的肚子上。疼得我直接闭上了眼睛,心里却还在自虐般祈祷他能更加使劲些,最好是直接让我休克过去,一了百了。然而预想之中的拳头并没有如期降落,再睁眼的时候,看到严凛已经攥住了他的手腕。   即使被禁锢,肖睿悬在空中的肌肉却仍在控住不住地抖动,叫嚣着要把我碎尸万段。之前我还不懂他对我的这种攻击性,觉得他多管闲事。现在倒是可以理解了,他们有着相同的家世背景,肖睿在严凛的授意下这样对我都已经算是仁慈。   “说没说过不要再动手了。”严凛说得很克制,但我还是看出来他气得不轻,如果真的把我打出好歹,难保我不会乱说话,是吧?   肖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真的能把我打废,没有继续动作。但我还是小看他了,没等我坐起来,他就用另一只手飞快抓起地上的碎片直直抵到我的脖子上,再一路往上逼近我的脸,面色狰狞着吐出狠话,“早看不惯你这个兔儿爷样了,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划烂你的脸?”   冰冷的玻璃碴在我的脸颊上逡巡,随时都可能扎进去,连喉结滚动都要小心翼翼。没什么不信的,他现在就算想要我的命也是易如反掌。   严凛是我们中唯一还维持着站立姿势的人,他太高了,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先是松开了肖睿的胳膊,而后弯下腰,用自己的手完全包住了那块玻璃碎片的尖端,最终紧攥住不放,在我的脸和这柄凶器之间形成屏障。   这么反常的举动他却做得那么自然和理所当然,冰凉的手贴上我的皮肤,才让我意识回神,身体禁不住颤栗,皮肤连着脊椎仿佛触电一般酥麻发痒。   肖睿比我还傻眼,瞳孔止不住地收缩,手上立马卸了力气,笼罩在我上方的阴影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低吼——“你管这个贱/货干什么!”   严凛算得上温柔地摸了一下我刚刚被抵住的位置,检查没出血后也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回答肖睿的问题:“我不管他,等着去警局保释你吗?”他说得平淡,不像我这样惶恐,也不像肖睿那样愤怒,即使我们两个的冲突皆是因他而起。   肖睿被噎了一下,又反应过来我才是罪魁祸首,冲我骂道:“傻/逼东西,真他妈活腻歪了,等我不找人操死你的。”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我看不到严凛的脸,但还是可以听到他沉稳而压抑的声音。   他这么嫌弃我,却还是想给我留下些许的体面和尊严,可我现在并不想领情,因为他给我的伤害比肖睿这几句脏话重多了。   “你先上楼。”严凛对他说,“告诉他们我马上回去。”   “你……”   “我自己能处理好。”严凛不容他再置喙。   肖睿掉头回家,路过我还不忘嫌恶地“呸”了一声。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准备彻底离开这个受到无限耻辱的地方。   严凛在我经过的时候抓住我的胳膊,微微用力,我便不能动弹了。   我动了动手腕想挣开,无声地看他,表达自己已经不会再做纠缠。   “打疼了吗?”他语气很是认真。   但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疼,疼得此起彼伏、争相恐后,只能任由这些分不清的“疼”在我身体里自生自灭了。   我一直认为人的疼痛感守恒,如果一个地方的痛感超标,其他地方就没有额度了,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并驾齐驱的。   “你解释吧,我听着。”他突然施舍般开口。   这算什么,被打了之后的安慰奖吗?但凡他提前十分钟说这句话,都不至于会这样。   “算了吧。”我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甩开他制衡我的手。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湿漉漉的,抬起来一看,还没凝固的几抹液体在路灯下呈暗红色。我下意识回头去看严凛的指尖,果然,向下滴落着成串的血珠。   他应该和肖睿一起上去的。   “找个地方说吧。”我终究是不忍心。   他带我走到车库,看着这辆熟悉的车,我再次想起当初他和我说的话。严凛确实有先见之明,我也早就该听他的建议,放弃喜欢他,对谁都是好事。   车上正好有紧急医疗箱,不需要我的帮忙,他就做好了消毒和简单的包扎。   一个小时内经历的这些,本来让我觉得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了。而我之所以还想开这个口,只是不想他继续觉得严潇也看到了那些角度猥琐,有很大歧义的图片,我还不至于是那样的变态。   “你和韩骋关系不太好吧?”我默认他们是认识的,要不实在想不到韩骋这样的处心积虑的鄙陋行径是为何。   严凛微弱地点了下头后,我才继续道:“他…我都算不上是认识吧,是我朋友的高中同学,也是最近这几天才和我们玩在一起的,然后莫名其妙地总来找我,我不理他,更没想过他会偷拍,胡乱编排。之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今天是靠别人的截图才知道他发过这些照片。”   我说话没什么逻辑,颠三倒四的短短几句就说出了我经历的全部。   严凛坐在我旁边,十指交握,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半晌才问,“他为什么会找你?”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我想起韩骋对我们关系的错误判断,却不知道怎么把这种混乱的对话复述出口。   略加委婉,我模棱两可道,“可能他觉得我和你关系……不一般,所以这样。”   其实很简单就能知道韩骋拿我开刀的缘由,但可惜他完全找错了人,我并不是他能激怒、报复严凛的筹码,甚至他做的这些“无用功”还能让严凛暗地里高兴摆脱了我这个累赘。   严凛显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深,漆黑的瞳仁好像深渊。我受不住这样逼问的目光,连忙说:“我和他解释了,他不信啊。”   “解释什么?”和严凛说话不能简单一个字,他不允许人口舌上的偷懒。   “我说了是我单方面的,也说了你和我不熟,可是他就非要觉得……”我本想继续用“关系不一般”略过,但顿了顿还是直接说道“可是他就是觉得我们上过床。”我装作坦荡,想要减少说出这几个字的不适感。   “是吗?”我听不出他这个语气是信了还是没信,没等我揣摩明白,严凛就突然欺身而下,缠着创可贴的手指蹭过我的耳垂一路勾到下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脖颈处,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他不知道你最讨厌别人碰你了吗?” 第17章   触电感失控般入侵了整个身体,我四肢都软了,但还是强撑着反驳:“你是觉得我打架的次数少吗?”   我掐着自己的腿才没有问出口他是从何而知。我是很厌恶和别人亲密,对于所有人的身体接触都有很强的抗拒感,但这个“所有人”里并没有涵盖严凛,所以他现在的笃定和发难更让我感到被人窥探到心底的恐慌不安。明明我隐藏得很好,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那种。”他边说边换了种验证方式,手掌摩挲过我的头发,像是抚摸宠物一般,轻声说:“是这种。”   我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克制住生理上的颤栗,竭力维持镇定的声音,“也没有,你现在这样我不是好好的?”   可严凛还是不信,执着地逼问,“为什么讨厌肢体接触。”   “我说了不讨厌。”我坚持不承认。   在我几乎透不过气的时候,他终于直起来身子,如同一切没有发生,严凛又变回了那个严凛,唯有我加速的心跳声提醒我刚刚发生了荒唐至极的场面。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他转移话题太快,我一时不知道在说哪件事。   “韩骋。”   这个名字,让我发怵到打了个激灵。如果说之前仅仅是恶心,那么这件事之后,我内心对他的恐惧更甚,宁愿被造谣也不想再和他接触一次。   “随便他吧。”我抠掉大拇指上的一块死皮,自言自语般道:“离他远点就是了。”   严凛玩味地看我一眼,“以我的经验告诉你,这两种方法都不行。”   我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又在提醒我,我无视他的拒绝,死缠烂打三年的事实。   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我低下了脑袋,不再说话。   视线中心的车载电子钟显示当前时间是23:58,我恍然发现现在还是严凛的生日,而我连一句祝福都没说,从没奢望过能在这一天和严凛单独坐在一起,更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会发生在彻底分别的时刻。   我双手用力绞紧,又有点舍不得下车了。   最后2分钟,120秒,就算严凛可以再活120年,算下来,我每一年都可以陪他度过一秒,足够说一句“生日快乐”了。   那就从明天再算是放弃的第一天吧。   我安静地坐在车上,像拍默片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狭小的钟表屏幕,仿佛那才是我用了所有气力和尊严喜欢的人。   严凛倒有些坐立不安,呼吸逐渐加重,时间到23:59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我用本不想说出口的“生日快乐”掐断,此时此刻,我已经没义务再听他说一个字了。   四个字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透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悲怆。过去,我每一次和他说话,都是满腔的期待和快乐,无论他给我怎样的冷漠和难堪。但是到了道别的时候,我实在无法再强颜欢笑听他嘲讽,说话的音调让我自己听起来都嫌弃。   这让我感到极大的力不从心,奉行已久的“善始善终”原则看来是打破在严凛身上了。   他应该也被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震到了,非常善良地闭上了嘴,无声地陪我又坐了一分钟。   直到屏幕上的数字最后变成0:00,我识相地自己拉开了车门,走出了困顿自己长达三年的地方。   努力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久,也喜欢了那么久,终于在这个夜晚都结束了。虽然迟到了一点,但这应该是严凛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吧。尘归尘,土归土,就算我输了。   回到家之后,几个朋友齐刷刷的坐在沙发上,我看着快要哭了的江飒,没忍心再多指责什么。听他们说了才知道这个韩骋设置了分组,只有他大学的同学可以看到,而江飒他们几个都看不到,自然也不会有人提醒我。   早就说了,这个功能是画蛇添足,完全没必要。是增加了隐私性,但也方便了韩骋这种人胡乱编造,不过这个韩骋是真的奇葩,他居然还有脸来餐厅找我,虽然没敢上前说话,但我还是看到他就头皮发麻。   还好,到了学期末尾的时候,我在中餐厅的打工生涯也告一段落了。很多和严凛有关的东西都这么悄然结束了,他渐渐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其实真的做起来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痛苦。所谓断舍离,只要断的那一下够狠,剩下的都变得轻松起来。   ps:晚点儿可能还会更一点哈。 第18章   七月的第一个星期,我开始放暑假。本身是想和张宇扬他们一起回国,但是正好爷爷奶奶打算来旅游一趟,我就留在了美国。   波城并不是旅游城市,我们选择直接去西部的洛城汇合。两个老人虽然七十多了,但是身体还是很硬朗,这几年游山玩水不少地方,我租了辆车带着他们逛遍了西部的几大城市和景区。   西部之旅的最后一站是金山市。他们也将从这里直接回国。奶奶的妹妹一家早年移民过来,这次也算是陪她走走亲戚。本身只打算待几天,可不知道是不是金山市的昼夜温差过大,爷爷来的第二天就发起烧,安排好的回程计划也被打乱。   姨婆家在郊外的别墅区,房间倒是够用,景色也漂亮,我很乐意在这里多待几天,积累一些灵感。   晚上我正写着东西,被严潇在网上敲了一下。她对我和严凛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是时不时找我聊天。   她发来消息:哥哥哥哥我又来波城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玩啊   我盯着屏幕上这一串不加标点的文字,半天才明天过来她的意思。   我有点推辞地回道“我现在不在波城,估计要再等几天,回去的时候和你说吧。”   其实我也很喜欢她,不仅仅是严凛的爱屋及乌,而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只有在不需要任何忧虑的环境下才会有的直率和自信,只是现在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再和她见面。   “啊……可是我再过两天就要去HA岛了,你可以提前一点点吗?”她央求道。   HA是个著名的度假岛屿,常年为夏,四面环海,是全世界人民公认的旅游胜地,但那里实在是离波城很远很远,我估计她玩完也就直接回国了。   我觉得我们相见的机会渺茫,索性口头上答应了她,没想到两天后的清晨直接接到了她的电话,“小夏哥哥,你猜我在哪里?”   我卷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地问她:“哪里?”   她向来憋不住话,话筒里传来兴奋的声音“我也到金山市了!”   我被她这一句话说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惊诧道,“你们不是要去HA?”   “嗯,对啊。”严潇还是难掩开心地给我解释,“但是我哥他们打算从金山转机,正好也在这里玩两天。”   我知道这次搪塞不了她了,无奈地问,“那你哥能放你出来吗?”   严潇很聪明,知道我话里的意思是不想见到严凛,马上提出来解决方法,“他们下午要去L大道购物,我就说我不去,你来酒店找我就好。”   “那怎么行!”我急了,“你一个女孩子,我去酒店找你还瞒着你家里人,不能这样。”我揉着眉心,头疼地给她讲道理。   严潇“哦”了一声,几秒后又想出来一个办法,“要不……我们约在商场里吧,我就说我要去看电影,我哥不会陪我的。然后我们再从电影院溜出去。”   这确实可行,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智,不去干情报工作可惜了。   下午两点,我们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捏着马达加斯加3的电影票碰面,俨然像两个地下党接头。   L大道上都是顶级的奢侈品店,实在很难找一家我们能坐下来聊天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发现几个月不见,她长高了不少,脸蛋褪去了一些稚嫩,头发也剪短了。   “怎么把你的宝贝头发剪掉了?”依稀记得她当时说自己的偶像是迪士尼公主,梦想是拥有一头金色的长发,然后放下阁楼等王子爬上来,可现在的她剪了短短的苹果头,虽然还是很可爱但和公主梦已然相去甚远。   “想剪就剪喽”她冲我做了个鬼脸,青春期的小孩,果然是一天一个想法,我哭笑不得,刚想再点评一下,就看到她走到我前面径自推开了一家奶昔店的门。   我们只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聊天。严潇没有问我任何关于我不想见到她哥的原因。甚至之后的十年里,我都认为这是她的一种超能力,你说她任性吧,口无遮拦吧,语出惊人吧,都成立,但她就是能知道什么是你最不想提的,所有你闭之不及,心惊胆战的事,都能自动帮你屏蔽,就好像她大脑里有这样一个导航图,自动规避所用拥堵和障碍,你可以在和她的交流中畅行无阻。   不过她现在才12岁,能力还没那么出神入化。比如这次,我还是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旅行是和严凛的一群朋友一起,基本就是他本科时交好的那些“左右护法”。其实严凛理应是这些纨绔子弟里的一员,可他没有,无论有没有这些浮华的背景,他都注定会是人群里的闪光点。   说不想见肯定是假的,但是见了我就克制不住回去捣乱一番,再次给他没轻松多久的生活添堵,反倒显得这几个月矫情了。   赶在电影结束前,我又把严潇送回了电影院,分开之后我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地想严凛,星星之火便可燎原,我又是个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人,即使人家严潇都很尽力不提,但只要一点点和他有关的东西,我脑子里就还是立体环绕他的名字,严凛、严凛、严凛…… 第19章   又过了两天,爷爷的病终于好利索了,我和他们订了同一天的航班,打算把他们送上了飞机后直接回波城。   回国的航班倒是正常起飞了,我的航班却因为波城的暴雨而一再延误,等了几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登机广播。不算糟糕的是爷爷奶奶定的公务舱,我跟着他们蹭了个休息室,靠在舒服得与床无异的躺椅上也无所谓多等一会儿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一群人走进来的声音,突然闯入的中文对话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十分明显。我隐约觉得声音熟悉,但是眼皮在打架,怎么也睁不开,直到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肖睿”。   我坐的位置背对门口,不动声色地转身去瞄,果然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性背影,不过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里面并没有严凛,又悄悄把头转回去,拿起旁边的杂志盖住脸,装作熟睡的乘客。   这个肖睿是真的与我命中相克,见到他不过几分钟,空姐就过来找我,告诉我回波城的航班被彻底取消了,让我去楼下取托运的行李并办理改签。   我无奈拿起随身携带的背包,从侧门走出了休息室。左躲右闪还是没逃过,在去电梯的路上撞上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肖睿。   数不清这是我们第几次狭路相逢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没了之前的胆怯和心虚,淡定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毕竟我和肖睿本就只因严凛而结仇,我不再做纠缠,他也没道理对我剑拔弩张了。   肖睿认出是我,微微有些惊讶后,居然也很客气地回了我一句 “好久不见。”然后又自然地补了一句“对不起,之前不该那么打人。”   我被他这一两句话搞得有点懵,这还是肖睿吗?也太脱胎换骨了吧。但我也是个礼尚往来的人,他都道歉了,我立马回道,“没事儿,之前……也是我有问题。”   他打量了我一番,这才问道:“你这准备去哪儿啊?”   “本来是要回波城的。”我叹了口气,“但是今天下雨,刚通知我航班取消了,让我下楼改签。”   “噢。”肖睿点点头,“这几天雨多,我们来的时候也是延误了挺久。”   在我的记忆里,我和他还从没有平稳对话超过三句过,今天也算是破纪录了。不过我俩就算不是敌人也做不了朋友,没有几句共同话题,客套了两句,就道了别。   我下了一层楼,沿着指示牌去拿我可怜的托运行李。就在马上走到行李转盘的时候,在拐角的免税店里,我毫无预兆地看到了严凛。   这段时间的分别,并没有真正让我对他的痴恋冷静下来,反而让我在此时此刻更加清醒地知道,我永远无法抵挡他对我天然的吸引力。   譬如现在,就算是我第一次遇到他,还是会不顾一切上去要联系方式的。   透过玻璃,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严凛英俊的脸和优越的身材比奢侈品广告里的模特还要好看。我舍不得移开眼睛,收不住这些天来沉淀的思念。原来不去想、不去见,也不能减少丝毫我对他的喜欢,我开始懊悔自己这种无意义的单方面放弃行为。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被我盯了许久的人蓦然抬起头来,我慌慌忙忙地垂下去眼睛,很怂地掉头走掉,不想他看到我这么狼狈偷窥的样子。   从免税店走到行李转盘,我的灵魂持续出走,脑海中挥之不去刚刚严凛的样子。那些来来往往的旅客都变成背景板,只剩下严凛,他好像低头拿着一瓶香水,让我想起他身上总是会有的味道,有时候会是木香,有时候会是薄荷,有时候仅仅是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就能让我流连忘返。   行李转盘一圈一圈地转,我的思绪越走越远,不由自主想起最后我和他在车上分别的场景。时隔两个月,我还能回想起那种让我浑身过电的感觉,尽管那并不是第一次。   最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严凛能成为例外,虽然我喜欢他的事情已经被我无意又故意地传遍了年级。   大三期末的一门公共课考试,考场座位按照姓氏音序排的顺序,我们的名字幸运地连在一起,还刚好卡在两列座位的交界处,顺理成章地坐到了相邻的两个位置上。   因为是开卷考,并没有要求考生要间隔坐开,翻书的时候,他的手指就这么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胳膊。   我有点说不好那一刻的感觉,有点像撞到了麻筋,又酥又麻,但是并不疼,只让我感觉整个人变得沸腾,大脑皮层通电,血液奔流向心,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心房。我觉得享受,身体饕餮不足地希望他不要停,可惜严凛很快就像碰到脏东西一样闪开了手。   我只能默不作声地把胳膊放下桌面,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任由自己放空回味,这直接导致我开卷考都只考了不到70分。   行李箱就在这虚无的回忆中转到了面前,我俯身去提,旁边正好有人帮了我一下,我抬起头刚想道谢,看到来人的面容时,却不由愣了几秒,不怎么说得出话了,只能断断续续喊了他的名字,“严、严凛。”   我不敢想他会帮我做苦力,傻站在原地任凭他帮我把行李放上了推车。在我持续怔愣的须臾,听到他淡淡地问,“你怎么晒黑了?”   我低头看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窘迫起来,西部的阳光实在是很毒,自驾游的时候,即使我摸了很多防晒霜,还是难逃被晒黑的命运,脸和脖子都还好,但是一直握着方向盘的胳膊确实黑了几个度。   我从小被人夸白,这是第一次被说黑,还是我最在乎的严凛。   控制不住失落的情绪,我瘪瘪嘴道:“晒的。”   “你还真是乐不思蜀。”他突来的嘲弄语气让我心情更差,喉咙发干,说不出一种语言,讲不出一个单词。   “刚到吗?”   “不是。”我低着头,不看他,像是自己给自己解释,“航班突然被取消了,我来取托运行李。”   “那你今晚还留在金山?”   “住一晚,明天就回波城。”我非常特意地强调了最后两个字,生怕他误会我会跟着他改签。   严凛先是神情淡漠地“嗯”了一声,又罕见地多说了一句,“明天就能飞吗,预报说这场雨要持续几天。”   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但转念一想,波城的飓风多在秋季,现在还没到时候,应该不至于,旋即放下心来道:“不会一直停航吧,实在不行我可以飞去纽城再转。”纽城和波城之间有城际大巴,三四个小时就能到,十分方便。   严凛在我身边沉默着不说话,到达层人不多,冷气又很足,我越来越感觉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忍不住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我还要去办改签……”   严凛闻言为我让开了路,但我还没走出两步,他不带感情的声音就再次在身后响起:“你去见肖睿了?”   也不算是“我去见他“吧,顶多算是偶遇,我刚想要小小地反对一下,就听到他说出句平地惊雷的话:“他给我发消息问能不能带你一起去HA。”严凛语气平常地让我质疑是不是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可是,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件事的半点儿合理性。   静了几秒后,我还是迟疑着开口:“他这什么意思?”   “或许,想给你道歉。”严凛替他解释。   我稍稍明白了一些,但仍然觉得十分诡异,只好道:“没什么道不道歉的,我没怪他什么,总不能因为他力气比我大就生气吧。”   “我已经答应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黑色手机,一副我不要不识抬举的样子。   “我……”   “回去有事?”严凛语气里带些不易察觉的不悦。   我是真的不想接受这么离谱的邀请,想也没想就信口胡诌道:“要回去打工。”   说完就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离开时就听说餐厅要趁着暑期重新装潢,扩充座位,估计这会儿正在热火朝天地动工呢。   但我话已经出口了,只怕会越描越黑,怀揣着一丝侥幸去看身边的人。   严凛抿着嘴唇,剑眉紧拧,我知道这是他不高兴的表情,有点忐忑地问:“怎么了?”   “你不接受他的道歉?”他语气压低了些,让我感到没来由的紧张。   “不是不接受。”我试图和他解释清楚我并不会因为心存怨气而不答应肖睿的好心邀请,“我是觉得没必要,大家都是同学,没有谁请谁去玩的道理吧。”   虽然我知道对于严凛、肖睿这些大少爷来说,多带一个人出游无关痛痒,但是我并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说了,他打我本来也是因为我先犯贱,我要真的接受,那也太没皮没脸了吧。   严凛还是板着一张脸,“你的脾气可真大。”此话一出,我就知道我刚刚那几句解释还是没用,他根本没听进去,还是觉得我是在耍脾气。   可他不明白的是,赌气这种行为只存在于恃宠而骄的关系之中,而我,无论对他们中的谁,都没这个资格。我不想在他面前把自己剖析得这么透彻,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些讨好的话,却发现他已经往回走了。   我出于习惯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严凛停住了脚步,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听话,反倒让我有些惊讶。   不成形的猜测随着这个停顿的动作在心底冒出,我好像知道他想听我说什么了,可还是忍了下去,对着他的背影道:“一路顺风。”   严凛出奇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不敢置信,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彻底离开了这一层。 第20章   严凛走后,我独自去办了改签手续,晚上就近住在了机场附近的酒店里。第二天的航班按时起飞,我也顺利回到了阔别半个多月的波城。   下了飞机,天空是雨过天晴的晴朗无云,但因为是沿海城市,总归是泛着水汽,湿热得让人有些烦闷。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我有说不清的孤独感,这是第一个不在家乡的夏天,身边不仅没有家人,相熟的好友也纷纷回国。   我连箱子都懒得收拾就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回想这趟旅程的点滴。可不知怎么,西部的海岸风光和明媚阳光都在我脑海里变为虚影,取而代之的只有最后的最后和严凛在机场的偶遇。   他的出现,轻而易举攻破了我几十天里设立的心理围墙,那些信誓旦旦的决心和重新拾起的自尊心再度化为乌有。   喜欢他已经变成我的本能行为,即使我警告自己一百万遍,即使我熟读背诵他的那些伤人话语,那种因见到他、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兴奋和悸动还是能让我甘之如饴,回味到现在。   想起他的脸和声音,我心里就是一阵发烫,下腹也紧跟着窜过股股热流,我放弃了对自己的审判和唾弃,把手探到下/身,握住已经挺立的器官开始最原始的律动。   我并不是重欲/望的人,出门旅游的这半个月我都没有发泄过一次。然而此时在幻想严凛的强力作用下,我竟然`射`到几次都停不下来,手上、裤子上、床单上全部都喷上了散发着腥`气的白色黏`稠液体,望着这种我从青春期发育起就前所未有过的场面,我不光只是羞耻,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我似乎是非严凛不可的。   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无力,躺在一片污秽里却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   和严凛在金山机场的对话,他态度还是不好,语气仍然冰冷,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行李转盘,又为什么要和我说波城的天气,我屡次拒绝后他极力克制的气愤真的仅仅是因为我骗他一句要打工吗?   我虽然情商不高,可还不算是太笨,种种迹象表明,严凛的内心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我不用欲情故纵的招数,不代表我不明白其中的精髓,若即若离的“离”我已经执行了两个月,现在正是再次靠近的好时机。我是个没什么自制力的普通人,看见一点曙光,就会想看到后面完整的日出。   但我再冲动,也不可能现在再飞去HA岛,心急火燎地等了一个礼拜,从严潇那里打听到他们结束旅行的消息,我翻出来杨璐的联系方式,想问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   她回得倒是快,而且直接打来了电话,一针见血道“又见不着严凛人了吧?”   我们俩说话一向直来直去,我被她揭露了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更加直截了当地问,“那你就说有没有呗。”   她“哎哟”一声,揶揄道,“大哥,这都放假多久了?人家回国的回国,旅游的旅游,谁还给你办party?”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完全没了办法,感觉又回到了绞尽脑汁也见不到严凛的那些假期,不免对着话筒唉声叹气了一番。   到了晚上临睡前,杨璐突然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去不去严凛某个学长的毕业派对。   我不是太明白这个逻辑关系,“这和严凛有什么关系?”   她耐着性子给我解释,“Allen是严凛同门的学长,一毕业就拿到纽城证券交易所的offer,这次算是给他饯行。”   “那你又不是人家学校的,想去就能去啊?”   “我认识的人多不行啊?”杨璐有点不高兴,“就问你一句,来不来,你要是不来我可就推了。”   商学院那么多人,严凛也不是爱参加社交的……我想想又问,“你能保证严凛肯定去吗?”   这次杨璐彻底发飙了,“我是他秘书吗,还能知道他的各项行程?你不来拉倒!”   我赶在她挂电话的最后一秒,无比小声地接了句“去。”   地址是一栋郊外别墅,我们两个各打一辆车实在有些浪费,最后商讨结果是我站在烈日炎炎的加油站便利店里,等她大驾光临来接我。   坐进车里,我看了眼身旁的杨璐,她一身正装的白裙子,很像个商业女强人,一改往日妩媚。   她也在看我,但只消一眼就蹙起了秀眉,“你就穿这个?”   “啊?”我这才恍然想起她叮嘱过要穿正装。   杨璐扶额,无语道,“你这一身真不怕人家把你当服务员?”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oversize卫衣和破洞牛仔裤加球鞋,也感到有点尴尬。“怎么办?不会不让我进吧?”我发自内心地担忧道。   杨璐点了下我的脑门,语气嗔怪:“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啊,人家是什么水平,会管你一个打酱油的穿什么?你要不担心严凛觉得你丢人寒碜,就这么去吧。”   唔……那里附近估计连咖啡店都难找,更别说卖衣服的商店了,我不做无谓挣扎,淡定说了声“好吧。”   杨璐彻底败给我了,怒道:“那你也别给我丢人!!”   说归说,气归气,她到底还是帮我和还没到的朋友借了一套衣服,等着人家给我送到,再让我换上。   千恩万谢后我才顾得上问,“你和严凛的学长怎么认识的?”   杨璐漫不经心道:“前男友之一。”   我“哦”了一声,并不意外,杨璐谈的恋爱不是顶级帅哥就是这种学霸精英,不分国籍和阶级。   她拿出个小镜子开始补妆,一边抹口红一边说,“没人像你一样一棵树上吊死,大家都知道自己什么货色,严凛要真的那么好追,你就算在追求者里也排不上号了。我也不劝你,各人有各人的路,可还是提醒你一句,他的水比你想的深得多。”   “不过呢,看你追他也挺有意思的,毕竟他束手无策的样子那么少见。”她收了口红换了根眼线笔,接着发表意见:“话说回来,你说人家跟选妃一样,那么多家的名门闺秀往上送,怎么就能看上你?听我一句,别追了,就算你非要搞男人也踏踏实实找个能把握住的,不行吗?”   我扭过头看她,刚补完妆的嘴唇红得更添了几分阅尽千帆的老练、成熟。我向来说不过女生,安静地闭嘴聆听她的教诲。   车停在一栋传统美式别墅的草坪前,她下车前最后意味深长地点评了一句:“夏优,你根本不是多喜欢他,就是觉得缠着他好玩吧。”   我憋了一路,终于出声反驳了一句,“当然不是!!”   如杨璐所言,到的人都是正装打扮,我是显得格外突兀。在简短的几句自我介绍后,大家对我的大学和专业都兴趣浅浅,我也乐于见此,和杨璐打了个招呼就去后院自己玩自己的了。   又过了半小时,杨璐给我发短信让我出来等着,她帮我带衣服的朋友快到了。   我站去大门口,三分钟后,看到了一辆风驰电掣的银灰色跑车迎面而来,真是十分烧包的出场方式,我腹非心谤。   下来的人不是杨璐和我形容的那样样貌平平,而是西装笔挺,腿长肩宽,手里明明还拿着套着防尘袋的套装,却像位来莅临会议的总裁大人。   他离我越来越近,脸也越来越清晰,我似乎觉得他有些面熟,等到认出来正是梦寐以求想见的人的时候,严凛已经站到了我面前。   他看到是我后脸色变了变,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语气却还是熟悉的嘲讽:“你就是杨璐带来的朋友?”   “嗯。”我莫名觉得他在怪我,开心之余也有几分困惑,“怎么是你送来的呀?”   严凛眼中又闪过狐疑和轻蔑,随即摆出来一副不想理我的神色,转身就要上车。我赶紧抓住机会,跟在他后面提出无理请求,“能不能在你车里换一下啊?”   严凛刚按下车钥匙的手一顿,略带震惊地回头看我,似乎是不明白我怎么又开始这样了,我深知“先斩后奏”的道理,不等他同意就钻进了后车厢。等他再上车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脱衣服了。   他坐在驾驶座上正襟危坐,不为所动,没有偏一点头。我把身上的衣服随便散到正副驾驶之间的扶手上,送来的西服有些偏大,不过还好有皮带,我尽力拉到最里面的几孔里,勉勉强强让裤子不至于掉下来。   衣袋里还有条领带,我拎起来,计上心头,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这个怎么打?”   严凛回头看我一眼,语气平平道:“你可以不带。”   我看他领口打得整齐漂亮的领结,不服气起来,上手拽拽他的领带,耍赖道:“教我。”   他半天没动,我又凑到他耳边威胁道:“你不教我,我就进去告诉你那些同学你和我有一腿。”   严凛脸紧绷起来,好一会儿没有出声,我讪讪放下了作怪的手,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好了,不教就不教吧。”   话音刚落,他猝然从我手里抽过去那条领带,猛地套在我脖子上,手上动作很不温柔,拽得我觉得他是想趁机勒死我。   不过我还是因“严凛亲手帮我打领带”而脸红心跳起来,他灵活的手指在我胸口处交叉缠绕,被触碰到的地方即使隔着衣服面料也好像有热流淌过。车内还有冷气,我却觉得口干舌燥,鸡皮疙瘩在衬衫里蔓延成片。   我咽了咽口水,怀揣着那么一点难以言明的信心,小心翼翼道:“严凛,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他专心致志地好像在完成一项科研工作,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地承认,心里被简单的一个字激得酸酸胀胀的,咬了咬唇,明知故问:“你和白苒分手了吧?”   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但我还没开诚布公地问过他。   “嗯。”严凛一模一样地复制了上一句的答案。   “那我可以继续喜欢你了吧?”   “你有停过?”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到他手上的力气更加收紧,勒得我喉头发绷。   我猜不透他的心情,但还是知道是自己的话让他不快,连忙甩头说“没有没有,就是想征求你的同意。”   严凛眉头拧得更紧了,愈发不开心地说:“你以前问过我?”   “没有……”我想到过去确实从没参考过严凛的意见,没皮没脸地做了那么多事情……   杨璐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在这时打了进来,听起来很是着急,“你人呢?赶紧趁卫生间空着进来换衣服!”   “我换完了。”   “啊?”对面传来杨璐清晰的高跟鞋声,她可能在房间里找我一圈无果后,不太相信地问,“哪儿换的?”   “严凛车上。”我暧昧的几个字不仅让电话那头的人一停,更让严凛帮我打领带的手一停。   杨璐轻咳了一声,声音小下来,“你还和他在一起呢?”   “对啊。”我看了看帮我整理领结的严凛,有恃无恐道:“你想和他说话吗?”   严凛这才抬起头看我,很低很低地说了声“别闹了。”我几乎是依靠辨别他的唇型才知道他说的是这三个字。   在我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严凛的手也彻底停了下来。我低头检查,他打成了和他胸前一模一样的形状。   他的脸已经转了回去,我怕他因为我的恶作剧而不开心,安慰道:“开个玩笑啦,杨璐又不会当真,你不要生气嘛。”   严凛不予理会,熄了火,言简意赅地命令道:“下车。”   ps:明天休息一下~ 第21章   下了车,我和严凛一起进了别墅。   严凛一踏进门,聚会的主角Allen就先放下其他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Allen的脸带着点亚洲血统,身材也不算健硕,倒让我想起来很多国内的工科男生,不过严凛看起来和他很熟悉,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用英文聊了起来,我在旁边站着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隔着几堆人,看见杨璐也在和几个男生谈笑风生,我不想做她的绊脚石,一时又插不进其他人的谈话。正杵在原地,看到一位不速之客也进了屋——是韩骋到了。   自从我从餐厅辞职后,他也找不到地方骚扰我了,清静了没几天,千算万算,忘记了他也会来。但这里说穿了也是人家的地盘,我本来就是蹭着杨璐的面子来的,此时不好轻举妄动。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快步走进卫生间想先先避避风头。可这显然不是久留之地,很快就响起敲门声,我不能挡着人家内急的人,打开门一看却是韩骋这个傻`逼。   他一手撑在门框上,把我堵在门口,用他惯有的调笑口吻道,“你穿西服还让人挺有想法的。”   我往后退了两步,“滚远点儿。”   他如今已对我这样没什么杀伤力的字眼免疫,继续说些不着调的话,“不错啊,严凛都能带你来聚会了。”   “不是和他。”我试着走出门。   “那是谁?”韩骋腿一迈,挡住我的去路,“真没想到,你攀高枝儿的能力还挺强的,上那么个烂学校倒是不影响你拓展人脉。”   “是啊。”我点点头附和,几次接触下来,我逐渐领悟到打败他最好的方式就是表现出不痛不痒的淡定,营造出让他一拳打上棉花的无力感。   果不其然,他言辞间凶光毕露,“你不会是个双插头吧?”   “可能吧。”论恶心人我也不能甘拜下风,“但就是插谁也插不到你身上。”   他被我这么粗俗的话说愣了,我可算找到机会绕开他走出了卫生间。边走边想,可惜这个韩骋天天打扮得人模狗样,却是个人面兽心的无能小人。   在江飒给我的描述里,韩骋是高二就来这里留学了,从本科到研究生一直是学院里的佼佼者,直到去年严凛的到来,让他瞬间黯然失色,无论是学业上还是人气上都大打折扣。   虽然大家都是留学生,可韩骋一直因为自己本科就被圣德拉录取而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现今被严凛抢了风头忿忿难平到各种下绊,我就正好当了一只无辜的替罪羊。   回到客厅没多久,就有人聚集大家站到一起举杯为学长庆祝。我正愁没拿酒,旁边一个棕红色头发的外国男孩,好心地为我递上来一杯,我谢了半天接过来,趁着人群混乱,赶回到杨璐旁边。一片祝词和笑语中,我很配合气氛地一饮而尽。   红酒也是酒,我一口闷得太过迅猛,晚上又还没吃东西,胃很没出息地难受了起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想要缓缓,一眼看见那个递给我酒的男孩正和韩骋勾肩搭臂相谈甚欢。   他也注意到了我,隔空和我打了个招呼,我不尴不尬地点了一个头,不想和韩骋交好的人过多交流。   短暂的休息没有让我有所缓解,胃里仍像点了火一般烧起来,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在聚会。我找到杨璐说明情况,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拉着我走出人群,“那你怎么回去?在沙发上等我一下,结束了我找车送你回市区。”   “不用。”我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看什么都是花的,“我打个车吧,怕吐在你朋友车上。”   杨璐许是看我面色实在不好,摸了摸我的头说,“怎么这么烫,什么酒醉成这样?”   “就红酒啊。”   杨璐皱了皱眉,“今天都是香槟,哪儿有红酒?”   我囫囵敷衍道“都差不多,记不清了。”   她最后无奈道:“到家告诉我一声。”   都走到门口了,我才想起来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还在严凛车上,从人群里找了一圈,走过去很小声地用中文问他,“我要先走,车钥匙给我一下,我去拿衣服。”   严凛停下和朋友的交谈,扭脸看我一眼,竟也问了和杨璐异曲同工的问题 “你喝了多少脸红成这样?”   “这么明显吗?”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就喝了一杯,可能没吃饭吧,有点儿上脸。”   严凛拿了外套和我走出别墅,晚上的郊区气温还是很低,我身上热,被夜风一吹更难受了,摇摇晃晃跟在他后面走回了停车的位置。   等到我钻到后排拿起散落的衣服,发现他自己也上了车,不禁纳闷道,“你也要走?”   “明天早上还有事。”   “哦哦。”   “要送吗?”   他问得这般漫不经心,却让我浑身随着一颤,头重脚轻的感觉达到一个新的顶点,只觉得自己是醉到极点才能产生这样的幻听。   就像知道我肯定会说“好”,没等到我的回答,严凛也径自启动了车子。   我斜靠在后座,缓缓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在享受被严凛送回家的服务。   半天车厢里都没有人说话,我趴在窗边看外面掠过的景色,平平无奇的高速公路在我眼里都变成了最靓丽的风景线,这样的美好浪漫气氛我只希望能无限延长下去。   然而四肢百骸都被那越演越凶的燥热入侵,我起初还以为是喝醉的眩晕,但这种难受让人忍不住要扭动,我残存着一点脸面,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还是不怎么控制得了嗓子里滚顿的压抑的呜咽声。   开进市区的路,握着的手机响起来,我已经不怎么睁得开眼,直接划开了接听。   “喂,夏优吗?”一听声音是韩骋的,我马上就要挂,但手上的动作迟钝了些,还是让他后面的话出了口,“你喝Felix给你的酒了?”   “谁是Felix?”   “红头发的那个男生。”   “好像是吧……怎么了,有事儿说事儿。”我极度不耐,后悔自己搭了他的话。   他声音变得十分激动,“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很不舒服?”   “管你屁事儿。”我刚要按结束,身体里又是一阵热流涌动。   一闪而过韩骋方才这几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我意识到那杯酒应该正是我浑身发热的原因所在。   我强压着怒火,对着话筒咒骂道,“你他妈太下作了!”   “不是我……”他还在狡辩,“你回家了吗?我去找你。”   “滚!”我连骂人的声音都飘忽不定的,无法表达我万分之一的愤怒,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我已经挂了电话,反手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路已经开到了我熟悉的街区,可能因为在打电话,严凛没出声提醒我下车。   不过此时我也不敢回家,韩骋明确知道我家的位置,我太害怕他这样找上门来,张宇扬不在,我又是这幅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我有气无力地抓了抓驾驶座的皮椅,“先别回我家,去个附近的酒店吧。”   严凛握着方向盘,没接我的话,很突兀地问:“谁的电话?”   我有些为难,不想在他面前提到“韩骋”这两个字,但是也不敢骗他,措辞时发现他已经靠路边停了下来,转过来紧盯着我说,“你喝的什么酒?”   “……” 我很不喜欢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会让我想起之前那些伤人的对话。   “证件拿了吗?”他又问。   我愣了愣,想起兜里只有钥匙和手机,这还怎么去住酒店。   面对他接二连三的问题,我不能一个也不回,于是迂回着选了个作答,“不是有不需要ID卡的旅馆吗?我学校旁边就有家……”   “你未免太随便了一点吧!”   我被严凛骤然变凶的语气吓了一跳,后面想说的话也不敢出口了。   半晌,我提出一个靠谱一点的方案:“要不你把我放在快餐店旁边?”只要熬过韩骋去我家的这段时间,我在外面餐厅干坐一会儿也没什么。   但下一刻,我就知道这并不可行。蹿腾了半天的血液最后全部奔向下腹部,激起一阵酸胀,那感觉像在被蚂蚁啃噬一般,欲/望迅速在我的身体里流窜,无比嚣张着寻求发泄,即使我没有任何经验,也知道这或许不是只靠手就能解决的了。难以启齿的冲动让我要咬住衣袖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自我抚慰,那种酸痒、渴望,我一刻也不想多忍耐。   我无意识般靠近后座的椅背,躺在宽敞的座椅上还是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找不到支撑和归宿。   “夏优。”严凛喊我,“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我的意识已经很不清明,迷迷糊糊地说,“我想睡觉……”   严凛没再说什么,重新启动了车,我躺在后排,刚还盼望时间可以延长,而现在只剩下无助的度秒如年。   情/欲就像过山车,忽高忽低,我不知道这个Felix给我下的剂量,但等严凛再次停下车的时候,我又好像熬过了最痛苦的那个临界点而不再那么迫不及待。睁开眼睛,发现到的地方竟是上次和严凛分别的车库。   “怎么来你家了?”   “你不是要睡觉。”   他语气正经,让我并没有来得及多想他这么做的其他深意。   走到电梯间的路上,我很尽力地减少摩擦,身上的西装面料摩擦到裆部都能让我有种灭顶的快感,而得不到进一步的安慰和发泄,只会让身体加倍难受和空虚。   电梯只有两个人,我却自觉和他站在了对角线的两个顶点。这样的情形下,他对于我而言,无疑是火堆里添加的助燃剂,那还没完全消下去的邪火让我从没觉得电梯升得这么慢过,也从没比这一刻更加想拥有严凛过。 第22章   进严凛家门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比情/欲更憋不住的,汹涌澎湃的呕吐感极速涌上喉头,都没给我反应的时间,那泛着酒气的污秽物就满登登地充在了我嘴里。   我竭尽全力控制住不要吐在客厅,顾不得面子地冲严凛痛苦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跟着他的背影走到卫生间,我连灯都来不及开,冲进去抱着马桶就是一阵狂呕。胆汁混合着胃酸,灼得我喉咙又涩又疼。   随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吐出来,身体里那股火倒是下去不少,我又扣了扣嗓子眼,干呕到再吐不出一滴残留,算是把那杯下了药的酒清了个彻底。   灯乍然被人打开,明亮的白炽光线下,我无比清楚地看到马桶的涡流里全都是呕吐物。更为悲惨的是,我身上的昂贵西装也被溅上了这恶心的黄色液体。   瘫在马桶边上,我绝望地仰头望着刚走进来的严凛,“你的衣服吗?”   严凛没答,默默弯腰放了杯水在我脚边,又走了出去,没过一分钟拿进来一套居家服,语气平常道,“洗个澡吧。”   在凉水下冲了十几分钟,我终于在各方面都恢复了正常。换好了衣服走出去,严凛还在客厅的流理台边上站着,一身正装都没来得及换掉。   清醒过后的我难得在他面前拘谨起来,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一个小时内的尴尬画面,张了张嘴想道歉,又觉得自己实在给他添了太多麻烦,不知从何说起了。   严凛见我过来,象征性问了句,“还难受吗?”   “还好,˙应该没什么事了。”我从流理台上拿过自己的手机,刚要说自己回家就好的话,就听他淡淡道,“有间次卧,你可以睡。”   稀里糊涂跟在他后面走进这间仿佛从没进过人的房间,我还陷在如同从天而降几千万的欣喜若狂中,由衷地认为今晚受这些罪也算是物超所值了。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我难挡一番折腾后的困意,无力揣摩严凛今天一连串的反常举动,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迷糊着醒来时,看到严凛轻手轻脚地把我昨晚的衣服放在了枕头边上。   他明知道我已经醒了,也没有和我道早安的想法,放好了衣服就往外走。我鞋都没穿就揉着眼睛跟他走到客厅,发现他一副要远行的准备。   在他家睡了一晚,我越发没了规矩,张口就问,“你要去哪儿啊?”   严凛没和我计较,心平气和着回答,“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有事。”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又补充说,“要去纽城实习。”   我实在震惊,严凛还需要工作吗?   他对我写在脸上的惊讶表示不满,“你这幅表情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低头讷讷道,又马上说出一句胆大包天的话,“那我可以去找你吗?”   虽然严凛并没有表达欢迎我的意思,但我还是在下一周就擅自开启了纽城之旅,坐了几小时大巴,抵达了这座全美最繁华的城市。   手机在路上就被我玩没电了,只得用路边的公用电话拨出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起来,是严凛标准的一句“hello?”   我捏着嗓子,也回了一句,“hello”。   他沉默了半晌,迟疑着出声,“夏优?”   “嗯!”我很高兴他能这么准确地猜到是我,更加有把握地提出请求:“我到纽城了,一起吃个饭?   “你还在车站?”   “对,你定个地方,我去找你吧。”我看了眼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应该没有打扰到他工作。   “哪个车站?”   大巴车又不是火车,没有显眼的站牌,都是即停即走。我环视了四周一番,无奈回答道“……旁边有家梅西百货。”这家百货公司在美国遍地都是,可我也找不到其他标志性建筑了。   严凛回得很快,“那你去一层的咖啡厅等我下,我在附近银行办事,正好顺路。”我抬头一看,的确有家星巴克,看来我这么模糊的描述,也没能难倒他。   只不过这个“等下”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他到的时候,我都快饿晕了。   看到后排放了几大包购物袋,我心道他肯定不是去银行而是去超市了,不过还没顾得上揭穿,就看到他瘦得快显出颧骨的脸,忍不住惊呼起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最近比较忙。”   “那也要保证一日三餐吧。”   他心不在焉地说了声“知道。” 后排却跟着这两个字应景地滚下来几桶速食面。   我看到后瞬间加倍心疼起来,只感觉他不珍惜身体,急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边饭不好吃。”他说得理所当然,丝毫没觉得自己这话多么像个挑食的小孩子。   我怔了下,想也没想就自告奋勇道,“那今天我给你做好吗?别去外面吃了。”   “你会做饭?”   “当然,你住院的时候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不能自己没吃就否认我的水平吧?”   严凛难得笑了一下,随即又说,“好吧,信你一次。”   严凛在纽城住的地方是一间酒店式公寓。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已是绝佳环境,但还是比不上波城的海景房,里面只有一间卧室和一张床。   厨房倒是和波城一样是开放式的,我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的东西还挺齐,从调味品到蔬菜生鲜一应俱全,看来严凛真打算在这里过日子了。   我问他想吃什么,他只回一句“随便。”我按照自己的口味做了几个还算拿手的菜,本身还对厨艺自信满满的我,真到吃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合这位大少爷的口味。   好在他很给面子地吃完了,就是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夸奖,不过这足以使我心满意足,心甘情愿地去帮他收拾碗筷。   洗碗的时候,隐约听到严凛在客厅问我什么。   “你说什么?”水龙头的声音有点大,导致我没有太听清他的话。   “我说,”严凛走到我身后,关上了哗哗流水的水龙头,重新问了一遍,“你今晚住哪儿?”   我保持着低头洗碗的姿势,支吾着含糊其辞道“我、我忘了……一会儿再看看。”   纽城的物价十分之高,正值暑假,酒店更是翻了快一倍价格。我这次来玩并没有和我爸妈报备,自然拿不到他们的经济援助,也就选了一个治安不太好的便宜街区,但我并不想让严凛知道我这么寒酸窘迫的条件。   “不用看了。”严凛把充好电的手机递到我面前,“你订的酒店来电话说街区内有人贩`毒,被封禁管控了,建议你重新找个地方休息。”   一句话就让我脸登时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尴尬让我急需重新找回自己的的面子,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手机,倒打一耙道:“你怎么随便接人电话啊…”   “听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是……”我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又是习惯性地逃避问题,“等会儿再找一家吧。”   “现在就走吧。”他撇下这句话就走回了卧室。   我心里很是委屈,时间是不早了,确实也没什么借口再待下去,可就是不想听他这么明显的逐客令。   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走到门口,意外看到自己的行李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严凛从后备箱拿了上来,安安静静地放在客厅里的沙发旁。   我呆了呆,意识到自己洗碗时的愚笨和不识趣,嘴上却还在说些错误的话,“你怎么帮我拿上来了啊?”   “不然呢。”严凛从房间里走出来,冷冰冰道,“知道你会让我帮你拿东西,然后又得寸进尺地让我送你回去,所以提前给你拿上来了。”   他很有放狠话的天赋,心却那么软,我摸准了他不会赶我走,直白道,“拿都拿上来,不如收留我一晚?我保证明天就走!”   眼看着严凛裸露的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到发僵,最后听到声“随你。”   夜深人静之时,我躺在沙发上久违地失眠,短短一个礼拜,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登堂入室进到严凛家了,从波城到纽城,他最近是否对我有些过于纵容。   这让我萌发出一些即将看到胜利的曙光的错觉。毕竟上次在车里,他也说过不再讨厌我,可是,“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这距离我想要的还是有很远的差距。   三年的时间里,我勉强让他能够容许我进门、一起吃顿饭,那么如果我真的想和他发展下一步,还需要多久呢?明年我们就要结束学生时代了,我能和他交集的场合只会不断减少,甚至可能再没有名正言顺见他的理由。   这种突来的危机意识让我惶恐不安,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着。还没等睡熟,就被打足了的冷气冻醒,我想起身去关掉,与此同时响起的卧室开门声却让我下意识地合上双眼装睡,用耳朵去辨别来人接下来的动作。   严凛或许也被客厅的低温冻到了,很快我就不再能听到空调制冷吹风的声音了。   解决了心头大患,我松了口气,重新开始酝酿睡意。   脚步声却在这幽静的空间中渐渐逼近,朦胧的困意让我起初并未去理睬他在我身上的动作,直到面颊上感到触碰才摁住了他的手,模糊地问了句“怎么了?”   “还没睡?”他语气平淡得好像半夜走到别人床前又是盖被子又是摸脸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我睁开了眼睛,可客厅没有开灯,窗帘又拉得很死,我再怎么想看清他的脸都是徒劳。   看我半天不回答,他也不尴尬,兀自解释,“空调太冷了,我出来关掉。”   “这是中央空调,你自己房间就可以控制。”我不那么清醒,但还是能听出这么明显的谎言,而严凛应该是很少骗人,被我这么直接戳穿,也不知作何反应,半晌才抽回了手,轻飘飘来了句,“你先睡吧。”   我有点儿火大,他说得如此轻巧,好像不需要对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一样。   我和往常一样拉住他胳膊想好好质问一番,却因为黑暗而找错了位置,直接碰到了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又烫又满,反应了一秒,才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我庆幸没有开灯,却埋怨严凛关了空调,因为指尖连着心都烫了起来,最近他这些奇怪的举动似乎都有了答案,睡前困扰我的问题似乎也有了一条从天而降的捷径摆在面前。   严凛再怎么高傲,也是个正常男人。他和所有雄性动物一样,有生理反应和欲/望需要发泄。   我喜欢他,想得到他,这本就该是我必走的一步。之前没有实行是因为没机会,现在我的机会来了,当然要好好把握。择日不如今日,趁着现在他有所需求,不如早点献身,省得以后夜长梦多。   豁然开朗后,我没再做任何思想斗争,大脑就自动为我安排了接下来的动作和台词。   我坐起身,摸索着抱住了他的后背,轻声说:“去卧室好不好?” 第23章   我从没如此主动靠近过一个人的身体,但因为是严凛,所以不觉得为难,只是觉得这样肌肤相贴的亲近很舒服。   他的背很温暖,抱上去就能闻到清冷又沉稳的木质香氛味道,无形中给我一种莫大的安全感,不自觉又搂紧了些。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他垂在身侧的手才向上拉住我的胳膊,带着我走进了卧室。   严凛坐在床沿边,我自觉地俯下/身子,趴在他腿间,用手指去碰他的裤子边缘。我平时看着狂妄得不得了,现在却心虚不已,只能硬着头皮模仿为数不多看过的几部影片。   轻轻褪掉最外的一层束缚,我手指抚上他深灰色内裤里鼓起的部分。狠了狠心,把带着logo标示的内裤边一把拉下来,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里面的景象仍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严凛并没有勃`起,而是他本来的尺寸就有这么大,也就是说我摸到的那一大包还只是他还沉睡蛰伏着的巨物,是我过于自作多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的的性`器和他本人一样漂亮,呈血红色,上面毛发并不多,显得干净,但因为尺寸实在太大,青筋虬露,又显得诡异般狰狞。   我呆呆地看着,实在手足无措。这么大,我的喉咙本身很浅,平时连吃个鸡蛋都要分好几口,而严凛光是一个头部就足以让我吃不消了,更不要说后面的茎`身。   在我犹豫不决的这几秒里,严凛突然箍住了我搭在他腿间的双手,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和他对视,沉声道,“你不用这样。”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语气也是咬牙切齿,好像在压抑着什么隐秘的欲/望,但我此刻只能关注到他这句话对我的否定意味。   从来都是他对我的付出和追求表现出“不用”、“不要”的拒绝姿态,就算是现在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形,他也要墨守陈规般说出推辞的话,仿佛我做什么都没什么用处和意义,仿佛我做什么他都能毫不动摇地抵挡住。   我是最禁不起他激我的,他越不让我做什么,我就越想做什么。   推开他桎梏我的手,我想也不想就直接握了上去,手心传来的温度和搏动是给我最好的回应,我不知道严凛怎么想,但是我知道“它”并不讨厌我,持续膨胀的势头是给我最大的鼓励,刚还软着的性`器已经逐渐有了挺立的趋势,表皮的青筋浮动出来,我用手指指腹顺着脉络轻轻扫弄了几下,感到它在我的挑拨下已经雄赳气昂起来。   我本来心里还有些障碍,但一想到严凛这些年来的冷漠,今天就是铁了心要让他放下这些“正人君子”和“道貌岸然”,一鼓作气般低头猛地含了进去。用温暖窄小的口腔去包容,接纳这庞然大物。   没有什么异味,甚至还带着些沐浴液的香,我舌尖沿着伞状的头部打圈,努力回忆影片里的演员是如何动作,想循序渐进,但严凛显然等不及了,抱着我的头就往我的嘴里挤,我被他这么鲁莽的动作弄得有些疼,一时分神放松了牙关,让他挤进去了快一半的性/器,笔挺地抵在我的喉管上,喉咙眼儿被粗长怒涨的阴`茎撞得火辣辣地疼。   填得那么满,我根本吸不动,只能小心地舔,严凛还是没有任何停歇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往里进,仿佛要捅破我的喉咙一般。   我被堵住口腔,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抓着他的小腿,有些承受不住,收不住的牙齿轻碰上他的茎`身表皮,我决不是故意,严凛却好像被我这种类似“挑衅”的行为彻底激怒了。   严凛抓着我的头发让我仰起脸来,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是野兽被挑战权威后的暴怒,我预感不好,但还没等我做好准备,他就狠戾地扣住我的脑袋,用力往他下/身一揽,直接整根捅到我的喉管的最深处,我控制不住飙出来眼泪,喉管发出撕裂的疼,甚至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冠状沟卡死在我的喉管上上下下摩擦。   脸也被迫埋进他的腿心,粗粝的毛发扎在我的面颊上,毫无掩盖的腥臊的气味闷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双手像八抓鱼一样攀上他的腰际,犹如溺水的人找到救生板,勉强撑住胳膊,抬起头看他。   严凛已是双眼赤红,完全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游刃有余的冷静,我害怕,想喊停,却忘记嘴巴里被他堵得死死的,即使发出声音也是破碎的呻吟和呜咽。   他按住我的肩膀,不留一丝余地地进出抽/插,如此凶狠的动作,把娇嫩的口腔内皮都磨破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儿开始在嘴里蔓延。我的姿势也不知何时变成了跪在他身前,这种近乎臣服的羞耻样子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满足。   他的疯狂,他的失控,他终于不能在我面前故作冷漠了。   严凛不知我这些想法,还在进一步开垦,步步直逼喉咙底部,我难以抑制干呕的条件反射,但口腔、喉管都被严凛不留空隙地填满和占用,整张脸被憋的通红,在窒息的前一刻,严凛才稍稍注意到我,扶着我的脑袋,往后退了一些。   我得到些许赦免,讨好地揉了揉还在外面的囊`袋,严凛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又是一震,呵斥道,“别动了。”   直到我颧骨两侧的肌肉因为抻了太久而抽疼,两腮因为长时间的吮/吸动作而酸痛,严凛才有了要射的意思。像预告一样,先是沉甸甸的两颗囊`袋在我的手里兴奋地跳了跳,随即而来的才是在我嘴里爆发出来的腥膻粘液,这完全不受我的意志管控,我都没有权利决定是否咽下,这些液体就已经强制灌进了我的胃。   等到完全发泄完,严凛从我的口腔里退出,我整个人失去了借力点,靠在他的膝盖上止不住地咳起来,激烈的口/交让我的眼泪和鼻水都被呛了出来。   脸上糊作一团,整个呼吸道像被人割开了一样,疼得我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剧烈的咳嗽是此时能发出的唯一声音。   严凛停止了暴虐无道的征伐,抚上我的后背帮我顺气,“好点吗?”   我像狗一样伏在他膝头,任他安抚,半晌后才挣扎着站了起来,去卫生间漱口。   严凛紧跟在我后面走进来,还是不说一声就打开了灯,明晃晃的光照在水池上方,漩涡里全是我刚吐出来的水,混合着白色和红色的拉丝。白色的是他的精/液,红色的是我口腔和喉咙里出的血。   我别过头,不好意思再看,严凛却盯着一动不动,等到水完全流进水池,才过来拉住我,另一只手作势要捏开我的嘴。   可嘴唇因过久的张大和暴力摩擦而充血,禁不起他这样的力道,我眼底迅速蓄起了泪水,忍不住抓过他的手掌,在手心写了个“疼”字。   他愣了愣,松开了钳住我的手,任由我走回外面的沙发躺下,然后又跟过来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我说不出话,又难受得紧,闭上眼睛随他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才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喉结处隔着皮肤都能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喝水对我来说都是上刑,喝的第一口就疼得喷了出来。   整整三天,我都只能靠手机打字和严凛对话。   不过应该是对我心生愧疚,严凛留我在这里一直住了下去,还打算把唯一的床让给了我。   我都寄人篱下了,怎么还敢雀占鸠巢,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每天都要等我睡着了才会回房间,他也不说话,我开始觉得尴尬,但是拗不过他,最后就变成了习惯他在我旁边才能入睡。   等到第四天,我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虽然沙哑的嗓音像破锣一样。   晚上他一从浴室出来,我又贴上去挑拨他,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再说我本来就对他很痴迷,看他那种失控的样子,更是让我通体舒畅。   他沾着水汽的大掌扼住我的手腕,低声问,“不疼了?”   我不回答,也不挣脱,默默抬起膝盖去蹭他的档部,他被我蹭得呼吸急促起来,不自觉地放开了攥着我的手,我得了自由,更加大胆地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不算熟练地揉搓起来。   严凛总是冷冷的,唯有那一处有些温度,这也是我喜欢这里的原因。   我踮了踮脚,学着他放低声调,在他耳边软语道,“疼,所以你一会儿轻一点嘛。”   我说得话让自己都脸红耳热,不怎么好意思看他的表情,就再次被他拉进了卧室。   这天他确实比第一次轻柔了很多,但也只是和那种暴虐相比的轻柔。   我的喉咙还并没有痊愈,被他顶着还是有阵阵刺痛感,因痛感而刺激分泌出来的大量唾液被我悉数舔舐在他的茎`身上,充当润滑剂,方便我尽根吞吐。   严凛很吃这一套,发出舒服的闷哼,手指绕在我的头发里,刺激得我也是舒爽,更加卖力地吸/吮。   他收了很多力气,既没有全根没入,进出也轻缓了许多,磨过口腔黏膜的时候都不怎么疼了,只是最后射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失控,重重抵在我的上颚,喷涌出的汩汩精华迅速填满了我的嘴。   其实可以选择吐出来一些,但我没有,夸张地在他面前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眼底的红又汹涌起来,我见好就收,松开嘬着不放的嘴巴,让他了退出去,只剩一个头部的时候,我才再次微撅起嘴唇,贪得无厌一样吮了吮还冒着汁液的马眼。   严凛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拆吃入腹,依靠着强大的定力才退出了我湿热的口腔。   堵住咽喉的东西离开后,没有上次浓烈的血腥味儿,只剩下最原始的精/液腥气,我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含着残留的一口液体小声咕哝了一句“好腥。”   严凛用指腹抹掉我嘴角溢出的液体,抽了几张床头柜的纸巾,递到我面前,“吐出来吧。”   “不要。”我仰起头看他眼睛,喉结动了动表示自己的满腔诚意。   眼看着他表情又开始变得狰狞,我不敢再撩拨,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去卫生间解决自己也有所反应的欲/望。 第24章   从浴室里出来,看到严凛还坐在床边,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样神游天外,我坐到他旁边,身体上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小声问了句,“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三。”他放空的时候,声音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机械。   “啊……那只有一个礼拜了。”我有些失望,手放在他膝盖上摩挲,试探着问,“回去是不是就没机会了?”   他猛地转头看我,压不住眼底的暗流涌动,半天才哑着嗓子问我:“你故意的吧。”   我无辜道:“故意什么了?我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拨开我的手,起身走向浴室,我刚有点气馁,又听到他在关门前不清不楚地留下一句,“回去再说吧。”   这样等同于默认的回答让我信心倍增,之后的几天趁着他出门没少在手机里搜索教学视频,晚上又缠着他“练习”, 可惜严凛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在这种事上也不会例外,直到我们启程回波城,我也只得到了两次实践机会。   临走前的一晚,他硬的要命,即使我使出浑身解数来让他舒服,就是怎么也不射,意乱情迷之间,竟然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抱上了床,我还没反应过来严凛的意思,就被他碰到了下/体。   冷不丁被人摸到要害,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要推开他,无奈身上被情/欲上头的人死压着,一点都动弹不得。   我没想过他能接受到什么地步,所以也就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身体刚放松下来,严凛的手又突然从我还绵软着的器官上移开,目光也冷却下去很多,一言不发地把我裹在被子里,自己去了卫生间。   我被他这么两极化的操作搞懵了,想了半天才大概明白过来他应该是在气我没反应。   我一直都不是欲/望强烈的人,刚刚又把主要精力都集中在了服务他上,当然不能那么快起状态。本想等他出来的时候解释一下,但他在浴室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我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床上。   身边空空的,却明显有躺过人的褶皱痕迹,我震惊之余,又发现严凛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连同他的一切私人物品都消失不见。   他不会是自己回去了吧?   刚起床脑子还转不过来弯,我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就顿时心灰意冷了,连电话都不肯打过去问问。   我固执地认为是严凛自己走了,边刷牙边要订回去的大巴票,外面却响起意料之外的开门声。   “你怎么回来了?”我嘴里的牙膏泡沫还没来得及吐,又急又喜地问刚进门的人。   严凛放下手里提的东西,皱着眉头看我一眼,“把嘴里东西吐了再和我说话。”   我讪讪地又回到水池边,刷完牙,洗完脸,一切收拾干净才出来。   严凛还是没搭理我的意思,隔着餐桌把买好的早餐推给我,眼皮都没抬地吩咐,“两个小时后出发,抓紧收拾东西”,   我被他冷落习惯了,早上又经过自己的一通胡思乱想,此刻有些劫后余生的开心,忍不住去抱他。   自从陷入这样的关系后,我已经十分适应这些亲密的肢体接触,他从没反感过,今天却明显挣了挣,不愿意和我过多接触一样。我心里难免失落,但还是听话地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等到上车的时候,我才知道严凛是真生气了。   他一大早出门买的东西被堂堂正正地放在副驾驶上,而我只能可怜巴巴地坐到后排,一开始还强行和他聊天,得不到任何回应后,索性放弃,躺在后座玩起车里的ipad,应该是严潇玩过的缘故,里面的游戏很新很全。   玩着玩着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我伸了个懒腰,把下巴支到前排的座椅上,“还有多久到啊?”   “一个小时。”严凛手握在方向盘上,语气官方,目不斜视。   他态度明显比前几天都冷了很多,满脸都是要和我保持距离,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因为这么件小事别扭这么久,可好多事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比如我“昨晚没硬”这个事儿,此时再说就属于越描越黑了,而且显得我在暗示什么一样。   但我不想他一直不高兴,软声软气地先示好,“回去之后,我还能不能去找你?”   我承认这问得有些多此一举,因为本来就是说好的事情嘛。   他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我被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说得愣了愣,明明是他默认过可以的,怎么又不行了呢?!他怎么能这么无情,用完就扔啊!   我脾气上来了,看到外面的路已经进了波城的市区,咬咬牙狠心道,“停车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严凛充耳不闻,又利落地给车落了锁,瞬间把我气得说不出话,切实体会了一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受。   等他压着最高限速开到我家的时候,我已没耐心再给一个好脸,“砰”一声甩上车门,也不管这么高档的车我能不能赔得起,粗暴地打开了后备箱,举起近乎超重的行李就上了楼。   我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点恃宠而骄的资本,毕竟严凛对我的技术还算满意,这次不想卑微低头了,想等他主动联系我。   然而这样的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等了快一个礼拜,严凛也没有找过我半次,我的生日却这么无声无息地到了。   我不爱热闹,生日又是在暑假,所以长这么大很少开聚会派对,基本都是在家凑凑合合过。   可今天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空房子里不说,还要忍受这种磨人的“冷战”,实在是太憋屈了。   寂寞和空虚促使我屈服于早起的生理反应,我闭着眼睛握上的那一刻,不知触发了什么记忆开关,不受控地想起那晚严凛的触碰,想起在纽城发生的那些混乱之事,想了半天不仅没发泄出来,还有立体环绕在耳边的的他那句冷若冰霜的“不能”。   这下可好,我怎么也打不出来了,憋急了也气急了,不管不顾地拨了严凛的电话。   他接的倒快,但平平无奇的一声“喂”听不出什么情绪。   明明知道是我,还这么假惺惺地装,真没意思,我不想和他废话,很是直接地说,“严凛,我难受。”一句话音调七拐八拐都要到天上去了。   电话另一头里是还是他沉稳的声音,不怎么经意地问:“怎么了?”   我咬了咬唇,豁出去般道,“自己弄不出来。”   听到他开始变得紊乱的呼吸,我心里才终于痛快了些,变本加厉地勾/引,“你来帮帮我好不好。”   严凛迅速挂了电话,我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心惊胆战地等着,不到半小时,就收到了他的信息,“下楼。”   不懂他两个字为什么还要加个句号,这么小小的一个标点,就让人感到他没有任何波澜的语气和动作,十分不爽。   等走到楼下,我看他又开了新车,这次是一辆越野,和严凛本人的形象不太吻合,打开车门坐进去,严凛还是一张冷漠的脸。经历了在纽城的几次待遇,我早已知道不能从这幅清心寡欲的外表下了解他。   我对越野车并没有什么研究,凭借着最普遍的认识去找他身侧移动座位的扶手,严凛按住我的手,明知故问道:“干什么?”   “你不空出来位置,我怎么……过去。”   他还是没把座椅往后挪,手指动一动,按了某个中控台的按钮,隔在我们中间的扶手箱倒是自动降了下去。我还没有看过这么新奇的操作,随即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跨过去坐到他的身上,再慢慢钻到他腿和刹车脚板之间的狭小区域里。   到底我是个男人,顶在脊背上方的方向盘让我束手束脚,不敢做大动作,伸出去的胳膊有些艰难地够到他的裤子上沿。严凛心眼很坏,居然还系了皮带,我费了半天力气才解开。   “靠我近一点呀。”我气恼道。   他看我这么滑稽的样子也笑出了声,这才屈尊降贵地往后移了座椅,我好不容易有了施展的空间,凑上去刚亲了一口,电话就响了起来——还是我妈发来的视频邀请。 第25章   我尴尬地冲严凛吐了吐舌头,转成语音电话接了起来。   “喂,妈,什么事儿?”我怕严凛等不及,想速战速决。   “没事儿不能给你打电话啊?”我妈埋怨道,很快又温柔下来,“今天不是你生日嘛。”   哦,对,我看了看时间,国内估计都深夜了。   “嗯,是。”我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只知道手里抓着的东西越来越热胀,感觉快爆炸了,我抬头去看严凛,用嘴型说了个“马上。”   我妈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一会儿问我今天吃了什么,一会儿又问我找没找到女朋友。我不想严凛听见,就用“嗯”、“啊”代替,过了半晌,我妈实在忍不住问我,“你怎么说个话那么费劲。”   “打工呢。”话一出口我就想笑,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严丝合缝地感受到来自严凛的炙热温度和骇人尺寸。   “你不是说就干一学期吗?”   “暑假又找了个别的。”   “缺钱吗?”我妈急了,“你要缺钱和我们说啊。”   “不是。”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信口开河地搪塞,“就当积累社会经验了。”   “噢……”我妈舒了口气,又肉麻地喊我,“优宝,生日快乐啊。”   我受不了我长这么大了,她仍要这么和我说话,和严凛距离这么近,即使我已经把音量调到最小了,还是害怕他听到。   又应付了一番,终于把电话挂掉了。   我刚要继续被打断的动作,严凛就把我凌空抱到了他身上。   我不喜欢这种类似人体挂件的姿势,用手无力地推他,“放我下去。”他怎么在这方面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的?   他脸埋在我的脖子里,唇瓣贴着我的锁骨道,“不是你说要我帮你吗?”   我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不自然地搂住他的腰身,有点难启齿地说,“我和你又不一样,不是用嘴……就行的。”   “我知道。”他简单的三个字让我浑身战栗。我并没有做好准备,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脑子一乱,脱口而出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是同性恋吗?”   我也不想故意翻旧账的,只是大脑过度紧张而引发的口不择言。   严凛呼吸加重了好几分,应该是又生气了,我连忙哄他说,“那个……要准备很多东西的,我先帮你好不好?”   严凛不回答我,抱着我腰的手也垂了下去,只有还挺立勃发着摩擦在我腿间的巨物让我知道他仅仅是欲求不满,我凑到他耳边,手往下够到他硬热的性`器,用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口吻撒娇道:“求你了嘛,直接进来的话,我会很疼的。”   硌在身下的东西比严凛听话多了,一摸上去就激动地跳了跳,我得到了默许,不再等严凛本人的回答,一路顺着他的胸膛又滑了下去,熟练地捧起来,舔了舔已经渗出液体的前端。   严凛即使脸上再冷,还是驾不住我已经出神入化的技术,没多久就按着我的后脑勺射了出来。   看出来他确实很久没发泄过了,射了很久还是没射完,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被源源不断的液体呛得咳嗽起来。为了不弄脏车,我很乖地照单全收,没有漏出来一滴,座位上甚至算得上干爽。   可严凛显然不满足只发泄一次,刚松口的器物还是半硬着,我直觉今天是逃不过去了,微弱地叹了口气,说道:“要不去我家吧?”   严凛按了按我的头,恶声恶气又意有所指道,“你家有能让你不疼的东西?”   “当然没有。”我把脸贴在他的腿弯,喃喃自语,“就是没有过,才怕疼啊。”   良久没再说话,他把我捞起来,抱了我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上楼吧。”   等到我带他走到我家门前,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拿钥匙。   他闭了闭眼,一脸想掐死我的表情,我赶紧去拉他的手,竭力挽回局面,“那去你家好了。”   严凛一路都不说话,只是在经过药店的时候,停了车。没过几分钟就拎了一包东西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真没想到严凛还有这样……热情似火的一面,不过第一次是和他,我自然是乐意的,就是心中难免抑郁,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要用身体来留住他。   轻车熟路地在上次的淋浴间洗完澡,还没等我吹干头发,他就急不可耐地贴过来,我本来以为自己习惯了亲密接触,但身体还是不住地发抖,而且那种恐惧和紧张完全压过了对方是严凛的喜悦。   “害怕?”他语气已经是我听过的最温柔了。   “不是。”我转身抱他,试图让自己冷静。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突然松开了我,“害怕的话,今天就算了。”   我绷紧了身子,内心却真正放松了下来,有一种上断头台前得知改日再审的侥幸心情。   严凛把我拉开了一段距离,又帮我把头发彻底吹干了,吹风机的噪声余音里,留下一句“你先自己玩会儿吧,我出去一趟。”   没等我缓过神儿,他就换了衣服,走出了门。   干脆的关门声拉回了我的思绪,也让我陷入到更深的恐惧中。   完蛋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无异于拒绝的反应肯定让严凛烦了,我怎么敢这么不识好歹!   懊恼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时针走了一圈,严凛还是没回来,我心知肚明自己已是彻底没戏。   或许,他现在已经找到了替代品,毕竟这种事情,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做的比我好几百倍,再不济,人家也会懂得什么叫配合,而我,永远能把最简单的事情都搞砸。   时针又走了半圈,我受不住这种等待的煎熬,恍恍惚惚站起来打算离开,都走到玄关了,又听到门外有输密码的声音。   严凛一进门就被我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哭了” 他放下手里的巨大礼盒,走过来问我。   “以为……你去找别人了。“我出声才发现自己哽咽得不成样子。   严凛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你他妈有病吧。”   我还没听过他骂脏话,震惊到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悲伤。   他自知没控制好情绪,铁青着脸把礼盒又提起来,另一只手强拉着我去了餐桌。   “去给你买蛋糕了。”三两步的时间里,他已恢复了平静的语气。   