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对我别有用心 作者:笔墨疏狂 文案: 为大齐江山鞠躬尽瘁数载,却被大齐皇帝一杯毒酒弄死了,死后尸身无人管,最后居然是与自己对峙多年的死对头替自己收尸。 成了孤魂野鬼的柳渊有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善心。 毕竟,他曾骂对方是乱臣贼子,讨伐的檄文他写了很多篇,他甚至直接断了对方一统天下的路。 柳渊表示:对于收尸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感激的,如果有来生,他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然后,他重生了。 ——不过有件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也是重生的。 和上一世的死对头滚到一起去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又骄又傲记仇美人受X看你傲看你骄乐此不疲护短攻 1、双洁,互宠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渊字庭岳(受)、沈泽字江远(攻) ┃ 配角: ┃ 其它:1V1、HE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我与前世死对头共谋天下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开乾二年的冬天,数月都不见一丝太阳。柳渊看着这灰蒙蒙的天色,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他的书案上,摆放的正是沈泽递来的归降书,柳渊认得出来,上面是沈泽字迹。 众人七嘴八舌道:“叛贼沈泽已经决定向咱们大齐称臣,这打了好几年的仗终于要结束了,以后咱们都可以回到京城去,再也不用在这受这鬼劳什子天气了。” “说起来他也是个皇子,如今却落得这个境地。” 其他人脸上都有笑,但是柳渊却想起对方的模样。 常年北寒之地的艰苦已经掏空了沈泽的身体,而沈泽后继无人,若他不归降,他只要一死,对岸一定四分五裂。 与其未来战败而降,不如现在握手言和。 柳渊明明是胜利的一方,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或许是他见识过沈泽的能力,心里知晓,如果不是病痛,沈泽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平心而论,作为帝王来讲,沈陆远远比不上沈泽。 如果上天多给沈泽几年时间…… 瞧着众人的话题似乎正在往这个方向发展,柳渊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从宫里来的小太监恭敬的朝柳渊行礼道:“丞相大人,陛下派奴婢来问,今日您是否要进宫给他讲学?” “嗯,要的。”柳渊觉得有些疑惑,每三日他都会进宫给小皇帝讲学,平常他只是直接派人来接,怎么今日却先遣人来问了。 柳渊随口就问了,小太监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答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小皇帝沈陆原本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这种事情以前也总有发生,柳渊也没有在意,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情之后,便坐上了宫里来的软轿进了宫。 殿外,一身明黄服饰的年轻帝王已经迎在门口,人还没有从软轿中走出来,他便先笑着开了口:“舅舅可让朕等好久了。” 一点亲昵,还加一点依赖。 没等柳渊行礼,他便先将人扶住了:“舅舅这一路辛苦了,这些虚礼能免则免。” 柳渊看着皇帝沈陆,止住了想避开他的手的想法,而是道:“陛下梦魇可有所缓解?” 皇帝一听,立刻笑道:“你说巧不巧,听说舅舅要来,朕今日午间,便一觉安眠。” 柳渊微微抿了下唇,露出个笑容,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下的荣幸。” “舅舅就先不说这个了,朕今日得了一葡萄美酒,正巧舅舅来了,便一同品尝!” 柳渊看着沈陆,正要开口,沈陆便笑道:“舅舅说的那些功课朕也已经做好了,淮南大水的折子朕也批了,舅舅若是不信,现在朕就可以叫人呈上来让舅舅检查。” 柳渊微微俯首道:“陛下勤政,是万民之福。” 沈陆笑道:“那朕有舅舅,就是朕之福了。” 柳渊道了声不敢,沈陆又道:“舅舅年纪也才二十出头,怎么说话的口气也同那些朝堂上的老头子一样了?” 柳渊一愣,只听得沈陆又道:“那日的事情,是朕不对,朕错怪了舅舅,舅舅可千万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里。” 柳渊的手下意识就攥紧了,那日沈陆的厉声质问还萦绕在耳边—— “你留着这个孩子,是不是打算等着有一天朕失败了,你好向那个反贼沈泽邀功!” “你保护了他的侄子,他怎么也得分你一个侯爷当当,不是吗?” 柳渊压下心头纷繁杂乱的思绪,身为臣子,他不应该让一个帝王再三向他道歉:“陛下说笑呢,陛下做得对,是微臣糊涂了。” “跟反贼有关系的人就应该斩杀。” 沈陆看着柳渊,也跟着笑了:“朕还担心舅舅怪朕,看来是朕多虑了。” 沈陆请柳渊上座,而后自己亲自斟了杯葡萄酒,敬给柳渊。 柳渊忙站起来接了,一整块羊脂白玉镂刻的酒杯,里头盛着极为少见的葡萄美酒,柳渊是爱酒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葡萄酒极为上品。 沈陆回到自己的食案边,随口问:“舅舅这几日处理降军投降事宜如何了?” “手续已经完毕,明日便可以进行最后的交接。” 沈陆听闻举杯笑道:“舅舅辛苦了,敬舅舅一杯。” 柳渊看了眼沈陆手中的酒杯道:“陛下近日梦魇频繁,还是不要饮酒得好。” 沈陆忙将手上的酒杯放了,笑道:“那就听舅舅的。” 柳渊点头,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而后看向了坐在帝王之座上的沈陆,沈陆看着他,笑道:“舅舅,感觉如何?” “美酒。” “是美酒,特地留给舅舅的。”沈陆摸了一下那羊脂白玉的酒杯,然后道:“舅舅可听说了什么传闻吗?” 在那一瞬间,柳渊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极为冰冷的杀意。这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生活中磨练出来的敏锐,柳渊下意识地就想去摸武器。 但是,他硬生生止住了。 因为早在进宫门之前,他的武器就交给了随行的侍从。 “什么传闻?”柳渊按下心中的惊疑,回答。 沈陆看着柳渊,仿佛在欣赏他脸上的神色。 “传闻说,柳丞相权倾朝野,是一个杀伐果断,手段狠辣的角色。” 柳渊一愣。 “传闻还说,朕这皇位,也是柳丞相血染龙椅给挣来的。” 柳渊脸色一白。 沈陆眯着眼,笑道:“他们说得不错,朕这皇位,确实也得感谢舅舅当年的筹谋……不过……还有一个传闻,舅舅替我判断一下,是不是真的呢?” 柳渊感觉到胃有一点点抽痛了,但是这个时候他没有心情去管这个事情,他所有的精力都在应对沈陆接下来的话,他开了口,声音有点儿不自觉的发颤:“什么……传闻……” 沈陆唇边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这个传闻说……朕不过是柳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说这天下太平之后,还不知道最终坐上那皇位的是哪个人呢?” 柳渊直接跪了下来:“请陛下明察。” 沈陆抬了一下手,笑道:“朕知道是假的……” 柳渊猛地抬头。 “因为这个话是朕传出去的。” 腹部的剧痛随着沈陆这一句话一起钻入大脑之中,柳渊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想开口说几句话,但是一开口时,唇边的鲜血也溢了出来。 沈陆端详着手中的羊脂白玉,笑道:“柳丞相意图谋反,畏罪自尽。” “这个死法,不知道舅舅可否满意?” “今日,朕的梦魇才真的结束了,舅舅辛苦了。” 柳渊脱力,一下子倒了下去。 开乾二年,权倾天下的丞相柳渊因谋反之事败露,畏罪自尽。皇帝震怒,下令将其尸首曝尸荒野。 曾有胆大者想攀上那乱葬岗一睹柳丞相风华,却发现那乱葬岗之中,早已没有了其尸首的存在。 而在一江之隔的敌岸,不知为何,军营中披麻戴孝,替他们的陛下沈泽悼念某位故去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打滚求个收藏。 本文存稿多,更新稳,不坑,快乐追文! 官方认证一下CP 沈泽(攻)X柳渊(受) 预收《穿成反派的病美人师尊》求收藏 叶珩穿进了一本龙傲天小说里,在书中,他疯狂倒贴天资卓越的主角,还拿了徒弟的机缘去讨好主角,甚至想剖了自己徒弟的灵核替主角疗伤。 在一系列骚操作下,不仅没有得到主角的爱,反而把徒弟逼成了书中最大反派。最后他为爱痴狂,替主角挡了天劫,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炮灰。 一心只想躺平并不想死的叶珩:??? 看着完全不输给主角天赋的小徒弟,叶珩心道:我有这舔主角的功夫,为什么不帮我自己的徒弟?! 当徒弟在他的教导下越发伟光正,叶珩觉得,这样下去,徒弟一定能成为正道翘楚。 所以,在天劫将至的时候,为了能脱离书中命运,叶珩放心的偷偷给自己策划了一场死遁。 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消失的那一天,小徒弟一念成魔。 重生后的容瑾不明白,那个明明想挖了他灵核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换了个样子。 为什么会关心他的伤势,为什么会来救他,为什么会为了他而哭。 原本准备着复仇的容瑾想着,要不就再装一段时间吧,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手段。 但是,他却先等来了对方身死的消息。 天下人都知道,正道之首的容瑾仙尊在找一个人,那是他恨极了的一个人。 只是后来,人们听说,仙尊从某个小门派里带走了一个小弟子,那人容姿出色,但身体不好,有小道消息传出,仙尊把对方收为关门弟子,极为看中。 而被逮回来的叶珩看着眼前高他一个头的小徒弟还想再挣扎一下:“仙尊,你认错人了。” 但是容瑾却把他压在修炼的冰池里,姿态亲昵,似耳鬓厮磨般道:“师尊,你若是再跑的话,就不是受罚这么简单了。” 叶珩:徒弟成了我师尊还想和我结为道侣我该怎么劝他冷静? 除了养徒弟就想咸鱼躺的师尊受X重生反派大佬徒弟攻 第2章 柳渊在一阵极为熟悉的香味中醒来,入眼见到的便是装饰华丽的马车内壁,雕刻精美的球形熏炉悬挂在车内的一角,随着马车的前进轻轻摇动。 那香味,便是从这个熏炉中传出来的。 柳渊皱了下眉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现在,这马车、这熏香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极不寻常。 柳渊撑着软榻坐了起来,外面的人听到响动,立刻来问:“二公子可是醒了?要不要出来走动走动?前面有个驿站,等会儿公子可要去那儿歇歇脚?”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让柳渊十分震惊,他下意识道:“阿鹤?” 感觉柳渊的语气不似平常,阿鹤忙挑开车帘道:“公子怎么了?” 挑帘而入的青年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黑衣,眉宇间温和友善,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柳渊定定的望着对方的面容,喃喃道:“是我死后入了幻境,还是你一直都在阎罗殿等我?” 阿鹤被柳渊这一句话问蒙了,忙叫停马车,一脸担忧地问:“公子在说什么?公子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被梦魇困住了?” 柳渊的表情一直都有点发愣,直到对方温热的手掌贴到了他的额头时,他才猛地回了神。 他记得阿鹤为了保护他而战死的样子,而现在,阿鹤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柳渊已经知道,这是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柳渊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面前的青年。 “公子……?”阿鹤整个人立刻就呆住了,而柳渊在阿鹤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松了手,笑着道:“怎么样,我装的像不像,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阿鹤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又是自家公子的玩笑,他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子年纪不小了,还有三年就行冠礼了,可别再像个小孩子了。” 柳渊再次听着这样的唠叨极为受用,他扬了下唇,目光落到外面微扬黄土的官道上,问:“这是到了哪?” 阿鹤不疑有他,如实道:“还有半日的路就到淮城了。” 淮城?柳渊悄悄攥紧了自己的右手。他记得,当年在去淮城的路上,马匹突然发疯,连人带车一起滚下了山崖,他在那里摔了手,等醒来之后,他的右手再也不复往日的灵活。原本可以写字练剑的手,就连一双木筷,都难以握住。 而现在,他的右手好端端的。 老天对他残忍,老天也对他不薄。 柳渊不由得笑了起来,阿鹤看到自家公子这个仿佛劫后余生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 “阿鹤,”柳渊开了口,语气中有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拿酒来。” 从京城带来的陈酿就在后面的货车车厢里,柳渊虽然爱酒,但不是一个喜欢在路上饮酒的人,他觉得这样不干净,阿鹤虽然觉得自家公子今天|行为十分反常,但是因为服从,他还是十分听话地从那些酒中拿出了最名贵的一坛。 柳渊从马车上下来,极目远眺,此地崇山峻岭,草木茂盛,太阳透过细细密密的树叶在地上落下一个个斑驳的影子,柳渊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大拇指上,一枚雕工粗糙的白玉扳指,极为不合适地佩戴在这双养尊处优的手上。 柳渊还记得送这个玉扳指的人,如何用不慎熟悉的刀法,倾注心意。他也记得,那位从小就受尽苦难的六皇子,在求他相助的时候,是怎样的真诚恳切。 他更加记得,那位发誓要将他敬为师长的皇帝,是如何用那双雕刻过玉扳指的手,亲手送来了毒酒,解决了所谓的后顾之忧。 柳渊唇边露出一个冷笑,上一世是自己识人不明,落到鸟尽弓藏的下场,而这一次,上天给了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补偿”这位好外甥。 醇正的酒香随着倾倒的动作在这山间荡漾开来,柳渊开口,轻声道: “敬谢上苍。” 山风扬起柳渊鬓边的碎发,仿佛驱走了一切的阴霾,柳渊微笑转身,手上的酒坛子被他扔在身后,随着这个动作,长长的马尾在身后甩出一个半圆,发饰上的珠玉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阿鹤眼尖,他看到,原本一直戴在公子手上的白玉扳指,也随着那个酒坛子,一起消失在了这树木荫蔽的山坡下。而他一直跟随着的公子,那极为俊俏的面容上,仿佛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变化。 如一柄镶嵌宝石的匕首,在洗尽铅华之后,终于露出了它锋利的刀刃。 直到柳渊停下来回头望着他,阿鹤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看着自家的小公子呆住了。 阿鹤红了下耳朵,回头去牵马匹,那马儿有些不太听话,阿鹤皱着眉赶了下,原本训得极为温顺的马匹,突然就掀了马蹄。阿鹤一个不查,被马蹄一下子踢中肩膀,手上的缰绳被挣脱,那马儿直接向随行的车队冲了过去。 