我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这才知道在车上和我妈的对话都被严凛听到了,脸热起来,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   因为并不是订制的,蛋糕就是很简单的提拉米苏,但是看到标签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要去这么久了,这家蛋糕店是波城的网红店,排队又长做得又很慢。   我切出来两块,端给他,他吃了两口就停了下来,别扭道:“我不爱吃甜的。你把这些吃完再走。”   他买的几乎是最大的尺寸,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觉得自己对他还是有点作用的,刚刚那些妄自菲薄全都一扫而光,没心没肺地说:“那估计要到开学了。”   现在已经八月下旬了,再过一周张宇扬才回来,我懒得去找房东拿备用钥匙,更高兴能在这里多赖几天。   之后的几天,和在纽城时的相处模式差不多,只不过我不用再睡沙发,客卧成了我的专属空间。   晚上的时候,他也都算得上是很温柔,再也没有第一次时的恐怖,我反倒不满意,故意用牙去撩拨他,可严凛的定力见长,即使我再怎么挑衅,他也不会失控,每次还要检查有没有弄伤喉咙。   直到我临走前的一晚,才有点发狠了,按着我口了两次还准备继续,我怕自己嗓子哑了让人生疑,赶紧扶住他的胳膊,制止道:“我用手吧,明天我舍友就回来了。”   “回来怎么了?”他控制不住地又往我嘴里塞,恶狠狠道,“你也要这样‘帮’他吗?”   被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气急了,又无法张嘴反驳,咬了一口向我口腔深处进攻的茎`身,不成想,这一下就把他激得射了出来,汁液顺着我的嘴角淌下来,我万分紧张地松了口,扶住检查了一下。   “对不起。”我小声道歉,“我和他就是室友,你干嘛要这么说啊。”我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被我咬到的地方。   严凛从我手里夺回自己的宝贝,不让我碰了。   我哄他也已经很熟练了,完全把羞耻心抛到九霄云外,就着他的手,把残留在外面的液体舔了个干干净净后趴着他膝盖上问:“开学之后隔天来一次行吗?”   “你这么闲?”严凛的语气还是很不好。   “嗯……”我下学期没有打工,每天课都在上午,中午之后都是空余时间。   “那你喜欢1.3.5.7还是2.4.6?”我又问。   “笨蛋。”他没好气地捏了一把我的脸,“按你说的隔一天一次,无论怎么轮,都是单双数相互交替的。”   我低头琢磨了一下,噢,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那我自己定了啊。”我冲着他走去浴室的背影喊道。   ps:明天休息哈。   会虐攻吗会虐攻吗会虐攻吗QWQ   当然! 第26章   我因为没办法和张宇扬解释自己没带钥匙而一周不归家的事,所以只能趁他到家后再伪造出刚从超市回来的假象。   时间掐得蛮准,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收到张宇扬问我怎么不在的短信,提着不算沉的购物袋,我第一次按响了自己家的门铃。   张宇扬满脸狐疑着打开了门,放我进来后,才指着敞开的冰箱门问,“你是怎么做到东西都烂透了还不扔的 ?”   我搬出早就想好的托辞,“这不就是都烂了我才出去买的吗。”   他应该是信了,“哦”了一下,又过来帮我把新买的东西腾到冰箱里,翻着翻着突然更加疑惑地问,“你这买的都是些啥啊?”   我心顿时“咯噔”一下,因为钱包不在身上,这些东西都是严凛帮着买回来的,可他不至于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张宇扬从袋子里提溜出一长联的润喉糖,举起来问我,“你感冒了吗?买这么多?”   “没有。”看清是什么后,我暗舒一口气,不禁腹诽严凛的幼稚,马上编造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是超市促销,买一送一的。”   “行吧。”张宇扬说,又掏出来一个精致包装的方盒子,“那巧克力也促销吗?”   我沉默着和他对视了三秒才说,“是的,要不你拿去送江飒?”   他被我说得害臊,也就不再追问了。   研究生的第二年,刚开学就不大轻松,文学课的主讲老师换成了一个法国人,不仅英文说得不标准,而且实在喜欢吹毛求疵。   这位杜朗先生上课的第一个礼拜就留了两篇作业,听说他有给人挂的前科,我不敢怠慢,赶工了几天,没遵守和严凛的约定。不过我和他“请了假”的,电话里严凛“嗯”了一声,不知道是无所谓还是什么。   周五的下午,我在文档里敲下最后一个字母,发送作业的同时也给严凛发了条信息,问他今天几点回家。我时间虽然充裕,但最好也不要搞到太晚,这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可不想被张宇扬看出来破绽。   等了半个多小时,他还没回复,我忍不住打了个电话,接起来又被马上挂断。   过了十几秒,严凛又打了回来,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我在图书馆。”   “啊……”我没想到他会在图书馆,讪讪道:“那你先学习吧,周末再说。”   他应该是在这句话的空隙里查阅了短信,转而问我,“在路上了吗?”   “快到了。”说是这么说,其实我连门都没出。   “……”严凛安静了几秒,又说,“我把密码发给你,到了就先进去。”   “好。”   收了线,我才意识到发生了多么不可思议的对话——严凛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家的密码给我了。   讲道理,他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我虽然技术不错,但也没到能让他这么神魂颠倒的地步吧。这样的温柔和细腻,属实太犯规了,我拍拍脸,阻止自己继续想入非非。   九月中的波城,凉意渐起,我换了件长袖卫衣才出门,等到他家还没轮到我输密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说的快到了就是40分钟起步?”严凛一开门就讽刺起来。   “是你家太远了……”我小声为自己辩解。   走出玄关,一眼看到桌子上放着几摞贴着标签的书,我这才想起早些时候的通话内容,不禁好奇道,“你还真去图书馆啊?”   严凛扭过头,拧眉问我,“什么叫‘真去’?”   我瞬间卡壳了,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是很久前韩骋提的,立马噤声,闭嘴不说话了。   可能是我脸上躲闪的神色太过明显,严凛不依不饶起来,低头咬我的耳朵,“听谁说过?”   “道听途说的。”他呼出的鼻息洒在颈间,我下腹一热,赶紧转移话题说正事儿,“洗澡了吗?”   我绝没嫌弃严凛的意思,是他自己永远都带着一股沐浴露的味道我才这么问的。   “不洗不行吗?”他搂我搂得很紧,我被他箍的都快窒息。   “不洗就不洗呗。”我驾轻就熟地去拉他牛仔裤的拉链。   严凛轻声笑起来,很突然又很理所当然地亲了亲我的脸颊,“你不想回答我问题也不用这么献身吧。”说完就松开了手,径直走向了卧室。   我很快听到浴室里的水流声,但仍愣愣得站在客厅不知所措,摸了摸自己的脸,被亲到的地方好像还在发热,印在脸上的吻轻柔得如同羽毛扫过,有点痒痒的,让人止不住心悸,我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冻得最凉的水,喝了大半瓶才勉强镇定下来。   一周不见,严凛又不怎么收的住力气了,但是体谅我不想被人发现,最后还是同意我用手帮了他几次。   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严凛洗了个澡又不乐意出门的样子。我体贴道,“你别送了,地铁还没停,我自己回去就行。”   “明天周末。”严凛拉着我卫衣的帽子不让我好好穿鞋,没来由冒出来一句,“这周保洁来过,卧室帮你打扫了。”   在他的干扰下我还是成功地系上了鞋带,但面对这么直白的挽留也无法再揣着明白装糊涂,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软声道,“可我不能夜不归宿啊。”   严凛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劝我,拿起车钥匙和我一道出了门。   车停到公寓的楼下,我手都搭上门把手了,又被严凛拉着胳膊拽回到座位上,“以后来接你吧。”他这么说。   “不用。”我看他还没有让我下车的意思,鼓了鼓勇气,捧起他的脸,蜻蜓点水地吻在了那片说过不少伤人话的薄唇上。   严凛看不出接受还是嫌弃,只是风平浪静地问,“不想回去吗?”   我赶紧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舍不得你,早知道就……”话到这里,我又吞吞吐吐地不想讲下去了。   “就什么?”他用挺直的鼻尖蹭了蹭我的脸,催促着我说完。   我完全无力招架这样的亲昵,失去了拒绝的能力,红着脸诚实道,“早知道,前几年就这样了。”   严凛看我一眼,眼神里波涛汹涌多的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还顾不得问他什么,就从驾驶座一侧的车窗里看到了不到三米外的张宇扬。   他手里还拿着一杯冰淇淋,正一脸惊愕地盯着我。   回来的路上因为我说要看海,严凛没有开车窗的防窥层,配合着公寓楼下的路灯,张宇扬此时看清我们的亲密动作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猝不及防的对视后,我飞速撒开手,严凛也随着我的动作一顿,顺着我的眼神往外看,三个人都变得尴尬不已。   “你先走吧。”我小声说,“我和他解释一下。”   看我下了车,张宇扬还傻傻地定在原地,我率先打破僵局,“走吧,先回家。”   张宇扬这般“聒噪”的人安静下来还真叫人不适应,上行的电梯里,他还没开始拷问,我就没出息地低头往下找严凛的车,严凛竟还停在原地,这倒让我又小小地感动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心安。   “行了,别看了。”张宇扬终于憋不住开口,揶揄道,“你还真是牛`逼。”   知道他不会信,我还是不抱希望地解释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表示不想听我的鬼话连篇。   除了被他撞破的尴尬外,我其实更害怕他问东问西,对于和严凛这段不体面的关系,我不知该如何下定义。   但直到进门后各回各屋,张宇扬也只是嘱咐了我一句,“注意安全,做好措施。”   我被他说的哭笑不得,转念想想也没错,这个年代,男女上床都这么随便,更何况是两个男人,更何况我在大家心里是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倒贴之人。   可是,我实在冤枉。   严凛在我生日那天后再没提过要做到最后一步的要求,我想他肯定也清楚一旦突破了身体上的红线,就真的一脚踏进了深渊。他那么聪明、那么理智,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深陷沼泽的,尤其是和我这种人一起。   肉欲是最低级的一类需求,但很多时候人又不得不服从这种原始的本能,我不想他冷静后后悔,所以不会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趁虚而入,到这种时候,我反而要把主动权交到严凛手上,我们的关系,我们的距离,都由他来决定,他希望到哪一步,我奉陪就是了。   甚至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固执着认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大概率是被纠缠烦了,不用白不用。   然而,即使是这种悲观的想法也并没让我太难过,因为就算是真的谈到恋爱又能怎样呢?   明年毕业我就要回国了,我不知道严凛的计划,但他那样的家庭,想必也不能一直留在国外了吧。那么,回了什海,我们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了。   年纪一岁一岁地长,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如何去面对旁人的目光,如何去面对家庭的压力,不要说他了,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和爸妈说出自己是“同性恋”这几个字。   不过,我更希望这些烦忧都纯属杞人忧天,毕竟陆方禾曾告诉过我,严凛是个“不走心”的人,对待漂亮登对的女孩子们他尚且不会用心,又何况是我呢?   说到底,我们任何实质的发展都没有,我的作用就是个简简单单的飞机杯,能轻松拿起也能随意放下。   安于现状很好,我只想无限期保持这样的关系,他不用承诺、负责,而我也是。 第27章   波城的秋天很短暂,九月和十月眨眼就过去了,我们这样混沌的关系,竟也顽强地熬到了这一年的冬天。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我的期中作业被杜朗教授推荐发表到报纸上,又幸运地被迈城的一家广告公司看上,想要买下我写的故事当作拍摄剧本。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飞机,飞往了这座遥远的东南沿海城市,签下了我人生第一份版权合同。   迈城纬度低,冬天也依然暖意洋洋,我十分喜欢这里的气候和风景,签完合同也没有马上回波城,借此机会在这里公费旅游了一番。   严凛明里暗里催了我几次,都被我糊弄了过去。我当然也很想他,只是难得教授大方地准了我一礼拜假期,而且,我也想趁着毕业前,在这里多玩几个地方。   但我不敢让他等太久,赶在感恩节的晚上,回到了波城。本来打算直接去他家找他的,开到半路却收到了杨璐通风报信的短信,“严凛已到,速来。”这行话下面是她发送的实时地址。   我不禁失笑,说起来,我还没能正大光明地感谢杨璐,毕竟我能和严凛关系转变,离不开她暗中的推波助澜。   稍微犹豫了下,我给她回了个“ok”,一是拒绝显得没礼貌,二是也想给严凛一个惊喜。   地址还是除夕夜时的那家民宿,我特地从后门进去的,没让任何人发现。   地下的台球厅这次倒是清静,我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储物间,放下箱子,给严凛发了条短信,“猜猜我在哪儿?”   他隔了快十分钟都没理我,我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出门找。刚站起来就碰上有人推门而入,灯也不开,把我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来人才忍不住惊呼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严凛不回答,走过来就捏我脸,恨声恨气地说:“还知道回来。”   “其实也就去了一个礼拜嘛……”我小小地反驳了一下。   他向来讨厌我忤逆他半分,手攀上我的腰,不怎么单纯地揉起来。   这是我最敏感的部位,慌忙求饶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他手停下来,但还是把我圈在怀里,等到涌起情/欲时才彻底放开了我,若无其事道,“走吧,先出去。”   “别啊。”我可算找到了赎罪的机会,一只手已经向他下/身摸去,附在他耳边道:“这里又没人,帮你解决一下吧?”   “回家再说。”严凛无情地拍掉了我的手,面不改色道。   我才不会信他的这种假正经,手已经伸进他的西裤,握上了半勃的性/器,暧昧地调侃,“又不是你说了算,它说了才算吧。”   “你能不能别闹了。”严凛语气里添了几分恼羞成怒。   “闹什么了。”我佯装委屈道,“你都——这么硬了。”我一边拖着长音撩拨,一边不管不顾地把人抵到墙角,手开始解他腰间的皮带。   黑暗的环境为我急不可耐的动作增添了很多难度。等我好不容易褪下来的时候,弹出来的性`器都已经胀到我一只手握不住的地步了。   即使眼睛看不清,但是手里的硬度和热度还是告诉我今天是自讨苦吃了。   “你自己不会打出来的吗?”我小声埋怨,但心里又感到莫名的开心,慢慢蹲下/身子,凑过去,纯熟地含进嘴里。   严凛可能换了一种沐浴露,入口的先是一股柠檬味道,而后才是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腥气。我一边吮/吸,一边用手指轻按两侧的囊`袋,辅助缓解他压抑已久的欲/望。   这些步骤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做了几十次,技术越发炉火纯青。但今天严凛铁了心要罚我,直到我双腮抽痛,他也没有结束的意思。   在我更加卖力地吞吐和讨好之时,门外却突然响起脚步声,我不禁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缩紧了口腔,严凛被我吸得濒临失控,狠抱住我的头往他胯下撞。   这样不大不小的两声喘息,直接让外面的人停了脚步,站定在近在咫尺的门口。   我这才真切地害怕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严凛的脚踝。   他安慰般摩挲我的后颈,低声道,“锁过门了。”   好在门外的人识趣地并没有拧开门把手,就又走远了。   一场虚惊过后,我的心还是狂跳不止,不怎么有心情地又舔舐了两下,好歹让严凛射出来了一次。   “就这点胆子?”他笑话我,又细致地用纸巾帮我擦干净了脸上喷洒的白色液体。   在我的强烈建议下,我们分开上楼,我更是提着箱子先从后门出去,再从正门进来,欲盖弥彰一番后,心里还是止不住害怕被哪位同学窥破私情。   好好的一顿感恩节大餐,我心虚到全程和严凛保持距离,他在餐桌,我就连水都不敢去拿,他在客厅,我就连电视都不敢多看一眼。   糊糊弄弄过去了这场胆战心惊的聚会,等到了严凛家里,我才在他开门时观察到那已经冰到极点的脸色。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上他的车,我甚至斥了巨资打车过来,仅仅比他晚了那么几分钟而已,不至于这么大脾气吧?   我想去哄他,却被两个立在门口的超大旅行箱绊了个踉跄,严凛回过身扶了我一下,说的话还是硬邦邦的,“你不看路的?”   我顾不上磕痛的膝盖,下意识问道,“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国一段时间。”   “现在?”这会儿才是十一月底,距离圣诞假期还有半个多月呢。   “嗯。”严凛道,“后天就走。”   怎么我刚回来,他就要走,我开始后悔在迈城多玩了几天。   “那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跟在他后面追着问。   严凛倒了杯水给我,语焉不详地说,“估计要明年了。”   这么久!我瞬间蔫了,嘴角耷拉下去,连水杯都没接过来。   “你怎么现在才说啊。”我有些生气,如果他能早点告诉我,我肯定一签完合同就回来了。   “不想告诉你啊。”严凛语气突然变得很恶劣,“最好是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国了,让你再也烦不到我。”   一句话又把我打回了原形,我僵了僵,心难受得厉害,过去那些伶牙俐齿的回击也说不出口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原来遇到他这种话我还能自我消化,而现在的我已经被严凛的温柔惯坏了,再也禁不住任何不好听的嘲讽,   可他又为什么要用这么直白的话告诉我,还是对我只有烦。我终归是个累赘,让他巴不得赶紧脱离,   搞不好,他回去这么久,就是想躲我远点,然后不声不响地结束这段上不得台面的厮混关系。   越想心里越失落,眼眶不受控地热起来,我想保全一点点最后的自尊心,借口说要去卫生间。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严凛从背后拦腰抱住。   “你还真生气啊。”他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我都没怪你走这么久呢。”   严凛很少会做出这种挽留意味十足的动作,他的怀抱又那么让人贪恋,我即使心里怪他说话狠心,到底还是舍不得挣脱,任由他的双手环在我的腰间。   “本来想去迈城飞的。”他忽然说。   我立马“啊?”了一声,表示不懂。这样的安排太过离奇,从迈城飞回国是越飞越远,而且到什海市都没有直飞。   没听到他解释,却感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声从我头顶飘落。许久后,才听到他轻声说, “不过现在你回来了,不用我折腾了。”   一时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生怕又是自作多情,可想了好几种解读方法,最后还是全部指向“严凛因为想见我,才会舍近求远,不惜从迈城转机17个小时回家”这个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答案。   大概是我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的时间有点久,久到严凛忍不住把我身体掰过来,质问道,“怎么不说话。”   这个时候如果再问“为什么”那实在是太煞风景了,我抬起僵直的胳膊回抱住他,窝在他怀里半天才用若不可闻的声音说,“能不能元旦前回来啊?”   “嗯?”   “有礼物。”我顿了顿,用更小的音量补充,“需要当面签收的。” 第28章   严凛回国之后,我们起初连合适的交流方式都没找到。   我仍旧不爱用微信,而我们在这边的社交软件他回国也用不了,越洋电话接不接得到全靠运气,折中之后,只好又用回了邮箱。   他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基本还是我在单向输出,和过往不同的是他会回复了。   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有时候发邮件的时间都是国内的凌晨时分了,但他还是能很快回我,好像不需要睡觉一样。   我发的大多是一些没营养的琐事,比如波城又下大雪,比如文章又写不出来,比如楼上邻居装修房子极度扰民……   但也有些事,我并没说。   比如我要在圣诞节去D.C两天。   我的好朋友陈柏本科学习极其努力,除了我们本身的语言专业还修了经济类的双学位,毕业后直接进了一家著名的外资银行工作,前几天公派来D.C出差,我打算趁着圣诞放假去找他玩。   临要飞的前一晚,严凛却如同开了天眼般问我圣诞假期有没有出行计划。   没问的时候可以不说,但是问了,我总不能骗人,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要去D.C的事情。   严凛打了个电话过来,我没等他开口拷问就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过程像是在征求他的批准一样。   “什么时候回来?”他等我说完才问。   “26号吧。”我回答道,“陈柏假很短,27号就要上班。”   背景音突然有些嘈杂,像是有一群人进门的声音,皮鞋声踢踢跶跶的,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他沉沉的声音,“我30号回去。”   “真的?!”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意外的好消息了。那天问他能不能元旦前回来的时候,他只说了“争取”。   “嗯。”他笑得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飞到D.C的时候,陈柏亲自来接我,一年半没见了,我看着他的车,不由得打趣道,“混的不错啊陈总。”   “是公司配的。”他还是那么一本正经地回应我的调侃。   和他性格一样,陈柏表面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身材,长相,都和大学时如出一辙,只不过没了从前那股书呆子气,眼镜从黑框换成了金边,百年不变的格子衫也变成了深色的西装三件套。   他陪我在D.C逛了两天,明明是出来玩,我却总觉得他闷闷不乐的,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临走前的那晚,正好是圣诞节当天,到处都打烊闭店,我想找个地方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拉着他去了唐人街。   进了间还算正经的酒吧,坐下来就听到陈柏先发制人地问我,“记不记得大三那年元旦你唱歌来着?”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大学四年里绝无仅有的一次在同学们面前抛头露脸。起因是没有修完前一年度的实践学分,只能用一年最后的联欢会表演来弥补,选了首最简单的英文歌,随随便便练了三天就上了台。   “还记得你当时唱的哪首吗?”他又问。   “As Long As You Love Me”时隔三年,我也能脱口而出这首歌名。   “是。”陈柏笑笑,“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是要跟哪个女生表白,结果等寒假回来,你倒追严凛的事情就传遍了学校。”   “怎么突然说这个啊。”旧事重提,我被他说得有点囧。   他手指向上,往天花板指了指,说,“现在放的就是这首。”   我凝神静听了几秒,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你啊。”陈柏无奈的口气越来越像我们班辅导员了,“真是一点没变。”   “怎么说?”   他诚恳道,“稍微关心一下/身边的事物吧。”   批评完我,又开玩笑地问,“所以,到底是不是唱给严凛的?”   “冤枉啊!”我拼命甩了甩脑袋,“纯粹因为歌词简单才选的。”我在唱这首歌的时候,一心只有学分,还真和严凛没有半毛钱关系。   “别管你为什么,总之当时被你迷倒的人可真是不少,都有女生找我打听你呢。”陈柏记性不错,对于这些前尘往事也能津津乐道。   我没皮没脸地自我调侃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唱得太好了。”   陈柏竟然还真顺着我往下说,“是不错啊,你说你平时学习吊儿郎当的,怎么唱起歌来能这么深情款款。”他开始忘我地回忆过去,“发音也好听,哎,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羡慕你……”   “打住。”我赶紧喊停,阻止他继续自怨自艾,陈柏来自小地方,英文发音是他上学时最大的痛点,这些话我已经听他说了四年。   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而安慰道,“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事,不影响你现在赚大钱。”   陈柏不接我的话茬,碰了下我面前的玻璃杯,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   “怎么会?”我心里一惊,忍不住问了句。   陈柏和他女朋友从高中谈到大学,感情可谓是坚不可摧,我一度以为他们这两年就会结婚,没想到……   怪不得他这几天这么不开心。   陈柏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酒,自嘲地摇了摇头道,“她嫁人了,是你们什海的富二代。”   我气得捶了下桌子,可骂人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自私是人的本性,趋利是人的本能,走捷径更是人人想要又不好明说的选择,爱情很多时候和现实相比,真的不值一提。我们能做到只有在能把握的时间里好好珍惜,有些人真的要走,那说明本身就是留不住的。   “我真不明白。”他自顾自说下去,“本身都说好了今年春节就回老家领证的。”   他说着说着已经带了哭腔,我心里也阵阵难受起来。陈柏性子沉默,不善言辞,平时聊天也是只报喜不报忧的,我不知道在我留学的这段时间里,他都经历了多少挫折和打击。   我不擅长安慰人,但陈柏是我最好的朋友,此时只能搜肠刮肚找些模版式的话,   “我们才二十三,不能这么早就被这些东西拴住。”   “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是她配不上你。”   ……   “你不懂。”陈柏眼泪糊了一脸,“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到最后还是不值得她一点信任。”   我重重叹了口气,再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只能陪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希望真的能靠酒精一解千愁。   不知道喝到第几瓶的时候,酒吧里突然开始骚动,我抓了个过路的酒保一问才知道,距离我们几公里的市中心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枪击案,目前死伤数量还在统计中。   我心里没什么太大起伏,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国家已是见怪不怪,但是赶在圣诞节还是有点太丧心病狂了。   突发这样的恐怖事件,酒吧里的人一转眼都跑光了,时间也确实不早了,我明天中午还要赶飞机,拖着已经烂醉如泥的陈柏回了他家。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十点了,看着满屏的电话和消息,我懵了懵,最后才想起来昨晚的枪击案。   我揉揉宿醉后的太阳穴,优先给我妈回了个电话。她倒是没太过紧张,只反复告诉我身在国外要注意安全,少去人群密集的地方。我心里庆幸还好她并不知道我来D.C,否则肯定要再絮叨几个小时。   剩下的电话大多来自张宇扬等人,还有些连备注都没有的陌生电话,我着急收拾行李,也就忘了回过去。   从D.C回波城航程很短,两个多小时后我便到了家,一进门就听张宇扬幽怨地问我,“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啊?知不知道D.C这次死了多少人!”   “sorry啦。”我和他道歉,“一起床就赶飞机来着。”   我实在是很累,飞机上气流一直颠簸,睡也没睡好,进了房间,沾上床就再度倒头昏过去,还没睡够又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张宇扬几乎是在拍我的门板,“夏优,起来没,赶紧出来。”   我裹在被子里,吼道,“你吃泡面是会死吗?”这个时间他能把我叫醒,除了想蹭饭没别的了。   他不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细声细气地说,“你朋友来了。”   “谁?”我俩在这里几乎全是共同好友,我想不出一个能让他这么拘谨的名字。   过了三秒他还不说话,我灵光一现,坐起身有些惊恐地问:“严凛?”   他点了点头,对我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第29章   我隐隐觉得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一颗心吊着,顶着睡到爆炸的鸡窝头走出了卧室门。   沙发上堆了几件我和张宇扬的脏衣服,严凛连坐都没坐,低着头站在客厅里,修长的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皱着眉头回消息。   我看他这么忙,走到他跟前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着问,“不是说30号才回来?”   他没温度地抬头看我一眼,说出的话也带刺儿,“看看你死了没。”   波城今天格外冷,零下近十度,我回来的时候风就大得不得了,可严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难怪如此寒气逼人。   我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说着不着调的冷笑话,“世界末日都过去一礼拜了,你来得太晚了吧。”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想正面回答罢了。枪又不是我开的,搞不懂他为什么风尘仆仆来我家兴师问罪。   严凛脸色不出意外地又难看了几分,“你手机呢?”   “在房间里。”   我走到床头柜拿起来才发现没电到自动关机了,又折返回来给他展示提示电量不足的界面,“没电了。”   他突兀地发出一声戏谑的轻笑,“有电过吗?”   “到家的时候还有的……”   “那早上为什么不回电话?”   我想到那几个被我自动忽略掉的,没备注的号码,气势有些不足,“昨晚的电话是你打的啊?”   他不置可否。   “醒来太忙了,要赶飞机。”我说,又开始推卸责任,“你可以给我发个信息嘛。”   “你手机有回复功能吗?”他继续嘲讽。   我感到进退两难,愈发有种暴风雪欲来的危迫感,这样的僵持让人不适,我调整了一下策略,软声道,“要不要去你家。”   我讨好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既然他提前回来了,那“礼物”也可以提前预支了。   他甩开我的手,不给任何台阶地说,“你也只配想这些龌龊的事情。”   我愣了三秒,起床气蹭地窜上来,忍无可忍也不愿再忍了,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他还说这种侮辱人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攥紧了拳头,开始火力全开,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大晚上跑我家来犯病?我妈都没你这么多废话,枪子儿那么准?怎么就能打我脑袋上?再说,我有和你汇报的义务吗,你有来这儿质问我的权利吗?你去问问张宇扬我是不是也没回他,怎么就你事儿妈一样,这么矫情!”   像机关枪一样骂完,我稍稍解气了些,但我家门也随之狠狠遭殃。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张宇扬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个脑袋,贱兮兮地说,“这门可禁不起你们俩吵几次架啊。”   “是他先莫名其妙。”我无语道。   充上电的手机延迟到现在才开机,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震得我险些没拿住。   信息大多是三四个小时前的,只有寥寥几条,每一条都是简单又迫切的三个字,“回电话”。   列表里有严凛打的几十个电话,一水儿刷过去的红色未接来电着实是触目惊心,中间还夹杂着两通陈柏的。   我揉揉眉心给他回过去,响了半天才有人接,陈柏边打哈欠边埋怨,“我靠,你下午怎么不接电话啊。”   “睡着了,有事儿?”   “呃……严凛跟我找你来着。”陈柏声音带了点担忧,“找到你了吗?”   “嗯。”我从没给过严凛陈柏的联系方式,不过以他的能力,想找个人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那就好。”陈柏在电话里长舒一口气,“他大中午打到我家座机上,没把我吓死。”   “不好意思,是我没听见他的电话。”   “没事儿就行。”陈柏有些欲言又止,“他怎么会找你?”   我还没和陈柏说我和严凛的事儿,也确实无从下口。   “你们在一起了?”看我半天不出声,陈柏问话的语气已几近肯定。   “还没有。”我支吾道。   陈柏和我相熟多年,自然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知道他来D.C了吗?”   我大脑短路了一下,懵懵地问,“什么时候 ?”   “就今天中午。”陈柏平静地复述事实,“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刚落地,还是我告诉他你已经回波城了的。”   我精神越来越恍惚,心里五味杂陈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起来他单薄的衣服和我那些刺人的话。   “夏优,”陈柏挺严肃的叫了我名字,“我不知道你们算什么情况,但我看他是真急了,无论如何,出了这种事情,你该先和人家报个平安。”   “知道了。”我喃喃地回答,心却已经飘远了。   我真没到他会因为这么小的破事儿提前回来,算算时间,他凌晨就得从什海出发,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找到我,可我没给一句好话,还那么胡言乱语了一顿。   但我仍旧生气,他长了嘴不会说吗,为什么总这样让人猜他的心思,猜他生气的原因,猜这猜那,猜东猜西,猜得人筋疲力尽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无效地浪费时间和口舌。   我是不想屈服于这样的坏毛病,更不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如果他能说清楚来龙去脉,我又怎么会恶语相向,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拖拖拉拉到30号,我始终没想好怎么去和他谈和,又被张宇扬拉去电影院看了一遍重映的3D版《2012》。   距离这个不攻自破的荒诞预言已经过去了十天,世界也依然在无比正常地运转,张宇扬却还在信誓旦旦地告诉我真有世界末日这回事。   “真正的末日不会提前给你提示和预兆。”走回家的路上,他坚持着给我洗脑,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两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声音,说,“‘啪’一下,你就没了。”   我从不信这种非唯物主义的言论,但看到严凛站在我家楼下的那一秒时,还是切实体会到了如同末日般的阴森恐怖。   张宇扬一个字没说就抛下我回家了。   波城这两天下了场大雪,地面上都是积雪,我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有点哆嗦。   “玩得开心吗?”严凛破天荒地先开口。   我脸都要被风刮僵了,挤出来一句,“还行。”   别人经历的都是严刑拷打,我经历的是严寒拷打,冻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说,“太冷了,能不能去车上说啊。”   车厢的温暖让我逐渐恢复了语言功能,但还是四肢发僵。   严凛脸色阴沉,“你怎么这么怕冷?”他动了动手指,帮我把后排的暖风也打开了。   “肾虚。”我故作轻松地和他开玩笑。   他脸绷的更紧了。   “你别生气。”我不再逗他,难得认真起来,“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不该不回你电话,不该说你矫情,不该……”   准备了这么几天,我本想用个气势磅礴的排比句道歉来着,可说了两句就想不出后话了,只得草率结尾,“总之,是我错了,保证再也不会了。”我竖起来几根手指,郑重发誓。   我态度这么好,严凛还是一脸我欠他钱的表情,幽幽地问,“就这些?”   当然就这些,我其实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问题,只想先把这件事翻过去。   “以后不许超过两个小时不回消息。”他说。   “那要睡觉呢?”我问。   “白天的时候。”他耐心地放宽标准。   “那我要睡午觉呢,或者在学习,没时间看手机呢。”这都是很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不认为自己是在抬杠。   严凛今天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考虑了几秒说,“你要是觉得很难就算了。”   我气松到一半,又听到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啊?”我傻傻地看他一眼,并没动作。   “听不懂人话?我让你下车。”   “严凛。”我正经起来,其实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单独相处,不用称呼对方的名字,但我现在已是再也憋不住心里存了很久的话,需要借助称谓来表示自己的的确确有话要说。   “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每次一有点儿什么问题,就让我滚蛋。”我紧盯着挡风玻璃上又飘落的雪花,还是决定说出来早已心知肚明的事,“你这样不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车内安静得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呼啸的西北风声。   我以为他会矢口否认,或者骂我疯了,等到最后,严凛才说,“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我?”   “还是这种得到了就弃之如敝屣的感觉才是你想要的效果?”   他缓缓垂下了头。   我比他本人还不能接受他有任何挫败的情绪,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努力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会让他产生这种误解。   “怎么会?”情急之下,我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听我说话,“我那么喜欢你。”   只说了这一句,我就讲不下去了,有点开心,有点委屈,有点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难以置信。   严凛和我对视了片刻,像是在确认我表白的真实性。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但目光应该还算真挚,最后由他俯下/身子,凶狠地入侵我的唇舌。   之前我们也接过吻,但都是浅尝辄止地点到为止,而此刻,我连呼吸的空余都没有,口舌相交,磕绊的牙齿和缠粘着的津液不让我们分开,再这么亲下去我觉得迟早要缺氧而亡。   我极小幅度地推了推他肩膀,严凛起初并不愿这么放过我,但在我持续地反抗下,渐渐松了力气,压着我的嘴唇问,“怎么了?”   我均匀了一下呼吸,轻喘着说,“岔气了。”   “那回家吧。”他气息和脸色都如常,一点儿没受影响的样子。   我在想他这个“回家”指得是我们一起去他家还是我自己上楼的时候,他已帮我拽上了安全带,语气平平地问,“你不是有礼物给我?” 第30章   他话说得这么气定神闲,行为却一点也不匹配。   进了家门,严凛急不可耐到直接把我压在门板上亲,一碰就硬/了的地方隔着外裤卡在我的腿间摩擦。   我余光瞟到周围,想起半年前他还把我抵在这里警告我不要接近他妹妹,时间啊,人啊,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严凛陡然停了动作,不知所以地问,“笑什么?”   我自然不敢告诉他实话,乖乖地说,“我得先准备准备吧。”   “要不要我帮你?”他看起来是做足了功课。   “不要!”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弹跳起来,自己进了浴室。   在这个艰难的准备过程中,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行,按照网上介绍的步骤试了试手指,只进了两个关节,那前所未有的异物感就让我感到极度不适。   我马上放弃努力,洗好澡又打了局游戏放松心情。   磨磨蹭蹭快一个小时,我才走进了主卧室。   严凛还没饥渴到直奔主题,只是亲吻的力度凶狠到让我想起动物世界里的猛虎争食。   又没人和他抢,不必这样。   我渐渐也掌握了一些接吻的技巧,不用丢人地申请中场休息。可他已经不满足于嘴唇,顺着我的下巴往下顺延,吻到脖子,吻到锁骨,吻到胸口……吻到我身上的浴袍散落在地上,吻到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他抚摸在我背后的手一路顺着脊椎下移,我只感觉自己如同案板上的鱼,一动不能动,身体僵直地像一张拉不开的弓。   “放松。”他听起来很有经验地指导我。   我害怕得又想打退堂鼓,但严凛再不可能好心说“算了”,他的手指已然慢慢撑开了我抹了半瓶润滑液的地方,我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   等了几秒,严凛却轻声笑起来,微微起身,盯着我问,“不是不用我帮?”   我别过头,扭捏着说,“那还是你来吧,我弄不好。”   本以为严凛今天这幅急躁的样子会仓促了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耐心地帮我做了很久的扩/张。   久到我心里的恐惧被逐渐冲淡,甚至无聊到趴在床上猜他伸进去的是哪几根手指,是左手还是右手。   充足的前/戏过后,他终于换上了那个熟悉又硕大的部位,也不预告一声,就这么一寸一寸地挤进来了。那种被瞬间填满的满足感,让我暂时忽略了与之而来的剧烈撕裂感。心理上的兴奋过去后,就还是疼,他动了一会儿,动作挺轻的,我揪着床单,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不轻不重的几下后,严凛忽然覆在我背上问,“要不要转过来?”   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应该是这样的背入更方便舒服些,但既然严凛这么问了,我就知道他是想要看我的反应。   他这个人呢,永远不知道直抒胸臆这几个字怎么写。就算此时他对我的身体掌握着绝对控制权,也要这么冠冕堂皇地问一句。   我顺从着说,“好。”   话音刚落,他就抬着我的两条腿把我翻了过来,我整个人像八抓鱼一样攀附在他的脖子上,一低头就能看见我们粘合的部分。   我埋在他胸膛里,不敢再往下看。   卧室的灯光被调成了昏黄的暖色,可那整齐排列的腹肌还是清晰可见,手不小心碰到一下,又硬又烫的。   我难免心里比较起来,同为男人,我也是有肌肉的,只不过是因为瘦,看起来没有什么气势,而严凛的腹肌那么紧实有力,散发着炙热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与我的下腹贴合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反差。   转过身以后,明显感到他用了些力气,刚刚还只进了个头的器物又没入了一大截,酸酸涨涨的,我拧了拧身子,试图找到一个能稍微舒服的平衡点。   他搭在我腰上的手一紧,不让我动,自己却不停地一下接一下地往里撞,撞着撞着,他就摸索到了我那个敏感的腺体位置。   我再也无法抑制地发出了呻吟声,听在耳朵里都觉得羞愤难当。   但严凛显然喜欢极了,他认准这个地方,不停地磨,不停地转,喘息声急速溢满了房间,生理上的欢愉让我都没力气开口说句“不要”。   我这种没见识的初级选手就这么被他顶射了一次,白色液体喷溅到严凛的小腹上,胸口上,我垂下头躲避对视,又看到泥泞的结合处翕翕合合的。   两个本不匹配的器官此刻却这么难舍难分,一个绞紧,一个怒张。好像命中注定就要在一起,我看得脸红心热,往常还算舌灿莲花的人现在一句说不出来了。   严凛在床上也依然沉默,不会说什么打趣我的话,一声不吭地把那些东西又尽数摸到了我后面,充当新一轮进攻的润滑液。   他越进越深,力气却还是收着,我怕他不能尽兴,主动地缩了缩身子,往里吞了吞,又一时找不到借力点,抓在他背上,听到他低沉地闷哼一声。   “怎么了?”我从情/欲里挣脱,紧张地问。   严凛握住我刚作了坏事的手,和我十指相扣,笑笑说,“你该剪指甲了。”   我本想检查一下,他也没给这个机会,身下传来越来越激烈的 “啪啪”声响。   我有些吃不消,“嘶”了一声,挣扎道,“轻点儿。”不知道这几个字戳到了他的什么点,体内的巨物胀大了几分,几根青筋在穴壁上的摩擦也跟着加重了几分。   我害怕地往外退了几分,又被他整个拖在怀里,往上重重的一送,这回真的是深到不能再深了,肚子都被顶出了形状。   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严凛肯定也看到了,他停了停,手摩挲到我的小腹上。   “你也太瘦了。”他分明今晚没说几句话,声音却哑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太大了。”我不满他对我的身材指责,是偏瘦,绝没到“太”的地步。   可这种反驳的话现在听起来也是我在夸他,我不得不承受着他兴奋后给予的所有,直到他满满当当地射进来一次。   肠道是多么敏感的地方,我怔了一下,随即埋怨道,“你怎么没带套啊。”   回答我的是一句漫不经心的 “忘了。”   我火大起来,推了他一把,“射进来很不舒服,会生病的!”   我想这应该是共识。况且严凛自己也该知道他射进去的位置肯定很深,手指挖不出来,就算清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明明没用什么力气推,他却迅速从我身上起来了,这倒让我有点意外了。   等我都进到卫生间了,又听到什么东西被狠狠扔进垃圾桶的声音,刚要回头,就被人推到浴室的墙壁上,严凛粗暴地扯开了一个套,然后不打一声招呼地冲了进来。   括约肌还处于收放自如的状态,对于他这种暴躁蛮横的行为也能表示欢迎。   我知道他两次还不够发泄,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变本加厉地疯狂。   前身贴在冰冷的瓷砖上,身后是他如火般的躯体,这么冷的天气,浴霸还没打开,我不自觉想转过身抱他,他这会儿却沉迷在后入的姿势里,死按住我没什么感情地进进出出,一句话不说地宣泄着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才粗喘着拔了出来,顺带带出来了他之前射`进去的液体,粘稠的液体顺着我的腿根往下流淌。   我有点别扭,想推开他好好冲个澡,但他已经率先放开了我,到门口按亮了浴室的灯。   眼前顿时亮堂起来,看到他很故意地面冲着我,把坠在腿间的安全套毫无章法地拽下来,连着里面的东西一起重重地扔进垃圾桶,发出沉甸甸的“咚”声。   我在心里叹气,知道他又在闹脾气了。   严凛重新走回淋浴的玻璃间里,也不说什么抚慰人心的好听话,打开花洒,让强劲的热水流下来,冲刷着我们欢爱后的身体。   有人伺候,我自然求之不得,由着他帮我从头到尾地清理一遍,再放回他卧室的床上。   “今天可以睡这里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要问他。   “可以。”他回答得挺快。   半天后又说,“以后都可以。”   不好意思大家,28最开始那个复制错了,我修改了。 第31章   应该是第一次的缘故,即使清理都做好了,第二天我还是有些发烧。严凛比我先发现,一大早把我摇醒,逼着我吃药。   我半睁开眼睛,看他拿着体温枪,满脸愁云密布的样子只觉得很稀奇,想开口吐槽一下,又觉得喉头像被棉花堵住了,闷闷的,连带着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严凛及时给我拿了杯水,我喝了两口,勉强缓和了那种干痛感,哑着嗓子开玩笑,“你别这个表情,好像我得了绝症一样。”   他一点儿没体会到我的幽默,给我递上来几颗胶囊,说,“先把药吃了。”又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来一盒冲剂。   我眼睛尖得很,随便一瞥就知道他迅速合上的抽屉里摆满了东西。   趁他出去冲药的时候,我再次拉开抽屉,却并没发现什么大秘密,而是看到整整齐齐码放着成排的药盒。   虽然这样的做法不算奇怪,但还是让我心里起疑,正常人会在这种位置放满药盒吗?又或者说,正常人会在家里备齐这么大数量的药物吗?   不过还好,我翻了翻,这些药都是没开过封的,那他大概只是未雨绸缪吧。   在我小心地又合上抽屉的时候,严凛也进屋了,端着一杯褐色的,一看就知道很苦的液体。   我身体不错,一年到头都不会生几次病的,刚刚吞掉的药片已足够,完全不必再喝这玩意儿,但我也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违背他的意思,喝一杯药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吵闹,那就喝吧。   我接过来,打算一饮而尽,又听到严凛说,“明天是新年了。”   “是啊。”我点点头,附和着感慨,“这都2013了。”   他大早上就提这个,肯定是有事要说,但我俩能干的都干了,我一时也想不出他还有什么意犹未尽的事要赶在元旦做。   等我喝完了这杯难喝又没什么用的药,才听到他说,“2号要和肖睿他们吃个饭。”   我愣了愣,听着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出让我心惊肉跳的话,“我和他们都说了。”   听到这话,我拿着杯子的手都僵了,有些后悔吃药,更遗憾自己只是低烧,巴不得现在就飙到40度,神志不清到进医院,然后躲掉这局鸿门宴。   沉默片刻,我嗫嚅着说,“我就不去了吧。”明知道可能性很低,还是想问出来试试。   “主角怎么不去?”他说得让我没有下一步拒绝的余地。   我最烦有人帮我做决定,尤其是要面对他那群高高在上的朋友,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更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他一大早就能奔走相告。   “你怎么不先问我一下?”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要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说话,   严凛握了握我另一只还空着的手,“你想一直瞒着吗?”   他问得挺谨慎,甚至能听出来一丝无措。   我把手抽出来,压下心头闪过的诡异情绪,正色道,“不是我想瞒着,而是你告诉他们,人家也恶心膈应。可能不敢当面说你什么,但不知道背后会把我们编排成什么样子,我无所谓惯了,你行吗?何必彼此添堵呢。”   这都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剩下一部分更伤人的,我没说出来。   刚开始就说结束的话很不吉利,但是,我是不能想到我们能有什么遥远的未来。他现在正在兴头上,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很不理智,以后分开了,再被人拿出来翻旧账,不得难受后悔死。   还有就是,连续的两天里,我感到来自严凛的莫大压力。能用身体解决的都算简单,这种“带我去朋友聚会”的邀请才真的让人有被逼上梁山的胁迫感。   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想面对肖睿那伙人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更多的是我对恋爱这件事本身的恐惧。   正式的关系里,我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了,认识彼此的社交圈只是第一步。之后呢?我是不是也要让度自己的自由呢,严凛这幅爱管教人的样子,想想就头疼。   不到24小时里,我不知不觉后悔了好几次昨晚在车上逼他承认出来“喜欢”。   车开回来的路上在想,洗澡的时候在想,和他做/爱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能稍微管住嘴,是不是就能再拖一段时间了呢。   这段时间里,我也纠结了很多。严凛一直以来都是我的目标,我费劲心力追求他,对他好,但我一直忽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我真的是想和他走到这一步吗?   我从一开始就只想过如何追,可从来没想过追到了要怎么办,或许潜意识里,我自己都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甚至可以说,我没和他恋爱的计划。现在突然确定下来,我真是有些无所适从。   这就好像玩游戏,你一路激流勇进,升级闯关。可是等玩到通关了,开心是开心,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但我如今已不可能再开下一个副本,更不可能卸载掉这个游戏。   严凛对我心里这些弯弯绕绕还一无所知,用手勾了几下我的下巴,像在逗弄宠物,轻松着说,“你别有压力,他们不敢说三道四的。”   他还真是被权力和金钱保护得太好了,这么掉以轻心,这么无所畏惧,意识不到同性出柜在社会上代表着什么。   我不懂他怎么变得这么盲目和单纯,但想他应该会在乎一下自己的形象,尝试着唤醒他的冷静,“你小心别人说你是沉湎于声色,鬼迷了心窍。”   “沉湎声色?”严凛重复了一遍我的用词,笑得很坏,“你对自己的脸这么自信吗?”   我无语到极点,突然明白了平时我没正形时他的无可奈何,就是这么没默契,我们连开玩笑都不能发生在同一个时空和频道。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越发严肃起来。   “那什么意思?”他问着话又弯腰亲我,也不管会不会传染。   “……”   “说就说呗。”浅尝辄止的吻后,他说,“我喜欢你,又不需要别人认可。”   这我行我素的用词和腔调,我感觉他是跟我学坏了,但第一次听见他亲口说“喜欢”两个字,心口还是软得发颤,什么也不想再考虑了,妥协道,“那就去吧。”   ps:明天休息哈。 第32章   元旦当日,我早上就想回家的,两天没回去,衣服都穿的严凛的,让我有点不自在。可暴雪又下个没完没了,预报说晚间能稍有好转,我只能先静观其变。   严凛比我想象的忙多了,一早起来在书房里打视频会议。当然我也没闲着,社交平台上很多人在发新年祝福,虽然都是群发,但我也很礼貌地条条都回了。   发着发着,手机上连的Wi-Fi突然断掉了,彼时用的还是3g网络,速度慢而且不太稳定,加载了半天也没回出去一条。   我不敢打扰严凛,就先用了客厅桌子上的iPad,登了自己的社交账户。跳出来第一条就是陈柏的消息,我和他聊了两句,他难免八卦地打听我和严凛现在的情况。   隔着屏幕,我比电话里少了很多拘谨,诚实地告诉他我们现在的关系,也和盘托出了心里的困惑和迷茫,希望陈柏这个旁观者能给予我一些有效的建议。   眼见着对方的正在输入中时间越来越长,还是一个字没发来,我以为他要给我长篇大论分享恋爱经验,耐心地又等了一两分钟,最后等到的是他回的两个字,简单而粗暴,“傻/逼。”   与此同时电话也响了,陈柏听起来挺生气的,直冲冲地问,“你给我发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玩人家呢?”   “不是,我就是心里没底……”   “你他妈现在知道瞻前顾后了?当初上大学的时候,那么多人劝你,你不听,等人严凛跟你认真了,你开始说这些傻/逼话!你是不是真的贱得慌啊?”   我被他这几句妙语连珠骂呆了,没想过陈柏会站在严凛的立场上如此痛斥我,更没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过,果然工作和失恋对一个人的改变是巨大的。   “还有,别老拿你那个破游戏打比方,都要工作的人了,动不动就玩、玩、玩,人生也能当儿戏吗?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还在义愤填膺地骂。   “我……”   “你什么你。”陈柏情绪比平时激动得多,“你以为恋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事儿吗?谁不得放弃掉自我的东西,你总这么自私,迟早被甩!严凛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人。”   他噼里啪啦又骂了我十几分钟,我就听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我并不是他骂的那样游戏人生,把什么都不放心上。我只是畏惧随之而来的事情,只是怯弱,不是不喜欢严凛,是那种对未来的恐惧,让我选择弱化感情对我的影响。   但有一点陈柏说得很对,我自私,我再喜欢严凛,也会以自己为先,早早为自己留好后路,时刻提醒自己不做百分百的情感投入,以防失去时的那种狼狈,那种手足无措。   挂电话没多久严凛就从书房里出来了,我做了坏事一般放下手里的平板,仓促解释,“刚手机连不上网了,不是故意要动你东西的。”   如果是前几个月我动也就动了,但如今的关系,我不想让他误以为我是在“查岗”。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不屑做的。   他带着蓝牙耳机不方便说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又进了书房,我以为他这么讨厌别人碰他东西,赶紧又放回了原位。   晚上的时候,雪小了些,严凛送我回去,本身说好了第二天中午来接我去餐厅,临睡前又打来电话说不用去了,具体原因也不说,我心里卸下了重负,开开心心地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玩,我们现在是情侣,有比上床更多的选项可做,比如去海洋馆,比如去看场电影……可是他好像很忙,只说了后面几天都有事情。   没了安排,我理所当然地一觉睡到中午,又是被张宇扬拍门声叫醒,有了上次的经历,我把衣服穿好了才出的卧室。   “那谁在下面。”张宇扬也不说名字,直接把我拽到窗前,指着停车场说,“我起床的时候他就在了,以为你们约好的,结果你睡到现在也没出门。”   我反应了一秒他在说谁,顺着张宇扬的手指望下去,虽然看不清车牌,还是能确定是那辆再熟悉不过的严凛的车。   “你几点起的?”我问。   张宇扬想了想,道,“八点多钟,快九点吧。”   那他都等了快四小时了,我心里一慌,赶紧去看手机,再三检查有没有错过的信息,可是消息列表除了新闻推送,是空空如也。   我莫名有点紧张,本想先打个电话,但最后还是打算直接下楼,匆匆洗漱后刚迈出公寓大门,就看到严凛也下车了。   快步走到他面前,被那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我急道,“等多久了?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大概是要回答我,却控制不住地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随着他身形的抖动,我闻到了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的香烟味道。   印象里,严凛是不可能抽烟的,我去握他的手,也是一片冰冷。“到底怎么了?”我心急不已,不知道他怎么一夜之间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心里涌现出很不好的想法,不会是他仔细想想后后悔了吧?陈柏还真是乌鸦嘴,我的第一段恋爱竟然维持不到72小时。   严凛回握我手的力度很大,大得快把我骨头捏碎,盯我的目光也很深,深到要把我看穿看透,半晌后阴沉着说,“上楼收拾好你的东西,跟我回去住。”   他很久没用这么狠戾的态度和我说话了,但比起他的脸色和语气,我更为傻眼的还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恋爱的第三天就要同居,这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火箭速吧。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很多拒绝的理由和借口,这次我是完完全全占理的,可他的力度和眼神却让我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我可悲地发现我这个人是如此欺软怕硬,严凛好好说话的时候,我总在讨价还价,可当他这么可怕的时候,我二话不提,唯有服从。   我不敢让他等久,回家火速收拾了一部分必备品,和张宇扬简短地解释了两三句后就再次下楼,一打开车门几乎要被刺鼻的烟味呛晕。   “去后面坐。”严凛说。   后排也并没好多少,我打开了窗户,外面刺骨的风刮得我脑子抽疼,但还是忍住没问他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很久前我就说过的,严凛的嘴异常难撬,如果他不想说,那问一句都是多余,遑论有些事我是知道答案的。   所以我不问他为什么一大早就出现在我家楼下,不问他为什么抽这么多烟,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么唐突地提出同居的命令。   回到他家后也没有任何好转,严凛还是每天沉着脸随时爆发的样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搂得很紧,导致我一连三天被闷醒。   距离假期结束还有十几天,每天和他这么面面相觑着也不是办法,我便提出来要去图书馆。   我们学校毕业时间早,五月份就结业,相应的,论文提交的时间也早,现在开始着手准备一点也不足为奇。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严凛竟然提出要接送我,从每天早上进图书馆,到晚上出来,我几乎没有一点自由时间。   如果不是洛斯利要求刷学生卡才能入馆,我相信他会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写,本身挺烦读书学习的,这会儿都觉得像是监狱放风。   好不容易熬到开学,他每天也要上课,这么麻烦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我就试探着问,“我能自己上下学了吗?”一个月前打死我都想不到,23岁过了一半的年纪,我还有机会问出小学生一样的话。   “嗯。”他颌首,又道,“课表给我”   我愣了又愣,几乎快在崩溃的边缘,吸了几口气,还是把课表的截图发到了他手机上。   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才有些明白,只过了这么十几天,我就已经逐渐接受了这种生活方式,恋爱没我想象的这么难,这样的让步我似乎也是可以做到的。   和我全然相反的是,严凛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一类人,自从我学会了要和他报备自己的事情后,他也变得不那么生硬和可怕,除了偶尔在床上把我折腾到死去活来外,其他方面渐渐回归了温柔的本性。   春节的时候,我们谁都没去聚会,窝在家里叫的外卖,送来的饺子十分难吃,还不如去亚洲超市买速冻的,吃了一半还是叫了份披萨。   吃完饭,等我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看到客厅从没开过的电视上正在放春节联欢晚会的回放,我坐过去看了一会儿,小品演员一个包袱接一个包袱抖,我也跟着笑个不停。   严凛抱着笔记本电脑从书房走出来,坐到沙发的另一端继续打字。   “吵不吵?”我看他来了,要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   “不用。”他制止住了我拿遥控器的动作,说,“马上写完了。”   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和他住了这段时间我才知道,他有轻度近视,一般只在完成很难的分析作业时才会带。   我不住地盯着他看,想起去年的除夕,是何等的悲伤欲绝,竟因为他的两句话哭了。一年过去了,今晚上波城并未下雪,他也和当时截然不同。   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改变很多事,我无比珍惜这一刻,明知道这种幸福是稍纵即逝的,却生出想永久留存的奢望贪念。   “严凛。”我俯身抱住他的腰,也不想是不是打扰到了他学习,“好喜欢你。”   “嗯?”他把笔记本合上,腾出来手把我揽住,柔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觉得你太好了。”我小声说。   笔记本被放到桌子上,我顺势躺在他的腿上,继续看节目,还不如去年,我都没撑到难忘今宵,就睡着了。   做了一个很短暂的美梦,梦的场景是我们继续了刚刚的对话,他很郑重其事地说,会一直对我这么好。   在梦里我就笑了,二十出头,如何敢做这样的承诺,我们之间有这么多问题,有这么多的阻碍,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出“一直”的。所有人给承诺的时候,都是想着要永远,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做到了呢?我不想去深究,他有这个心意,就已足够。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天光熹微,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一缕,严凛在我旁边睡得很沉,他的眉眼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保存。   蝴蝶可以被制作成标本,美景可以被画笔描绘,动人的故事可以被文字记载,但是活生生的人该怎么办呢。   我想起大学时很喜欢照相,是认为摄影可以留下世间所有的美好,捕捉到天地之间人事物的灵动和精彩时分。   可再昂贵的相机,再好的技术,也无法复刻此时我拥有的严凛,他的温度,他的动作,他身上的气味,这些都是照片无法定格、记录的,只有亲身体会,才会知道他有多好。   得到这样的瞬间,我已然觉得足以一笔勾销过往的失落与痛苦,心里那些隐秘的不平衡也渐渐被抚平。   这场比赛,终究还是我赢了。 第33章   春节没过去几天,严凛心血来潮般问我,想不想去Lobster吃饭。   Lobster是波城一家有名的米其林餐厅,主打招牌是奶油焗龙虾。我一向抵触海鲜,立马说了“不。”   “为什么?”严凛走到我身后有点困惑地问,我手敲在键盘上,眼都不抬地说,“不喜欢呗。”   波城最出名的美食就是海产品这一类了,但我读了两年书,一次都没去吃过,单纯讨厌那股海腥味儿。   严凛低低地笑了一声,手绕在我的发梢,又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最近毕业论文写得不太顺心,语气也有点不耐烦,“怎么非要去外面吃?”   他的手停了一下,才说,“过两天是情人节。”   我愣了愣,迅速瞟了一眼电脑右上角的日期,这是我们谈恋爱后的第一个情侣节日,我居然就这么忘了,什么也没准备。   严凛的手按在我肩头,像是有千斤重,我叹了口气妥协,“那就去好了。”   “不想吃没关系的。”他说,“还有很多餐厅,如果波城没有你想吃的我们可以去纽城。”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又马上垂下眼皮,“周四我上午有课,你随便找一家就好。”   “好。”严凛没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间,留下一室安静。   之后他没再征求过我的意见,等到了情人节当晚,下了车,我看到餐厅门口明明灭灭的灯光,和几个写出来和中文无异的字形,才知道我们要吃的是日本料理。   四周静谧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很符合高级日料店的特点,从装潢到环境,一看就是价格高昂,一顿饭顶工薪族一个月的工资。   国内的价格我不清楚,但是在这里,日料几乎是在消费链的顶端,尤其是这样的私人预约制餐厅。   很大程度上,这些虚空的形式都是有钱人的奢侈享受,买的不是食物本身,买的是地位和服务。其实我对情人节真的没那么多物质的要求,他就算点个炸鸡回家,我也比这样开心,我不是女人,不需要这样花里胡哨的仪式感。   穿着和服的日本女服务员一路弓着身子领我们往里走,她都没开口问一句严凛是谁,就跟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一桌预约似的。   和室的障子门被她轻轻拉开,里面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席地而坐,而是很贴合西方人设计的坐式餐椅。   而其他方面却是极致的传统和风,那映入眼帘的精致架柜、墙上的挂画,桌上摆着的古董瓷器……处处提醒着我这里是远超我消费水平的地方。   她安静地又合上了门,等了一两分钟,再回来时,送来的不是菜单,而是两盘刺身拼盘。   饱满的北极贝和鲜嫩的鱼肉片摆在精雕细琢过的冰块上,白花花的样子晃得我心情更加不好,筷子拿起来了又放下。   “怎么了?”严凛看出来我的不开心。   “没怎么。”我忍下心头的郁闷,不想在今天闹脾气,也知道他是为了让我高兴,拿起筷子就要夹菜,又听到他说,“从进门开始就甩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仇日情节呢。”   我动了动喉结,再次放下手里的筷子,与他对视一眼,问,“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他冷冷地笑了声,话题转得很突兀,“以为你会喜欢日本菜,毕业不都准备去了吗?”   原来他都知道。   许久的沉默后,他手指敲打在桌子上,语气透着阵阵讽刺,“睹物思国吗?是不是后悔了?”   闻言我更是无比的如鲠在喉,想反击又找不到他的痛点,半天后挤出来一句,“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情。”   严凛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却继续问着不可理喻的问题,“那现在要你去你会去吗?”   我看了他一眼,不懂这么矫情的问题是怎么出口的。如若在平常,我可能会随口说个“不去。”毕竟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没必要引起他的不快,但我此时一点都没有讨他欢心的意思,咬了咬后槽牙说,“不知道。”   我没再去看他的反应,兀自夹起眼前的一片生鱼片,连调味碟都没沾,直接放进了嘴里。   这家店是真的很新鲜,三文鱼片上的海腥味一品无余,腥得我直犯恶心。   于是,我当着严凛的面又吐了出来。   他忍无可忍般爆发,“你不想吃可以滚。”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等大脑冷静下来时,已经取下衣架上的大衣了。   穿到一半,刚刚那位服务员又推门进来,这回要送的是一盘寿司卷。   她看到我在穿衣服的样子,二话不说跪在地板上开始道歉,嘴里念叨的还是日语,认为是自己服务不周。   我早知日本人是如何谦卑有礼,但还是被这样的场景惊得愣了愣,想去扶她又不知合不合礼数,只好用蹩脚的日语告诉她和她没关系,只是身体发冷才要穿衣服。   重新坐到座位上,室内的空调温度被调到最高,我都能看到盘子上碎冰融化后顺着鱼片纹理流下来的水,   “吃饭吧。”严凛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无尽的压抑和隐忍。   一餐饭都没尝出来味道,结账的时候,我瞟了下账单,眼前又是一黑。   1后面跟了三个零,还是美金。   我没等他刷卡,自己走了出来,发现天空又落下来雪花,心里愈发难受得慌——我又不需要严凛养,可他要的这种约会场所,都不是我能和他一起承担的,这样不对等的恋爱模式太过憋屈。   回去的路上,我无力再强颜欢笑,阖上眼皮装睡,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等半路醒来的时候,发现周边的建筑一概不认识。   “这哪儿啊?”   外面是成片的光秃秃树木丛,看样子已经不在市区了。   严凛不回答我,倒是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如墨的眼眸紧盯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皱了皱眉,不耐道,“什么怎么了。”   “你再这么说话试试!”他突然吼起来。   我被他吓得不轻,不自觉拉紧了身上的安全带,从没觉得自己能这么害怕一个人过,保证现在是肖睿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张了张嘴,还是无法和他坦陈内心的真实想法,生怕显露出半分自卑,只说了个不痛不痒的理由,“我不喜欢吃海鲜。”   “就因为这个?”   “嗯。”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估计没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撒谎的痕迹,声音轻下来,“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下次会说的。”我不敢再拧着他说话,服了软。   即便我已经变相地认错了,他还是没有重新启动汽车,我望着窗外黑黢黢的一片,担忧道,“是不是开错路了?”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   “什么?”我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并没发现任何遗漏。   “上次也是在这里问你的。”他关掉了车厢内的空调,沉声问,“为什么讨厌别人碰你。”   暖风的声音停掉了,一时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我彻底被他搞懵了,我们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他还在执着于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看来不和他掰扯清楚他是打算和我耗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也没到讨厌这么严重的地步吧。”我谨慎着措辞, “就是别人碰我让我不自在,久而久之就尽量避免了。我这是从小的毛病,连我爸妈都不太行,邻居亲戚都说我这孩子养不熟。”   “那我怎么可以?”他问得有理有据。   我无语道,“你怎么就不懂因人而异呢。”   严凛挑眉看我,不明白我意思。   我拿他没办法,通俗易懂地给他举例子,“比方说,有的狗,属于是来者不拒,只要来人就能满地打滚儿敞开肚子给摸,而有的狗就只能跟喜欢的人这样。”   我眨了眨眼看他,表示自己都说到了这份儿上,相信他可以理解。   隔了一会儿,他才挺轻地“嗯”了一声,又说,“我以为,”他不自然地别过头,没再看我的眼睛,“我以为你经历过不好的事情。”   我僵了僵,完全想不到他能误会到这种方面,憋了好久才说,“我是个男的,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很认真地说,“现在变态那么多。”   “没有,真的没有,我打小就生活幸福,心理健康,身体也健康。”看他这么较真儿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怎么不早点儿问我……”   说这话的时候,我脑子闪回了很多片段:在纽城的时候他说“不用”或许不是拒绝,而是担心我害怕;我生日那天他活生生忍下去的欲/望或许也不是因为接受不了同性之间的亲密行为,而是在害怕引起我不好的回忆;表白那晚他帮我做了那么久的扩/张也根本不是因为有耐心,而是不想我太疼……   蓦然明白了很多事,我不由为自己晚餐时狭隘的性子而感到内疚,可还没等我出言道歉,就被他低身吻住了,一开始还轻拢慢捻,后来就难舍难分,谁也不肯先停了。   到底最后是我气息不足,轻喘着攀着他肩膀问,“要在这里吗?”   “算了。”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有点可爱,“我没带。”   “没关系。”我都不知道今天怎么一点底线都没有了,“偶尔一次没事的。”   “不行。”他推了推我,“到时候又生病了。”   他重新发动了车,没过多久,我再次看到了熟悉的道路和建筑。   但他还是没带我回家,而是去了后湾区的文华酒店,酒店和晚餐一样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严凛没去前台登记就拉着我进了电梯,走到门口发现连房间号都是我的生日。   情人节的晚上又能做什么呢?我没什么赔罪方式,只能不停挺动腰肢来迎合他的撞击,可心里却想着这么漂亮的房间,只被我们用来做这种事,属实有些可惜了。   我眼睛止不住巡视周围,华丽的顶灯,中世纪的欧风油画,还有落地窗外斑斓璀璨的夜景。   严凛用的又是面对面的姿势,因而我的任何不专心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看着我。”他不怀好意地磨了磨我敏感点后命令道。   “好——”我不舍地转过头,搂住他脖子。   “喜欢吗?”他毫无章法地撞了几下又问。   我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这么色/情的问题。   “提前三个月才订到的。”   行,是我想多了,他在说房间。   “很漂亮。”我真心夸奖起来,“白天能看到海吧?”   我一直很喜欢海,可惜什海市并没有。一座内陆城市,为什么要起个带“海”的名字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快20年。   严凛看起来不太喜欢我在这种时候问这些有的没的,突然停了动作。   下一秒,我就感到自己离开了柔软的床垫,他托着我的两条腿,就这么走在地毯上。   “干吗?!”这种完全要仰仗他的姿势让我不安,但又不得不更牢地圈住他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来。   严凛抱着我贴到落地窗上,“你不是想看海?”他甚至都没把埋我身体里的东西拔出来。   “大晚上的,能看到什么?!”玻璃冰冰凉凉的,我身体都是裸的,冷得直往他身上靠。   我越缩,他胀得越厉害。   晚上根本没吃两口,我胃里空空的,到最后顶得我实在有点难受了,抓住他胳膊上求饶,“回床上吧。”   “在床上你偏一直看外面,把你带过来,你又说要回床上!”他气得一口咬在我的肩头,怎么也不放。   不过他也没太折腾我,压在这里来了一次就回到了床上。   这次我不敢再有所怠慢,他说什么我做什么,就是酒店里的用品不太合他尺寸,他没用,抽出来抹在了我的肚子上,明显没太舒服的样子,但看在我这么乖的面子上,还是好心抱我去洗澡了。   今天的严凛格外黏人,在家的时候都是我们一人一个卫生间,而在这么设施齐全的套房里,他偏要和我挤在一个浴缸,自己又忍不住压着我在浴池里做,洗澡洗了半天,洗到最后连着水都脏了,混入了那些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白色丝缕。 第34章   情人节的这场雪是波城这一冬最后的一场雪,二月过半,积雪消融,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了。我来严凛家时并没带够换季的衣服,找了个周末的晚上回去拿了一趟。   一进屋,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突然蹿到我脚底,我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灰色的猫,我立马尖叫起来,“张宇扬!”   他从卫生间冲出来,看着我讪讪道,“怎么到的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把它抱进去……”   说来丢人,我有点怕猫,因此从来都是躲着这种小东西的,刚和张宇扬合租的时候就说好了不许养宠物。   “你先别生气。”张宇扬底气不足着说,“前几天下雪,我看它都快被埋在雪里了才抱回来养了几天,等天暖和了就送走。”   我看了看家里布置好的猫爬架以及各种宠物用品,挑挑眉道,“我看今儿就挺暖和了。”   张宇扬脸色尴尬起来,搓了搓手要再想借口。   “随便你吧。”我挥了挥手大度地不再为难他。   反正一时半会儿严凛没有还我自由的想法,他要养就养吧,可……   “你到时候回国,这猫咋办?”我扭头又问了一句。   “噢,正想和你说呢。”张宇扬挠了挠头走过来,“我过两天打算去加州面试几个公司,要是有戏,就留在这边了。”   我诧异地看他,认识这么久,他还从没提过有留在美国的计划,怎么突然起了这种想法?而且张宇扬读的是计算机编程,这种热门专业,不可能在国内找不到好工作吧。   “我想了,这边的环境更合适我,回去也就是当个程序员,没意思。”他这么说。   “那祝你面试成功喽。”我感觉他也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和我一起连水电费都不知道怎么交的毛头小子了。   收拾衣服的工程不算小,即使有张宇扬的友情帮助,我们也整了好半天,摆满了四个大纸箱,从春天到夏天,把我留在这里的所有剩余衣物都装了进去。   看着整整齐齐叠好的短袖T恤,我脑中又是没来由的混沌,真到夏天的时候,我会在哪里呢?还能住在严凛家吗?有必要把这些都一起带走吗?   想到这些,我拦住了张宇扬要帮我继续打包的动作,道,“夏天的就先算了。”   “啥?”他像是很不解。   我低下头,补了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夏天的还是先放在家里吧。”   “你不拿走?咱这房子就租到6月30号的吧。”   “不拿走,我到时候再回来打包。”   “行吧。”他没问什么,又把胶带拆了下来。   收拾好衣物要出门的时候,那只小灰猫又过来闹个没完,我穿鞋的时候也一直蹭来蹭去,我不太敢碰它,喊来张宇扬把它抱走。   “Lily还挺喜欢你的。”张宇扬笑道。   我皱起眉嫌弃地说,“你怎么给只猫起这么娘的名字。”   “因为我们家Lily是个小女孩儿啊。”张宇扬像个慈祥的老父亲,抚摸着怀里的猫,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腻歪肉麻的词儿能把人酸倒。   我翻了个白眼,抱起箱子准备出门,不知张宇扬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看我摞着抱两个箱子不方便,主动帮我拿了一个。   进了电梯就听他欠欠地问我,“夏优,你这都多久没和我们吃饭了?那谁管你这么严?”   我撇撇嘴,道,“人家有名字好吧,而且什么管不管的,我是自己觉悟高不和你们胡混,你要真能面试成功,我连请你吃一周的饭。”   “呵呵。”   “真的不是他管我。”我看他没信,赶紧为自己正名,“我们是平等关系好吧,我还不至于被别人指手画脚。”   谁料电梯门一开就是严凛站在门口,正准备上楼的样子。   严凛看了我们俩一眼,从傻愣着的张宇扬手里接过箱子,却冲着我说,“又不接电话。”   他这么习以为常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几句狡辩全白搭了。   “走吧。”他又说。   我像被训练好的某种宠物狗一样跟在他后面走出了电梯间,回头用口型对张宇扬说了句“再见。”   张宇扬憋着笑,但还是不想太伤我面子地也用口型说了句“保重”。   等坐到车上,我一按亮手机就看到列表里显示的三个未接来电,气不打一出来地问,“你是有急事儿?”   “嗯?”   我把手机举到严凛面前,恼火道,“我上去了不到一个小时,有必要一直催吗?”   “没要催你。”他拉上安全带,启动汽车,“怕你一个人拿不了。”   “如果我需要帮忙的话,会主动问你的。”   “你会吗?”疑问句被严凛说成了质问句,“刚刚不就是找别人帮你的?”   “……”   又是这种进行不下去的对话,我不再和他对峙,撇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严凛这种控制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既无力又窒息,只能不断地后退,因为不想争吵也因为习惯性的服从。   我一再压榨自己的生存自由,可我天性并不服约束,这样下去,迟早要爆发。   我悄悄从玻璃的反光里看他一眼,还是一言不发的样子,知道他也不喜欢我这样的态度,如果是我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对方不感激还挑三拣四,我肯定加倍恼羞成怒。   我不想成为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又主动去拉严凛垂下来的手。   严凛好哄的要命,只要我这样低一低头,他就可以对一切既往不咎。   可这样真的能长久吗?我拿不准他的心性能维持到哪日,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我为自己这种逃避而感到担忧,但既然说不清未来,那就只好先把握当下了。   短暂的周末就这么结束,再次去上学的时候,我为了力证自己并没有饱受严凛管制,特意请张宇扬在食堂吃了顿午饭。   他倒是不客气,蹭完吃喝后还要我去帮他去喂几天猫,并再三保证面试完就火速回来,一天也不会多麻烦我。我心想每天这么折腾几次,还不如我先住回去一周呢,答应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和严凛开这个口。   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要生气,我忐忐忑忑了两天,最后选了个自认为合适的时机。   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后,我窝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开头,“想回去住几天……”   “不行。”我后续的理由都没说就被他两个字否决。   “你先听我说啊。”我翻到他身上趴着,小声恳求,“张宇扬要去加州面试,家里养的猫没人管,我得过去照顾几天。”   “你还和他养猫了?”严凛的语气陡然不悦。   “不不,搬来你这里他才养的。”   他阴晴不定的脾气越来越难琢磨,但现在有求于他,只能先低声下气一点,虽然我也不知道回自己家为什么要申请他的批准。   “拿到这里来养。”   “啊?”我撑着他的身体坐起来,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严凛几乎是有洁癖的,保洁一周来两次都嫌不够,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到处搞破坏的小动物。   “还是别了,我去喂了再回来吧。”   “他什么时候走?我陪你去接。”严凛一副毋庸置疑的姿态,根本不理我后面的话。   说话间,他手往下重重一压,我腰也跟着塌下去,又贴上了他的身子。   他像是识破了我的预谋一般,逼着我坐在他身上自己动,可我已经体力透支了,两下之后还是闹着求他在上面。   去接猫的那天,严凛不肯再在车上等着,和我一起上了楼,开了门,张宇扬脸色也是一惊,好在那只叫Lily的猫喵喵叫个不停,一定程度缓解了这种尴尬。   张宇扬平时是个粗心大意的直男,养了猫之后却格外细致起来,分门别类放好了猫的各种用品,又蹲在地上给我表演了半天如何使用猫砂盆。   最后不舍地把Lily关进一个小笼子里,转头对我说,“具体事项回头我发给你,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打电话也可以,我24小时都在。”   我乐道,“你就很专业吗?”他养猫都不超过一个月,哪里来的这么充足的自信。   张宇扬说不过我,把笼子交到我手上庄重地说,“那就拜托了。”   琐碎的宠物用品严凛都拿了,我就拎了只猫。张宇扬本来还要送下去,我挡住了,“好了,你不是要准备面试吗?会替你照顾好的。”   猫倒是挺乖的,就是叫声刺耳,上了车我就把它丢到了后座,回头一看严凛正目光幽深地盯着我看,好像在斥责我这么冷漠无情的做法。   “我怕猫……”我说。   “嗯。”他没多说,只是一路上开得比往常慢许多,避免了颠簸,踩刹车都轻缓了不少。   回到严凛家里,我一个字不记得那些冗杂的嘱咐,对着那么多东西毫无头绪,反而严凛像个认真的学生,一字不落地记下来张宇扬的话,安安静静地摆好了猫需要的猫砂盆和爬架网。   这猫也出奇地黏着严凛,严凛走到哪里它就走到哪里,我一直以为猫是很不亲人的,它倒是完全不认生。而严凛就更他妈奇怪了,一点儿不撵它,由着它跟来跟去,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甚至,他晚上还给猫热了罐头,他都没给我做过饭!   我只当是他新鲜劲儿没过,不曾想要睡觉的时候,他还迟迟不进来,和猫在外面玩。   我倚在门框上,不怎么经意地提醒,“我要睡了,你一会儿进来小声一点。”   他这才终于放下了猫,进了卫生间洗漱。   睡到半夜却被凄厉的几声惨叫惊醒,严凛也醒了,我问他,“这什么动静?”   “猫叫春。”   “……”   “睡吧。”他哄小孩一样揉了揉我的脑袋,又把我搂进了怀里。 第35章   第一晚只是个开头,后面两天这猫越来越变本加厉,不仅晚上睡觉叫,白天也叫个不停,如果不是严凛家隔音好,我觉得上门骂街的邻居一定不会少。   连嚎了两天,赶上周末,我被它叫得愈发心烦意乱,对着电脑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于是我打算把它关到最里面的储物间里,这套房子其实是三居室,只不过户型最小的那间被堆了些杂物,放一只猫绝对绰绰有余。   可严凛马上对我这样的决定感到不满,他把猫抱起来,走进了书房,关门前跟我说,“这样总行了吧。”   行你妈了个头,什么叫玩物丧志,这就是。   写了一上午还是灵感贫瘠,我破罐子破摔打开视频软件看起来电影,广告还没放完就进来一封邮件,来信人显示的邮箱后缀是smart option.ltd。   是个企业邮箱。   是那个去年曾经买了我版权的迈城广告公司。   一种突如其来的忐忑涌上心头。   我关掉视频,打开了邮箱,和猜的差不多,是一封邀请我参加春季面试的招聘广告。   这样的邮件他们大概会给所有稍有合作过的人群发,我应该就当作没看见,让它和所有垃圾广告一样躺在我的收件箱里。   但我还是控制不住点了进去了,控制不住读了上面的几行字,控制不住盯着那张五彩缤纷的海报图发呆,控制不住想起上次那个被我卖掉的故事。   我写的很简单,是一个亚洲小男孩因为没考到数学满分而不敢回家并滞留在学校旁的快餐厅里的故事。   他没什么钱,只能一杯杯续免费的汽水,餐厅的老板看他可怜,在门口的流动雪糕车里给他买了一份三色球,然后进行了一番安慰和鼓励。   这么平平无奇的心灵鸡汤他们买下来后,改编成了迈城一家本地冰淇淋店的宣传片。   我本以为我所提供的仅是文字,而广告是视频,这属于两类完全截然不同的表现方式。可他们发给我初版样片的时候,我还是难以言喻地激动了,好像见证了一个崭新的生命体——他完全脱离了我,又完全属于我,无论是何种方式呈现,这都是我的作品。那种心情,千金不换。   我是从来没想过要留在美国,可是同样的,我也从来也没有明确过回国后能做些什么,多一种选择未尝不可,再说又不是我去面试,人家就会要我,只是试试而已。   我往下拉了拉,想找报名链接,可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都没找到,只好原路返回给发件人,配上了表达自己愿意参加面试的回复语。   明明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我却浮想联翩起来,如同下一秒就要改变人生轨迹,定居到这座沿着加勒比海的热带城市。   我泡在美好的遐想里,后知后觉想起严凛,这种事,好像应该与他知会一声。   不知怎么,我手心渗出了虚汗,紧张得连敲门都忘了,直接按下门把手,走进了书房。   眼前的景象让我再次刷新对严凛的认识。   猫就堂而皇之地趴在桌面上,一只爪子扒着严凛打字的左手,懒懒散散,一副惬意而恃宠而骄的样子。   我心里装着事儿,没空管这个,只觉得严凛或许过于放纵了一些,往前挪了两步,想引起他的注意。   猫率先反应过来我这个不速之客的靠近,立马站起来,走到桌沿边上,用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瞪着我,似乎在护主。   严凛大概怕猫摔下去,一只手又把它拖回来抱到身上,另一只手摘下眼镜,没什么情绪地问我,“有事儿?”   我干干地笑了两声,打好的腹稿又开始忘词,刚回想出一句,再一抬头就看到猫一下又一下地隔着裤子舔严凛的裆部。   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脑袋顶,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伸手要把猫拨开,全然忘了自己怕猫的事情。   然而严凛的手比我快,比我先一步把猫重新放回了桌面上。   “把它弄出去!!”我再也受不了了。   严凛经历了一只母猫的“性/骚/扰”后依旧毫无波澜,淡淡道,“等会儿就抱出去,你先说你的。”   转移了阵地,这猫也没停止挑衅我,它高高抬起自己的臀,尾巴翘到一边,前面两条腿匍匐在桌面上,一个劲儿舔严凛还搭在桌子上的手指。   这是什么意思,但凡看过半集动物世界的人应该都明白吧,但严凛看起来不懂,他还以为是猫在撒娇,轻轻抚摸了它的毛发,顺着脊椎到尾巴根,刺激得这只猫迅速发出发情期动物的求偶叫声,又媚又软。   我心理逐渐扭曲,不过脑子地说出很变态的话,“你是要操它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想操它?它看起来会很享受的,如果你要继续,那我先出去了。”   话音未落,就听严凛轰然起身,猫吓得立马蜷缩起来,翘起的尾巴都卷进了毛里。我竟有点儿羡慕它,我没比它少害怕多少,但还没有蜷起来的生理功能。   “开玩笑也要有个度。”他手上青筋都迸出来来,最后就说了句这么索然无味的警告。   “没开玩笑。”我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话,“你有这癖好我不拦着,不耽误你时间了。”我退了出去,算得上轻缓地合上了门。   走回电脑前,看到邮箱里已经有回信了,上面提供的面试地址就在波城,我都不用多此一举坐飞机,如此一来,我更不用先和严凛说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谁都没先说吃饭的事情,一点多钟的时候我实在饿得不行,去厨房煮了包方便面。   水都没开,严凛就从书房出来了。   我尴尬地回身,不怎么自然地问,“要吃吗?给你下一包。”   “嗯。”   因为加入了严凛的缘故,我调料包不敢全下,他口味很淡,吃饺子都不蘸东西的。   可清汤寡水的方便面失去了魅力,我一根一根挑起来,本身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又吃不下了。   “好好吃饭。”严凛敲了我的碗一下,说。   “没什么胃口。”   “要点外卖吗?”   “算了,晚上再说吧。”我说着要起身倒掉碗里的面。   严凛按住我要端起碗的手,道,“你刚要和我说什么?   “想问你中午吃什么来着。”   “那会儿才十点。”   “我十点就饿了不行吗?现在是饿过劲儿了。”   他不再问下去,缓缓放开了我,也放下了筷子。   还好这里有洗碗机,我不用饿着肚子还要伺候这些锅碗瓢盆。吃完饭没多久,严凛就要出门,说是要带猫去趟医院。   “不至于吧?”从没听说过有猫因为发情要到医院去,张宇扬不在,我们肯定不能擅自给它做绝育啊。   “还是去看看吧,它好像很难受。”他抱着猫就出了门。   关门声响起后,我无比绝望地瞄了眼日历,张宇扬还有四天才能回来,可我已是一秒也忍不下去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下午五点的时候,严凛还是没回来,给猫配种都他妈该完事儿了吧?   五点半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当然我还是不好意思直接问他怎么还不回来,委婉地说自己准备点外卖,他要不要吃。   严凛所处的环境绝不是宠物医院之类的地方,嘈杂又混乱,混杂着粗犷的吆喝声,仔细一听,似乎还是中文。   “先别订。”他说,“我顺路买了些吃的,马上回去了。”   “噢,好。”我没多想又挂了电话。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过一刻了,双手拎着的袋子来自唐人街一家连锁粤式茶餐厅。   “猫呢?”我问。   严凛脸色罕见地尴尬了一秒,什么也没说又出门了,几分钟后才把猫抱了上来。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食物重新加热端上了餐桌。外带回来的菜品丰盛,有干炒牛河,避风塘炒鸡翅这类热菜,还有虾饺、烧卖这样的小食点心,单独放在盒子里的是两份精致包装的生滚牛肉粥。   粥不好用微波炉,用锅加热后溢出来阵阵香味儿,闻起来让人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医生怎么说的?”我主动问他。   “嗯?”严凛慢了半拍,含糊其辞地说,“没说什么,就是正常生理现象。”   “是吗?”我存心逗他,“去的哪家医院啊?能顺路去唐人街。”   唐人街寸土寸金的地方,我不信会有宠物医院开去那里。   “没记名字,随便搜了一家评分高的——好吃吗? ”他话题转的倒是很快。   “还不错。”我道。   美食拥有治愈一切的能力,和谐的一餐饭中止了这场因猫而起的冷战。   其实,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和一只猫争风吃醋。大度本是我最大的优点,即使谈恋爱了,我也没翻过他手机一次,偶尔他回来晚了,我也不多过问半个字。   今天确实是非常失态的做法。想来想去,我觉得是因为严凛对猫也展现出了娇纵的一面,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降低自己的底线,这一点让我极度不爽,因为这是我的特权。   可能严凛对之前的女朋友也这样过,但我没看见就不算,现在这这猫让我看到了,我的地位受到挑战,所以不开心。   可说到底,严凛会对猫这样也是因为我不想碰,那四舍五入还是为了我,这么想想,我舒服了许多。   ps:明天要坐飞机,如果北京20点前没更,那就是要等24点后了~争取不让大家等哈。 第36章   一只猫所具备的占有欲远比我想象的强大,再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它已经不甘心放严凛和我同床共室了。   除了不停歇地鬼叫抗议外,还开始挠门,尖锐的爪子刮在门板上,发出和抓黑板类似的生化噪音。   我忍了半天,等到严凛从浴室出来,勒令他赶紧出去把猫关笼子里。   严凛脸上浮现出不舍的为难表情,我看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冷说,“那你让它进来吧,我去客卧。”   我掀开被子就跳下床,可直到按下门把手也没等到他说一句留我的话。   打开门,苦等已久的猫看都没看我一眼,飞蹿进来找严凛,   我心灰意冷地进了客房,已经很久没在这里睡过觉了,此时竟有种被打入冷宫的凄凉感,心里也是酸酸的,也不知道严凛会不会真的让猫上床。   短短三天,我竟沦落到和一只猫争宠的地步,暴躁着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时,有人缓缓推开了门。   他动作很轻,说话也用的气音,“它睡了,小点声,和我回去吧。”   原来不是怕吵醒我,是怕吵醒那只猫,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我困了,懒得动了。”   “那我陪你。”身边的被角被掀开,一阵冷空气后是熟悉的炙热体温。   我本不想理他,可亟须什么来证明严凛是专属于我的,收了收手臂,抱住了他的腰,又有种赢回一局的心情。   “又撒娇?”他摸摸我的头发,这种连人都受不住的亲昵更何况外面那只小畜生呢。   “什么叫又啊。”我不满道,明明很少这样的好不好。   “那你承认自己在撒娇了?”   “你真是……”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脸,愤愤地把手伸进他的睡衣里,打击报复。   他并没躲,反过来问我,“手怎么这么冷。”   “这屋空调好久不开了,有灰,开了一会儿又关了。”我闭着眼睛说,双手肆无忌惮地在他背后的皮肤上摸来摸去,把他当人肉取暖器。   严凛轻叹了口气,把我整个人箍进怀里,冰冷的脚抵在他腿侧的肌肉上,渡过来的丝丝暖意化作无形的屏障,把我保护在其中。   所谓肌肤相亲说得就是这种感觉吧。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我身体某处也随着上升的温度而渐渐复苏,有抬头的趋势。   我现在已经不会不好意思了,恬不知耻地蹭了蹭他的腿间,软绵绵地叫他,“严凛……”   他好像笑了笑,可还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义正言辞地说,“睡觉。”   严凛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拒绝我的,一次也没有。   “你还在生气吗?”我想到白天在书房开他和猫的黄色玩笑。   “生什么气?”   “我说你和猫……”   “……”他不讲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   我就知道他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可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他消气。   仰头舔舔他的嘴唇,是薄荷的味道,舔舔他的下巴,是须后水的味道,再想往下的时候,他却拉住了我,“真把自己当猫了?”   我咬在他的耳朵边说,“当然不是,猫又不能被你/操。”   严凛呼吸都乱了,抓住我胳膊,反身压到我身上,“到底想干吗?”   “想你操/我。”   黑暗的空间让我放下了所有羞耻心,说出毫不顾忌人类形象的话。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俯下/身赏了我一个吻,“第一次见小公猫发情的。”   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给我浇了盆冷水,我当猫也是公的,不如女生可爱,撒娇都像作怪。   我不要他再亲我,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严凛被我挑起了兴头,又紧急熄灭,很是恼怒地把我掰回来,“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你还是更喜欢女人对不对?”面对这种问题,我实在憋不住委屈,直接说了出来。   他伏在我肩头的手都在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心虚,半晌后说,“没有。”   “那你谈那么多女朋友。”   “要我一个一个讲吗?”   我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是他自己主动要说的。   他开门见山道,“陆方禾,你们学院的,谈了三个月。”   “嗯,我认识,为什么分开?”正所谓前人之鉴,后人之师。   “她提的。”   我想起来陆方禾给我的“忠告”,揶揄道,“是哦,她和我说你谈恋爱不用心来着。”   “她还和你说这个?”严凛的语气紧张起来。   “翻译课无聊的时候聊起来的。”   严凛在黑暗中也能精准地刮到我的鼻子,笑说,“挂了一次还敢不听讲。”   “你怎么知道?”   严凛没回答我的问题,继续数着他的情史,“第二个,就是白苒,你也见过。”   白苒,好久没听到这名儿了,还是那么膈应,第一次见面就哭鼻子的事儿我能记一辈子。   可我又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啊,中间还有一个呢,连问道,“你不是在外语大还有个吗?”   “她不是。”严凛否认,“是报纸胡乱写的,只是我妈的一个学生,见过几次面,没有什么。”   “你妈还收学生啊?”严凛母亲曾是同传界的女神级人物,但结婚后就深居简出地很少露面,更没听说过会教人。   “嗯,她会在几个大学的英语系里选人,私下教。”   “哦……”这种特优生才有的待遇我当然不知道了。   本科时,我学得最烂的就是翻译,尤其口译,普通的对话我还可以,但是涉及到诗词歌赋或者是专业的知识我就歇菜了。   当时口译班分层,我就是最底层的那个班。信、达、雅三个标准,老师只要求我们班做到“信”。   像我这样的,怕是永远不会符合严凛妈妈的挑选标准,各个方面的。   我回想的时间过长,严凛出声打趣,“你不会是也想学吧?”   我摇摇头,跳回上一个问题,“那你和白苒怎么分的手?”   “你不知道?”严凛听起来很诧异。   “不知道啊。”   这事儿还是严潇告诉我的,她一个小孩能知道啥。   “你那朋友……”严凛应该是不知道江飒的名字,“她没跟你说过吗?白苒在国内有男朋友,去年毕业回国就订婚了。”   “哈?”我很尽量地去理解他话的意思,“那她干吗还和你在一起?”   “父母之言。”   我还是不明白,问了句,“什么意思?”   “白苒父母一直反对他们的关系,当时为了不让家里去为难对方,就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没看出严凛还有这样普度众生、舍己为人的菩萨心肠,毕竟在外人看来,他这两段恋爱,一个是被甩,一个是被绿,都很不光彩。   我甚至觉得他找我,是因为和我不会出现以上任何一种情况。   一时谁也没再说话,严凛倒成了先开口的人,“想什么呢?”   “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有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明明有很多条线索却都寻不到底。   “不是你自己追我的吗?”严凛似乎又想把问题推到我身上。   “追你的那么多,怎么就是我了呢。”   “而且,你之前那么讨厌我,为什么突然肯接受了?”   我越问越心慌,陷入在重重迷雾中,不知要如何厘清。   “你觉得突然吗?”严凛反问我。   “我……”细想之下,惊觉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笃定的事实。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静了几秒后,我再度发问,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仿佛解决了这个困惑,其他问题也都能逐个水落石出。   “别问了。”严凛武断地终止话题,攥住我的手,“不许再问问题。”   外面适时地再次传来凄厉而哀怨的叫声,应该是猫又醒了。   它很聪明地一间一间搜了房间,到了我们这间,并没推开,坐在门口喵喵叫唤,表示自己已经侦破了我们的踪迹。   我戳戳严凛的脸,问,“……怎么办?又开始了。”   “先睡吧。”   “这么个叫法怎么睡?!”   严凛把手罩到我的耳朵上,三秒后松开,问我,“还能听见吗?”   “什么?”   “猫叫。”   “听不到。”   严凛说了声“好”,再次把手捂到我的耳朵旁边。   我笑起来,“抽屉里有耳塞。”   他跟没听见一样,还是不挪开手,他偶尔的这类做法我真的不太能理解,固执又幼稚。   不过人的手确实比堵在耳朵里的海绵舒服多了,我靠在他的掌心里逐渐起了困意。   恍惚中,严凛说了句话,声音很小很小,但因为离得近我还是听到了。   第一秒的时候我以为是哄我开心的蜜语甜言,想笑话他就算不会说情话也不能这么说假话。   而后那笑声却都堵在了喉咙里,也堵在了心里,好不容易捂热的身体再次冷了下去。   丛生的疑虑随着过往的经历在脑海中翻滚,我几乎控制不住按亮台灯质问他的冲动。   他说的是,“一直喜欢你。” 第37章   第二天是个万恶的星期一,上完课回来竟发现严凛在收拾箱子。   他走的很仓促,只说是有事要去金山市一趟。就这样,还没等到张宇扬从加州回来,严凛也飞了过去,留我一人在家里和那只猫大眼瞪小眼。   我秉承着一贯的好习惯,并未多问,但当晚就在外网新闻上看到严凛父亲来美的消息。   报道上说,他父亲几年前回国卸任后逐渐有了发展商业的谋划,在三年的保密期解禁后就迫不及待飞来北美开拓市场。   这不算长的一段话里,前半部分是我知道的,后半部分是我不知道的。   我刚得知严凛身份时就搜索过,虽然查不出什么东西,但也懂得这是应该敬而远之的人。然而这么几年过去,“警报”一直存在着,我不仅没被怎么威胁过,还顺利“得手”了。在这一点上,我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是个无比幸运的人。   而后面说的“转政从商”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也难怪严凛要转去商院了——他跟我提过一两句,转学回国前读的是建筑学。   当然,这些也只是外国人的一面之词,不能全然相信。   我匆匆又扫了几眼,照片不少,就是没一张是拍清楚严凛父亲脸的。但我还是不放心,一天点开软件八百遍,生怕严凛也被人拍到,他是很讨厌拍照的,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我那么喜欢照相,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从来都要离我的镜头几百米远。   知道严凛这几天一定很忙,我并没有去打扰他,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又被他的电话吵醒。   接起来他又不出声,等了几秒,才问,“在干什么?”   我诚实回答,“刚睡着。”   “这才几点?你又……”他质疑到一半停了下来,静了会儿开始道歉,“对不起,忘记有时差了。”   现在是波城的深夜十一点半,但严凛所在的西八区,刚到晚上八点半,正是休息放松的黄金时刻。   “没事儿。”我坐起身按亮了台灯,主动问他今天的事情办得是否顺利。   严凛没有和我言明,我也问得含糊,即使我们都心知肚明他是去见谁,做什么。   “不顺利。”他语气低落下去,“一直在工作,晚饭都没吃,分析报告修改了几遍对方还是不满意。”   “谁敢对你不满意啊。”我不是用恭维的话哄他,是确实没见过有人会对他做事有异议。   “我爸。”他说。   “……”   这么直接的回答把我噎死了,一边是没想好回什么,人家家务事岂是我能置喙的;一边又闪回到严潇和我提过的,“哥哥很累、很辛苦”。   严凛显然没指望我能对这件事发表出什么评论,也想到了我不敢随意对他父亲进行声讨,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几天很忙吗?”   “没。”   我只敢说一个字,怕语气泄露忐忑。明天就要去广告公司面试了,但拖到这会儿我还是没和严凛提过只言片语。   过了今晚,又算是我要“先斩后奏”了,可对于任何涉及到未来的问题,我都不知要怎么和他开口,所以我选择逃避般的 “沉默”。   “不忙的话,”严凛声音突然变得很低,不知是旁边来人还是单纯要恐吓我,“为什么不联系我?”   平时住在一起,甜蜜亲昵的话也就当面讲了,我们手机上的交流大约都是几点回家,买什么牛奶这样的小事。这两天他出门不在家,我一是不想打扰他,二是还真没想到什么要找他聊的话题,因而对话框里的时间的确还停留在两天前。   “怕你忙啊。”我慢吞吞地找借口,“再说你又不是不能打给我。”   严凛被我堵得没话说,但也不挂电话,听筒的另一边传来他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   这样的声音对我来说似乎有催眠的魔力,我关上灯重新躺下,手机贴在耳朵边,好像他还躺在我身旁。   我想到大学时总抱怨陈柏和他女朋友睡前打电话扰民,如今自己体会了才知道是真的舍不得。   “猫什么时候送回去?”严凛一句话打破了今夜如此浪漫的温馨气氛。‘   “……”   我一言不发,严凛反倒笑起来,“这几天要下雨,你送回去的时候就不要打车了,开我的车吧。”   在他讲这句话前,我打算的是让张宇扬自己来领,被猫烦了这么久,我可没那么好心送佛送到西。   “知道了。”我答应下来又问,“车钥匙在哪儿?”   “……就在餐桌上。”   “好”我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严凛很快说,“睡吧,晚安。”   翌日的面试地点有点远,我地铁坐了一个小时才到。高耸的写字楼里都是类似的创意公司,等上了楼,才发现来面试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但只有我这一张是亚洲面孔。   轮到我的时候,面试官是一位算得上年轻的亚裔女性。   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和我来自相同的国家,但身在异国,我还是严谨地全程用英文与她沟通。   她似乎对我很了解,问的几个问题都围绕在我上次写的故事上,那些面试的模板和套路我是一句没用上。   面试结束的时候,她告诉我结果会在一个星期内通过邮件告知,可等到我推门出去的时候,又听到她直接说了“congratulation”。   她这一句“祝贺”让我直到坐上地铁的时候心都是慌的。这样的创意岗位能留给留学生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我未报太大的信心。可试试看的事情却如此意外地得到了垂青,如同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看似只是微波轻荡,实则激起底面的千层巨浪。   如果我要接受这个offer的话,那护照怎么办,签证怎么办,怎么和家里说,以及,怎么和严凛说?这些与之而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麻烦,一件比一件头疼。   张宇扬发来的航班信息短暂地将我从这些迫在眉睫的烦忧中拉回来,比起父母和严凛,他倒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我决定明天还猫的时候好好和他探讨一下。   住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贫嘴贫习惯了,这么久没和他聊天还真有些不适应。   航班是晚上九点到的,我过了十分钟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直接来停车场。   “你来接我了?”张宇扬不但不感谢,语气里还透露着惊恐。   “昂,赶紧下来的,超时了你交停车费啊。”   张宇扬或许真的很心疼那几块钱,不到一刻钟我就看到了他拎着个大箱子急匆匆地找车。   “这里!”我从车窗里探出一只胳膊,喊道。   拉杆箱的轮子声迅速逼近,张宇扬没管我敞开着的后备箱,直接走到窗户边,弯下/身问我,“就你一个人?”   看他眼睛止不住往车里面瞟,我明白过来,笑道,“当然就我,严凛去加州有事儿——我说,你不至于是害怕他吧?”   张宇扬没搭理我的话,把箱子塞进了后备箱,颇为自得地上了后座,对我说了声,“走吧。”   “操,我是你司机啊?”我边启动车,边回头骂他,看到他已经从笼子里把猫抱了出来。   我皱皱眉,“小心掉毛,这可不是我的车啊。”他就算和我随便惯了,也多多少少要忌惮严凛吧。   张宇扬“切”了一声,马上反驳,“人家可比你有爱心多了,才不会嫌弃我们Lily。”   他不提还好,提到这个,我就很来气。   我抿嘴不语,张宇扬却还在继续讲,“我看他那么喜欢猫,你们不考虑养一只吗?”   我抽抽嘴角,“你不要自己养了这种麻烦的东西还来怂恿别人。”   “我才没怂恿,”张宇扬矢口否认,“是他自己来问我在哪儿买的。”   “什么?!”我一脚恨不得踩爆油门,忍了又忍,最后咬牙切齿地问,“那你告诉他了吗?”   “我怎么告诉他啊。”张宇扬咯咯乐起来,“都说了是我捡来的猫。”   “……”一阵沉默后,我渐渐恢复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疑惑道,“他还和你有联系?”   这太不寻常了,严凛是不怎么加人的。   “上次DC枪击案的时候加的微信,问我能不能联系到你。”他说着说着又补充,“是江飒推的。”   “知道了。”我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我没看到的地方,严凛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一直觉得他不了解我,可生活中的点点细节又都告诉我他对我的熟悉程度并非两三个月恋爱能积累起来的。   那晚我没真的按亮灯问他,因为心里还是不信,怕自作多情,也怕无言以对。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一直喜欢。”那过去的时间里,他又是怀着何种心情看待我?又为什么要重重否定,丝毫不给机会?这些我想不通的事情都和我还无法开口的面试通知一样憋着嘴里,埋在心底。   ps:sorry大家,这几天有时差,所以会晚些,大概也就这会儿吧。。明天休息哈。   我写着写着今天的,想起来上次时区打错了,是西八区西八区西八区。。。。。 第38章   转眼已经下了机场高速,我想起还有正事要与张宇扬聊,稳了稳心神挑起话题问他,“面试得如何?”   张宇扬专心致志在撸猫,没有认真回答我的意思,无可无不可地说,“凑合,有家洛城的软件公司可能可以。”   “什么叫‘可能可以’?说点儿靠谱的。”我道。   “offer给是给了,就是签证类型还在谈。”他说。   听这语气,应该是稳了,我不再拘束,可又头一次发现连和张宇扬开口都这么费劲,想了很多委婉的话后仍支吾着说,“我……我好像也有一个工作机会。”   “啊??”张宇扬如我所料地惊诧,“你怎么现在才说?面试了吗?在哪个州?”   面对他的几连问,我选择性答道,“面试就在波城,工作是去迈城。”   “迈城?”张宇扬的音量陡然高了一个八度,“那是什么鬼地方,有亚洲人吗?你小心是被骗了。”   我简短地和他说了一下来龙去脉,他还是一脸不大相信的意思,最后问我,“他们同意给你办签证了?”   “还没,我还没收到确认的邮件呢。”   “那你跟我这儿说半天。”   “……”   “总之我告诉你啊。”张宇扬给我分享他的求职经验,“一个公司如果诚心想要招你,会主动给咱们这种留学生提供H类签证,他要是给你搞别的,就说明随时有鸽掉你的风险!”   “什么叫H类?”我只知道分留学签证和工作签证,还不知道这东西按字母排等级。   “简单来说,H类代表着我们现在能获得的最稳定的身份类型,等于上了个‘工作保险’,公司不敢随便克扣你,你也能享受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而且一次管六年,之后转绿卡也方便,拿了绿卡,不就一劳永逸了嘛。”   张宇扬随即补充,“不过这种签证名额可是要先抽签的,运气差点儿的,想给你办都没辙。”   我听得云里雾里,嘴上说懂了,脑子里还是乱成浆糊,打算回家再上谷歌研究一番。   “你真要去吗?”张宇扬又问。   “不知道。”我自己也拿不准主意,“等offer下来再说吧。”   送完他回家的路上,我还在琢磨签证,这种麻烦事儿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张宇扬的话很大程度上劝退了我心里燃起的星星之火。   两天之后,严凛也回来了。   航班号他早给过我,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没说自己要去接他,掐着降落的时间到了机场。   波城天气不佳,早春的雨带着透骨的冷意,我下车去机场里的咖啡店买了杯热巧,走回来的路上严凛给我发来两个字,“到了”。   正欲回电话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眼熟的魁伟身影。   “肖睿?”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那人应声回头,看到我先是惊了惊,而后灭了烟头朝我走过来,皱着眉问,“你也是来接严凛的?”   “呃……”我缓缓点了点头,心里知道这是撞上了。   肖睿眉头越皱越深,不悦道,“他怎么回事儿,跟我说有事要讲,又把你喊来。”   “不是不是,”我慌忙解释,“我没和他说来接他……你们有事儿说事儿,不用管我,我先走了。”   “得了。”肖睿意味不明地“哼”了声,“你千万别走,到时候回去又告状说是我让你走的,我可担不起这罪名。”   我瞬间哭笑不得,原来在他心里我是个天天告状的小人。   “我不会说的,他找你来肯定是急着和你聊工作,我回家等他就是了。”   “那……”肖睿刚说一个字,他手机也跟着振起来,掏出来的屏幕上闪烁的是简简单单一个“严”字。   “喂。”他当着我的面接了起来。   “在C20口,你从直梯出来就是,我在吸烟区这里。”肖睿告知完方位,握着手机看看我,又说,“看见了个熟人。”   我瞪大了眼睛,朝他拼命摆摆手。   肖睿对我的抗拒视若无睹,还在极力挑起电话那端的人的好奇心。   “当然关你的事儿。”肖睿语气亢奋,我猜是对面严凛又说出类似“与我何干”的冷漠言语。   “过来你就知道了。”他发出看好戏般的笑声。   挂了电话,他冲我直白道,“让他下来自己选吧,看看跟我走还是跟你走。”   “你可真够无聊的。”我已是无语至极。   接下来的几分钟可以称得上是我人生最缓慢的时刻。   以为肖睿会问很多问题,但他既不说话,也不挑事儿,这种相安无事的做派却让空气更加凝固。   尴尬了一会儿后,他终归难改多管闲事儿的本质,问我,“开严凛车来的?   “昂。”我本不想解释,又想起过往他对我的那些误解,多嘴说了句,“他给我留了钥匙,允许我开的。”   肖睿斜看了我一眼,并未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扬扬下巴说,“人来了。”   有了多事之人的提前预告,我的惊喜计划自然是无“惊”也无“喜”了,严凛神色如常,走过来直接问,“停哪儿了。”这话是冲着我的。   肖睿明显脸色变了变,“你不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和我说?”他重音落在“重要”二字上,提醒着严凛还有要事商量,不能一下飞机就与我厮混到一起。   “是啊,我自己回去吧。”我也不想耽误他们的事情,劝阻道。   “今天太晚了。”严凛还是一意孤行要跟我走,“明天再说吧,我先把文件发你。”这次话是对着肖睿讲的。   我再不喜欢肖睿,也不能成心耽误他的时间,硬着头皮提议,“要不……你们回家说吧。”   “可以。”严凛一锤定音,转头问肖睿,“去我家吧。”他说话加不加语气词区别不大,都像是发号施令。   肖睿还没来得及选择接受与否,严凛就又在同我讲话,“走吧。”   离开肖睿视线的第一秒,严凛熟稔地握住我手,低声问,“怎么想到要来?”   “想你了。”   他对这个答案显然非常满意,旁若无人地执起我的手吻了吻。   我脸都红了,这是在外面,停车场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算是西方国家,也对同/性恋人没那么高的接受度。   “你别这样。”我象征性挣了挣,又口是心非着指责,“你刚干吗让人家白跑一趟。”   “那让你白跑一趟吗?”严凛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作为双重标准的受益人我很难说自己不是心花怒放。   上了车,他很是新鲜地一直盯着我,问道,“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高考完就学了——你呢?”我也问他。   “16岁学的。”严凛说,“那我可以信任你的技术吧,好困,先睡会儿。”   我细看了一眼他的脸,果然又瘦了,眼底也有血丝。他就是这样,忙起来既不吃饭也不睡觉的。   “飞机上没睡吗?”   “没,坐的经济舱,旁边有婴儿哭。”   我放了首轻音乐,伴着窗外的雨声,他睡得很沉,到家的时候,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可走到家门口,密码锁却按不开了,我试了几遍,屏幕都没亮。   “别试了,没电了。”严凛阻止了我要继续按的手。   “不会吧?家里一直有电啊。”   “门锁靠的是电池板,和家里的电路不是一条线。”严凛耐心地给我讲解最初级的物理知识,“我给过肖睿备用钥匙,等他一会儿来开吧。”   我松了口气,庆幸今天让肖睿也过来了。   等他上来的时候,看着我和严凛,不免好笑地问,“两位新人这是在门口迎接我?”   “密码锁没电了。”严凛说。   肖睿“哦”了声,问,“找开锁公司了吗?”   “我给过你备用钥匙吧。”   “我难道天天揣着你家钥匙吗?”肖睿表情复杂。   这下我们谁也不说话了,几秒后,严凛突然向他正正经经道了个歉,“对不起”,又说,“我去12层取吧。”   12层是24小时营业的物业层,有备用的钥匙或者电池板。   等严凛下了楼,肖睿靠在门上,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对我道,“总听人说两口子会越来越像,今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我窘迫到也低头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严凛拿了备用的钥匙上来开了门,他们很快在客厅攀谈起来,言辞里除了“金山”、“加州”这些地名外,还有完全超出我专业领域的“期权交易”和“市盈率”。   我听不懂,也不想参与,兀自进了房间准备休息。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水特别烫,一个澡洗得我胸闷气短,皮肤都发红,不得不出来拿瓶冰水缓解燥热。   客厅的沙发离冰箱门很有一段距离,但是严凛还是能在谈话间隙捕捉到我的一举一动,隔着几米说,“喝常温的。”   我讪讪看过去,正迎上肖睿投射过来的带着些调侃和嘲笑的目光。   我不愿被他看扁,不顾严凛的“要求”,硬气地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出来。   还没走到卧室,看到严凛起了身,幽幽喊了我名字,“夏优。”   这个腔调,给我种高中在课上看漫画被老师点名的感觉。   但喝一瓶冰水并不是罪过,我也早已不是16、7的待管教青少年。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无言的举动意味着我今天还就偏要喝了。   肖睿这种时候倒起了点作用,连声打破了我们间僵硬的局面,“刚说哪儿了,我还没太懂你意思呢……”   严凛在朋友面前不能失态,重新坐了下去,继续对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跟肖睿讲天书。   我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可在五分钟后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本能告诉我事情走向不妙,迅速关了灯装睡。   闭上眼的一刻,卧室的门也开了。   门外照进来的光线让我的眼皮很不舒服,但还是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竭力地模仿睡眠时的呼吸声。   然而马上就装不下去了。   “你干吗!”有人把手指探到我还并没做任何准备的地方。   “不装睡了?”严凛把手指抽出来,坐到我身边,“干着就敢来招我?”   “你真烦人。”我怒气未消,蜷起腿踹了他一脚,“飞机上那么脏,没洗澡别碰我。”   “惯的你。”严凛隔着被子掐在我腰上,预期的指责并没响起,而是听到他问,“想不想和我去金山?” 第39章   “去金山?”我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不明就里地问,“你还没去腻啊?”   春假在即,出门旅游也要选个我们没去过的新鲜地方吧。   严凛目前还是心平气和,淡淡道,“又不是去玩的,去工作,有什么腻不腻。”   “工作……”提起这两个字我就发愁,迟疑着说,“你让我陪你去工作啊?”   “不是陪。”严凛纠正道,他的手抚摸在我裸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似在索取信任,“你也可以在那边工作。”   “我?”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以后都不回国了吗?”我问。   “回,但是应该要频繁地两边折返,你想留在金山还是回什海,都没问题。”严凛声音平缓而流畅,在陈述他深思熟虑后的考量,也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但事实上,他已经帮我做好了选择,我看似有得选,实际都是被安排好的。除了这两个城市外,我再说出别的答案来,严凛又会作何反应呢?   我心往下沉了沉,一点点抽出自己的胳膊放回被子里,说,“让我想想吧,还没想过留在美国的事情呢,如果真的需要的话,有挺多事要准备。”   “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明明我没说任何拒绝的话,但严凛的一个字也隐藏着巨大的落寞情绪。   他帮我掖了掖被角,又说,“工作和签证你不用担心,和家里说好就行了。”   “说什么?!”我嘴永远比脑子快,喊出来才发现是自己过度精神紧张了,严凛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懊悔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上一秒那咄咄逼人的三个字已是覆水难收。   “我……”我努力地想去够住他的手,可严凛已经起身了,语气是许久未闻的冰冷,“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睡吧。”   他走了,那闷重的关门声叩在我的心上,吞噬掉我所有的困意,僵直地躺到了凌晨两点也没有睡着。   两点了,严凛还没有再进来,我想或许又是时差使然,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却发现外面也是一片黑暗,书房的灯早就关上了,只有客房的门板下渗出一丝微弱的光。   我光着脚站在客厅,冰凉的大理石瓷砖让我浑身冷了个彻底,失魂落魄地再度躺回床上,想不明白他何至于发这么大火。   我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想下床去找他,又怕吃一个闭门羹。前几天严凛不在我一个人睡也好好的,可就是接受不了他回来了还要和我分房,翻来覆去到清晨才浅浅眯上了眼睛,醒来时严凛已经不在家了。   今天是周五,他根本没有课,再去客房看看,一眼望到那整整齐齐码好的衣服和电子用品,看来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我安慰自己他或许今天回来就会好,打开了电脑开始改论文,效率及其低下的一天过去,晚餐时忍不住给他发了信息问要不要点外卖,也没有收到半个字的回复。   晚上九点过半,开门声终于响起,我还没来得及和他打个照面,他就已直奔书房,合上门不理人。等到了凌晨1点,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我敲了两下门,走进去说,“还不睡吗?”   “这几天忙。”   他甚至没有抬一下头,说这句话时的眉心也紧锁着,似曾相识的不耐和不屑唤醒了我过去的不好记忆。   三年都过来了,我此刻却再吃不消这样的冷漠。可笑的是,和过往一样的是,我依然无法指责他只言片语。   曾经因为是我一厢情愿的单恋,不能强求他给我回应,而现在是,我知道症结所在却无法对症下药,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这些严肃问题,我只想尽量拖延着回应。   不出意料地,这一晚上他还是没有回房睡觉,我强睁着眼皮熬到六点多想起床给他做早餐,可却在天光初亮时撑不住睡了过去,吵醒我的又是大门闭上的声音。   错过了早餐,还有晚餐,我有的是被他磨练出的忍耐力和承受力。   严凛口味清淡,中餐里偏爱南方菜系,我不太擅长,跟着视频学了一下午,勉强做出来一桌子还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的菜。   怀揣着期待等他回来,中途还放进微波炉加热了一次,和昨天一样的,九点半,严凛才进家门。   灯火通明的厨房和菜香四溢的餐桌让他也愣了两秒,但很快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扫了我一眼冷淡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好吧。”我垂下头,默默用保鲜膜把菜原封不动地包裹起来,想要放在冰箱,又觉得不会有人吃了,转头将它们倒进了垃圾桶。   做这么齐全的一顿饭是很辛苦的,依靠可以和严凛和好的信念才能坚持下来,既然他不要吃我做的,那我也没什么劲头自己吃了。   菜倒掉了,可我身上还是一股去不掉的油烟味儿,彻彻底底洗了个澡出来后竟发现严凛也在房间里。   我喜出望外,重新燃起希望,想上前说话,却看到他迅速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后又合上了衣柜,绕过我径直往门口走。   “严凛。”我几近哀求着出声,“你要是不方便可以我去睡客房。”   他是房子的主人,不至于憋屈到连拿个衣服都要趁我洗澡的时候。   “不用。”冷冰冰的两个字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躺在黑暗的寂静里,知道自己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控制不住地反复在脑海中模拟他过去的行为与言语——这是一种类似于应激障碍的条件反射,我必须得承认,我已无力抵御他的冷漠。   伤疤一旦复发就会更加痛不欲生,我不能再放任自己在这里内耗,火速收拾了一些东西放进搬进来时用的箱子里,准备先回和张宇扬合租的房子里住。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总需要这样一个可以独自消化痛苦的地方。   我打包完必备的东西,开始在手机上研究如何打网约车。这是个新兴的软件,注册了半天,又是收短信验证码又是点验证邮件的链接,好不容易搞好了,却发现当前这个时间根本打不到任何种类的车。   可我也不打算再多待一秒,打定主意今晚就是走也要走回自己家,拿好东西往外走时,卧室的门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严凛不知是不是又要拿什么换洗衣物,进来看到我拉着箱子,他脸色并未有大变化,像是出于礼节地问话,“你要走?”   “嗯,我要回去住。”我顿了顿,又说,“不想再打扰你了。”   我箱子尺寸不大,严凛的卧室也绝对宽敞,但还是在经过他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裤脚。   “不好意思。”我道歉过后,想要换只手拿,在松开拉杆的一瞬,严凛毫无预兆地、“砰”地一脚把它踹飞在地,我就这么眼看着我的箱子往前“漂移”了几米。   “你发什么神经。”我没什么气力地骂了句,弯下/身要去扶起来。   可手还没碰到我倒霉的箱子,就直接被人拦腰抱起来,抛到床上。这床很软,我的体重让床垫陷下去又弹起来,反作用力把我往上颠了颠。   严凛撑在我的身体上方,下意识地想要搂住我,我却触电般往回缩,身体绷直,抗拒他接下来的所有触碰。   得不到回应的激情他也进行不下去,和我僵持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放过我的打算。   而我却想起什么般一把推开他,自言自语道,“我的箱子……”   “你还要走是吗?”他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蹲到地上把箱子端端正正地扶起来,文不对题着回答,“我相机还在里面。”   “少他妈给我避重就轻,我问你是不是还要走!”严凛一把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从地上拎起来,重新按倒在床上。   “是。”我躲无可躲,仰头直视他,“你这么烦我,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这儿?”   严凛按住我的脖颈,宽阔的胸膛一起一伏,眼神中掺杂的却是与狠戾动作大相径庭的失望和黯然。 第40章   “我不能生气吗?”等了很久,他扣在我脖子上的手也没有掐下去,转而握住我的手腕,力竭声嘶地发泄积郁,“我他妈对你还不够好?心都要挖出来给你了,而你是什么态度?对什么都不上心,跟你谈一点实质性的东西就逃避,到底怎样才能让你满意?”   他手劲儿大得几乎是把我钉在床上,我挣扎了半天也没摆脱,怒气冲上心头,冷冷道,   “我敢对你不满意?你说什么我没听?你说什么我没做?你最没资格这么说我。”   “虽然是我自己贱,但过去几年里我那种痛苦你又能体会吗?你说我逃避,那是因为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变回原来那样!”   说出这些话,我心里又闷又痛,忍住鼻腔里涌上来的一阵阵酸楚,索性将心中的怨恨也倒干净,“你知道么,我最害怕冷暴力,你要是不喜欢了,腻烦了,可以直接和我说,不要这样不理我,不要无所谓地觉得我受了三年了就可以继续忍!”   我的话让他也沉默了,悬在我身上的高大身形僵硬地好像一尊远古的雕塑。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在我的嘴唇和颈间,我穿好的外套被他轻而易举地扒下来扔到床边。   性是很好的逃避方式,原来严凛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和我一样热衷于回避问题,。   我嗤笑一声,发自内心地觉得我们的关系可笑而幼稚。谁也不说真实的想法,谁也不努力把问题解决,就靠着动物样的行为维持新鲜感。   但就算是这样的低等交配行为,可以和他一起沉沦,我也是抗拒不了的,我想回应,却发觉胳膊发麻,抬都抬不起来,脑袋也晕晕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别……”我急促喊停,担心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多久没做了。”他埋在我的身上含糊不清地说,明显不会善罢甘休。   我头晕得说不下去话,表达也不清楚,断断续续地嘤咛,“没、没劲儿…”   严凛兴致上来了,什么话都能出口,直白地告诉我,“不用你费力气。”   直到他摸到了我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的器官,才翻上来看了我一眼,“不舒服?”   我坐都坐不起来了,无序地描述身体的异常情况,“头特别晕,没力气,看不清东西。”   他摸了摸我的脸,又摸了摸我麻透了的手和快跳出来的心脏,问我说,“晚饭吃了吗?”   我微弱地摇了下头。   “又犯低血糖了。”他诊断地比医生还快,迅速从我身上起来出了门。   对于他说的这个病症,我不算陌生,大学时上体育课有过一次,在医务室喝了杯糖水就好了,因此没太放在心上。   同样地,这次也是,吃掉严凛拿进来的巧克力,效果立竿见影,过了一两分钟,我就恢复了正常的视线和心跳。   “好像没事了。”我喏喏道。   卧室的顶灯被完全打开,亮得刺目,严凛凝视了我几秒,开始秋后算账,“你晚上不是做了饭?”   “倒掉了。”我说,“反正你也不会吃。”   “我从来没说不吃。”   “是啊。”我讽刺地笑了声,“还可以给护工。”   他眼神变得困惑,完全忘记这码事一般,过了会儿才说,“也没有,骨折时你送的饭,是我自己吃的。”   “……别骗我。”我可不会这么容易轻信他的话。   “真的,我保证,后来有一次你拿走了,我那天中午都没吃饭。”他说得还有几分无辜可怜,仿佛是我恶意夺走了他的饭碗一样。   我没想好要不要信他,又突然听到一声道歉,“对不起。”   严凛语气诚恳而真挚,让我非常受用,但还是穷追不舍着逼问,“For what?”   “Everything.”   我愣了愣,没想过他会这样回答,也不知道这个“every”里到底包含了什么,不过这是严凛前所未有的示弱时刻,其余东西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了,我支起身子,捧住他的脸说,“那姑且原谅你一次,以后不许不理我。”   严凛失笑,说了句“好”,抬起一只胳膊,重重地把我压进怀里。   他刚说得没错,我们的的确确已经快十天没有亲密过了。此刻身体想贴,都有点忍不住了,他情况比我还严重,拱在腿间的东西鼓起来硬邦邦地顶着我。   “难不难受啊。”我手向下揉了揉,他穿的牛仔裤,硬质的材料裹着坚/挺的器官紧得让我根本没有余地施展手上的技术。   好心帮他褪下来,不成想拉到一半的拉链刮到了柱身,听到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立刻松手,劝道,“等等吧,消下去一点再说。”   “消不下去。“他一个翻身把我又压在下面,咬上我的嘴唇,舌头长驱直入搅得津液顺着我的嘴角流了出来,他沾住这些粘液伸进我的裤子里做扩张。   “啊……”他手指捅得好深,我情不自禁扭了扭。   严凛抓住我乱扑腾的两只手,反手扣在床头,用甩在一边的外套袖子打成结捆住。   “不要绑我!”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这种让我没安全感的动作?   “就一次。”他轻声诱哄,手指恰到好处地触碰到让人很舒服的地方。   我肌肉已完全松弛,被他撩拨地受不了地叫唤起来。   严凛眼睛发红,伸手拉开床头的抽屉,发现安全套告罄后,脸色一瞬间阴了下去,缓了几秒后竟然又准备提起来裤子。   脱下来都这么费劲,我不忍心看他再难受,“别走。”我手动不了,抬起腿夹住他腰往回勾,“一次不用又不会死。”   严凛松开了绑住我的衣服袖子,口头上敷衍我,“马上回来,12层有自助售卖机。”   “不行不行。”我无理取闹起来,“你每次都非要用,担心我有病啊?”   “你!”他被我气得没话说。   “真的没事,之后清理干净就可以。”我小声说,“而且……后面很容易就合上了,等你回来又要弄一次怎么办。”   我说着没脸没皮的话,把严凛本就没穿上的裤子又拽了下来,指腹轻扫过顶端,仰起脸冲他眨了眨眼睛。   严凛终于接受了我的怂恿,趁我后面的扩/张还有效,顶了进去。   没有那层多余的阻挡,确实舒服了不少,我快乐地直哼哼,严凛还是在怨声载道地声讨,“你怎么不去买。”   “为什么我买?”我简直莫名其妙地瞪他,“我都不知道没有了。”   严凛自知不占理,也对我束手无策,只能一遍一遍加快撞击来表达自己的愤恨不平。我逐渐达到了顶峰,状态迷离,想要借助手上的力气,碰都没碰到又被人抓起来绑住。   “傻/逼吧你?”我用膝盖撞了撞他腹部的肌肉。   他的手握住我,说,“我帮你。”   我发誓自己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在我七魂六魄都离家出走的时候,已经就着他的手而泄了出来,他被我弄脏的手掌贴着我的脚掌,用力撑开我的双腿,令我腿心大张,下面的激烈状一览无余。   他气越喘越粗,我知道他也快到顶点了,可是肿胀的埋在我体内的东西却在一点点往外抽,“怎么了?”我睁开眼睛问,不由自主地绞紧身体,倒像是在挽留什么。   严凛忍得俊美的五官都有点扭曲,还要兼顾着解释,“不能在里面。”   “?”我倒不是多想他弄在里面,但是他这样的行为让我有种被诈骗了的感觉。   “就要在里面。”我变本加厉地锁紧后面,不信他能有这么好的自制力。   严凛是比我还要倔的脾气,眼看靠自己的定力不够,借助着手的力量,还是“啵”地一声拔了出来。   “……”我一时失语,眼睁睁看着自己翕动的入口处在失去遮挡后暴露在强光下。   本应该粉红的地方因为某些人暴力的摩擦而呈现出不正经的殷红色。   木已成舟,我也没办法,但还是想要满足自己一点点小小的癖好,吩咐道,“那你对准一点儿/射。”我用眼神向他示意。   “对准哪里?”严凛的手梭动地很快,时间紧迫,我不能再打哑谜,别扭着说,“你抽出来的地方……”   “求我。”   “滚。”如果不是手被绑着,我肯定要给他一拳。   严凛并不一直惯着我,比如现在,岩浆般喷洒出来的液体顺着我的小腹流向腿根,蜿蜒到我看不到的床单上,唯独最该被滋润的地方却干涸着,可怜巴巴地缩张着等待。   我不再看,背过脸生闷气。   他轻声笑起来,说,“好大的脾气,给你抹回去行了吧。”   沾湿的手指打着圈儿滑进去,以抹的名义,实行着侵犯。   “不带你这样的……”我愤恨的责骂声被再次塞满的感觉阻挡在喉咙里,发出长长地一声喟叹。   顶到尽头的舒爽感让我愉悦得要上天,双腿紧紧环住他的腰和背,粘连的结合处在高速击打下飘出白色的细沫,飞溅到我们密实相贴的腹部和胸/部。   他撞得又狠又准,但还是秉持着自己的原则,在最后关头离开,只不过这次顺着我的心意,对着我指定的地方一滴不漏地打了出来。   量比刚刚大很多,随着重力的作用,褶皱处挟裹着这些液体往下陷,我都能感受到沿着肠壁往里流的湿濡感。   严凛给我的手松绑,俯身问,“满意了吗?”   “你这就好了?”我都做好了要三四次的心理准备。   严凛掐了掐我的脸,咬牙切齿地下床,“你还没吃饭,晕在床上怎么办?”   “你干吗去?”我攥着他的手腕把人又拉了回来。   “做饭。”   “哎。”我撇撇嘴,“天都要亮了,直接吃早餐算了。”   “况且——我都饱了诶。”我抽出刚摸在腿间的手,展示在他面前,几近膏状的粘稠乳白色在我指尖拉丝,淫靡又浪荡。 第41章   纵使我说出这样露骨的话,严凛也没如我所想般再度欺身而上,他抽了几张床头的纸巾,默不作声地擦干净了我手上的东西,固执地坚持着,“吃了东西再睡。”   我用还因情/欲而烧热着的胳膊搂住他脖子,小声说,“先洗澡嘛。”末了,又着重地补充,“一起。”   “先吃饭。”他不容我再质疑,迈开腿就要走,却不曾想被还扔在地上的箱子绊了个踉跄。   我很不道德地笑了出声,“你和我的箱子有仇吧。”   严凛估计一辈子也没遇到过几次这样的窘迫时刻,面色铁青但还是颇为小心地把我的箱子立了起来,又很负责任地拉开外层拉链检查,随着他的动作,我听到不妙的哗啦声,似乎是有玻璃制品碎了。   在我忧心忡忡地忐忑之时,严凛已然举着破裂的镜头转身问,“要赔吗?”   借着明亮的灯光,我定睛一看,松了口气,道,“不用,只是外面那层uv镜碎了,换一个就行了。”   他“嗯”了一声,神色平静道,“还是赔你一个吧。”   “真不用,换一个uv不贵的。”   他不做理会,没过一分钟就抱回来一个崭新包装的相机盒塞到我手里。   是上架不久的新款旗舰机,我是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什么时候买的?”我感觉有些奇怪,他就像是故意等着我的相机坏掉,好送我一个新的一样。   严凛语气如常,“前两个礼拜就买了,过海关耽误了时间。”   “那你这不是赔偿啊,是礼物吧。”我反应极快,有些逼问的意思,“平白无故送我东西干吗?”我生日在八月底,距离现在还有四五个月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严凛被我问得有些愣,缓了半天才说,“和我去金山吧。”他话里透着几分强势的味道,丝毫看不出他不自信到打算用相机来诱惑我。   “你就为了这个给我买东西?”我简直觉得不可理喻,“那要是我不同意怎么办?你再拿去退了吗?”   “……”   我看他这么不好说话这样子,叹了口气,不得不讲出隐瞒了好久的事情,“其实……我前两天去面试了一家迈城的公司。”我说完第一句就望了眼他的脸色,他并没表现出任何生气的神情,反而很平静,几分欣慰般,用眼神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一点,坦然道,“但是他们还没给我回复,如果通过了的话——你让我仔细考虑一下好吗?”我说得尽量恳切又委婉。   严凛一段时间没吭声,喉结兀自滚动着,也不知道在忍什么。   我没出息地又紧张起来,放低姿态地退让,“如果、如果我没通过,那我就和你去金山。”   “可以。”他终于出声,我如同被赦免的犯人般长舒一口气。   严凛还是坚持着出去做饭了,厨房紧跟着响起来声音,我都撑不住要睡着的时候,他端进来一碗泡面。   卖相和味道都很糟糕,我不想伤他心,但吃了两口就无法再委屈自己,放下筷子说,“真的饱了。”   严凛收过餐盘又递过来一份表单,“按照这个要求准备一份申请资料,办签证要用。”   他瞳孔深不见底,我无法猜测他的心情和用意,不安地问,“现在就要填吗?”   严凛挑眉看我,把那张薄薄的A4纸拍在桌子上,“你要是不想留在美国可以不准备。”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别磨蹭。”   “好的。”   我的服从让他语气平缓了一些,“去哪个城市都要办的,不是非逼着你和我去金山。”   我木偶般点点头,这点儿常识我自然是知道的。   “你都不问问我给你找的是什么工作吗?”   我勉强扯出来一个笑,“都是你帮我找的了,还能不好吗?”   严凛“嗯”了一声,自问自答一样说,“是金山的Ovenue。”   闻言我心不可否认地动了动,这是全世界最大最好的广告公司,即使我没涉足这个行业的时候也早有耳闻,进到那里工作并不是我一个即将毕业的普通学生能企及的。   心动是心动,只是……严凛似乎对我的了解也太过详细了一些。礼物还可以说是提前准备,但是工作呢,我并没提前和他说过面试广告公司的事情,他怎么能如此恰好地帮我找到如此相近的岗位?   “不喜欢吗?”严凛看我有所迟疑,细心地问,“不喜欢的话,你想……”   “喜欢。”我打断了他的话,他接下来的话无外乎是让我挑选那些行业顶尖的世界企业,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越说越是封死了我所有的路。   我无论做什么,听从他的安排就是甘愿沦为附庸,去什么公司,做什么职位,差别都不大了。   “但还是要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顿了顿,补充道,“如果迈城那边也给我工作邀请的话。”   严凛似乎一听到“迈城”这两个字就变得不耐烦,刚还勉为其难地说“可以”,现在只剩抿着唇抱怨,“你也知道那里往返什海没有直飞,光浪费在飞机上就要多久?”   “……”   “听话,跟我去金山吧。”严凛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和脸,逗狗一样的动作往常是宠爱,而此刻他只是想让我听话。   “我说了,我要考虑。”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是你说过的,不需要别人为你舍弃什么。”   他的手停住了,悬在我头顶的声音很是不解,“去金山很委屈你吗?”   “不,我只是想有自己的考量,而不是什么都要听你的。”我抬眼望他,认真而严肃地说,“我不想失去选择的自由。”   ps:今天还有一部分,但估计要很晚了。 第42章   “随你吧。”严凛撂下三个字又要出门,我心里一揪,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还要去客房睡吗?”   他表情复杂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去洗澡。”   他不回来我就睡不着,等了快半个小时,才听到他轻声推门进来。我稍稍放心,习惯般滚到他身上取暖,却发现严凛身上温度是反常的低。   “你用的冷水?”我抬起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   “赶紧睡觉。”他并未正面回答我,“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我用指尖抚平他拧起来的眉心,没再问下去。   一周的期限转眼已经到了,我却还是没有收到smart option 的回信,这让我觉得很意外,想不通当时那位面试官为何要和我说“congratulation”。   不过职场上的事情从来是变幻莫测,在国内如此,在这里同样,兴许严凛让我去Ovenue也是挤掉了某位可怜人的位置。   有些失望,能收到offer的话,那无论我是选择去迈城还是金山,都代表着我不是只能依附于严凛帮我找工作的废物。   也有些释然,这意味着我不必再去纠结,再去考虑,这是命运的安排,是上帝的旨意。   我在告诉严凛这件事的时候,他风平浪静地“哦”了一下,我知道他开心也不会太喜形于色,却不知道他会在第二天直接甩给我两张机票。   我看到机票上的目的地时呆了呆,“怎么还出国了啊?”   “工作签证开始办理后就不方便离美了,春假先带你玩玩。”   我翻来覆去看这两张机票,又问,“为什么是日本?”   “其他地方你来不及办旅游签了。”   看似合情合理,但我还是被他的一时兴起惊得不轻,过了会儿才担忧起来,“那我暑假也不能回国了吗?”   我研究生这两年都没回家,不想再错过学生时代最后一个假期了。   “可以,但可能要等到七月初了,有一些必要的流程要走……”他说起来也很无奈,“时限卡的比较严,我陪你一起等,办下来我们就回国。”   “好。”我攥着手里的机票,第一次没有要出门旅游的开心。   去日本的飞行时长和回国差不了太多,我想起上一次这样的长途飞行时,脑子里装的除了严凛外都是初来美国的新奇和兴奋,唯一不满意的是当时我旁边坐了一对儿老年夫妇,频繁需要上卫生间,我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要一直给他们让位置,想睡一觉也没睡着。   而现在,我和严凛坐在头等舱,舱位里隐私性极好,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与他十指相扣,也可以在宽敞的座位间直接躺下去——但我却依然睡不着。   旁边的严凛也没睡,他在用平板电脑看文件,自从金山回来后,他一直很忙。   这么忙,还要陪我来度这个可有可无的假。如他所说的,对我掏心掏肺到这个地步,我就算是再自私的铁石心肠也被感化了。   我看向窗外,落日余晖映在苍茫的云海之间,让人不禁感慨自然的恩赐。而能欣赏到这样一幅浑然天成的美景,无疑要感谢严凛挑了一天中最好的飞行时间。   很难想象他这样要求生活品质的人是如何在前舱售罄的晚班机上,忍耐住六小时的经济舱“折磨”,从金山飞回波城。   或许爱就有让人自愿让步的力量,他如此,我也如此。   去金山工作,几乎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妥协。   他给我提供的工作机会固然很好,可我也知道我再怎么努力工作,都会被人打上关系户的标签。   我并非除此外无路可走,但因为知道他是想长远地和我在一起而选择如他所愿。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应该为未来努力。   我希望我的妥协是有意义的,未来漫长,我并不强求我们能走到最后,但是现下的每时每刻,我都想和他一起好好度过。 第43章   到达的城市名为羽田,飞机下行的时候正值当地的夜晚,打开遮光板后,我一直失神地望着窗外,夜幕下,俯瞰而去还是灯火通明,一片繁华。   一只手抚上我的后颈,轻缓地揉了揉,我像是得到主人呼唤的狗,立马回头听命,“怎么了?”   “看不够吗。”严凛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说。   他隐藏得再好,我也能听出来一股幽怨之气。似乎每次提到“日本”,他就会变成这样,比我还耿耿于怀于我当时放弃的工作机会。   我小声说,“你别总这么阴阳。”   他脸黑了一个度,嘴硬道,“我没有。”   我本应继续装傻,但深知此刻不彻底说清楚会严重影响后面几天的旅游体验,叹了口气,缓缓道,“上次都告诉你了我不做后悔的事儿,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盖住他的手背,想要增加自己话语的说服力,“比起那份工作,我肯定更舍不得放弃你啊,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我蛮少说这种正经煽情的话,耳朵都发热了。   巨大的滑行轰鸣声阻断了他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落地后,我们本打算一出关就租车,但这里的行车规则是右舵驾驶,我的驾照是在什海学的,严凛是在美国学的,都不能与之通用,只能先打车回酒店。   作为全世界公认的不夜城,羽田的晚上十点也在堵车。高速路上时还好,驶入了市中心,不仅路越来越堵塞,人声也鼎沸起来,我模糊的睡意被周边的喧嚣声搅散,转头一看严凛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外面铺天盖地的大屏广告。   屏幕里放的是羽田申办某体育赛事的宣传片,我也跟着看了会儿,若有所思道,“这次是日本了啊。”   几年之前,什海也承办过这个活动,当时可谓是举国欢庆,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轰轰烈烈的场面很难不令人记忆犹新。   严凛并没接茬,像是独自陷入了某段无法自拔的回忆。   “看这么入迷,想去参赛啊?”我拍拍他肩膀,口无遮拦地说大话,“那你要问我了,我可是参加过的。”   严凛回神过来,好笑地问我,“什么项目?”   “志愿者。”   他扬了扬嘴角,不像是无语的样子,倒像是在赞同“志愿者”也是竞技比赛必不可少的项目之一。   我越发觉得严凛有渣男的潜质,哄骗人很有一套。   关于参加体育赛事的话题并不好继续,我轻咳一声,擅自转移了话题,问他,“一会儿吃什么?”飞机餐很一般,我们都没动几口。   严凛不答反呛我一句,“你不是要‘选择的自由’吗?不要问我,自己选吧。”   基于他这样的不配合态度以及十五个小时飞行后的困倦,到日本的第一晚,我们并没出门寻觅美食,一进酒店房间就倒头睡了过去。   好巧不巧,这次我们来的时间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樱花季,而樱花有极严格的观赏期限,为了不错过最漂亮的景致,我拉着严凛在第二天就坐上了去临近小城奈暮里的新干线,那里长年以花和鹿而闻名。   我时差倒的慢,上了车就说“好困”,倒在严凛的肩头睡得不省人事。三个小时后到站,我下车时已连南北都分不清了,偏偏这时还有两位漂亮姑娘过来搭讪。   严凛挺茫然地看我,我头疼地用尚不清醒的脑袋组织出几句拙劣的日语,勉强告诉她们我们并不是这里的人,想要委婉地拒绝。   但她们出奇地热情,表示只留下社交账号也是好的,僵持之下,我只能告诉她们严凛并非单身。   待她们很是失望地走掉后,严凛才语气随意地问我,“说什么了?”   “她们想要你联系方式。”我不怀好意地看他,酸酸地说。   “是吗?”他顿了顿,问,“那怎么没看你给?”   我剜了他一眼,恶意报复道,“我说了你是gay,把她俩吓跑了。”   严凛点点头,抽了一本月台边的地图册,翻着翻着也不理我。   “你生气啦?”我怂得很,追在他后面问,一边又发牢骚,“你也太受欢迎了。”   “没生气。”他态度大方,丝毫没有不悦,“你说的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给他说得心里痒痒的,脑子也晕乎乎的,被拉着拽着才走出车站。   奈暮里为了接待慕名而来的赏樱游客,特别设定了十分钟一班的有轨电车,经停三站,正好涵盖了几大热门景区。   候车的区域里,我看到被风吹落的花瓣,低头想照几张相,可镜头里的画面却总因旁人走动而被干扰,等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的角度和时机。   严凛捡起来几片,捧在手心,问我,“这样可以吗?”   小小的樱花瓣粉/嫩而青涩,被他小心地护在宽大的掌心里,我拍着拍着就心猿意马,不想拍花了,想拍人。   本来只是想偷偷拍一张,但他反应力实在太快,我还没抬起镜头,他就转过了脸。   “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拍照啊。”我被发现后索性光明正大地质问。   “天生的。”   “……”   电车在此时进站,我只能不甘心地收好了相机和他一起上了车。   车经停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春野山,是全日本观赏樱花最漂亮的地方。   望着漫山遍野的粉红色,严凛突兀地破坏气氛,告诉我美东0点已过,现在开始是申请H类签证的第一天。   这类签证的办理过程十分磨人,而关于此等麻烦事,我是全权交给严凛负责了的,此时听到他说就有点被倒了胃口,抱怨道,“你报名就好了,跟我说什么劲。”   话刚出口,我又想起张宇扬和我提过这个东西需要抽签,犹犹豫豫地戳了戳他问,“会抽不中吗?”   “不会。”严凛几乎是话赶话地回答我。   他讲话向来是准确率百分百,我也就完全没再放在心上,只当抽签是一个走形式的过场。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每年会有数以万计的人落签,顺利中签的是小部分幸运儿。只是有严凛在,我不用承担这些担惊受怕的风险,因为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帮我搞定。   ps:过会儿要赶飞机所以写不了太多,明天补上 第44章   严凛效率极高,在我们买票进山前就在手机上提交了签证申请,他心急如焚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他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脸拉得老长,沉默片刻后说,“你才是太监。”   售票处的队伍不短,我没和他一起排,独自去旁边看景区的简介,等他买完后过来,票没有,只递过来一根樱粉色的手绳。   “带着吧。”他顿了顿,又怕我不信似的说,“这就是‘票’,不带不放你进去。”   我瞧了瞧周围的游客,确实都带着,知道他不是诓我,刚想接过来,看到他手上系着的一根是靛蓝色的。   “我也想要蓝的。”我说。   严凛眉头锁起来,阻止了我回售票处的步伐,指了指用了好几种语言写的标示“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那你和我换。”我边说,边要解下来他手上的那一条。   严凛脸色骤变,猛地抽回手,“不可能。”   我的手尴尬地悬在空气中几秒,脾气也上来了,不假思索道,“那我自己再去买一条。”   走出去三步,就被人制住手腕,“和你换行了吧。”他语调里委屈得仿佛受了莫大折辱一般。   严凛拽着我的胳膊把我转过来,依依不舍地解下来自己手腕上的绳子,给我套上,又气急败坏地戴上了那条粉色的。   我比在一起看了看,心里满意了很多。   来这里的人大多是情侣或带着孩子的家庭,我一开始还挺拘谨地和严凛隔着点儿距离,走路的时候手背将将挨着手背就已觉得十分满足。   可就算我们没做任何亲密动作,颜色鲜明的手绳还是暴露了我们非比寻常的关系,旁边来来往往的游客也不自觉地多看了我俩几眼,我小声咕哝了几句后索性直接拉上了严凛的手。   自从交换了手绳后他就满脸写着不开心,这会儿看我牵他倒是也没拒绝。   我火上浇油地指责他的小失误酿成这么尴尬的局面,“你在售票处怎么不说明白要两条蓝色的。”   严凛用力撑开了我的五指,由握手变为相扣,简短陈述了自己的遭遇,“买票的时候,只问了我是不是couple,我说 yes,他就默认是一条粉的,一条蓝的了。”   他手指蜷了蜷,继续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故意要给你拿粉色。”   “嗯哼。”我接受了这个理由,好心地和他换了回来,不想看严凛像个小孩似的因为颜色问题而郁郁寡欢,再者说……我也并没有那么讨厌粉色,只是等正式进了景区大门后,我们又都默契地摘了下来,谁也没再提这件事。   春野山的樱花名不虚传,但再怎么拍、怎么看也都是大同小异的景色,我很快就兴趣奄奄,打算前往下一站了。   沿着山路再往上走,就是鹿苑了,春野山海拔并不高,我俩没再搭班车,选择了步行。   本来并没想爬多久的,但山底下的小鹿都被大批的游客喂饱了,给他们吃东西也不配合,等爬到半山腰时,鹿已没几只了,倒有一座叫天音的寺庙,香火看着还挺旺盛,进进出出的人都喜气洋洋的。   我不太感兴趣,看了眼就想接着往上爬,严凛却说出了今天第一句主动的话,“进去看看。”   进去看了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能这么开心。庙里有个自助抽签的地方,抽出来的签文尽是“吉”、“大吉”这样的字样,哄得这些旅人又是上香又是俸钱。   也不知道菩萨和佛祖要满足这么多人的愿望累不累,我心不在焉,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在严凛旁边。   寺庙很小,又挤又烟火缭绕的,一个不留心,我和严凛就被人群冲散了一段距离。   望着他进了庙宇的背影,我没再跟,不想和里面那些阿姨奶奶一起跪神拜佛,犯了个懒只在外面等他。   门口立着两个土地公公的石像,笑容可掬,身上套着的红色条幅上写着“投币抽签 100日元1次。”   我身上正好有几个钢镚咣当着找不到用途,装在兜里也是沉得慌,闲来无事当了一把迷信之人。   自助抽签机的操作很简单,按键,投币,再按键,然后掉出来一个卷成了小圆筒的签文纸条。   我本想着最起码也是个“小吉”, 展开一看,却被那个大大的“凶”字刺伤了眼睛。   我好像拿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攥紧了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仔细看,上面的签文用的是最熟悉的汉字,写着一句没什么生僻字的古诗,“白云归去路,不见月波澄。”   我紧了紧眉,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翻过去看注解,只有英文和日文两版。   看到英文那部分的时候我心都要停跳了,上面赫然写着——“There are a lot of troubles in the near future”。·   我吞了吞口水,眼前发花,正经的诗句注释是一点看不进去了。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大概是一些解签语,翻译过来是,“愿望难实现,良人未出现”和“忌旅行、结婚、搬家。”   盯着这几句话,我“嘶”了一长声,二十度的天气里,觉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翻来覆去捏着这张签条看,正面是汉字,背面是英文和日文,正正好全是我会的语言,但是,我又好像半个字都看不懂了。   我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迷信,可这么薄如蝉翼的一片宣纸却快要把我整个人都搞崩溃了,我攒成团塞进裤兜里,咬咬牙准备进到庙里破财免灾。   一跨进门槛就碰上严凛出来,他双手空空,神色冷淡,一副与此地无关的样子,看到我就说,“正找你呢。”   我心慌慌地,说不出口自己抽了个大凶签,想把他支开进去速战速决买个消灾降福的小玩意儿,摸摸鼻子不自然地问,“你要去卫生间吗?”   “不去。”严凛古怪地看我一眼,问,“你要去吗?”   “也不用。”我再想不出由头,无奈作罢,跟着他走出了天音寺。   我还是记挂着那个凶签,往上爬的路上是阵阵力不从心,兜里的纸条在发烫一样,烧得我整个人都很焦躁。   等真的遇到觅食的鹿时,我早就没了半分玩的心情,而这些在山顶上的鹿却个个都饿疯了一样,三下两下就抢光了我手里的鹿仙贝。   情急之下,有一只竟然开始嗅我的下半身,长嘴钻进我的兜里,把那团纸叼了出来。   我一摸兜里空了,急得去掰它的嘴,严凛买回来一包新的鹿仙贝的时候,正看到我和一只鹿在抢东西。   我从草地上站起来,忧心忡忡地问他,“鹿吃纸没事儿吧?”   “咬你了吗?”他没问我怎么会和一头鹿“打”起来,翻过去我的手背检查。   “那倒没有,”我不安道,“就是吞了张纸。”   严凛喂了它一块新的饼干,又摸了摸那头鹿的脑袋,它立马从叛逆变为温顺,吐出来一包皱巴巴、湿漉漉的纸团。   不待我阻止,严凛已经擅自打开了,甚至念出来声音,“白云归去路,不见月波澄。”念完之后低头看我,“你抽的?”   这已属于是游客罕至的区域,四周除了我和严凛就是几个背包客,我没办法否认,但也没心情承认。   严凛短暂又看了两秒,把那张签条重新叠起来,问我说,“还要吗,不要的话我扔了。”   “这可以扔的吗?”我不是虔诚的信徒,可也知道这些东西就算不信也得尊重。   “不准就可以扔。”他语气很肯定,手一扬丢进了路边垃圾箱,转身冲我道,“下山吧。”   下山的路我们还是步行,这里的路不怎么好走,我们都专心在道路上,并没多说什么话。   回到起点时才发现,时间预估得有些错误,我们错过了当天最后一班回羽田的列车,需要留宿在这里一晚。   比起住宿问题,更需要解决的是温饱。我们来这里后,吃的几顿都是便利店买的速食,还没正正经经吃一餐饭呢。   奈暮里日落后就很冷清,来自周边大城市的游客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原住民。店铺也是如此,白天热火朝天的餐厅都歇业打烊,只有几家传统而古老的本地餐厅还开着。   这样的条件下,严凛无法再挑三拣四,随我进了家路边的拉面馆。店里人还蛮多的,基本都是回头客,和老板熟悉地聊着天。   墙壁上贴了很多很多拍立得照片,也并不是名人,只是普通的食客,我隐约预感不好,果然,点餐的时候老板直率地问我们能不能也拍一张照。   在我委婉拒绝前,严凛已经点头同意了。   我瞪着眼睛看他,不明白他这是唱哪出,早上还不给拍的人怎么面对陌生人变得如此好说话。   他一点儿没给我解释的意思,给我让了让位置,示意我坐过去。   老板取来拍立得,笑着让我们靠得再近一点。   严凛比我自在许多,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膊上,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我扯出的证件照假笑也被他捏变了形。   照出来的效果却很好,其实主要是严凛长得好看,鼻子眉毛眼睛,每个地方都好看,拼在一起就更好看了,相片里他笑得很浅,看着随意又帅气。   我想他的爸爸妈妈怎么会如此幸运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他父亲我在新闻上看过照片,是很正气的那一类长相,说一不二的气势看着就让人生畏又尊敬。严凛除了也让人有压迫感外却并不那么古板。   而他母亲是很温婉的长相,严凛鼻眼间的精致是遗传了她,但明显比她更有魄力,更有主见,是结合了所有优点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基因选择。   照片如其他张照片一样被贴在了墙上,老板看严凛长得帅,还摆在了一个很中心的位置,我挺想偷偷把照片拿走的,觊觎半天,也没好意思真的这么干。   吃完饭出来一看,连电车也停班了。   我们就近定了一家民宿,想着走回去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但因为白天爬山的缘故,我的小腿逐渐发颤,走路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严凛耐心地放慢步子等我,等着等着,星星和月亮都露了出来。   一看到月亮,我又心生烦闷,想起来那条签文——“白云归去路,不见月波澄。”   不知不觉,我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尽管意思并为明了,但一个“凶”字萦绕在我心头,像粘了强力胶一样撕不下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架新起航的飞机,过去从未起飞,所以从没怕过跌落,而现在翱翔在万里高空之中,却掌握不到平稳下降的方法,稍微一点颠簸,就担心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抬头看了看星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帮我分担在天空中的怯慌。   心事重重的时候已来到了民宿门口。这家店是榻榻米的设计,卫生间也只有一间,我洗完澡就先躺下了,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就有人带着水汽卷进被子里。   严凛从背后抱住我,轻轻啃了啃我的耳垂,胳膊在我的腹部一寸一寸收紧,后面也被顶得有一点明显,我小声说,“今天有点累了。”   他没说话,过了会儿松开我又进了卫生间,再出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因为我已经睡着了。   ps:明天休息哈 第45章   翌日一早,我是被热醒的,身旁的人过于霸道地将我禁锢在怀里,灼热的鼻息尽数落在我的颈间。   我往外蹭了蹭,发现力不从心,等了一会儿,还是压得慌,十二万分小心地拉开了他缠在我身上的胳膊。   “干吗去?”我这么一动,严凛就醒了,声音还是没睡醒的那种低哑。   “太热了,松开点儿。”   严凛不改,得寸进尺地手脚并用起来,一条长腿压在我的腰间和腿侧,我彻底被制服住,一点儿动弹不得了。   他还没这么大起床气的时候,我惊讶之余,也抗争不了,忍耐着又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已是快中午了。   我们没再浪费时间,直接坐上了回羽田的列车,这班车上人出奇地多,还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   严凛应该不是太适应站在交通工具上,拉着吊环还要不轻不重地倚着我。   