车队里都是些普通的家丁,瞧着马儿冲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就乱了阵脚,有一个家丁跑得慢了些,眼瞧着就要被那马匹一蹄子踏中腹部,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一枚铁箭从人群之中穿发而过,直直钉进了那马匹的眉心。那马匹瞬间脱力,直接倒在了地上,扬起的尘土盖了众人一脸。 危机在一瞬间被化解,众人惊魂未定,留有心神的才看到刚刚那化解危机的铁箭是从何处而来。他们都是柳家的家仆,平常看到的都是这位二公子如何在父亲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无法无天、上房揭瓦,却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公子竟然能够催动弓|弩、百步穿杨。 柳渊看到了这些家仆的眼神,才想起来这会儿他还是京城第二的小霸王,仗着家中亲姐是皇后,父亲是丞相,皇上也对他有几分偏爱,家世显赫,无人敢逆其锋芒,在京城里不学无术、欺男霸女。 这张皮子还不能轻易揭下,柳渊微微咳了一下,将手中的机关弓|弩摇了摇,对着那些家丁道:“平日里跟那些公子哥儿们玩的这些,今天竟然能救人一命,回头我为这事儿找父亲要个官儿当当,你们记得为我作证。” 齐国早有科举,只有那等没有用的富家子弟,才要靠祖宗的荫蔽。有些家仆不由得露出了些鄙夷的眼神。柳渊倒是笑得灿烂,阿鹤却在这个时候连忙上前,先取了马匹眉心的铁箭,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住了之后,才去检查那马匹的情况。 柳渊等在外围,过了一会儿,阿鹤走到他身边,眼神微闪。柳渊知晓意思,特地往远的地方走了几步。 “怎么?” 阿鹤低声道:“这马匹中了毒。” 柳渊双眸微眯,在这个官道的尽头,是一段极为难走的栈道,在上一世,他的马车就是在那个地方,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那时候驾车的马匹摔得看不清楚模样,所有人都以为是这马匹在栈道上受了惊,而现在,这似乎另有隐情。 “你让他们给马匹喂点儿草料,说是安抚,你趁机把这剩下的马匹都检查一下。” 阿鹤点了点头,他走到家仆们的跟前,告诉他们原地休整,并乘此机会去检查余下的马匹。 过了一会儿,阿鹤带着他的结果过来了。 他们一共带来了十八匹马,除了刚刚失控的那匹,和拉着柳渊车驾的那匹,其余的马并没有中毒迹象。 而且,从毒性上看,拉着柳渊车驾的那匹马,中的毒极深。如果不是这匹马训得极好,它大概早就已经陷入了疯狂。 那匹马是柳渊背着人亲自训的,脾气耐力和速度都是数一数二的。柳渊瞧着那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的马匹,如果没有人发现,如果他没有重生,栈道上的那一摔,就正好如了一些人的意了。 “能解吗?”柳渊开口,声音有些冷。 阿鹤点了点头。 “去给它解了。”柳渊笑着道,他倒要看看,这想要他命的人,如果没要成,该怎么办。 休整过后,车队再次启程,没了马匹的阿鹤进了柳渊的车厢。 车厢里,那银色的熏炉一摇一晃,两本书随手被扔在软榻的一旁,而这车厢的主人,此刻却不在这车厢里。 车厢外,驾车的车夫战战兢兢地瞧着不好好呆在车厢里要跑出来的二公子,手里还不知道为什么拿着一柄发亮的长剑,也不知道这位少爷能不能拿稳。瞧着他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剑身有好几次从他身上擦过去,车夫不由得额头冒汗。 “二公子……车外风大……你要不还是坐进去吧……” 柳渊笑得灿烂道:“是钱叔吧,你好好驾车,等会儿可能有客人来。” 客人……什么客人……车夫在心里咕哝了两句,瞧着前面就是沿着山崖开凿的栈道,他也顾不上这位公子哥儿了,忙打起万分的精神驾车。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这位原本就没个正型的公子哥儿突然一脚踹在那马屁|股上,他那一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出口,这马匹就带着他在栈道上突然飞奔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第3章 马匹全力飞奔起来的速度极快,山间的风呼啸着擦过鬓边,车夫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一手紧紧拽着缰绳,不平整的栈道带着马车上下颠簸,车夫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蹦出来了,他面无血色的往旁边看了那始作俑者一眼,没想到这位少爷只是一手抓着车沿,面上丝毫不显慌张,表情甚至比刚刚还要玩味。 瞧见车夫的眼神,柳渊才仿佛后知后觉的说了一句:“哎呀,脚滑了一下,好可怕。” 车夫觉得自己跟着自家这位小主人,大概真的没有几年可以活了。 原本坐在车里的阿鹤钻了出来,朝柳渊做了一个车夫看不懂的手势。柳渊点了点头,在车夫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手中的长剑一闪,与此同时,阿鹤一下子钻出来,拎住了车夫的衣服,带着他往旁边一跃。 车夫只能看见那马匹身上的缰绳尽数被斩断,车与马瞬间分离,没了牵引力的车身用着极高的速度撞向栈道的围栏,那围栏承受不住这般撞击,刹时间就被车厢撞出了一个大口子。车夫眼睁睁的瞧着那车厢飞了出去,然后他家二公子就跟着那坠崖的马车一起不见了踪影。 “二公子!” 阿鹤一把拉住几乎要跟着一起下去的车夫,目光严峻。车夫被阿鹤拉着,哭天抢地,那拔足狂奔的马匹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突遭变故,整个车队的人都懵了。所有的人都望着阿鹤,而阿鹤却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就在马车坠崖后不久,一对人马风尘仆仆赶来,为首的那个看到这里的情况,眼里抑制不住的惊喜闪了一下,然后才连忙下马,十分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有人七嘴八舌的答了,说是马匹突然发疯导致车厢坠落,他们家的二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们说的二公子是?” 阿鹤一双眼睛冷冷盯着询问的这个人,开口道:“丞相府柳家的嫡次子。” 那人有点不敢看阿鹤的眼睛,在阿鹤说话的时候看着栈道上被撞出的口子,有一些焦急的道:“天啊,那你们还不赶快下去找人?” 阿鹤瞥了那人一眼,让家仆看管好车夫,这才带着人打算下栈道。来问话的这人十分热心,还特地派了几个人手,跟着阿鹤一起下去。 栈道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在突兀的石块上,还有一些车厢上的碎片,再往下去,绳子已经够不到了。来帮忙的那几个人看到这个情况脸色也变了几变,忙不迭地让上面的人把他们拉上去。 阿鹤的目光还盯着那些碎片,栈道上,先上去的那几个已经说了下面的情况,柳家不少家仆都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让阿鹤直皱眉,直到树影之中一片衣角轻轻一动,他才放下心来。 柳渊是有准备才跟着马车一起下来的,下来之后,他便借助这些生长在崖壁上的树木,藏匿了自己的身形,等那群人确认自己已经摔得“尸骨无存”之后,才抓住阿鹤留下的攀援绳索,往栈道上去。 与此同时,一只灰色的鸽子,扑闪着翅膀,朝淮城的方向飞去。 栈道之上,阿鹤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所有人脸上都有些惶惶然,那几个人里为首的那个脸上更是惨白一片,阿鹤静静地观察着他们,而后开口道:“兄台脸色不太好。” 为首那个惊了一下,忙道:“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有些害怕。” 阿鹤冷着脸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而另一边,柳渊已经选了一个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再次翻了上来,他估摸了一下刚刚信鸽起飞的位置,一个极快的闪身,闯进了树林。躲在树林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藏身之处会有人发现,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柳渊扼住了咽喉。 “唔!唔!” “嘘……”少年人笑着道:“让我看看,还有几只信鸽。”柳渊说着,伸手揭开那人身边的鸽笼,能装四五只信鸽的鸽笼里,此刻里面还有一只白色的鸽子。而在鸽笼的旁边,有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炭笔与纸张。 “写的什么?”柳渊随口一问,而后道:“算了,问出来的话又要去判断真假,太麻烦了。”说着柳渊打了一个响指,林外立刻有人钻进林子里。柳渊把手上的人交给对方,而后问:“刚刚飞出去的信鸽,捉住了吗?” 来人点了点头,没一会儿,柳渊要的那信鸽也被送了过来。被捉住的那人一看到鸽子,脸上又惊又怕,一个劲的呜呜想开口说话。 而柳渊却没有半点想听的意思,他从侍卫手上取了信件,先将纸张与这里散落的纸张相比对,而后再展开。 纸上用炭笔写了两个字,正好与柳渊刚刚的遭遇相同。 柳渊微抬眼皮扫了对方一眼,那人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就仿佛有人握着一柄剔骨刀沿着他的脊背缓缓向下,他浑身一个冷战,双腿一软,竟直接在柳渊面前跪了下来。 “公子饶命,我就是个送信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柳渊没有理会那人的求饶,反而是煞有介事地望着林外。之前很热心的来提供帮助的人此刻已经被阿鹤带人围起来了,为首的那个脸上的表情惊恐异常,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告诉你们!我们可是官差!你这等无品无级的侍卫竟然敢拦我的人马!就连你们公子在这,见了我也得礼让三分!” “我从来不知道,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你值得我礼让三分。” 少年声音温润,带着明显的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有着透骨的寒冷。原本还在叫嚣的人在这一声之后猛然回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原本应该已经落到山崖底下尸骨无存的人,此刻正从密林之中,缓缓地走出来。 “公子!公子没事!”此起彼伏的声音表达着他们的欣喜,柳渊将手上的信件交给阿鹤,阿鹤接了信件,拿出手帕给柳渊擦手。柳渊就着这个动作,侧头去问领头的那人:“你说你是官差,腰牌呢?” 那人想逃,柳渊却手提着之前斩断了缰绳的长剑,拦住了去路。 那人又气又怒,瞪着一双眼睛去看柳渊,柳渊那一双眼睛是天生的桃花眼,眼尾上挑,高鼻红唇,分明是一副多情的模样,而此刻他这样提剑拦住去路时,竟有了些生冷薄凉的意味。 但这感觉仅仅就一瞬,那人还想再看,柳渊又恢复了他那笑意盈盈的模样。 对方脸都白了,刚刚嚣张的气焰已经完全不见。这时候有人上前从对方腰上扯下一块腰牌,柳渊扫了一眼,有点嫌脏,没往手上拿,只是道:“假冒朝廷官员,谋害皇亲国戚,不知道你包括你家里有多少条命可以让你送的。” “不,我不是,我没有!” 瞧见对方矢口否认,柳渊笑着道:“你认得我,那你应该知道我在京城|的|名号,京城哪个衙门没有被我祸害过?你拿个假的腰牌,骗别人可以,骗得到我?”说完,柳渊不再理会那人,反而歪着头对着他带来的那些人道:“他要带着全家一起死,那你们呢?” 那些人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在赌,柳渊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的富家公子,不敢真的拿他们这些人怎么样。 柳渊瞧见他们的神情,心里有些好笑:“好久都没有见到,一定要挣扎着选一个最坏的死法的人了。” 或许是他当丞相的日子太久了,所有人都害怕他。重生之后看到这些不怕死的,柳渊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想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了。 柳渊刚要开口,那群人里有人道:“别怕他!他就算是皇子的舅舅又怎么样!我们什么都没做!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柳渊被舅舅这两个字激得一阵反胃,半点功夫都不想与这些人废话,他森寒的目光如同看着一群死人,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一般,对着阿鹤道:“交给你了。” 阿鹤看着自家公子,从兴致勃勃到神情厌厌,这般变化有些反常,但他就算再担心,也得先把眼前这些事情处理了。 柳渊独自一人往栈道的前方走,先前拉车的马匹不知从什么地方回走了回来。它好像察觉到了柳渊的不悦,微曲马蹄,示意柳渊上马。柳渊摸了摸它的鬃毛,倒也随了它的意。 马儿很高兴,肆意狂奔,柳渊伤了右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尽情跑过马,两边的景物飞快的向后掠去,喜悦驱散了些许因为那两个字而带来的阴霾。 跑了许久后,柳渊停住马匹,才发现他已经跑过了那一段栈道很远的距离,前方就是阿鹤说过的驿站了。 而此刻,驿站那里停了数辆马车,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看情况,倒是几家女眷的车驾。 柳渊没有往前走,但里头有人已经看见了他,瞧他衣着华贵,周身气度不凡,又独身一人,免不了来询问一二。 柳渊刚刚自报姓名,原本还红着脸偷偷打量他的女眷们一个个如见瘟神,忙不迭的避到了屏风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第4章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柳渊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他年少时恶名在外,在京城曾与一个那个所谓京城第一纨绔争一个小姑娘,那时他本来想要救人,但没想到这事情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他与另一位世家子强抢民女。 柳渊无心为这件事情分辩一二,见那些女眷们都怕他,柳渊稍微说了几句,便自己找了一个凉亭坐了下来。此时日头已经有些高了,驿站的人听说了他的名号,也不敢怠慢他,连忙送上了瓜果和茶饮,甚至还细心的为他的凉亭四周围上了竹帘。 柳渊有些嫌弃那个茶杯,只是随意捡了个果子,一边吃着一边估摸着阿鹤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栓在凉亭外的马匹打了一个响鼻,示意柳渊有陌生人来。 凉亭外,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有些艳羡的看着柳渊的那匹马,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见凉亭里有人出来,连忙缩回手。柳渊瞧着那孩子,软软糯糯,十分可爱,当下便软了神色,笑着问:“要试一试吗?它很温顺。” 小男孩明显是惊了一下,下意识摇头,而后在看到柳渊的面容之后又红了脸颊,他只是听说了这凉亭里有个不可招惹的大坏蛋,他只是好奇来看看,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大坏蛋会长得这么好看。 “你是妖精变的吗?你……你会吃掉我吗?” 小孩子脸上藏不住表情,柳渊一下子就乐了,故意逗他道:“你说我长得最好看,我就不吃掉你。” 小孩子脸涨得通红,他偷偷瞟了柳渊一眼,柳渊笑得十分开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皮肤在这阳光下显得越发的白皙,整个人精致得如同瓷器一般,的的确确就是小孩子所见最好看的人……之一。 小孩子结结巴巴道:“你最好看……三皇子也最好看。” 冷不丁的听到了上一世死对头的名字,柳渊微有些发愣,沈泽那一张面无表情但又过分英俊的脸不期然地撞入了柳渊的脑海中。 