我一开始不想说什么,但对面几个高中女生盯着我俩又笑又窃窃私语的样子实在怪让人尴尬的。我站直了身子,杜绝他的下一次靠近。   严凛无知无觉,仍然随着列车的停靠倒在我身上,我用肩膀把他顶开,压着声音说,“你没骨头吗?别贴着我。”   “惯性作用。”他微微收敛了高大的身子,可后面还是时不时要靠过来一下。   我以为他只是这一天吃错药,没想到后面在羽田的几天皆是如此,有一次在百货大楼里,我想去卫生间他都要跟着,给我的理由是“听不懂日语,怕走丢。”   当然最过分的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无论当晚是否有过负距离接触,他都要圈着我睡,幸而羽田的酒店房间里有空调,让我勉强能忍受这种煎熬。   有一晚还是把我闷醒了,气急败坏地让他撒开手,听到他迷迷糊糊地嘟囔,言语里都是求我不要走、离开这一类的话。   我愣了愣,心蓦地软下来,想他大概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噩梦,纵许下去他这样的无赖行为。   只是想不通他怎么会做这么脱离现实的梦,姑且不谈我根本舍不得离开他,就连我的护照都是在他那里保管着,想跑又怎么个跑法呢?   这样的诡异情形一直持续到我的签证抽签结果出来。   度完春假,回到波城的第三天早晨,严凛在查到了中签结果的那一刻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松开了抓在我腰上的手。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参与度太低,相比较他,我反而没太大的感觉,唯一切身体会到的好处是,严凛渐渐放松了对我的“管制”。   时间逼近五月,我们都忙于最后的毕业论文,我在修改终稿,每天奔波于图书馆和他家之间,累得半死。一来二去,严凛竟破天荒地准许我回自己家住几天了。   他给我的时限是一礼拜,在第五天的中午,我和张宇扬一道从图书馆里出来打算回家午休,走到公寓楼下时,看到一辆银色的宾利车挡在门口。   我俩面面相觑,短暂乍舌了一下,不知道这栋楼里还藏龙卧虎着这样的富豪邻居。   可再怎么多看,也不可能占为己有,我俩又默契地低下头绕路而行,而手刚按上门禁密码键,身后就传来一道关车门的声音,闻声回头,是一位穿着风衣的中年女性,气质优雅,五官明丽,精致地像是国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我眼熟,多看了两眼,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心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的目光是紧盯着我俩的,或者可以直接说,是盯着我的。   我无措地看了眼张宇扬,这样难堪的局面,我不想让他掺合进来,“你先回去吧。”我心跳的声音都快超过了我说话的声音。   “夏优……”他喊我的名字,目光里都是担忧和不安。   我恍然想起来,他也是见过这位的,一年前的光明酒家,他来找我的时候正碰到严凛和他的妈妈妹妹一起吃饭。   “你先回去吧。”我还是重复着这句话,瞒不住他也绝不能让他见证我这么尴尬的时刻。   他没动,我咬着下唇再次恳求,“回去吧。”说完就飞速按了密码,等门开了,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稳了稳步伐,走下几节楼梯,我逼着自己直视面前人的眼睛,“您好,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严凛母亲并无攻击性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温柔客气,“先上车吧。”   等我坐到车上,她又说,“找间餐厅坐下来谈谈吧。”   我说了声“好”,荒谬地觉得有一丝心安,那悬而未决的签文终于落到了实处,不用我再惶惶终日地担惊受怕了。   横竖这一关总得过,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明天不如就是今天。   车辆开到附近一家老掉牙的意大利餐厅,已经过了饭点儿,餐厅里只有几个学生,发出不大不小的噪音,提醒我这并不是假想中的幻境。   服务员送上来餐单,这样的情形下,我还没这么高的心理素质能有胃口点单,翻了两下就放下了。   “你不点吗?”严凛母亲语气依然柔和,不是责问,而是简单地问询。   “嗯。”我挤出一个应对长辈的笑,“中午吃过了。”   她笑了笑,用英文让服务生等等再过来,他走后,才对我说,“用了餐厅的位置,还是要点些东西的。”她顿了顿,又说,“今天阿姨付钱,你放心点吧。”   她半个字没有表示我这属于没礼貌的行为,语气也和批评没关系,却百分百地起到了狠扇我一巴掌的效果。   我张了张嘴,在她等待的目光里又合上了。她看我不说,也不逼问,接着翻看餐单,“这家的焗饭很不错,有尝过吗?”言辞里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请吃饭的长辈。   “没。”   “那就点这个好了。”她取过餐桌上的小短铅笔和便签纸,写下来英文菜名,字漂亮得像是打印机打出来的一样,招了招手喊来远处的服务生,递给了他。   “饮料想要什么呢?”她又问。   “咖啡就行。”我垂着头说。   她并不多问,点了点头说好,向服务员要了两杯卡布奇诺。   刚剩下的几位学生在这时起身,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着离开,这餐厅里最后一点儿人气都没了,只剩下我和严凛母亲对坐着。   “小夏。”她的双手摆在桌上,环绕四周,还算轻松地挑起话题,“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吧?”   她切入地很缓慢,而我却不想兜圈子,“是的,在我打工的餐厅。——您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   “直接说?”她叹了口气,端庄的笑颜无法再保持,“怎么直接说?说你让我儿子变成了怪物吗。”   我浑身都绷紧了,结巴着反驳,“阿、阿姨,这、这也不算……”   我咬着牙,死活说不出怪物两个字。   “你觉得不算就不算吗?”她笑得牵强,“我婚后的20多年,就培养出这么一个儿子,你让他变成了这样。”她平淡地看我一眼,“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做?”   我哑口无言。   “也怪我,转去B大之前,一直是我严格把关着他的社交圈,回了国,以为他长大了,也觉得环境安全了,就放手了,没想到……”她仿佛在真心实意地自责,苦恼地又看了我一眼,“不过他爸爸是一直知道的,父子俩合起伙来瞒着我,真是的。”   我打了个冷颤,人都吓傻了,耳朵里循环着播放一句,“他爸爸是一直知道的……”   严凛母亲看我呆如木鸡的样子似乎有点满意,竟开起玩笑,“要不是这件事,我还以为他们父子间这辈子都要隔着我传话呢。”   “不过。”她笑了笑,继续道,“他爸爸不知道也难,你们在一起这么几年,没有什么大风声,都是小凛他爸爸压过去的。”   “我、我们们没在一起很久。”这么半天我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话。   “我知道的。”严凛母亲不算意外地看我,淡声道,“你们这样的……确实不好确认关系,他跟他爸爸也是说得模棱两可,才能让他爸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久。”   我一颗心捏紧了,又沉了,很想抓来严凛问问他这些年是如何形容的我。   她和善的笑容逐渐归位,“老实说,我是没他爸爸那么大的心,知道的时候吓得不轻,但静心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小凛比同辈的孩子压力大太多,偶尔一些嗜好就当是发泄了。但要是长远了,”她没说下去,笑意却不减,“阿姨不想做些绝对的事情,也不想和自己的孩子闹僵,有些话不用我说得太透,你是个聪明孩子,能明白我意思就好。”   我痛苦地紧闭着嘴,有种濒临死亡的绝望。而她再讲出口的话却好像一针肾上腺素,让我起死回生。   “别这么紧张,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分手的意思。”她柔声说,“阿姨也知道,改正错误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如果你和他就这么过家家两天,我没太大意见,只当是没看见。可严凛和我们说他打算在这边和你过日子,这让我们太不能接受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她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们和你们普通家庭一样,想看着孩子结婚生子,成立自己的家庭。你不是个坏孩子,长得也好,找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过日子完全没问题,何必和小凛绑着走这种必定会后悔的路呢!”   她这些话,让我整个人像做过山车一样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抓住重点,鼓足勇气告诉她,“阿姨,我们不是玩玩的。”   “我当然知道。”她声音陡然冷下去,“他把他爸爸气进医院都不松口——这样你还要说你没让我儿子变得奇怪吗?!”   两杯卡布奇诺被端了上来,我随着咖啡杯碰上桌子的声音,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无奈地摇头,“他爸爸都没出院他又赶着回了这里”她停了停,眼圈也红了,“他自己的伤也没好全……”   我心揪起来,忙问,“什么伤?”   严凛母亲看向我,却没有回答我,自己说着自己的话,“我以为他缓了几个月会好,没想到他爸爸这次带回去的消息又是小凛固执地要坚持,甚至提出来要留在金山工作。”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地哽咽了,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说,“你别怪我来找你。爸爸从位子上下来了,顾虑少了挺多,满心都是生意,被这么一折腾更是心寒得不想管了。但我是个母亲,严凛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不能看他这么走错路下去。”   “小夏,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有和你家里人讲过吗?我好歹还有个潇潇,而你——据我所知,是独生子吧。”   她语气不见尖锐,却句句戳在我心上。   眼前的卡布奇诺拉着花,四平八稳地悬在杯面上,但是只要我稍微吹一口气,它就会荡然无存,我盯着怔愣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出话。 第46章   对面的人一眼看破了我的纠结,轻声道,“看你这样子,还没和家里人讲吧。”   我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她抿了一口咖啡,自嘲地笑笑,“我想也是,正常人都比他有理智。”   她温柔地看向我,讲话却不再客气,“那阿姨没来找错人,你可以劝劝他的,对吗?”   严凛母亲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兀自唱下去这出“独角戏”,“他现在太冲动,等冷静下来就会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偏离正道,需要你来帮他修剪这些‘分叉’,我们的话他不听,但是你的话,他……”   “我和他的想法一样的。”我打断了她,听她讲了半天,也该轮到我了,我不再拘谨,直言道,“阿姨,我没要瞒着家里人,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等我回国了,会告诉他们的。”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仿佛并没被我胆大包天的话冲击到,似笑非笑着说,“那我倒要看看令尊令堂能不能比我开明多少。”   我因她这句话而再度沉默下来。虽然,我也不觉得我爸妈能接受,但是,我并不想他们被别的父母所代表,或许爸爸妈妈愿意听我的想法,尊重我的选择呢?   我们俩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她先说,“让你们分手好像不可能似的。”她低着眼睛,摸了摸保养得宜的指甲,“是我顽固不化,棒打鸳鸯了。”   “可是小夏,鸳鸯也是雌雄一对儿的,你们——是吗?”她声音放得极轻,如果我不集中注意力,都听不大清。   说到底,她还是执着在性别这个事儿上,我叹了口气索性告诉她,“阿姨,您也知道,我们还年轻,以后的事儿大家心里也没谱,严凛又不是不能喜欢女的,要是哪天他想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上,我不会拦着他的,这个您放心好了。”   她抬起的眼睛里尽是不信和不屑,嘲弄道,“你真能这么想吗,严凛可不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过去的三年里,他也曾经说过很多绝对的“不”字,但最后,还是和我在一起了。想到这些,我找到借口般继续搪塞他妈妈,“阿姨,他就是这种人,说话做事都不留余地的,到时候自然就好了。”   “到时候?”他妈妈颇有深意地复述了一遍,突然微微笑起来,“小夏,你比我想象得清醒很多。”   “……”   一席话说完,她的头发仍是一丝不苟地盘着,一缕碎发都没有掉下来。   严凛母亲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手包,在桌子上摆下一张纸币,“抱歉,餐还没上,但阿姨有事得先走了。”   “阿姨,不用。”我把纸币推回到她面前。   “小凛的钱能用,我的钱不能吗?拿着吧。”她蹙眉,应该是觉得我矫情。   我要反驳,又听她说,“前两天,小凛刚带你去日本玩吧,年轻就是该多走走、玩玩,玩够了也就不贪恋那些风景了。”她笑着看我,把钱再次摆在我面前,起了身。   直到她走出餐厅,这句话都像是耳光一样抽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等服务生终于送来奶油焗饭的时候,那辆银白色的宾利已经开出了很远。   从餐厅出来,我没再回家,迎着狂风走回了学校,回到图书馆的位子上接着翻那几本大部头书籍。   时至傍晚,再度打开手机,又都是严凛的电话,我挑了挑眉,一个没回。   又待了几个小时,等我走出图书馆时,外面已开始下淅淅沥沥的毛毛雨,我没带伞,只能往回走到屋檐下等雨停,转身时有一道车前灯打在了我脸上。   我大约愣了三秒,还是打开了停在面前的车门。   “这不还有两天呢么。”   不怪我一上车就语气不善,中午的谈话后,我再看到严凛,满脑子都是他妈给我的那些难堪。   “下雨了,怕你没带伞。”   “就这么几步路,你不来我还能淋死吗?”   往常这种拱火的话会必然会让严凛生气,但他今天却没有。   沉默了半晌,他竟先发制人地拷问我,“我妈找你了?”   我诧异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和你说什么了。”   面对他妈我理屈词穷,面对严凛我倒是不吐不快,哼哼笑了两声,道,“想让我帮她拨乱反正,劝劝你过回正常人的生活,结婚生子,组建家庭。”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告诉她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会拦着你的,让她放心,没再说别的了。”   这几句话的时间里,他车一直停在阶梯前,从图书馆出来的人都得绕路走,我好心提醒道,“你先往边上停停,别挡着人家道。”   看他还是不动,我干脆上手转了方向盘,严凛这时才好像被触了逆鳞,一把攥上我的手腕,动作间不慎碰上了喇叭,在安静的雨夜里发出刺耳的鸣笛声,惹得外面的学生纷纷侧目。   而车厢内,严凛声音骤冷,一字一顿地问我,“‘不、会、拦、着、我’,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以防他追问,我还是解释清楚,“谈恋爱是你情我愿的,无论哪天咱俩谁不乐意了,都可以分开,不是非得绑在一起一辈子的。”   这句话就算他妈今天不来找我,也是迟早得说的,只是我预想的是一个气氛恰好的时机,不是现在这种严凛表情上写着要掐死我的场合。   “你真这么想的?”不愧是母子连心,问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嗯。”我真诚地看向他,相信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那现在就分开吧。”严凛目若寒冰,冷声道,“不想长久的话,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你要分手?”我不可置信地看他,“分手”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严凛的眼角也跟着跳了跳,但并没反对,像是默认了。   我委屈到了极点,觉得自己中午的那些勇气喂给了狗,怒道,“你想要什么‘长久’?我们一不能结婚,二不能有小孩。如果有天你后悔了,我拿什么死缠烂打你几十年?你从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付出里,想当然地觉得我没努力,如果我想放弃,今天和你妈吃完饭就直接找你了,还用得着你来甩我吗!”   我说得难受,声音软下来一些,“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但是,你妈说得也没错……结婚生子是人之常情,我不能剥夺你的权利。”   “我从没想过她说的这些。”严凛侧过脸,对着我一字一句道。   我没什么触动,反而冷静地劝他,“你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会想。”   “那你想过吗?”他反问得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吞下了和他同样的否认之言,退避三舍地答,“人的想法总是很多变的。”   “不用你给我讲道理,你就说你是不是‘想’过。”   沉默过了一个世纪般的长度,我盯着他,缓缓道,“我没想过。”   严凛松懈下来。   我接着道,“但是和你没关系,也和同性、异性没关系。就算我喜欢女人,也不会结婚,更不要说孩子。”我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能因为任何人而牺牲自己的自由。”   我本没想说这么自我的真心话,是他逼我的。   严凛眼睛不眨地看我,像是不信,又像是被我震到了,我做好了接受他一切愤怒的准备,他却只默默开动了车,在雨夜里驶出校门。   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严凛送我回了我自己的家。   “不回你那里吗?”我有点儿吃惊,毕竟一周期限已快到。   “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不回去了,我不逼你。”严凛一改往日的强制画风,态度很是诚恳。   “是你妈在吗?”我思索片刻,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不是。”严凛稍微拧眉,“她来的时候都住酒店。”   “那为什么?”我自己都没发觉,我竟然问得有丝心急,像上赶着求着要回去住一样。   “我……”严凛似乎很难启齿一般,“我不会再处处管着你了。你想要自由,没有错。”   面对他的话,我没有如获新生的兴奋,只感觉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作茧自缚了。   我早已不觉得“同居”是胁迫我自由的事情了,也早已习惯了和严凛的朝夕相处,如果没有中午的事情,我今晚本来就是想自己回去的。   可现在狠话都被我说死了,也知道再待在车里挺没面子的,但手就是舍不得按开安全带的扣。 第47章   “我……”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开口。   我让着他,道,“你先说。”   “……”,他眼神暗下去,透着一种名为自责的情绪,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妈会去找你,以为我爸都松口了,她就不会再反对。”   几句话的功夫,他嘴皮上裂开了一个小口子,讲话的时候往外冒着新鲜的红色,他茫然地用手指碰了一下,看了看又接着说,“我替她向你道歉。”   我从车门上够了一瓶矿泉水,送到他手上,“有什么可道歉的,来找我一趟不是很正常吗?”我调侃般笑笑,“估计等我和我妈说了,她会比你妈还夸张,到时候你可别指望我和你道歉。”   严凛听话只听前一半,眼睛“刷”地明亮了起来,像只抢到了骨头的小狗,不可置信地问我,“你想过和他们说了吗?”   我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眸,说,“嗯。”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声说,“等签证下来,我们回国的时候就说吧。”   他眼里一闪而过一丝躲闪,没等我生疑又恢复了平静,抓着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个不停,我被弄得又点儿痒,但还是没有制止他撒欢儿。   “你刚要说什么?”他下半张脸都埋在我的手心里还不忘含含糊糊地问。   “……”要说什么来着?我沉思了一会儿,故作严肃,板起脸问他,“你妈说你回波城的时候带着伤,这怎么回事儿?”   开心的小狗停下来动作,捧着我的手,低垂着眼睛,不想回答的样子。   在我金鱼般的记忆里,严凛一回来我们俩就滚到了床上,按理说,他全身上上下下都被我看了个遍,没道理有哪里受伤了我还不知道,除非是内伤?   我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担忧地问,“不会是这里出了问题吧?”   “去你的。”严凛挥开我的手,别别扭扭地说,“是被我爸打了。”   我只疑惑了一秒就明白过来原委,随之而来的是如针扎般的疼痛感迅速充满了我整个心房,升腾出来的酸软情绪让我在一瞬间可以和今天中午红了眼圈的严凛母亲共情。   “他……”我还是完全想不起来严凛身上有哪处残存着被殴打的痕迹,追问着,“他打了哪里?”   严凛轻哼一声,像个抓住大人软肋的顽劣小孩,“我不告诉你。”   求人不如求己。我在脑海里过电影般回想他那犹如雕塑模特般的身体,从头到脚的每一个部位,不肯放过一丝线索,可越想越心猿意马,脸都烫了起来。   “想什么呢?”他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用渴望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急需获取答案。   “这么想知道啊。”严凛勾起一抹暧昧的笑,蹭上我的鼻尖,开出自己的条件,“跟我回家才能告诉你。”   我“噗”一声笑了出来,笑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庆幸自己免于再说出打脸的话了。   我佯装考虑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毛毛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而严凛车速不减,疾驰而过空旷的道路,急不可耐地想向我展示他的伤痕。   其实我大概猜出来了答案,存在于他身上又让我看不见的地方,就只有后背了。   偶尔在浴室有镜子的时候,他也大多用从后面的姿势,我被压在墙面上或是浴缸底,视线范围很有限。而更为客观的理由是我没有力气再去关注别的,体力是玄学,相同的性别也可以相去甚远,在这方面,我们处于食物链的两端。   结果是不出我所料,严凛脱下来衣服的时候,后背还残存着淤青,很难想象施暴者到底用了多大的气力才会让这些痕迹小半年没消掉。   长条形的印记规律排列在他漂亮的脊背线上,从肩胛骨一直顺延到腰际,极淡的青紫色却让我止不住去联想当时是何等的惨状。   “疼不疼?”我碰都不敢碰,不知道他如何经受下来我每次那么不克制的抓挠。   严凛迅速又套上了衣服,沉默地不说话。   我从后面抱住他,也不知说什么安慰、讨好的话。   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我真的有好到这个地步,让他能心甘情愿为我受这种委屈吗?   那种迷茫像是一只手抓住我往下坠,我平生第一次明白“我不配”的滋味。   我的自我意识逐渐开始被他瓦解,当一个人把所有东西都做好了奉献到你眼前,你需要做的只有接纳,因为任何质疑和含带着反抗的拒绝都是对他的一种伤害。   在这无言的寂静里,严凛却再次突如其来地道歉,“对不起,之前,”他顿了顿,还是转过来身体,把我扣在怀里,“我爸,我很怕他去找你,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你的时候,我、我都……”严凛似乎是哽咽住了,“你肯定不能知道,我有多害怕……”   严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靠在他的怀里,将那连带着胸腔共鸣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冷漠,他的无视,都是他给我的保护伞,而我那时的鲁莽和冲动也是让他帮我买单了。   我嗅着他衣服上的香味儿,鼻头却越来越酸,简直无法多想,在那远去的时间里,他承担了他爸的多少压力,我幼稚的、高调的、争输赢式的追求又到底会让他多么难做,我恨极了自己,然而我这个卑劣的行凶者还要回头责问受害人,“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你说了我肯定会改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要怪他,明明是和我说一句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独自处理?   “说了,你就会去喜欢别人了。”他像一张网把我密不透风地套住,暗哑的声音低诉在耳畔,“你肯定等不了我这么久的。”   他继续控诉着,“你只喜欢得不到的东西。”   “你这么不信任我!”我挣扎起来,几拳头捶在他腰身两侧。   他没有抵挡,自言自语般低喃,“说了,我自己也忍不住的。”   他语气里流露出的无能为力感和过去每一次对话重合在一起,那样相似的无可奈何,那样相似的欲言又止。   电光火石间,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曾经也有成千上万种办法回避我,阻挡我,但他没有,即使是没有温度的对话,即使知道我那么鲁莽,那么肤浅,那么穷凶极恶地追求着他的“关注度”,他也愿意配合我,因为不忍心真的不理我,因为不舍得看我真的放手。   我们看不见对方的脸,却从没比这一刻更心意相通过,那些紧绷的弦一根根被我们斩断,顾虑和隔阂不复存在。   爱不分输赢,只有盈亏,此时此刻充斥在我内心的唯一念头是让他感受到我不输于他丝毫的爱。   我没比这一晚更热情过了,如果说往常的激情时刻只是享受于肉/体的依恋和欢愉,那么今晚是我完完全全的想要他舒服和痛快,我们像两条交尾的鱼,缠在一起,分不开,谁也不愿先撤退。   床头柜一次次地被拉开,安全套一个个地撕开又被扔到地上,房间里愈发浓郁的腥臊气味,像是催情剂一样点燃着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我的主动让严凛犹如被点开了泄欲的开关,力道比任何一次都凶狠,黏腻的体液交换着,剧烈的动作迎合又冲撞着,我体会到那种被“压制”的快乐。   他伏在我身上喘着气,袒露心声一样提起早被我抛之脑后的旧事,“韩骋发你照片的时候,我就想去把你抢过来,关起门像现在这样操/你,操/得你根本不能再离开我。”   随着他重重呼吸的频率,扎根在我身体里的东西不断顶得我往上耸,我咽下呻吟难耐着发问,“那怎么没去。”我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叼住他的唇嘴对嘴地渡过去这句话,而那刚愈合上的裂口又被撕开,涌出的血腥气绕在我们唇齿间。   严凛舔了舔嘴唇,轻笑道,因为根本不需要,”他又突然发了狠,连捣几下让我差点儿撞上床头,“你不可能不喜欢我。”   “你……你还挺有自信的。”强烈的快感里,我有气无力地回嘴。   他撑开我们交/合的一点,把掉出来的一部分又尽根捅了回去,刺激得我连叫都叫不出,就喷到了他身上。   他手握着我挺翘的器官,一指抵住那上面微张的小孔,居高临下地反问我,“你不同意吗?”   “别……”我带了沾满情/欲的哭腔,“别堵着,难受。”   “回答我。”   “我同意、同意、同意……”我连说出三个同意才让他移开了手,浊白的液体憋到只能一小簇一小簇地流出来。   ……   这一天的晚上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银河线,将那些苦不堪言的委屈与隐忍都拦在了过往。我满心满眼地天真认为着,迎接我们的只有未来的曙光。 第48章   随着五月的到来,我的论文正式通过,在洛斯利的课程也全部结课。   毕业典礼和证书发放定在了五月下旬,我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打包、整理东西,等六月就和严凛一起飞去金山,提前适应那里的生活。   新的生活就在眼前,我们都紧张着也期待着,而在这么蜜里调油的日子里,我毫无防备地接到了我妈催我买回国机票的电话。   她对我要留此工作的事情还一无所知,语气里满心盼望着即刻就能让一家人团聚。   我张了张嘴,知道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得不和盘托出了我要去金山工作的事情,也告诉了她因为办工作签证的原因,得等到7月才能回什海。   她安静了许久,叹息着祝贺了我一句。   似乎从小就是这样,我从没给过她机会,让她能像别的妈妈一样事无巨细帮孩子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务,我每次都是通知,而并非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   我也知道她的祝贺未必是真的开心,只是她对我的爱让她能够接受并尊重我的一切选择。一直以来,父母都全心全意地支持着我的想法,很少说一个反对的“不”字。   印象最深的是当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因为爸妈都在医院工作,他们是多么希望我能报B大的医学院,但我就是对此兴趣缺缺,转头上了个不算太出彩的外语专业。   即使我没按照他们的心意选择,等我要出国读研究生时,他们也是没说一句抱怨的话,反而鼓励我好好念书,从来不让我有后顾之忧。   我眼前又浮现出严凛母亲那无助又难过的表情,我不想让我妈也在我面前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本是盼望着回国,现在倒觉得这像个倒计时的定时炸弹,而我就是那个要亲手引爆燃线的人。   我反复安慰着自己炸开的不一定就是核武器,还可能是绚烂的烟花,只是都会有一声惊响罢了。   在这样的自欺欺人中,我再次接到了我妈的电话,这回是她给我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她工作的科室整改,一次性放了她们半个月的假,她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来美国玩一趟,也顺便看看我,帮我整理打包行李。   我劝她在国内玩玩就好,可她说自己已经和几个护士姐妹组了团,下周就要飞来美国。   我举着手机口若悬河半天还是没劝住,挂了电话,三魂七魄都不在身上了,像作业被提前了ddl,死到临头我却还没准备,等她来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是按照原计划回国再说,还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她这次来就交代清楚?   一波刚平,一波就起,折返于应付双方的父母实在是太让人筋疲力尽。   我妈并不是在下一周就来了波城,她入美的第一站也是在西部,我磨蹭到她到的前一天才回到我和张宇扬合租的房子里。   两个人一旦放下所有心结,就变得特别……如胶似漆,我和严凛也不例外,难舍难分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我送回去。   两年未见,我妈还是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做事风风火火,拉着一个大箱子就进了我家。   因为这里只有两个房间,就得委屈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白天的时候,带着她去波城的几个景点儿转了转,晚上回来她再帮我一起打包行李,其实我留在这里的东西已经很少了,几乎就剩下夏天的衣服,收拾起来也很快。   没过两天,我就对这种规律式的生活感到厌烦,但等到睡觉的时候才敢窝在被子里给严凛发信息,「在干吗?」   虽然我总选择性回严凛的消息,但他几分钟不回我,我就会心急,催命式地给他打过去一堆乱码。   这种办法屡试不爽,没过多久就回过来四个字,「电话会议。」   我心下了然,知道他工作很忙,「好吧,那我先睡了」   过了五分钟,我还没合上眼,手机屏幕又倏地亮了,   严凛发来的:「开完了。」   接着又是一句,「睡了吗?」   我:「还没2333」   严凛那边停了一小会儿,连续地发来几组照片,都是家具的照片,沙发、床型、餐桌…乃至窗帘的花色和卫生间的地毯样式。   事情是这样的,严凛大概在金山租(买?)了一套房子,每天乐此不疲地为新家增添家具用品。尽管我不再抗拒我们在物质上的差距,但每每这种时候,我还是觉得我没什么权利发表评论,毕竟谁花钱就该听谁的。   我:「你定就好了」   我敲敲打打,把“了”换成了“啦”,看上去更和气些,我知道他希望我也能用心参与,奈何实在对家具布置不感冒,再者说,万一和他意见不统一呢,与其最后屈服,还不如我一开始就放弃选择的机会。   可严凛像是把我这句话略过了,又发来几张双人床的图片,非逼着我选一个出来。   我没辙,在三张本来区别就不大的图里硬挑了一张。   趁着他还没再发别的给我挑,我立马先下手为强,「给你发信息是想你了TT」   聊天界面最上方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中……”,严凛慢吞吞地发过来,「什么时候回来?」   我:「下周一吧……」、「她周一晚上的飞机」   严凛又好久发不出几个字,等得我屏幕都快熄灭了,才回复,「明天晚上能不能出来?」   这话问得,好像我们俩是情窦初开的初高中生,出个门都要偷偷摸摸避开家长似的。   我火速回道:「可以!!!」想起我妈还在,又很怂地补充,「但是不能夜不归宿orz」   严凛:「吃饭而已。」   我:「呵呵」   经常是他比我更热衷于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这时候在这里伪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严凛很有些说不赢就跑的意思,自行终止了我们今晚的无营养网聊:「赶紧睡觉吧。」   时间是不早了,我一想到明天可以见面,也没多贫嘴,发了个「886。」   刚把手机放下,客厅的灯就亮了。   我条件反射地挡了挡眼睛,试探性地喊了声,“妈?”   没人应声,我缓缓放下来胳膊,看到我妈走到我面前,穿戴得很整齐,正直直地盯着我。   我吓一跳,连忙起身,“妈?你是在梦游吗?”   在家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我妈有这个毛病,我扶住她坐在沙发上,又喊了她几声。   “优优,”她拿起来我放在沙发边上的手机,“妈问你个事儿。”   我看她没事儿,舒了口气,也坐上沙发,自若道,“你问吧。”   “你刚在和谁发消息?”她平静的、充满着母性光辉的目光注视着我,这是我这么多年人生里最依赖的人,是将我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人。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是曾经和我拴在一根脐带上的人,是我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可我,仍旧说不出。   “同、同学啊。”我听到自己很可耻的回答。   她叹了一口长气,哀怨而悠长,接着放到我腿上一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我的平板电脑。   什么东西在我的脑袋里轰然炸开了,我的聊天软件一直是在手机和ipad上同时登陆的,而平板电脑今晚被她拿去看电视剧了,那么我和严凛方才的聊天内容……   我无力地握了握拳头,不敢再看我妈一眼。   “你不要再骗妈妈了。”她的声音很轻,不再像她平日里那样潇潇洒洒。   我艰难地 “嗯”了一声。   她的眼泪无声地垂落,那低吟的啜泣声,是她的无奈与挣扎。   我突然很渴望能拥有一支香烟,就算我不会抽,也想就这么举着看它燃灭,好过这种空等着审判的折磨。   我不太敢想她一个中年妇女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还看了两个男人的聊天记录会作何感想,我只能知道她一定感到恶心,但又因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儿子而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妈。”我抽了几张茶几上的纸巾,“别哭了。”   她停止了哭泣,但还是把脸埋在双手里,应该也不乐意看见我。   就在这种情形下,她开始对我的拷问。   她问我,“这个小孩儿,和你一样大吗?”   我说,“嗯。”   她又问,“你在B大的同学?”   我佩服她如此强的侦破力,说,“嗯。”   她缓缓松开了手,红肿的眼睛看我,“还是你上大学那会儿喜欢的那个?”   我愕然,“哪个?”   她沉默半晌,说,“是叫严凛吧。”   我给严凛的备注就是很规矩的全名,她知道也不足为奇,但她如何得知我大学就喜欢?   在她灼灼目光下,我还是坦率地点了点头。   “还真被你爸说对了。”她闭上眼睛,又落下来两行蓄积的泪,望着天花板说,“你毕业拿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有好几封你写给他的信,我以为是哪个女孩儿呢,可是你爸说女孩儿哪有用这个字的,我们俩将信将疑了这么几年,没想到啊……”她重重叹着气,睁开眼问我,“你来美国和留在美国,都是因为他吗?”   我发现我无法回答,各种机缘巧合促成的结局,不能只说我是因他而来和留,更不能说我不是为他而来或留。   时钟在午夜时分滴答作响着,清晰地提醒我们新的一天的到来,妈妈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我还傻楞楞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她的话是算反对还是什么。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两个乌黑发青的黑眼圈起床,发现我妈和张宇扬已经坐在餐桌边吃早餐了。   张宇扬嘴里还塞着面包,看我起来,抓起手边一个信封递给我,“银行给我发的自助餐优惠券,你拿着和阿姨去吃吧,今天就截止了。”   我揉着眼睛接过来,觉得有一丝熟悉,忽然想起自己前两天清理垃圾邮件的时候也收过一封一模一样的。   这时,我妈慢悠悠地开了口,“他今天晚上有事儿,宇扬,咱俩去吃吧。”   我又一次去看我妈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就好像海洋,无论在经历怎样的狂风骤浪后,都会归于风和日丽的宁静。   ps:周四我不更了,合到周五一起哈。 第49章   她的反应告诉我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者说她别无选择,面对我这样自私的孩子,她深知自己并没有能力使我改变。   我不声不响地坐到张宇扬旁边的位置上,也拿起一片烤好的面包。   张宇扬不清楚我妈话里的深意,一头雾水地问我,“你还有啥事儿啊?”   我和我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几秒后,他也不问了,只听到一阵咖啡的搅拌声。   “哎,”我吃着吃着又后悔起来,“早知道我前几天不删了,正好你俩能一人一张券了。”   “你也收到了?”张宇扬问。   我点头道,“对啊,但我收的是email,不是纸质版,手一滑给删了。”   这家牛排店是从纽城开过来的连锁店,很有名气,但我觉得自己马上要离开东部了,不会再用得到。   张宇扬“哦”了声,很快提议着,“那我帮你试试能不能恢复吧?”   “行。”张宇扬的技术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认识他之后我就没出门修过电脑,听他自告奋勇也顺势同意了,能多省一分钱总是好事情。   早饭过后,我捧着笔电进了他的房间,这里脏乱得没一处下脚的地方,我俩席地而坐在地上,开着两台电脑面面相觑,任由他养的那只猫在我们身旁蹦跶来蹦跶去。   恢复邮箱的程序植入后需要等上30秒,趁着这会儿功夫,我问了还没找到机会求证的话,“严凛他妈来找我的事情,是你告诉他的?”   张宇扬明显不自在起来,“昂。”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皮,像是怕我责难。   如若是我刚认识他的那会儿,我大概真是要生气,不过如今的我已学会了理解别人对我的好和担心,捏了捏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电脑屏幕“嗡”地亮起,结束了我们短暂的“温馨”时刻,张宇扬的手在键盘上敲下几串不知道是什么的代码,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最后成功显示出来我的邮箱界面。被我彻底清空的垃圾邮件箱里目前显示着100+的未读信件。   张宇扬手指虚晃地很快,在我的垃圾信箱里搜索着优惠券的踪影。   “没那么往前。”我喊住他,可在他手指停下来的那一刻,我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那是一封开头为“smartoption”的企业邮件。   在这一瞬之内,我如收到上天指引,从他手里夺回来自己的电脑,急躁地点开后发现竟然真的是面试通过的消息,上面提示着要去迈城进行最终一轮的面试。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看着屏幕陷入忡愣,不敢相信,也不可能相信——我从来没见过这封信件,甚至这个日期的前后几天,我还特意爬上去检查了好几遍有没有回件,不会的……   我几乎要把屏幕盯出来一个窟窿。   张宇扬有点被我的举动吓到了,也和我一起盯着看了半天,悻悻地晃了晃我,“夏优?”   我喃喃自语着,“我没有看到过这封信。”我并不能准确地说出心中的想法,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   “那……是系统自己归入垃圾信箱了吧?”他提出还算合理的意见。   “不可能。”我果断否决了,“前几次都能收到,我还回信了,怎么可能被系统默认成垃圾邮件?”我死死看着电脑,“而且,我清空垃圾的时候都没看到这封。”   “嗨,”他打圆场着安慰,“多大点儿事儿啊,你都有那么好的工作了,一封没看见就没看见吧。”   是啊,我都有那么好的工作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有种不成形的荒唐想法在我心底滋长——是有人恶意删除的这封邮件。   不是我有被害妄想,而是那些蛛丝马迹汇集到了一处,让我不得不起疑。   圣诞时我去DC,严凛如开天眼般问我是不是要出去玩;我下打车软件的时候,他又能那么巧地进到房间;包括我在收到面试邮件的那天,他还三番两次问我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严凛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或许并没那么多的“凑巧”,是他一直有渠道监视着我罢了,而我去迈城面试的事情是肯定不合他意的,那么……   我麻木地站起来,明白了自己该去哪里求证。   一路上,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心情坦然得像一条平稳的直线,那些“巧合”串联到了一起,似乎就成了必然。   打开他家门的时候,严凛刚从卧室里出来,看到我语气里还含着小小的惊喜,“不是说晚上吗?”   我笑都笑不出来,走到他面前,直直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严凛心里没一点儿防备,顺从地递给我,笑道,“一回来就查岗啊?”   他看着好像还对我这样侵犯隐私的行为感到高兴和欣慰。   “密码。”我面无表情道。   我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手里按下四个数字,手机“嗒”一声开了,我点开了邮件的应用程序,里面登陆的账户只有他的。   可我又怎会善罢甘休,塞回给他手机又走向书房,严凛在我身后一把拉住我,深邃的眼眸里有化解不开的紧张,“你要干什么?”   “你猜呢。”我看不见我的脸,但知道自己一定展露了一个无比狰狞的表情,因为严凛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的电脑界面很干净,我一眼找到了那个醒目的邮箱图标,我喷发的怒火却倾刻间休止了,下意识地去看严凛,他紧攥着拳头站在书房口,这里是他的房间,可他并没有进来。   我预感得到,鼠标点进去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也预感得到,我们之间即将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很想在此时选择离开桌面,继续若无其事下去,继续装傻充愣下去,继续无条件服从下去,继续恪守我卑微的本职工作。   可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让我不能这么算了,忍受的次数太多了,这次我没法再退让了。   我咬咬牙还是点开了。   不出所料地,上面赫然登陆的邮箱是我的,最新的一封邮件是学校发来的,我刚离开家的时候还没收到。   不知道他是也没看见,还是为了伪造未读的假象而不点开。   我平静地关上了界面,走到门口,尽量用正常的语气问他,“你登了多久了?”   “去年暑假。”   听到这个模糊的时间节点,我也想起来了,当时为了赶着见他我忘了带家门钥匙,是在他这里借住了几天,也用了他的电脑。   可他不会退出账户吗?八月底到现在五月过了大半,几乎快一年的时间里,我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这件事,这台电脑他是不是都不打算淘汰了,要监视我直到永生永世吧。   我省略了这些鄙夷的责问,忍着怒气问,“那我面试通过的邮件,是你删的吗?”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脸上没有愧疚也没有难堪,只是微微颌首。   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会生气的,我说过那么多次的“选择”和“自由”,我如此在乎的东西,在他心里是这么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吗。   我简直怒不可遏,痛骂道,“你他妈的真是个傻/逼!”   “不然呢。”他脸上残存的一丝紧张也跟着我这句话消失,换上了领教过无数次的冷面,“送你去迈城面试吗?”   一句话打在我心上,我回想起正是那个时候他兴冲冲地要带我去日本,我以为是他心血来潮,原来是以防万一!真可笑。可即使我当时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听话到都把护照给他了。   我还没再发难,严凛却自己开口了。   “你总说你要自己‘选择’。”他轻蔑地觑我,“不懂你有什么可抉择的,给你找了全世界最好的广告公司,你还要选?”   “夏优,你到底在气什么?”严凛的嘲讽像一根刺扎着我,“两年前你都能为了我上一所二流大学,怎么现在兴师动众地来怪我删了一封小公司的邮件?”   “你口口声声说你要和你妈说我们的事,拖到今天,你开口说了一句吗?”   我被他直白的话语震了震,惊觉这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修养极好的严凛,呆如木鸡地立在原地无法应答。   他以为这是戳穿了我的心虚,还在不停奚落着,“说错了,你根本不是拖,你就是逃避!”他勾了勾唇角,逼近我的脸侧,“今天又是拿什么借口出门的?写论文还是打工?”他轻声笑着,如同是在自言自语,“忘了,你都毕业了,以后准备用什么,加班还是出差?”   “你真不用敷衍我。”他不在意地挑眉,“总骗人多没意思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种人的德行。”   他在我近在咫尺的耳畔,可我只觉得他如此遥远而陌生。   我嗫嚅着问,“我哪种人?”   他眯起眼睛看我,“你说呢?”   我不知道在他心里到底把我看轻到什么地步,不过这也提醒了我,他对我的嗤之以鼻并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成自然的。   我们相处在同一个房间,却不在一个空间,无法共用相同的波段,明明是我来兴师问罪,却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我无意和他一样放些伤人伤己的狠话,也不想再和他吵架,迈开步子朝向门口。   严凛头垂着跟在我身后,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凶光毕现,把我抵到门边上,恶声恶气道,“这就要走?”   “我回家,我们都冷静冷静。”我认为他此刻已经丧失了文明和礼仪。   “冷静?”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你的护照都被我送去使馆了,你冷静不了,你也改变不了了!”   “你这是在绑架我吗?”我瞠目结舌,“送过去不该和我说一声吗?”   “说?为什么要和你说,你他妈就该听我的。”   我像只被逼到了悬崖边的狮子,浑身的毛都因这句话而炸开,抬起腿把他撞向了另一边的墙面,拽着他的领子骂,“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哪位啊?”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连拖带拽着把他拉进卧室,发现我整理出来的几个箱子都不见了。   “我东西呢?”   “已经被我寄去金山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这么怕我跑了?”   严凛不置可否,我轻浮地笑起来,“不要紧,”说着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我的衣服还没打包。”   我扬扬下巴,示意他往里看,“你看到没,我连夏天的衣服都没拿过来。”   严凛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我逼近他,残忍地揭穿事实,“我他妈连夏天都没想好要和你过,你就决定了我下半辈子的事情。”   我的蛇信子一旦吐露,就无法再收回,不由分说又从衣柜底下抽出来那个我动都没动的相机盒,“还有你送我的这个,你好好看看,说明书我都没打开过,我说要了吗?你就给我买,我自己没钱吗,轮得着你给我发奖励?!”   “你很讨厌我对你好吗?”严凛气焰渐退。   “是。”我缓缓道,“你说你对我好,但实际上在你心里就是把我当只宠物在养,丝毫没想过我也是个有行为意识的人,但凡换一个人都受不了你这样的独裁和霸道!”   “我现在不光讨厌你对我‘好’,我还讨厌你本人。”我愈发咄咄逼人起来,“和你强调了那么多遍我要自己做决定,你倒好,像个变态一样躲在屏幕后面偷窥着我这么久!还自作主张删了我的工作邮件,凭这一条,我就可以去告你!”   严凛眼神变得很涣散。   而我却不再感到心疼。   我不仅是单纯生气,而是逐渐体会到放狠话的快感,看到对方因为我的一个字,一句话而伤神,居然有种上瘾的成就感,原来曾经,严凛也能在我身上获得这种感觉啊,怪不得他“没办法”提前和我说清楚。   我在心里冷笑,怒火更浓烈起来,“这么多年了,看我跟在你后面跑,是不是觉得特别爽,特别有满足感?”我吸了吸鼻子,语调挑衅到极点,“当时韩骋那事儿,你气成那样,是真因为喜欢我,还是觉得丢了人没面子?!”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严凛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眼尾气得发红,野兽般盯着我。   “你自己知道。”我没本事,也不想再说一遍,因为我有更伤人的话排着队着要说呢。   我已控制不了自己一句句吐出来的话,愤怒盘旋在我的头顶,把我的理智一点点啃噬干净,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你妈还说是我把你变成怪物,我看未必吧,陆方禾那么漂亮,你都谈不下去,非要抓着我不放,明明自己是个天生的纯种同性恋,管我屁事儿啊!”   “你不是吗?”他问得好卑微。   可这种受伤的神情和语气使我心中的快意膨胀到最大值,我早已不知自己的真实想法,只知道蓄意报复的每一句话都令人格外舒爽,我无所谓地告诉他,“我当然不是,大学之前,我喜欢女的。”   我不得不又提起韩骋,“我不喜欢韩骋也不是因为专情于你,如果我真是个纯弯的,我他妈为什么不试试他,你们条件也并没差很多吧?”   “喜欢你只是因为觉得你是朵高岭之花,采撷起来才别有风味,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倒是有点儿腻歪。”   挤压太久的不平衡心情流淌成一汪黑色的沥青,要把我们都拽入泥泞。   看他听傻了的样子,我不忘再补上一刀,“你震惊什么?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你还真把我当傻子啊,元旦的时候你就看到我和陈柏的聊天记录了吧,火急火燎地冲到我家让我和你同居,成天像别钥匙一样把我栓在裤腰带上——你不会真以为我一点不知道吧?”   我想得起来我和陈柏的聊天记录,那句句戳人心窝子的话,陈柏一个局外人都受不了,何况严凛这样满身骄傲的人。   爽意更甚,我忽而笑起来,“让我想想如果那天我没跟你回来,你会怎么着?你还会找我吗?还是就这么算了?” 我笑得越来越狰狞,“真该看看你会不会也跪着求我。”   在恶语伤人上,他绝对的是我的手下败将,听完我的这些话后,颓丧得犹如丧家之犬,耷拉着脑袋和肩膀,身量都矮下去几分,我昂首挺胸的姿态竟然能让我第一次与他齐平在同一水平线上。   沸水泼出去,我的冷静一点点回笼了,那迟来的钝痛让我没法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几乎再待一秒我就要重操旧业地和他道歉再和好。   我为我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无限可耻,逃命般想离开却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背后收进怀里。   紧紧的,不让我逃离半分,那安心的香气裹住我,他的头发扎的我脖子有点痒,像一只可怜的大型犬,企盼着人类的垂怜。   我心只软下去一秒,很快就清醒过来,他这样的举动只是怕我逃离,怕我不能遵守他制定好的秩序,那句“就该听我的”还血淋淋地插在我的心口。   愤恨帮助我再次蓄起力气,“去死吧你。”我狠毒地没有留一丝余力地用自己的胳膊肘撞在他的肚子上,挣脱了他的禁锢,走出了大门。 第50章   回家的路上,火山喷发般说出去的话又一句句回弹到心上,让我陷入痛不欲生的懊恼中。我暴躁地蹂躏着头发,觉得自己把事情搞成了雪上加霜,一条地铁线从头坐到尾,又从尾坐回头,来来回回几趟还是心虚烦乱。   我生气的岂止是他私自删邮件的事情,更多的还不是他那副天经地义的态度。   退一万步来讲,就是他没有删,我也大概率不会去迈城工作的,只是这个决定为什么不能由我自己来做主呢?他如此专横,就是吃准了我不敢说一个“不”字,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似乎什么都能接受似的。   我不想被他这么看待,我是独立而自主的个体,不是依附在壁面上的爬墙虎。这件事不从源头上解决,我们迟早还会有更大的争吵。   再到家的时候,我妈和张宇扬已经出去了,空剩一只猫,看到是我,失望地又回了窝。   我无暇再去管其他,昏沉地瘫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好长一觉,还做了个异常写实的梦。   梦里我紧张兮兮地跑回去和严凛道歉,他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一脸心安理得和早知如此的泰然自若。   惊醒过后,我睁着眼睛缓了好半天才拍着胸/脯安慰自己这只是梦。   天空在这时并没完全的黑下去,是一种介于黄昏和夜色之间的暗,我的浮躁转换为莫名其妙的失落与沮丧——手机里并没有严凛的一个电话和一条信息,他难道是还等我先去哄他吗?!   这个梦应景地成为了我的警示录,我暗暗告诫着自己,这次绝不会先当低头的那一个人,也绝不会再不痛不痒地就与他和好如初,是时候让他尝尝教训了,我手指动动,干脆利落地把严凛从好友栏里删掉了。   我妈和张宇扬吃饭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已在家,异口同声地惊愕道,“你怎么回来了?!”配合好到我以为他俩才是一对母子。   我有气没处撒,“回来不行吗?”   两个人闭了嘴进了房间,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张宇扬才发消息问我,“你和严凛吵架了?”   我死鸭子嘴硬:“没有”   张宇扬无奈:“好吧”   我灵光一闪,:“他找你了?”   张宇扬那边顿了几秒。   我火噌噌冒起来,明明张宇扬是我的朋友,凭什么大半夜要听他差遣来打听我的消息,我噼里啪啦打下三个字,“让他滚!”   张宇扬回了我很长一段感叹号。   或许是下午睡得太久,扣下手机,我仍是久久难眠,心里消不下去的怒气让我现在就想打个电话过去骂严凛一顿。   我素质极高地忍住了,而且一忍就是三天,再和他对话的时候已经是下一周的周一。   严凛早不来找我,晚不来找我,偏偏挑我妈要走的这天来了个电话。   我接起来的时候,还有十分钟就要送我妈去机场,从玻璃窗户往下看去,看到他停的车就心软了,心说见一面也不耽误什么事儿。   心软归心软,我这次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严凛就在电梯口等我,楼道里隔音效果并不好,我瞥他一眼,“别在这儿说。”   他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进了电梯旁的消防通道,我这会儿赶时间,无法再好脾气等他酝酿情绪,抱着胳膊装腔作势:有话快说。”   他哀怨地看着我,控诉道,“你,把我删了。”   我错愕于他第一句竟然是这个,想当初,他连通过都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这最多只是冰山一角,他连这点都忍受不了吗?   我那不平衡的感觉又开始燃烧,阴森森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严凛睫毛颤动几下,垂头不讲话了,一脸被伤到的表情。   也是,在他的脑子里,我是“不可能不喜欢他的”,我是“就该听他的”,与其说他紧张我删了他好友,不如说他是不可置信一直豢养着的宠物回头咬了自己一口的事实。   想到那些让人不爽的笃定和自信,我怒火又甚了几分,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耐地催促着,“我等会儿还有事儿呢。”   严凛低咳了两声,“你说今天回去的。”   我好气又好笑地岔他,“你管我?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是说过周一回去没错,但这已经是没吵架的时候说的话了,不能作数,他别想这么轻松了解这件事。   严凛喉结动了动,换了种方式逼我回去,“护照寄回来了,还需要你本人亲自去使馆面签。”   “那正好,”我丝毫不退,不愿再被他掌控,“你把我护照还给我,我自己去就行。”   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闻言严凛却突然间变了脸色,朝我欺近了一步,“你先跟我回去。”   缩进的距离使我发现他的呼吸间透着不同寻常的热气,好像在发烧一样。   我克制住本能地要去摸他额头的想法,用着和他相似的口吻,“你先把护照还给我。”   “你和我回去我就还给你。”他的阴影进一步笼罩住我,我犹如被关进了一个漆黑的无形牢笼。   寂静在空旷的环境下被无限拉长,我忽而嗤笑一声,和他拉开了三步距离,偏头盯着他,“我不和你回去的话,你是不打算还给我了吗?”   严凛长久地不说话,他已连基础的“不是”都不愿意说出来敷衍我。   “你凭什么扣着我的东西和我提要求?!”我愤怒而不解的声音在幽闭的楼梯间回响着。   “我没在和你提要求。”严凛平静地和我对峙着,他清晰地,用嘶哑而扭曲的声音告诉我,“要么你自己回来,要么——”他眼睛里寒光迸显,“你哪里都别想去。”   我几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那张英俊无比的面容此刻却再没吸引我的魅力,胸腔里传来的史无前例的刺痛感告诉我什么东西粉碎性地毁灭了。   是我大错特错,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严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工作也好,护照也好,他变本加厉地入侵着我的世界却不允许我提出半分异议,他永远掌握着话语权,我永远得听命于他,我们永远不能站在平衡的两端。   认清真相后,怒火也随着彻头的失望平息而下,我变得从容和冷酷。   不过头脑的谩骂只能换来短暂的疼痛,而我也并不想和他在这逼仄的消防通道里再吵一架。我想要的是让他也切身领悟到一次无法再随心所欲掌控一切的挫败感。   方才被云朵遮盖的光线沿着窗檐照射进来,明晃晃的一如那日我拿着刚办好的签证去找他,只是阳光依旧,兵刃却易主。   他拿捏着我的命门,同样地,我也掌握着他的软肋。积累千日的负面情绪凝聚成一把坚实锋利的冰刃,或许我武功还不算高强,但这不妨碍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破他柔软而温暖的胸膛。   严凛,你胜券在握的体验也该到此为止了。   使命感一样的东西支撑着我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迎着他黑沉的双眸,讲出了那句没有温度的话,“我们这样,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ps:明天休息哈。 第51章   之后一段时间,我都在为这句话而后悔着,确切地来说,为所有说过的气话而后悔。   我知道是这其中某一句使严凛下定了决心和我分开,没有挽留,没有纠缠,没有辩解,什么都没有,严凛就在这句话后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其实当天说完,他的反应还在我的预料之中,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看我还没收回的意思就转身走下了楼梯。   我很想提醒他这里是12层,可心一横又忍住了,扭头送了我妈去机场。   等到再回家的时候,我的护照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张宇扬表情不祥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看到护照,我的气好歹消下去一些,我的本意并不是与他分手,只是想狠狠给他长个记性,让他明白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正等着后续的道歉时,我意外接到了保洁员的电话,她打过来问我冰箱里的东西要不要一起处理掉。   她的英文不是很流畅,反复地强调家里并没一个人,打严凛电话也不接,才冒然联系了我。   我心里莫名发慌,总觉得有事发生,抵不住犯贱回去了一趟,中途也给严凛拨了两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如保洁所说的,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家具和一些电器还都被蒙上了防尘罩,预示着未来很久都不会有人回来了。   冰箱里的东西我并没让她动,打开一看,和我在时别无两样,只是最下面一格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盒。   零度的空气扑在脸上,我的人也被渐渐冰冻了,慢了这么多拍,我终于想起来,今天是严凛的生日。   他傻傻地去买蛋糕,想着我今天会回来,等不回来又去我家找我,最后被我提了分手……   我想到这些可能发生的事,心口传来一阵阵闷痛。   那尚未平息的怒火被潮水般的愧疚感压过去,我难受的并不是我在他生日当天提了分手,而是这么些年了,我竟然第一次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或许严凛那些偏见没错,我的确是个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的人。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是金山,或者是纽城,或者他还在波城,只是不想让我找到他罢了。   严凛和我截然不同,他不会意气用事,凡事都是来真的。他很快地把和工作、签证等有关事项的联系人都换成了我本人。没过两天就有邮件发来提醒我去进行面签,紧接着又有Ovenue的人事部来与我对接,通知我入职的日期和工作岗位的要求。   桩桩件件办下来,我才明白这些琐事是多么麻烦和恼人。   在我的认识中,分手也应该是如此,中间经过很多曲折和纠缠,两个人才会彻底分开。甚至分开后也可以藕断丝连,余情不了。   可惜严凛没给我体会这些的机会,他离开得无影无踪,电话永远打不通,我重新添加他好友也得不到通过。   我仍是不愿相信我们就这么完了,毕业典礼这一天,找到了他的学校里。   那会儿正值六月初,整个波城的阳光都洒在圣德拉教学楼的穹顶上,漂亮得如一副油画,我在穿着学位服的人群中焦急地搜索着他的身影。   严凛没找到,先看到了方一航,他碰到我就如耗子遇到猫,拔腿就跑。   我三两步把人逮住了,按在墙壁上开门见山地问,“严凛呢?”   “不知道。”他脖子一梗,闭严了嘴。   过道里来来往往的白人男冲我俩吹着不怀好意的口哨,我一个分神,方一航又逃走了。   我气急败坏得再去抓他,却在拐角处撞上了个好久未见的人。   不得不说,这韩骋穿上学位服,越发人模狗样了。   我病急乱投医,也不管我们之前那些纠葛,打了声招呼,硬着头皮问,“请问你看见严凛了吗?”   韩骋饶有趣味地打量了我一番,冷笑着问,“你们分手了?”   我表情凝固了些许,不想承认这个既定事实。   “不说我也知道,”韩骋笑得起劲,“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我不解地问。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甩了甩手里一张类似证书的东西,“谢你让他悲伤过度,直接回国,参加不了毕业典礼,轮到我来拿这个奖啊。”   他甩得频率过快,我看了好久才看清荣誉毕业生一行字。   在我飘渺的视线中,那张荣誉证书在韩骋手里变成了一架纸飞机,被他毫无眷恋地掷出了窗外,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   刚才的笑褪去,韩骋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淡漠,他充满着不屑地告诉我,“严凛不要的,我也不稀罕要。”   韩骋离开后,我靠着墙壁滑下去,不去想他话里对我的鄙夷、讽刺,也根本不在乎外界怎么看待我们的分手,是谁提的,是谁甩了谁,这些,一点儿都不重要。   让我灭顶般崩溃的是严凛明知道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回国还能走得如此干脆,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彼此留后悔的机会。   他的决绝让我比想象中平静无数倍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们都改变不了彼此,那是不如分开,我接受他的决定。   ……   半个多月后,当我降临在什海国际机场时,迎接我的是正午的热浪和我亲爱的爸妈。   许久不见我爸,他倒是更精神了,一上来就要帮我拿箱子,被我果断拒绝了。   我妈前两个月才见过,没大变化,上车后淡定地通知我一个噩耗,邻居王阿姨听说我要回国,给我安排了一个相亲。   “我靠!我不去!”我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他俩都是知道我的情况的,不该答应下来这种事情啊。   妈妈轻描淡写着,“要说你自己去说吧,我回绝不了别人的好意。”   她从副驾驶转过身说,“人家天天问我你有没有对象,我能说有吗?”她自顾自地摇着头,“我可说不出这个话…”   “行了,别说了。”我爸及时阻止了她深入这个问题,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你也听点儿话,别让你妈难做,走个过场得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我还是踏上了去相亲的路,据王阿姨所说,对方女孩一看我的照片就十分满意,指名点姓要见我。我一听更头痛了,思前想后该怎么婉拒才能显得不那么伤人。   我提前了些到相亲地点,给对方发了条信息,过了几分钟,进来一个瘦高的漂亮女孩,径直朝我做来,我依稀觉得面熟,定睛一看,还真是个熟人。   她在我讶异的眼神中坐到我对面的座位上,开口便道,“学长,好久不见啊。”   我怔了几秒,茫然地应和她,“是好久不见。”   打死我都想不到,和我相亲的人竟然是陆方禾。她的变化很大,黑发染棕,剪到了齐肩的位置,常穿的裙子变成了白色的休闲西服,身上飘过来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水味道。整个人活脱脱一个高级白领的模样。   我打量了她几秒,向她递过去菜单,“女士优先。”   陆方禾接过去,翻看着问我,“学长回国很久了吗?”   “前天刚到。”我几分开玩笑的抱怨,“时差都没倒过来就来和你相亲了。”   陆方禾莞尔一笑,“对不起了,我正好看到同事相亲的候选照片里有你,就厚着脸皮请人家帮忙联系了。”   我听到她说“同事”,不禁惊讶,“你都工作了?”陆方禾比我还小一届,以她的水平和能力,怎么也不该只读个本科啊。   “是啊,我现在在明北当英语老师。”她笑了笑,“都工作快一年了。”   “那得恭喜你啊!”我顿时更惊讶了,明北中学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招聘老师一直都是研究生起步,没想到陆方禾年纪轻轻就能进去。   “嗯。”陆方禾深深地望我一眼,轻声道,“是许老师帮我安排的。”   我微怔了下,随即意识到她口中的“许老师”是严凛母亲。   餐桌一时陷入了尴尬,我有些不知如何继续,可想想她这么主动地要与我见面,左右逃不过严凛这个话题。   我调整过来心态,点点头,“那不是挺好的,还能帮你解决了户口问题。”   陆方禾明显不愿就此放过我,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期待着我能露出什么破绽。   我很快败下阵来,语气无奈,“你想问什么?”   我并不觉得我和严凛短暂的恋爱能瞒过她,她也肯定是有话要说才会借着相亲的名义来找我。最关键的是,我面对她很没底气,总觉得她那时的怨念有一半是对着我的。   陆方禾没正面回答,反问我,“我问的你都能回答吗?”   我冷汗都快下来了,她又体贴地笑笑,“学长,还是先吃饭吧。”   我们没有再聊这个话题,像老同学见面一样,谈起来学校的变化和各自的近况。   她对我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务实,表示自己做的所有打算和决定都是为了未来着想。捧着铁饭碗,做着不算太累的工作,进入体制……拿到户口,她短短的一年里,已完成了远超很多同龄人的事情。   “就是还差个人问题没能解决。”陆方禾自己说自己。   “你这么漂亮,还担心这个?”话一出口,我心里就一沉,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还恨严凛吧?”   我不知多怕她是没从那段失败的感情经历里走出来。   “恨他?”陆方禾一愣,“他——没和你说吗?”   “嗯?”   她眼睛低了下去,声音发虚,隐晦地讲出自己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他对你也有好感,他,怕我告诉许老师……才愿意和我试试的。”   她说到“试试”时,音量小到我几乎快听不见了。   我没想到严凛的“初恋”会这么狗血,一时精神涣散,注意力无法集中,陆方禾标致的脸也在我眼睛里逐渐失焦。   “我是一时糊涂了,”她语无伦次地同我做些不必要的解释,“我就是不甘心这么放过嘴边的好东西,我没……”   我听到她将严凛比作“东西”,心里很不舒服了一下,回过神儿来,低声打断,“别说这个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自从她跟我说了这些话后,我俩的身份好像转换了一样,她怯怯地时不时看我一眼,精致的菜品也不怎么动了。   可我也不配说什么“没关系”的话,陆方禾直接伤害的人是严凛,况且就算她不这么“威胁”,他也不能在那时和我有什么进展。   我们兜兜转转这么一圈,绕过了这么多问题,还是分手了,和谁都没有关系,是确实不般配,无法埋怨任何人。   我不忍看她一副做错事的愧疚样子,吃完饭后主动要送她回家,陆方禾并没推辞,报了一个商业区的名字。   “你住那儿?”我今天不知第几次被她惊到,她说的地方在什海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就算合租,一个月价格都得近五位数。   “不是不是,我去做手部护理的。”她朝我伸出十根纤纤玉指,嘴里嘟嘟囔囔,“天天拿粉笔,皮都快被腐蚀了!”   人民教师果然辛苦,我不疑有他,驱车直奔东三环。   今天有事耽误了点儿时间,这章写不完了,请个假哈~ 第52章   “就停这儿吧。”要到地方的时候,陆方禾开口指挥着我停车。   我侧头好笑道,“怎么?还要我下车陪你去啊。”   陆方禾脸皮挺薄的,马上就红了,“想请你喝杯水。”   我摆摆手,“不用,你到地方就下车吧,我也是顺路的事儿。”   “学长……”陆方禾脸上流露出失望,我心里一软,怕她又不必要的自责,转口答应了。   就在我们停车的对面,开了一家奶昔店。这个陆方禾,还说要请我,结果自己一进去就跑到卫生间,留我一个人站在点单的柜台。   我本来也不可能让女生请我喝东西,跟收银小哥先点了自己的一份,“一杯巧克力的。”   他在屏幕上敲了敲,热情洋溢地问我,“还有别的需要吗?”   我摇摇头,女生的口味我不清楚,还是等她自己来定吧。   “好的。”收银小哥递给我发票,一边举起胳膊招呼着后面要排队的客人,“您好!这边点单。”   我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就又被他喊住,“同学同学——”收银小哥伸长着脖子冲我道,“您的取餐器没拿。”   我“哦”了下,心不在焉地退回来拿他摆在桌子上的黑色小圆盘。   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bug,这小东西在我碰到它的那一刻,就突兀地震动了起来,我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一个没拿稳就掉到了地上。   它在地板上扭曲地倔强地坚持震动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我低头弯腰时,有一只手比我先一步捡了起来。   心都停跳了一拍,这双手,未免与记忆中的某人的太过相似。   同样的修长,同样的骨节分明,同样的毫无装饰品点缀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两眼。   我在意识到这些时,也丧失了抬头致谢的勇气。   “你的吗?”意料之中的清冷嗓音这么问。   我垂着眸,眼神聚焦在他手上的取餐器上,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并没交还到我手里,而是放回到了点餐的桌子上。   “您好,需要点什么?”收银小哥也这么问着严凛。   “一杯草莓的带走,谢谢。”严凛的声音无异于过去,我心里却要命地开始发酸,想起门口海报图上那粉红粉红的颜色,直觉他是买来给女孩子的。   我难堪的酸涩情绪使我没法再做停留,抓起桌子上的取餐器快步走去了一旁的区域。   命运还真是会捉弄人,我处心积虑想见他的时候见不到,分手了倒是能在偌大的城市里不期而遇了。   但时过境迁,我们都已变了太多,那时不管他如何冷漠无情 我都会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而他呢,也不会这么客客气气地帮我捡东西,有时还会冷嘲几句……到头来,我们却成了两个合格的陌路人了。   我心里发笑,谈了场恋爱,我们的关系竟然还不如最开始……   “学长!”陆方禾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拍拍我肩膀问,“你怎么在这里等啊?”   她指了指我手里的取餐器,“震动的时候过来拿就行了。”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刚刚没有办法思考,下意识地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避。   “就在这里等吧,马上好了。”   饮品店特有的机器运转声遮盖过了她后面的话,虚虚实实之间,我终于看到了我的那一杯进行到最后的挤奶油环节。   我放松了一些,想抬起头舒展一下低到发酸的脖子,余光却不妙地瞥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   下一秒——“严凛?!”身边的陆方禾声音刻意地放大,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严凛没有回答她,站定在我的身边,重压笼罩在我的头顶上,我刚要抬起来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我有些苦闷地检讨自己,都是面对前任,陆方禾为什么能坦荡地直呼其名,而我躲躲闪闪的样子在她的衬托下越显丢人。   好在大家尴尬的时间不算太长,两杯奶昔被服务生一起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其中一杯粉粉红红的被装进了纸袋。   严凛往前迈了一步,取过打包袋,猝不及防地听到他在问,“有时间吗?”   我怔住,手死死抓在托盘上,半晌才敢确信他是在同我讲话。   心里砰砰跳起来,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紧张。我很不耻自己分手后还会因他的一个字半个字而牵动内心情绪,想起陆方禾还在,便闷闷地答道,“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朋友?”严凛音调很平,重复了这两个字后就转头走了,不过他并没直接离开,而是甩了甩纸袋子对我身后的陆方禾道,“这位朋友,你帮我拿去给严潇吧。”   原来是买给妹妹的,我心里的乌云散开了,可又不懂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命令陆方禾。   陆方禾许是也很无语,“啊?”了一声,却无下文。   严凛哂笑着戳穿了她,“不是你们商量好的吗?”   “什……什么。”陆方禾支支吾吾,暴露了她的心虚。   两个人半天没再对话,最后我听到了陆方禾抓过纸袋离开的声音。   严凛重新移步我身边,波澜不兴的语气问着,“现在有时间谈谈了吗?”   我鼓了鼓勇气,今天第一次抬起头望他,只消这一眼就足以让我明白,我想见他,就算他那么把我扔在美国,就算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也死不悔改,就算……我望着他毫无起伏的表情,恍惚地觉得自己又是在做无用功了。   一个多月未见,他英朗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型都没有变化,但态度上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楼梯间震惊而受伤的样子了。   那个和我同处一室的严凛,温柔的,体贴的,有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的严凛……我无法从这张俊颜上看出一丝一毫……   他变回了原来的那个他,冷漠而疏离,满脸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字。这样的他还能主动向我提出“谈谈”的要求,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不切实际地想着,他说找我“谈谈”,会不会是心中也在后悔?毕竟我们的问题并不是不可调和的,只要他舍弃一点点他过于夸张的控制欲/望……   带着这些幻想,我点点头道,“好。”   “回国顺利吗?”严凛坐下就很客套,“海关没有为难你吧。”   “没”我摇摇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签证事项都是他帮我的,会不会出错他应该比我清楚。   “那就好。”严凛目光淡漠,好像在说的事情都已与自己无关,他身体微微往前倾,接着道,“找你是想问,你的东西还有些放在金山,不知道怎么还给你方便?”   原来他说的“谈谈”指的是这个,我还自作多情想他会说什么呢,我泄气,但紧绷的神经却松懈下来一些,小声说,“可以等我回去的时候自己拿吗?”   我不至于不要脸到还想去他家逛逛,是还没租好在金山的房子,因此没有地址可以提供给他。   严凛凝眉沉默了少时,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你到时候联系物业吧。”   “啊?”我呆呆地看着他,难道请他帮忙开个门都是奢望了吗?   严凛像是看出了我的困惑,直截了当道,“我短期内不会回美国了。”他善解人意着提醒我, “东西挺沉的,如果不方便的话,你跟物业说一下,让他们开车送你。”   我如遭当头一棒,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在我们原本的计划里,严凛今年下半年都会待在金山的。   他真的狠心至此,不让我们再有一丁点藕断丝连的可能性。   我不知还能说什么,讷讷地回了句,“知道了。”   安静了片刻后,严凛沉声问向我,“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的两只手在餐桌底下互相绞紧,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思考我们间还能有什么话题可说。   空白的大脑无法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严凛在我的持续呆楞中起身,冷淡的声音从上而下降落,“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机械地又点了下头,没仰起脸去看他,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渐渐缩小,直至不见。   迟来的钝痛成倍般袭来,过往的亲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公式化的对白。   不能见到的日子里,我都没这么难受过,他此时的客气和疏离让我觉得好陌生好陌生,我在他眼里,和普通路人没有区别吧?   我以为他会恨我,讨厌我,一顿挖苦讽刺,或者干脆就是完全不搭理,可是他的态度,进退得当,挑不出一丝错,也看不出一丝还在意的样子。没有恨,也就没有爱,他居然这么快就能放下!   失落,无尽的失落……   这还不如我们开头的那几年,横眉冷对也好过相忘于江湖吧!我坐立不安又蠢蠢欲动,急迫地想求证些什么,想知道他还是在乎我的,想追出去问个清楚……   可我的嘴张不开,步子也迈不开,我们之间在思想观念上的鸿沟依然存在着,我无法因为爱而忽略,而严凛……我揣测他的心意如此之久仍无法知道他现在的释怀算什么,是真的不想和我有半分瓜葛吗,还是等着我再去死气白赖地求他回头呢?   他的心我猜不清楚,但我知道自己的答案,我不会再如过往那样了,正是我的言听计从造成了我们不平等的恋爱关系,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第53章   和严凛的这次“偶遇”后,我很怕自己一闲下来又忍不住去找他,故意把生活安排得很满。一个多礼拜里陆陆续续见了家里的各门亲戚和从小学到大学的朋友们。   但是人再多也有见完的一刻,当我终于发现自己约不出什么人的时候,我给张宇扬打了个电话。   陈柏虽然也在什海,可他工作实在太忙,周末都在加班,我打扰不了他,只能找和我一样赋闲在家的张宇扬。   张宇扬家离什海市很近,开车大约一两个小时,而我爸妈平时住在医院附近分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家只有我一个人,寂寞非常,我想着他来了还能陪我打打电动,玩玩游戏。   但我明显失算了。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什海,但他对这座城市的兴趣依然不斐,三伏天里还能兴致勃勃地挤在暑期的人流中游玩了几大热门景点,我陪他转了几天,每天回家都像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汗流浃背。   当气温终于在连日的预警中超过了四十度时,张宇扬才消停下来,安安生生地没说要出门。不过他仍是待不住,午饭时,又跑过来叫我出去吃饭。   还算他有良心,没走太远,在我家楼下找了间面馆。这家店我从小吃到大,可惜因为这几年小小网红了一把,经常性的排队,我回国后就没光顾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天气太热的缘故,本该门庭若市的时间点,店里却没坐满人。   面上得挺快,那整整齐齐的菜码摆在雪白的面条上,看着十分诱人。张宇扬迫不及待地拌了拌,浓郁的炸酱香气扑面而来,我却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思。   面条上摆着的萝卜丝被我一根根挑出来放到纸巾上,这是我一直的习惯。红萝卜,白萝卜,胡萝卜……但凡是萝卜,我统统不能接受。   那会儿去日本,我们点咖喱饭,里面的胡萝卜块我一看就皱起眉头,不吃,全部挑到严凛的盘子里去。   挑完之后,还有理有据地告诉他,“胡萝卜可以保护视力。”   严凛无可奈何,“那你怎么不吃?”   我早准备好借口,“我又不近视!”   最后严凛认命加听话地真的一块不剩地全部吃掉了。   