柳渊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浩瀚的星空与绵延万里的冰原。 然后,柳渊罕见地闭了嘴。 小孩子还期期艾艾地看着他,生怕刚刚的话弄得柳渊不高兴要吃掉他。柳渊无奈地笑了笑,道:“行吧行吧,就并列吧。” 小孩子一下子就高兴了,仿佛得到了认同一般,这会儿也不怕柳渊了,像是炫耀一般道:“西境的人都喜欢三殿下,三殿下是大将军。” 柳渊无心去纠正小孩子口中关于职位的区别。沈泽的履历,柳渊可能比他本人还要记得清楚—— 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庇护的皇子,沈泽十四岁就被发配到蛮族猖獗的西境,当时朝廷里有不少人都以为这位皇子在西境活不下来,没想到对方一声不响带着塞牙缝都不够的队伍,一年便平定了这个地方。 而后,沈泽并没有就此止步,他将目光放到了那些已经被蛮族侵占的土地上。柳渊回忆了一下,在沈泽镇守西境的五年里,西境的面积是最开始的三倍还有余。几乎当初被蛮族占领的城池,都一件一件地被他拿了回来。 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柳渊知晓,沈泽做的这些事情,朝廷没有支援一兵一卒。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看似忠心耿耿守护边境的三皇子殿下,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训练了一批只服从于他自己的军队。而后又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间里,高举谋反大旗,吞并了齐国过半领土。 柳渊在这支队伍手上曾吃了不少苦头。只要一想起来,柳渊就有些恨得牙痒。 但是这个孩子却没有注意到柳渊的脸色,自顾自地道:“三殿下对西境的人很好,我姐姐说是他抵御了西境蛮族,让西境的人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我姐姐还说,朝廷本来都放弃了西境,我问过姐姐为什么,可是姐姐不告诉我,那你呢……”小孩看着柳渊,一双眼睛懵懵懂懂,“他们说你来自京城,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放弃……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我哪知道这些事情,我就只会吃和玩。” 小孩子听不出来柳渊口中的低落,他撇了撇嘴,有些鄙夷地道:“我姐姐说,她最看不起这种人了。” 柳渊的嘴角抽了抽,他觉得他重生之后可能有点犯太岁,跟着这死对头的预备小跟班能扯这么多。 阿鹤的车马远远地过来了,柳渊从凉亭里走出来,他看着还想跟他说话的小孩子,故意道:“我要是就这么把你抱走了,你家里人大概谁也不知道吧。” 小孩的话头一下子就止住了,他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柳渊,见柳渊作势要伸手,忙不迭地跑了,跑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不过那步伐半点也没有慢下来。 柳渊瞧着直笑。 阿鹤驾着马来到柳渊面前,没看到刚刚与柳渊说话的小孩儿,只见柳渊的眼神从驿站方向收回来,而驿站那里,明显停的是女眷的车驾。阿鹤不由得补了一句:“公子,这些女眷都是要进京参加三皇子选妃的。” 柳渊一顿,这才反应过来阿鹤在提醒他什么,他不由得笑着瞪了阿鹤一眼:“外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乱传,你还真信了?” 阿鹤脸一红,抿紧了嘴,一副接下来绝不开口的样子。 柳渊失笑,难怪刚刚这些女眷都避得远远的,以他现在在京城的地位,若是真看中了哪一个?他那个皇帝姐夫大概会眼睛也不眨的就将那个女子赐给他,即使这个人可能是自己未来儿媳妇的人选。 柳渊冤枉,他连这些姑娘眼睛长在哪里都没看清楚呢。 不过柳渊要为这些姑娘道一声可怜,按照上一世的走向,柳渊记得,沈泽到死也没有娶妻。 嗯,他自己也没有娶妻,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柳渊不意在这上面多谈,他心里记挂着栈道上的事情,开口问:“那些人问得怎么样了?” 阿鹤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那人说,跟他联系的人是林家的人。” 柳渊有点吃惊,“我外祖家?” 阿鹤点了点头:“不过这人确实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对方想要的不是要你死,而是让你能在路上耽搁几天。” 柳渊皱着眉头想了想,上一世他在栈道上坠崖之后,确实耽搁了好几天,原本应该去参加外祖母的七十大寿,结果硬生生的错过了。而且就在大寿的当天,林家突遭大火,林家老太太没来得及逃出来,被困在火里,人就这么没了。柳渊本来是去祝寿,结果却成了奔丧。 老太太没了之后,林家闹着要分家,林家没几个能当家的。分家了之后,没过几年就都混得穷困潦倒。柳家这边曾经想帮扶一二,但烂泥扶不上墙。 林家是皇商,最拿手的便是兵器的制作。有一件几乎是镇家之宝的东西一直都是由当家人保管。上一世分家之后,那些人将东西分成了几份拿走,其中有一个人极为不肖,后来没钱的时候,竟然转手卖给了别人。 柳渊一直到几年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是他母亲的遗物。 柳渊的母亲是闺阁中少有的奇人,她借助林家制作兵器的机巧,设计出了许多根本没人想,没人做过的东西。什么能连射的弓|弩、可以移动的大炮、会飞的翅膀、带轮子的跑鞋……其中很多东西技术上根本达不到。在她出嫁前,与林家闹得很不愉快,整个林家也只有她的母亲对她百般维护,为了报答这份恩情,那些手稿,也都偷偷留在了柳渊外祖母的手中。 而现在,林家很多实战极强的兵器,都是从这个手稿上吸取的灵感,林家对外宣称是有大师手稿相助,外人不清楚这些内幕,只是眼热这些东西。 上一世,柳渊最后花了极大的功夫才将那些设计稿收回来,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已经永远的丢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柳渊对母亲去世得早,柳渊对母亲的记忆几乎为零,而这些手稿,却是他能够最近距离了解母亲才智的东西,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考虑到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柳渊单刀直入的问:“林家是不是要定当家人了?” 阿鹤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家公子这么敏锐,忙跟上柳渊的思路点头道:“据说是老太太要在这寿宴上,定下林家的当家人,而且……据说……不是林家人……” 这就能够解释了,如果这事情一旦定下,对于那些酒腩饭袋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所以他们才会在寿宴上动手,老太太一死,就没有人能在林家说得上话了。柳渊一张脸冷了下来,林家到底谁分得了多少家产他没功夫管,但是属于他母亲的遗物,他是必须要亲自拿回来的。 “让这些家奴和马车在后面走,你安排些人,我们骑快马先行入淮城。” 柳渊拦住要去安排的阿鹤,微微扬唇笑道:“还有,吩咐他们,估摸着我们到了淮城之后,把那只鸽子放出去。” “他的主人肯定很着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给冒泡的小天使们送个中秋红包吧~ 中秋双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下午六点 (顺便说个秘密,下章攻出现,但是柳渊不知道) 第5章 柳渊带着人马一路疾驰,赶到淮城时也已是日落时分。 而此时的淮城却极为异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黑色的草木灰落在柳渊白色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非常难看的颜色。 柳渊猛拉缰绳,抬头眺望,目光所及之处,黑烟滚滚。整个淮城都乱了,原本繁华的街道上此时哭喊一片,阿鹤拦了个人问情况,那人语速飞快道:“就是林家那条街烧起来了,现在一户连一户,不知多少家要完!” 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柳渊已经驾着马匹朝着林家的方向飞驰而去,越接近林家,路上逃难的人也就越多。 等到了林府,火势比柳渊想象的还要糟糕,林府所在的这整条街道全部被牵连,林家的人进进出出,有逃命的、救火的,乱成一团。 柳渊心里焦急,急忙寻找外祖母的身影。 在林府的大门口,数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银发老人,老人此时吸了几口浓烟,有些儿难受,但那手总是往林府的方向指。离她最近的婆子哭道:“老太太,烧了就烧了,人重要,东西我们不要了好吗……” 可是老人很倔强,即使人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也挣扎着想要叫人进那火场。 即便是多年未见,柳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外祖母,柳渊连忙上前,有人来拦,一旁的阿鹤立刻解释:“这是柳丞相府家二公子。” 听到柳丞相府几个字,原本挣扎着想叫人的老太太眼睛一亮,然后朝着少年人伸手道:“是我的小渊儿吗……” “是,是我,”柳渊快步上前轻轻握住老太太的手,道:“外祖母,阿渊来晚了,让您受苦了。” 老太太摇头,往火场的方向指,道:“去……去找……你母亲的手稿在里面……” 周围人听到这句话,脸色都白了,而老太太还抓着柳渊的手道:“快去……” 旁边立刻有人来劝:“老夫人,这可是京城柳丞相家的二公子,千金之躯,这火场里面太危险了,怎么可以让他进去啊!” 老太太眼眶都红了:“不能丢了这个……去找……你母亲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面……” 老人手上的力道其实很重,好像柳渊就是那最后的救命稻草。其他人还想劝,柳渊已经开口道:“外祖母放心,母亲的东西,我一定拿回来。” “好孩子,好孩子……”老夫人喜极而泣,抓紧柳渊的手道:“快……附耳过来。” 此刻林家人的表情精彩纷呈,谁也没想到老太太在这危机之时将这等传家宝贝交给了一个外姓子孙,而且这个外姓子孙与他们林家并不亲厚。林家大房脸都绿了,他想凑到老太太跟前来,结果被柳渊的侍卫直接架走了。 老太太看在眼里,没有出言阻止。那些人虽然不认识柳渊,但也听说过柳渊的名声,张扬跋扈、极不好惹。 此刻他们就想再拦,也不敢在这少爷的头上放肆。 老夫人一双苍老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她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存放你母亲手稿的地方防火,这等大火不值得焦急,但是我担心的是家贼难防。阿渊——” 柳渊已经明白老夫人在担心什么了,他轻轻压住老夫人的手,眼神安抚,道:“我知道,我会让这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 “如果东西已经丢了,那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回来。” 老夫人终于安下心来,浑身脱力,晕了过去。 而此刻,林家的火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灼烫的温度仿佛要将人的头发尽数烤焦。柳渊给自己全身浇了一桶水,阿鹤担忧上前:“公子要不我去吧……” 柳渊的目光落在林府众人身上,声音微凉:“拿着我的腰牌,去找城主借府兵,把这里围起来。” 听说柳渊要带人围住他们,林家的人立刻急了。没等他们说完,柳渊打断道:“为什么我要把这里围起来,因为我手上有这里面某些人恶意纵火、谋害人命的证据。” “林家所有人都有登记在册的名录,如果少了哪一个人,那这个人就是这场灾难的帮凶。” 柳渊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那火场之中。 在他进去之后,有人脸色极差,趁人不注意,偷偷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与外面滚滚浓烟不同,林府里面其实火势已经小了下来,或者说该烧的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走人的地方已经见不到什么火星,只有那精心搭建的屋宇楼阁,还等着泼水灭火。 柳渊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林府的藏宝阁在哪了,老太太只是给他说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但是风水堪舆方面,每个大户人家结构都差不多。柳渊踩着满地的灰烬,估摸着来到了一处楼阁前。 大火已经将这里毁坏一空,原本的雕梁画栋此刻已经看不清楚形状,藏宝阁的门开着,里面一片焦黑。 而在这焦黑之中,有数个明显的脚印告诉柳渊,他不是这场大灾之后第一个光顾这里的人。 柳渊轻轻捏住了藏在右手里袖箭的机关。 而后,他踏着这些脚印,走了进去。 藏宝阁地下一层,地上两层,而在柳渊的面前,原本需要开启机关的地下一层,此刻门户洞开,里头烟熏痕迹明显,显然是在失火前就已经被人打开了。 柳渊心里暗道不好,拿出了随身的一颗夜明珠,往地下一层走去。 地下一层遭受火灾的破坏极少,但实际上的损失极为惨重。原本存放着林家几代弓|弩武器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所有的柜架凌乱不堪,书画散落一地,柳渊瞟了一眼,就连前朝名家真迹都被粗鲁地扔在地上。 柳渊的脸色极为不好看,有人趁乱搬走了那些带着设计图的成型兵器,这已经不是要分家产那么简单了。 柳渊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将地下一层检查了一遍,老太太所说的存放设计稿的地方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要么东西已经被拿走了,要么就是有人在守株待兔…… 柳渊静静地上前,然后伸出手准备去碰机关。就在这个时候,柳渊碰机关的手直接向右,一柄铁箭瞬间朝那阴影处射了过去。 噔! 铁器碰撞的声音响在这地下一层,柳渊身形未停,直接往那阴影处而去,短兵相接的瞬间,两人就在黑暗中过了数招。 柳渊擅长近身攻击,下手快准狠,而对面那人仿佛是知道他的武功路数一般,恰到好处的化解了他的每个攻击。 柳渊略微心惊,他的武功师从何人一直都是个秘密,而这个人是怎么知晓的。柳渊心中思考良多,手上攻击未停,两人身形辗转腾挪间,借着一点点微光,柳渊发现,这人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面具。 “兄台何人?趁乱来此所为何事?” 对方没有回答,柳渊也不啰嗦,手上的匕首虚晃一招,在那人躲避之时,身法极快地凑到了那人跟前。那人也丝毫不乱,就着这个姿势打算用手中的长剑一挡。柳渊心中微笑,手中袖箭蓄势待发。 就在那袖箭堪堪擦过那人鬓边之时,藏宝阁内的某处突然传来垮塌的声音,灰尘与碎块纷纷落下,已经经历过一次火灾破坏的天花板承受不住这个冲击,眼见着就要垮下来。 柳渊下意识要避开,但是他此刻站着的位置极为不好,后方没有退路,上前他一定会撞在对方的长剑上。 就在这一瞬,那人忽然收了长剑,伸手拉了他一把。 轰! 头顶的天花板完全落下,柳渊摔进了那人的怀抱之中。而与此同时,柳渊感觉,有什么重物落到了他们的头顶,但是那人却没让他抬头。 再后来,那人脸上的面具掉到了地上。 垮塌终于停止,没等柳渊做出下一步动作,那人忽然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推。柳渊立刻要追,身形刚动,一声救命响在了他们不远处。 柳渊对这个声音极为熟悉,在他辅佐小皇帝那几年,是他一手将此人从一介布提拔到专供为朝廷设计作战兵器的玄机阁。 这一声救命极为急促,柳渊在一瞬间便有了决断,他撇下刚刚与他激战的男子,朝那声救命的方向急去。 而那人在看到柳渊舍了他之后,目光在柳渊的右手上停留了一会儿,仿佛想看清楚些什么,而后朝着与柳渊相反的方向消失了踪影。 柳渊急急赶来,喊那声救命的人此刻正在抱头鼠窜。柳渊一把将人护到身后,忙问:“林观悦,你有没有事?” 林观悦顶着个看不出面容的花脸摇头,指着对面要杀他的人道:“这人!要抢林家的传家宝!” 几招之内,对方立刻就判断出来他不是柳渊的对手,慌忙想走,柳渊带着林观悦不敢硬追,只是用手中的袖箭射穿了对方的手臂。 阿鹤带着人堪堪赶到,不需柳渊吩咐,影卫立刻便追了上去。 柳渊回头看向林观悦问:“观悦,我母亲的手稿是不是在你手里?” 林观悦没反应过来,呆呆问:“你母亲是谁?” 而后又问:“你是谁?你认识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中秋第二更 阿渊不知道攻是谁的第一天 第6章 没等柳渊出言解释,林观悦自己已经反应过来了:“我都急糊涂了,你是柳家二公子,对不对?” 柳渊点了点头。 林观悦眉开眼笑:“那就好办了,我正愁我手上的烫手山芋要怎么办。”林观悦说着,忙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裹,也没打开,直接一股脑地塞到柳渊的手里:“你看看,这就是你母亲的东西。” 柳渊微有些惊讶林观悦对他的不设防,他将手中的布包裹打开,翻了几页,确实是母亲亲笔绘制的手稿。 瞧见柳渊眼神认可,林观悦也放下心来,他原本想拍一拍柳渊的肩膀的,结果看到自己黑乎乎的手,以及柳渊一身白衣,有些讪笑地将手收回来道:“物归原主,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等会你不要跟任何人提到我,就当这东西是你自己取出来的。” 说完,林观悦忙不迭的跑了,柳渊也没拦着,阿鹤有些不解,上前道:“公子信任此人?” 柳渊将手稿收起来,点头道:“嗯,他很有才华,只不过并非林家亲子,虽然顶了林家的姓氏,但是处境有些艰难。你安排个人手看着他,如果他需要什么帮助,就直接跟我说。” 上一世,柳渊发现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那时他常用的袖箭坏了,而自己因为右手原因没有办法修理,朝廷里的那些工匠又没这个手艺,找来找去,在一个路边摊上,发现了林观悦。 林观悦当时十分狼狈,但是那一双手却极为灵巧,他那时正在给别人修弓|弩,柳渊一眼就看出,这人本事非同寻常。 而后他亲自将人请回丞相府,对方也不负他的重望,那朝廷工匠都束手无策的东西,在他手上只花了一个晚上就恢复如初。 柳渊后来才知道,他是林家人,但是他在林家的时候过得很不好,他这一手本事,没有任何人知晓。 林观悦曾经笑着打趣道:“如果我在林家被他们知道我有这个本事,那我这双手,大概早就不见了踪影。” 柳渊看着一会儿就蹿远了的林观悦,原想将人带在身边,但又想现在这人根本就不认识他,过于殷勤,大概又适得其反,当下便歇了这个心思,带着阿鹤处理林家这场大火。 城主的府兵来了之后,火势很快就控制住了,林家在淮城还有一处别庄,柳渊便将林家人都送到了别庄上。林家的人少了几个,不过很可能在火场里没有逃出来。藏宝阁失窃的事情也向城主报了官,接下来的事情都由城主处理,柳渊再插手便有些越俎代庖,这毕竟不是京城。 不过那城主倒是个有眼力见的,将柳渊送到林家别院之后,还吩咐一旦有任何情况,马上同柳渊报告。 林家给柳渊安排了一个带温泉的屋子,柳渊洗了个澡,在等待头发晾干的时候,阿鹤带着个银色的面具回来了。 “公子,抱歉,袭击林公子的人我们跟丢了。然后,我们在藏宝阁废墟里找到了这个。”阿鹤说着,将那银色面具递到了柳渊面前。 柳渊正要问跟丢人的事情,目光随意在那面具上划了一眼,才发现这面具反面有一摊血迹,看起来是额头处的伤口,而且伤口颇深。仔细一看,面具上沾了血迹的地方,也有个明显的凹痕。 阿鹤见柳渊的目光落在那面具上,便道:“看起来戴面具的人应该是被砸了一下。不过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柳渊想起了那塌下来的天花板。 “这人当时藏在藏宝阁里,在藏宝阁塌下来的时候救了我,看起来跟袭击林观悦的黑衣人应该不是一路的。” 柳渊拢了拢头发又道:“淮城毕竟不是我们的地方,你们跟丢了人我暂时也不怪你们。但是那批被偷走的兵器与设计图纸,我想你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性。” 阿鹤单膝跪地道:“属下明白。” “嗯,”柳渊轻声道,“淮城与西境三皇子的地界接壤,西境这几年在三皇子的手上太平了很多,但是三皇子毕竟是不愿意拘泥于这小小的西境之地的人物……” “公子是怀疑……” “嘘……”柳渊双眼微眯,似笑非笑,“话不能多说,只是一个思路,兵器的流向我不单单只指这一条路径,你们该怎么查不用我教你……不要动用影卫,影卫毕竟是皇帝放在我这里的爪牙,要是他知道我在查他儿子,这事情说不清楚。” 阿鹤也知道自家公子这一步棋走得很险,他只见过那位三皇子几次,不是十分受宠,宴会上也只是沉默的坐在席位上面,仿佛所有的喧闹与他都没有关系。 但是阿鹤记得,这位三皇子长了一双如深谷幽潭的双眼,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里面,不动声色,却深不可测。 柳渊想了想上一世沈泽谋反之后的手段,这一次他借着重生主动去摸老虎触须,不由得提醒阿鹤一句:“你们小心一些。” “阿鹤领命。” 等阿鹤走后,柳渊才发现阿鹤将那银色面具放在了他这里。面具上有些发黑的血液让柳渊觉得不干净,本想让下人收拾走。但冷不丁地想起对方在危急之下的那个伸手。 柳渊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觉得对方可能替自己挨了下砸。 “行吧,如果有缘再见,就将这面具还你,顺便说一声谢谢。” 不过柳渊还是有些嫌弃上面的脏污,他让下人拿去清洗干净,又让小丫鬟替自己绞干头发。 等这一切忙完之后,柳渊才歇息下。柳渊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梦到了他十五岁那年的上元灯会。 * 齐国民风开化,男女之间不设大防,正月十五的上元灯会一直都有个不成文的习俗——那天夜里赏花灯的青年男女都要带上面具。在最开始面具只是彼此有好感的男女交换的信物,但慢慢的却变成了攀比之乐。 谁家面具没送出去,谁家面具收得多,都成了上元佳节之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十五岁的柳渊已经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五官虽然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可以窥见成年时候的风华。虽然名声不怎么样,但是不妨碍那些贵女们对他容貌的喜爱。 所以上元灯节上,柳渊收到的面具一手拿不下。 不过柳渊知晓这些人只是趁着热闹玩笑罢了,所以并没有回赠什么东西,而且柳渊嫌烦,找了个机会舍了阿鹤他们,自己用着轻功蹿上房顶,往人少的地方去。 还未等他落地,几个他不喜欢的声音就响在了屋檐下方。 “今年那位三皇子殿下,不会又要两手空空无功而返吧。” “他长得好,可惜生得不好。京城能与他接触的贵女都不是傻的,谁会去惹怒五皇子他们去跟他示好?” “而且也不看看他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去年居然肖想英国公的女儿。” “英国公家的贵女可不是吃素的,你可记得去年吗,那位直接被骂得一声都不敢吭。” 柳渊听得皱眉,而后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几位公子不仅脑子不好,而且还学那乡下妇人嘴碎。过几日等青山书院开学了,我定跟夫子说明今天的情况。” 那几个人没想到会有人,被吓了一跳,当场就想骂人,结果等听清楚了来人的声音之后,那几张怒气冲冲的脸立刻憋出一脸讨好的笑。 “原来是柳二公子……” 柳渊不想与这等人废话,直接道:“英国公也就是个没落贵族,他家的女儿也只不过是京城里众多叫不出名姓的贵女中的一个,去年三殿下只不过是想告诉她手帕掉了,结果她自己想得到多。三殿下不愿意伤了姑娘的面子,到了你们这里故事却变了个花样。” “要是你们这么能编故事,干脆我与你们父亲说了,这书院学也不用上了,直接去戏班子写书算了,物尽其用。” 这几个公子哪是柳渊的对手,忙不迭的道了歉,柳渊却不理会这几人,转身就走。那些公子的轻功比不上柳渊,追了一会,便被柳渊远远甩在了身后。 柳渊嗤笑一声,瞧见前方是个没什么人的花园,便翻了进去。 刚刚落地,在荧荧灯火之中,一个人听到了响动也转过身来。 柳渊没想到这里有人,先是一愣,而后看清了对方脸上装饰华丽的面具,以及面具之下露出来的一双略带疏离的眼睛。 “多谢柳二公子刚刚为我仗义执言。” 柳渊这才明白对方的身份,抱手道:“三殿下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 沈泽嗯了一声之后没再说话,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灯笼上。柳渊知晓这位殿下是个不愿开口的性子,当下也没多言,只是站在一旁,趁着这个机会打量了这位三殿下一眼。 一年没见,这位殿下周身的气势与去年已经完全不同了,虽然还有两年行冠礼,但骨架已经长开,身量修长,身姿挺拔。同样是沉默,柳渊却感到了宁静中的肃杀之气。 面具只遮了他上半张脸,露出了他高挺的鼻子与微抿的嘴唇。整个人仿佛那巍峨高山上的皑皑白雪,美则美矣,却不可亲近。 柳渊的视线落在对方空着的手上,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开口道:“我面具给你,怎么样?” 对方闻言,目光诧异地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柳渊觉得万家的灯火在这人的面前都失了颜色。那装饰华丽的面具也不及他眉目间的分毫。 柳渊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然后,柳渊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心上一晃而过,待他想抓住时,却转瞬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我承认,是沈泽太好看勾|引的我。 第7章 柳渊不由得就笑着道:“我以前就跟殿下说过,若是您表情再生动些,说不定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就稳稳地落在殿下身上了。” 沈泽显然是不太想理会柳渊的这番说辞,他转身要走,柳渊却从后面追上来道:“我说要赠面具的事情,殿下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沈泽看了一眼抓住自己手的少年,他知道这个少年玩笑的心思比谁都重,他看着面具下一双发亮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地问:“为什么?” “因为殿下没有啊。”说着,柳渊便解下了自己的面具,将它递给沈泽:“我这个是之前在街上随便买的,殿下拿着别人也看不出到底是谁的。” 沈泽没有接,而是问:“就这个原因?” “不然还有别的吗?”柳渊有些疑惑。 “如果是这样的面具,我想买多少可以买多少。”沈泽拂开柳渊抓着自己衣袍的手,道:“多谢柳二公子好意,我不需要。” 柳渊直觉这位三殿下是生气了,但是他也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对方。好像他刚刚搅起一点涟漪的古井此刻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甚至比刚刚还要拒人千里之外。 沈泽转身要走,柳渊一把拉住沈泽道:“可是我也没有。” 沈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还是停下了步伐开口问:“没有什么?” “没有面具。”柳渊指了指沈泽脸上的面具道:“我想要殿下的,所以我用我手上这个面具跟殿下换。” “我这与其他皇子都是相同的。” “可是我就是想要这个。” 柳渊抓着沈泽的手臂显然是不想让对方走了,他连皇帝的车驾都敢拦,再多拦一个三皇子,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柳渊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沈泽突然道:“那就换吧。” 柳渊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沈泽看了那笑容一眼,移开目光,只是抬手去摘脸上的面具。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静谧无人的花园突然扬起了大火,远处的亭台楼阁成了烽火狼烟,柳渊下意识去看沈泽,沈泽的面具已经摘下来了,露出了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峻面庞。 对方手上的面具也不知什么时候幻化成了带血的长剑,而对方的脚下踩着的竟然是无尽的尸山血海,那一双深似幽潭的眼睛,只是那样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柳渊。 柳渊感觉自己的咽喉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紧了。他与沈泽之间竟然隔出了了一道不可见底的鸿沟。然后,他听到对方用着微沉的声音道: “丞相大人刚刚说,要和朕换什么?” 柳渊猛然惊醒。 外面的阿鹤听到柳渊的动静,忙走进来道:“公子可是醒了?” 柳渊应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梦做得很是没有道理,前半段倒是货真价实,但是到了最后竟然能将做皇子的沈泽和做反贼的沈泽混到一起,好端端的一个梦成了噩梦,柳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待那些服侍人的丫鬟们都下去之后,阿鹤才问:“公子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没,”柳渊摇了摇头,随口道:“还说闲下来去西境逛逛,结果淮城这里一大摊子事情。” 柳渊只是想换个话题,没想到阿鹤突然压低声音道:“公子,这件事我们没有拿到确切消息,据传,三殿下此时不在西境。” 柳渊微微一愣:“他不在西境?回京了?” 阿鹤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他只是一个人行动,而且绕开官道,那很难查出来。” 柳渊想到了这些被偷走的兵器图纸以及未来沈泽造反后的那一队私兵:“去查,人手不够,我写信去京城派人过来。” 阿鹤已经被眼前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听到柳渊这样说忙不迭的给他磨墨。 正写着,外面突然传来女子哭闹的声音。柳渊让阿鹤出去看看情况,过了一会儿,阿鹤回来道:“公子,是林家大房没了……” 柳渊写字的手一顿:“怎么没的?” “被烧死的。” “他那时不是在火场外面吗?”柳渊还记得,他要进火场的时候,这个林家大房还出来拦过。 “对,那时候他还回了别庄,所以这尸体出现之后,林家大房的夫人根本不相信,但是那尸体并没有烧完,那夫人去看了尸体之后立刻就晕了,这会儿哭喊,是她说有人害她相公。” “去看看。” 外面围着都是人,林家大房夫人正抱着个棺木一边哭一边喊冤,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嚷嚷着要报官,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老夫人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就在大家安静的那一瞬,那妇人对着门外大声喊:“我要状告林家养子林观悦谋取林家家产,杀人夺命!”说着,她整个人就往那棺木上一撞。 老夫人刚刚没了一个儿子,又看到儿媳要状告自己的养子,原本精神就不太好的老夫人眼睛一翻,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这下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看热闹的都被吓到了,整个林家人仰马翻。柳渊急忙上前往那妇人的颈动脉下一探:“还有救,快请大夫来。” 一旁立刻有丫鬟婆子来抬人,柳渊看了那些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人一眼,道:“各位父老乡亲,林家遭此大难实属不幸,我们家大夫人此刻又生死未卜。还麻烦各位行行好,等会儿在祠堂替我们林家大房说上几句话,林家上上下下定不会亏待各位父老乡亲。” 柳渊使了一个眼色,他带来的家仆和侍卫立刻去劝人。 