回忆总是美好的……缓过心神,我望着碗里没挑干净的萝卜丝,渐渐失去了进食的欲/望,盼望了很久的美食都不能拯救我这突如其来的落寞和沮丧。   张宇扬没心没肺地已经吃到了碗底,我给他拿了张餐巾纸,“擦擦嘴吧你。”   他接过去胡乱擦了擦,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我,“永和寺是在这儿附近吗?”   我心里一咯噔,听见寺庙的名字就不耐烦,是在这里附近没错,但我很怕他因此又来了参观的兴趣。   “不知道啊。”我这么骗他。   “是吧是吧。”他笃定且兴奋,给我指餐厅墙上的地图,“你看,上面说步行一刻钟就到。”   “……”不等我再说什么,张宇扬霍地站起身,“走吧,去瞧瞧。”   永和寺香火好到挤都挤不进去,烈日炎炎之下,缭绕的热气中尽数沾染上了檀香,让人又晕又呛。   我头昏脑胀,不知不觉跟在张宇扬后边上了个栈道。山上的确冷清许多,但不乏一些投机取巧、故弄玄虚的骗子。   比如——一个穿着布褂的老头挡住我们的去路,说要帮我们免费算命。   张宇扬动了心思,我连忙拉住他摇了摇头。   老头子并不恼,擅自猜测着,“两位小伙子都是本命年吧。”   这还真被他说准了,我和张宇扬都属蛇,今年的确是本命年。   张宇扬这个迷信之人再不顾我的劝阻,坐到那简陋的木椅子上。我在一旁等了几分钟,张宇扬买回来两个锦囊,说里面是大师根据我们俩的生日给的护身经文,嘱咐着下山才能看。   这种东西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他既然买了,我也心痒起来。   上次在寺庙的悲惨经历挥之不去,好不容易忍到下山,我万分谨慎地拆开一看,竟然是张从网上随处可复制粘贴的星座分析表。   我恨的牙痒痒,憋不住在寺庙里骂了句脏话。   如此的大不敬行为触犯了佛祖众怒,让现世报来得格外快,回去的路上,一公里的距离走得我胸闷气短,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回家开了空调,喝了冰水还是没有丝毫好转,躺回床上,反胃的恶心感让我连滚带爬地进到卫生间吐干净了中午吃的几口面。   身边的东西皆是颠倒和重影,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以为又是低血糖,拿了几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却仍是毫无起色。   我软绵绵地趴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连回卧室的力气都没有了。昏沉时,身边是张宇扬的呼喊,“夏优,夏优。”他拼命地拍着我的脸。   “你在发烧。”他语气很焦虑,“是不是中暑了?”   我嘤咛了一声,指了指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面有藿香正气。”   没想到喝了更难受,那股奇怪的味道让我直接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去医院吧!”张宇扬拖着我,大惊小怪道,“新闻里说了,中暑也是会死人的!”   “你少咒我啊……”我有气无力地躺回到床上,“睡会儿就好了,别吵我。”   张宇扬没再啰嗦,退出了房间。我的身体陷在床垫里,对着的空调开到了17度还是不能解除我从身体里往外散发的热,五脏六腑好像被架在火架上烤。   我不安稳地睡了一会儿,因发出来的冷汗而惊醒。   我无法忍受身上粘腻的潮湿感,强撑着去洗了个澡,镜子里的自己,浑身通红地像是被蒸熟了的螃蟹。洗了澡后,我状态更加糟糕,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四肢无力到连手机都举不起来。   或许我是该听张宇扬的话去趟医院,想叫他一声,可是,喊出来是连自己都听不清的音量,隔着一道门,我给他拨了个电话,“喂……”   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迷蒙中,我知道他背我起来,上了车。我像被打了麻药,有些感官有意识,有些感官却无法启动功能。   萦绕在身边的气味很熟悉,但是大脑给不出准确的提示。我贪婪地吸了吸,适得其反地得到自己异常高温的鼻息。   张宇扬可能为了让我舒服些,允许我把头枕在他的腿上,我认为两个男人间这样很奇怪,不配合地挣扎了一下。我的乱动被他发现,手碰了碰我的脸颊,冰凉得我一个激灵。我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挥手条件反射般拍掉了。   即使是他,是和我合租了两年的好朋友,我也受不了他这样算得上亲密的举动。   张宇扬没有继续,换了冰袋敷在我的脖子上和额头上。   车缓缓停了下来。   张宇扬的声音却从前排传来,“身份证带了吗?”他好像并不是在问我,因为我都没回答,他就下了车。   我有点发慌,他在前面开车,那我现在躺在谁的腿上?   混沌的大脑在思考中又进入了一阵意识障碍的阶段。   刺眼的白炽灯光让我再度醒来,我躺在一张床上,身边的护士在帮我扎针。   她看我睁了眼睛,隔着口罩批评我,“怎么烧成这样才来医院!”   我动了动嘴皮,说不出话,索性又合上了眼睛。   她离开的时候关上了灯,我才敢再次睁开眼,朦胧的月光洒进房间,我努力借着这微弱的亮去辨认身边人的轮廓。   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在他的膝盖上拍了两下,他放下手机,轻声问我,“要喝水吗?”   我蹭在枕头上微微摇了摇头。   严凛摸了摸我的额头,自言自语。“还是烧。”   我够住他的手,抓住两根手指晃,挺想问他为什么还会来管我的。   想了半天却放弃了,我哑着嗓子问了个很不关键的问题,“张宇扬呢?”   “医生建议你住一晚,我让他先回去了。”   我一听便闹,“我不想在医院睡觉。”   小时候有次做阑尾炎的手术,爸爸妈妈明明都在医院却只忙着自己的工作,没人来陪我。那几个晚上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可能不行,体温太高,晚点要再打一瓶点滴。”严凛讲话的语气颇为温柔,让我有种时空错乱的颠倒感。   好吧,如果他能在这里陪我的话,也不是不能睡。   他的手机震了震,有电话打进来,被他按断了。没过几秒,又打进来一个,又被按断了。   “你也回去吧。”我很懂事地口是心非,“有事要忙的话,不耽误你时间了。”   “好。”他从善如流,“我一会儿就走。”   “……”我转过身子去,把脸埋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被单里,想要快快睡着,因为害怕听到他离开时的关门声。 第54章   外面渐渐扬起淅沥的雨声,和我的点滴声配合得相得益彰,病房在许久的沉寂后,响起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   “别关。”我出声制止了严凛要拉窗帘的动作,害怕再体会一次那彻头彻尾的无边黑暗。   他停下动作,扭头望了一眼我的方向,走回床边,按亮夜灯,“还没睡着?”   “不是太困。”我仰头看他,慢吞吞地说,“一在医院就睡不着。”   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大概因此,我语调软得像是在撒娇一样。   严凛站在床头,将我蒙着脸的被单往下扯了扯,盯着我看了又看,突然蹲下/身去,形成了一个与我持平的姿势。   我心跳陡然加快——这次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我们好像还未有过这样的时候,他不再居高临下,单纯地平视着与我对望。   那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我像是要被他看个底儿透。   “怎么了?”我犹犹豫豫地打破了这亲密的氛围。   他一时不言,手自然地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分辨不出情绪地说,“你太能折腾人了。”   好像是抱怨,又好像习以为常的感慨。   在头碰头的距离里,我闻到了淡淡的烟草气味,不呛,可还是让我眼热鼻酸的,心下了然他这些日子里并不会比我好受多少。   高烧中的我,语言表达力不算太好,只能用最简单的动作来疏解心里积压的眷恋。抬了抬胳膊,不曾想在碰到对方脸的前一刻被躲开了,“手别乱动。”严凛重新把我的手按回到病床上,“小心走针。”   “哦。”我知道他说的对,但仍难掩失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这到底是不是和好的态度呢?   可转念想想,大半夜陪我在医院,说要走却迟迟不走,这典型的严凛式口是心非……   我笑了笑,深觉自己已经对他了如指掌,我们之间的确不需要谁先提“复合”的话,顺其自然就很好。   我罔顾他的劝阻,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捧起他在我身下的脸。   然而,再一次的,在我嘴唇印下去的前一秒,两只手都被人狠狠制服住,针头快被按进了我的血管里。引发一阵痉挛般的痛。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语气毫无预兆地降到了冰点。   真真正正地听到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出来,我痛地失去了所有对自己的警戒,认输一般,鼓起勇气第三次去主动抓住他的手,嗫嚅着,“我没有那么想,我没有。”   这次严凛没有躲开我的触碰,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向我,“可你去见了韩骋。”   平淡的口吻,却足以我浑身一僵。他又在误会,明明那只是普通的偶遇!   “是我去学校找你的时候碰到了,问了他几句而已,你不要听他胡说!”   我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被冤枉的气恼多一些,还是澄清自己的急切多一些,总之声音提高了几度,体力明显还跟不上,禁不住喘了几下。   “需要这么激动吗?”严凛越来越一副旁观者的无动于衷,“不是你说我和他差不多的么,你去找他……”   “闭嘴。”我听了半句就打断他,不懂他怎么会把我一时的气话记在心上。 我之前就发现了,他每每碰到和韩骋有关的问题,就特别敏感,猜忌心格外重。   “我完全找不到你,当然谁都要问两句了。你一句话不说就回国,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把矛头转向他,抓住他把我丢在异国他乡的事情不放。   严凛不为所动,嗤了一声,忽而戏谑道,“那你遇到陆方禾也是因为要找我?”   窗外响起一声惊雷,我久久地卡顿住了,哑口无言。   我多想和他解释清楚我去相亲这前前后后的所有原因。“我、我……”地开了好几次口,可是,脑子里像毛线团里一样理不清逻辑,急得不得了,话在嘴边,却无法组织成一个让他能够完全信服的理由。   “你不用急着和我解释。”严凛薄唇轻启,淡淡道,“我们分手了,你去见谁,男人还是女人,和我没关系。”我努力地去捕捉他话里话外隐藏的怒意,可惜没有,听起来是真的无所谓也不在乎了。   他一口一个“分手”,我却拿他这副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千错万错,又成了我的错。我挫败地,像鸵鸟一样想缩回被子里避难。   “一说到你的问题就装死。”严凛刻薄至极地把我从被面里拎出来。   “你听我解释吗?”我无奈道。   “说。”   “相亲是别人安排的,我妈没推掉,我就去了。”   “哦。”他双臂放在膝盖上,看我,“你在我面前那么大脾气,在家里连这个都拒绝不了?”   他这么阴阳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偏偏他还在火上浇油地补充,“是你不想拒绝罢了。”   一点小事,他非要上纲上线吗,“你要说什么?”我脾气直,憋不住话。   “分手一个月就去相亲,你在恶心谁。”他比我还直接。   “你嫌我恶心?”我不生气,倒是好奇他到底怎么看我。   “我嫌我自己恶心。”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总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可是我给你的,你都不需要,我对你的好,你也不在乎,我对自己犯的这些贱恶心。”   我缓了半天,才敢相信这是他嘴里说出的话。   病房里再也没有人说话,外面的雨也停了,就连点滴的声音都微弱到快听不见,似乎是流到了尽头。   严凛也发现了,起身道,“我去叫医生。”   护士一个人进来的,动作麻利地帮我重新吊了一瓶点滴。我安静地等着第二瓶输到结束,严凛才再次回来,沾着潮湿的烟味儿。   “我以为你走了。”我说。   “赶紧睡觉。”他并不搭茬。   我刚想再说什么,就被他窥探了心意,“我现在不想聊复合的事情。”   “为什么?”我不安地猜测,“你不喜欢我了吗?”   严凛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揉了揉眉心,“和你在一块太累,先缓缓。”   “缓多久?”我按捺不住急躁,“我下个礼拜要回金山了。”回去就没有机会了。   “等不及就去找别人。”   我被噎了一句,识时务地闭上嘴巴不敢再问。   ps:明天休息哈。 第55章   我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往旁边看看,四下无人,一片安静,窗帘紧紧闭着,打的吊瓶也早被撤掉了,偌大的房间里,没有半分严凛的踪迹。   我又仔细看了眼时间,自己安慰自己:下午两点多了,严凛是不应该还在这里。   高热后的四肢躯干又酸又软,我在房间里翻找了不多时就体力告罄,合上柜子打算出去问护士,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你在找什么?”   我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回头,“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我手机呢?”现代人在清醒状态下离开手机超过十分钟都是种酷刑,我语调里难免流露出焦躁。   严凛冷觑了我一眼,“昨天你来的时候就没拿,”他眼睫下一片淤青,没睡好的样子,态度上也是不愿多讲话的架势,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往床上一扔,用我最熟悉的命令式语句道,“换上之后出来。”   我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病号服,心里微微一动,“你帮我换的衣服啊?”   严凛没说话,撤回停留在我身上已久的目光,转身又要出门。   “你干吗去?”我忍住没上手拽他,但忍不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他转过脸,扫了眼放在床上的袋子,又看了看我,我懵懵懂懂地明白过来:他是在避嫌,不想看我换衣服。   我实在感到可笑,抱起胳膊揶揄,“你不会对一个病患还能起反应吧?”   严凛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很快又冷下来,“你听不懂我昨天晚上的话?”他欲盖弥彰般强调了一遍,“我现在对你没兴趣。”   “那就随便喽。”我耸耸肩,大剌剌地脱下/身上宽松的病号服,一丝/不挂地从他面前走过去,拿出来纸袋里洗好的衣服,慢悠悠地换上。   直到我们出病房的时候, 严凛耳朵上还是可疑地红着,背着身走得很快,丝毫不考虑我这个烧还没退完全的病人,我懒得去戳破他,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路过护士站时,才想起什么,定住脚步,抬高音量喊住前面的人,“我还没交钱呢。”   他顿了顿,往回走了两步,眉头锁得紧紧的,“付过了。”语气里含着一股我为什么要说这种愚蠢至极的话的不耐烦。   我一愣,心想他这个人可真奇怪,一边拒绝我复合的人是他,一边又上赶着给我陪夜看护、付钱交款。   不过我也该习惯了,严凛惯常喜欢给一巴掌再给一颗枣。我感觉自己总被他吊着,要死不死的,每回濒死的时候,他又来施舍我一点甜头,恋爱之前是,恋爱之后,更是。   我在原地胡思乱想时,严凛又往前走了,压住胸口的情绪,我加快了步速与他并肩,“多少钱,我还给你。”   严凛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按了电梯,进了电梯间,我再度开口,“到底多少钱?我打给你。”电梯里空荡荡的就我们两个人,他想要忽视也没有办法。   “我忘了。”他嗓音一沉再沉,翻脸比翻书还快,冷着声嘲讽,“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把这点儿数目记在心上?”   “那你总有发票吧。”我不依不饶的,既然分手了,我一分都不想欠他。   “我没拿。”他的不耐烦到了极点,“你要真那么想还我这点儿钱,回住院部自己问去!”   “可以啊。”我脾气大起来,眼看着都要到1层了,又按回了刚刚的楼层,“我这就去问,你在楼下等着我,不等你是我孙子!”   说完电梯门就开了,我趁严凛不备,一把将他推出了电梯,气冲冲地返回到了住院层的护士站,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证件号,想问清自己昨天晚上的具体花销。   可是对方一脸歉意地告诉我无法告知。   “为什么?!”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哪里有自己不能查自己病历的道理。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医院规定已经结付过的病人信息仅允许凭借实体证件来查询。”   我翻了翻自己新换的衣服,结果肯定是空空如也,只得气急败坏地又下了楼。   严凛倒是很乖地站在大厅,在老弱病残的氛围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身边围绕了几个不会挂号的老年人,严凛拿手机帮他们一个个操作着,我等周围的人散了才走过去。   他看我回来,不自在地垂眸,“问清楚多少钱了?”   “身份证还给我。”我理所当然地冲他伸出手。   他抬眼看我,脸色突然白了白,喉结缓慢地滑了滑。“什么身份证?”   “别装。”我忍不住旧事重提,咄咄逼人地声讨,“你不是最擅长干这个了吗?让你帮我办签证,你给我搞出来个什么东西?护照都差点儿被你拐跑了,昨天又趁着住院把我身份证扣下来!”   我越说,恼怒程度越深,再次重复,“少一副我冤枉你的无辜表情,赶紧的,把我证件还给我!”   严凛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两侧垂着的胳膊上青筋凸起,两个拳头握紧了。像是要发疯的前奏。   他要是在这里和我动手,我俩都省了救护车了。正当我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时,他却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我忙不迭地追过去,“你给我站住……”   “你还要说什么。”严凛在门诊部外面的过道上猝然停下,“骂我是傻/逼?还是让我去死。”   我一僵,气上头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被他这么一复述,除了窘迫还是有稍微的愧疚——原来这些穷凶极恶的话他没忘啊。   “昨晚上张宇扬挂完号就把你身份证拿回去了,你不用怀疑我。”严凛朝我递过来自己的手机,“还是不信的话,你打电话问他。”   我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激,错怪了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对不起,泛起的回忆让我心里也堵着一块儿,快两个月了,他还没为这件事和我道歉过半个字,凭什么又是我先低头?   身后传来尖锐刺耳的喇叭声,一个粗犷的男音喊道,“哥们儿,别挡着路。”   我傻站着没动,被严凛抓着走到旁边的人行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   他挑挑眉,看笑话一样打断我,“自己回去?怎么回去,你身上有一分钱吗?”   我抿了抿唇,继续嘴硬着,“那麻烦您借我两块钱。”   严凛面色一瞬间沉的发青,“你现在再演欲擒故纵的招数,有点儿假了吧。”他把我曾经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回给我,“你自己不是都知道么,我把你当宠物,只跟我要两块钱,看不起我呢?”   “你……”我动了动嘴,咽了下去骂人的话,“懒得和你多说,我走了。”我找准时机拉开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冲他挥挥手,隔着玻璃做了个鬼脸。   等到了目的地我才不好意思地借了司机的手机,打电话回家让张宇扬帮忙送了车钱下来。   这一天真是糟糕透了。复合不成,还钱不成,还又吵了一架。我头一次这么支持严凛的话,我们是得“缓缓”,一个矛盾不彻底解决,等待我们的只剩无穷无尽的吵架。   ···   又过两天,张宇扬也要走了,他比我提前回美国,我们俩一个在洛城,一个在金山,虽说在一个州,但车程也不短,又有缘份又没缘份的。   临走时,他问我,“你房子租好了吗?”   我点点头,“算是吧。”   “还是合租吗?”   “不是,”我告诉他,“以后要一个人住了。”   金山整租房子很贵,房租是我一个月工资的百分之六十以上,但我无所谓了,我没攒钱的习惯,能尽量活得舒服点是一点儿。再者说,我觉得自己再和同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会很奇怪。   张宇扬深深望我一眼,“那有事儿还是找我啊。”   “嗯。”我拍拍他的肩膀,“会的。”   眼看着我回美的时间日日逼近,陈柏这个大忙人终于空下来时间约我,地点在B大的羽毛球馆。   我身体还没好全,打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难受,喊了停。我们俩坐到旁边的休息区,喝着水聊天,“今天状态不好?”他问我。   “呃……”我灌了两口水,如实告诉他,“前几天中暑了,估计还没好利索。”   “你不早说!”陈柏捶我一下,“走走走,找个地儿吃饭去吧。”   “别啊,场地费都交了,等着我给你找人。”我目光向远处打量,印象里这个体育馆有对外的培训项目,找不到教练,找个学员总不是难事吧?   很快,我找到了目标,一个浑身肌肉的小帅哥落了单,在场边当记分员。我冲陈柏扬扬下巴,“就那个,你去问问,肯定乐意和你打。”   “不去。”陈柏果断地拒绝了我的提议。   也是,让陈柏这种社交困难的人去打交道,是件难事,只好我亲自出马了。我叹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单刀直入道,“同学你好……”   在我的帮助下,这位同学和陈柏打起了羽毛球。   陈柏技术不差,但还是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我本来还低头看手机,目光却逐渐被他漂亮的杀球姿势所吸引,目不转睛地观起赛来。   精彩时刻如流水般匆匆而过,场地负责人过来提醒我们时间到了。   男孩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手中的拍子,在陈柏去买水的间隙,问我道,“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约。”   他体育运动过后的脸红得有些不正常,我有点担心地盯着他,说了声,“好”。把陈柏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又道,“这是我朋友的,不过他平时挺忙的,但是你周末可以找找他。”   他明亮的眼神黯了黯,“你不来了吗?”   “我?”我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略带尴尬道,“我不怎么住在什海……”   想来想还是想一章都写完,所以明天一起发啦,我会早点的! 第56章   陈柏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离开了,他举着两瓶脉动,一脸困惑地问我,“人呢?”   我云淡风轻地搪塞,“估计还有事儿吧,先走了。”   陈柏没再过问,收拾东西的间歇,他被公司的一通电话急匆匆地喊走。我宽容地挥了挥手放人,等他走后才慢腾腾地背起羽毛球拍往外走,走出体育馆大门时,正赶上一阵突然袭击的雷阵雨。   什海的夏日天气一向如此,雨说来就来,有时候太阳还出着,就匆匆忙忙地降下一阵倾盆大雨。我躲在体育馆的屋檐下等了会儿,依然没有雨停的架势,身旁忽然有人拍了拍我,我转头看去,是刚刚和我们一起打球的男孩儿。   “一起吧。”他很友好地向我分享了他的雨伞。   面对他出于善意的正常帮助,我如果再拒绝就显得有些刻意和伤人了,说了句“谢谢”便钻进了伞底。   本来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乐于助人事件,可这伞的花色却是不太平常的彩虹样式。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国外待久了,看到这样的花色总是有点敏感。如注版的雨声打在伞面上,男孩很照顾人地又将伞往我这边移了移,无袖的运动衣让他饱满的还充着血的肌肉一览无余,贴在我的肩头散发着青春的雄性气息。   为了阻止气氛越变越尴尬,下楼梯时,我随口挑起了个话题,“你是B大的学生?”   其实我早已看到他的运动包上很大的学校logo,看起来像是校运动队的体育生。   “是。”他朝我灿烂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开学上大二,你呢?”   看他一副把我当同龄人的样子,我稍微调侃了一句,“那你得叫我学长了,我都毕业两年了。”   “噢,”他的失落十分显然,“那你为什么不留在什海工作?”   我正欲向他解释之时,忽而看到体育馆旁边的停车处停了一辆十分眼熟的车子。不怪我眼睛太尖,同样的型号,同样的颜色,这车我少说也在波城坐了一百次了吧。   我的心刹那间被拴紧了,难道严凛也在?可是球场里并没看见他人啊……我歪着头回望了一眼球馆的方向,恍然想起来学校的体育馆上面是球场,地下还有个游泳馆。   我停住了脚步,旁边的男孩也跟着我一顿。   但凡是严凛可能出现的地方,我对寻找他这件事简直是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此时也是,丢下一句“你先走吧,我下去找个人!”便不顾伞外是如何的瓢泼雨势,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地下一层。   和上面人满为患的球场相反,游泳馆的人并不多,我隔着透明的玻璃找了找,没发现疑似严凛的身影。   我不死心,总觉得外面那辆车就是他的,直觉告诉我他肯定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交了20块钱进了更衣室。更衣柜前绕了一圈,严凛没找到,倒看到了几个过去的老师,一如既往地热衷于谈论时政,甚至不放过穿衣服的时间,当然,他们没认出来我。   再往里走到淋浴区,水声,喧哗声,笑骂声混在一起,雾蒙蒙的水蒸气萦绕在眼前。我一个穿戴整齐的人进到充满白花花肉/体的地方,一个个隔间地找人,引发了大家的侧目关注。   我垂下头,深感自己的行为有些猥琐和过分。   “喂!”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形从身后闯进视线,不无惊讶地端详了我一番后道,“还真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肖睿边说边摘下泳帽,冲我甩着满头的水滴,活生生如一只刚上岸的河马。   “我……”我找不到好的托辞,再抬头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披着浴巾的人,也正是我要找的人。   严凛和他一样浑身淌着水,紧实的肌肉在浴巾底下若隐若现,湿漉漉的头发被他一把撩到额后,俊美的五官全然露出后更加充满诱惑力,似乎也不计较那天在医院的不欢而散了,心平气和地看向我,没问什么多余的问题。   见我愣着不回答,肖睿拧着眉毛,语气加重了几分,“问你话呢,怎么找来的?”   “和朋友打球,出来的时候看到车了。”   肖睿大概不信真的会这么巧,又要张口,被严凛拦了一下,“头发怎么湿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后知后觉地,“……下雨了。”   “……”严凛无语地沉默了几秒,把我往淋浴间外带,“外面有吹风机,吹干了等我。”   我乖乖吹干了头发,坐在大厅等了十几分钟,严凛一个人出来了。   “肖睿呢?”   “他说要再游一会儿。”   “好,”我心里一阵窃喜,拉住严凛,“那等等再出去吧,外头雨还挺大的。”   上学的时候,我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一起,他更不可能说出来“等我”这样的话,和他在一座学校里,已经是我特别幸运的事情。   可是那时,我们是平等的,我从来没有过卑微的情绪,因为我们在一起念书,学一样的课程,被同样的老师批改同样的试卷,偶尔还会在食堂点到相同的菜品……他是遥不可及又近在身边的人。   现在却越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距离越差越远?或许是美国吧,他吵架时的气话我还记得,他说洛斯利就是一所二流大学,他说的没错,我不该因为实话而伤神,然而,人总不能真的做到对这些身外之事感到无所谓。   一种恐惧感攫住我,不够优秀的人终将被淘汰,我活得这么随心所欲,某一天严凛必定要对我的平凡而感到腻烦。   “走了。”严凛轻拍了下我的手背,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雨停了吗?”我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嗯。”严凛起身,“听不到雨声了。”   我竖起耳朵一听,是真的没有了。   走出游泳馆,他无意地问,“刚在想什么?”   “唔……”我沉吟了一下,答道,“想自己大学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来游泳馆找你。”   我是随口胡编乱造的玩笑话,严凛却认认真真想了半天,告诉我,“我上学的时候也没来过。”   台阶在琐碎的闲聊中迈上了最后一阶,雨停是停了,但我却无比错愕地发现那个男孩居然还站在原地撑着伞等我。   我匆匆走过去,难掩震惊,“你没走?!”   他乖顺地看着我,“怕你出来的时候没伞。”他眼睫毛动了动,望向我身后,“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面对他清澈见底的目光,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直白的真心总有打动人心底柔软之处的力量。   “现在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了吗?”他还是很腼腆的样子,但是语气里透着一股倔强的执着。   我感到棘手无比,最后咬咬牙身忽略掉身后那道灼人的目光,将自己的号码告诉了他。   等到男孩走远了,我才敢转过身看严凛。他没什么话,黑沉的眼眸盯着我一动不动。   为了避免他之后再翻旧账,我干干地笑了两声,提前为自己开脱,“打球认识的朋友。”   严凛眼里闪过一丝隐忍的火,随即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和我说什么?”   “……”   “开车来的么?”他趾高气扬地摆着脸问。   我心领神会,接着他的话说,“没,方便送我一趟吗?”   ——没什么被拒绝的可能。   上了车,我更发现这里面和波城那辆一模一样,忍不住问,“你把车运回来了?”   “没有。”严凛从中间的扶手箱中拿出来一包曲奇饼干,“买了辆一样的。”   严凛吃零食的时候不多见,我无话可说,安安静静地看他吃东西,想到游完泳应该是会很饿,便试着问了句,“一起吃个饭吗?”   严凛头轻抬了下,我知道这是他同意的意思,立马问下去,“想吃什么?”   “随便。”   我脑子一抽,提议道,“要不去我家?”我很久没做饭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吃的惯。   严凛明显意外起来,不可思议地转头看我一眼,我脸一热,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   我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发现路已经是回家的方向。   到家时,正值傍晚,小区里来来往往不乏饭后遛弯儿的人,我一个没注意看,在单元门口遇上了下楼遛狗的王阿姨。   她一眼认出来我,“呦,这不是小夏吗?”   我露出乖巧的应付长辈的笑,“是我,阿姨,好久不见啊。”   她细细地把我从头打量到脚,笑容满面着,“你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了。”   “谢谢阿姨。”我礼貌地道谢。   谈话本该到这里就友好地结束,但是,   王阿姨带着不小的遗憾道:“小夏,前两天阿姨给你介绍的女孩儿,听你妈说,你不喜欢啊?”   我脑袋嗡得一下炸了,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姨,阿姨。”我连连和她解释,“不是我不喜欢,您看我这就又要去美国了,跨国恋也不现实是吧……”   “啊?”王阿姨一脸诧异,“你又要走啊,这你妈可没和我说,还去念书吗?”   “不读书了,去那边工作。”   “哦哦。”她看我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挺好挺好!”   等到了电梯间,我才有功夫瞄了瞄严凛,他站在角落里,偏着头看手机,仿佛刚刚发生的谈话与他无关。   我拿肩膀撞了撞他,“不至于这也生气吧?”   严凛面无表情,用一根手指头把我推开,果然又开始发脾气了。   这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进了家门,我熬不住他,边在厨房洗手边缓和气氛,“想吃什么?”   严凛一声不吭地凑过来,站在我旁边,一双眼犀利地像个审犯人的警官,“你一个人住?”   “我爸妈平时住医院那边。”我关了水龙头,补充了一下,“他俩都是医生。”   “周末也不回来?”   我不解地望他,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医生这种职业,哪里有休息可说,这不应该是社会常识吗?   我思忖了一下,答道,“可能回,可能不回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会儿回来了怎么办?”严凛忽然变身为十万个为什么,问题一个接一个。   我逐渐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失笑道,“放心,就算他们回来了,我也不会要你藏起来的,怎么敢让我们大少爷受这种委屈?”   我心情不错,勾了勾他下巴,轻声说道,“他们知道的。”   严凛两条长臂一展,把我圈在水池和他的胸膛之间,眼眸明了又黯,深邃的像是要把我吞下去一样,逼问道,“知道什么?”   我轻咳了下,别过头不怎么好意思地开口,“大学时没送出去的那些东西,放在家里被他们看到了。”   “所以还是不是你亲口说的?”   “呃……这有什么所谓,”我有点耍懒的意思,“结果一样就行了。”   气温非同寻常地在这一方空间内高起来,厨房里泛着雨后的热与闷,还有不可名状的情愫在贴近的距离中黏腻地蔓涨。   “先出去吧。”严凛率先拉开距离。   “不好。”我失去了本来就没多少的自制力,控制不住压抑的想念,收紧了手臂把眼前的人抱住,时隔已久,再次体会到这熟悉的温暖,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惬意,莫大的安全感将我包围,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他真的让我变成了一只寄生虫。   严凛没那么轻易允许我这种行为,略微施力挣脱了出来,一本正经地,“我还没说……”   我彻底失去理智,堵住他后面的话,舌头长驱直入,钻进他紧抿着的嘴唇,专心致志地攻城略池。   严凛起初还在抗拒,可抵不住我这么猛烈的攻势,慢慢搂住了我的腰,一点点打开牙关。   他环在我腰上的手松垮垮的,我还是很害怕他会撤离,一边口舌纠缠着,一边把他带到外面的沙发上。   严凛被我压在下面,一条长腿都耷拉在地上,我跪坐在他身上,无休无止地咬着,过了一会儿,当我终于要气息不足时,我松开了他的嘴唇,转战到其他地方撩拨引火。   我一般不是主动的一方,也不太知道他的敏感点在哪里,不得要领地从耳垂到喉结一个个试过去。   忽而听到严凛低低的笑,我复又去咬他的嘴,模模糊糊道,“不许笑我。”   我狠狠地咬他口腔内壁的软组织,痛诉着,“你怎么那么狠心,说回来就回来,说不去就不不去?”   他被我咬痛了,手使劲在我的腰上掐了一把,我哆哆嗦嗦地趴在他身上,两个人严丝合缝地面对面叠着。   我把脑袋埋在他心口,满足地听那规律而有力的心跳声。身下某一处也传来搏动,我翻了个身,侧躺在他身上,一只手往下滑进他的裤子,悄声和他说了一句话。   严凛的表情愣了愣,强硬地咬着牙说,“不用。”   “为什么?”想当初,我可是将这门技术掌握得炉火纯青,但很久没用过了——因为严凛总是不让。   我圈了圈顶端,冒出来的液体一下就把我的指尖都打湿了,与此同时,兜里的手机连着振了几下。   “帮我拿下手机。”我手上不干净,让严凛帮我从裤兜里拿出来。   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放边上吧。”我没怎么挂心,又开始在他身上乱动。   严凛充耳不闻,直接划开了我的手机,看了一眼,就冷下脸,把手机拍到我胸口,“自己看。” 第57章   “——嘶!”我夸张地叫痛,捂着被手机棱角磕到的地方,瞥了眼还亮着的屏幕,不太出意外地,是下午在球场认识的男孩儿。   一共三条消息,“学长你好!我叫吴棋。”   “学长,方便加个微信吗?”   “学长,还有时间一起出来打球吗?”   ……这人十分心急,甚至在我浏览信息的时候,又进来了几条。   老实说,遇到这种情况,我是有点烦的。如果对方是女的,我尚且有耐心解释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如果是男的,我一般不会再回复了。   严凛坐在旁边,衣服上被我搞得皱皱巴巴,一张帅脸沉得可以。   我随手把手机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扑上去哄人,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想把宝贵的夜晚浪费在无聊的小事上。   在失去严凛的几十天里,我不得不承认身心都无比想念着他,像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一时失去了糖果,饿狠了的身体食髓知味般渴望严凛,好几次辗转难眠,对着肿胀的欲/望束手无策,而在刚刚的亲吻中,下/身也早颤颤巍巍地翘了起来。   我蹬掉了自己的裤子,乱七八糟地在他身上点火,刚开始的好事儿没有被几则无关痛痒的信息打断的道理。   严凛不配合,被我按在身下,偏头躲了躲,看实在躲不过才发狠捉住了我作乱的手,“把他删了。”他迫人般的声音响起。   “我也没存他当联系人啊。”我嬉皮笑脸地装不懂,“难不成把收件箱整个儿删了吗?”   严凛瞪了我一眼,“跟我玩文字游戏?有意思么。”   又来了,这样熟悉的语气和态度。   我收敛了笑意,也瞪回去,“那你要我怎么着?把他手机砸了?”   他松开我。按了几下手指关节,发出清脆又震慑人的响音,半晌后沉声道,“拉黑。”   “有必要吗?”我捏捏鼻根,不自觉流露出不耐烦,“人家又没说什么。”   我尽量不太强硬地拒绝,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单纯地是因为在乎我才会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但仍升起一阵没来由的心烦,因为从不认为有伴侣外的人表达好感就需要做到“拉黑”这一步,不搭理、不接触已完全足够。   “你是打算等他说什么了再做考虑?”严凛压着怒意反问,“还是你根本不懂要拒绝别人?”   我在心里冷笑,说起拒绝,谁能比严凛更有经验呢?   轻哼一声,我话里有话道,“是没你懂。”   严凛被我这么一噎,也不讲话了,应该是觉得过去很亏欠我,顺了两下我的背,语气放软了一些,“听话,删了。”   “听话”两个字像一盆从头淋到脚的冷水将我的欲/火浇灭了大半。   “真的没必要,”我从他身上爬起来,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再次吵架,竭力平和地向他阐明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等我回美国,他也联系不到我了啊,拉不拉黑的,有什么差别?”   谁知听了这话,严凛脸上的怒意却再也隐藏不住地爆发,“你很想有联系?”   “你听不懂人话是吧?”看他如此曲解人意,我也火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管不着。”   严凛怒极反笑,“你告诉告诉我,什么不是你自己的事儿?”   “哦——”他不怀好意地拖着戏弄的长音,扫了眼我的下半身,手靠过来覆在裆部,“这里不是?”他眯了眯眼,眼底射出寒光,“今天没遇到我,带回来的就是发短信的这个了吧?”   他这乱吃醋的样子真让人恼怒,我推了他一把,“你/他妈别犯病。”   “我是有病。”严凛竟就势站起身,掸了掸衣服,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极尽轻佻,“我看病去,给你们让地方。”   “操/你妈。”我彻底被他没底线的话激怒,噌地跳到沙发上,凭借高度差把他一脚又踹倒在沙发上,“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严凛表情一瞬白了几度,我也知道自己那一脚没控制好轻重,后悔又心疼地蹭过去帮他揉了揉胸口。   “少来。”严凛推开我的手。   “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我放低身段,柔和而恳切道,“我今天刚认识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严凛倒吸一口气,“谁说我不相信你。”   我微微放下心,又听到他神经质般第三次重复,“但是你要把他拉黑。”   “为什么?”我一阵莫名其妙,“你手机里对你有过意思的人你都删了吗?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严凛二话不说,掏出来手机摔给我,“想删哪个删哪个。”   我震撼到失语,僵了许久,才悻悻道,“那我要删掉你手机里一大半的人了。”   他面无表情,不带丝毫犹豫地,“你不嫌累的话,随便。”   怎么会有这样固执死板的人?   我调整呼吸,试图再和他讲道理,“我自己可以处理好,保证不会搭理他一句。”   严凛听不进去我的半句话,盯着我默然而绝对地摇头。   “为什么?!”我简直快要在和他的博弈中崩溃。   “不为什么”他比我从容很多,神色却异常笃定,“不行就是不行。”   这无容置疑的语气,将我带回五月的波城,那些破碎的吵架片段涌入脑海,我逐渐冷静下来,明白这并不是“吴棋”的问题,而又是严凛的控制欲在作祟。   他似乎学不会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处理自己的事情,也学不会接受我是个独立自主的个体的事实。   “别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可以吗?”我低着头说。   “拉黑一个外人,对你来说,这么难?”严凛按住我的肩膀,强迫我抬头看他眼底闪烁着的愤然与不甘,“你到底是不愿意拉黑,还只是觉得我的意见和感受从来就不重要!”   “你配问我这问题?”我终于被他反咬一口的言语气疯,“你在删我邮件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我明明告诉过你了,也征求你的意见了,我说我要自己选,可是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放在心上过一个字吗!”   他步步相逼,“你如果真的想征求我意见,面试之前就该告诉我!”   “你真好意思提,”我昂起下巴,愈加气势汹汹,“我后来告诉你的时候,你说什么?你让我听话,你让我和你去金山!你从头到尾只想着自己,想着不能让我脱离你的掌控——你变态的控制欲,需不需要我帮你去精神科挂个号看看!”   “夏优,”严凛瞳孔急剧地收缩,恨恨道,“你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想问,你长心了吗?”   此时此刻,我如同长满刺的刺猬,只会挑扎人的话往外说,“我不长心,那你睡了几个月的是鬼啊?”   不知为何,严凛突然沉默了,漩涡般无底的眼眸倒映出万念俱灰的惨败,主动退出了这场唇枪舌战。   我喊了声,“喂。”看着他失望又绝望的神情,我心里也一揪一揪的。   绕来绕去,他最后还是哑着声,轴到令人发指地问我,“你不拉黑?”   “嗯。”我坚定自己一贯的做事标准。   “你真自私。”他低声喃喃,“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什么退让都不愿意为我做。”   我忍无可忍,这个人怎么一再曲解我,既然好说歹说都不听!那么?,“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我寒声挤出一句话。   话音刚落,严凛霍然起身,我没来得及阻拦就看到他已走至玄关。   我留不住人便慌不择言,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你今天敢走我就去找别人!”我说着抓过桌子上的手机为自己的“威胁”添加说服力。   可惜严凛回都没有回头,脚步不作停顿,打开门平静地走了。   那道关门声音几乎若不可闻,连一缕风都没能侥幸溜进来,我隔了很久才能确信他是真的离开了。   我枯坐在残留着他体温的沙发上,第无数次陷入绷紧的惶恐之中,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正走的那次,关门声最小。” 第58章   不知道在沙发上傻坐了多久,玄关处再度传来一道开门声,我悬着的心稍稍归位,知道严凛终归不会不理我。   满心欢喜地转头望去,脸上的肌肉却登时抽搐起来,“爸……妈……?”我急促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外裤,连正反都忘记看就胡乱套上,站起来一副心里有鬼的口齿不清,“你们怎么回来了?!”   还好,他俩没抬眼看我就各自进了房间洗手——这是我们家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规定,进门第一件事必须洗手。   “优优!”我妈在厨房喊了我一声,“晚上想吃什么?”   我穿起鞋拖拖沓沓蹭到厨房,想起刚刚还在这里和严凛没羞没臊地缠绵,脸烫了烫,背过去回答她,“随便吧。”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给你做饭,就会说随便……”我妈一边怨声载道,一边又问东问西,“你回美国的东西收拾好没有?”   我哪里敢告诉她,我还没开始动呢,敷敷衍衍,“马上马上。”趁她开冰箱洗菜,赶紧又溜回自己的房间。   路过客厅的时候,我爸已经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看得入迷,“爸。”我喊了他一声。   这几年在国外,我和我爸的交流少之又少,现在已经是喊出个称呼都费劲的地步了。   “嗯。”我爸眼睛从台海两岸的专栏节目上暂时转移到我脸上,不疾不徐地冲我招了招手,“夏优,你过来一下。”   “啊?”我磨磨蹭蹭过去,他从茶几上递给我一张类似银行卡片的东西,问道,“你掉的吗?”   我直觉这不是自己的东西,拿过来一看,果然是见都没见过。   卡片上用花体印着一个高级酒店的名字,我顿时更抗拒了,连连撇清和自己的关系,“不是,不是我的。”   老爸看我的目光深沉了些许,但态度上总体还算平静,徐徐道,“是吗,我刚从沙发上捡起来的。”   沙发上……我低头看了看身下的沙发,一下想起方才自己在上面干的事情。   我冷汗冒了一后背,不敢想如果严凛没被我气走,那爸妈一开门会看到什么场面。现在人证没了,物证倒是被他落下了。   我爸也不戳破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我,目光在我的脸和我手上的房卡上逡巡。   我捏着手里的卡片,万念俱灰,无奈地咬着牙承认,“好像是我掉的。”   爸爸这才点点头,一脸了然的表情,“拿走吧。”   “哎?——”我刚转身我爸又再次喊住我,一本正经地嘱咐道,“记得做好防护措施。”   不像父亲提醒儿子,而像是医生给病人下医嘱。   “呃,爸。”我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硬着头皮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爸没有丝毫避讳,沉浸在自己的臆断里,淡定地问,“你们这个…是固定的吗?”   “当然了!”我急得脸红脖子粗,出口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被他套了话。   “那就好。”他眼睛又移回电视屏幕,摆摆手,并不想多听的样子,“得了,不问你了。”   我尴尬到了一个极点,回到房间时都觉得心跳得飞快,左右翻了翻这张卡片,想不通严凛为什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他在什海还需要住酒店吗?我一面不解,一面又不知该如何还给他。   涉及隐私的东西,思来想去还是去拜托严潇了,我翻出来许久不用的qq,给她发了个信息。   还没等到严潇回我,我妈就扯着嗓子喊开饭了。   我妈的厨艺水平属于是很一般,但她有种很难得的创新精神,擅长把两道本来好吃的菜合并成一道难吃的菜,比如红烧排骨里加入她认为很有营养的冬瓜和南瓜。   望着黑呼呼的一锅东西,我不再像往常那样挑剔,毫无怨言地动了筷子,能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得最大程度地珍惜。   “小优,”饭吃到最后,我妈给我爸试了个眼色,我爸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张卡,朝我推过来。   我一看是张卡,太阳穴阵阵猛跳,抖着手拿近看,松口气——原来是张银行卡。   “这里面本来是给你买房子的钱。”我妈柔声开口,“但你不留在什海了,就先给你,到了记得先买辆车,千万别挤地铁,妈妈看新闻上说地铁站里最容易发生枪击了……你一个人在国外,千万注意安全,别委屈自己,钱不够的话,要和我们讲。”   她说到这些就收不住情绪,止不住哽咽起来。   “赶紧拿着吧。”我爸看我发愣,也发话了,“在这边我们还能帮帮你,去了外面,全得靠你自己了。”   我垂下眼眸,不敢看他们的眼睛,父母给予我的是我一辈子无法偿还的东西,爱,自由,金钱与物质……   我偷生般庆幸着还好此生都不会拥有“父母”这项身份,如山般沉重的责任恕我无能也无力去承担。   饭后回到房间,严潇的消息发过来几十条,前面是控诉我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她,后面又是一大堆撒娇卖萌的表情包。   她倒没问我和严凛的事情。   和她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了半天,我才言归正传,小心翼翼地敲下来一行字,“能帮我还个东西吗?”   “给我哥?”她一如既往地聪明伶俐。   “对。”   严潇那边回复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等了一会儿才发来,“哥哥最近不住家里了,我也见不到他。”   她发完这句,没等我再回复,甩过来一串电话号码就火速下线了,生怕我再拜托她什么一样。   我隐约感觉她在诓我,可看了看手边的房卡,又觉得她应该没骗人。   天色已晚,严凛既不回家也没房卡可不行,思忖良久还是打算给他送一趟。   我其实再清楚不过,这样高级的酒店他刷一刷脸就可以再帮他办理一张。说是去给他送,到底只是一个见面的理由罢了。在我去金山之前,我们间的关系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吧?   我在网上查了这个名为卡尔斯酒店的地址,位于CBD中心区,我很怕那地方堵车,便坐了直达的地铁。   令我实在惊诧的是,这么富丽堂皇的酒店外竟围了大批穿着花花绿绿,头发五颜六色,举着海报和横幅标语的年轻小女孩,叽叽喳喳地在讨论什么。   我走过去的时候,这群女孩儿突然默契地集体噤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一边还有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这些诡异而炙热目光的包围下走进了大门。   刚一过旋转门,还没等我搞清楚怎么找人,又被一个疑似大堂经理的西装男拦住,“您好,请出示一下邀请函。”   我摸不着头脑,这酒店高级到入住都是邀请制度吗?有些为难地拿出房卡,底气不足道,“我……我没有邀请函,房卡行吗?”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房卡,态度蓦地180度转变,鞠着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为您也是来面试的演员呢。”   “没事儿。”我心放回肚子里,如释重负般点了个头。   他一边向我引路去电梯间,一边为自己的看走眼而解释,“今天有好多粉丝冒充住客,我们酒店临时要求加强管理,实在很抱歉影响了您的入住体验。”   “没关系。”   没需要等,电梯门就自己开了。我走了进去,想要按楼层时,发现他还在盯着我不放。   他脸上挂着依旧官方的笑,恭敬道,“您需要刷卡上楼。”   “哦。”我连忙掏出来卡,刷在了感应区。   谢天谢地,不需要我自己按,楼层按钮自己亮了起来。   他冲我微微笑,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才彻底转头走了。   敢情还是不相信我是这里的房客啊,我对着旁边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一点没觉得自己像花痴的追星族。   电梯停在22层,一打开电梯门是标准的酒店香薰味道,香得人头晕目眩。   这一楼房间不多,数来数去总共6间,可我也不敢一个一个地试,徘徊在走廊间,措辞该如何联系严凛时,正撞上了一个从房间里出来的保洁阿姨。   她目光炯炯,看待不速之客般,上来语气就很不客气,“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都这么蛮横?我虽心虚,仍强行挺直腰杆装作有理,“我、是、住、户。”   “你住哪个房间?”   这已经属于打探隐私的范围了,我瞬间火大,拧起眉,不善地回道,“需要和你说吗?”   她不卑不亢,例行公事道, “我们这层是行政楼层,住户都是常住户,没见过您自然要多问几句,也是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和安全。”   她话里话外一副理直气壮审问我的气势。我想不明白她凭什么态度如此之恶劣,但鉴于我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得说,“我来找朋友的。”   她不放过我,追问道,“那您是哪一间住户的朋友?”   我又不知道严凛的房号,情急之下只好报出来他的名字。   保洁员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了,“我刚打扫完2208,严先生现在不在。”   我感觉再这么下去她要打电话喊保安了,于是一鼓作气走到她刚出来的那扇门前,用卡“滴”地一声刷开了,扬扬下巴,用事实告诉她,“他说晚过来一会儿,给我房卡让我先上来的。”   这下她彻底没话讲了,推着车走了。   我看她进了电梯,又把开了的门合上。上次不打一声招呼去他家的阴影还留存在我心里,虽然是因为误会,但是主人不在家,我不好擅自进房间。   严凛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门是两页开的,独占了一面墙。   每一个酒店的每一层都会有这样一个特别的房间,我想起小时候和爸妈一起出去旅游,总会问他们这样的房间里是干什么的。   他们会很简单地告诉我,“住人的。”   我不信,天马行空地想这样的房间里肯定有什么秘密或魔法。如今长大才明白,这里面确实也是住人的,只是住的人并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罢了。   我有点儿明白刚刚那个保洁员为什么对我的出现过度关注了,我的确不像会住在这一层的人……   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工作人员来质问我,我进到了另一边方向的消防通道里。   孤独地等了两个小时,外面的电梯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确切地来说,是整个楼层都安静得可怕,眼看就要11点了,我终于忍不住地拨出了那个严潇发给我的电话号码。   几乎在电话通的那一刻,电梯间也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叮”。   我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推开门。   映入视线里的是两个离得很近的男性身影,一个高大,一个清瘦。   瘦弱些的那个提醒身边人,“凛哥,你的手机在响。”他人工糖浆一般的嗓音又甜又腻,腻得我胸闷心慌。   严凛没说话,但是手上做了个很明显的锁屏动作,随着响彻在楼道里的电话铃声戛然而止,我耳边的声音也由正常的嘟音变为了一道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提示音在我耳畔回放了一遍又一遍,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如木鸡地站在消防通道门口,看他们一步步走向位于长廊尽头的房间, 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ps:好吧,我今天才发现52我发了这么多遍……这种事有时发生,经常发不出去啊 第59章   这是我24年人生里,最无措的时刻。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得被动地接受着眼睛所传达的客观事实。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类在面对生活中的重大不幸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接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在他们进房门的前一刻,我撇开了眼,掐断了电话,逃一般重新回到身后的楼梯间里。   耳边霎时清静了,眼前也只剩下灰突突的墙壁,我顺着墙滑落,抱着膝盖呆呆地蹲坐在台阶上,自欺欺人地为严凛找了很多借口:会不会只是谈工作,会不会只是普通朋友,会不会是我想得太多太乱……就算时间和地点都那么的指向性十足,我也想给他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在我的心里,他不是这样的人。最起码,不会是几小时前还和我在家里厮混,到晚上又能和下一个男人开/房的人。   等待的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倍感煎熬,而长廊尽头的那扇门却始终紧闭着,没有丝毫要打开的迹象。   终于,在两个小时过去后,这一层仍静得像座真空的刑房,毫无保留地抽干了我残存的氧气和自尊。   我没有办法再自己骗自己,扶着楼梯栏杆站起来,怔怔地摸了摸裤兜里那张薄薄的卡片,自虐般地想,如果现在拿它刷开/房间会看到什么样的光景。   这种事光想想就令人血液沸腾,气冲脑顶,可惜,我的胆量也仅停留在想想为止了,事实上的我,连走向那道门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如丧家之犬般走出被我当作避难所的楼梯间,我按了下行的电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22层。   下到10层的时候,进来几个拿着摄像设备的男staff,我跟在他们后面出电梯时,被还等在大门外的粉丝群体吓了一跳。   和来时不同,她们没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而是把火力集中在我前面的几位摄像大哥,几个小女生把他们一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我侥幸逃出了酒店外的人群,却还是被当成漏网之鱼拦在了马路口。   拦住我的两个女生一个粉头发,一个蓝头发,个个前卫范儿十足。   两个人纠结扭捏了一会儿,粉色头发的女孩先说话了,她颇为直白道,“帅哥,你是来面试的吗?”   和她们夸张的装束和大马路上堵人的行为相比,她的声音出乎我意料的客气和礼貌。   “不是。”我言简意赅地又一次否认。   蓝头发貌似有些不满自己朋友的套话之术,埋怨起来,“哪有你这么问的,人家要签保密协议的。”   粉头发不服气,反噎她,“那你自己来问。”   两个人又僵持住,谁也不说话。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儿?”我今夜心情极差,更没功夫等她们,语气自己听来都太过冷硬。   “嗯……就是想问您,有没有看到邱景忆?”二人这次约好般异口同声。   “谁?”我听都没听过这名字。   俩女生对视一眼,似乎很惊讶我不认识此人,旋即献宝般递上一张手幅,给我指了指手幅上印着的人脸,“这个。”   原来又要问她们追的明星,我叹了口气,“两位,我真不是来试镜的,不认识你们说的明星。”   俩姑娘还是不死心,把手幅塞到我手里,“您好好看看嘛。”   “没见过。”我借着路灯看一眼便皱眉,照片上的脸被她们p的明星亲妈来了都未必能认出来。   “好吧。”失望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走了?”我脚刚迈出去,两个女孩再度拦住我,央求道,“哥哥,您再帮我们看一张可以吗?景忆今天不是手幅上那个妆,您看看上班图,没准儿能认出来呢。”   她们认真的模样和卑微的态度勾起我狼狈的回忆,我忽然之间无比感同身受这份无力的仰慕和喜欢。   “……给我看看吧。”我说。   两个女生千恩万谢,忙不迭地从手机里翻照片,我无意扫了眼相册,几排几列里都是相似的一张脸。   满心满眼装着一个人,又能得到什么呢?可怜又可悲。   她们把手机递到我眼前,眼巴巴地小声说,“就是这个。”   我接过去一看,的确是张极漂亮的脸,皮肤白嫩的像个女生,即使是粉丝抓拍的上班图,微笑弧度也能保持在最上相的位置。为了上镜而不得不化的淡妆不仅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将他衬托得几分可爱和幼态。   脸蛋精致立体,身材翩跹修长,好看又迷人,难怪有这么多女生为他痴狂,只可惜……一看就是个男女通吃的类型。   我盯着看了几秒,如实答道,“挺帅的,但我真没看见过他。”   “后面还有几张,您再看看。”她俩冒着星星眼恳求。   嘶……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无奈地又往后快速翻了翻,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连拍,最后几张还只有背影。   然而正是这几张背影,让我一瞬如遭雷击。   衣服背面的巨大奢牌logo我怎么也不会忘,这个明星就是两小时前和严凛一起进房间的人,是软着嗓子叫他“凛哥”的人,是此时此刻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人。   两个女生没有错过我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急切地问,“怎么样,有看到过吗?”   严凛找了个明星睡觉?巨大的震惊里,我无意识地冲她们点了点头。   她俩得到我肯定的答案,欣喜若狂地快蹦起来,兴奋地追问,“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吗?”   我神志回笼,望着两人期待的脸,如鲠在喉,半晌答不出话。   或许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同,可不变的事实是,我们要等的人今晚都不会出来了。沉默良久,我道,“他早就走了,你们也快回家吧,这么晚了,女孩子不安全。”   平时的我,不会多嘴管一句陌生人,但此时,我生出一股无名的同情心,不舍得看她们继续苦等下去。   “走了?!”蓝发女生闻言马上垮下脸,一副濒临崩溃的神情。   粉头发亦有些怨言,“我就说保姆车十点多开走了,你偏不信我,等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吧!”   蓝头发理亏,弱弱地反击,“你也没说清楚里面坐没坐人…”   ……   两个女生的拌嘴声留在身后,我向前一步,没入了午夜时分仍车水马龙的世界。   ps:晚点还有一部分内容。 第60章   凌晨一点的CBD,我不太费力地打到了车,麻痹的心在夜色中渐渐复苏,一时说不清是背刺的痛楚多一些,还是反胃的恶心多一些。   想了想,最后竟觉得是自己这些日子太盲目地自信,他提出的“缓缓”不是给我机会好好表现,是身旁早已有他人作陪。   我怎么就忘了呢,严凛和我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喜欢男人,就会有成群漂亮又乖巧的男孩儿上赶着献身进贡。   尽管我都未和这位叫邱景忆的明星打过照面,但他那一张脸、一句话、一个动作,我便知道他肯定是最讨严凛喜欢的类型。百依百顺的小金丝雀,任谁不会宠爱有加呢?   我不意外严凛会移情别恋,只想嘲笑自己竟然会因为曾预料过的事情而如此伤神。从来都是这样的,他对我而言是唯一,我对他并不是,除我之外,他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譬如邱景忆,他,和与他类似的人往往擅长改变和迎合,努力让自己变为严凛钟情的样子,但这件事对我不成立,我的每一根刺都有它存在的必要,我可以学着将它们软化,但永远不会割舍,因为它们是我抵御攻击的武器。   可偏偏在严凛一段时日的恩宠里,我逐渐失去了这份自我保护的能力,才会在今晚痛得这么彻底和剜心。损失对外界的机警和理智,得到的就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拍在脸上,逼我疼到清醒。   构建对爱的信任需要很久,而退回原点只需要一瞬。   我望着窗外昏暗的天际线,勒令自己将悲伤留在下次日出前。天亮之后,又是崭新的一天,崭新的开始。   三天后,我在机场过安检时,手机突兀地亮起,好心的安检员暂停了动作,告诉我可以先接电话。   我笑笑摇头,将手机同电脑一起放进了检查箱里。   这个号码从三天前的白天开始打,起初的两天可能觉得不想惯着我不接电话的坏毛病,打了一两次便停了。   而今早从我来机场的路上开始,对方突然发奋,电话不停歇地一个接一个。我果断调了静音,连拒听的动作都欠奉。   现在的严凛对于我来说,只配听长段嘟声后自动转换的语音提示。   接起电话,和他挑明真相固然能让他这个道德标兵自责、难堪一阵子。但是,比起这毫无价值的愧疚,我更希望他永远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些年,我在他心里一直充当的角色是呼之即来,挥之也不去的狗皮膏药,那么当他发现我不再困在他的桎梏中,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的要求不算太高,哪怕只有一刻能让他体会到我站在他身后眼睁睁看他挂断时的迷茫和无助,也算是胜利了。   心中的光熄灭了,他的光环不再让我觉得刺眼,我没有任何负担感和畏惧感地在他第一条短信进来时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催促登机的提示音应景响起,我背着随身的书包走进了廊桥,那一日的什海晴空万里,没有一分钟的延误,飞机翱翔于蓝天,带我摒弃所有,奔向自由。 第61章   落地金山的前几天里,我陆续安顿好了房子和车子。   租的房子是studio类型的单身公寓,并没有配备厨房,起初忙着收拾东西的几天,一日三餐只能靠买的面包和牛奶度日。位置离公司也不算太近,开车通勤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之所以定在这里,是因为打开窗帘,便能望见连绵的桥和无边的海。   比起我华而不实的房子,买车要性价比高得多。买一辆全新的车需办的手续很繁琐,我怕麻烦,逛了逛二手网站,意外在上面相中了一辆价格和性能都很不错的车。车的主人因为要回国,着急出手,我快捷而顺利地买到了这辆远超我预算的车子。   总的来说,一切还算平稳,有了父母财政上的支持,我初来乍到的生活省去了很多坎坷。   安定下来后,我联系了HR,假期本还剩十天左右,但我却提出想尽快去公司报道,接手工作。   我这么说,当然不是我有多热爱上班,而是我极度需要迅速积累经验和案例,来帮助我早日跳槽——是的,还没进Ovenue,我就开始琢磨离开的事情了。   想离职的原因很简单,这份工作是严凛给我找的,我不想接受和他有关的恩惠,也不想再和他有丝毫瓜葛。留在这里工作,总会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名不正言不顺。   但如果我不先办好入职,签证很快会失效,也就是说,我必须先找到下一份工作才能无后顾之忧地辞职。   我做了充足的功课,了解到和国内春节前后“跳槽热”的情况相似,这边换工作的时间点也大多集中在圣诞节左右。   粗略地考虑了下,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大概够我做3-4个案例,有了这些积累,跳槽去一个本地的小企业应该不成问题。   等HR回复的间隙,我做了和搬家有关的最后一件事情,打了个电话给某高级楼盘的物业管理员——我自然没忘,那栋去都去过的房子里存着我的几箱东西,   我以为严凛早已和他们打过了招呼,谁知物业接起电话懵的一无所知,留了我的个人信息后说要等他先咨询业主。   隔了会儿回过来消息又说暂时联系不到严先生,请我再耐心地等待。   鉴于时差等客观因素,我姑且相信了他。只是还没等到后续的答复,我自己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作为世界闻名的广告公司,Ovenue里的各级员工除去表面的光鲜亮丽外,剩下的是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领会到的疲惫与忙碌。   自星期一去公司入职后,没有给我任何缓冲期和适应期,我被分配到一个临时成立的任务小组,接到的第一份工作任务是为一个名为“SEArch”的应用程序设计广告剧本。   SEArch这个app,我虽没用过,但早有耳闻。   通俗地来介绍,它是一款以卫星地图为载体,覆盖了餐厅、酒店、商场、娱乐设施等等公共场所的搜索引擎。   不同于常规导航软件的是,用户不仅可以在上面搜索地址,更可以输入一切关键词,该软件都会通过大数据的分析为你提供最贴合人意的信息与提示。   此外,SEArch新增添的点评和分享的功能,既方便了用户和朋友共享实时动态,又提供了一个消费者在软件上打卡、点评的平台和渠道。   比如输入某部影片的名字,它会告诉你最近的场次和影院,再比如输入某家餐厅的名称,它会展示其他用户对其味道和服务的评价。   能集社交和检索两大功能于一体,Search一时在北美地区风头无二,连最火爆的游戏和视频app都要退居其后,自从今年三月在应用商店上架后,它蝉联了几大客户端近半年来的下载冠军。   春天时的上架广告,便是由Ovenue一手打造的,因此取得了对方的绝对信任。   略有不同的地方是,本次秋季广告的内容却并不是上一次主题的延续,而是为了进军潜力更大的亚洲市场。Search虽为实打实的北美公司,但下半年的重点意向放在了扩展更具消费力和消费意图的东方用户群体。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地区的考虑,公司设置的小组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来自特别行政区的同事,他一般不用他的国语名字,只让人称他为“Daniel”。   这次任务来得有些急,甲方公司要求我们在短短半个月内交初稿。按照Ovenue一贯的要求规定,每个项目都要提供两版初次方案以供甲方客户选择,因而这次在时间紧张的情况下,将我们这组人又分为了两小组,分头设计,最后进行对比与挑选。   可是这样一来,合作就变成了竞争,我刚入职,谁都得罪不起,但也不想开头一战就输。   我的组员们,不仅背景比我扎实,资历也比我深,作为新人,我不好意思问别人,更不敢拖团队的后腿。   不耻下问很难,还是笨鸟先飞要简单些。   西方公司不提倡加班,我连续一礼拜都是回家加班加点到深夜,策划案改了一遍又一遍,时常因过度的脑力劳动而一从椅子上站起头就眼黑发晕。熬了几天后我终于受不了自己毫无收获地空想下去,把SEArch下载到了手机里。   前几个月最火的时候,我没用过。一是因为我这人有些叛逆情绪,对大众喜闻乐见的东西总是抱有偏见,二是觉得自己平时的生活里用不上。   那会儿的日子朴素到我在学校和严凛家间两点一线的穿梭,很少需要自己动手找东西,买东西。   我当时理所应当地想严凛肯定也不喜欢看这些推荐和测评,网络上红的东西绝对得不到他的青睐。   如今看来,是我不够了解他,他一样喜欢受欢迎的庸脂俗粉。   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我后来在网络上搜过邱景忆。也是搜了才知自己确实孤陋寡闻到一定地步了。   邱景忆是时下火遍亚洲的明星,出身于韩国的偶像团体,不到一年就红到公司允许他单飞,回国开展个人活动。   想来可笑,严凛不是最讨厌拍照吗?和这样的大明星扯上关系,他怕是不会少被各路狗仔偷拍、编排,如若这都能忍受,只能说恭喜他找到了真爱。   我酸得冒泡,一想起这些事就膈应难受,直到屏幕上跳出登陆提示,打断了我作茧自缚般的胡思乱想。   根据我几日的亲测下来,SEArch确实是一个很好用的软件,每天上下班都会帮我规划最畅通省时的路线,还会提醒我沿路的美食街区和最佳风景点,对于我这种在异国他乡的孤独人士来说,它不止是一个软件,更像是一个关心入微的伙伴。   我在心里对这个软件的好感度和依赖度大大增加了起来,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   十五天的期限眨眼而过,马上迎来了真正的验收。   颇为凑巧的是,SEArch的母公司地址就在金山,为了节省时间,避免无效的邮件沟通,双方定在了星期五的下午在Ovenue总部大楼开面谈会议,讨论方案细节和后续的合作方式。   这个消息可谓几人欢喜几人愁。对于口若悬河,成竹在胸的人来说,可以当着甲方客户的面,展示自己的思维和创意,不失为讨喜、晋升的好机会,而对于我这种菜鸟来讲,除了紧张还是紧张,辛辛苦苦耗心耗力做出来的第一份方案如果就被当面否定掉,那也太打击人心了吧。   莫大的压力让这周前面的四天都变得飞快起来,推着赶着来到了众人瞩目的星期五。   上午的时候,小组内敲定了最终策划案,午餐时,我们几个在餐厅吃饭,碰巧遇到了Daniel,他这个人很不好接触,对人设防,心思重,连吃饭都是独来独往。尤其这几日,偶尔看到我们组的人像是看到了敌人,生怕我们看他一眼就能偷窥到策划案一般。   不知怎么,我竟觉得他今天扫过来的眼光反常地含了几分笑意,只是不是善意的微笑,而是不屑的讥笑,好像料定了自己会胜出。我努力压下去心中的异样感,宁愿相信他只是自大轻狂。   鉴于下午是非常正式的会议,大家要穿正装,我午餐之后匆匆拿了西服进卫生间更换。   在隔间里正换着衣服,听到外面有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讲话,“……还没查到住哪儿?查不到不会开车跟吗!……操/你们妈的,花钱养你们群废物……”言辞中间还夹杂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   我侧耳多听了几句,不是因为他骂得太激烈太刺激,而是这人用了我平日里很少能听到的中文。   直到外面扬起远去的脚步声,我才边扣衬衫,边回过神儿来。   我换完衣服随手带上隔间门,这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而就在转身抬头的一刹那,一股激流沿着我的脊椎直冲天灵盖,我被那铺天盖地的惊慌感杀了个措手不及。   外面站着一个人倚着洗手池看我,像是在等人,又像是洗手后无意地回身。   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愣到发白的一张脸,手里还抱着换下来的常服。   而对方,衣着一套白得纤尘不染的高级西服,亚麻色的头发被发胶定好型,精致的模样更胜照片与海报。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却也不说一句话。   我决心不理会他,走到另一边的洗手池洗手。   “嗨。”我刚拧开水龙头,就听到他出声向我打了个招呼。   刺鼻的香水味靠近,他绕到我身后,在镜子里和我的脸一前一后地错着位。   那是一张饱满的,流畅的,符合任何审美观的脸,和他比起来,我因熬夜和饮食不规律引起的脸颊下凹及黑眼圈问题就特别明显,特别丑陋。   我垂下头,关了水,没有回答他,兀自走出了卫生间,像一个落荒而逃的败兵。 第62章   邱景忆并没有追出来,但我依然加快了返回办公区的脚步。   “Yorick,”快走回工位时,身后有人喊了我的英文名。我回过头,颇为意外的,叫住我的人是Daniel。   “Vianne在找你。”他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破天荒地用普通话和我讲话。   Vianne是我的顶头上司,也是我们组的组长。我打开手机,却没有来自任何同事的消息,直觉自己被骗,挑眉看向这位向我通风报信的“好心”人。   Daniel看戏似的看完我的这一套动作,笑起来,“不信我?去了就知道。”   他的语气不似作假,我怕是Vianne真的有急事,调转了脚步,走向了反方向的办公室。   我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进了房,Vianne看到是我,略带吃惊地多打量了我几眼,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果然是被诓了,低垂着脑袋说了是Daniel的恶作剧。   Vianne脸沉了些,厚重的粉底已盖不住她的疲态,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走投无路地承认,“是有件事需要和你商量。”   她说完这句话,紧绷着的脸都和缓了一些,仿佛卸下了什么滔天重任。   我点点头,站到她办公桌前,有点忐忑,但更多是欣喜,像那种从来没被老师派发过任务的小学生,偶尔被班主任要求发作业都觉得是得到垂青。   Vianne不怎么看得上我,我知道。又或者说,这里和我一起工作的人都不太喜欢我。   没有名校背景,甚至没有相关的工作经历,我凭什么一进来就和他们享受一样的工作平台和资源。   我不想形容在这里的工作体验是“忍辱负重”,我乐观得多,姑且把这当成“体验生活”。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就像严凛不属于我,两条直线相交于一点之后,终将无限远离。   接下来的话,Vianne似乎真的很难讲出口,她抚了抚额头,又反反复复把她金色的头发别到耳后。   “今天下午的展示报告需要换人来做。”她思忖良久后说。   “啊?”我第一反应是不解,怀疑她找错人。下午的presentation定好的展示者是Owen,不是我。   Vianne双手合十比在唇边,用她宝蓝色的瞳仁盯着我,目光里栖息着满满的急切,“Yorick,下午的展示报告,我想需要你来做。”她无奈地向我解释,“只有你会中文。”   “中文?“我声音无法控制地提高,而后又降下来,恢复到适宜和上司讲话的音量,“为什么要用中文?”   我们所有的ppt和视频文件全部用的英语,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考虑过合作方的语言问题,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同样来自美国,况且就算来自其他地区,也往往会有随身的翻译来解决沟通问题。   “我非常抱歉。”Vianne说,“我也是刚刚得知SEArch团队来自你的国家,但A组早已关于此做了充分的准备,我恐怕我们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会失去竞争的机会。”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浮现出异常不妙的想法。十分钟前在卫生间里遇到邱景忆的景象涌回脑海——我还没来得及想为何会在自己的公司遇到这位本该在亚洲开巡演的大明星。   这公司不会是他的吧?一股凛然的恨意随着这个大胆的想法盘踞上我的心头,如同有毒气体一般充进我体内的每个角落。   严凛明知道我在这里工作的。   我在此刻之前,从来没恨过他。平心而论,在我们恋爱的时间里,严凛对我还算不错。   就算被我撞见他和别人开/房,也是属于我们分手的期间,我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责骂他不忠或出轨。再说,我们的分手是必然事件,我知道他会对我的坏脾气厌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因而我不想埋怨他什么,平静地等待着自己对他的爱意消退。   但是,如果让自己的新任来到我工作的地方是否有些太欺人太甚了?他想向我证明什么?有一个人比我做得更好更出色吗?   我克制不住自己把他想成一个最坏的人,他要我如此难堪,而我毫无回击的能力。   我攥了攥拳头,看着自己的上级,问道,“您想我怎么做?”   Vianne看我是同意的意思,慢慢开口,“还有不到半小时就要开会了,我们没有时间再加入内容,只能请你将展示报告临场翻译成中文了。”   她的蓝眼睛显得更忧虑了,好像很怕我会拒绝。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我深吸了一口气,接手了这个棘手的任务。   宽敞的玻璃会议室里,u型桌的主位和另一侧的座位还空缺着,而和Daniel一组的A组同事都已坐好,翘首以待。   Owen给我递来一沓打印好的ppt,是本来他要讲演的内容。我太久没有张嘴说过长段的中文,磕磕绊绊的,试着翻译了下,词不达意到了一定地步。   我跑出会议室,对着墙壁练了练嘴皮,又查了几个翻译不出来的专业词汇,再跑回会议室的时候,隔着老远看到整个房间已经坐满了人。   我貌似迟到了。   我用工卡刷了刷门禁,刺耳的一声报错,提示我没有这间会议室的权限。   一玻璃房的人闻声齐齐向我看来,风雨欲来,还必须迎风暴而上,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敲了三下门。   我看到了邱景忆,他坐在主位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由此看来,他并不是SEArch的老板。   我思考了一下,认为代言人的身份好像更符合他的形象。   主位上的人侧对着我,被左边的人挡得很严实,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看清他点了下遥控,帮我开了门。   我一路垂着脑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Vianne坐在我旁边,脸上的表情绷得更紧了,低声责问了句,“为什么才过来?”   我冲她摊摊手,“还有两分钟呢。”   刚一坐下,就有人开始用麦克风讲话,“Yorick。”Daniel的声音从同一侧座位的尽头传来。   他用蹩脚的普通话高亢而嘹亮地问,“刚刚抽签的时候你不在,我先选了,我先讲,你无意见吧?”   “他在说什么?”Vianne听不懂中文。   我帮她翻译了一下,眼睛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一排人,的确都是东方面孔,邱景忆坐在离我最远的位置上,我和他之间呈一个房间的对角线,而他旁边坐着的是我们两组今天拼尽全力也要取悦的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也变近视了,我看不清那人的五官,连大致的轮廓都很模糊。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笑,觉得这一切变得没劲。   Vianne给我推来一个麦克风,催促我快回答Daniel的话。   “No。”我被她按着脑袋,多一个字不想讲,怎么敢有意见,这里是我能提意见的场合吗?   “Chinese,please!”Vianne在我耳边几乎快把牙根咬断。   会议正式开始了。Daniel无意外地当了先发言的人。   他的展示做的天衣无缝,两种语言自由切换,口述是用英文,ppt上的内容却用中文做了翻译,很多专业词汇还细心地做了注解。   我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住去看vianne,她没做什么大表情,风平浪静地正襟危坐,但我看得到她脸颊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再这样下去,恐怕她法令纹要更深了。   一阵掌声响起,Daniel的讲演结束了,他舍不得松开话筒,殷切地问向主位上的严凛,“您还有问题吗?”   严凛坐在长桌的一头,沉默了片刻,用低缓而标准的英文道,“先请下一位吧。”   Vianne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站起身,麻木地打开准备好的ppt,照本宣科般念了一遍,努力地将这些单词翻译成中文。但我再怎么努力,比起Daniel那富有活力,诙谐易懂而不失严谨的诚意之作,这机械的“人工翻译”都实在是毫无胜算。   亚太地区的总监皱了好几次眉头,看了好几次表,和Daniel结束时不同,我回到自己座位上时,只有零星的稀散的掌声,整个会议室沉静了少时。   对面的一排人无人发话,严凛也不讲话。   Vianne身上传来的低气压让我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后悔无比接手了这个任务,拯不拯救都一样没戏,只是现在众矢之变成了我。   严凛和他左手边的总监低声耳语了几句,总监边听边点头,最后拍了两下掌,抬起麦克风说今天的会议先到此结束。   我和身边的一行人一同站起来,目送着对面的合作方陆续离开,我的眼睛从始至终看着地面,视线逐渐成模糊不清的雾态,等到玻璃门再次合上才重新拥有焦点。   会议室里就剩下公司的人,亚太总监不留情面地冲我骂过来,“你准备的是什么东西,耽误那么多时间,不会讲不要讲了。”   Vianne想替我说话,我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一个团体最重要的是团结,被他认为是我个人工作的失职总好过认为整个项目组考虑不周吧。   “没做好的东西就敢拿来滥竽充数!以为人家同你一样闲?总部怎么招进来你这种废柴!”他在这一句用了中文。   除了我和Daniel以外的人都听不懂,但大家都很清楚地知道他是在骂我。   总监看蠢货一般的眼神集中在我们一组人的脸上,“对方说下星期一给答复,各位好自为之吧。”甩下这句话,他也出了玻璃门。   