那些人听着只是要在祠堂说几句话,然后还有银钱拿,便一个拉一个的都进来了。 柳渊朝着阿鹤道:“跟他们说,好生招待,不要让人跑了。看着林观悦的人呢?” “林公子不在林府。” “好,跟他传话,让他暂时不要回来。我去看看外祖母。”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一看是柳渊来了,忙请他进去。老人家被这么一折腾,整个人形容枯槁,她瞧见柳渊,才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外祖母……” “你母亲的手稿,就放在你那里。观悦那个孩子,在这方面有点天赋,如果你愿意,就帮他一把。林家剩下的那些,给他们些钱,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老夫人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母亲!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要把咱们家的传家宝给这个外姓人!” 柳渊瞟了那人一眼,从容貌和年龄上依稀可以猜测到,这人大概就是林家二房了,不仅没用还贪财好色,上一世出卖手稿的,便是这个人。 林家二房被柳渊这一眼瞟得一哆嗦,说话的声音立刻哑了火。 柳渊不欲与此人多说,只是提示了一句:“二舅舅,我来淮城之前,我乘坐的马车因为马匹发疯坠了崖,二舅舅可听说过此事?” 林家二房一听这话,脸色惨白,连连摇头。老夫人却吃了一惊,忙挣扎起来问:“这事儿怎么不跟我们传信?” “外祖母别慌,阿渊这不是没事吗?”柳渊笑了笑,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边道:“而且,我还捉到了给我马匹下毒的人,还捉了他们传信的鸽子。” “不过,那些人说他们不知道跟自己联系的人是谁,所以线索就断了。” 林家二房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柳渊看在眼里继续道:“只可惜我没有官职,这几个人我也没办法处置,不过我让侍卫们把人都交给城主大人了,只不过城主大人要忙淮城失火的事情,大概一时半会也没有时间处理。” “外甥也太仁慈了,这些人还放在牢房里干什么,应该直接杀了了事。” 老太太听了这话就要发作,柳渊拦住老太太道:“我也没有办法啊,凡事都要讲究个规矩。而且,听城主说,因为我最终没事,这些人最多也就判个流徙。不过我已经跟城主说了,如果他们愿意说出最终指使之人,这流徙就免了。” 林家二老爷听柳渊这么说,整个人就坐不住了,立刻想走。柳渊却在这时候拦着他道:“二舅舅,你知道的,我一岁多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我对母亲的了解只能靠她留下来的这点东西,我想将这手稿拿回去,你说可以吗?当然,相应的,我也会让人誊抄一本……” 一听柳渊要留个誊抄本,林家二老爷立刻点头,而柳渊拿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书据道:“那就请二舅舅签个字吧。” 林家二老爷急着想走,草草看了眼后忙不迭地签了字。等他走远了之后,老太太才开口道:“你有心了,誊抄本的事情……” “外祖母你放心,你看重观悦,我也觉得观悦是个可培养的,这个誊抄本我就放在他这里……” 正说着,外面有人匆匆进来报:“老太太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衙役,说是观悦少爷杀了人,正要抄他的卧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8章 “怎么回事?”老太太看见来人,急忙问。 “那几个官差说,是大爷身边的小厮去衙门里击鼓鸣鸣冤,说是亲眼看见了观悦少爷杀了大爷……” 老太太听了这话,连连咳了数声。一直给老太太医治的大夫根本没走,忙被请了进来要给老太太把脉,老太太扬开了大夫的手,一双眼睛急迫地看着柳渊道:“我相信观悦那个孩子,他不会做这个事情的,你帮外祖母去看看,好不好?” 柳渊点头安抚道:“外祖母安心,如果这里面有隐情,我一定不会让观悦受委屈的。” “好好好。”老太太眼里有泪:“总不枉我疼你母亲一场……” 柳渊略劝了几句,让大夫好好替外祖母诊治,而后起身告了辞,出来的时候,阿鹤忙迎上来。柳渊看阿鹤有话要说,便让送他出来的老嬷嬷止步,走得里老太太的院子比较远了之后,才问:“发生了什么?” 阿鹤压低声音道:“公子,那位林公子去衙门自首了。” 柳渊脚步微顿,皱眉道:“怎么不拦着?” 阿鹤告罪:“林公子绕的小路,直接撞在了衙役的手上,根本没法拦。” “他故意的。”柳渊冷声道。 林观悦原本就有几分本事,跟着他的人也没敢把他当犯人一般看管起来,林观悦若是有心,柳渊知道没人拦得住他。 “属下安排的人一直都跟着他,所以林家大爷死的时候,林公子根本就不在现场。” “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牢房里。” “行,备马,去问问他想干什么。” 等到了衙门,柳渊借着丞相府的身份很容易便叩开了淮城衙门的牢房。刚走进去,牢房里阴湿的味道就让柳渊直皱眉,待他看到林观悦的时候,表情因为鼻尖的恶臭很有些不好了。 林观悦被他这个表情吓到了,白着一张脸,凄凄惨惨道:“柳、柳、柳公子……” 柳渊冷着个声音道:“外祖母让我来看看你。” 林观悦那张脸更加白了:“还是惊扰到她老人家了吗……” 柳渊目光落在引路的衙役身上,那衙役很有眼色,忙不迭地走了,等其他闲杂人等都不见了之后,柳渊才开口道:“我头一次看到有人还忙着送死的,秋后问斩我一定会记得给你烧点纸钱。” 林观悦整个人都萎靡了,他拉着手上的铁链,随意坐在那地上道:“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柳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人,他那一双手已经沾满了污秽,想到这人在机弩上的造诣,柳渊不怒反笑:“你出事之前,我跟老太太说,我母亲的手稿,我会留一份誊抄本在这里。” 林观悦眼睛一亮,紧接着又暗了下去:“留这里有什么用,那些酒囊饭袋,没一个有这个本事。” 柳渊轻轻笑道:“你有?” 林观悦呼吸一窒,目光明显挣扎了一番,才道:“我也没有,所以我也是个没用的。” 柳渊抿着唇,两人在这一瞬都没有说话,柳渊等待着什么,然而等了一会儿也只听到了牢房中不怕死的老鼠的吱吱声。 林观悦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缩在牢房里阴暗的一角,低着头,好像已经拒绝了一切活命的机会。但是从柳渊的方向,却能看到他用力咬紧的下颌。 柳渊微微眯了眯眼,道:“哦,是吗?那就算了。”说完,柳渊转身就要走,林观悦似乎是被惊了一下,拉住身上的铁链追着问:“你来这里就跟我说这么几句的吗?” 柳渊回头,有些好笑地问:“不然呢?你还想听到什么?” 林观悦定定看着柳渊,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柳渊的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最后,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牢房转角时,林观悦急促的声音才从后面传来—— “如果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能保下林家老太太吗!” 柳渊停下脚步,这才轻轻笑了一下。 等柳渊带着从林观悦那儿得到的消息从牢房里出来,早已等在牢房外的府君立刻上来讨好。柳渊心里有事,但那一张脸还是带了些恰到好处的忧伤,半点其他情绪也没有露出来。 辞别了府君之后,柳渊那张脸才变了表情。 阿鹤知晓自家公子心中不快,有些担忧道:“公子……” 柳渊看向阿鹤,目光却落到阿鹤身后的那些忙碌的百姓身上。 林观悦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林家大房不是我杀的,但我知道是谁杀的。” “林家藏宝阁里那些兵器与图纸,是这位好林家大爷亲手送出去的。” “他与对方做了个交易,背后是钱庄大笔的银子。” “不过这人贪财,胆子也很大,他不想把林家的传家宝也就是你母亲的手稿给那些人,所以就偷偷临摹了一个假的。结果真的被我偷到了,那些人发现是个假货,回来找这林大爷要,林大爷又没有真的交出去,这才酿出了这么个事儿。” “你知道和林大爷做交易的人是谁吗?” 林观悦的声音仿佛带了些地牢里的湿寒,说出来的两个字让柳渊整个人血液都冷了一瞬。 “蛮族” “那位林家大爷,用那点以为他能挥霍一辈子的银票,将整个大齐的国运都葬送了。” 林观悦拿出了林家大房与西境蛮族勾结的证据。 “我为什么会出来顶罪,因为这件事查下去林家就完了。我无所谓我自己也无所谓其他人,但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受这个苦。” “柳二公子,如果你有办法,还请出手相助。林某这双手恰好在复原机械方面有些造诣,愿供公子驱使。” …… 柳渊看着在路上疯跑过去的小孩子,他知道,在两年后,这些地方将化为一片战火的焦土,因为一直被拦在西境黄沙口之外的蛮族突然大举进攻。 那时候西境的守护神沈泽早已不在西境,整个西境像是一块豆腐一样,在蛮族的铁骑下面一捅就穿。而后蛮族带着他们的攻城器械,利用他们在马背上的优势,一路打到了京城。 而在蛮族肆虐过的土地上,没有欢声笑语,只有食人腐肉的秃鹫与乌鸦。 军用器械方面,齐国一直注意防备着周边各国,蛮族以前只能得到一些被齐国淘汰了的机弩兵器,后来为何成了与齐国士兵一样装备精良的队伍,朝堂里曾经不止一次猜测是不是沈泽通敌卖国。 柳渊曾怀疑过林家,但是那时候林家已经一盘散沙,在战火中好多人都不见了踪影,所以柳渊没有去查。 重活一世才知道,这万恶的源头,其实在上一世与他擦肩而过。 如果他那时候对林家那场火灾再警觉一点,是不是就能够稍微制止一下未来那场会导致他,导致齐国千千万万的人国破家亡的灾难。 柳渊攥紧了缰绳。 阿鹤看着柳渊,有些担忧地道:“公子……” 柳渊深吸了一口气,才笑道:“没事,过去之事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未来。林观悦说的话我也不能全信,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那批兵器出了城,如果加上林公子的这些信息,兵器的落脚点应该是真的。”阿鹤的声音里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恐惧,柳渊偏头去看阿鹤。 “如果公子这般查下去的话……” “在哪?” “西境。” 柳渊微微睁大眼睛,然后皱眉道:“三皇子,沈泽?” 阿鹤点了点头。 柳渊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冷冷道:“地点。” 阿鹤明显的察觉到自家公子动怒了,但是他不明白刚刚在牢房里,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公子都没有现在这般生气。阿鹤看自家公子显然是要自己亲自出马,忙道:“如果三皇子真的为他们提供了帮助,公子还是先同京城商议再行动吧……” “等跟京城商议完了,东西都没了踪影。”柳渊调转马头,往出城的方向道:“如果这事和沈泽有关,我就当场杀了他,然后再让京城的影卫把我带回去,要杀要剐都随皇帝的意。” “不过,”柳渊声音冰冷:“我想皇帝也不想养这么个通敌卖国的儿子吧。” “淮城这里的事情交给你处理,林观悦必须得保下来,林家二房那个差不多已经上了套,等他咬钩的时候就收杆。其余的交给老太太处理。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你在淮城等我消息。” 阿鹤惊讶道:“公子一个人去?” “我手上的暗卫跟着我,剩下的人不要。”柳渊知晓阿鹤担忧自己:“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我不见了踪影,你在这弄一个我的替身替我遮掩,明白吗?” “可……”阿鹤还想劝,发现自家公子只是那样静静看着他,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家的公子忽然就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爬树还要他护着的小孩子了。 阿鹤退了一步,单膝跪地,朝柳渊拱手道:“公子多加小心。” 柳渊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今天是凶凶的柳渊。 第9章 阿鹤查探到的交易地点,位于西境与淮城的交界处,地势平坦,进出西境的人一般都喜欢在这里歇脚,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块较为富饶之地。 柳渊骑着马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还未进城,就已经感受到了属于沈泽的风格。守城的士兵极为规矩,站岗的神情肃然,查岗的一丝不苟,既没有借机揩油,也没有敷衍了事。城外虽然排着长队,但进出有别,一切井然有序。 柳渊让下属先去排队,自己找了家茶馆走了进去。那迎客的小二霎时间看到柳渊,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转身就往茶馆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哎哟,掌柜的您可出来瞧瞧,外面来了个神仙似的标致人物!” 柳渊身边的人一听就觉得不太妥,想跟着进去说几句,但柳渊笑着将人拦了下来:“无妨,我不介意。” 话音刚落,那掌柜的就迎了出来,看到柳渊确实也惊讶了一瞬,但没有那小二那般冒失,先朝柳渊赔了礼,才找了张干净的桌子让柳渊他们一行人落座。 “几位客官要些什么?” 柳渊也没看那茶单,道:“就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水,然后再送些小菜。我们从京城过来,赶路也赶了一天了,茶水先上,解解渴。” 掌柜一听这话,心下了然,难怪这公子看起来就同别人不一样,原来是从京城来的,当下就生出了几分好感,再加上对方出手阔绰,不由得想让他们多点一些:“我这小店还有西境特有的烤羊,配上我这茶水吃起来绝对痛快。外面这队伍大概还要排上许久,客官不如来个大菜,先垫垫肚子?” 柳渊等的就是这一句,他点头让掌柜上这个菜,然后往旁边下属那儿递了个眼神。下属收到提示,开口道:“平日里来这儿,我也没见有这么多人啊。” 掌柜刚觉得自己狠赚了一笔,脸上笑容不自觉地堆了起来,十分痛快地回答道:“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今晨儿,这里最大的镖局,江家镖局的大老爷从城外娶了一个豆蔻年华的贵妾,那结亲的队伍上百人,在这里检查就耗了许久,所以今天排队的人就比别的时候要多一些。” 柳渊喝着茶,不轻不重道了一句:“贵妾再贵也是妾,几百人的排场,我看不至于。” 掌柜被怀疑了也没恼,反而耐起性子解释道:“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了,别家的贵妾可能一抬花轿就解决了,但是,江家是谁啊,江家可是这里最大的镖局,好多出西境去草原的镖别人家走不了,这都得靠他们家了。江家有钱有权,据说还跟西境的三皇子殿下交好,这他们家的贵妾,说起来也是能做别家的正妻的,这嫁妆什么,能少了去吗?” 柳渊品了品这句话,他依稀记得,后期沈泽谋反后,他那些跟随者里,确实有姓江的大户。 柳渊接着问:“那你可看了,这贵妾的嫁妆多少抬吗?” “一百零八,”掌柜比了个数,“在这里一箱一箱地打开,里面的珠宝花了我们的眼。” “每个箱子你都看见了?” “那哪能啊?不过,每个箱子都打开了,反正都有东西。” “不过,今日出门我看了黄历,可不是什么宜嫁娶的良辰吉日。”柳渊状似无意道。 “嗐,谁知道这富贵人家在想什么,不过我听说,”掌柜的压低了点声音,“今日成亲,江家象征性地敲了敲锣,就直接把新娘子送进了洞房,这看起来又不像是一百零八抬嫁妆的排场。” 柳渊微微皱眉,阿鹤只查到了蛮族他们会来这里借助江家的力量将武器送出西境。但具体的情况阿鹤就查不到了。如果他所料不差,蛮族偷走的那些武器,很有可能就混在了这些嫁妆里运到了江家镖局。 但是,柳渊有点想不明白,蛮族为何要用这瞒天过海的方式。明明进出关口,只不过是沈泽一句话的事情。 就在柳渊思考沈泽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时,茶馆里就有客人咳了一声:“掌柜的,嘘,你看外面。” 