Daniel追了上去,顺带带走了他们组的同事,会议室里的人一点点变少,最后只剩我和Vianne。   我故作轻松,反过来安慰她,“好歹不算被当面否决了。”   Vianne揉了揉太阳穴,摇头无奈地笑,“Fine。”   回到工位时,座位上一片空,恰好Owen提了一个精致的购物袋回来,告诉我休息室里有SEArch为大家准备的丰盛下午茶,人人有份。   我本不想去拿,但看到那袋子上贴着每个人的名字,还是妥协般去了趟休息室,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嬉闹声。   夹杂着各种俚语的诨话层出不穷,而我是话题的中心人物,他们兴致勃勃地在猜我攀上的是sugar mommy还是sugar daddy。   美国人说起英语在我的耳朵里分不出太大差别,我静静地听了会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座位上。   这一天因为刚开完会议的原因,还没有新的工作任务下来,大家下班的都算早,虽然气压不高,但毕竟是星期五,各自有安排好的娱乐活动。   我七点多才离开公司,漫无目的地把车开到金山大桥边,一个人默默地走上沙岸。   金山的昼夜温差很大,尽管是夏天,晚上也冷。我早就换下了西服,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t恤,迎着风走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无知无觉。   我秋冬季的衣服还在严凛房子里,那个物业员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严凛了。我踢了踢脚下的湿土,想到他现在应该正是在新房里浓情蜜意的时刻,肯定没功夫理会我那几箱破衣服。   我捡起几颗小石子扔到海里,黑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连小小的水花都没激起。   岸边实在太冷,我没走多久便回到车上,张宇扬发了条动态,是和他女朋友在迪士尼拍的情侣照。   他上周告诉过我,他谈了恋爱,对方是同公司的亚洲女孩。   我点了个赞,又给他评论了一个99,放下手机,开车回了家。   裸露的皮肤被夜风吹得发冰,电梯间的空调激得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我出了电梯,抱着胳膊想进家门的第一件事是要先好好泡个热水澡,然而,我这算不上奢侈的想法却在走出拐角的一刻被打断。   房门门口突兀地站着个人。   我在看到对方背影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想躲起来,但是早已来不及。微弱的脚步声让他敏锐地转过身,机警地像守株待兔的猎人,犀利的目光里蛰伏着不耐与凶狠。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房间门口。   我躲不了,只好佯装没看到般走过去,无比小心地避免和他产生任何肢体接触,旁若无人地输起密码。   “你去哪儿了?”身后传来与过往如出一辙的迫人声音和淡却呛人的古龙水气味。   严凛宽阔而高大的身影由灯光映射到木质门板上,黑色的阴影在我视线的前方将我笼罩,它伸出触角,长成藤蔓,把我拉进看不到底的深渊,我心底的恨意凝聚到一个顶点。   按完密码最后的两位,我推开门,缓声道,“进去说吧,别扰民。”   ps:大家七夕快乐哈~ 第63章   屋子里一片黑,严凛虽是第一次来,却精准地摸到了开关,按亮了灯。   我管不了他如此自在地把这里当他的地盘,弯下腰刚想要换鞋,他就在身后发难,“我穿什么?”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地板上只摆了一双拖鞋……我手一顿,转手把自己的拖鞋放到他面前,“穿这个吧。”   严凛既不答话也不换鞋,阴恻恻的眼神在我脸上徘徊了好一会儿,“你一个人住?”   “嗯。”即使知道他在明知故问,我也合着他心意地答,“一个人住。”   严凛不知道是满意我一个人住的事实还是满意我认真回答问题的良好态度,扬了扬下巴,脱下鞋,穿着袜子踩上地板,大方地把唯一的拖鞋让给我,“你自己穿吧。”   “……”我换好鞋跟在他后面,看他如同帝王微服私访般在我的房间巡视。   这里面面积实在不算大,可以用一览无余来形容,绝不是严凛能满意的地方——可他满不满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猛地扼止住这些低三下四的想法,强迫自己想起放他进来的原因。   摊牌,撕破脸,无休无止的争吵,甚至想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我在脑子里构想一会儿的精彩景象,幻想如何让他输得一败涂地,哑口无言。   然而在这些武打场面前,我得先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那个,”我踟蹰着开口,望向站在窗户边的人。“我那几箱衣服…给你家物业打过电话了,他们说联系不上你。如果你最近有时间的话,跟……”   “Ovenue开的工资不够你买衣服吗?”严凛回过身,十分无理地打断我。   “合适的衣服哪儿那么好买。”我仿佛体会不到他呼之欲出的气恼,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而且,都是还能穿的,不要浪费了。”   他眼神蓦然一黯,大步流星地朝我走过来,脸色沉得好像我提出来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要求。   我一时间也被他说来就来的愤怒搞得茫然了,他居然还敢给我甩脸色,难道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吗,光明正大地带人来我公司看我出丑,如果这样我还没有任何脾气和表示,那我真还不如马路边的一只流浪狗。   狭小的房间里,他长腿迈几下,就站到了我的面前,“闹什么脾气?”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告诉我他真正想说的话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太挫败了,搞了这么一大圈,他仅仅以为我在赌气。在他的认识中,我永远逃不开他的五指山,哭笑喜闹,皆是因他而起,无论受了多少毒打,只要扔个啃剩下的骨头,就能跑回来摇尾巴。   我望着他,寒意丛生,而他今晚来找我的理由也再明了不过了——碗里的吃够了,又开始觊觎锅里的。好笑的是,曾经我是碗里的,而现在,我成了锅里的。   身份的转换并不能改变严凛对我的看法,我仍旧是他想玩就玩一把的不二选择。心里扭曲的愤懑为我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与其戳穿他,与他闹得两败俱伤,不如趁他对我还有几分念想,利用好剩余价值。   吵架能带来的只有侮辱和心伤,可如果我学会顺着他的心意,能得到的远比想象得多,迫在眉睫的难题只要我开口,他不会不同意。   真的要做这么不光彩的事吗?我心底难免感到羞愧和动摇,可很快又想起下午休息室里那些人不屑的嘲讽与鄙夷。既然别人不仁,那么我不义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是闹脾气。”我打定主意后,立马装出可怜兮兮求原谅的样子,随口扯出一个理由,“那天说的话,以为你很生气,不会原谅我了。”   严凛愣了愣,大概不明白我的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快,但还是被我服软的态度弄得脸色好了不少,只是说起话来仍气冲冲的,“是不会原谅你了,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他突然俯首而下,发泄似的咬了下我的嘴唇,“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我的身体在他靠近的时刻陡然僵直住,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排异反应,开始抗拒他的触碰。   这算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   严凛继续着动作,我却像个木头一样站桩,他的呼吸和触摸都让我生理性地不适应,几乎克制不住要把他推开的想法。   而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我轻轻用胳膊肘把身上发情一样的人顶开,侧过脸低声道,“我先出去买个东西。”   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是牺牲身体和健康。   “买什么?”严凛被我推开后不悦非常。   我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终于想明白过来我的意思,不自然地摩挲了一下嘴角,“我去吧。”   “不用,你不知道地方,”我飞快地拒绝,转头去穿鞋,“我马上就回来。”   凭着记忆里的印象,我开车走过几个街区,成功找到了那家灯红酒绿的店铺门口。   说起来,能知道这种地方,还要拜SEArch所赐。某天开车回家时,误打误撞导航到这条路上,我鬼使神差地记下了这家店的位置,今晚,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个时间,店里客人还真不算少,老板看到我是个新人,主动过来推销,“男士用还是女士用?”   “男。”我略有些难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同性用的。”   药店老板看起来见怪不怪的,自如地给我指了指墙壁上最上面的一层货架,“你想要普通一点的还是刺激一点的?”   “啊……”我完全搞不清这种东西,犹犹豫豫地问,“刺激的是有多刺激?”   “你用吗?”他打量了我一眼,问道。   我微弱而羞耻地点了下头。   “那普通的就可以了。”他说完便径自取了瓶写着regular字样的小瓶子递给我,自我肯定般重复了一遍,“绝对足够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东西和体重有关系,可当时的我愚蠢地认为他是瞧不起我某方面的能力,于是固执地让他又拿了瓶写着plus的增强版。   待我再回到家里的时候,房间里灯亮着,却没人,我心沉到谷底,不会严凛连这么会儿都等不及吧?   “去这么半天?”背后传来一道带着埋怨的声音。   严凛围着条浴巾打开了浴室门,上身裸露着,成串的水珠顺着他的肌肉滑进腹部沟,这么活色生香的场面,却已经勾不起我的欲/望和兴致。   我别过头,故作扭捏地说,“不太好买啦。”   “嗯?”   我拎起塑料袋朝他晃了晃,“你的型号不好买,我跑了好几家店。”   也不知道我这句话又戳到了他的什么点,他喉结滚了滚,脸也红了。   “我去洗澡。”我顾不上调侃他奇怪的兴奋点,绕过他走进了浴室,手心里藏着刚买到手的两个小瓶子。   因为严凛才洗过澡的缘故,浴室里还雾气缭绕的,我抹开镜子上的水汽,望着自己的脸,忍不住甩了一巴掌。   为了工作,还是为了什么?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不想输。我紧盯着镜子苍白无力的一张脸,悲凉地意识道:我不是爱任何人,我只是不想输给任何人。   邱景忆也好,Daniel也好,如果能赢过他们,让他们难受,我可以付出些对应的代价。   匆匆洗完澡,我捏着这两小瓶棕色的东西研究,瓶身上的说明字体小得像蚂蚁爬,我恨不得要把眼睛贴上去才能看清,上面写着使用方法:将本品置于鼻下一厘米处,按住一侧鼻翼,用另一侧深呼吸3下左右即可。   第一次用这种东西,我心里也害怕的,保险起见,先开了regular的那瓶。   我按照如上说明做了一遍,可除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以外没有别的体验。   不甘心地又闻了一次,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实在着急,深知自己失去这东西的帮助是绝绝对对无法和严凛做下去的。   我心一横,索性拆开了加强装。这次刚打开就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烫,脑袋跟着晕,我不知道是刚刚的两次发挥了作用还是纯粹心里因素作怪,总之,我在闻了plus版后浑身彻底松软了下来,每个毛孔都在扩张舒展,飘飘然地像活在棉花里,脸上也浮现出两朵红晕,看起来让人有欲/望多了。   我对着这样的自己感到满意,摇摇晃晃走出了卫生间。   严凛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出浴室时的装束,正在看我书架上的一本原版小说。   这本小说是我大学时买来装逼的,目前偶尔充当我方便面的盖子。   我走过去,一只手一捏,合上了他手里捧着的书,“你…”刚出口一个字就被一股蛮力连人带书地拽进了对方怀里。   三秒后,我穿上没两分钟的睡衣睡裤被扒掉,严凛滚烫而急切的吻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胸口上……并且不断往下顺延着。   这个药效果不错,我不仅一点儿都不排斥他了,还生出一丝可耻的渴望,希望他能加快一些进程,加大一下力度。   我正享受时,他却突然停下来动作,握在我腰侧的手捂上我的额头,语气很是紧张,“你发烧了?”   “没啊。”我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到自己裸露的肌肤上通通泛起了不寻常的粉红色。   “热水冲得太久了。”我骗他,上头的情/欲促使我开始胡言乱语,“热一点,你不喜欢吗?”   他身体力行地让我知道他有多喜欢。   可是这样点到即止的亲吻根本填不满我被药物提起的空虚,我把两条腿缠上他的腰,压着他的下/身贴向自己的胯。   我以为自己会很膈应、很恶心,很不屑于要别人用过的严凛。可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贴近的一刻,让我某种竞争意识油然而生——我极度想证明自己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围在腰间的白色浴巾一扯就落,我摸到里面蓄势待发的硬/器,理智终于崩坏,坐起身子,将严凛按到向沙发的另一端。 第64章   “别。”严凛在我埋下头的一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   我匍匐在他的双腿间,保持着一个很卑微的姿势,手搭在他大腿内侧蹭了蹭,仰脸装委屈,“为什么?”   “……”他说不出什么理由,而我也轻而易举地甩开了他的钳制,张开嘴含进了他又硬又烫的欲/望。   严凛来不及再推开我,已经舒服地喟叹,双手插在我的头发里,一下一下摩挲,明显很享受。   许久不做这种事,我退化到只能先吞进一个头,暗红色的顶端被我舔到晶莹发亮,分泌出一股股粘液。   我借助这些湿滑的液体,慢慢地又吸进去一部分,吸/吮的声音滋滋作响着,随着我 越加卖力的吞吐,忽然间,一阵腥热的气息毫无防备地灌满了我的口腔,堵进我的嗓子眼儿里。   我骤然一愣,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严凛,没想过他今天会这么快,即使是我们在纽城时的第一次,他都比这个持久。   可严凛脸上并无尴尬和羞愧,反而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欲/望被填满的餮足神情,看着这样的他,我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肯定也是很久没被这么伺候过了。   像这种完全牺牲自己而讨好对方的事情只有我会对他做吧?邱景忆那样的大明星,浑身上下都金贵无比,嗓子要唱歌,的确做不来这些。   我极度不平衡着,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几年,受够了冷眼和奚落嘲讽才得到的人,就这么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徒有其表的明星抢走了。我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我一边想,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脆弱和敏感,偏偏严凛还要在此时来招惹我,“弄疼了?”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用拇指摸了摸我的眼角。   “……”,我望着他,把那恶心人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低眉顺眼地说,“没有。”   “眼睛都红了。”严凛坐起身子,攥着我的手腕,把我拉进怀里,如同过去一般自然地抬起我的下巴,语气里带着些虚伪的焦虑与心疼,“让我看看。”   “真的没事。”我无声地别过头,垂下眼眸,要自己冷静和理智,不要受他这副样子所蒙蔽。   他两条腿把我圈在自己的领地里,挺固执地掰正我的头和我对视着,深邃的眼眸和过去一模一样,一样的有爱,一样的温柔……   可是我无法再沉溺其中了,因为我知道,这样同质化的感情,他不仅可以给我,还可以给别人。   为什么我不能是这世界上唯一拥有严凛的人呢?来势汹涌的占有欲将我卷入深不见底的沼泽,那是我从未没想过会对一个人产生的情绪。   我会因他不能完全属于自己而心生怨恨,我会因其他人对他的觊觎而张牙舞爪,我甚至会产生比起失去不如毁掉的扭曲可怖心理。   严凛,严凛,我该怎么让你体会到我的痛苦和难捱呢?比起幼稚且毫无杀伤力的报复,我更想得到唯一的爱啊。   身体里因药物作用而再次涌起一波又一波的热,熏软了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我仿佛遗忘了羞耻和恨意,主动地用腿勾住了他的腰。   他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神闪烁过一丝兴奋,低首啄了啄我的嘴唇,手指熟练地伸进我用来接纳他的地方,揉按着。片刻后,略有些惊讶地问我,“你自己……?”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到他在指什么,弱不可闻地“嗯”了声,往他的腿心又贴了贴,身体里的热和痒使我游走在失去底线的边缘。   “什么时候学的?”他语气隐隐不悦,手指却不停歇地往里探,深一下浅一下,明知道正确的位置又故意地避开。   这有什么可学的?用药就能松软到他直接进来也没问题。   “你别……”我本来就用了助兴的药,更禁不起他这样的挑拨,劝阻几次无果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跨坐到他身上,扶着他贲张的器物往自己的体内塞。   我们从前极少用这个姿势,我既亢奋又急躁,丝毫找不到要领,一时只知道乱戳乱蹭。   严凛忍得亦难受,看不下般用两手掰开我的腿,入口敞开,帮着我勉勉强强一寸一寸吞了进去。   结合的刹那,我们不自觉地扣起了手。   不知道有多久没和他这样粘连在一起过了,我身体舒爽地想尖叫,心脏却一丝一丝地在坠痛——用身体贿赂甲方老板,我居然还敢享受这无耻至极的行径。   我的灵魂被劈成两半,一半恨严凛也恨自己,另一半沉沦于欲/望,只想和他无止境地交和下去。两方势力旗鼓相当,谁也不让谁。   见我半天不动,严凛往上顶了顶,像是提醒我专心,又像是他自己在着急。   我顺从地前后摇了摇,可杵在内里的性/器埋得太深,涨得太满,我稍一动作,就如同要被撑破般尖锐地痛起来,蓄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变为名副其实的生理泪水夺眶而出。   “啊!”伴随着眼泪还有我的一声痛叫。   “疼?”严凛皱起眉。   我点点头,可两条腿却更紧地缠住他的腰,活生生把自己钉在他身上,再动怕疼,拔出来又空得发痒。   严凛本来还挺紧张,也被我黏人的行为逗笑了,鲜少地在这种时候调侃,“这么舍不得我呢?”   他脸上温柔的笑和语气里的宠溺,都是我最熟悉的,也是最可恨的麻痹我意志的毒药。   曾以为他可以永远这样无底线地纵容我,可最后又被用最低劣的方式打入谷底,就算知道他找别人是合情合理的选择,但我还是恨,因为得不到,也因为浓烈的不甘心。   我在这一刻,才理解到陆方禾那时说的话,“送到嘴边的好东西如何舍得错过呢?”我比她走得还远得多,我分明品尝过严凛是何等的“美味佳肴”,我更不可能分享给别人,让给别人。   甚至是,只要想一想会有旁人得到他的好,我就愤怒到激发了心中全部的敌意,剑拔弩张到想和对方决一死战。   我远远低估了自己对严凛的占有欲。该去精神科看病的人是我,我完完全全地病态了。   “怎么又不讲话了?”严凛发问。   我注视着他脉脉的表情,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想要他彻底离不开我,想让他回到家发现另外的人都是何等的索然无味。   男人最知道如何让男人舒服,我一言不发,只是陡然加快了频率,疯了似地前后摇晃,也忘了自己是疼还是不疼。   一边动,一边揉搓他还挂在外边的囊袋,恨不得把这一部分也送进去享受紧致热烈的肠道收缩。   吸入的助兴剂让我四肢始终泛着酸软,我搂住严凛的脖子,借助他的力量,用发麻的后/穴死死绞紧他,像吸盘黏住墙壁般,不让我们结合的器官间留一丝空余的空气,让每一根饱满的经络都贴在我的肠壁上抽/插。   过了半晌,严凛猛地倒吸了几口凉气,脸微微仰后,闭着眼发出一声舒爽的闷哼。   很快,蛰伏在我体内的性/器跟着跳了跳,严凛意识到什么,扶在我后腰的手一僵,他睁开眼,有些急躁地说,“先让我出来。”   我两条腿盘得更牢了,连自己挺起来的性/器都贴在他的小腹上,又磨又蹭,一点没有放人的意思。   严凛大概有些把握不好自己,恼怒地拍了一下我的臀,“不要闹了。”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也正是因此而不想放开他。严凛太爱干净,我相信他和别人做这种事也会要求次次戴套,所以我越加想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   没有束缚的嵌合才是最亲密,最无间,没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也没人可以从中做梗或插足。   况且,明明这样比那样舒服太多,不是吗?可劝严凛必然是徒劳,我想起之前好几次箭在弦上,他还是自制力极高地遵守规则就是一阵烦躁。   我坐在他身上,一阵一阵上上下下地动,和刚刚前后摇晃不同,我这次先往上提一点点,再用力往下坐,尽根吞没。   严凛终于被我浪的没边的举动惹红了眼,反客为主,掐着我的腰往上捣,次次直中要害。   持久不灭的高/潮激荡,让我身上像过电一样颤抖,坏了一般地往外流水,又害怕流出来弄脏了房东的沙发,只好夹住,任由严凛就着这些液体在我身体里变本加厉地驰骋,搅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渍渍水声。   直至一股热流冲进我的后/穴深处,瞬间到顶后,又沿着甬道往下流,我痉挛了片刻,双腿无力地松开严凛,虚脱一般瘫倒在他身上。   严凛动了动,似乎准备抽身而退。   “不要……”我都已说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求,“别、别动……弄到沙发上很麻烦。”   激烈的性/事暂停,再听不到肉/体相碰撞、拍打的原始律动,寂静的夜,昏暗的暖黄色台灯的照耀下,只剩彼此间强有力的心跳声。   我收紧四肢,无尾熊似的挂在严凛身上,身体里又潮又黏,肚子也胀胀地难受。   严凛心跳声平复地比我快,呼吸由急促变平缓,他托着我站起身,走到了不远处的床上。 第65章   我刚被放到床垫上,便模模糊糊地发现自己右半边身子竟然麻了,大腿根以下抽筋抽得直哆嗦。   严凛也察觉到了,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药物的副作用,以为是自己把我折腾得太惨,自然地帮我揉/捏按摩着。   他动作轻却有力量,熟悉的温度从他的掌心渡到我的皮肤上,我望着他稀松平常的表情,心里翻江倒海般震惊着、痛苦着。   “好了,”我按住他的手,低声说,“我没事了。”   因为实在太怕自己再沉醉在这虚妄的温情宠爱中,我提前喊了停。   严凛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继续揉按着,不一会儿又温声问,“你身上好烫,真没发烧吗?”话音未落,一只手伸过来要摸我的额头。   “没发烧。”我翻了个身,避开他的触碰,而随着我幅度加大的动作,后面流出几缕尴尬的温热黏液。   灰色的床单被白色玷污得很明显,这下谁也无法装看不见。   “……”   严凛的手换了个位置揉按,但我却更想让他停了,“我去卫生间。”我挣扎着要起来,摆脱这羞臊的场面。   “里面全是。”严凛没用什么力气便把我拖回来,平淡地看我一眼道,“你自己清理不干净。”   我不知道他对“干净”是多么严苛的标准,但直到我尴尬的心情退却,他还是专心致志地低头工作着,唯恐有一滴残留。   “差不多得了。”我玩起床上的平板电脑,回头谑道,“我又不是女的,不会怀孕的。”   他很不高兴我说这种话,手上动作也不再那么轻柔,两根手指勾到某个位置,惩罚似的重重戳了下去。   我触电般缩了缩,藏在深处的汩汩热流终于在高频的颤动下排干净。   趁着严凛下床拿纸巾,我低头看了看,望着那一大滩白浊的脏污,羞愤地想这床单我明天就要扔掉。   ——   “你喜欢小孩吗?”严凛在擦床单时突然地问。   “啊?”我被他不知从何而起的话题问得脑袋一懵,随即想到应该是刚刚提到的“怀孕”二字使他产生奇怪的联想,便不以为意道,“不喜欢,超级不喜欢,讨厌得要死。”   “嗯。”他的回应淡淡的,没情绪和态度可以分辨,令人揣摩不到他的真正意图。   床单清理得很简单,他却累坏了一般躺倒在我的身边,环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小腹上,鼻息喷洒在我的皮肤上,又痒又热。   我一时心神大乱,无法再把视线聚焦在手上的平板上,控制不住地产生一种被严凛依赖的错觉。这种感觉比起被他捧在手心的宠溺更让人无可自拔,我几乎不敢相信是真实地发生着的。   严凛好像真的就此变成了一个磨人的小孩,反反复复蹭着我的腹部,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是一种很笃定的无奈。   我对他郁郁寡欢的语气毫无头绪,他以后有没有小孩,和我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我说过很多次,无论我属于任何一种取向都不会要,可是严凛……每个人的情况并不一致。   而且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提到我讨厌的话题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怎么老说这个?”我放下平板,摸了摸他的发旋,问道。   他安静地蜷缩着,我看着他的侧脸,那是一副很多心事却无法讲出口的样子。   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紧抿着的嘴唇,索性放任他的沉默。我们各自压抑着心情,可谁也无法在这一刻推开对方。   “如果有个像你一样的小孩,一定很可爱。”良久的无言后,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我愣了又愣,这是在变相地夸我吗?在我的世界里,孩子等同于累赘和责任,可是严凛居然用了“可爱”来形容。   但,什么叫一个像我的孩子??……   我恍然发觉我方才理解错了严凛的意思,我以为的“我们”指的是我们分别不会有自己的小孩,而他想说的似乎是我们无法拥有一个共同的小孩。   我被这个想法震惊到无以复加,再看到他抱着我肚子的姿势,一时间身上冷汗都冒出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片,慌慌张张地用力推他,“起来,起来!”   “夏优。”他喊着我的名字,不松手,反而搂得越加紧实了。   他的发音不太准确,我一瞬间幻听他在喊我“小优”,心里更吓得不轻,身体绷得像一张干涩的弓。   严凛对我身体的变化感知得很迅速,下一秒便仰起头困惑道,“你怎么了?”   “我……我冷。”我扯过被子,本以为他会识趣让开,谁知宁可被蒙着,严凛也不挪位置。   “让我抱一会儿。”好歹他不再执着在我的肚皮上,往上蹭了蹭,用高大滚烫的身躯把我从头到尾地裹住。   除了气短外,我还感觉到一阵本能的排斥,药效快过了,理智回笼,我的身体即将无法再受情/欲支配。   被他扯着说了这么一堆无用的变态话,搞得我差点忘记了我的初衷,此时不说,恐怕之后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了。   “那个……”我硬着头皮开口,通常这个开场白下,都是我最难讲的台词,显然,严凛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什么?”他把我翻了个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莫名忐忑起来。严凛给人的印象通常是强大的,高傲的,无所不能的,可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欢爱刺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线脆弱和敏感。   但我没办法,如果我不说接下来的话,那我今天这些行为得不到很好的解释,我不能容许自己充当一个无欲无求的“床伴”角色。   我心一横,豁出去一般问出口,“Ovenue的广告策划,你选好了吗?”   时钟仿佛停摆,床上静到我只听到自己因心虚而加速的心跳声。   “选好了。”响起的声音又低又冷,严凛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心吊起来,正欲开口说什么争取机会的话,却被严凛不留情面地直接打断,“我选了A组。”   看我似乎还有话想说,他更简单粗暴地告诉我,“已经通知给你们总监了。”   言外之意是我不要再想他能改变主意。   “……”我闭了闭眼,心凉透了。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没想到他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给我。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卖了身,却求不到荣。   “你问我这个干什么?”严凛疑心渐起,因为不信任,他钳着我的手也逐步放松。   等不到我的明确回答,他眯着眼睛敏锐地猜下去,“你——不会因为这个和我上/床吧?”   我挺想回他一句,“不然呢?”不过,鉴于我现在体力和战斗力都有限,识时务地否认,“不是,——我去趟卫生间。”   说着就从床上爬起来,只是站还没站稳,又被一股强大的蛮力拽回床上。   严凛用两条腿死死夹住我,双臂锁在我的腰间,让我整个人动弹不得,泄愤地啃咬在我的后颈处。   我出奇地耐痛,咬住嘴唇没有叫出来一声。   周身是他的古龙水混合了我家的沐浴液的味道,好像严凛也被打上了我的标记,可我感觉不到快乐。   我隐忍的承受被严凛当作是自己猜测的印证,他咬得越来越狠,直到最后,干脆用这个姿势贯穿了我。   药效过去,我感到后面一记闷沉的胀痛,我揪紧了身下的床单,一声不吭,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抵抗。   我失落地神游天外:如果这样严凛都不肯帮我,那么我这半个月算彻底白干了,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真的完手自己的第一个案子呢?欲速则不达,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Ovenue,工作越难办,同理可得,我越迫切地想要推开严凛,越无法舍得。   严凛不用看我的脸也知道我在心不在焉,顶撞的力度迅猛到不顾及我半分,整个床都在随着动作摇晃,床面荡漾得像暴风中的海面。   我一点没有办法让他停下来,只好抓住他的手往上摸到自己的脸颊,以及上面留下来的泪水。   我难过的事情有很多,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桩桩件件皆与他有关,所以理应让这个罪魁祸首体会到愧疚感。   严凛的动作果然缓了下来,掰过我的头,咄咄逼人地质问,“哭什么?”   我不说话,只是让一串串眼泪了流落到他的手心,严凛的征伐终于完全停下,换了个姿势抱住我,固执地问到底,“你哭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想我?”我演起戏来动人且逼真,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的胸膛上,抽抽噎噎地说,“今、今天,明明是你先来找我的!”   “嗯,”他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是我先来找你的。”   我们谁都没有再讲话,良久后,严凛才闷闷地问,“是想我帮你吗?”   他可真聪明,“想。”我坦诚道,“你帮帮我吧。”   我又挤出来几滴眼泪,“这次对我特别特别重要,忙了半个多月,”我牵引着他的手去摸自己凸起的几条肋骨,“——忙瘦了好几斤,你没发现吗?”   “……”严凛对我的疯癫无话再讲,半晌后妥协般呢喃,“帮你,帮你。”   ps:以为这会儿能完结呢,提起答应了和同学出去玩,估计这几天要隔天更新了 第66章   或许是心力俱疲的缘故,我睡了难得的安稳一觉。一阵闹钟声响起,但只持续了不到五秒便戛然而止。   “几点了?”我还是被吵醒了,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   “10点。”身旁的人答道,他窸窸窣窣起身,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嗓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你再睡会儿。”   今天是周末,这还不算是个该起床的时间,我眼睛半睁半闭着,隔着被子按住他的手,“去哪儿?”   纵使严凛已经向我许下承诺,但我仍时刻提心吊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定时炸弹,我不想在周一公布结果之前出任何差错,走到这一步了,我不得不考虑得周全一些。   “要去趟总部公司。”严凛也不怎么想起床,很懒散地又倒回我旁边。他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好像马上又要睡着了。   我看着他的脸,不自觉地用目光临摹他俊挺的五官,看过千遍万遍,还是禁不住动心。   我觉得自己肤浅到无药可医了。   “周末还上班?”我越看越心烦意乱,恶作剧般捏住他的鼻子,“这么忙哦?”   严凛其实是娇贵而典型的少爷体质,被我一捏鼻尖便敏感地泛起红,但是他貌似很开心,闭着眼笑,也不打掉我的手,甚至就这么瓮声瓮气地回答我,“是的,我很忙很忙。”   我突然升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怨气,烦透了他这副好拿捏的样子——让他舒服了就能被宠上天,让他厌烦了就马上被一脚踢开。   我不是他的宠物。   骤然清醒过来,我悻悻松开手,语调也冷了几分,“忙就赶紧滚吧。”   可手还没收回来,又被严凛抓着塞进了被子里,一路向下,碰到了因早起而活跃的某个部位。   我真好奇他的体力分配,明明他自己都困得半死,为什么这里还能如此精神抖擞着?   我只迟疑了一秒,便狠狠抽回了手,踹了脚他的小腿,“自己去卫生间!”   严凛这时候才肯睁开眼,不满地看向我,无声地控诉我的无情。我马上反应过来,他现在是我的老板,不是我能由着性子自由发挥的人,最起码,周一之前不行。   我憋屈地把手又放了回去,可上上下下梭动了好久,对方都没有能结束的意思,含情脉脉地盯着我的脸,时不时还用指尖划几下我的脸颊。   我没有这个耐心陪他浓情蜜意,直接钻进被子里,想用嘴速战速决。严凛却并不乐意我做这个,推开我,掀开被子,起床了。   浴室传来水声,我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上的酸痛提醒着我一切是真切发生过的。   “笃、笃、笃”三道敲门声响起。   敲得不疾不徐,不会让人产生被催促的急躁,倒像是个礼貌平和的问早,我一时也没多想,下床开了门。   门外站了个中年男人,长了一张标准的亚洲脸,站在我家门口,却在看到我后怔愣不已,甚至说是震惊也不为过。   我起初也并没认出来,但通过他惊错的神情和西装笔挺的正经样子,再看看他拿着的几大纸袋里装着的奢侈衣物,想起在昨天那张长长的会议桌上似乎是见过此人。   显然的,他肯定是认出来我了。   “您好,请问严总…”他很快收敛住脸上的惊愕,换上专业的公式微笑。   我想我也没什么瞒的可能了,索性破罐破摔,“他在洗澡。”   来人并未再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我,毕恭毕敬道,“严总让我送来的衣物,麻烦您转交。”   “好。”   关上了门,我长叹一口气:怎么自己就干了这么一次缺德的事情还被人撞了个正着呢。   浴室的水声渐渐停下,我敲了两下门,阴阳怪气地,“严总,您的衣服送来了。”   伸出来一只还滴着水的手,“谢谢——借我一下剃须刀。”   “洗手台左上角的柜……”   话说到半截,我迟钝地想起什么,一把拽开门,冲进浴室,赶在严凛打开柜门前挡在了他面前。   严凛还是只有下半身围了条浴巾,一只胳膊都搭到了柜门上,挑着眉看向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我,亦有些惊讶,“干吗?”   我心慌得不行,强行把他的手从柜门上拉开后才慌不择言地开口,“我、我帮你。”   “?”严凛用表情告诉我他不懂我想干什么。   我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垂下眸挤出一句话,“我帮你刮胡子。”   柜门打开的时候,我借着严凛视线的死角,把摆在最外圈的那两个小瓶子推进了最角落的位置,这才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顺带拿出来了里面的剃须刀和剃须泡沫。   我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确实长起来青色的茬,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起来,“几天没刮胡子了。”   “三四天吧。”   我抹泡沫的手一顿,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这在严凛身上,实在不是该出现的现象。   严凛不多解释,淡淡道,“SEArch是我爸给我的第一个收购案,我想好好做。”   忙到顾不上刮胡子的地步吗?我隐藏下去一点尖锐的心疼,“嗯”了一声,不再过问,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下半张脸上。   这么日常的事,我少说也做了成百上千次,可是,放在别人脸上,却感觉异常难进行,手都不像是自己的。   然而严凛一点儿体会不到我的艰难,手鬼鬼祟祟地从睡衣下摆伸进去,在我的胸口一带乱摸乱捏。   “别乱动。”我瞪了他一眼,恐吓道,“小心把你的脸刮烂。”   “……”严凛很珍惜自己的帅脸,乖乖地放下手,规规矩矩握在我的腰上。   可没安分半分钟,又开始乱动乱讲话,我们离得太近,严凛轻轻松松地用膝盖顶开我的双腿,磨磨蹭蹭道,“什么时候回家?”   “……我现在就在家啊。” 我无法假惺惺地与他虚与委蛇,毕竟严凛嘴里的“家”,我曾真心实意想过和他一起住进去的。   那时候的我,的的确确做过关于未来不切实际的梦,可是后面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证明着我是何等愚蠢,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我不想再做傻子了。   严凛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没再问下去。   纵使我已经很小心,很谨慎了,仍是有个地方剃破了皮,渗出来一点血丝。   “不疼吧?”我放下工具,洗了个手,看着镜子里的他说。   严凛默不作声地摇摇头,提起来放在一边的纸袋准备换衣服。   我望着那几大袋子,不由想起刚刚开门时的场景,忍不住数落,“下次别随随便便把我家地址给别人。”   “你很怕人知道?”   “废话,”我说,“陌生人找上门,你不怕?”   “我没说这个。”严凛把提起的衣服袋子又放下,“我们的关系,你还是不想说吗?”   什么关系?我们现在,只是纯粹的各取所需。   “……”我答不出来,顿了两秒才道,“你先换衣服吧,人家在楼下等着你呢。”   等严凛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又是我无法企及的人了。   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像来自同一个世界。简单形象一些来说,我身上从outlets批发来的大码t恤,价值约等同于他西装上的一颗袖扣。   “几点结束啊。”我递过去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问。   “不知道。”严凛抽过手机,脸冷得要命,刀锋般的眼神瞥过我,一句话不再说就出了门。   每次因为这些事,他都能气很久,过去算我有错,可现在,我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和我置气的资格。   我想按照他往常喜好冷战的脾气,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我倒不担心他反悔答应过我的事情,反而轻松不用再忍着恶心惺惺作态。   从窗户里看到接严凛的车开走,我回头便把床单一把扯掉,还有他用过的毛巾和洗漱用品,通通塞进垃圾袋里,一刻等不下去地拿出门扔掉。   扔完垃圾往回走,没走出两步就发现身后像是有个人跟着,我走得快他也走得快,我故意放慢速度他也放慢。   等我拐进社区的咖啡店,他继续跟着吧拐,甚至连我点的咖啡都要一比一复制。   当两杯一模一样的焦糖玛奇朵推过来时,那人才摘下那硕大的盖住半张脸的墨镜,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有空吗?”   “没空。”我拿过咖啡就要出门。   “就聊聊,没别的。”   “…”我转身便走。   “你、不、敢?”邱景忆挑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可笑,我不敢?   我这辈子最禁不住别人激我,一分钟后,我便和他坐在了靠窗的桌边。 第67章   快中午的咖啡厅里,人不算太多,邱景忆环视了一周,小心翼翼摘下来头顶的棒球帽,一天不见,他又换了一种发色。   “你好啊。”他大大方方朝我伸出手,一改方才的挑衅,柔声细语道,“早就想认识你了,可惜没找到好的机会。”   我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冷冷道,“认识我干什么?”   邱景忆收回尴尬的手,无所谓地笑笑,“交个朋友嘛。”   一个大明星,要和普通人交朋友?我嗤笑一声,回他:“对不起,最近不缺朋友。”   邱景忆讨了几次没趣,面子上终于有点挂不住了,轻描淡写地调侃了一句:“凛哥说的真没错,你脾气是够差的。”   “凛哥是个什么东西?”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把严凛凌迟了无数次,分手就分手,他居然还在背后和别人讲我坏话!我脾气是不好,那也轮不到他来说。   邱景忆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严凛——你不认识吗?”   “说不好。”我和他杠上了,“哪个严,哪个凛?全世界同音同名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在说谁。”   “确实,”邱景忆脸上仍挂着笑,拿出来一部手机冲我推过来,用眼神示意我看屏幕,意味深长道,“别的我不知道,但这个严凛,你肯定认识。”   屏幕上放映的是酒店走廊的监控录像带,我拼命去摒弃和遗忘的那个场景,再次映入我的视线和脑海。   视频经过剪辑,但主要内容都没少,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俩从电梯间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   我觉得自己那天做的唯一一件明智之事就是没有上前讨要说法,面如死灰的我和妆容精致的邱景忆完全没有可比性。   “你怎么…”   “我常有私生饭,”邱景忆一眼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公司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在我下榻的酒店一直是有人盯着监控的。”   原来如此,我想起那天就连保洁阿姨都在刁难我,“那你告诉严凛了吗。”我死盯着屏幕又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   “你觉得呢?”   “我…”这一刻的我才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不想严凛知道这一切,就算是自己骗自已也好,我不想当被踹开和抛弃的那一个。   我恐惧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发了许久的呆,邱景忆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安慰般道,“放心,我没和他说。”   “你不想因为这个和他分手,对吗?”他自以为很了解我地接着说。   “我们早就分了。”我打断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邱景忆一愣,“什么?”   我点了点屏幕,“这天之前,我俩已经分手了。”   我有点诧异他不知道这件事,那他在严凛跟前,是以何种身份存在着呢?我暗嘲他真不愧是娱乐圈的人,什么都能忍。   “你没必要骗我。”这么天大的“好消息”邱景忆却像是不信,哂笑一声说,“昨晚他还住你家里。”   “谁规定分手了就不能睡觉了?你一明星这么保守的吗” 我嘴上逞强,内心实则愈加不安,他对我和严凛了解到事无巨细,可我对他们之间几乎一无所知,不是不好奇,只是没勇气去想象自己爱的人在别人面前的样子。   邱景忆眯着眼打量我了几秒,狡黠的光跳跃在他包装得近乎完美的脸上,半晌后,才听他缓缓道,“那最好不过,本来我还觉得挺对不起你,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嗯哼。”我作势起身,不想和他多打一刻交道,“不是道歉的话,你没什么话要说了吧?”   “等等——”他喊住我。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也读懂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我没那么闲,不会和严凛说的。”   不愉快的午间插曲严重影响了我后面半天的效率,书看不进进去,电脑也玩不进去,无所事事地晃到晚上,刚洗完澡出来,又是一阵敲门声。   与白天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急促而暴力,严谨点儿说,这是在捶门。   我不紧不慢地换上睡衣,走过去瞄了眼猫眼,不太意外的是严凛,比较意外的是他旁边站了一个肖睿,一只手搀扶着他,另一只手还要阻止他持续不断的砸门。   看这样子,似乎是喝醉了。   我开了门,绕过那个不知真醉还是装醉的酒鬼,和一旁的肖睿对话,“大半夜跑我这儿来干嘛。”   肖睿把站不直的严凛推到我面前,“你问他,他报的地方。”   路都走不动,倒是还记得我家的地址。   我看严凛耷拉着脸,抬个头都费劲,的的确确是喝醉了的样子。可他喝醉管我什么事儿,我家又不是流浪站,没义务收留一个醉鬼。   既然醉了,我也犯不着再在他面前演戏,按着门框不放,用动作摆明了拒绝他们入内。   粗神经如肖睿,也感知到了我的反常态度,他眉毛拧成一团,沉声问道,“你们怎么了?”   在他看来,我会拒绝严凛,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不是知道吗?我们分手了。”我声音不大,却坚决异常。   “……”肖睿也不是那么粗鲁的人,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扶着严凛打算离开。   只是还没等我合上门,一直低着头的严凛把好心扶着他的人直接推了个踉跄,笔直地扑进了我的怀里。   毫无预兆又像是早有预谋。   130多斤的人就这么冲进怀里,压得我气喘吁吁,被按在玄关处的墙壁上动弹不得,一记闷痛久久不散。   我捂着胸口和肖睿面面相觑,两脸都是掩盖不住的震惊,谁也没想到严凛喝醉了会是这副样子。   “严凛,严凛。”肖睿这么摇晃着叫了他几声,试图把他从我的身上拉开。   可严凛像是和他杠上了,使出十足的力气扒住我,滚烫的气息里带着浓烈的酒气,几乎快把我也熏晕。   “他到底喝了多少!”我咬牙切齿地问。   “不知道,”肖睿冲我耸了耸肩,“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这样儿了。”   严凛执拗的性格在此时展露/无遗,之后无论我和肖睿如何软硬兼施,他就是不肯从我身上起来。   “算了。”五分钟的努力无果后,我只得放弃,头疼又无奈道:“让他留这儿吧。”   留在这儿可以,但是不能上床,我把他连拖带拽地放到沙发上,放平了,又好言好语地哄了几句,严凛这才不情不愿地微微松手。   “你让他睡沙发?”肖睿站在餐桌边,不满地为严凛打抱不平。   “你不乐意就把他带走。”   肖睿没话讲了,径自打开了冰箱门,抛了瓶矿泉水给我,“你给他喂点儿水。”   我恼怒得很,这是我的家,24小时不到,接二连三地接待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现在又跟吩咐佣人似的,让我伺候严凛喝水。   “用你告诉我?”我气不打一出来,越说越收不住,“嫌我不会照顾人?那你给他找个会照顾人的伺候着多好,何必来我这儿受委屈。”   肖睿莫名其妙极了,摸了摸鼻子,“你吃错药了吧。”   这样对一个无辜的局外人实在无理,可我心中郁结的愤懑又无处发泄,控制不住地攻击所有对严凛表达善意的人,潜意识里认为他们都是我的敌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严凛才不能专属于我,如果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爱严凛,那他便别无选择了。   话说的再狠绝,我也不得不遵循自己本能的意志,不知道怎么又来到沙发边上,扶着严凛支起来上半身,拧开瓶盖,缓缓地喂他喝下去几口水。   背后响起开门声,肖睿在离开前语重心长地留下一句,“你对他好一点吧。”   还要怎么好?我对严凛还不够好吗?几乎到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地步了,除了……我闭上眼睛,那监控录像里的一幕像是永久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真的也想不去在乎,可这次真的做不到。   和对方是谁没关系,无论是邱景忆还是春景忆、冬景忆……不变的是,严凛真真实实地接受了别人。   他总有除我以外的选择,而我却非他不可,极端的不平衡感使我没办法说服自己重新接受严凛的好。   “热……”严凛睡得不安稳,胡乱地扯了扯颈口的领带。   我调低了空调的温度,又帮他卸下来领带,脱下西装外套,把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几颗,却始终放不下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心。   “晚安。”我轻声说。   深夜寂静,我睡意缺缺,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看向不远处的沙发。   严凛躺得很勉强,高大的身子蜷缩得像个虾米,腿脚得不到伸展,幅度大一些的翻身都做不了——   “砰”,果然,他摔倒了地上。   我没办法,扶他起来后把他摁到床上,自己去睡那张沙发。   这样一互换,我反而心里踏实了不少,起了朦胧的睡意,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沾上嘴唇。   “唔……”堵住我口舌的是辛辣的酒味儿,对方锲而不舍地钻进我的齿缝,勾住舌头纠缠。   我气急败坏地咬了口他的舌头,他才将将停下来,僵持间也含着唇瓣不放。   “你是不是没醉?”我推开他,警惕地问。   严凛正襟危坐,“醉了。”   喝醉的人才不会说自己醉了。   “……回去睡觉。”   “不睡,”严凛对我的话无动于衷,跪坐在月光下,把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鼻尖贴上我的耳朵,小声呓语着,“要和你在一起……”   我突然又有点相信他是真的醉了,因为只有高浓度的酒精才能把一个人的心智降低到这个地步。   我用哄孩子的语气同他商量,“乖乖躺回去睡觉,你身上酒味儿太重,我闻着睡不着。”   “真的吗?”严凛似乎不信,低头嗅了嗅自己后,才讪讪道,“那我去洗澡。”   “回来!”我叫住他,吓唬道,“你非得这么折腾吗?再不睡我把你扔出去。”   这话如果他清醒着,我绝对不敢说出口,可此时此刻,谁能拒绝欺负一个弱智的低能儿呢。   “好吧。”严凛可怜巴巴地又坐回地上,这次他换了一个姿势,把脑袋枕在我的肚子上,似乎打算就这么睡了。   “……”我拨弄了他几下,不知道第几次重申,“回你床上去。”   回答的只有他缓缓的呼吸声,我推搡的手也不知何时变轻了,一下一下抚过他略带粗硬的头发。 第68章   这样卑躬屈膝的入睡姿势他也不舒服,没过一会儿就悠悠地醒过来,不甘落寞地在我的身上磨蹭着。   我停下来揉搓他头发的手,没什么感情地再次命令,“回床上睡去。”   “不回。”严凛无赖似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见我接下来的话。   我一狠心,正欲把他推开,听到他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能去下卫生间吗?”   我被他问得愣了片刻,下一秒戳住他的额头,有些好笑又有些新奇,“要去就去,这还要问我吗?”   严凛“嗯”了一句,没规没矩地拉住我垂在身侧的手。   我没那么容易心软,甩开他的手,厉声道:“干什么。”总不能上厕所还要我陪吧?头一次发觉他这么会腻歪人。   “那你保证不把我扔出去。”他顽强地又捉住我的手,勾起我的小手指,竟然是要与我拉钩。   我低估了自己对一个傻子的威慑力,只好顺着他拉了个钩,催促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吧。”   就这么两步路,怕他摔了,我还起身拧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灯亮起来的一刹那,我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真成了专职保姆。   房子小就是一点不好,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耳朵也不会错过一举一动。即使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严凛在卫生间里干嘛,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一阵阵呕吐声。   听着他那肝肠寸断的劲儿,似乎是要把肠子也给吐出来了。   我窝在沙发上辗转了两分钟,终归是认了自己就是一条上赶着伺候人的命。   不太宽敞的卫生间里,严凛双手虚虚搭在马桶圈上,衬衫的褶皱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着,一边咳嗽,一边又不停地吐着,狼狈到了极点。   “你行不行啊。”我把水瓶递到他嘴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这边并没有酒桌文化,况且就算有要喝酒的场合,严凛也不需要亲力亲为喝到这个程度。   严凛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不知是呛到还是又想咳,水全顺着他的衬衫和我的手流下来。我起身去够卫生纸,他误以为我要走,又急又恼地摁住我的胳膊,我一时没拿稳,一瓶水尽数泼在我的衣服上。   我当他是醉的太厉害,埋怨了一句,“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心里烦。”他说着又难受起来,靠着马桶呕了两下,却已是一滴都吐不出来了。   “烦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吧。”我搞不懂他要什么有什么的人能烦什么,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从柜子里拆了瓶漱口水,想帮他漱漱口。   “张嘴。”   严凛嘴唇紧抿着,眼神中的迷离褪去,逐渐清明的视线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像我拿出来的是什么毒药。无言的对视中,他夺过我手里的漱口水,重重地放在洗手台上,发出“噔”的一响。   “怎么了又?”我对自己身处的险境一无所知。   “你是不是对我没感觉了?”他问得极其突然,我浑身一僵,隔了好久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难道我的敷衍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我心绪难宁,玩笑似地摸了摸他的脸,“看来你真喝醉了。”   “回答我。”严凛攫住我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我,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安与忐忑。   可我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在这个问题上,心没有身体那么好欺骗,没什么特效药能让我斩钉截铁地说出来“有。”   我沉默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严凛眼底一点点失去光,变得冷酷而阴翳,有那么一瞬间,我像是穿越回了B大,那时候几乎每一次相见,他都会没有一丝迟疑地展露出来这样的神情,提前隔绝我的靠近。   我当时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往枪口上撞?这么危机四伏的当口,我竟对过去的自己生出一丝敬佩来。   “回答我。”即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仍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简单的三个字。   “我……”我低下头,回避他凌厉的目光,“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严凛掐着我的手腕,力道一度度增大。   “可能时间长了,我有点儿累……”我脱力地说,痛苦于无法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害怕从他脸上看到半分愧疚的神情。   我不想他可怜我,变心就是变心,不需要他的怜悯和自责。   “所以就是没感觉了。”严凛冷笑一声,甩开了我,长臂微伸,搭在了稍高处的柜门。   我看着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隐隐感到不好。   严凛由上而下地瞥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再说,径自打开了那面柜子,不怎么费力地够出来被我藏在最里面的东西,从容地把玩在掌心,声音却冷到谷底,“没感觉才需要用这个,是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想到这么点儿小玩意儿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或许是字实在太小了,严凛也凑近看了看,忽而“嗤”地一声笑出来,“还得用plus?”他身子向前倾了倾,用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漆黑的瞳孔里流露出彻骨的恨意,“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骚。”   “效果是不错,怪不得昨晚上出那么多水儿。”严凛轻浮地揉弄了两把我的后臀,低声问,“爽不爽?”   “……” 听他说这些讥讽的粗话,我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   “哑巴了?”他用手背拍了两下我的脸,不满我长久的无言。   而这样轻佻而玩弄的动作彻底刺穿了我,严凛对我的鄙夷总是隐藏在这些小细节里,他永远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和一个动作是多么伤人。   “一般,”我终于仰起脸看他,往后退了退,平淡道,“没有和别人的时候爽。”   严凛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后却趋于平静,“骗人。”他一针见血地戳破我的谎言,贴近我一步,低头咬在我的耳边,“我知道你没有。”   暧昧的热气让我瞬间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我的身体,他是比我还清楚。   但我岂能如他意,马上想出新的激怒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和别人也是当下头的?”   严凛愣了愣,我很快又说,“这么长时间迁就你罢了,你现在问出来,要不你也和我试试?”   “试……什么?”严凛声音里有微弱的颤抖。   我手伸向他腰间的皮带,说得自己都有几分信了,“带你尝尝在下面的滋味。”   “你疯了。”严凛话少人狠,反手把我掼到洗手台上,洗漱用品哗啦哗啦落了一地。   我两条胳膊被他攥在手里,头顶在水龙头下方,艰难地抬起眼只看到镜子里的他双眼血红,胸膛大片大片地起伏着,像一只即将吞入猎物的豹子。   “至于的吗?”我再也忍不住开口,边挣扎边骂,“就许你找人,不许我换个取向?”   “找什么人?”他皱起眉,胳膊肘顶在我的腰窝上,我像案板上的鱼,怎么扑腾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少装了,”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我只能尽量装得无谓,“那天你房卡掉我家里,我去给你送的时候都看见了。”   沉默少时,严凛语调竟然轻松了不少,调侃似的问,“看见什么了?”   我没想到他到这时候还死不承认,心里火气更大,只想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才能解气,无奈现在被他制服得毫无反击之力。   “你先松开我。”我停下挣扎扭动的手,放软了声调。   “你先回答我。”严凛一步不退。   “等、等会儿再说,”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晚上没吃饭,低血糖犯了。”   我还算了解严凛,闻言他果然迅速松开了我,把我调了个面,略带些急切地说,“我去给你拿吃的。”   我虚弱地点了下头,却在他转身的那一秒,从后面把他扑倒在浴缸旁,掐着他的脖子咒骂,“你他妈真好意思跟我啰里八嗦……”   话还没骂完,空气里忽然弥漫出一股诡异的味道,虽奇怪却又有几分熟悉,我分神想了半天,像是加油站的汽油味儿。   膝盖下面一片濡湿,我低头看了看,是从浴缸边缘流下来黄绿色的液体蜿蜒到了瓷砖上。   “你洒的什么东西?”我站起来踹了一脚前面人的后背,他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向前倒去,头栽在浴缸里,左手无意识地下垂,我这时才终于看清,那莫名的黄绿色液体来源于他手里捏碎的两个小玻璃瓶。   随着液体的挥发,那气味越来越刺鼻,失去了催情的功力,徒留让人头晕脑胀的本事,我捏着鼻子去拽严凛,“出去说。”我再对医学一无所知,也知道这个东西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没有声音回答我,整个浴室安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喂——”我以为他是生气不理人,蹲下去拖他胳膊,一股沉沉的力量竟把我也拖到在地上,我还来不及骂人,就看到严凛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失去了任何生命力地垂在浴缸里,而残留在他手掌上的液体正顺着他被玻璃划开的伤口流进他的血液。 第69章   “先生,先生……”救护车上的急救人员唤了我几声,他埋在口罩里的声音模糊而浑浊,“请问病人有哮喘病史吗?”   我望了他一眼,木然地摇了摇头,“Sorry,I don’t know…”   一旁随行的护士也冲他摊了摊手,表示她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问我这件事,可是我能给出的答案只有这句苍白的话。   严凛的脸上扣着面罩,我不能看清他面部的任何波动,寻求安慰般去找他的手,皓白的指尖失去了正常的温度,泛着冰冷和干涩。   “请不要干扰我们工作”,护士在我靠近的一刻把我推开,似乎认为我听不太懂英语,又反复比划着“No”的手势,以防我再捣乱,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单子,严肃着说,“Please fill in the blanks.”   那是一张基本信息的填报单,我接过她递来的笔和纸,压在腿上,哆哆嗦嗦地写着,填到一半,车就停了,空空旷旷的医院门口,站着几个前来接应的医护人员。   竟然又来了医院,那晃眼的标示告诉我这并不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我不得不去接受这失控而骇人的一切。   “Hey sir,”护士小姐回头看到了还杵在车里发懵的我,无奈至极地指了指医院的大门,“this way,please follow us.”   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社区医院,从设施到环境都很一般,我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匆匆忙忙开始的急救行动。   粗如水管的蓝色呼吸机插管抵入他的上颚,剪开上衣的胸膛上连接着一条条金属线……跳跃的显示屏里数值高高低低,我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被捏得快要丧失痛觉。   没过太久,一位护士拿着化验单走过来,“过敏性哮喘引起的休克。”她简单地告诉了我病因。   “过敏?”我无意识地问出口。灵魂附在严凛身上,肉/体却还能进行着机械的简单对话。   “是的。”她白色的橡胶手套指在化验单上,又拿出来一个装着玻璃碎片的塑封袋,“你的……朋友,对这类药物严重过敏。”   我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一时间站都站不稳,抓着她的胳膊问道“那他会死吗?”   我对哮喘毫无概念,更不知道他有这项过往病史,光是看到这几样东西就足够我万念俱灰。   护士不悦地往后退了退,“我只是送来化验结果的,不太清楚病人的具体情况。”   她说着,朝病房里的人打了个招呼,示意对方出来取。   “你问她吧。”送化验单的护士指了指自己走出来的同事。   “你听得懂英语吗?”出来的那位护士小姐问我。   我点点头,说了声:“yes”   “Thank god。”她举着化验单看了看,“情况和我们预想的差不多,药物引发的过敏性哮喘。”   “会有生命危险吗?”我若不可闻地问。   护士很熟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暂时没有。”   我如获大赦般喘了口气,四肢无力地靠上病房的玻璃窗。   “但是,”她又说,“今明两晚还是要在这间病房里监护各项体征,等到他恢复了意识,我们再观察。”   “他什么时候能清醒?”我直起身,忙不迭地问。   “这个我们也说不好。应该会在24小时内。”她看着我,有些犹豫地开口,“you two are friends or……?”   “We… are in a relationship.”   “OK,”她点了点头,好心地提醒道,“那么,你如果要等候的话,可以去休息区。”   “不用,我在这里等着就可以。”   急救病房外并没有半个可以坐着的地方,但这里已经是离严凛最近的地方了,此时此刻,我没办法离开他半步,仿佛一眼看不到,下一刻便会听到无法承受的坏消息。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医生和护士都出来了,他们看到我站在门口,友好地告诉我严凛现在已经在机器的帮助下恢复了正常的体征。   我木讷地说谢谢,其实整个人还处于过度惊恐之中,看到他瘫软在浴缸里的那一刻,我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永远失去他。也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没有任何东西比他活着重更要。我虚荣的胜负心和自以为是的爱情在生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这样的假设极度晦气,可我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在脑海中模拟他醒不过来的情景,那实在太可怕了,我只要想一想,就会浑身打冷颤。   金山的夜晚本就低温,医院又开了很足的空调,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彻骨的冰冷,冷过波城每一个下暴风雪的日子,冷过严凛曾经每一次的冷眼相待。   恐惧是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攫住我的五脏六腑,它诞生在家里逼仄的卫生间里,在鸣响警笛的救护车里,在眼前这间灯光大开的icu病房里……我的害怕不是承担这一切的后果,而是害怕他会就这么离开我。只要他能安然无恙,我愿意承受一切代价。   心底那些坚固而顽强的自我意识在这一晚悄然崩溃,化作齑粉,如屑沫般飘出我的躯干,我自私的生命里已经出现了什么比我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拜托你醒过来……我趴在玻璃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机器。玻璃隔绝了绝大部分的声音,我只能依稀听到里面嘀嘀嗒嗒的监护器声响。   这些循环运转的提示音是我此刻唯一能信任的东西,我警惕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先生……”护士拿着一张a4纸再次朝我走来,“这张表,请您再确认一次。”   “嗯?”   “我们在系统里并没有找到匹配的患者信息。”   “不会啊……”我接过来那张纸又检查了一遍,因为严凛是在波城住过一次院的,医疗系统里应该有他的个人信息,所以我并没填id,只是写了名字和出生年月。   “是不是因为他在别的城市住的院才查不到?”我问。   “我们查询了全国的信息库,真的没有匹配的患者。还是请您填写一下具体id,外国护照也是可以的。”她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您应该知道的,您partner使用的这类药物严格来说是不合规的,我们需要做记录。”   我脑子里一片白光闪过,急切地解释道,“不是他用的,是我用的!”   “您不用这么激动,我们只是记录,不会……”   “他真的没有用!”我处在崩溃的边缘,急躁地掏出来自己的id卡塞进她手里,“你要记的话记我的。”   “先生……”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求她,只知道不能让严凛的信息里留下任何一点污渍。   她有些被我吓到,叹了口气,把id卡还给了我,“我不会登记,但还是请您填写清晰病人的身份信息。”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骗她,我连自己护照号都背不下来,更别提严凛的了。   “你稍等,”我咬了咬牙,掏出来一片混乱中捡起来的严凛的手机,“我找找看。”   我依次点开了备忘录和相册、邮箱,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找不到一条有效线索。   走投无路之际,我只得打给了肖睿,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来,是一声暴躁的“喂?”   “严凛?”他略带些暧昧的气喘,“有事儿吗?说话啊。”   我张了张嘴,半晌才敢出声,“是我,夏优。”   不到半小时,肖睿站到了我面前,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得比刚刚还厉害,“怎么回事儿啊?”   在电话里,我只告诉他了严凛因为哮喘进医院,还没来得及说原因,就被他火急火燎地挂断了。   “你先帮我填个东西。”我心虚地说,知道原因后,他估计会把我打死,在这些发生前,完成正事比较要紧。   面对这张几经辗转的表单,肖睿眉头锁得越来越深,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我,“这你填的?”   “嗯。”我把笔递给他,“你帮帮忙,把护照号加上。”   “你他妈可真行,”肖睿突然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薄薄的纸张在他手里瑟瑟发抖,“连人生日都能写错。”   “?”顶着肖睿那失望透顶的目光,我讷讷地问,“不是五月二十号吗?”   肖睿干脆地把纸拍到我胸口,越笑越讽刺,“日子没错,是年份错了,他和我们不是一年的。”   我早已木然的身体再次震颤,“那……”   “他早一年上学。”肖睿打断我的疑问。   “我不知道……”我捏着表格,眼睛要把我填上的那几个数字盯穿。几个小时内,我总算知道我对严凛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牛/逼。”肖睿没空再搭理我,径直走向另一边的护士站。 第70章   肖睿给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离开好久,我还是难以消化,甚至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抗拒。   人的思维定式一旦成型很难改变,在我和严凛间,我习惯了将他当成年长的一方。即使在我错误的认知里,他也仅比我大三个月,但我就能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所有的包容和宠爱。   这一点让我羞愧难当,除了羞愧外,更多还是歉疚,为什么我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能弄错?   病房里的人睡得沉沉,氧气罩上均匀地浮现出呼吸的白气,他不知道我此时的痛苦,可我却知道他一定很难受,在睡梦里也不能逃开窒息和憋闷的生理反应。   我自责,又很想怨恨他的不言不语。   为什么不能早点儿告诉我呢,这也不是什么传染病……我仔细回想着和他生活在一起的短短几月,试图找出蛛丝马迹,鬼使神差间,突然记起第一次住在他房间时,床头柜里那满满的药盒。   当时的我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事实上,这也是我们恋爱时的常态。   那几个月里,我常常逃避思考他做出的牺牲和努力,潜意识里把这些当作“负担”,连同他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让我感到心烦,却又轻易把自己的付出和妥协看得很重,很长一段时间中,沉浸在自己对严凛好到不能再好的错觉里。   然而,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冷漠地无视他可能存在的疾病?更不可能连一句关心的话都问不出口。我似乎明白过来,我一直想要的那种完全不介入对方生活的感情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那一定算不上爱情。   我总是以“自由”标榜自己,可自由并不是我随心所欲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让严凛来理解我、迁就我;我总是说着让他学会“尊重”与“平等”,可自己却一直在做背道而驰的事情。   我不质疑自己爱他,但我必须承认,我并不会爱一个人。我的爱给严凛带去的只是折磨,和我在一起,他一定很累很疲惫……   沉重的负罪感盘踞在我的心头,眼中的雾气凝了又散,散了又聚,在我几乎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时,耳畔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肖睿回来了。   他脸色如常,还比刚刚还轻松了不少,看到我转头便说,“我填完了,医生说他明儿应该能醒。”   “我知道。”我有些怀疑他反常的气定神闲,因此在下一秒看到他扬起的手时,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而他却只是对着玻璃的反光整了整领子。   “干嘛?以为我要揍你啊?”肖睿连个正眼都没给我,把衬衫的领子立起来,勉勉强强遮住了脖子上那些新鲜的口红印。   “……”我咽了咽口水没支声。   肖睿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继续整理自己敞开着的袖子,“你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可懒得当管闲事儿的大傻/逼。”   “但我还真有点儿好奇,”肖睿停下来手,正正经经地看着我说,“你是怎么让他同意把那东西用到自己身上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想和他说清楚前因后果,可惜他没给我这个机会。   肖睿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从兜里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一看屏幕就皱眉,但还是给面子地接了。   -“喂?”   -“嗯。今晚不回了。”   -“你自个儿睡吧。”   他草草说了三句又给挂了,而且一句比一句语气不耐烦。   “女朋友?”我多嘴问了句。   “算不上。”他痞里痞气地挑了个眉,谑道,“新鲜,玩两天。”   我无语地拧过头,权当自己没说。   “你还有意见上了。”肖睿在我后面念念叨叨。   我没力气同他抬杠,只好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肖睿“切”了声,音调拔得很高,“老子想怎么玩怎么玩。”   “……”我看到远处打量我们的护士,便提醒他,“这儿是医院,注意你的音量,要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他醒了我再通知你。”   “我去你大爷的。”肖睿忽然地抱着胳膊笑了,“你以为你谁啊?大半夜把老子叫来,过了河就拆桥?”   “那你安静点儿,少说两句话。”   “我偏说,”肖睿得理不饶人,“你妈的你算老几啊?晚上还在说分手,现在又杵这儿装什么逼呢。”   “你讲话能不能礼貌点。”   “你配我礼貌吗?”肖睿越说越急眼,“要不是看严凛的面子上,你早死我手里了。”   “你现在不用看他面子了。”我说,“反正他一时半会儿醒不……”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肖睿已经把我怼到墙壁上,“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他要是醒不了,我把你搞成植物人摆到他旁边躺着!”   我们搞出来的不小动静终于惊动了医院的安保人员,两位结实的安保大哥将我和肖睿“请”去了下一层的休息区,并且禁止在早八点前再靠近重症病房。   “还不如你把我打成植物人。”我坐在沙发的一头对另一头的肖睿说。   “轮不到我脏手”肖睿哼了声,笑得格外阴森,“你不会不知道吧,严凛爸妈就在纽城。”   他对我毫不知情的震惊已经见怪不怪,继续恐吓我,“你觉得他俩会不会要你‘偿命’?”   “我……”我脑子更乱了,慌张也有,恐惧更多。   肖睿像是学了读心术,一眼看出我的躲闪,“怎么?想跑吗?”   “我、我不是……”我磕磕巴巴地问,“他们会来金山吗?”   “这倒不会。”肖睿说。   我刚要松口气,他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但是严凛明天中午应该要飞过去找他们。”   “哦,不对,”他看了看墙面上的电子表,更正道,“说错了,是今天。”   我闭上眼睛,把脸埋在掌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怎么走都只剩下一条死路。   “看你这出息,”肖睿用无比鄙视的声音说,“真不配他对你这么好。”   我没有出声音,他自说自话地讲下去,“随便一个新来的都能甩你十万八千里远。”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谁,隐隐地被刺痛,忍不住抬起头问,“你不觉得他脑袋像鸡窝一样吗?”这算得上是我能找到的邱景忆唯一一个缺点了。   肖睿几分讶异,“你知道我在说谁?”   “呃……”我觉得他真把我当傻子了,不自觉地白了他一眼。   肖睿打量了我半晌,恍然大悟般,“你因为这事儿和严凛生气的?”   “……算是吧。”   “没看出来你还是有点儿危机意识的。”肖睿笑得巨贱,“不过你真该相信他。”   我苦笑了一声,反问过去,“相信他什么?”   肖睿收住笑,拧起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看他这么严肃的模样,也不想再说了,多一个人知道只会让我更难堪,如果连肖睿都对我产生同情,我真的不如去死。   “说话啊。”肖睿拿胳膊肘撞了我一下,不满道,“你今天怎么老唧唧歪歪的。”   “没什么可说的。”我终结了对话,可肖睿仍然不依不饶地逼问,“你质疑他也要拿出个证据吧?”   “我拿什么证据,”我平静地说,“亲眼所见。”   肖睿怔愣了几秒,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不可能……他没有和我提过。”   “大哥,”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还有一个比我还“天真”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分享这些事儿的。”   “我不信。”肖睿突然又变得肯定,“我从来没见严凛主动和他说过一个字儿。”   “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没搭理过我。”   “那不一样!”肖睿猛地反驳。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轻声说,“人是会变的。”   肖睿沉默了一会儿,还三个字,“我不信。”   “你没必要在我面前维护他,”我叹气道,“我知道也不能怪他。”   “你少给自己贴金,这种事儿犯不上我来‘维护’,我就是觉得他不可能有别人了还跑来加州找你。”   “他是来工作的。”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肖睿语气很冲,“放着自己的房子不住,酒店不住,跑去和你挤三十几平米的studio?人小明星就住他旁边的套间,他一晚上没回去睡过!”   “那是因为……”我想接着反驳他,脑子中却隐约闪过一些东西,“旁边的房间”这五个字像是开启我生锈大脑的钥匙,我听到脑海中齿轮重新运转的咔哒声。   “你说他住严凛旁边的房间?”   “是啊,怎么了?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肖睿瞪我一眼,气势汹汹,“在什海住了一个月了,不过严凛只偶尔把那儿当办公室,也就懒得管他——这你都要吃醋吗?”   我迷蒙地听着他的话,心中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彻底断了。 第71章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天看到的一幕其实很片面,只是凭借自己的推断和猜测给这件事定了性,而我却并没有问过严凛只言片语,如果一切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我蓦地站起身……   肖睿被我突然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他一向是个肢体比头脑发达的人,以旋风之速拦住了我即将跨出去的腿,“你干什么去?”   我被绊了个踉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我去找严凛。”   我有满腹的话想问他……   “你听不懂医生的话?人都没醒你去做什么?”肖睿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扽起来,恼怒道,“还他妈嫌自己添的乱不够多?!”   “你松开我!”我感觉自己又要和他扭打起来,如果这次再被发现,医院大概会直接把我们轰出去。   “你不要再害他了!”肖睿眼中闪过几丝隐忍,拽着我的手都在抖。   “我没有要害他!”   肖睿冷笑一声,将我往后一推,“你还敢说你没害他?!夏优,四年了……四年了!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害他,哪一件不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我没有……”   “你除了狡辩还会什么?”肖睿光用眼神就快把我杀死,“今天严凛没法护着你了,你看你还能做什么?趴在地上,跟一条哈巴狗有什么区别!”   愧疚像洪水般把我湮没,我恐惧去深想过去的每一条细节,因为我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证据反驳肖睿,而我妥协般的沉默仍让他不悦,他用鞋尖踢着我的腿,“你哑巴了吗?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要我说什么?说我配不上他还是说我对不起他?……事情已经这样了,否定我能让你舒坦点儿吗?   肖睿瞪大了眼看我,“谁他妈要听你说这些……”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我有些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你告诉我——我一字不差地念给你听!”   “该听你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我! 你对不起的人现在在icu里躺着!”   ……   凌晨四点的休息室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讲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催命般的闹铃声响起,肖睿揉着眼睛从我身旁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像是发号施令一样:“我去洛城办事,晚上回来,严凛爸妈那里,我帮你们圆过去,但是你在这儿寸步不离地守着严凛,听到没有?!”   我木木地点了个头,想回句话却发现自己喉咙痒痒的,像是感冒的前兆。等肖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我窝在沙发里,带着萌生的睡意合上了眼皮。   但老天爷存心不让我睡觉,肖睿走后没多久,又被一阵小孩儿的吵闹声喊醒。   反正睡也睡不着,我晃晃悠悠站起来,在自动咖啡机上点了杯美式,这时进来两位刚下夜班的护士,一位正是昨晚抢救严凛时的那位,“morning,”她冲我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你的朋友刚刚醒了。”   我呼吸一滞,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咖啡都没顾得上拿便跑上了楼,清晨的长廊,照射进来的晨曦将走廊分为两半,一半仍沉睡在阴影中,而另一半展露在阳光下,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直视。   我走到icu病房门口,碰上一位护士出来,她看我准备进去的样子,立马皱起眉告诉我,“这是重症病房,不可以探视。”   我讪讪放下推门的手,最后只敢趴在玻璃窗上往里张望,严凛周身的管子一根没少,我还是只能看到他起伏的侧脸,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偏过头,看向外面。   可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便又拧过头,甚至把眼睛合上了。我忍不住被他小孩子般的举动逗笑了,只要他能醒,对我来说已是最大的幸运了,我不敢再去奢求别的。   肖睿在下午六点钟回来,我提前给他发过短信告诉他严凛醒过来了,因此他提了两袋粤餐厅的外卖,我“哎”了一声,挡在他面前,“不能探视,也不能进食。”   “那他不得饿死?”   我无奈道,“会打营养液。”   “噢,”肖睿扫了我一眼,颇为别扭地说,“你还没吃吧?一起么?”   有史以来最尴尬的一顿饭后,我正打算再次上楼,肖睿轻咳了声按住我,“我问过护士了,他这一觉估计要等明天才能醒,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我觉得这是我欠严凛的,比起他遭的罪,我熬几个通宵算得了什么。   “得了得了,你明儿不还上班吗?就算是严凛给你找的工作也不是能天天翘班的吧?”   我僵了下,是啊,我都快忘了,我还要工作。就是因为这份工作,我把严凛害成了这份模样。如果不是那可耻的胜负欲作祟,如果不是我想要走捷径,那么那天晚上他来找我时我们就能一早把事情说开。   “走吧,我送你。”肖睿看我不反抗,自作主张地按了去一层的电梯。   星期一的一大早,Vianne满面春风地召集了B组人去她的办公室。   对于我来说,是个不意外的结果,而除了我以外,大家都是一脸喜出望外的震惊。   短短一个上午足以使我明显地发现,这个案子成功后,组里的几个人都和我亲近了不少,独来独往惯了的我一时倒对他们的热情有些不习惯,看来无论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喜欢接近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朋友”。   拿下search 的案子,确实让大家扬眉吐气了不少,同时,几家欢喜,就有几家愁。中午吃饭时遇上了A组的Daniel,他一脸菜色,平时里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都下去了几分,看到我们几个,还有一丝怨恨的躲闪,也是,我要是他,也想不清楚自己输在了哪里。   大概是缺一个“sugar daddy”,我自嘲地想。   肖睿在午后给我发来简讯,告诉我严凛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撤了营养液,可以开始进食了。我心里一直装着严凛的事儿,想问他的话排在其次,主要还是想见他,下午五点一到就下了班,先去附近的中餐厅打包了一份生滚粥,还有些严凛会喜欢的清淡小食,一路踩着油门,压着限速,来到了医院。   按着肖睿给我发的房间号我找到了病房,走到门口听到一阵女人低低的啜泣声,我以为是病房里还有其他的病人,没深想就推开了门。   我其实心底害怕见到严凛,倒不是怕他骂我,是怕他不理我,忍着尴尬往上倒贴的滋味儿在什么时候都不算好过。   然而,现实总比我想的还要糟糕。推门而入时,眼前的景象比严凛的冷暴力可怕得多——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正站在他的床头,抹着眼泪往门口看过来,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哭泣声戛然而止。   “阿姨好。”病房不大,我走了两步也来到严凛的床边,硬着头皮冲对面的严凛母亲道。   情感上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间病房里,但是脚步上却挪不动,只是木木地望着床上坐着的人。严凛安静地靠着枕头坐着,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看来是刚转来病房便开始工作了。但……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好像我的存在还不如空气。   严凛母亲此时已经不是那个落着眼泪劝我和严凛分开的温柔女人了,她尖锐的眼神像是要把我从头劈开,一分两半。   身后又传来一次开门声,这回是肖睿。他看到我一愣,两步走过来,急躁不已,“你怎么上来了?不是给你发信息让你今晚上别来了吗?”他说着推我要把我轰出病房。   “小睿,”严凛母亲突然开口,“你不用赶人,我和这位有话说。”   肖睿高大的身型站在我旁边,进退两难,“阿姨……”   严凛母亲笑了笑,我这才察觉到严凛平时给人的那种漠然与森冷是完全遗传了她,连笑得都那么如出一辙,令人胆寒。   肖睿很义气地没有离开,“你别管我了。”我把手里的打包袋子交到他手上,示意他拿到一边。   肖睿接过手,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正欲再说什么,却再次被走过来的严凛母亲打断,“这是送的什么啊?”   她目光落在包装袋上,又看向我,我诺诺回答道,“打包的中餐外卖。”   “是吗?”她从我们手里拎过去打包袋,抽出来里面的小票,看了眼便哼笑出声,“谁买的?也太不了解我儿子了,没一个是他爱吃的。”   “我。”我说,想伸手拿回来那外卖袋,“他不喜欢的话,我再去买别的。”   她的确还给我了,但是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那些打包盒被她拿出来一盒盒地甩到我身上,菜汁顺着我的衣服往下流,整个病房迅速笼罩在一股中餐厅的气味里。   肖睿目瞪口呆地看她扔完了几盒菜才回过神,拉住她的手,“阿姨,您别这样,咱不用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比肖睿更震惊,因为完全想不到她这样身份的人会做和泼妇一样的事情。   肖睿的阻拦起不到什么作用,直到严凛母亲拿出来最下面那盒沉甸甸的粥。我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她掷了一身。滚烫的热粥溅到我的身上,烫得我裸露的半截胳膊瞬间红肿,我“嘶”地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妈!”严凛终于发出了还存活着的声音,拔了针头下床,走到我们三人之间,对已经失心疯的他妈妈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可她已是连自己儿子的话都听不进去,用她尖锐的指甲掐着我的胳膊往外推,“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严凛眼疾手快地掰开她的手,然而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刚一动作,自己差点儿站不住。最后是肖睿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严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气喘的不太顺,临走时瞟了一眼我被烫伤的胳膊,短短地留下一句,“出去记得找医生。”   我在干着的衣服布料上擦了擦自己被粥弄脏的手,挽住他的胳膊,“……对不起。”   严凛手背上的青筋被针头打到浮肿,冰凉的手伏在我手上好一会儿,才能使上力气挥开我,“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他还是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那什么才是有意义的?时至如今,或许我们只剩下一种结局了…… 第72章   我踏出了这间不欢迎我的房间,离开的步伐加快,虽然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可我还是觉得委屈非常,一刻也无法多停留。   肖睿跟着跑出来,在后面一直喊我名字,我听到了也不想停,直到在电梯间被他追上,他扯着我的胳膊,“我带你去找医生。”   “不碍事,”我推开他的手,“回家用冷水冲冲就好了。”   “得了吧,你这手都快熟了。”他手劲大得吓人,胳膊上也确实传来灼烧的刺疼,我拧不过他,随他去了同层的护士站。   护士看到我们俩已是处变不惊,递过来两包冰袋,肖睿拿来枕在我的胳膊上,我像个木偶似的,任他摆弄,“敷会儿就好了。”他说。   “谢谢。”我挤出来一个十分僵硬的笑,“你还会挺会照顾人的。”   肖睿没搭话,半晌才闷着头说,“你也别怪许阿姨生气,她是太心疼严凛了。”   “嗯,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理解严凛母亲的愤怒,任谁一个正正经经的儿子因为这种事情住进医院都不能甘心放过我这个罪魁祸首。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我,肖睿主动提起自己的事,“小时候,严凛就有这个病。我带他去游泳,在泳池里他犯起来哮喘,差点儿没被淹死。”   “那会儿,许阿姨还没生潇潇……我直接被她骂哭了。”肖睿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你可比我强多了。”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想不出肖睿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你们从小关系就很好吗?”我问。   “不算是,”肖睿稍微回忆了一下,告诉我,“我上面有两个哥哥,都比我大得多,不愿意带我玩,但我从小个子比别人高得多,也不怎么和比自己小的孩子玩,和严凛熟起来都是中学了,不过没两年他又出国了。”   “严凛也没比你小太多吧。”我心想一岁的差距,哪里算得上什么。   肖睿“戚”了声,“你不知道,他小时候个子多矮,小学毕业都没到我肩膀!”肖睿叹了口气,“没想到一来美利坚,现在都快赶上我高了……人啊,变得真快!”   “嗯哼。”我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随口附和了句,“可能这边饮食结构的问题吧。”   肖睿轻笑道,“‘饮食结构’能耐这么大的吗?那我来这边儿也挺久了,也没见我对男的感兴趣啊。”   我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得尴尬地反复摩挲着手臂上的冰袋。   “又来了,”肖睿指着我的脸,脸上是他一贯的戏谑表情,“有话就说啊——我说你从前也不这么磨叽啊!”   我两只手紧绞着,用十分懊恼的语气忏悔:“是我对不起严凛,如果没有我死缠烂打着不放,他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从头到尾,是我惹出来这么多是非,严凛是无辜的。   肖睿像是被我逗笑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又惹到了他。   肖睿道:“如果不是他想做的,那谁逼他都不会妥协,他能和你在一块儿,不算是你‘死缠烂打’的结果。”   “可……”我顿了顿,还是说出来,“可是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去……打扰他,他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最起码不会躺在病床上。   “你怎么知道?”肖睿侧过头盯着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是你打扰了他,你又怎么知道他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我觉得……”我满腹的意见刚开头就被肖睿截断,“你自己也说是‘觉得’,你有问过他吗?凭什么‘觉得’你的猜测就是他的想法?”   我被肖睿三言两语地给问住了,很多时候是该问的,但我之所以选择猜测,是因为害怕听到严凛口中的答案,说来说去,我不那么信任他。也是这种看不清摸不着的隔阂酿成了今天的苦果。   而和我比起来,严凛则坦诚太多,他不吝惜表达爱,即使这段关系给他带来的影响更多是负面的,他也很努力地去维护,是我一直退避三舍,拖感情的后腿。   我的沉默中,肖睿再开口,“一开始我是真觉着他也烦你,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就甩不掉,后来我却越来越想不通,明明他有几万种办法让你滚蛋,离开B大甚至离开什海,但是他都没有,”肖睿停下来,看向我,“那会儿我就觉得事儿没那么简单,可也说不出来,就……不想看他这么奇怪下去。”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有些紧张听肖睿提起从前,桩桩件件都提醒着我自己的粗心和愚钝。   “你先听我说完。”肖睿按住我打算起身的动作,“韩骋那傻/逼你还记得吧?他当初和商院教授举报严凛作业找的代写,严凛为这破事儿忙了一礼拜,好不容易澄清了,韩骋又发出来和你的那些照片儿。   提起这个,我难免好奇,“那他当时说什么了吗?”   肖睿卖了个关子,“你觉得呢。”   “估计把我骂死了吧。”   “哪儿能啊!”肖睿直摇头,“他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说你一句不好的。”   “那我想不出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   “……”我都准备开口骂人,又听肖睿继续故作深沉地说道,“最起码在我们面前他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难受,那几个礼拜我们都对他敬而远之,直到他生日的时候给他庆生,正好你又送上去了。”   “那天……”提起这件事,他像是很不好意思,“严凛见完你回去之后就散了所有人,我还傻不愣登地问他为什么护着你,结果严凛头一次扯着脖子和我喊,‘我说没说不让你碰他了!’”   “我当时又好气又好笑,就激他,‘你是对人夏优有意思吗?这么护着。’没想到他点了个头就不说话了,把我吓了个半死。不过话说开了,我也渐渐琢磨过来他那些我不理解的‘反常’都成了‘正常’。”   第一次从别人那里知道严凛对我的态度,我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严凛没他说的那么自信自满,他也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和紧张,而我也从来没有一厢情愿地单相思过,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把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伤透了心,并且很可能的是,他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起来吧。”肖睿说完这番话便取下我胳膊上的冰袋,看我的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便说,“送你回家。”   我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肖睿没再坚持,和我道了个别打算回病房,临走时,我忍不住问他,“我明天还能来医院吗?”   他挠了挠头,头疼又为难地说,“估计不行……他妈妈这几天都在这儿,你还是先别了吧。我明天也要回洛城了,帮不上你什么,万一再像今儿这样,得不偿失了不是。”   我也不想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可等到第二天还是有个不得不来的棘手事情——严凛的手机在我手上。本来早该拿来还他,这两天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我打电话问了肖睿,他建议我交给护士,这个我倒是很擅长,也乐意亲自跑一趟。   因为还是忌惮严凛母亲,我特地推迟了几个小时,这天再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巧的是,刚出电梯就看到一个行色匆匆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我们有过两面之缘,所以很快认出了彼此。   他冲我点了个头,脸色并无异常,脚下却步履更快,似乎很怕比我晚一步,只可惜他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应该不是一处。   “那个…”我走过了护士站,轻轻拍了下前头人的肩膀,犹豫着拜托,“可以帮我把手机转交给严凛吗?”   手机这种私人物品,还是交给认识的人为好。   助理先生转过头,目光里满是不解。   我不好和他解释前因后果,便道,“家里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他半信半疑地接过去手机,还没完全拿住,自己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严总,我已经到了。”他恭敬地说完,又看了我一眼,补充道,“电梯间遇到夏先生了,他说……要还您手机。”   电话另一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到面前的助理先生点着头说,“好的,我会向他传达您的意思的。”   寥寥几句,电话便收了线,严凛助理收起手机对我正色道,“严总说请您亲自还给他。”   “真的?!”我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百万彩票砸中,惊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我却是永远猜不透严凛的心思,等我进去的时候,他仍是吝惜于给我一个眼神,对着助理倒是“嘘寒问暖”了好几句。   助理先生很有眼色,一副了然的神情,及时将公文包里的文件递给严凛又欠身道,“严总,我明天再来……”   “不用。”严凛拿过文件,头也不带抬的,“你说你的,不用管其他人。” 第73章 2   作为严凛口中的“其他人”,我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到了一旁。病房的灯光明亮得不像话,我看着他们在面前讲话,恍惚地出了神——人总有这样的时刻,跳脱到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审视自己。   我不是今天才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但此刻只觉得差距尤其明显。   我是很普通的人,即使是在出色和擅长的领域里,也仅限于普通的范围内,而严凛出生时便已拥有了很多人奋斗一生也得不来的天资与财富。追上一个优秀的人太难了,可我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他停下来等我。   每每靠近他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变成一只吸血虫,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和亲近,我非常知道他之于我的不可取代性,我对他有某种天然的依赖感,这是我在父母身上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只有当他在面前的时候,我才有满腔的感情想要宣发。他总喊我“听话”,可他不知道的是,我面对他时,已是前所未有过的“言听计从”了。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来到金山这座城市,更不会进Ovenue工作,我选择听从他的布置,不是我没有能力做别的选择,只是单纯地不想离开他。   我曾试图想象过一切我最抗拒和厌恶的事情,结论是就算严凛把我关在他划定的方圆之地内,我还是无法做到毅然决然的离开。我混沌地想,比起自由,严凛似乎是更重要的存在,是阳光,是水源,是某种我赖以生存的物质。   我认为人的本质是孤独的,不能强求别人的陪伴,因此我心防总是很高,而恰恰严凛是一个不需要拿钥匙就能轻而易举走进来的人。   可严凛呢?我对他来说是什么呢。我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存在吗?我认真地想,找不到蛛丝马迹。我有些气馁,没有来由的爱情听似浪漫动人,但其实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失败。   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会有哪点值得他流连忘返,目光在漫无边际的思考中失去焦距,涣散地盯着床前地面上的花篮,不知道是哪位仰慕者送的,探病的花里还夹杂着几朵玫瑰……   我又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时针渐渐挨近数字11,病床前的二人才停下来交谈。随着助理合上门的一刹那,四周终于回归了病房应有的寂静。   我拉回飘远的思绪,向前蹭了几步,挪到严凛的床前,他抬眼盯住我,不知怎么的,猛烈地咳嗽起来。我心口一紧,要说的话完全忘记了,急急拿过床头的水杯,喂到他嘴边。   我记起他上一次这么憔悴的模样,是新年时在我家楼下等我。那一天,他看到了我和陈柏的聊天记录,那些话里的不认真、不情愿的消极情绪让陈柏都受不了地打电话来骂我。   我后知后觉到今日才领悟到那些话对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他是一个几乎没经历过失败的人,却屡屡在我身上品尝委屈的压抑滋味。   他能选择在辗转一夜后仍给我机会,我却做不到,很早以前便是,我比他本人更不能接受他的挫败。   我握了握拳头,竟对自己萌生出一股莫名的恨意,为什么我会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随心所欲伤害他人的人?!   ……   严凛手臂一挥拒绝了我递过去的水杯,杯子里的水面随波荡漾了几下复又回到平静,“找我有事儿吗?”他不轻不重地咳了几声后,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我垂着头,想他又在明知故问了。不过我不再像曾经那样和他胡闹几句,只是默默地将手机放到他的枕边,说,“你的手机。”   “你找的借口够差劲的。”他讽刺地说。   我勉强笑了笑,算是承认。他一向了解我,我来这一趟当然是有见他的私心,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我望着他,他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但仍是能看出来略微瘦凹下去的脸颊,因为我站着的缘故,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睫毛随着呼吸而颤动,浓密得像两把小刷子。我恍惚地想,假如……假如严凛是个女孩子也一定是个惊天动地的美人吧?   我想笑,却突然打住,在这荒唐的假设中,我恍然大悟——严凛母亲的气愤也许并不出于我们是“同性”的身份,而是因为我就是如此明显的不配!如若我们是异性,我更是一只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为自己迟钝的发现而震颤,心底对自我的鄙夷和憎恶彻底破土而出了,面对严凛炯炯的目光,我逃似地说,“手机送到了,今天……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你说什么?!”严凛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你——你还真是用完就扔啊。”   他嘲弄地低下眼,“工作搞定了,连一秒钟都在我身边待不下去了吗?”   “对不起。”我说。我很想告诉他,如果不是他,打死我也不会为工作而委身于谁,可是谁会信我呢?   严凛冷笑道,“我还没失忆,你昨天说过一次了!”   “对不起。”纵使他告诉过我这是“没有意义”的,可我欠他的抱歉岂止这一次两次呢。我什么弥补都做不到,只能机械地重复,“对不起。”   我的道歉起不到任何作用,严凛看我的目光里全部是心灰意冷的失望,我有些害怕他持续沉淀的冷默,往后退了两步。   “咚”的一声,我不慎踢倒了摆在路中的花篮。   我手忙脚乱地将花篮扶起来,贺卡落款一个“景”字大大刺痛了我的眼,我按捺着心里涌起的酸潮,重新把那张贺卡小心翼翼地插在花束的正中心。   严凛倏地起身,长臂一伸,攥起那张刚刚归于原位的贺卡,不留情面地撕成碎片,散乱在地板上。   我呆了呆,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屑,他忍无可忍地攫住我的手把我拽起来,咬着牙问我,“你就没有想问我的吗?”   “还需要问吗?”我顿了顿,疲惫地补充,“……肖睿,他大概和我说了。”   严凛火气更大,“你为什么不问我——当时为什么不问我?!”   我望着他燃烧着困惑与怒火的双眸,平淡地解释,“我们当时分手了,我没权利质问你这个。”   他愣了,那骤然失去生气的眼睛几乎把我也要拖入谷底,他失神地看我,半晌后才说,“是,是,你说得很对——我们现在也是分手的!所以你现在滚吧!”话未说完,他再次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胸腔轰鸣的声音好大,听起来撕心裂肺的,一声一声形如利刃把我割裂得血肉模糊。   我走到另一边的床头,戾气从严凛的周身散发,他呵斥了我准备叫医生的动作,冷然地吐出一个字,“滚。”   我百分百理解他的仇恨,因为此时此刻的我对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情。我盯住他盖在身上的被子,雪白色的,看久了会感到刺目的眩晕,我盯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问他,“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严凛眯着眼看我,他坐在床上,却还是居高临下的气势,开口也还是那一个字,“滚。”   我心满意足地想,这次我终于可以顺着他的心意做事了。   我是一双不合适的鞋子,即使这样,他也固执地将我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不顾自己被磨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尺寸和材质是我不可改变的客观属性,我也不可能看着削足适履的故事发生在他身上,我能做的是默默躲进鞋柜的角落,然后等待他的遗忘。   等到我蒙上灰尘,他就会彻底放弃我,去寻找一双合衬而光鲜的新鞋。而我,还是可以在他每日离家和回家时默默祝福他“早安”和“晚安”。 第74章 1   时间流逝如水,转眼便到了年末。   临近圣诞的几天,我回波城出了趟差,为一座新落成的酒店策划宣传片。说起来,这已是我在Ovenue工作的第三个案子了,前两个分别是一个本土日化品牌和一家连锁快餐厅。至于SEArch,我主动提出了转组申请,那是个人人眼红的case,我退出有得是人抢着要做。   酒店因为明年第一季度就要开业,所以要赶在圣诞假期前完成先期准备,密集排满的工作任务让人忙得几天找不着北。庆幸的是,建筑已经竣工,为了方便我们工作,酒店官方特别邀请我们提前享受这家还没对外开放的顶级hotel。   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美国人民急于放假的心,我在这里待到第四日的时候,圣诞假已经开始,几个同事一早便飞回了加州过节。我本来也想走,但是睡到中午起来时外面已飘起了雪花,一看航班界面,果不其然,晚间飞行又是停航。   波城的气候难琢磨,我以为这场雪是要下个没完没了,可下午三四点时又奇迹般地停了,趁着天亮,我心血来潮,套上厚实的羽绒服出了趟门。尽管我是个宅人,尽管这是间应有尽有的高级套房,但几天没出过酒店大堂,还是令人憋得发慌。   只是刚走过一条街,我就想回房间了,雪倒不下了,可风不停,呼啸的冷风刮得我脸生疼。往回走的路上,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条不短的笔直队伍。   出于好奇,我凑过去看了眼,原来这里就是那家著名的网红甜品店。玻璃门上贴着告示,圣诞假期营业时间:16:30-18:30。   营业告示下面还有一张发黄的羊皮纸,上面写着招牌甜品提拉米苏的由来,我读了一会儿,再往后看看,队伍变得更长了。排队的人大多是年轻的情侣,他们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好像感受不到这刺骨的寒冷。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蛋糕的味道,想到底值不值得这么多人大过节还来排队。想来想去,只想起严凛,也想起那天是我的生日,他跑出去半个下午才买回来。   他好有耐心,能等这么久。我忍不住猜,他是从队伍的哪里开始排?也许他会觉得一个人排队很孤单吗,排到门口的时候又会不会也看到羊皮纸上的故事呢?爱情故事千篇一律,他是无感还是动容?   我很快勒令自己停下思考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离开了这条越来越长的队伍,把脸从围巾中抬起来,试图将发酸发胀的眼眶归罪于来自极地的冷气流。   和去年那个生日比起来,今年的生日过得我基本没有印象。从医院离开后,我当夜便发起了烧,两天没退下去,不得已在生日那天请了个假,中途接到我妈电话时,人躺在床上意志都不太清醒。后来再醒过来时,已经过了日子。   我很快回到了入住的酒店,路过大堂时,身旁飘来一阵登登登的高跟鞋声,我莫名觉得这频率和节奏有几分没来由的耳熟,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人喊住,“夏优?”   我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貂毛大衣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永远漂亮的脸蛋儿,惊喜道:“还真是你啊!”   “杨璐?”我十分意外会遇到熟人,她看起来更是,于是我们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我男朋友的——你呢?”杨璐说。   “我来出差的,”我说,打量了她一眼又有些疑惑地问:“这儿不是还没开业吗?”言外之意是他们怎么会挑这里度假。   杨璐笑起来,“他是这里的设计师。”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杨璐果然还是杨璐,认识各行各业的精英人物。   “一会儿有时间吗?一起喝杯咖啡。”她问我。   “好啊。”我欣然同意,故地重游,还能遇上老同学,是难得的缘分。   我本身并不热衷于社交,但是这半年在金山太闷,唯一一次正经去餐厅还是张宇扬周末带女朋友来玩,我顺带当了回东道主。一个人待久了,我甚至感觉得到自己的母语水平在逐渐退化。   因为是试营业阶段,酒店里只有一家自助餐厅可以选择,说好的“咖啡”又变成了晚餐。   我在餐厅等了杨璐一会儿,才看到她换了套裙子进来。她坐下来便问我,“你从加州来的?”   “是。好久没回来冻死我了!”我望着她身上那薄薄的一条裙子,问道,“你都不怕冷的吗?”   我记得她之前也没这么抗冻啊。   杨璐笑道,“在纽城锻炼出来了。无论多冷,大街上的女人也不能穿超过三件!”   我无从求证,只能表示佩服。   我们各自去取餐,回来寒暄几句后,她不经意地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来出差,自然还有其他的同事。”   杨璐顿时语塞,无奈地说,“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我不作声,她又自顾自地挑起话题,“上个月我在party上碰到严凛了,他也是一个人。”   “这不很正常吗?”我叉起一条培根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他什么时候带人才是奇迹吧。”   杨璐秀眉立刻皱起来,我其实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么明显的不快,她总是很得体的,笑意盈盈,时刻准备好开展八面玲珑的社交活动,但我成功地把她也给惹不高兴了。   “呦,”她语气变得不太妙,“现在不是你求我见严凛的时候了?瞒着人,掩耳盗铃的,有意思吗?”   “我没想瞒着谁。”我放下叉子,不懂她为什么和严凛陷入一样的误区,我之前不说是因为默认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再说好像我是在炫耀一样。   现在不想提只是怕她问得深我无法回答罢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看杨璐还是不消气,只好实话实说,“我们分手很久了。”仔细算算,分手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都长。   杨璐“哦”了声,明显仍在不高兴。   “他好吗?”我克制半天,还是问了句很俗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问得太悲伤,杨璐终于肯拿正眼看我,回忆了下后说,“好像……没太大变化。”   “那挺好。”我重新拾起刀叉,致力于自己盘里的一块牛排。   杨璐并不如我害怕的那样问下去,话题很快被她带到她崭新亮丽的上东区生活上,没过一会儿,她突然伸直了胳膊,冲餐厅入口招了招手。   我回身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刚进来的客人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外,杨璐也是这时候才告诉我,“忘了和你说了,我男朋友也要来。”   面对我愕然的表情,杨璐耸耸肩,道,“没办法,我说要和男生吃饭,他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太受欢迎。”   我眼见着他们俩在我面前旁若无人地接了个吻,又惊讶地在杨璐捧起对方脸时发现了她手上戴着的一颗闪耀的钻石戒指。   趁她男朋友去取餐的功夫,我十分震惊地问她,“你要结婚啊?”戒指在无名指上,绝不是简单的戴着玩玩了。   “可能吧,”杨璐并不是特别认真的样子,“他求婚了,我也同意了。”   “订日子了吗?”   “没有,到时候说吧。”杨璐盯着自己的手,摆弄了几下,似乎自己也觉得很是好看。   我看她对钻戒的兴趣远远大于婚姻,半开玩笑地断言道,“你不会结婚的。”   我不信杨璐会选择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嫁人,她习惯做人群的焦点,习惯成群结队的异性投来仰慕的目光,而婚姻必定会成为她的限制与枷锁。   杨璐不置可否,隔了会儿才轻声回答道,“谁又知道呢。”   等她男朋友回来,杨璐帮我们做了个简短的介绍,我知道这位叫Richard的建筑师毕业于金山的一所大学,听到学校的名字时,我难免咯噔了一下,那是严凛转学回国前的本科院校。   不过看这人的长相,应该比我们年长几届,大概不会和严凛认识。我说不清是放心还是失望,心里时常因这种矛盾的心情而烦闷,想知道他的消息,又不敢太多了解。关心则乱,不如不闻不问。   Richard又去取了一次餐,餐桌上再次只剩下我和杨璐,杨璐看了眼我空了的盘子,“你这就饱了?”   我点点头,“这几天都窝在酒店里,不太饿。”   “你不会在减肥吧?”她目光里多了几分担忧,“你瘦了好多。”   “有吗?”我摸摸自己的脸,无所谓道:“瘦点儿是好事儿,总比胖了强。”在这个充斥着高糖高热量食物的地方,胖起来再瘦下去比登天还难。   “那你快教教我,”杨璐颇为羡慕地说,“我正愁减不下去肉呢。”   “你还减肥?”我对女生苛刻的审美观深感不解,“够瘦了你!”   “不行不行,我订的婚纱是0码,我现在身上穿的还是2码。”   我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你连婚纱都准备了还说不一定结婚?”   杨璐翻了个白眼,“谁规定买婚纱就一定要结婚?”   我双手举起来表示对她的逻辑投降,只是那天不曾想到,再过一个多月,真的收到了她寄来的婚礼请柬。 第75章 2   杨璐做事一向干脆利落,随函而至的还有两张往返机票,看这样子我是不去也得去了。   婚礼订在纽城L岛上的一座庄园里,我到的时候才知道新郎Richard的祖母原是贵族小姐,   整片庄园都是她的嫁妆。平时这里是供游客参观的旅游点,只有这个月用来筹备婚礼事宜。   庄园门口有接应宾客的车辆,我直接被带到一幢形如城堡的建筑前,里面早已被改造成现代的酒店装潢,只是外面看起来还停留在遥远的中世纪。   办好登记,我走到房间门口时,正好遇到一个本科同学,他住在我隔壁,热情地邀我一同去参加楼下的before party。我潦草答应了他,进房间才发现自己连他叫什么都忘了,放下行李箱想了一会儿记起来一个叫“吴卓”的名字。   杨璐这婚礼,就是一场小型同学聚会,只可惜来的人并不算多,和前两年热热闹闹的除夕夜比起来,实在冷清了太多。   同届的同学大部分回去报效祖国,留下的小部分人里大多也是选择继续攻读学位的,和我一样找到合适工作的幸运儿寥寥无几,而男方的家人和朋友倒是十分缤纷,从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儿到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几世同堂,好不欢喜。   杨璐走过来和我聊了几句,我祝她“新婚快乐”,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眼眶一直红红的,我问了一句才知道她父母因为签证的关系不能来现场。   我安慰了她几句,杨璐罕见地流了几滴眼泪后,忽然又收回了表情,拘束地朝我身边走过的一位长者打了声招呼,“Mr.White”。她冲我眨了眨眼,轻而快地用中文小声告诉我,“这是Richard爸爸。”   我本也打算客套地打个招呼,可被这位老先生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还好他只是看了我们一眼便又走开了。   我开玩笑地问杨璐,“他是不是觉得我是你某个前任来抢婚的啊?”   “呵呵,”杨璐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愤愤道,“Racist罢了,他最看不惯亚洲人。”   “不会吧?”我想这罪名她扣得也太大了,“种族歧视还能同意你们结婚吗?”   杨璐有些得意,“Richard爸妈分居了,他爸在加州教书,管不了我们的事情。   这时其他的同学也陆续围了过来,趁杨璐还在我们这圈人中应酬,有好事儿的人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有请严凛,这话一问出来,我不用抬头便知道,所有人的余光都斜在我身上。   不过杨璐很淡定,“请他干什么?”她轻描淡写道,“我们又不熟。”   旁边响起一片“嘘”声,好像是在嘲杨璐不敢面对那段无疾而终的单相思,也好像是在表达无法看我和严凛好戏的失望。   虽然但是,听她这么说,我心中好歹一块大石头落地。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我知道的是,我肯定是没做好再次见到严凛的准备。   当然,我也没有为此特别准备过,如无意外,我们这辈子不会碰面了。   我来的时间已不算早,明天又还有婚礼要办,简单的欢迎派对在24点前便结束了。我正要和其他朋友一起回房间楼层,忽而发现那位老先生如炬的目光仍在追着我。   “Sir”他直接叫住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麻烦,忐忑不安地停下脚步,示意其他人先走。   老先生站到我面前,严肃打量一会儿,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个很和蔼的笑,“你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夸赞吓得不轻,更加忐忑地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凑近了一段距离问我,“我帮你和严凛设计的房子,你还喜欢吗?”   他每个单词都是标准的美音,突然蹦出一个字正腔圆的中文名字,我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我贫瘠的大脑运转了片刻,猜测他口中的严凛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个严凛;房子应该指的是是金山的那一栋,而很显然地,他以为我住进去了,为了避免其他问题,我给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喜欢。”——事实上我一次都没去过,也根本不知道那栋房子长什么样。   幸而他并没追问别的细节,只是颇为惋惜地感叹,“可惜你们不住在金山了。”他摊了摊手,“你们应该搬回去的。”   我大概听懂他的话:严凛现在不住金山了。我心虚地“嗯”了两声,很怕自己露馅儿,也摸不透他和严凛是什么关系。   Mr.white上了些年纪,耳朵却很好使,我敷衍的应承让他眼睛亮了亮,“那么,如果你们有回去的打算,请务必帮我劝劝严凛,让他回来上我的硕士课程。”   “哈?”我脱口而出,“他工作很忙,没有上课的时间吧?”   “不,”Mr.White斩钉截铁地否认我,“那些建筑课程对他来说很简单的……他去年9月都答应我回来念的,可是却搬来了这里。”Mr.White跺了跺地板,像孩子般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东部!”   建筑……九月……,这些词使我心中一沉,严凛不是出尔反尔的人,难道说,他是不想再看到我才离开金山的吗?如果说真的如此,那他今年九月一定可以顺利回去,因为等下个月波城的那家酒店顺利开业后我就会从Ovenue辞职,然后搬去周边的另一个城市。   我低头苦笑了两声,告诉Mr.White,“他会回去的。”   Mr.White满意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又瞪起眼睛,问我,“你貌似还认识Yang?”   同样地,我也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这次是在说明天的新娘杨璐。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家长到了结婚的时候,还这么陌生地称呼新人的姓氏啊?   我委婉地告诉他,杨璐和严凛也曾是B大的同窗,本意是他的儿媳妇不会比他的宝贝学生严凛差太多,而Mr.white这时候露出异常不屑的神色,“那不算什么的,严凛没办法才会去那所大学读书。”   一句话把我噎住,原来我这辈子最高光的履历在他看来,也是不值什么钱的。   除去严凛,Mr.White并不是个健谈的老头,我们没再聊几句便告别。直到我回到房间,洗漱出来后,躺在床上才想起这件事情中的诡异:他到底是如何认出来我的呢?我和严凛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遇到过他,也没有在网络上发布过自己的照片,连社交平台都和西方人格格不入,打死不会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这样细细深究,整件事越发离谱起来。   我刚开头的推理被隔壁房间传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叫声打断,我石化之余回忆起来吴卓今晚是和一位美女相谈甚欢。   这酒店哪里都好,就是因为建筑太过古老,墙壁太薄,遮不住这种令人尴尬到脚趾抓地的声音。   我戴上耳机打了会儿游戏,几局结束发现他们竟还没停,撞击的声音让这墙壁显得形同虚设,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无语之中,我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询问是否有耳塞。估计他们时常遇到这种问题,态度很好地说稍后帮我送上来。   酒店效率极高,不过五分钟,我就听到了走廊的脚步声。然而——接下来响起来的却不是门铃声而是几声门卡报错的声音。   我机警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正静观其变之时,房卡报错的声音戛然而止,转换为门外两个人的交谈声。   模糊的三言两语后,说话声也停了,门铃紧接着响了。我从门镜里我看到了给我送东西的服务生,拉开了门,心有余悸地问,“刚刚是有人要进我的房间吗?”   “哦,您别担心,”他替那人抱歉道,“是您隔壁的先生,看错了房卡上写的号码。”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我住的是214,旁边是216,在这边潦草的手写体里,最后一位的4和6确实很容易搞混。   和服务生说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客房的主人还没进房,他大概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转过脸来想和我道歉。   只是眼神汇聚的一刻,时间的钟摆便停止了,我感到一层热意从我的后脖子烧到我的脸上,规律跳动着的心脏倏地漏了一长拍,不等对方开口,我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梆”地一声摔上了门,徒留门外的服务生莫名其妙地敲着门,“先生,您的耳塞还没拿……”   我隔着门板弱弱地回答他,“我不要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肯相信墨菲定律,当你越害怕一件事的发生,那么它发生的概率越大,而我正是被定律诅咒的倒霉之人。   走廊里很快再无人声,隔壁的吴卓也总算消停了下来,当深夜蛰伏在寂静之中,我卷在被子里,却丁点儿困意都酝酿不起来了。   想到自己隔壁住着严凛,我怎么睡得着……爬起来吃了一颗安眠药才勉强合眼,提前上了个下午四点的闹钟,却在中午时就被一通酒店电话吵醒。   我闭着眼,艰难地摸索了半天,本能地用中文接起,“喂?”   听筒里的声音是严凛即将大发雷霆的愠怒,“现在、下楼!”   “啊……?”听到这如此熟悉的祈使句,我立刻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但还是认为自己像活在梦里。   “你闯的祸自己来解决。”严凛克制了一些语气,不过也并没温和到哪里去。   “我闯什么祸了?”天地良心,我连句话都没和他说。   这次严凛失去解答的耐心,很没礼貌地径自挂断了电话。 第76章 1   尽管严凛听起来挺急躁的,我还是让他等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不算充裕,我恐怕一会儿要直接去礼堂参加典礼,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又换了套繁琐的正装。   穿上西服时才惊觉自己最近是瘦得有些过分了,本身合适的尺码现在看起来竟真空了一大部分。我盯着卫生间地板上的体重秤看了几秒,觉得自己回金山有必要再去看一下医生。   门外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类似叫门的声响,我从体重秤下来走去开门,然而外面没有一个人。   我注意到旁边几扇颤动着的门,大概明白过来是风声在作祟。二月中旬的纽城还处于冬季,走廊里不知谁打开了窗户,冷瑟的穿堂风掠过,挟持着门板发出共振。我打了个激灵,心中生出几丝无端的烦闷,扯下还没系上的领带随意塞进西裤的口袋里,走出房间,下了楼。   一层立着展板,提醒所有婚礼来宾去庄园里的另一幢别墅里进餐,正值午餐时间,大堂里冷清极了,只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我巡视了一圈,并没有我要找的人。   收回视线,走出酒店旋转门。外面气温虽然还不暖和,阳光却已足够明艳夺目,照耀在庄园的花花草草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抬起手挡在眼前,努力地四处找了找人,可还是看不到严凛的踪影。这下我彻底认为自己就是在做梦,我总是这么不长记性,如此不切实际的梦,一次次地上钩,又一次次地被骗。   事实上,这几个月来我时常做类似的噩梦,桥段记不大清了,但是结局无疑是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找也找不到严凛,我很气馁,明明按照步骤一步步来的,为什么总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因为这样的梦境,我睡眠质量直线下降,经常半夜惊醒后便不再睡得着。圣诞过后刚去诊所开了药,医生问诊几次后说我有精神类疾病的隐患,如果之后再有其他表现和征兆要及时联系他。我想起那些让人不开心的话,突然觉得关于体重异常的问题还是换家医院看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舍得这温暖的阳光还是海市蜃楼般的梦境,我又在酒店外面站了一会儿。背后来人拍了我一把,“叫你怎么不答应。”是严凛再平不过的声音。   按照以往的经验,我回过头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转身了。他的声音和触碰都真实得很过分,让我不得不给自己一次相信的机会,大不了多吃一粒安眠药,我这么想着。   然而确实是他,我仗着自己在做梦,不懂节制地多看了两眼,毕竟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小概率事件。让我颇为欣慰的是,严凛的模样和分别时有了差别,不再病人般憔悴,而是重新意气风发,这么久没见了,抛开他身上讨厌的古龙水味道不提,我恍惚地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悸动。   他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板着脸像电话里那样生起气来,指责道,“谁让你和教授说我会回金山念书的?”   原来他说的闯祸是指这个,我犹豫了一下,有点儿心虚地偷换概念,“我没说你会回去读书……我意思是你会回金山而已。”   “有什么区别吗?”严凛语气不善地反问一句,“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想得挺清楚的。”   他今天不如往日宽容,咄咄逼人地追问,“谁告诉你我要回去的?”   我想他不像为这种小事大动肝火的人,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我碍眼又多事罢了。   “不用谁告诉我,”我轻声说,“下个月我会从金山搬走,你也不用再…”我本想用回避或者躲避,但这两个词似乎放在我身上才合适,于是我顿了顿又说,“总之,你回金山住吧,Mr.White不是帮你设计了房子了吗?好好的地方空着多可惜。”   金山本来就是严凛的半个家乡,从初中到大学前两年,他都在那里度过,没必要因为不相干的人或事而离开。   严凛流露出意外,不过没有问我更多,僵持了片刻,他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我做好了被他讽刺的准备,却只听到他面无表情地像在陈述一桩与我们都没关系的客观事实,“房子——卖都卖掉了,不会回去了。”   我愣了愣,表达不出那一刻的失落,面对这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却被怅然若失的苦闷所笼罩。严凛不愿意留下和我有半丝半缕瓜葛的东西,纵使那栋房子我的参与度极低,甚至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回去也…好,”我嘴唇动了动,问严凛,“我去和Mr.White解释吧,他在哪里?”是我画蛇添足说出的话惹出麻烦,理应由我来善后。   严凛冷冷看向我,好像很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但什么也没说又迈开了步子,我跟在他身后走,头都有点抬不起来。 第77章 2   严凛去的地方是今晚即将举行典礼的城堡,和我们下榻的那一栋酒店比起来,这里才是明显的庄园主要建筑,从里都外都保持着原貌,连电梯都没安装。   爬了两层楼梯,严凛把我领到一间巨型的会客厅门口,没等我打好腹稿,他直接敲了两下门。帮佣开了门,房间里的长桌前围满了人,除了Mr.White和今晚的一对主角外还有其他长辈样的人物。   杨璐往门口瞟了一眼,看到是我和严凛,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旁边的新郎Richard更是一脸奇怪地打量着我们,停下了和旁边人的对话。   只有Mr.White笑眯眯地冲我们点点了头,严凛朝他那面走去,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顶着这一屋子人的目光,要我怎么开口呢?   Mr.White拿起桌边一份摊开的资料递给严凛,“来的正好,上午和你提过的材料送过来了。你拿着先看,Richard的婚礼临时要再彩排一次,我们晚上聊。”他说完又将目光移向我,和蔼地关切道,“来用午餐的吗?”   我看着他,越发觉得难说出口自己来叨扰的真正目的,严凛似乎早已知道我是关键时刻会掉链子的人,马上接过话去,“是,我们过来吃饭的。”   教授没直接放我们走,招招手叫过来Richard和杨璐,向严凛介绍说,“这是我的儿子,你见过的。这位是要与他结婚的女士——听说你们也是同学?”   严凛没回答,Richard倒很热情地向我们打了个招呼,但仍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毕竟在他的认识里,我和严凛应该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杨璐不太自在地理了理头发,眼神也游移不定的,我为了打破尴尬,率先说了句,“新婚快乐,今天很漂亮。”   “谢谢。”杨璐把眼神聚焦在我脸上,很快恢复了得体的微笑,调侃着说,“我哪天不漂亮?”   我配合地笑了笑,刚想再说什么恭喜的话,听到旁边严凛也祝贺了一句“新婚快乐。”只不过他是对着新郎讲的,用的也是英文。   婚礼还要进行最后的彩排,我们没有再打扰下去,退出了房间,不知不觉走回楼梯口,严凛看起来要去楼上的餐厅,我跟在他后面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有必要自己主动提,“那我晚上再找Mr.White?”   严凛从台阶上转过来看了我一眼,他黑色的大衣搭在肘间,和后面浮华的中世纪壁画融合在一起,实在太像电影中的人物,淡淡“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好。”我得到允许便准备回房间,掉头往下走时,严凛突然叫住我,“你干什么去?”   “回房间,”我解释道,“现在时间还早,五点钟再来也不迟。”   “不吃饭了吗?”他问。   “在房间里叫过餐了。”   我不确定餐厅里面还有没有我们认识的人,也不想在这种好日子沦为别人的谈资,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严凛,和他离得太近就会不自觉地想太多,反观他这么轻松无谓的样子真让我甘拜下风。   “你好像是才起吧。”严凛嗤笑一声戳破了我。   既然瞒不过他,我也不再做狡辩,直言道:“我还不饿,困了,想回去补觉。”   站在楼梯上谈话的场景很惹眼,眼看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眼神,我尽量不让他们看出我们间可能会起争执,平静地劝告严凛,“这里这么多人,不要让人误会了。”   严凛表情凝固了一秒,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我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往楼下走,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他还应该和我搅到一起。   回酒店房间后,我出于对身体的考虑,还是决定点份餐,虽然餐单上供选择的内容不少,但我食欲难振,翻来翻去只点了通心粉和奶油汤。   酒店送餐的速度大大不如昨晚,直到我倒在床上又快睡着才响起门铃,服务生站在门口挺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奶油汤配的面包还在烤制中,怕您等太久了先给您送上来通心粉。”   我说了声“好”,坐下来尝了一口,发现里面竟放了几枚蛤蜊调味,我一向不接受海鲜的味道,忍着难受吃了几口便放到了手边。   海鲜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散不掉,我打开窗户透了透气,顺手点了根烟。做广告的创意公司里,不分男女,抽烟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我虽没有染上抽烟的习惯,但闲的无聊或灵感贫瘠时也会用此来打发时间,看一根香烟燃尽,是我发呆、放空的最好机会。   两根烟点完,门铃再次响了,我以为是送汤过来的服务生,想也没想地开了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却是严凛,他手里拎着东西,递给我,语气不明地说,“给你打包了吃的。”   我一愣,没接手,半晌后才说,“我点过饭了。”这次我并没骗他,可他还是不信我,问也不问地直接用脚抵住门推开,然后进到我房间里。   我合上门,看着他的背影,费了一些力气狠下心,寒声道:“你这是干吗?我们现在不是可以随便进对方房间的关系吧。”   我觉得我的做法已经够绝对和明确了,他现在这样很容易让我半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严凛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把打包盒一个个从袋子里取出来,摆上桌子。   袋子都空了,严凛还背对着我站在桌子前,迟迟不继续动作,我没耐心地走过去扒了一下他的肩膀,“送完就走吧,我一会儿会吃。”   他转过头,手里举着我昨晚拿出来的安眠药盒子,“这什么?”他凌厉的声音一如当时在金山的浴室里质问我是不是用了r·u·s·h,不解又气愤,“你要靠这个睡觉?”   我没说出半个字,他又低头凑近我闻了闻,猛地抓起我推他的手,用难以置信的口吻盯着我问,“你抽烟了?”   我顾不上指责他自己也没少抽烟,不可抑制地疼出了一声惨叫,痛苦地往回缩了缩手。   “怎么了?”严凛觉察到不对,捉过我的胳膊,袖口是敞开的,我没来得及躲,就被他看到了手腕上新鲜的伤口——刚刚点烟的时候,不小心被掉落的烟灰烫到了一块,还没来得及处理。   严凛明显误会了什么,望向我的黑色瞳孔震了又震,从上至下把我打量了一番后,又突然把我推向浴室,或许是我近来体重消减的缘故,他寻常的力度也捏得我骨头很痛,我不停地回过头惶恐地问:“你还要干什么?”   很快我便知道他的目的。   他把我抵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强迫我站上体重秤,我自然很不配合地要下来,僵持了几个回合,严凛停下来动作,把体重秤踢到一边,然后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我逐渐安静下来,缓和着呼吸和他对视了几秒,正想说些解释的话,忽然间,从天而降的一拳头挥到我脸上。   我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几秒,等到血腥味在我嘴里蔓延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被打了。我木讷地直起身,张了张嘴,声带像坏掉了,一个字发不出来。   “站上来。”他重新把体重秤踢到我脚下,上面的指针一晃一晃的,我看了几秒,脑袋里代表死机的雪花少了一些,但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会伤害他,不会反击他,但也不代表我会听他的。   “你秤不秤?”他兀自打开了两颗袖扣,头也没抬地问我。   我把体重秤往前踢了踢,用动作表示自己的不愿意。   “不想称啊,”严凛语气很平,解开扣子后把西服的袖子挽上去一节,走过来摸了摸我被打的半边脸,“那疼不疼?”   说实话,我心里很窝火,即使我心里对他有再多愧疚也无法平息那一刻被打被侮辱的气愤和羞恼,我咬紧后牙槽,不肯说一个字,又忍不过,把所有气撒到脚下的体重秤上,一脚踹到对面的墙壁上,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严凛笑了起来,“那这是你自找的了。”然后在我还是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另一拳头接踵而至,更大的力气,打在同样的一边脸上。   口腔里顿时溢满了铁锈斑的血液的味道,一边的牙疼得发颤,我茫然地偏着脸看着地面,最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被我踹远了的体重秤边,站了上去。   严凛过来看了看,面对体重秤上的数字并没有露出气愤,语气如常地说,“好了,下来吧。”   我像上好发条的木偶,听到指令便执行动作,他说什么,我照做就是。   回到外面的房间,严凛似笑非笑地问我:“现在可以把饭吃了吗?”   我机械地垫头,走到桌子前坐下,把打包盒里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严凛坐在沙发上翻看手上的文件,中途去拿了新送来的汤,放到我面前,“这个也喝干净。”   我无声地接过来,勺子也不用了,端起碗来喝了个精光,连同打包的菜和搁在一边的通心粉,无论它们是什么味道,一滴不剩地被我囫囵吞进了肚子。   ps: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78章 1   老老实实把饭吃完了之后,我抬手给前台又拨了个电话,一是提醒他们上来收餐具,二是帮自己的脸要了份冰袋。   严凛下手没留什么余地,被打的半边脸已肿到碰一碰都痛的地步。对此,我无法怪他,按照我做过的事情,他要把我碎尸万段也不为过。只是这两拳未免太姗姗来迟,过去也有过很多他对我忍无可忍的时候,单拎出来哪一件也比今天的事儿大,他今日突来的暴力让我摸不着头绪,索性也不去废这个脑子,归根结底是我欠他的太多。   服务生送完东西后,我刻意没有关紧门。门敞着,能听到清晰的风声,严凛从手间的文件中抬头,站身,走过去把门又合上了。   “你不走吗?”我倚着桌子站着,看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只好亲自说出口。   严凛若无其事地走到我身边,古龙水的香气萦绕在我周围,“你和我说话要通过这么迂回的方式吗?”   我底气不太足地问,“你还想怎样?”   “不想怎样,”严凛左右掰了掰我的脸,挺认真地提议:“再打你两拳?行吗?”   我望着他说话时翕动的嘴唇,分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在说。经过那两拳之后,我心里那点自以为的梦就碎了,非常明白以自己现在在他心里的地位,他做出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但人活着就要争口气,我想了想,到底把冰袋从脸上撤下来,直视他道,“你要打就打吧。”   严凛并没动作,沉默片刻,他的目光从我的眼睛游移到我脸颊上,良久后,用指节轻轻碰了碰,“疼不疼?”   其实他不这么问还好,一问出来,我反而委屈起来了,挺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那两拳打得有多重,但还是忍着了,这话讲出来多少显得矫情,我不止于连这点疼都受不住,更不至于这种时候,还搞得好像要撒娇。   “这次能不能长记性?”严凛又问。   我木讷地点了个头,心里明白自己长得岂止是记性,生理上的疼痛只是再其次不过的事情,真正使我醍醐灌顶的是他对我耐心全失,我早已没了有恃无恐的立场。   严凛满意了,揉了揉我的头,习以为常般说:“去收拾收拾东西,婚礼后我们直接回市区。”   我“啊?”了一声,面对我茫然的表情,严凛云淡风轻道:“带你去看医生。”   他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活到嘴边,再也忍耐不住,皱着眉道:“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不死不活的样子?”   “我明天要回金山。”我没理会他的问题,想他是不是气昏了头,忘了我还有份工作在做。   “你不是说要搬走吗?”   “搬走也不是现在,大概还要等下个月呢。”我停下来客气地补充,“不过谢谢你的好意,回去我会自己找医生的。”   严凛盯着我,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短短两句话的时间,脸又阴沉地滴水,他冷冷地问我:“你准备一直躲着我吗?”   我抿着嘴唇,没有否认。   “行,我知道了!”严凛扣住我的肩膀,狠声道:“那麻烦以后你踹人之前先通知一声,别让我跟个傻子似地天天等着你。”   他力气不大,却晃得我有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我听他这几句怨怼的话,觉得十分荒唐,他竟然是觉得被我甩了,难怪如此耿耿于怀。   “严凛,”我不想他对自己不自信,第一次和他讲出自己埋在心底很久的话,“我躲着你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我自己觉得配不上你,我太一般了,脾气也很差,经常让你不高兴,又不会关心人……”   严凛正在气头上,不由分说地皱眉打断:“我妈又去找你了?”   “……没有。”我一时啼笑皆非,顿了顿,才说,“是我自己这么觉得的,而且,所有人也都是这么觉得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严凛古怪地看着我,有些生气,又有些困顿,“我开始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手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抽也抽不出来,我无力地垂下眼皮,小声说,“可我在乎啊,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他固执地要我给出答案。   我吸了吸鼻子,缓缓道,“你对我那么好,可我对你做过的事情都是不对的。”我深刻地进行着自我检讨,“上学的时候,包括后来在一起的时候,分开的时候,都是……我亏欠你的地方太多了。”   错误多到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鼻腔里不合时宜地涌起一股股酸楚,我拼命压下去,但还是带上哽咽的鼻音,“而且……你也不能一直原谅我,这对你不公平,你有那么多选择,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以后会后悔的,我不想你后悔。”   能说出这些话,真的是他逼的我没办法了。无论我付出再多的努力想离开他,只要他朝我勾一勾手指,便前功尽弃,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抵制住本能的诱惑。而实际上,光是想一想他会和别人在一起,我就痛苦地活不下去。   听我说完这些,严凛冰冰冷冷地来了句,“我是没办法原谅你。”   我哭得更凶了,眼泪不自控地夺眶而出,狼狈地转头找纸巾,被严凛一只手拉回怀里,他圈着我的腰,用拇指抹去我眼尾的泪水,叹气说,“又想跑? 我怪都没怪你,还要我怎么原谅?”   “你总跑得那么干脆,我甚至不知道在医院那天,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我是生气你不直接问我邱景忆的事情,可后来也觉得是自己没给你安全感,面对你的时候,我控制不住情绪,经常说不好听的话。”严凛微微低头,蜻蜓点水地吻在我的嘴唇上,很快又移开,说,“你走了以后,我反省过了。以为你是再也忍不了我了,想等你自己回来,又怕你已经开始新的生活,可是看到你过得这么不好,对不起,我没办法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   我抽噎地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太完整的话,只好听他继续讲下去,“去年为了让你和我去金山,自作主张替你做了决定,对不起,回国的时候没有马上和你复合,也对不起。”严凛指腹擦过我的脸颊,“刚刚还动手打了你,更对不起……”他将我抱进怀里,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我做过的错事比你严重,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先原谅我?”   我搂住他的脖子,把眼泪全部流进了他的衣领,好一阵子之后,等我的呼吸终于平稳,严凛才松开我,摸了摸我肿起的眼皮,说,“别哭了,晚上怎么见人?”   我小声说:“反正脸也是肿的……”   严凛没话讲,半抱着把我放在床上,让我闭着眼,又把冰袋敷在我的眼皮上。   敷了一会儿,冰袋渐渐开始化了,水流进我的眼睛里,我推了推,严凛随手放到一边,没有干扰物的阻隔,我顺势滚进他的怀里,让两个人从头到脚贴合在一起。   “几点了?”我问他。   严凛看了看表,低声道:“还有一个多小时,你想睡就睡会儿,我叫你。”   “不困,”我蜷起脚趾伸进他的裤腿,蹭了蹭他的脚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好想你。”   严凛没给我什么反应,一只手罩在我脑袋上揉了揉,哑声道:“晚上还有正事儿呢。”   我手往下伸,磨磨蹭蹭地动了动,严凛直接按住我不安分的手,淡淡道:“现在不行。”   “……”我被拒绝两次,也沉默了,规矩地和他拉开些距离,说“哦”。   “你别又乱想,”严凛把我拉回来,咬着我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等你……养好身体再说,现在这样,我怕……你一会儿就散架了。”   我反驳道:“我哪有那么脆弱!”   严凛唇角弯了弯,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让我脸瞬间烧起来,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呀!”   半年多的分离让我觉得能躺在他旁边都是件无比满足的事,温存的时间因此过得格外快,闹铃响起来的时候,我们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起来。   我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个不知道猴年马月就在夹层里放着的白色口罩,比在脸上,勉勉强强盖住了肿起的脸颊。   严凛抬起我的脸看了看,笑着说:“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我眼睛长得比较圆,因而只看这一部分的确会有种令人尴尬的幼稚感,我嘀咕了一句道:“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严凛收敛了笑意,不欲在此话题上多做停留,揽着我的肩膀往外走,一出门正撞上隔壁房间也要出门的的吴卓。   吴卓看到我们在一起先是愣了愣,最后将复杂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口罩上,他不遮拦地笑了笑,道,“你们先走吧,我有东西忘在房间里没拿。”   冬末的日落时分,黄昏的夕阳里带有一点粉色的霞光,我捂在口罩和围巾里,仰头盯着天空,严凛牵着我的手,心甘情愿地做一只“导盲犬”,恪尽职守地将我带到目的地。   路途上不乏遇到相熟的同学,他们新奇的目光不间断地放在我们身上,终究只是笑着打个招呼就走过了。想来好笑,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忌惮严凛,同学们皆是如此,严凛不在的时候人人好奇他的八卦,他来了,又没人敢当面问一个字。   举办典礼的宴厅放好了音乐,客人们陆陆续续入座,偌大的地方就我一个人带着口罩,显得格外惹眼,这个环节没有安排好的固定位置,严凛便带我坐在后面几排的过道边。   婚礼按时开始,随着牧师说起郑重而庄严的开场词,严凛忽然捏紧了我的手,伏首在我耳侧温声道:“明年,我们去欧洲吧。”   我感觉他像是在说问句,可是莫名说出一种笃定感,本来也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心血来潮要去旅游,但随着后方大门的打开和一袭白纱的杨璐走上我身边的红毯,我脑中白光一闪,错愕不已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想什么。   严凛岔开我的指缝,半强制地使我和他十指相扣,又低低地问了声,“好吗?”   得不到我的答案严凛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遥远的前方,牧师正说着最浪漫的誓词,在新郎和新娘互相说出“我愿意”的时间点,我无言又无奈地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刚刚和好,我不想骗他,也永远不会再瞒他什么,婚姻对我来说是不在人生计划内的事情,最起码,不在我今年、明年又或是三五年间的考虑里。   严凛难掩失望地垂下眼睫,而握住我的手却一点没松,在婚礼最后的欢呼声和祝福声中,他抵着我的额头,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悄声道:“我可以等。” 第79章 2   仪式结束后,客人们前往开办晚宴的宴会厅。   入场处有登记信息的礼仪小姐,我报了名字,她一番查找后,有些迷茫地说我的名字出现在两张名单上。她递给我两张桌号,一个是8,一个是22,非常巧地组合在一起是我的生日。   不过再巧我也不能分身去两张桌子上吃饭,只好拜托她再核实一下。严凛那边早就完成了登记,拿着8号的纸牌过来找我,“还没好吗?”   我转头和他说,“可能登记重了,两张名单上都有我名字。”   严凛笑了笑,帮我把桌子上的两张桌牌都收起来,“没重,有一份是和我一起的。”   “什么意思?”我被他牵着往晚宴会厅里走,还是一头雾水。   “笨,”严凛捏了捏我的手心,“道:“邀请函都是留两个人的位置,Mr.White请我的时候,我给了他你的名字。”   我拖着长音说“噢——”,有点揶揄地说,“那幸好我来了,不然你要开天窗了。”   严凛不置可否,维持着他一贯的“说不过便沉默”政策,等走到了一片餐桌前才问我,“你想去哪边坐?”   我看他明明很在意还故作随意的样子,存心挑了写着“22”的那张,“这张吧,熟人多,也热闹。”   尽管严凛的嘴角已经拉成了一条直线,但还是颌首“嗯”了声,紧跟着叮嘱道,“手机记得看,不许不回消息。”   我看他这么好说话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愣了愣后才道,“知道了。”   晚餐开始前有新娘新郎和双方长辈的致辞时间,由于杨璐的父母都没来,Richard这边也只有父亲站起来说了几句。   能听出来他们父子关系的确一般,几分钟的致辞里,百分之八十的内容关于这座庄园,Mr.White慷慨激昂地表示将会对庄园的主建筑进行重新修缮,并在未来几年里停止外部观光活动,而在座的各位十分幸运地成为了最后一批游客。   我想起严凛在沙发上翻看的那份资料,渐渐明白过来他此行的目的。不禁唏嘘,即便是严凛这样一出声就在罗马的人,也面临着很多遗憾和取舍。比如他那么喜欢建筑,却还是要因为家庭的安排去学另一门专业,享受光环的同时也不得不付出牺牲。   ·   今晚是自助餐,所以借着取餐的机会,我还是很轻易地又和严凛黏到了一起。中午硬填了那么多,我肚子里没有余地再放东西,可我断然不敢再在严凛面前提“不饿”这两个字,由他在我盘子里堆成小山。   取餐取到一半,Mr.White也过来了,很客气地让严凛明天带我好好在这里逛逛,我还没说什么,严凛率先道出我们要赶着回市区的事情。   Mr.White很诧异,表示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生活。严凛看了我一眼,不疾不徐地告诉教授,“回去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准备再回金山了。”   Mr.White十分高兴,频频点头,而我更是喜出望外,但碍于长辈在场不好太过表达出来。   没过多久,教授又把严凛喊走了,同行的还有和严凛同桌的另几位高材生,我想肯定是关于脚下的这幢建筑。再过几分钟,严凛给我发来信息,“好好吃饭。”   我看着这个很久没出现在收件箱的号码,终于有了复合的实感,偏离轨道太久的生活也终于可以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上了。   严凛和教授走后,我落了单,我这带着口罩的造型很快引起同学们的调侃,说我怎么一天之内就得起了流感,大家一片嘻嘻笑笑时,杨璐作为新娘,也应酬到了我们这一桌。Richard不会讲中文,全程只是听着她和我们插科打诨,杨璐离开时给我们留了张房卡,让我们吃完饭可以进去玩会儿牌。   在座的没几个省油的灯,再加上的确难聚一次,马上有人起头撂了刀叉去打牌。   大概我今日份的运气在严凛的身上用完了,连打了几局都输得很惨,也许是希望有我做倒霉的衬托,大家更不让我下桌,又打了好一阵,我才记起来看手机,里面自然已有了几个未接来电……没等我鼓起勇气拨回去,身后的门“吱”一声开了。   所有人侧目看去,有几个惊讶出声:“严凛——”   严凛丝毫没察觉自己已然成了目光中心,气定神闲地走到牌桌前,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淡淡道:“玩钱的吗?”   刚还热闹的房间霎时没人出声了,我只得吞吞吐吐地答道,“一点点,没多少。”   “嗯。”他随手揭起我手边贴的白条,漫不经心地说,“你输这么多——钱带够了吗?”   旁边立刻有人帮我解围,“玩玩而已,都是同学,怎么能真让夏优给钱?”   我下意识拽了拽他的衣服下摆,严凛没领我的意,很阔气地替我做主,“不好吧,赌都赌了,愿赌服输是起码的规矩。”   房间里又是一阵寂静,严凛好像没感觉自己是冷场王,自若地把外套搭在一旁的沙发上,解开了袖口的两粒的扣子,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换人打。”   难得严大少爷发话了,大家自然都应承着说,“没问题。”   我讪讪地把位置让给了他,看他把我的一手烂牌起死回生,倒真不知道他还有这项技能。   几局下来,严凛把我输的那些又轻轻松松赢了回来。眼看过了凌晨,最后一局打到尾声,他手机振起来,我在他身后看得很清楚,备注上写的是“爸”。   这电话他可挂不得,起身出去接了,我顺理成章地又在位置上坐下来,他手气好得不行,牌又没剩几张,很快这一局便以胜利告终。   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严凛还没回来,大家穿好衣服要出门,忽然不知道谁来了句,“这谁的衣服忘拿了。”我担心严凛那边的情况不妙,听到这话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待走到门口时,却被一群人起哄着说,“夏优,你俩也太秀了吧。”   我不明就里地回身,吴卓举着一个敞开的皮夹冲我晃晃,笑道:“真够帅的呦。”隔得有点远,我走近才看清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照片承载的总是回忆,而我此刻除了纷至沓来的回忆外还有交杂的、难以表达出口的情绪,一颗心被揪紧了,又放开。   静静地躺在严凛皮夹里的是我们在日本照的那张拍立得,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据为己有了。怎么说这照片也有我一半的所有权,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也太不君子了。我把皮夹合上,塞回他的大衣内袋里,打算好好和他算笔账。   这别墅里太大、太绕,我走过了好几条走廊才找到严凛,他刚挂了电话,略带心烦地垂着头捏了捏鼻根,显而易见的,这通电话的内容一定不太愉快。   我没掩饰脚步声,他也很快察觉到了我的靠近,目光落在我拿着的外套上一秒,勾了勾唇角问我,“结束了?”   我把衣服递给他,说,“嗯。”   “赢了吗?”   我扣住他的手,又“嗯”了声。   走回酒店房间的路上,夜空中飘下来几片雪花,严凛少有地埋怨道:“怎么又要下雪?”   “你不喜欢下雪?”我抬手接了几片雪,喃喃自语道:“我还挺喜欢的。”   严凛反手将我的手完全包住,沉默少时后道,“你不是怕冷吗?”   我正想回答,手机“噌噌”两声响起,我按亮了一看,是一条快讯新闻:“暴风雪于今夜袭击东部地区,气象局预测:本年度最强也将是最后一场。”   ——FIN——   PS:   终于写完了这个很长的故事……现在回头看看,仍然觉得十分神奇。无论从任何一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我写出来的第一份“东西”。   上中学的时候,我属于那种会被八百字的作文难死的人,假如回到半年前,有人和我说“你今年会写完二十万字的小说哦!”我大概会很惊恐地回一句:“你没事吧?!”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难预料。记得动笔写的时候是五月二十号,到今天竟也快四个月了……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有意义的四个月,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就承诺过不会坑,但其实在写作的过程中,才发现讲完整一个故事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非常需要和大家道歉的一点是:由于当时完全没有发表文章的经验,所以标题和标签是我胡乱填上的,给大家造成了误导真是十分不好意思。初期没改是因为那时候问题还不明显,后期又觉得改动起来显得很刻意,于是就这样将错就错下来了……   选择在这个地方完结,是我觉得一部感情戏主导的耽美文再写下去就是纯纯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而且故事也只是在我的笔下暂停了。从头至尾,我只充当一个叙述者,他们将在平行的世界里继续生活着……   我不太会在正文以外的地方谈论文章的主角,因为我认为每个人的看法都是主观的,不想以我的想法和视角左右各位阅读者。况且,阅读本身就是件充满了个人色彩的事情,对我写作水平的评价也好,对文章情节、人物的理解与喜好也罢,大家都可以有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这也并无对错、高低之分。   另外,还有一件早该和大家说的事情是:这篇文章大概在二十章的时候和cp新站签约了,不过我并没有在那边持续更新,一是编辑老师说签约文章连载期间需要独家发表;二是在二十章的位置,因为限制的原因,我需要做大改动,拖了几天后发现自己根本懒得改。   现在写完了,我可能会找个时间统一搬过去。但一些章节删删减减后,很可能出现章节字数参差不齐的情况,我应该会整合一些章节,这肯定是个不小的工程……如果我确定会搬的话,再告诉大家我的ID,之后再写新文也会发在那边。   当然……这些琐事之前,我会先写完本文的番外,这次会用第三人称,顺利的话,周末就可以和大家见面。   最后,由衷感谢大家的陪伴与支持,谢谢你们成为我的第一批读者,祝愿各位的每一天都可以开心,健康,平安地度过。 第80章 番外1.0 Something Old   严凛陪夏优回到金山是婚礼后的第三天。   滞留在纽城时,因为天气原因,心理诊所纷纷停业,关于夏优看病的事便搁置了。可这并不是可以拖延的事情,出了金山机场后,严凛第一时间约了相熟的心理诊所。   但是夏优这时候却不配合起来,屡次拿工作当借口,推三阻四不愿意去,等到严凛真的又生气了,才松口周末去看看。   预约的时间在星期日的早晨,名牌诊所有点远,离两人现在住的地方隔了好几个区,夏优靠在副驾驶睡了一路,到了地方,还耍无赖地拽着安全带不松手,“让我再睡会儿……”   这几天两个人睡得很素,严凛想不到他有什么睡了10个小时还困的理由,犹豫了一秒,关了暖风,熄了火。   不是不能将预约时间往后延,只是有种焦虑的情绪迫使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他可以忍受夏优一切的坏毛病,但不能接受他生病。   车厢里的气温慢慢冷了下来,严凛看到夏优无意识地拽紧外衣,缩了缩脖子,这次他没犹豫,果断扬手把空调又打开了。他是这样的,有一万种方法整治夏优,却总是不舍得用其中哪怕一种,每次在心里骂自己无底线,等到下一次仍是狠不下心肠。   没等到温度回升,夏优自己醒了。   他一睁眼便看到旁边苦大仇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严凛,以为他又闷闷地在自己不高兴了,立马揉着眼睛坐起来,解开安全带,催促道:“走吧走吧。”   看诊的过程还是很轻松的,严凛的高中同学是这里的实习医生,再加上严凛不会被咨询费的档位所限制,所以不到一上午,分析报告就出来了。   面对这个结果,夏优自己是很心虚,他有意地没有真实回答医生的问题,还有些问卷的选项,他都自降严重等级,明明十分的程度,他只圈到3,这也导致出来的数据,完全不准确。   从表面上的报告来看,医生说是不算严重的焦虑症,是很多刚开始工作的新人们常出现的心理问题之一,医生还表示,夏优应该是个很乐观、积极的性格,因此不需要太多干预,会渐渐有所好转。听完这番话,夏优松了口气,严凛也松了口气。   回家的路上,严凛很委婉地问:“要不要先休息一阵子?”夏优愣了愣,干巴巴地说,“不用了吧,好不容易……”   他想说好不容易同事们才不拿有色眼镜看他,好不容易才能在公司里获得平等的尊重和信任,但是说出口的却是,“好不容易波城酒店的case要结了,做完这个,我打算辞职了,有的是时间休息。”   严凛修长的食指搭上方向盘,敲了两下,静了一秒,说了声“好。”   然而夏优还是没能真的离开Ovenue。   三月中,波城的S酒店顺利开业,他卡着时间将辞职的email发给了Vianne,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上司当天下午就约了他面谈,指责他说得太仓促,没有礼貌,极其rude,怎么也要等到招新季才能放他走。   