柳渊顺着那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官道上,一辆马车远远驶来,马车上没有什么装饰,但一角刻了个巴掌大小的家纹,柳渊认了半天也没认清楚。但一旁的掌柜一看到那家纹,立刻变了脸,连忙收了手上的东西,一边往后厨走一边嘟囔:“都说不可背后论人是非,这果然应验。” 柳渊问:“那是谁家的车马?” “这位小公子从外地来的不认识吧?这就是你们刚刚说的,江家镖局的江大公子,江酌。” “他怎么看起来才从外面回来?” “江家的事情都交到了这位公子手上,他忙着呢,听说才押镖回来。” 马车渐渐靠近,排头的家丁立刻取下腰牌跑到城门口,看样子是打算验过腰牌之后直接进去。柳渊盯着那马车,他知道,无论是谁,这时候都要挑开车帘让守城的官兵查看一下的。 江家虽然富裕,但也不敢轻易得罪官兵,那车帘被车夫拉开,露出了车厢内部的光景。 柳渊顺着光看了过去,而后微微愣了一下。 马车里面,一个大夫打扮的人正在收拾着药膏,在他的旁边,端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柳渊没看清五官,但看清楚了那人额角有个伤口,看起来像是新的。 那伤口的位置,和林家藏宝阁那个黑衣人被砸的位置十分相近。 柳渊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有了决断,他立刻飞身而上。马车附近的守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让柳渊已经近到了马车的车门口。柳渊一剑刺出,那位叫江酌的江大公子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慢了一拍才接住柳渊这一剑。柳渊还想再试,江家的守卫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拦住柳渊的攻击。 柳渊一试不成便无机会,但他不死心地仔细瞧了这江大公子一眼,这位江大公子明明刚刚差点经历一场刺杀,但神色半点惊慌都无,就好像知道柳渊是来干什么的一般。 柳渊感觉自己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且这棉花里是藏了暗器的。 柳渊深觉有几分意思,他笑着看了眼周围胆战心惊用刀剑指着他的家丁,而后伸手随意拨开了一柄离他较近的长剑,笑着往那马车里走,而后顺势坐在了江酌的身边,一边摆弄着大夫留下来的伤药,一边打量着江酌的神色。 "公子像我一故人。" 江酌头也没偏,也没有说话。 “公子头上的伤,位置不好,若是用这些药,容易留下疤。阿青!” 茶馆之中,被柳渊叫到名字的暗卫来到马车旁,拱手道:“公子。” “把我常用的伤药拿来。” 阿青将伤药递给柳渊,柳渊将那药瓶和小几上原有点瓶瓶罐罐放在一起,道:“这药是我从西域弄来的,对于这种伤口极为有效,就当是我今日唐突了公子的回礼。” 说着,柳渊就要从马车之中离开,刚起身,一旁看起来像是小厮的人朝柳渊吼道:“你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用剑刺我们家公子,一句’唐突’就解决问题了?” 这小厮说完,原本围着柳渊的刀剑又凑了上来。柳渊偏头去看江酌。 马车里,江酌回视着柳渊的目光,少年人的眼眸十分清亮,左手轻轻压着随身的佩剑,他能从这个动作里读出来,这些小厮里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 柳渊笑着询问:“江大公子?” 江酌开口朝着那小厮道:“退下,不得无礼。” 沙哑的声音带着病态的语调,仿佛跟藏宝阁中能与他打得不相上下的黑衣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渊微微一愣。 一旁的小厮护卫纷纷收了刀剑退到了一旁,柳渊却没有如众人所期待的那般从马车中出来。 江酌看着柳渊,有些疑惑道:“柳二公子?” 四个字,伴着极为陌生的声音,却让柳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仿佛在记忆长河之中忽然越出水面的一尾鱼,而后又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柳渊都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东西,只是下意识地想抓住对方的手,而后却被对方灵巧地躲开了。 江酌警惕地看着柳渊,柳渊将手收了回来,笑了笑,道:“刚刚瞧见公子手腕上有一只蚊子,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诸多打扰,先行告退。” 说完,柳渊起身便走,江酌也没有纠缠,他甚至都没有从马车中出来,只是微微咳了两声,柳渊还想再看,却正好与对方的目光对上,下一刻,对方便吩咐车夫放下了车帘,将一切猜忌和怀疑都隔绝了起来。 柳渊最后只看到了对方极为平淡的五官中那不平凡的眼眸。 马车缓慢地进城,柳渊收回了目光,道:“去问,这位江大公子最近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公子怀疑?” “我觉得我认识他,他昨天应该是去过林家的。” “公子刚刚没试出来?” 柳渊轻轻搓着剑柄,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丝玩味:“我觉得他像是装的,装的还挺像。” 而不远处,那已经渐渐远离了的马车之中,江酌微微抬手,露出了右手手腕上一个淡到几乎要看不见的陈年伤疤。 而那伤疤的形状,仔细瞧着,像是什么人留下的一个咬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咬痕都提示到这里了,柳渊,快想起来对方是谁!揭开他的面具! 第10章 半个时辰后,在江家镖局的不远处,柳渊坐在一家装潢雅致的酒楼之中,听着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话。 “回公子,属下无能,追着蛮族的线索到了江家之后就断了。” 柳渊轻轻皱眉,“断了?” “江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镖局,但是内部像是铁桶一般,属下……没法找到机会潜进去……” 密探又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些蛮族人,确实是将武器混在嫁妆里抬进了江家的大门。据说今日江大公子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柳渊的目光落在江家镖局的屋角上,正巧这时一只灰色的小雀忽而飞起,刚要掠过江家的上空,就被里面的什么东西打了下来。 整个江家静悄悄的,不像是一个镖局,倒像是森严的皇宫宝库。 雅间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那些跟在柳渊身边的人觉得,江家大概要倒大霉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渊轻轻问了一句。 答话的密探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不止一次见识过眼前这个小公子展现出比他的容貌更加令人心惊的手段。他太清楚柳渊这个时候的情绪了——当他说话越轻的时候,就表明他对目前的结果越不满意。 密探立刻跪在地上:“属下惶恐,但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用尽,再继续下去,恐……恐打草惊蛇。” 柳渊微微勾起唇角:“‘打草惊蛇’?蛇如果不惊,又怎么捉得住它呢?” 密探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虽然此刻柳渊白衣如雪,但他还是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猎物的鲜血喷溅到这张如玉的面庞上的画面。 “属下无能……如果要硬闯江家镖局的话,可能人手有些不够……” “干什么呢?”柳渊笑道:“怎么动不动就要硬闯,我是这样教你们的吗?皇帝给我的那些皇家血衣卫都没有你们这样喊打喊杀。” “那……” 柳渊将随身的印鉴放在桌子上道:“去买东西,看到什么买什么,然后都运到江家的门口。” “公子要干什么?” 柳渊笑得极为好看:“当然是打草惊蛇了。” 密探拿着印鉴有些不知所措,柳渊也没有解释,只是道:“去买吧,但是不要影响这里百姓们的生活,不要让那些商家哄抬价格。”柳渊说着顿了一下:“我只是找他们江家的麻烦,可不是来这里当冤大头的。” “公子的意思是……” 柳渊起身,一旁立刻有人递来帕子,柳渊接了帕子擦着手,脸上笑容不减道:“他们家不是镖局吗?当然是让他们送镖了。” “既然偷偷的进不去,那就光明正大的进去吧。” 密探终于明白他家公子要干什么了,忙不迭地领了命,立刻前去准备,柳渊又向其他人问道:“那关于江大公子的呢?” “回公子的话,已经查了江大公子近五天的行动轨迹,他一直都在附近活动,均有人证物证,从时间上来看,他没有机会前往淮城。” 也就是说,当时林家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不太可能是江酌。 柳渊想了想江酌额头上的那个疤痕,觉得位置和伤口的情况都太巧了。 “有没有查他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问了大夫,这是马球砸的。” 柳渊轻轻皱眉,有些不太高兴,不知道是没有发现林家黑衣男子的身份不高兴,还是因为江酌和黑衣男子毫无瓜葛而不高兴。 柳渊瞥了一眼江家大门口,手下的人速度很快,那门前空旷的空地上已经陆续来了一些货物的车马,江家的人也因此被惊动,从柳渊的位置看,可以看到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询问情况。柳渊看了看那人衣着的样式与颜色,与那会跟在江酌身边的那些人有点儿像。 “该惊蛇了。” * 在柳渊的暗探都进不去的江家镖局内部,才回来不久的江家大公子摒退了左右,在一个小花厅里面见一个突然到访的客人。 来送茶水的丫鬟被拦在了门口,那沏好了的茶水由江酌亲自端了进去,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小丫鬟听到了一个粗壮的男音,那话语好像不是齐国的语言。 小丫鬟不敢好奇,忙不迭地跑远了,一边跑一边想,那个神秘的客人好像又来了。 花厅之中,江酌将手上的茶水放到桌上,动作不疾不徐,而他对面的男子显然是受不了这些,一掌挥开了江酌刚刚放在桌上的茶盏,在一阵碎瓷声中豁然拔出腰侧的弯刀,指着江酌,厉声道:“我现在就要你把我的东西和我这些兄弟送出西境!” 江酌眼皮都没抬,他甚至都没有在意已经抵到他喉头的刀剑,只是用着对方的语言道:“图纸。” 蛮族人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那表情恨不得就这样一刀解决了眼前这个男子的性命。但是那刀剑却没有往前移动分毫,他动了动嘴唇,才蹦出了几个字:“图纸没拿到。” 江酌没说话,外面响起了一人快步而来的脚步声,而后,一人隔着门道:“大公子,您说的那个柳二公子,现在就在大门外,指名要您护镖……要请进来吗……” 江酌目光微动,神情喜怒不明。外面传话的那人额上也有些冒汗,他知道此刻他们家公子在见一个不得了的客人,原本应该拦住一切外人,但是那个柳家二公子,却是他们这些人怎么拦也拦不住的啊。 蛮族听得懂一点齐国语言,立刻压低声音跟江酌说:“你让那个什么公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江酌微垂眸,压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伸手推开了蛮族人的弯刀,用着蛮语道:“他姓柳,他是来找你的。你做得不干净,让他闻着味儿追来了。” “他是齐国柳家的柳二公子,就是那个曾经带着人跟着你们跟了十八天,最后直接捣了你们在齐国老巢的那个柳二公子。” “你确定,能把他拦在门外面?” 江酌沙哑的声音说话时没有什么起伏,就好像是说一件和谁都不相干的事情一般,但是那个刚刚还叫嚣着要拦人的蛮族男子,在听到柳二公子那几个蛮语时,就已经变了脸色。 那是他们蛮族人,不敢提起,但是深深烙印在心底的耻辱。 将近一百号人,在那个夜晚,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带着二十个人杀的干干净净。 少年人黑衣黑发,张扬夺目的五官动人心魄,却是蛮族人心中夜修罗最好的诠释。 江酌点到为止,那蛮族人已经躲到了屏风后面,咬着牙道:“你去见他,就在这里见他,让他一个人来!” 江酌微抬眸看了那蛮族一眼,仇恨仿佛如火焰在他的双眸中熊熊燃烧,江酌收回目光,顿了一会,才朝外吩咐道:“请柳二公子进来。” 下人应了声是,过一会儿,新的脚步声就响在了门外。 与旁边小碎步跟着的仆役的步伐不同,来人的步伐从容自在,听声音确实是他一个人,但是在这等群狼环饲的地方,对方的步履丝毫不乱。 少年人身上的珠玉轻响,让江酌想起来,对方闯入他的马车之中时,也有这个声音。 而后,花厅的门被仆役推开,那蛮族人口中的夜修罗,一身矜贵,手无寸铁,站在了江酌的面前。 来人脸上的笑容在见到他之后又浓了几分,少年人清润的嗓音响在室内—— “江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江酌示意下人上茶,没有接柳渊这个话。柳渊倒是无所谓,目光落在花厅里摔碎的茶盏上,抬了抬眉。 “刚刚不小心失手打碎的。”江酌道。 柳渊觉得这江酌很有几分有趣,如果他所料不差,这花厅之中,原本还有一个人。那人见他来了便躲起来了,江酌没拦,却留这一地碎瓷…… 这是在提醒他? 柳渊笑了笑:“果然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江大公子刚刚打碎个茶盏,我这儿又给公子送买茶盏的银钱了。” 江酌道:“不知道公子想何时送镖?” “今天,下午。” “这两天都不行,所有的镖师都安排满了。” “是吗?”柳渊笑道:“无妨,时间上还可以再安排,不过我们货挺多的,江公子能否行个方便,让我这些货先进仓库?” “你知道的,都是些小东西,但是宫里的贵人们就喜欢这些,若是放在外面我怕磕了碰了。如果江公子这里不方便,我大概就得去郡守那里请他出来帮忙了。” 柳渊说着,轻轻扫了对方一眼,对方好像并没有因为他这句带着威胁的话语而生气,柳渊又想起了今日在马车上他贸然地想拉住对方手腕的动作。他清楚地记得,就在那一瞬间,对方那一双仿佛深谷幽潭的眼眸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打破了平静。 柳渊自己也没弄清楚他拉住对方的手腕想干什么,但事实上,柳渊这会儿已经看清楚了,对方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他是不是只是不喜欢别人触碰?柳渊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人家不是不想你触碰,是怕你发现问题呀~ 第11章 江酌察觉到柳渊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开口道:“要借仓库没有问题,但是我们需要查验货物,分类安放。” 柳渊笑道:“可以,不过公子得派人同我一同去查验,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进京的贡品,放手让这些下人去做,我不放心。” 柳渊话音刚落,那屏风后面就传出了些许声响。 柳渊偏头,手腕上的袖箭若隐若现。江酌轻轻咳了两声,道:“是我从西境外面买来的老鼠,还没养熟,有些凶。” 老鼠?这老鼠个头怕是不小。 柳渊心里冷哼,目光依旧盯在那屏风上,笑道:“公子好雅兴,别人都养些猫和狗,胆子大点的养老虎狮子,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养老鼠的。” 江酌淡淡道:“有人要而已。” “说着我都有点好奇了,不知道公子养了几只?” “这里只有一只,如果公子想要,仓库那边还有。” 这几个字很有几分意思了,柳渊笑着看着江酌,江酌只是喝着茶,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柳渊轻轻捏着手腕的袖剑,他身上的佩剑在进江家大门的时候就被他们“礼貌”的收走了,他扫了一眼这花厅,除了面前的江酌和屏风后面的“老鼠”,这儿确实没有其他人了。 “你说怎么办,江公子,”柳渊笑着走近那屏风道:“我有点想看看了。” 屏风之后,那躲着的“老鼠”听到这话之后狠狠地抖了一下。 江酌掩唇咳了几声,才道:“这只不太方便,如果公子不介意,可以移步仓库,那儿还有几只,公子可以慢慢细品。” “是吗?那就去看看仓库那里的吧。”