夏优张了张嘴,除了道歉外找不到正当的托词,稀里糊涂又被安排进了一个饮用水广告的企划组。   一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夏优在严凛每天的监督下,体重终于回升到了一个看得过去的数字,睡眠问题也早不需要依托安眠药。严凛也稍稍放了心,准备回国一趟。   这次回国他从杨璐婚礼的那一晚拖到如今五月初,父亲那边给的压力很大,频频来电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去。三四月的时候,正赶上SEArch开春季升级发布会,勉强算是个正当的借口,而立夏以后,又开始了不停歇的催促。   严父对儿子和男人还是女人谈恋爱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从政时,他只在乎自己的良好声誉;从商时,他只关心融资、投资和如何收益最大化。严凛爱谁他不管,但如果严凛的爱情影响到以上两件事,他会采取自己的措施。   严凛很清楚这一点,不敢再拖下去,和夏优简单说明了后,便登上了回什海的飞机。   出差而已,稀松平常的事情,两个人又不是没分开过,但症状出现地很猝不及防,夏优几乎是严凛离开的第一晚就不再睡得好觉。   两天之后,他请了半天假,主动去了上次的那家心理诊所。   流程依然简单,可填的表单却一张一张叠加,夏优从心理诊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茫然地回想着医生为他下的诊断,这次医生的语气不再那么轻松,很谨慎地告诉他,他属于轻度的依赖型人格。   “发病人群往往童年早期的依赖需求没有得到足够的满足或者父母家人的过度溺爱,避免自我主张,拒绝承担责任,甚至容忍和希望他人安排自己的生活,是人格发展不成熟的表现。诱发病症的原因,是与被依赖者分离,因为过于依赖,所以当与“供应来源”分离时,便感到极度焦虑、无助,寝食难安。”   夏优把这些话想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得上这种病。他明明是最独立的,最不屑听话的,最不接受旁人安排的,“依赖”两个字让他无地自容,倍感羞耻。   可是一方面,他感到自己确实是身体力行地印证着“依赖”的特质,他会每天等着严凛的信息和电话,严凛很忙,一天一个电话,后面又变成了两天一个电话。   有天夏优吃了药,睡得黑白颠倒,醒来发现严凛的未接来电,可是因为时差,不敢打扰他睡觉,不能当即打过去,之后的一天都魂不守舍。   高级诊所严格保护病患信息,因此严凛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很克制自己联系夏优的频率,有时候忍不住很想打个电话,又想到之前夏优吵架的时候说他,“烦”,说他“控制欲强”,说他“剥夺了自由”。所以严凛表达思念的方式是拼命工作,把父亲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回金山找夏优了。   夏优又去了两次心理诊所,一次是开药,一次是咨询。多亏了抗焦虑的药物,他在进食方面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障碍,不至于让严凛再大发雷霆。而咨询的时候,医生给出的辅导措施是提升夏优的自我意识,锻炼他的独立能力。   夏优简直觉得这是在浪费工资,全天下能有几个比他更自我的人?去了一次后,他就又讳疾忌医起来,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工作外,躲在家里做乌龟,不出行,不社交,窝在沙发上,等严凛打来电话。   严凛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所有事,但回金山的那天,已经过了国内的生日。   他买了五月二十一号凌晨起飞的飞机,有点乐观地想,在时差的帮助下,他还是可以和夏优过一个短暂的一小时的24岁生日。   ·西八区,5月20日,23:00。   夏优躺在沙发上反复刷新航班的时刻表,红色的延误信号提示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五月份的地中海气候,早已过了雨季,但今夜偏偏下了雨,起了雾。   天公不作美,严凛降落的时候,零点过七分,他无奈地吸了口气,打电话给夏优,长久的无人接听。他担忧起来,怕雨天开车出了危险,查了车库才放下心,家里的几辆车都停在车库,应该是夏优等烦了,睡着了,忘记来接自己这回事。   事实的确如此,严凛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的人。   电视机里在放一部夏优很喜欢的情景喜剧,可是他看了几集却一句也笑不出来,好像为了逃避现实一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严凛没想吵醒他,想把他抱去楼上睡觉,谁知道一碰就把人惹醒了。   “几点了?”夏优抱着那么一丝期待地问。   严凛松开了抱他的手,轻声道:“快一点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夏优先问,“你饿不饿?”   严凛不想这么晚还要麻烦他做饭,就说,“飞机上吃过了,你安心睡吧。”   “我买了蛋糕。”夏优心里说不出多委屈,他知道飞机和天气无法控制,但是还是对于错过了生日这件事感到难受。他找不到人可以责怪,更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五年了,却没能为严凛好好过过一次生日。   严凛没回答,他的吻带着雨水的气息,落在夏优的额头和嘴唇,两个人难舍难分地亲了一阵子,夏优躲了一下子,挺固执地强调,“先吃蛋糕。”   蛋糕不是买的,是夏优亲手做的,宅在家里学了一个礼拜,做的还算成功。   然而严凛并没发现,他对甜食不太热衷,好像只是为了夏优,才愿意配合尝试几口。大半夜的,两个人的胃口都不大,分着出了一块,就准备休息了。   严凛在浴室里待了挺久才出来,让他惊讶的是,夏优还没睡,甚至,在床头插了吹风机的插头,准备帮他吹头发。   严凛挑了挑眉,觉得新鲜,这种事从来只有他伺候夏优的份儿,今天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待遇。不过,夏优是小孩子脾气,一天一个主意,所以他也没多问,坐在床头,任由夏优穿着浴袍站在他面前,手指绕在他的发间,一下又一下摩挲而过。   头发很短,很快就干得差不多,而吹风机的轰鸣声却并不停止,夏优的手指从发间绕到严凛的耳朵上。   严凛意外地抬起头,他以为夏优提“吃蛋糕”是没那个意思的意思,在浴室费了半天力气才压下去因为沙发上的吻而顶起的器官。   严凛按着夏优的手关了吹风机,声音很哑地问:“干什么?”   夏优自己解开了松松垮垮的浴袍带子,往严凛腿上坐,明知故问,“什么干什么。”他觉得能缓解自己焦虑最好的办法是让严凛填满自己的身体,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心安,不用担心再分开,不用担心被抛弃。   他很聪明地去舔舐对方的耳垂,然后又伸手拨弄严凛下/身的东西。   后面涂满了润滑剂的黏液,夏优一如既往地不会做事前工作,严凛挺习惯地探进去手指帮他扩张,但是今天的难度格外大,或许因为一阵子没做,紧得连一根手指都无处容身。   严凛回国的半个月实在太忙,手很少用,积了很多欲/望没有发泄过,刚刚只是亲了亲就受不了的,现在被夏优这么蹭敏感区域,更肿胀得发疼。   而夏优还在不知深浅地撩拨。   严凛浴衣里没穿内裤,夏优捉到了就一直攥在手里,已经很硬了,被搓了几下后,上面的青筋一跳一跳,烫得快要握不住,夏优觉得时机可以了,想往自己的身体里送。   严凛拍了一巴掌在他背上,咬牙切齿道:“等会儿!”一根手指都进不去,非得受伤不可。   夏优慢慢地去拽严凛的帮自己扩张的手,拽到嘴边,把那几根手指含到嘴里,含情脉脉地看严凛。   严凛快被他搞疯了,不知道他那儿学的这些勾人的招数,表面上还故作平静,掐着他的脸问,“怎么了这是?”   夏优吐出来手指,不说话,低头去含严凛两片唇瓣,他没有从哪里学,他只是像要严凛放松警惕,然后自己悄悄抬起来臀,一只手扶着严凛胀起的蓬勃性/器,往下用力一坐。   两个人的呻吟声堵在唇舌间。夏优快被劈开了的疼,疼到飙出生理眼泪,但是心里终于尘埃落定地满足了,严凛在他的身体里,不会走。   严凛的快感窜入脊髓,幽窄的穴道像是吸盘,将他套牢、咬紧,他需要极力克制自己,才能忍住冲到头顶的射/精感,可他心里却是焦躁的,扩张没做完,套也没带,更不知道夏优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发/骚到这个地步。   他很想问个究竟,但根本推不开,睁开眼就是夏优闭着眼,骑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他拿这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生理上也拔不出来,他动都动不了,夏优自己缩得很狠,不知道是痉挛还是故意夹着不放。   短短的几分钟后,当他被逼到射出来第一次之后,他的理智和冷静终于溃散,压着夏优在身后的床上,没什么保留地进出,不留情面地撞到尽头,他没有咬人的习惯,但这一晚也在夏优的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   一直做到天光微亮,夏优今天特别有出息地一次没喊停,只会说“要”,没力气了也不让严凛出去,严凛被他缠得失控,把憋得恨的东西全弄在了里面。   最后的一次,已经没办法装下了,液体挤着往外溢,流到了床单上,乳白色里还有红色。严凛看到,呼吸一滞,翻过去检查,红肿的穴/口,除了精/液还有血液。   夏优自己还不知道,问严凛怎么停了,严凛瞪了他几秒,起身穿衣服,出门买药。   买回来的药膏质地像唇膏,味道也像,带着点薄荷味儿,凉丝丝得刺激得里面有一股股水涌出来。   夏优挺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枕头里,估计自己一会儿也得趴着睡。   严凛帮他抹完药,关了灯上床,让他把下巴支在自己的胸膛上,摸着夏优后背,心里自责一片。面对夏优的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只能像动物一样释放本能。   两个人过了挺温情的几天柏拉图生活,严凛又要去趟纽城办事。   一路上都好好的,到了机场的停车场,要下车的时候,夏优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把车门落了锁。   严凛并没发现,俯身而下,亲了亲他的脸,说,“走了。”   夏优拽着他从脸亲到嘴唇,加重了力度,吻得缠绵,严凛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微微拉开,不那么淡定地说:“还让不让我走了?”   夏优眨了眨眼,“不让。”说完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跨过中间的扶手箱坐到了严凛的腿上。   纵使是红眼航班,停车场里也有人和车的往来,严凛看了看能将车内景象一览无余的车前玻璃,皱了下眉头,按住身上的人,低声道:“别闹了,外面还有人。”   夏优在他怀里消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给你口。”他说着从严凛身上滑向了地上跪着。   严凛怒不可遏地去拉他起来,夏优却火上浇油地嘟囔:“这也不行嘛?外面又看不到。”   严凛突然意识到夏优最近是有多反常:自从他从国内回来,夏优变得特别黏人,晚上加班的时候会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睡到半夜,常常有人假装睡着滚到自己怀里要求被搂着……   他看着在自己腿间仰着脸的人,心底一阵不安,“你有事儿瞒我?”   夏优贴着他的腿侧垂下头,“哪有,舍不得你嘛。”   “我后天就回来。”   “那也舍不得。”   “夏优!”   夏优本不想再瞒着严凛什么的,可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很丢脸,很没用,很让人嫌弃,所以不想多说一个字。   然而对方是严凛,是可以接受自己任何样子的严凛,夏优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说到“依赖”两个字很快地掠过,把主要矛盾还是集中在“焦虑”上。   严凛静静地听他讲完,一言不发地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箍得夏优动弹不得,“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夏优自知理亏,讨好地揉了揉严凛的耳垂,“怕你担心。”   确实是担心,但严凛没办法否认自己还有点隐约的开心,因为被依赖,因为依赖自己的人是夏优,他曾认为夏优像只风筝,时刻会断线飞走,他抓不住的。   夏优说出来后心里好受了不少,此刻也觉得自己过火了,主动要坐回驾驶位,推了推严凛说,“你快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严凛抓着他往自己的腿间碰,哑声道:“做完再说。”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夏优身上,不太正经地叮嘱,“你轻点儿晃,别让人从车外面看出来了。”   严凛不太说这么直白的话,夏优顿时脸红了。他从扶手箱里找出来一管护手霜,挤了几泵抹上自己的穴/口,玫瑰的香气迅速在车间弥漫。   今天顺利一些,严凛扩了几下,里面就软开了,他慢慢地扶着自己往里进,一寸一寸地顶到最深的地方,掐着夏优的腰要他自己动。   夏优不会,觉得自己像是被钉住了,根本不敢上下动,只敢左右摇晃,被严凛批评不用心,又很气急败坏地试着坐了坐,力度没控制好,一下都没受住,全喷在了严凛的衬衫上。   白色的污渍在黑色的衬衫上太明显,夏优赖不了帐,幸而严凛也没抓着这事调侃他,往上耸了耸,磨着敏感点打转,问他,“有这么舒服吗?”   夏优回答不出来,只是很快又勃了,又射了。他的两条胳膊被严凛用领带拴在车顶扶手上,只能靠两条腿夹住严凛的腰,在严凛身上颠簸不停,颤得腿根发抖,脚趾蜷在一起,里面却还死死绞紧着放不开。   夏优想,医生肯定又诊断错了,自己绝不止是轻度,而是重度依赖,生理和心理上都是。   两个人听着飞机起飞的声音折腾到凌晨,夏优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严凛拿纸擦了擦两人一晚上没分开过的下/体,玫瑰味儿已经不是玫瑰味儿,沾染了雄性荷尔蒙的腥气,抽了一包纸巾才勉强擦干净。   他把掉落的衣服重新披在夏优身上,扶他在副驾驶坐好,自己去了驾驶座,开车回了家。   严凛把人抱上了楼,看他睡熟了才再次出发去机场,赶了这一天最早的一班飞往纽城的飞机。   纽城的事情花了一个白天就结束了,他把第二天中午的回程飞机改签到了当天晚上。   24小时内,堪称极限的两趟飞行,在天上待了十多个小时,他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夏优是风筝,但他允许自己做那个掌握着线轴的人了,他不再会断线,他也是有牵绊的。   严凛愿意将线轴无限放长,陪他飞到每一个想去的地方。   这一年,严凛再也没离开过金山。   ps:周末快乐哈~ 第81章 番外2.0 Something New   夏优在入职Ovenue的第三年涨了百分之三十的工资,他开心了一礼拜,周五下了班就去了S大找严凛,准备请他吃顿饭庆祝庆祝。   严凛于去年九月重返校园,他并没有选择读研究生,而是拜托教授帮他恢复了本科的学籍,接着上了大学三年级,高年级的课程安排得很紧凑,但一周也需要到校两天。夏优经常调侃自己,是在和大学生谈恋爱。   周五的课结束得有些晚,严凛从教学楼里出来,正好看到夏优穿着连帽卫衣,坐在道路两边的长椅上专心致志地打游戏。到底谁才是大学生?他笑了笑,走过去揉了揉那颗低垂着的脑袋。   “想吃什么?”夏优等到了人,掏出自己的钱包朝严凛晃了晃,颇为大方地说:“随便点!”   严凛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问他,“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时至今日,就算是他要吃四位数美金的日本料理,夏优也是可以忍痛承受的。   然而严凛没按套路出牌,S大的学生食堂里,夏优的脸僵了一顿饭的时间,看在味道不错的面子上才勉强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掉了。   “多少钱?”刚刚结账时是严凛用的学生卡,夏优准备把钱给他。   “二十。”   “这么便宜?”夏优回忆了回忆方才眼前几大盘荤素均有,东西混杂的餐盘,表示不太相信物价能便宜到这个地步。   严凛笑得很浅,带着某种蓄谋已久的狡黠,“学生有优惠,而且,这是自助餐厅。”   “……”夏优这才发现自己彻底上了当,狠狠翻了一记白眼,抽出来一张百元纸币拍在桌子上。   “帮你省钱还不好?”严凛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好笑地问,顺便从钱包里找出来八十块还给对方。   夏优更恼了,自己是诚心实意想请他吃顿饭,现在被钻了空子不说,还让他说得多为自己着想似的,心里不爽到了极点,有点没好气地道,“那我以后每个月多给你一千房租。”   住在一起一年多了,他每个月都会拿出来一部分工资当作房租打到严凛卡上,虽然这笔钱离想租严凛的房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是这样可以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他不想做一个只会依靠严凛的人,特别在金钱方面,他也是男人,理应赚钱养家。   严凛眼角动了动,明显也不太高兴,过了会儿才说了句,“随你!”   这笔每月按时按点打进自己卡里的钱一直让他异常心烦,微小的数字变动在余额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流入痕迹,但仍是很碍他的眼,每逢打款日的前后几天,他都很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语气和床上的力度。   更无奈的是,纵使他不情愿,也得老实收着,谁知道夏优一个不高兴又会说什么刺人心窝的话呢?   两个人双双冷着脸出了餐厅,S大的校园极大,道路宽阔,二人中间隔了一段银河般的距离,不像情侣,只像同路的陌生人。   夏优闷闷不乐地踢着石子往前走,脚下故意地发出蹭着水泥路的摩擦音,这是严凛最讨厌的声音,没有之一,转头看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好几次,可是都没有出声提醒。   他只好不甘心地继续踢着地走路,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前面的白人女生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这才不好意思地收敛起来,身旁又忽然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优正预备再次道歉,却看到对方笑得露出八颗雪白牙齿,很友善地说,“Hello,可以认识一下吗?”   竟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搭讪的。   他呆了两秒,转头去找严凛,严凛的确停住了脚步,没再往前走,但也没有过来宣示主权的意思。   夏优只得自行解决,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不好意思,我不是这里的学生。”言外之意是以后并没有碰面的机会了,自然也没有认识的必要。   不料对方还是很热情,锲而不舍道,“做个朋友也很好。”他甚至直接问了夏优周末有没有时间去他家参加party。   周围还有几个男生的朋友,起哄嬉闹起来,夏优看着这群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男孩,最终礼貌道,“对不起,我周末和男朋友有约了。”   金发男孩儿嘴角的笑凝了一下,随即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了句“Fine”,干脆地和朋友们转身走掉了。   夏优却还在原地傻站着,对刚刚头脑一热说出口的“Boyfriend”觉得很烫嘴,如果记忆没出错,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用这个单词定义自己和严凛的关系。   严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旁边,两个人的手背碰在一起,夏优回过神,立即瞪了严凛一眼,用眼神指责他为什么不来帮自己解围。   严凛佯装没发现夏优的怒火,反扣住了他的手,随意地挑起话题,“要不要一起走走?”   此时正值六月,还没到游客高峰的暑期,S大里面基本是本校的学生,夏初的傍晚,处处是葱葱郁郁的风景。   两个人在校园里逛了一段路,夏优忽然由衷感慨起来,“你们学校可真够豪华的。”   他没有学历崇拜的毛病,但还是对这种顶尖名校感到真心的向往和憧憬,优美的环境,顶配的设施……从这里面出来的人的确没有可能不优秀。   严凛“嗯”了声,淡淡道,“是还不错。”   夏优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撇了撇嘴,几分开玩笑地问,“当初要你转学去B大,你很不情愿吧?”   严凛步子顿了顿,稍微思考了一下,语气很平地陈述事实,“没有。”   “骗人吧你就,”夏优像个没骨头的人一样往他胳膊上靠了靠,笑嘻嘻地说,“在我面前崇洋媚外也没关系的。”   “真没有,”严凛把他扶正,语气放得很软,好像很怕夏优不信,“相比这里我更喜欢B大,没有骗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夏优紧急打断,“好了好了,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信你还不行吗。”   严凛点点头,又说,“怎么想起问我这个?”   “没什么,”夏优不太好意思地偏了偏眼睛,“就是想到,如果你不转学,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吧?”他语气里染上了些许不自觉的落寞,“如果你没有去B大,我们大概一辈子不会认识的……”   严凛望着他略显惆怅的脸庞,突然有了想坦白心声的念头,但也仅是一闪而过罢了,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清自己十八岁的心事。   他深吸了口气,随之笃定地安慰了一句,“没有那么多如果。”   假设的条件并不成立,在第一次见到夏优之前,他也自认为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像个机器人一样严格执行父母的要求和指令,直到遇到夏优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制力在绝对吸引力面前多么不值一提。   那一天是真的很热,体育馆前人海茫茫,尽是来看开幕式的观众,严凛本来是不愿意参与这种场合的,但是父母今晚有要事要出席,而妹妹严潇不停地吵闹着要来观礼,无奈之下只好陪她出了门。   好在一路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应,严潇也很给面子地没有提太多无理要求,抱着一盒子吉祥物自娱自乐得很开心。   事情发生在安检口,严潇书包里被查出来一把玩具剪刀,纵然大小还不及拇指长,但还是被一丝不苟的志愿者扣下了。   女孩在家里被宠出一身公主病,万事万物皆没有不如意的时候,眼见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扣留,顿时大哭大闹起来,俨然有不进馆的架势。严凛并不会像父母一样惯着妹妹,漠然地要把她继续带进场馆。   八月的什海,又闷又热,尤其严凛还带着口罩和棒球帽,而严潇丝毫没有已经惹怒哥哥的自觉,不管不顾地赖在地上不肯走路。   严凛没功夫再同她讲道理,一只手把小女孩抱起来,耳朵自动屏蔽她冲破天的哭喊,步子越迈越快,眼看快要跨进场馆的一刻,身后追过来一位穿着制服的志愿者,拦在他面前,   那人两只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平了几口气才半抱怨半调侃地说,“这位朋友,你走路也太快了吧!”   这位志愿者为了追他,跑得太急,以至于领口的扣子开了两粒,白色的制服里光景一览无余。   “有什么事吗?”严凛迅速压平自己莫名急促和炙热的呼吸,把妹妹放到地上,客气地问道。   “喏,”夏优递过来刚被扣留的玩具剪刀,“我问了组长,她说这不算利器,可以带进场馆。”   严凛盯着他看了少时,想起来他是安检口的另一名志愿者,而自己的目光却再无法移开,僵硬地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好。   两个人在人山人海里僵持了几秒,看人家没抬手接的意思,夏优只好把剪刀送到真正的主人手里,又安慰说,“小朋友,不要哭了。”   这件事只是暑期生活的一个小插曲,那天之后没多久,全家又返回了美国,可严凛心里却有了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自我安慰时不再是因为纯粹的生理反应,大部分时候,仅仅是因为想起来一个气喘吁吁跑过来的男孩儿。   皮肤很白,锁骨下面有一颗黑色的痣,眼睛大而圆,鼻尖挺立、精致,嘴唇饱满红润,身上是很普通却让人无法忘却的洗衣粉的味道。   严凛从小被教育着成为一个理智的、情绪稳定的人,但没有人告诉他,无论再怎么学习,再怎么修炼,也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因为梦想学建筑,他中学时便开始练习美术,画画是他除去学习外唯一的娱乐,那个夏天过后,除了临摹经典的建筑群落外,他也会在稿纸上偷偷地画一画男孩儿。   直到某天,他进家里的画室时发现自己的画稿全部不见了,一出门母亲便忧心忡忡地告诉他父亲要找他谈话。   推开书房的门,父亲的表情很平静,桌面上放着一沓沓的手稿,威严自若的父亲正不经意地一张张翻看过去。   严凛站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前,觉得像是有一把剑悬在自己的头顶。   见他进来,父亲并没有对画稿做出任何评价,虚虚地合拢了一桌子的草稿,简洁直白地通知他,“严凛,我们要回国了,爸爸希望你能进入一个新的专业学习。”   严凛默然地点了两下头,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又退出了房间。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反抗什么,在一个没有能力、羽翼未丰的年纪,他不会做以卵击石的蠢事。   又过一年的秋天,严凛离开了S大的建筑学院,没有再进过画室,也没有再画过画。   转眼竟也过去了这么多年,严凛再看身边的人,偶尔也会觉得神奇,他们之间,任谁少走一步路都不会是今天的结果。   他很想告诉夏优的是,爱情并不存在那些所谓的“如果”,命中注定在一起的人不会甘愿被分离,兜兜转转、曲曲折折,他们总能找到对方。 第82章 番外3.0 Something Borrowed   这年夏优既加薪又升职,工作越来越忙碌,等再有时间去S大的时候,已经是严凛的毕业典礼了。   趁严凛和教授合影的机会,夏优也偷偷掏出来手机拍了张照,这几年,他无数次提出过给严凛照相的要求,全都被否决掉了,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为长辈在场,严凛不仅没捂住他的镜头,反而很配合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学校草坪往停车场走,夏优沉迷着欣赏手机里刚照的照片,路也不看,严凛一手牵着他,一边也低头看了一眼,破天荒地夸了一句,“还可以。”   夏优惊到瞳孔地震,张口结舌半天,半猜半问道:“毕业了心情这么好吗?”   能从自己喜欢的专业毕业的确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对于严凛而言,这还不至于让他“丧权辱国”,他笑了笑,瞬间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贴近身边人的耳朵,低声道,“那倒不是,奖励你昨晚的。”   夏优的脸“腾”一下热了,提起昨晚的一切就只有面红耳赤的份。   起先是严凛在衣帽间挑毕业典礼的衣服,他自告奋勇去当参谋,结果不知怎么两个人都没把控住,靠着柜门做了一次,然后一路做到客厅,做回卧室……就连洗澡时也没歇着,等好不容易停了欲/火,饿到去厨房煮面,还被按在料理台上又来了最后一次。   想到这些,夏优顿时有些哀怨地说,“严凛,你现在太不纯洁了。”   “是吗?”严凛丝毫不介意被批评,悠闲地抽过来夏优的手机,不经意地调出来删除的选项,拇指上上下下划动,淡淡道:“那我帮你把不纯洁的东西都删掉好了。”   “……”夏优被拿住命门,立刻败下阵来,认输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比天使还纯洁。”   恰好这时进来一封Ovenue的工作邮件,严凛也就顺势把手机还给了夏优,待夏优回完邮件,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车,而眼前也不是回家的路,便扭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开错了?”   严凛看他一眼,提醒道,“今天不是要去张宇扬家?”   “噢……对。”夏优卡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此事。   算起来,张宇扬搬来金山也有小半年了。年初时,他跳槽进了金山一家知名软件公司,工资高,福利待遇也好,最近刚开始放了个小长假,张宇扬准备带女朋友回国玩一趟,但正值暑期,出游的人多,很多宠物店的寄存服务都爆满,只好又来拜托他们。   虽然夏优仍不喜欢猫,但这点儿忙还是乐意帮的,让他颇为不爽的是,关于此事,张宇扬问的不是他,而是问的严凛。   张宇扬目前工作的公司和SEArch同在一座高新科技园,和严凛交流的机会和内容多,两人熟悉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真正让夏优挫败的是,自己在美国本就没什么好朋友,如今却貌似和严凛的关系更胜一筹了,他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比严凛差太多。   在他忧心的功夫,车子已经驶入了市郊的别墅区,尽管位置有些偏,但绿化和基础设施皆很完善。   因为金山在计算机方面的环境优势过于强大,搬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月,张宇扬当机立断,买房定居,他和女友的赚钱能力都很不错,不太费力地用这些年的积蓄交了首付。   车在一幢崭新的别墅前停下来,比张宇扬开门速度更快的是奔向严凛的Lily,严凛很喜欢它,一手抱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夏优看着这么温情的一幕,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道,“上月不是才见过?至不至于的。”   “Rachel呢?”夏优一进门才发现一层只有张宇扬一个人。   张宇扬“哦”了声,指指楼梯,“楼上打包行李呢,我这就喊她下来。”   “先不用。”夏优制止了他,敏锐地嗅到一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气,转头便看到餐厅里如同满汉全席般的一桌子美味佳肴,他略带惊讶地问向张宇扬,“这都是Rachel做的?”   张宇扬的女友Rachel是标准的ABC,和他在一起后才学会了正确使用筷子,夏优实在佩服她能做出来这么一桌丰盛菜肴。   张宇扬一手搭着夏优肩膀,乐道:“哪儿能啊,这我一人做的。”   夏优嘴长得更大了,遥想当年他们合租的时候,张宇扬连煮包方便面都要问他加水加到什么位置,不禁发自肺腑地表扬了一句,“扬哥牛/逼啊。”   张宇扬还未接话,一直抱着猫的严凛猛地抬眼看了过来,那眼神让夏优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可又想不清自己又是哪里得罪这人了。   三个人只沉默了一瞬,Rachel便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了,她热情地打完一圈招呼,风风火火地去端烤箱里刚做好的苹果派。   夏优一直觉得她的热情、直率很像某个人,但是他从来没正面问过张宇扬这个问题。   当年他是知道张宇扬追到了江飒,且两个人在一起了一段时间的。可最后毕业时二人还是和大部分跨国情侣一样分了手,江飒来他们家里哭过一场,不过鉴于他当时也处在和严凛分手的失魂落魄中,并没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   再后来旁敲侧击关心了张宇扬几句,对方都不怎么想多提的样子,夏优也就没再问过。   而今张宇扬已经开始和别人携手同居了。夏优有时会感慨时间从不等人,所有人都是向前进步着的,留在过去的便永远留在了过去。   张宇扬和Rachel回国的飞机定在傍晚,两人行李还没收拾完,因此夏优和严凛饭后并未多待就带着猫走了。   出了门,严凛把车钥匙递给夏优,语气平平道:“回去你开吧。”   夏优一愣,不明所以道,“为什么?”   严凛抱着怀里的猫,完全没有把它塞进笼子的意思,简短地解释了句:“我要抱猫。”   “……”夏优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摔上车门上了驾驶位。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进了家门在玄关处换鞋,严凛也刻意不碰到夏优半分,夏优神经再粗,也知道严凛是很不高兴了,主动问道:“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   夏优最怕他说这句,此刻头都大了,倒吸一口冷气,“我又惹着你了?”   严凛把猫放到地上,转过来盯了夏优一眼,却什么也不说。   问一次问两次,严凛都不说,夏优便懒得管了,反正气得又不是自己。   三层楼的房子,两个人想不碰面是太简单的事,夏优关在电脑房里打了一下午的游戏,严凛推门进来找他的时候,都是晚上七点了。   严凛站在房间门口,也不进来,“张宇扬的电话。”   夏优摘了头戴耳机,有点没听清,“你说什么?”   严凛不紧不慢,换了个称呼重复了一遍,“你哥的电话。”   面对夏优满脸的荒唐,严凛也不多阴阳怪气,把手机扔电脑桌上就出去了,夏优一头雾水地接起来才知道对面是张宇扬。   午餐时夏优给他推荐了一家机场内的纪念品店,很适合给国内的亲朋好友带礼物,张宇扬打电话来问具体位置,夏优大概和他讲了几分钟,通完电话,夏优又想起刚刚严凛对张宇扬那诡异的称呼,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严凛闹脾气的原因。   书房、卧室都找不到人,一层客厅也只有猫窝在沙发上睡觉,夏优想了想,继续向下走了一层。   地下室早被改造成了家庭影院,但近来两个人工作都忙,很少有时间凑在一起看一部电影了,想起这白白冷战过去的一下午,夏优在心里疯狂吐槽严凛的幼稚和不可理喻。   大屏幕里在放一部新上线的冒险动作片,夏优走过去把手机还给目不转睛盯着荧幕的人,严凛接过去后他也不走,站了好一阵子,严凛才开口道,“别挡着。”   夏优挺听话地坐到了他旁边,小声说,“你好小气。”   “看电影不挡屏幕是公民基本素质。”   “我没说这个。”   昏暗的影房里,严凛英挺的轮廓随着电影的光线而忽明忽隐,夏优抓住一秒空隙,看到他的喉结滚了滚。   “真因为这个生气啊?”夏优心里有数,却还是觉得很好笑,“我随口来的,你要想听,我也可以叫你声‘哥’。”   严凛稍微偏了下头,眼神落在夏优的脸上,示意夏优此刻便叫一声来听听。   夏优张了张嘴,字到嘴边,才觉得实在喊不出口,别扭道:“你比我小,我怎么喊你哥啊?”   严凛一言不发把头又转了回去,眼睛放在屏幕上,心里又不知道再想什么。夏优不喜欢他这样,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不是说不能叫……就……这种事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嘛,我平时又不会动不动喊谁哥。”   严凛看也看不看他,脸冷得厉害,问他,“那什么对你来说算合适的‘时机’。”   夏优没想到严凛会追问,这字眼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称谓,没那么多感情/色彩,他看了看严凛那张板着的扑克脸,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说了半天,人家根本没有和好的意思嘛,起身便要走,谁知道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被人拖着手腕坐下。   更确切些来说,是躺下。   严凛以绝对的体型优势压制着他,隔着裤子,两人的性/器碰在一起,碰着碰着都鼓起来一包。   夏优很瘦,牛仔裤系了皮带还是有一段空余,恰好够严凛将手伸进去,手掌把玩着底/裤里稍稍抬头的部分,那里马上动情地吐出来不少液体,严凛用指腹摩擦过顶端的小孔,夏优全身都跟着发颤,又痒又酥,难耐地要去解腰间的皮带。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严凛另一只手已伸进他的衣服里,揉搓在他的腰窝附近,夏优只觉得在双重作用下,脊椎骨像通了电一样,没两下就抖着想/射了。   像玩具一样被严凛把玩着,夏优其实什么都决定不了,他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坚持到已经胀得发疼了,偏偏严凛还不肯给他个痛快,坏心眼地捏了捏他的上部,又忽然堵住了出口,夏优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呻吟,蹬着腿说,“让我出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严凛想要什么,可他也是真的开口喊不出一个“哥”字,他伸手去抱严凛的腰,找到严凛的嘴唇,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是讨好也是求饶。   严凛不知道是良心发现了,还是被他短暂取悦到了,一边迎合着亲吻,一边移开拇指,力度不大地握了握茎身,夏优脑子中白光一闪,等也等不到下一秒便泄了出来。   内裤里又湿又黏,他却已经失去了自理的能力,陷在高/潮后的余温里,气都喘不顺,刺目的灯光陡然亮起,竟然是严凛用遥控器开了电影室的大灯。   夏优毫无防备地看到自己的裤子裆部慢慢洇出一片湿痕,就像,就像……他想不下去,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挡住了光,挡住了眼前令人羞赧的一切。   严凛不忘提醒他,“你裤子湿了。”   夏优挡着眼睛,气得踹了他一脚,“滚!”   严凛不动声色地把他的皮带解了,缓缓褪下裤子,牛仔裤里面可怜兮兮的,夏优忍得太狠,严凛勾下他内裤的时候,又被猝不及防地射了一手。   眼看身下的人小腹抽动,嘴角耷拉着,严凛意外道:“你……”   他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可他还是无法就此善罢甘休。   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这种小事这么上纲上线,但是听见夏优喊别人“哥”,他像是被什么刺激了,那种情绪甚至在嫉妒之上,他说不出具体原因,只想想夏优或许也能对他喊出这个称呼,就浑身舒爽,肾上腺素飙升。他一直很在乎自己比夏优年龄小的事情,所以听到夏优说“喊不出口”时,今天这事就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严凛把手上的液体抹到夏优后面的入口,两人昨晚做了很久,后面还是软软的,没费多大力气又顺从地张开了。   严凛埋进去一个头,往上顶了顶,夏优可能想抱着他,但是放不下来手面对他,哑着嗓子说,“你先把灯关了……”   严凛亲了亲他的嘴唇,拿过遥控器把灯关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入夜般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屏幕上的电影,夏优这才肯放下胳膊,抱着严凛的后背,报复般地又抓又挠。   严凛今天硬得格外难受,放进去顶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一星半点出来的感觉,反而夏优又不自觉地射了两次。   夏优觉得严凛绝对是疯了,动作片里直升机轰炸的声音都盖不过他往自己身上撞的声响,一部电影播到快结束,严凛也没有能放过自己的意思。   而他已经全射/空了,整/根性/器一抽一抽地发疼,提醒他已经精尽,再下一步就要人亡。   “你快一点啊。”夏优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停下来,蹭着沙发柔软的地方往上躲,试图把严凛逼出去。   被严凛发现了意图,握着他的腰就往自己的胯上一撞,夏优头皮发麻,再也受不了了,也不管丢不丢人,哭喊着求饶,“哥,哥,哥!”   严凛听见了也好像是没听见,内心没有波动,下/身的器官像无情的打桩机器在夏优的身体里穿行。   夏优简直崩溃,“我都喊你三声哥了,你还要怎么样?!”   严凛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只觉得还不够,他心里的欲/望一刻没有被填平,他一刻不会放过夏优。   夏优只好换着花样地喊,“严哥,凛哥,严凛哥哥?”   喊到最后一声,严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心跟着生/殖/器一起跳了跳,哑声道,“再喊。”   “严凛哥哥,”夏优挣扎了一下,彻底没力气了,喃喃道,“哥哥……”   被满足的快感把严凛彻底吞噬,他甚至来不及从夏优身体里退出来,如柱般喷薄而出的液体打满了夏优的肠/壁,整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夏优已经噎得说不出太多话,带着哭腔骂道:“你他妈变态……”   ·   张宇扬回金山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他来两人的家里取猫,一看到夏优就“啧啧”两声,揶揄道,“看你脸色发青,纵欲过度了吧?”   夏优没力气和他斗嘴,那天悲惨的电影房/事件后,严凛从此把这当成了床上的必备功课,假若夏优不顺着他的心意喊,他就变着花样折腾人,现在夏优想都不会想反抗,反正一回生二回熟,渐渐他自己主动喊了就是。   可昨晚严凛竟然提出了更变态、更令人发指的称呼,夏优宁死不屈到最后,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严凛才胯下留情,勉强放他一马。   此刻面对张宇扬的揶揄,他反驳不出来什么,只得恶狠狠地说,“赶紧把你家猫抱走!”   张宇扬抱起Lily,摸了两把,漫不经心地说,“哦,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量个衣服尺寸。”   “干嘛?”夏优一阵莫名其妙。   “我和Rachel准备秋天结婚,请你当伴郎。”张宇扬看了一眼夏优,半开玩笑道,“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你?要结婚?!”夏优瞪得眼睛都要出眶。   “对,”张宇扬吊儿郎当的语气根本不像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这次回国也是为了见见我家里人。”他逗了两下猫,又补充说,“我爸妈都挺喜欢Rachel的。”   夏优还是满脸不可置信,“怎么这么突然?”   这会轮到张宇扬匪夷所思,“这有什么突然?我明年年初也28了。”   “28太早了吧!”   张宇扬笑了笑,忽然意味深长起来,“合适的人,不分早晚。”   夏优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劝他再考虑考虑,而对方已经把目光放在了他身后,扬了扬下巴,简单打了个招呼,“Hi,严凛。”   严凛点了个头,话也没说,径自打开了放在一旁的宠物包,往里放了个东西。   “这什么?”张宇扬问。   严凛声音如常,“Lily的玩具,它找了好几天没找到。”他和人类解释完,又去勾了勾小猫下巴,换了种无比柔和的语气同它讲话,“帮你找到了。”   张宇扬咽了咽口水,看向夏优,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要这么恨我的猫。”   夏优的心情加倍复杂,不过自然不是因为严凛对猫有多好。   他不确定自己和张宇扬的对话被严凛听见多少,这话题对他们来说太过沉重,太有负担,所以从来不会放在台面上来讲。   严凛曾经说过会等他,可夏优心里却因此而更焦虑,毕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乐意结婚的一天,如果严凛等不来这一天的话,那么他会不会后悔?   直到张宇扬走后很久,夏优还是在想这件事。   吃晚饭时,头也不敢抬,生怕和严凛对视上,一餐饭吃完,又慌慌张张地收拾餐具,随着一个盘子落地的清脆声响,身后的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夏优敏感地问。   “我笑你胆子小,”严凛一语中的,“别人结婚,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夏优几乎一听到“结婚”,心就往下沉,何况这两个字从严凛嘴里说出来。   严凛看出他的担忧,从背后抱住他安抚道,“你不用紧张,我说过,我可以等你的。”   夏优闭上了眼睛,一遍遍想就这么过去算了。   严凛抱了他很久,他也想了很久,他想他还是不能再若无其事地隐瞒,这对严凛太不公平。   “我不要你等,”夏优转过身,清楚地看到严凛眼神中闪过的惊喜,不可否认地,他也在这一秒犹豫了,如果当时足够的天时地利人和,他或许就这样答应了下去。   可还是什么东西不对,他说服不了自己,心中错根盘结着的自我意识像藤蔓一样捆绑着他,他如何挣脱也逃不出来,只把他禁锢得越来越死。   他逐渐放弃了挣扎,垂下眼眸,用最轻最低的音量说,“这不是等待就会有结果的事情。”   和以往很多次的吵架都不同,那些时候,夏优常常专挑最扎人的话往外说,可今天,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去软化,想委婉。   然而,残忍的话无论经过多少伪装依然具备一刀见血的能力。   严凛的脸一瞬间僵了,搂着夏优的手滑下去,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终究什么也没说,回身走掉了。   夏优看着他上楼梯的背影,第一次因为说真心话而内疚,心脏像在被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疼到麻木,可再痛苦,他也好像没办法不说这些话,他可以做个无耻的骗子,可是不愿意严凛做那个可怜的傻子。   这天晚上,他逃避似地睡在了次卧,而严凛也没有来找他,两个人分隔在两层,却默契地谁也没睡着。 第83章 番外4.0 Something Blue上   第二天,严凛很早就出门了,这两天公司的事情很多,再有一个是,他也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夏优。   他们像对立的两座堡垒,有过很多次两败俱伤的经历,但到下一次,仍是谁也不肯让步,不肯先低头求和。   祸不单行,这天他运气格外不顺,开完一天会,回家的路上去加了趟油,却因为汽油的质量问题导致金贵的车子罢工,前脚刚和拖车公司通完电话,后脚又接到了夏优的电话。   他看着屏幕,一时心烦,等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没接起来。   他不接夏优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有印象的一次还是在什海的那个酒店,当时年轻,也的确是被气到没办法,可现在……他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像在逃避,他觉得和夏优在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肯迈出最后一步呢?   他打车回了家,家里的灯是亮的,朝光源最耀眼处看了看,夏优正在做饭,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隔着整间客厅的距离,没有说一句话。   严凛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上楼洗个澡换个衣服,身上这一股汽油味道可不好闻。   谁知道刚走到楼梯口,厨房里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叫痛声。   严凛即刻变了脚下的方向,往厨房走去,尽力维持着语气中的平静,“怎么了?”   夏优把手指放到水龙头下,讪讪道:“不小心切着手了。”   严凛没再往他那边走,去柜子里拿了创可贴才重新过去。   “谢谢。”夏优接过去,撕开,再缠到自己手指上。   严凛看了看餐桌上已经摆着的几个菜,微微皱眉道:“这么多菜也够了。”   “最后一个,很快好了。”夏优坚持着继续切案板上的番茄,空旷的房间里又徒留切菜的哐哐声响。   严凛站在他背后看了一会儿,看他把番茄切完才再次上楼。   夏优不喜欢香水的味道,因此几年前家里就不再购入香水,严凛彻底把这顽固的汽油味洗掉用了很久,再下楼的时候,竟发现夏优又把餐桌上的饭都盖上了保鲜膜,准备放进冰箱,看到他下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严凛走到餐桌前,看到满桌动也没动的菜品,语气不自觉地变冷,“做了不吃?又打算都倒了吗。”   “以为你吃过了……”夏优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手指头把手里的保鲜膜扣出了一个洞也无知无觉。   “我吃过了所以你也不准备吃了吗?”   夏优不说话了,过了片刻,严凛把一张张保鲜膜撕开,又盛了两碗饭过来,没什么感情地说:“吃饭。”   拿起筷子,看着一桌的菜,严凛叹了口气,忍不住问,“做这么多?”   “嗯,”夏优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潇潇说晚上要来。”他顿了顿又道:“我给你打电话来着,你没接。”   严潇在去年来金山上了一所私立的女子高中,偶尔会到家里玩,总抱怨学校的饭不合胃口,夏优就会多给她做些菜。   “没看手机。”严凛撒了个不太高明的谎,环视四周,转移话题般问道,“她人呢?”   “刚刚来完电话,说临时要去个同学的party,今天先不回家了。”夏优平静地说。   严凛莫名地怒上心头,“啪”一声放下筷子,难掩火气道,“她做事有数没数,没确定的事情就和人说?”   严凛出生时,父亲已快40,再等到严潇,更是老来得女,从小宝贝得不行,通过严潇,严凛看到了很多没见过的父亲的慈爱的一面,但也正是父亲这样的娇惯,严潇在进入青春期后格外叛逆,经常做一些在严凛看来十分出格的事情。   再不满,他也没有横加管教过。对于翘课、夜不归校这样的事,他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他也明白,严潇生来的使命或许就是享受人生。   可这也不代表她可以随意给别人带来麻烦,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尤其她今天是让夏优做了这么一桌子菜又临时放人鸽子。   严凛平息不下怒火,拿起手机便打算好好教训妹妹一顿。   “你干什么?”夏优像是被他的动作吓一跳。   “给她打电话。”严凛的手指在通讯录里迅速找着严潇的电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严潇觉察到哥哥对自己的失望和放任自流,她联系的人变成了好说话的小夏哥哥,亲兄妹间很久没有单独交流过了,不要说通电话,偶尔严潇来家里玩,也常常只和夏优聊天。   夏优看严凛这样也急了,不管在不在冷战,从严凛手里抽过来手机,制止道:“你别这样,她本来就害怕你。”   “她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害怕我?”   夏优帮严潇辩解道:“小孩儿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再说,她现在也不翘课了,今天是假期才出去玩一回,答应我晚上会按时回学校的。”   “小孩儿?”严凛抓着夏优的话不放,态度不好地反问道,“16岁还是小孩儿吗?”   “……”夏优措辞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要管她太严了。”   在夏优看来,严潇并没做什么太过火的事情,他自己的高中时代也是这么过来的,又不是所有小孩都要遵循精英教育,况且严潇有随心所欲生活的资本。   而对于被严潇放鸽子,夏优也是真的不生气,借着这个机会,能和严凛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觉得这样破冰很好、很自然,心里感激严潇还来不及。   但严凛看夏优自己都无所谓,心里更是火大,明明是为他不平,结果又变成自己爱管教人。   两人相顾无言,都低头默默吃饭,严凛随便地夹了一筷子番茄炒鸡蛋,咽下去才发现味道不对,脱口而出道:“怎么放的盐?”   问出口又马上自己知道了答案,毕竟是做给严潇的——而严潇只吃咸的。   事实上自己也是。在遇到夏优之前,无论是家里的保姆还是母亲心血来潮做顿饭,都只会做放盐的番茄炒鸡蛋。   但是遇到了夏优,因为夏优的口味和做法,他开始试着接受另一种口味,另一种做法,久而久之,味蕾形成了记忆,现下反而是觉得咸味奇怪了。   三四年的习惯打败了过去二十几年的习惯,严凛认为习惯可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东西。   夏优未说话,严凛又自我妥协地说了句:“算了,放盐就放盐吧。”   他心里很清楚,即使今天这盘菜做成咸的、酸的,抑或是苦的、辣的,只要是对方做的,他都能说服自己吃下去。   严凛开始对自己这种无条件的迁就而感到烦躁。   “今天很忙吗?”夏优像是没话找话地问。   SEArch最近收购某爆款游戏的消息是天天登报的,而且那部游戏夏优自己也打得火热。   看对面的人那一脸一无所知的单纯样子,严凛再次被拱起了一阵火,“忙”,他冷冷地用一个字终结了对话。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也没再交流,严凛一个人在房间拿着手里的平板电脑看收购案的资料,明天还有关于收购的最后一场会议,不过他不是还需要准备,是需要些东西来陪伴他进入睡眠。   习惯了有人躺在身边,就不会再习惯一个人躺着。这几年两个人可以说是一天一晚都没有分开过,就连回国时也住在一起的。   第一年圣诞假回什海,两人还要各自做做样子回家住,后来见过父母后,便肆无忌惮地整天厮混到一起去。   夏优的父母很开明,再加之严凛身上有种让长辈喜欢和信任的气质,并不需要额外做什么便得到了认可和支持。   真正让严凛认为难得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从某一天起,她逐渐接受了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屡次提出来想再见夏优一面。去年圣诞也见了一面,大大出乎严凛意料的是,母亲的态度很温和,一点没有当年软硬兼施逼他们分手的样子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诧异,知道母亲的接纳有多么不容易。   严母过去总担心能否为儿子找到个品行和相貌都配得上的闺秀,退一万步讲,就算严凛执意要找个男人,也该是个各方面都端端正正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夏优这种,实在想不通这男孩是有什么好的地方,性格嘛,天天让儿子也跟着情绪不稳定,甚至要闹到医院去。长相上是还不错,但她又认为夏优作为男孩子,不够刚强,一看就是个吃不了苦头的做派。   她拆散无果,只好去请求严凛父亲帮忙,谁知丈夫也劝她,“随他们去吧!”   她愣了愣,随即伤心起来:“你心里只在乎钱,从来不会心疼孩子!”   严父沉思片刻,反问她,“那你又希望严凛过成什么样?”   她自然希望严凛过得开心、舒服。作为母亲,她很有自己的私心,心里认为严凛找的人必须是个能知冷知热的,会照顾人的。不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绝不能是这种需要严凛反过来来催着加衣服,哄着吃饭的。   前头几年,严凛回过国一阵,回家里吃饭,她打沙发后边过去,正看到儿子在看另一个半球的天气预报,再下一秒,便看到他切到聊天界面发过去一句,“要降温了,多穿。”   她不做声地站了一会儿,聊天记录放眼望去尽是儿子说的多,对方回个表情包或者什么奇怪的标点,她当时那脸色难看极了,只觉得这个夏优是不知好歹、不懂礼数到了极点。那会儿趁着严凛回国帮他爸爸做事,好不容易留着在家里过了次生日,也是拎着行李箱进门,吃完晚饭又紧巴巴地上了机场。   她不如意的地方太多太多,可架不住严凛正着迷似地喜欢,她也并不是放弃拆散,只是想着这一对儿绝对坚持不了太久,直到某天很偶然地在收拾书房时发现一沓画稿,上面的人她一看要皱眉,看到落款的时间却让她一时慌张和震惊,逐渐明白过来丈夫能比自己看得宽阔的原因。   她自认为自己把严凛培养地很好,可是不知道她的儿子从很久前就在为他们的家庭做出牺牲。   喜欢了这么多年,严凛自己都在乐此不疲,她横插几脚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她从此也不再去管,转念想想,或许丈夫说得是对的,放手也是一种爱,既然是儿子偏要选择的日子,那便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   “笃笃”,一道弱弱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严凛的恍惚,他放下平板,淡声道:“进。”   夏优穿着睡衣迈过门槛,进了房也不说话,直接躺进了床里。严凛虽是一个人睡,但是也没有占据一整张床,靠在他原本的那一边,他不习惯一个人睡双人床了,又或者说,他保留着夏优的位置,以防他回来没地方躺,譬如此时此刻。   其实对于昨天夏优的话,他倒也谈不上生气,充其量是郁闷。他当然不会逼迫夏优结婚,他们又不赶时间,不用考虑时间和年龄,30岁,40岁,50岁……任何一个数字问题都不大,他烦闷的点在于夏优连机会都不给他就扼杀了一切,这是不是过于狠心了一点?   严凛盯着已经熄了光的平板电脑生闷气,刚要再次按开,却被夏优抱住了腰,听到他小声地说:“我困了。”   严凛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下平板,又关了灯。   第二天一早,夏优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今天是工作日,他也要去上班,一边失望,一边趿拉着拖鞋去了卧室里的卫生间洗漱。   谁知一推门便看到严凛站在镜子前带隐形眼镜。   “不好意思。”夏优退了出来,想了想又再次推门进去,走到严凛旁边,向他提供必要的援助:“我帮你吧。”   严凛能学会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而带隐形眼镜就在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之中,每次都是夏优帮他的,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夏优知道他今天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夏优比严凛矮了快半个头,需要严凛靠坐在身后的洗手池上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和角度。   “不要总眨眼睛!”在浪费了两个镜片后,夏优终于忍不住指责了他一句。   “不戴了。”严凛这人接受不了批评,立即准备站起来。   “坐下。”夏优不容置疑地又把他按回来。   严凛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知道自己戴不进去就别想走掉了,夏优是那种要做一件事便一定要做成的人。   严凛有时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先一步喜欢夏优还能不能被他猛烈的攻势所吸引,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他坚持不过夏优,如果爱情是博弈,那他必然是一名手下败将,因为他甚至比夏优本人更享受那份不顾一切的固执。   想说的话不管不顾就出口,不想说的话刀架上脖子也不会说;想做的事说做就做,而不想做的事情即使只用动一动手指也绝不去做。   在B大时,周围的朋友常骂夏优这样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严凛知道自己偏爱的正是这份“无分寸感”,他从不会因为自己是谁谁的儿子还是某某公司的执行官而改变交流方式,同样地,严凛也可以在他面前展现坦诚的、偏执的、幼稚的、不完美的一面,是夏优让他变得真实,或者是,夏优给了他下降的空间。   他渐渐连闷气也散去了,如果夏优学会说几句违背内心的话,那么他也不是夏优了。对于婚姻这个问题,也只是形式罢了,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状态,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大约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还会吵架,但是吵架也不会停止相爱,他无法和夏优有隔夜的怨怼,而夏优也是。   两个人错过了一些时间,又抓住了更多,如若要他去想一个人陪自己到最后,那么这个人只能是眼前的人。   在他放空的十秒里,夏优拍了拍手,笑道:“戴好了。”   PS:最后一章了,实在很长,不想拆开也得拆开发了 第84章 番外4.0 Something Blue 下   张宇扬的婚期定在十月初,九月中旬,夏优应约去了婚纱店量伴郎服的尺寸。   他进门时,Rachel在挑婚纱,不知是不是也和当年的杨璐一样致力于把自己塞进最小码的婚纱,夏优发现她身材消瘦不少,连带着面色也远不如之前红润,属于加州的健康肤色变得苍白,活像朵枯萎的花。   夏优和她打了个招呼,进了里间找到张宇扬,等两人量完尺寸,张宇扬立马心急火燎地拿回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丝绒盒子,夏优看他猴急的动作也笑了,撞了撞他的肩,打趣道:“呦,几克拉的啊?”   张宇扬不作声,一手却已把盒子打开了,里面璀璨夺目的一颗钻戒几乎能把人闪瞎。   夏优不由地傻了,想起自己上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钻戒还是在杨璐手上,人家可是实打实嫁了个庄园地主,而张宇扬……?   “你疯了?”夏优简直匪夷所思,“这得多少钱?”   张宇扬神色如常地报了个数字,夏优直接惊得讲不出话,半天后才吐槽,“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烧包。”   张宇扬没反驳,把戒指盒小心翼翼地揣回口袋,转头又问夏优,“怎么样,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打算今晚上就送给她。”   “我的建议是赶紧退了。”夏优难得理智,向张宇扬发难:“你花这么大一笔钱买个装饰品,想过以后的日子吗?房贷、车贷……你们要有了小孩呢?花钱的地方更多。我知道你想对人家好,可也不是通过这种冤大头的钱来表示,等你以后有了更强的经济实力,大可以每年买一颗,不是现在孤注一掷地在这儿装大款。”   张宇扬一直是个朴实简单的理工男,而Rachel也绝不是物质的女生,夏优实在困惑他为何会如此冲动地消费。   “没你说的那么复杂,我们又不打算要孩子。”张宇扬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夏优大吃一惊,“不要孩子,可以省一大笔开销,房贷的话,我每个月的工资可以cover,家里也给了我一笔钱,足够日常支出了。”   “不要孩子?”夏优更不知所以然了,在他的记忆里,张宇扬是个极其传统的北方男人。   “你实话说,你是真的张宇扬吗?”夏优憋了半天,才问出这一句。   “我当然是,”张宇扬似乎没有和夏优玩笑的心情,笃定且严肃地说:“我们说好了要做丁克。”   “……”夏优一时还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张宇扬还想再说什么,新娘那边的帘子忽然拉开,Rachel从试衣间里出来,她款款几步走到两人面前转了个圈,有点没自信地问自己的未婚夫:“好看吗?”   夏优觉得这两口子今日都够怪的,平时Rachel是个很大方自信的女生,怎么也变得那么拘谨了。   “很漂亮。”张宇扬夸赞道,站起身抱了抱面前的新娘。   Rachel笑得很开心,说,“那我再去试一套。”   张宇扬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道:“去吧。”   随着Rachel朝反方向走,夏优清晰地看到她后背的骨头都凸了出来,拉链上沿还要用几枚夹子别住,他皱了皱眉,还是跟张宇扬说了句,“你老婆有点瘦过头了吧。”   他也是看到这一幕才知道过度的消瘦是件多么令人担忧的事情,而自己也曾有过比这还夸张的时候,怪不得当时严凛会那么生气。   张宇扬半晌不吱声,待夏优再去看他时却已是眼眶通红了。   夏优瞬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有些不确定地问,“出去抽根烟吗?”   两人站在吸烟区,张宇扬点了支烟,抽了几口,还是憋不住哭了,认识这么些年,夏优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眼泪。   “Rachel,”他哽咽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痛苦道:“这儿……长了肌瘤。”   夏优并非完全的医学白痴,他母亲是妇科专家,从小听也听说过很多病例,只呆了几秒,便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随即宽慰道:“这挺常见的,我帮你问问我妈,这边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治的。”   张宇扬把眼睛捂上,泪水却不受控地从他的指缝间流下,他缓缓道:“去找过阿姨了,恶性的。”   夏优傻眼,低下了头,“什么时候……”   “就回国玩的那几天,正好在什海,她说肚子疼。”张宇扬抽完了一根烟,又点上了第二根。   两人皆沉默着,夏优把手搭上他的肩头,不知道再说什么能安慰到他,人生老病死,皆是上天注定,有时候什么都没做错,就要被罚出局。   张宇扬深吸了两口烟,吐出烟圈,在云雾缭绕中自言自语:“切了就好了,切了就没事了……婚礼完就带她去切。”   “你……”夏优听他这样讲,忍不住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她结婚的吗?”   他知道自己问得很逾越,甚至他并不是问给自己的,他是希望张宇扬能看清自己的心。   张宇扬擤了擤鼻子,“这重要吗?”   “重要。”夏优无比肯定,“你要为你自己的人生考虑,你现在选择做了‘好人’,如果以后后悔呢?我们谁都没办法保证几年后还是不是今天这个想法。你要结婚,首先考虑的问题是爱不爱,不是把这当成你道德上的义务与责任,如果你是出于责任才娶她,你觉得她会开心吗?”   张宇扬摇了摇头,“你错了!爱和责任不是比较关系,是并列关系,你爱一个人,自然而然会想给她承诺。”   他接着对夏优道:“爱的范围太广阔,我对Rachel也不仅仅只是爱情。我不是菩萨,我有自己的衡量。我渴望找的结婚对象是一个可以和我一起面对人生的队友,而Rachel就是这个正确的人。实话说,这些年没有她陪在身边,我早回国了…我们之间就算失去爱情,也是彼此最亲密的朋友,我承认我也觉得有自己的后代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是人生本来就是不完整的,我不想纠结那么多了,人不能什么都想要。”   一席话听完,夏优静了片刻,有被震撼,也有被打动,还有他开始思索自己和严凛的感情,假如张宇扬说的是对的,爱等于责任,那这些年里严凛是不是一直默默让步、等待、说服自己理解夏优另类的恋爱方式呢?   夏优发现,当想起严凛可能会伤心时,自己会加倍地沉闷,而这样的沉闷,使他逐渐动摇。   张宇扬看起来也没回屋的意思,他点燃了第三根烟,将问题抛给夏优,“你呢?你和严凛……打算一直这样?”   “这样是哪样?”夏优冷不丁被问到,有些退避三舍,含糊其辞地说,“我们还能哪样?”   张宇扬耸了耸肩,没什么避讳:“你说呢?去年不是就合法了吗。”   夏优回答不出,他只好重复了张宇扬方才的一句,“这重要吗?”   张宇扬并未正面回答,许久后沉声问他,“你知道Rachel拿到确诊报告时和我说什么吗?”   夏优摇头,张宇扬望着他,熄灭了今日最后一支烟,很轻地讲出一句话:“她说等她做手术的那天,她希望签字的那个人能是我。”   ·   回家的一路上,夏优已不止是失魂落魄,他控制不住地去假设一些不好的事情,当灾难真的来临时,他和严凛又能以怎样的身份陪在对方身边呢?   到家时,正值晚饭的点儿,桌子上摆好了刚到的外卖,严凛打开了袋子,香气四溢,虽然他厨艺不精,但点餐的水准一流,从不会踩雷。   夏优很久前就没再看过外卖软件了,他允许了由严凛来接管自己生活的很大一部分,所以当他假想自己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时,那个能起决定作用的人选只有严凛一个。   入夜时分,夏优面对着孤单的墙壁,难眠,不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呼之欲出,他只好转身去看严凛沉静的睡容,在他英俊的眉眼中寻找安慰,夜深人静中,他的内心前所未有地松动了,他轻轻地用指尖划过身边人的面颊,考虑自己是否该给他这个权利。   严凛睡眠很浅,一碰就睁开了眼睛,捉住夏优的手,“不睡觉想干什么?”   “你能答应我件事吗?”夏优被抓包,反倒光明坦荡起来。   “说。”   夏优往他身上凑了凑,“你答应我比我晚死。”   严凛不悦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   “突然想到了嘛,”夏优不甘心地追问:“你先说答不答应我?”   夏优希望自己到死之前的一刻,还是可以有严凛在身边的,有他在,可以放心很多事,也不至于太害怕病痛和死亡。   “我不答应你。”严凛想也没想,没什么商量余地地说。   夏优有些着急,朝他怀里拱了拱,“为什么?”   大概是睡得迷蒙,严凛也没有感到太难启齿,闭着眼说出自己幼稚又荒唐的理由:“我先死,先投胎,下辈子一定比你出生早!”   ·   张宇扬的婚礼定在了中午,夏优一早便到了,但似乎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中途去帮着登记了一趟客人们赠送的礼物,除此外,他就和严凛四处走走逛逛。   十月的秋天,是金山最漂亮的时节,夏优踩在落叶上,听那咯吱咯吱的声响,会有种回到家乡的错觉,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体会过什海的秋天了,世界上美丽的景色有很多,可在他心里,没有一个地方能与什海的秋相提并论。   天朗气清,蓝得没有一丝杂质,遍野的金橙色为城市镀了层光。上学骑车时扬起的风不疾不徐,不凛冽也不燥热,纤尘不染的街面令人一天都跟着精神通透,再等到放学回家,那条路上又伴着规律整齐的鸽哨……   夏优短暂地闭上眼,试着回想起那盘旋在天空中的呼啸声,而等到他再睁眼时,面前出现了一个十分意外的人,江飒。   她背了个很大logo的名牌包,头发是酒红色的大波浪,脸上却是素面朝天,她冲夏优急奔而来,抓着他胳膊便问,“张宇扬呢?”   夏优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笑嘻嘻地说,“您先松开我再说话。”   江飒不放手,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活生生逼问的架势,“他人在哪儿?”   夏优觉察出一丝不妙,看了眼旁边的严凛,对他道,“我带我朋友去找人,你进礼堂等我。”   严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不情愿却也点头了。   “今天才到?”夏优带江飒往地下室走,一面说,“温笛他们前几天就来了。”   江飒眼睛里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她一进房间,便把昂贵的包包甩到沙发上,怒声道,“他根本没告诉我!我办了加急签才赶过来。”   “没告诉你?”夏优心里有数,却装作无知,“那你来干什么的?”   江飒闭着眼,舒了口气才说,“我有话和他说。”   夏优笑了:“电话不能说,短信不能说,非要当面说吗?”   江飒敏锐地睁开眼,“关你屁事儿。”她焦躁地看了看四周,“张宇扬呢?”   “别急,我给他发短信了,他一会儿就过来找我们。”夏优摇了摇自己的手机,转身合上了地下室的门,他在看到江飒这幅模样时,心中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他也不知道今天自己能不能最小程度地挽救一场悲剧。   又过了十分钟,江飒还没等到张宇扬,坐不住地起身,“他怎么还不来?”   她频频看手机,突然发现已是一格信号都没有了。   “夏优!”江飒死死盯住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你敢骗我?”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找他。”夏优并不看她,把目光聚焦在房间墙壁上的钟表,暗暗期盼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最好直接快进到婚礼结束。   江飒气得说不出话,狠命推了他一把,跑去门口开门,但门是密码锁,她没有密码,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你放我出去!”江飒瞬间崩溃地哭了,“我只是……只是想跟他说几句祝福的话。”   “这一屋子都是大家送他们的礼物,你可以尽情地说,我帮你传达,再不济,”夏优指了指天花板,“还有摄像头。”   江飒怒极:“你算老几?凭什么拦我?”   “你自己觉得做这种事合适吗?”夏优无奈地问回她,“不会在娱乐圈待久了,分不清生活和电视剧吧?”   江飒回国后做了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手上带的也都是叫得上名号的艺人,一向被捧得很高,乍然听夏优这样讽刺她,顿时尖酸起来,骂道:“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今天和别人结婚的是严凛,你早冲台上去了!和我扯什么合不合适的淡?”   夏优不否认,只道:“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不会在过去三年什么都不做,然后专挑人家结婚的那天跑去捣乱。”   江飒脸红一阵白一阵,却还是觉得自己委屈,恨恨道:“凭什么要我先找他,我什么样的人找不到?!”   “那你今天来干吗?”   “我……”江飒泄了气,看了看表,也知道没时间了,收敛了她的大小姐脾气,恳求道,“夏优,算我求求你,让我去见他一面吧,我保证,我说完就走。”   “你保证什么?你自己走,还是把张宇扬也带走?”   夏优是犹豫的,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两位朋友都能得偿所爱,而另一方面,他不敢去想江飒去了现场,会发生什么。   有了那日的对话,他比谁都明白,到今天张宇扬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他不确定江飒今天来是出于爱情、占有欲还是其他别的,但他可以确定这两个人如果从这里跑出去,往后余生,都将带着负罪的枷锁。   “江飒,”夏优把哭成泪人的江飒从地上拽起来,温声问:“你们为什么分开?”   江飒止不住抽泣:“我让他和我一起回国,去我爸爸的公司,他不愿意……”   原来如此,夏优对这个答案产生些许恻隐之心,他当年也险些因为工作的事情和严凛决裂,冥冥中,他带入了自己的视角,遗憾道:“……那你可以陪他来加州啊,你知道吗,他现在能给你不亚于你爸给你的生活。”   江飒斜着眼瞥了一眼夏优,旋即咄咄逼人起来,“凭什么要我牺牲我本来的生活陪他?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知道他是会成功还是失败?我凭什么拿我的青春去赌?如果张宇扬真的有那么爱我,他为什么不能和我回国?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了我进我爸公司又怎么了?!他把他的自尊、脸面看得比我重要,我凭什么还要等他、找他?我江飒从来不是那种犯贱的人!”   面对她一连串的“凭什么”、“为什么”,夏优反驳不了,半晌后仍是那句话,“那你今天来干什么?”   江飒再度哽咽住,别过脸去,“我不知道。”   “我也有谈过别的男朋友,条件比他好的,对我比他好的,可是,可是只有张宇扬是不一样的,我想……我是爱他吧!”江飒艰难地说。   “江飒,”夏优直觉自己今天并没做错,“爱情不需要参照物,你连爱谁都要做三年的比较才能得出结论吗?因为找不到更合拍的人才来搅乱他这么重要的日子,是不是太自私?”   江飒听不进道理,更不领情,她推了夏优一把道:“你最没资格说我自私!”   “我是也很自私,”夏优大方承认“可是我没有放弃过我喜欢的人,我会为了他改变,如果你一直要求别人理所当然地为你付出所有,那你永远找不到合适的人。”   他说得脸热,也知道自己这是劝江飒的话,他哪里有改变多少?严凛最想要的东西,他迟迟没给出答复,可他也很庆幸,他和严凛之间从来没有位置能挤进来第三个人,他们不需要比较和选择,永远只有对方。   江飒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不屑道:“轮不着你来指点我,你没权利对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做判断,我只要张宇扬的答案。”   “可以啊,”夏优看了一眼表,按照预计的流程,宣誓应该结束了,不过他还是嘴上在拖延时间:“但你能肯定张宇扬愿意回应你吗?我看他大概率不会理你,你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你能善罢甘休吗?给自己留点体面,给他留点美好的回忆,不好吗?”   江飒心中一动,其实她一下飞机就给张宇扬打了电话,和夏优来地下室时也发了短信,但是,显然的,没有人来找她,在她的世界里,张宇扬对她只应该有点头的一种答案,自己这算是又被拒绝吗?她想起三年前两人的决裂,她不想再撕裂一次伤口,也无法面对再一次感情的挫败。   ·   两人从地下室出来,江飒临走前还是嘴硬地撂下一句:“我今天不找他,不是因为你拦我,也不是因为我怕伤害到谁,这算我自己当年的判断失误,我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   夏优不再与她争辩,“嗯”了声,说,“一路顺风。”   他看着女生远去的身影,心绪久久难以安宁,不想像江飒这样等到穷途末路时才懊悔,如果是严凛那么想要的,他给就是了。   回到婚礼会厅时,已经是用餐时间了,严凛一眼看到了他,找过去,听不出高兴还是生气地问,“你去哪儿了?”   夏优本来觉得自己今天挺光荣的,做的事情可比当伴郎重要多了,穿西服的人那么多,随便抓一个都能上台,而能拦住江飒的,在场或许也只有他了。   “啊……等会儿说……张宇扬呢,没出什么问题吧?”但面对严凛时,他还是稍稍心虚了,毕竟没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一个多小时,是让人挺操心的。   “没什么问题。”严凛看了看他三秒,伸手扶平了他西装上被江飒抓起的褶子。   夏优尴尬了下,低声道歉:“对不起,临时出了点事儿。”   他不打算和严凛说方才发生的事情,这对于江飒来说不是光鲜的事情,他应该做个尽责的secret keeper。   就像他被江飒痛骂多管闲事也说不出口Rachel的身体问题。   “夏优!”熟悉的声音在叫他,再一抬眼,张宇扬一身笔挺的西装,端着香槟酒过来了。   “不好意思,我……我刚刚肚子疼来着!”夏优找了个过于蹩脚的理由。   “没事。”张宇扬轻声地说,明明他是今天的主角,却和周围欢乐的气氛有一丝格格不入。   他抿了口酒后又说,“我看到飒——江飒给我发的信息了。”   “什么时候!”夏优眼睛一直,差点儿以为江飒出尔反尔了。   “开场前,”张宇扬无声地笑笑,“说她在地下室等我。”   “夏优,”张宇扬不等夏优回答就再次喊了他的名字,而后也不顾对方是否介意自己的肢体接触,把他搂进怀里,说了句,“谢谢。”   夏优不可避免地僵了僵,侧眼看到不远处的Rachel已带上了那枚夺目的钻戒,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也就由张宇扬将自己抱在怀里了。   不过严凛貌似不太开心了,夏优故意逗他几句也得不到回应,脸色很臭地一直到停车场,两人都要上车了,张宇扬又从后面追上来,硬是把一束捧花塞给严凛。   夏优莫名其妙,“你有什么毛病?”   “我给自己的伴郎,关你什么事儿?”   夏优闻言一愣,有些吃惊地扭脸问严凛:“你替我当的伴郎?”   严凛不置可否,默默接过来捧花,却不知道这份寓意和祝愿到底什么时候能实现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他回家找了个花瓶,把这束花养了起来。   一天, 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半个月后,等到这束花寿终正寝地枯萎了,他才不   不舍地把花从空瓶中抽出来,夏优大概看出来他的失落,轻轻地从背后抱了抱他。   严凛不愿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微微挣扎了一下,“我拿去扔了。”   夏优并不放手,将脸贴上他的后背,用他最熟悉的那种耍无赖的声音说,“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   圣诞夜的前一天,夏优出差去了一座新的城市参加某欧洲珠宝品牌的开店庆,本来是打算当天去当天回的,可却在从酒店去机场时被一场集体婚礼堵住了去路,害得他没赶上飞机。   说来也有趣,赌城维加斯,来来往往的旅客却大多不止是为了赌博而来,在这里十分钟之内便可以缔结一场婚姻关系,无论性别,无论人种。   心血来潮的闪婚仪式随处可见,但这样别开生面的集体婚礼还是少有,夏优在返回酒店的路上,看着路边那些洋溢着幸福的脸庞,心中涌起奇怪的攀比心理。   他很有信心,自己和严凛绝对比这里的所有人都相爱,既然如此,那么凭什么这些人能比他们先一步走入爱情的最终形式?   事不过三,当他站在维加斯的中央大道上,第三次产生结婚的念头时,他给严凛打了通电话,小声地问他能否现在来维加斯一趟。   严凛笑了笑,调侃他是不是又赌输了,需要自己去赎身。   “是,”夏优咬了咬嘴唇,又迂回又直接地说:“需要你签个卖身契才能换我出来。”   电话那端骤然安静了,严凛过了很久才确定自己未在做梦,外套已经抓在手里,嘴上却仍在进行艰涩的确认:“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你最好是快点儿。”夏优不太好意思,只想马上结束对话,“我可不确定我会不会变卦。”   他当然不舍得变卦——选择让严凛来找他,也是因为等回到金山时,就要过了圣诞公休日才能登记,而他想和严凛结婚的心情,等不到下一天了。   电话挂断的两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维加斯机场,严凛没有带任何行李,打车到了赌城的婚姻登记处,又过了十分钟,他和夏优填完了表,签完了字,排队进了公证的房间。   “好巧啊,”排到他们的时候,夏优感慨起来:“我第一次和你表白也是在圣诞节。”他掏出自己刚在旗舰店买的一对戒指,递到严凛手上,开玩笑地问他:“这次能收下我的礼物了吗?”   严凛笑了笑,接过来替他带上,也问了个问题,“你还记得当时和我说的话吗?”   自然记得,夏优那时候问他,“你愿不愿给我个机会?”其实他话说得很模糊,也没太多贪心,只是想要个接近对方的机会,而这个问题圈圈绕绕这么多年才被给出了一个真心的答案。   严凛切换了一种语言,说了,“我愿意。”   ———————————————————————————————————————   Ps: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   -   。   。   ……   …………………………………………………………………………………………………………………………………………………………………………………………   @#¥%&***(())@())**@…………&**!~@*&**()*()()(*&W&@**S!~——##)*(((!@(:{+)+)(!^&^!@#!#(!@   他们在赌城过了一晚,第二天返回金山。   今年圣诞,他们不计划回国,选择到HA岛度假,前往机场的时候,严凛特意绕了一条路,去了另一个区,离夏优最开始租住的studio很近,但是方位更高,景色更美。   夏优下了车,望着眼前一幢堪称艺术品的独栋别墅,有些好笑地戳穿严凛:“你不是说卖掉了吗?”   严凛一时无话,用指纹解锁了门,才淡淡道,“又不是我的财产,我没资格卖。”   “嗯?”   “毕业那年用你的名义买的。”严凛回头望了他一眼,有点秋后算账的意味,“拜托教授帮我设计好了,你人却跑了。”   忆起往事,夏优心口一酸,反握住他的手,弱弱道,“sorry啦。”   严凛搂着他肩膀把人带进房,故意逗他:“可惜你来晚了,看不到老师的杰作。”   “嗯?”   “我重新装了一遍。”   “!”夏优顿时来了一探究竟的兴趣,无奈眼前的房间一片漆黑,所有窗帘都是严丝合缝拉着的,只有几缕漏进来的光线让他们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怎么不开窗帘?”夏优问。   严凛半鼓励半怂恿,“那你去把窗帘打开呗。”   夏优没多想便照做,窗帘层层叠叠卷起的那刹那,他无准备地将整座城市最完整的风景收进眼底,美得令他窒息。   “你怎么……”阳光过于耀眼,夏优眼眶微微发酸,他说不出后面的话,只好勾了勾严凛的手指,两枚年轻的戒指碰在一处,发出微妙而清脆的鸣音,而落地窗外,正是他们最钟爱的碧海与蓝天。   ———————————————————————————————————————   Ps:贴子在新站的名字是《炼金术》,笔名是偶习,当初用旧站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不能改id啊……哈哈,不过这两个用户名应该很好猜出联系吧……我还是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搬过去哈……可能过两天一鼓作气就搬了,也或许要等等……   然后提前说一下,夏优这篇我是想写一个平行世界的番外,万圣节的时候发,如果楼没锁我继续发在这个帖子里,锁了的话…我把地址改在简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