说完,柳渊转身,那屏风却在这一瞬间应声而倒,紧接着,花厅原本关着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数个持刀的护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第一眼就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柳二公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而他们都主子脸色可见地沉了下来。 “唔……我好像第二次被江大公子的护卫用刀指着了吧……我难道这么危险的吗?” 江酌瞥了那群护卫一眼,那些护卫在这一眼中连忙胆战心惊地收了刀。柳渊先是看了一眼依然坐在那儿的江酌,才将目光移到那屏风之后—— 除了一些摆件和茶几,只有几扇开着的窗。 有点遗憾,柳渊心想。 “老鼠呢?” “跑了。” “真可惜了……”柳渊轻轻摇头,“那就麻烦江公子带我去仓库看看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可以家养的老鼠呢。” 江酌正要说话,一旁的下人连忙道:“回柳二公子,我们家大公子到了喝药的时辰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公子先用了药,您的货……”他偷偷看了江酌一眼,得到示意之后忙道:“也可以这时候一起运进来。” 柳渊看了江酌一眼,这人除了嗓子是哑的,看不出来像是生病的样子。 “不知道江公子这是什么病?我那有些药材,说不定江公子用得上。” “从娘胎带来的,不劳烦柳二公子费心了。” 柳渊笑了笑,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瓷和屏风,道:“好,那请江公子安心养病,跑了的老鼠也记得派人去找,不然等会惊了客人,就不好收场了。” 柳渊说完转身就走,花厅里下人连忙收拾地上的东西,在一个丫鬟准备将落在地上的一个小珠子收走的时候,江酌才出声道:“拿来。” 小丫鬟愣了一下才明白她们家公子指的什么,忙将珠子放在手帕上捧到了江酌面前。但江酌也没拿,只是让丫鬟将珠子放在桌面上,等下人都走了之后,他才伸手拿了起来。 珠子琉璃磨成,质地上等,看起来像是从某个挂坠上扯下来的。 江酌将珠子拿在手里碾了碾,遭受过撞击的珠子在这一瞬间彻底碎裂开来。与此同时,那柄弯刀再次抵在了他的喉头。 “你刚刚是故意告诉他,我们还有人在这里!” 江酌丢开手里的碎片,冷冷道:“是你做贼心虚。” 蛮族人涨红了脸,握着刀的手也因为激动而颤抖:“你现在就得把我们送出西境!立刻!马上!” 江酌根本就没理会他这等威胁,只是道:“图纸,这是我的要求。你不给,你就只能继续在江家呆着。” “柳渊这次去仓库看到是老鼠,还能不能看到其他的东西,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你烧了他外祖家,还偷了他外祖家的东西,差点拿走了他母亲的遗物,你还想像以前一样全身而退,太天真了。” 江酌恍若置身事外的平稳语调和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讥讽成功激怒了蛮族人:“我没想到他能活着从那悬崖那里出来!如果不是他突然插手,那本手稿我也能偷出来!护着手稿的那小子根本就不会一点武功!我原本就算好了,让柳渊在那个悬崖上不死也残的!你有什么好笑话我的!这事情原本就是你策划的!” 江酌愣了一瞬,但是蛮族人太过于愤怒而没有发现。等他再看江酌时,对方已经完全调整了过来。 “所以你就骗我说没有图纸?” 原本还满腔怒火的蛮族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因为江酌这一句话太过于平静,但是他能感受到在这平静之中裹挟着的万千杀意。 “我……我没骗你……” 江酌冷冷道:“你没拿图纸,柳渊能从淮城一路追到这里,不惜代价地也要扣开江家镖局的大门?” 蛮族人想到刚刚那个少年,他的容貌比两年前更加的惊人,手段也比两年前更加的张扬和霸道。 江酌点了点已经成为碎片的珠子道:“如果刚刚他想在这里动手,这珠子打的就不是屏风,打的是你的脑袋。” “你若是还执迷不悟地想把那图纸私藏在自己身上,我想,我大概是没办法帮你们全身而退了。” 蛮族人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珠子上,几息之后,才万分不甘地道:“图纸……在仓库那架苍梧弓里。” 蛮族人话音刚落,他手上的那柄弯刀不知什么时候刺中了他的脖子。他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 柳渊实地看过了才发现,江家的仓库大大小小有数十个,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走镖的,反而像是个什么东西的中转站。 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货物此刻已经一一进了江家的仓库,而他那些密探,也趁着这个机会,混进了铁桶一般的江家。 “哎,小心点,那是我皇后姐姐喜欢的白瓷。”柳渊指着三钱银子一个的白瓷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旁的管事陪着笑脸道:“公子,你看,你这货都搬得差不多的,剩下的就让小的们替您整理,您那些人是不是可以……” “怎么?”柳渊似笑非笑地问:“你要赶他们走啊,行啊,这些东西,一个出了问题就拿你的脑袋来抵。你们主子不是还让我看老鼠的吗?我这些属下也没见过家养的老鼠,让他们等会一起开开眼界,你着什么急?” 正说着,一个家丁打扮的暗卫朝柳渊拱手道:“公子,皇后娘娘喜欢的白瓷碎了一个。” 这是约定好了的暗语,柳渊立刻表现出几分焦急,忙道:“快带我去看看!” 管事不明所以,以为真的碎了白瓷,忙问:“什么时候碎的?” “就刚刚,江家的下人失手打碎的。” 管事差点跳起来,连忙跟着柳渊往仓库里走,在穿过几个货架之后,管事发现不太对劲了,就刚刚一路走来,他都没有遇到一个江家的下人。 管事脸色发白转身要跑,一旁的暗卫早有准备直接将人捉了起来。 管事颤着声儿道:“柳……柳……”接着他就不敢发出声音了,因为他看到,刚刚还笑着跟他说话的人儿,此刻已经彻底沉了脸色,周身散发着只有常年在高位生杀予夺者才有的威压。 他来不及想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怎会有这样的气场,就听到那少年人开口道:“你们江家,怎么会有朝廷明令禁止私人贩卖的铁矿石?” 管事听到这话,霎时间瞪大了眼睛,才发现,在他每天都检查的仓库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房间,而房间里,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箱铁矿,每一箱都是密谋造反、株连九族的罪证。 管事一下子就跪坐在了地上,哭着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这仓库小的天天看,天天检查,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房间啊!” 在大齐,铁矿是最为稀缺的资源,从开采到买卖都有严格的管控,所有铁矿都需要收归朝廷管辖,而这种背着朝廷暗自开采的行为,可以直接以叛国罪论处。 而在这个仓库密室之中的铁矿石,从成色看,像是刚出矿不久。 也就是说,这可能不是柳渊看到的第一批,也可能不是最后一批。 而就在这些铁矿的旁边,从林家偷出来的武器正静静地摆在一旁。 柳渊冷冷地笑了一声:“刚刚才觉得江大公子有几分有趣,没想到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啊,你不觉得眼前的江大公子有几分眼熟吗?那个咬痕你也想不起来了吗?人家都怕你发现什么特地遮了。 第12章 管家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乞求道:“求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什么都……” 最后那个音像是被什么劈了一样,柳渊察觉到不对倏然回头,就看到那个管家包括押着管家的那个暗卫被几支利箭穿胸而过。其中有一支箭直接穿过了那管家的喉咙,让他临死前最后的话语都无法完整的说出来。 随后,数十个蒙面杀手破门而入。 柳渊的暗卫立刻护住柳渊,但那些杀手们刀刀致命,柳渊带出来的这些暗卫一时间竟然抵挡不住。所有人被冲散开来,柳渊被困在密室之中。 肉眼可见的出口都被堵住,外面还有闪着寒光的机弩,柳渊皱紧眉头,目光落在那些从林家偷出来的武器上。 武器里是填了东西的…… 柳渊手握长剑,避开了为首的那个杀手的攻击,不退反进,长剑在他的手中恍若游龙,那一双常年带着笑的双眸此刻目光凌厉,在这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竟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的颜色。 柳渊趁乱推倒了一盏烛灯,烛火正好落在武器上。 武器里的机油瞬间燃烧,随后里头的火/药被引燃—— 片刻后,震耳的爆炸声响在这密室之中,密室的墙被炸垮了一边。那些杀手没想到柳渊会来这么一下,没防备的当场被炸晕了过去。 柳渊乘机撕开了一个口子,从重重包围中逃了出去。 “他跑了!” “快追!” 虽然早有防备,但爆炸带来的余波还是震了一下柳渊的心肺,柳渊耳旁此刻都是嗡嗡声,他不敢贸然露头,边走边退,借着仓库迂回的地形偷偷摸进一个房间之中,刚一进去,柳渊被里头不知道是什么香味熏了一脸,各种味道混在一团,柳渊对于味道颇为敏感,在这些细腻的香味之中,柳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这里看起来是一个存放香粉的地方,柳渊掩着鼻子往里走了几步,在这些香粉架的尽头,淡色的纱幔随风轻扬,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纱幔之后,大约半个时辰前还在花厅里跟他说过话的江大公子,此刻正静静坐在这里,早就没了气息。 从时间上看,这个江公子至少已经死了一天了。 柳渊抿紧了嘴唇,眉头皱起,对方那一双仿佛能遮掩一切的眼眸再一次出现在了柳渊的脑海中。他甚至都在想,那暴露在他面前的铁矿石,到底是他的暗卫们发现的,还是对方想办法让他看见的。 眼前这个江公子的尸体处理得有几分仓促,看起来应该是在处理的过程中被突然打断了。在这个江公子尸身的另一边,躺倒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下人,对方也是被一击毙命,但是他腰上露出来的一点东西,让柳渊有些好奇。 柳渊忍着疼,伸手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铁质的铭牌,铭牌正面刻着柳渊看不懂的花纹,背面刻着一个周字。柳渊再找了一下,发现这人的身上还有一个刻了江家家纹的铭牌,铭牌的背面也是一个周字。 “一个人拿两个铭牌?” 虽然很不想接触,柳渊还是在已经死了的江大公子身上找了一会,发现他身上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踪影。 柳渊正要起身离开,一柄长剑正好抵在他的脖颈处。 身后,突然出现的那人低声道:“别回头。” 柳渊身形一顿,压住身上的疼痛勾唇道:“我应该想到的,江公子会回来。哦不对,该怎么称呼公子,我还不太清楚呢?” “公子是回来处理他们的吗?”柳渊指着那真的江家大公子道:“公子别用剑对着我,处理尸体这事情,我能帮上忙的。” “用不上。”江酌将长剑贴近柳渊脖子,道:“手里的东西扔了。” 柳渊笑着看了眼手里的铭牌,道:“如果我不呢?” 话音刚落,柳渊借着左手的袖箭突然袭击,“江酌”为了避开不得不往后一退。柳渊得了空隙转身要跑,对方却已经追了上来。 “马车里公子的武功还没有这么好呢。”柳渊贫了句嘴,但也只有精力说上这一句了,对方是铁了心地要制服他,柳渊发现自己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嘶!”随着柳渊一声痛呼,他手上的铁质铭牌被缴了去,柳渊皱着眉想追回来,却在这时候听到屋外响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柳渊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了“江酌”的手,将人一下子拉到跟前。 “公子,你说,如果那些人看到两个江公子该怎么办?” 柳渊那双眼睛像是漂亮的狐狸一般,明明脸色白的像纸一样,但眼眸之中的气势却毫不退让。 两人躲在木架后面,与此同时,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近。 “公子,”柳渊紧紧攥着眼前这个江酌的手,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缱绻,在这种极为靠近的距离,柳渊感觉对方明显地皱了皱眉,花厅那个猜测再一次出现在了柳渊的脑海中。 对方不喜欢人触碰。 柳渊轻轻笑了起来,他就着这个姿势,靠近对方的右耳,轻轻道:“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对方抓着铁质铭牌的手没有松。 柳渊不怒反笑,轻声道:“那就遗憾了……” 最后那个字的尾音还没有完全消失,“江酌”就感觉有什么贴在了他的脖颈,留下了蜻蜓点水的温度。 “江酌”猛然睁大双眼,还没等他推开柳渊,下一刻,针刺的感觉扎在了他的脖颈处。 “柳、渊!” “嘘,”柳渊吐掉了嘴里的东西,一手点在对方的唇上,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耳畔:“让你麻一会,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江酌盯着柳渊,那一双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扰动的双眸此刻全是怒火。 柳渊笑着掰开对方紧紧攥着的手,道:“说了井水不犯河水,早点给我,也不用受这个罪。” 柳渊忽然想起了刚刚贴近对方脖颈的那一瞬,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极为清冽的松木香。 柳渊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 江酌瞳孔微缩。 外面的人显然要进这香粉房,柳渊拿了那铁质铭牌,抓着那早就没了气的江大公子回头看着“江酌”道:“帮公子一个忙,如果有机会,还希望公子高抬贵手。” 说完,柳渊纵身一跃,下一刻,香粉房的门被人推开。 柳渊靠在墙角听了一会,来人对江酌十分尊重,那倒地死亡的仆役也让江酌几句话给掩盖了过去,让柳渊意外的是,那至少能让正常人半刻钟动不了的药物,在这个人身上好像一会儿就没了作用。 柳渊弄不清这个江酌的立场,不敢多呆,忙不迭地跑了。 在柳渊看不到的地方,江酌的目光落在香粉房的窗棱上,那一双仿佛如深谷幽潭的眼眸,早已经冰封千里。而颈侧,刚刚被少年人触碰过了的皮肤,略微发烫。 柳渊在铁矿上做了手脚,此刻,导向鸟已经飞出了江家。这种鸟追踪的本事有限,柳渊不敢耽搁,忙追了出去。 这一追便进了山林,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夜晚的山林有一种诡秘的宁静,风穿过树林带出的沙沙声在此时此刻格外的清晰。柳渊一双眼睛警惕又冷静,像一只匍匐在森林中的夜猫。 但事实上,柳渊心里极度不快。就在这几个时辰的追踪里,他感觉他的手在黑夜里摸到了包括但不限于青苔、蛛网等柳渊根本就不想叫出名字的东西。 那些人的踪迹消失在一个采石场的入口处。柳渊借着夜明珠的光摸着黑弄了些散落在地的石头,发现这些石头都只是普通的石灰石。 柳渊依稀记得,在西境和淮城的交界处,确实有一个石灰石的矿山,但是那矿山早就废弃了多年,而现在,整个采石场的入口处却亮着火把,与“废弃多年”这几个字明显不符。 柳渊观察了一会,发现这里时不时有人进出,但盘查很少,而且每个人都用黑巾蒙着面,腰间挂着铁质、银质等质地不同的铭牌。 柳渊将自己身上那个铁质铭牌拿在手里,趁着巡逻的人出来时,打晕了巡逻人,换了衣服,然后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那些入口处的守卫都呼地一下站起,每个蒙面的脸上都露出一双警惕且探究的眼睛。柳渊露出点笑,将手中的铁铭牌拿了出来。 “哟,自己人。” “这都几时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来,你的铭牌给我看看,我登个记。” 登记的那人抄录着柳渊手上铁质铭牌的信息,而后正要给柳渊放行,其中一人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身衣服,跟出去巡逻的小李很像?” “是吗?”柳渊神色微变,语气依旧笑道:“我觉得大家都差不多呢。” “不对,”另外一人也道:“你看他袖口那个补丁,看起来也跟小李那个差不多。” 柳渊微微抿唇,心道,这有些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3章 就在柳渊袖中利刃即将出鞘的一瞬,一柄弯刀从柳渊的背后飞了过来,直直地插在了他身侧的石壁上。 刀带起的风扬起柳渊鬓边的头发,柳渊压住了自己在那一瞬间准备反击的动作,故意慢了一拍,才跟着周围的守卫一起跪了下来。 在这不大的山洞入口处,一个熟悉的,带着病态沙哑的声音响在前方。 柳渊听到那个假江酌的声音,朝一人道:“赵哥。” 柳渊借着前人的身形循声抬头,在江酌侧身的通道中,站了一个极为高大的人影。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往前多走几步的意思。就好像这采石场门口的闹剧,不值得他上前一看一般。 但是,那仿佛在死人堆里练就出来的杀戮之气,毫无掩饰地在这小小的入口处激荡开来。 周围的几个守卫此时全部都像是见了阎王爷一样战战兢兢,跪在柳渊前面的那个守卫,已经吓得濡湿了裤子,浑身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不住了。 “把我的刀拿来。”站在黑影处的男子突然开口,声音厚重有力,就像是巡视领地的野兽低吼,那个濡湿了裤子的守卫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柳渊身前的位置一下子就空了出来,柳渊不想被对方注意到,装作害怕的样子,低头不住地颤抖。 江酌扫了一眼,少年人的伪装炉火纯青,若不是早有接触,可能根本就不会想到那少年人的袖中,是可以让人立刻毙命的利刃。 江酌上前,打算去拿弯刀,但他身边的高大男人拦住他,指着此时最靠前的柳渊,带着些暴怒道:“让他拿,我看这里会尿几个。”说着,男人从身上摸出一柄短刃,用力一掷,那刚刚被吓晕了的守卫,此刻已经被那柄短刀刺穿了喉头。 周围人没人敢动,柳渊知道此时若是再走已经不可能,他装作害怕的样子低头抖了一抖,才动手将弯刀从地上拔了起来。 弯刀极重,非身有蛮力之人不可轻用,刀刃尾端轻轻颤动,其上用白漆刻的一个小小的“赵”字,在这忽明忽暗的火把之下闪着微光。刀身上还刻有繁复的花纹,刀柄上有一个陈旧的豁口,像是被什么砍过一般。 在看到那个豁口的一瞬,柳渊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上一世,夺去父亲性命的弯刀,就有这样的一个豁口。 柳渊为了报仇曾千里追逐蛮族军队,但是那弯刀的主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被捉到的蛮族俘虏里甚至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他的来历。 而此刻,凶手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柳渊拿着弯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好像上一世父亲的性命以及被屠城的齐国百姓的冤魂,正通过这柄刀,将那无助的哭喊传了过来。 手上的弯刀仿佛有千斤重,无数的冤魂嘶吼着让他挥刀替他们报仇,深埋在心底的国仇家恨一触即发,柳渊身上的杀意一丝一缕地蔓延开来。 赵姓男子感觉到了不对,正要上前,他身边一人比他快了一步,一把捉住了柳渊拿着弯刀的右手。 柳渊猛地抬头,却意外的撞进了一个人的一双眼眸之中。 江酌正看着他。 那一双眼睛里,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旦行差踏错就死无葬身之地的警告。 柳渊在这一眼里,突然平静了下来。 还不是时候,柳渊静静想。 “给我吧。”江酌开口,朝柳渊伸了手,柳渊却将刀捧到那赵姓男子跟前。 “赵哥……” 赵姓男子盯住柳渊,只见眼前的人肩膀瑟缩,拿刀的手都微微颤抖,分明是一副最没用的模样。但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还是让他心里警醒,他看了柳渊几眼,突然伸手,直接往柳渊脖颈而去。 就在那只手堪堪要掐住柳渊脖子的时候,一旁的江酌将柳渊往自己身后一拉。 “江酌?!”赵姓男子开口,话语中带着不可置信和愤怒。 江酌低头拱手道:“赵哥,这是我的人。” 明明是一句陈述的话语,里头却有着不容拒绝的语气。那赵姓男子捏紧了拳头,骨头在这寂静的巷道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最后,那人还是松了手。 “江酌,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是你最好管好你的狗,别让他随意龇牙。” 说罢,赵姓男子转身就走,江酌对着他的背影拱手道了句是而后带着柳渊往另一处隧道里走。 隧道里来往有人,柳渊没有吭声,而是像个真正的小跟班一般走在对方的后面。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中,柳渊恍惚觉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跟在一个人的身后,走在这样一个幽深黑暗的隧道里。 “刚刚……多谢……”趁着四周没人,柳渊开口道。 “嗯。”前面的人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柳渊还想多说几句和对方达成合作,下一刻,柳渊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下落,手里的抓锁还没来得及甩出去,整个人就已经摔在了一堆干草上。 还没等柳渊从那堆干草里挣扎着爬起来,就听着某位始作俑者道:“刚刚他忤逆了赵哥,将他关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他出来。” 铁栓与落锁的声音接连响起,柳渊从那堆稻草里抬头,看到的只有某个人不带一丝迟疑的衣角。 柳渊:…… 合作是不可能了,绝对不可能。 半个时辰后,柳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牢房里走了出来,原本因为爆炸带来的伤口,在这一摔之后更加的疼了,他咬了咬牙,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往采石场的深处去。 越往里走,采石场里的结构越让柳渊心惊,这里面四通八达,地下的部分好像走不到尽头,每一个岔路口他都做了标记,但是现在,他还没有遇到一个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而且,更加令柳渊不解的是,他这一路上,竟然没有看到一点儿有关于铁矿的蛛丝马迹,就好像这里真的就只是一个石灰石的采石场一般。 那些铁矿,到底是从这里开采的,还是只是放在这里作为中转? 前方传来巡逻人员的脚步声,柳渊退避到一旁的隧道里,没过多久,藏身的这条隧道竟然也有巡逻人员过来。柳渊心里暗喊了一句晦气,在前方几个岔路口里选了个暂时没有声音的,一下子窜了进去。 微风搅动了石壁上的火把,身后,巡逻人员的声音传了过来:“最近咱们巡逻排班都密集了好多……” “还不是前段时间那个不明不白死了的害的。” “查了那么久,什么都查不出来,我怀疑他就是发了疯自杀。” “你说咱们这个山洞这么安全,怎么可能有人进来杀人,也不知道上头的人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马上交班,精神点儿。” 声音慢慢远了,柳渊等了一会,在一旁的石壁上做了个细小的记号。 他刚进来的时候没太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个通道的与众不同。 石壁上没有火把,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准备有人从这里过一般;脚下是一种长年累月的水气浸润出的湿滑,空气中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柳渊轻轻在石壁上划了一下,是与脚底一样的湿滑。 这不是一个常有人走的通道,但是,这不一定是一个废弃的通道。 柳渊没打算回头,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线继续往里走,大概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在这个通道的末尾,竟然是断壁悬崖。 柳渊一个不查,差点一脚踩空,好在反应快,硬生生地退了回去。但脚下踢到的石块在这空旷的山洞里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不远处立刻有守卫惊动。 柳渊左右一看,发现一旁有一处没有点灯的房屋,窗户开着,看着像没有人的样子,柳渊轻轻窜了进去。 这应该是矿里的人员因地制宜,在一些较大的石洞里做出来的石屋。他之前在路上也看到了不少,只不过这一个室内的装潢让他有点儿惊讶,上好的红木,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却意外的保存得很好。 这应该是一个身份不低的人的居所。 屋外巡逻的守卫走了几个来回,没有任何发现,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这个房间。 柳渊将身形往暗处退了退。 就在这个时候,守卫敲响了木质的房门。 “江……江大哥……你在不在里面?” 柳渊一下子睁大眼睛。 守卫等了一下没听到回答,在门口小声的交谈了一阵,柳渊听着声音,他们猜测这房间没人,打算推门而入探查一番。 柳渊看了看这间房间的格局,如果这两个守卫进来,他藏身的地方很可能被发现。 就在他们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一个声音,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有什么事情吗?我刚刚睡下。” 熟悉的沙哑声,让柳渊一瞬间抬起了左手的袖箭。 今天是真的晦气,整个采石场这么大,他居然兜兜转转,转到了某个人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4章 门外两个守卫听到江酌的声音,忙将他们发现的事情汇报给江酌,江酌沉吟了一会,道:“我一直都在房间之中,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进来。你们要进来看查一番吗?” 两个守卫哪敢直接进去查江酌的屋子?听到他说没人进去,两人也当是自己看错了,忙道:“那应该是往别处去了,小的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江酌嗯了一声,将人打发走了。柳渊藏身于暗处,手上的袖箭随时待发,一双眼睛盯着那声音来源处,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就立刻出手。 但是,让柳渊意外的是,江酌好像真的没有注意到房间有人一般,他在守卫离开之后就没了声音,似乎是又睡下了。 黑暗隐藏了房间中江酌的身形,柳渊的余光打量了一眼半开的窗子,思量着要不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就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许久都没有开口的江酌突然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吧。” 依旧是那四平八稳的语调,柳渊却在这短短的十几字中品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柳渊的身形轻轻一顿,而后笑了起来:“没想到被江公子当做阶下囚的我还能在公子这里讨一杯茶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江酌默了一会儿,才道:“一杯茶而已。”说着,他披衣起来,点亮了手边的一盏灯,豆大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屏风上落下一个影子。 柳渊看到那影子,再次往阴影处退了一退,他担心在窗户上留下两个人影,引起守卫怀疑。 江酌托着灯,看到了他这个动作,推开了身后的房门:“这后面是一个小暗室,如果柳公子不嫌弃,可以与我在此一叙。” 柳渊随着江酌的动作看了过去,一眼就望到了底的小房间,正中摆了个桌案,其上有一些茶具,左右一边一个蒲团。 柳渊没有立刻走进去,在糟了一次暗算之后,柳渊不愿意再相信对方第二次。 而身在茶室的江酌,将手上的灯放在桌案上后,真的就开始煮水泡茶,好像完全不在意柳渊的犹豫,也不在意他手中那个已经上膛的袖箭,神色自然,坦坦荡荡,仿佛真的是要招待柳渊一般。 柳渊借着这个机会打量了这室内,除开那贵重的红木,这里面倒是显出了几分清贫,一个书案,一张放了小几的会客软榻,再就是屏风后的木床和几个小柜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所有的物什都摆放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昭示着主人的心性。 一柄长剑静静摆放在距离柳渊不远的地方,柳渊的目光在那长剑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抬腿往暗室中去。 “还以为江公子也会在这里给我放一个天罗地网。”柳渊笑道。 江酌面色不变,道:“天罗地网就只有一个,柳公子既然出来了,就没有第二个了。” 江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未束起的黑发挡住了他半边脸,忽明忽暗的光线让柳渊看不出对方眼底的情绪。柳渊觉得,说不定那紫砂壶里的茶水,都比眼前这人要有波澜些。 柳渊笑了笑,没怎么信:“公子的那个地牢可让我受了不少苦,下次要关我的话,麻烦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我其实很听话的。” 江酌避开了这个话题请柳渊入座,柳渊看着对方手里的动作,每一个步骤都恰到好处,以他这种在宫廷生活过的眼光来看,都挑不出一丝错处。每一个步骤都好像是已经刻入的骨髓之中,自然而然,不见丝毫刻意。 若不是自小得到过严格的教导,根本就做不到他这个程度。 就连那些成日风花雪月的世家公子,柳渊觉得都做不到眼前这位的八成。 但,他又与教坊中经过训练的伶人们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一种身在高位的贵气,让人无法忽视。 柳渊微微皱眉。 “今日地牢唐突柳公子……” 柳渊做了个手势止住了江酌的话头:“有个事我忘了说了,我可不是什么柳家二公子,我只是个和别人一样的名字,招摇撞骗的的下九流而已,太尊敬我,我可受不了。” 江酌被柳渊否了也依旧不动声色,他一边调整手边小炉的火候,一边道:“柳渊,或许在大齐有许多个柳渊,但是,能称得上当今皇后亲弟、柳执柳丞相嫡子的,也就只有柳公子你一个了。” 柳渊唇边笑意一凝,道:“你果然认识我。” “不敢,有一面之缘而已。” 柳渊伸手替江酌把茶叶拿了:“不过有一件事江公子倒是说漏了。” “何事?” “名门世家之后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那些人提起我,最常说的是——京城的混世魔王。” 江酌突然就笑了起来,那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透露出来的意思,完全没有把柳渊这个说法当回事。 “到底是世家典范还是混世魔王,都凭柳公子的心意。”江酌缓缓倒着茶水,氤氲的雾气遮挡住了他眼底的神情,“柳公子随心自在,倒让人生羡。” 柳渊的笑容淡了下去,如果将柳渊过去这短短的十几年拉出来看的话,十一岁之前,他确实是人人称道的世家典范,而十一岁之后,他就把辛辛苦苦挣的那些雅名全部给抹干净了。 京城那些人现如今提到他,都要道一声可惜,就好像是原本的芝兰玉树,硬生生被他自己毁坏了一般。而这里面许多事情真真假假,头一次被一个人以“随心”二字点穿了。 柳渊确定这个江酌不仅认识他,说不定还是他十分熟悉的人:“既然江公子已经把我老底都揭了,是不是也到了该为我解谜的时候了?” “柳公子想知道什么?” 柳渊沉声道:“你的身份。” 江酌没有立刻回话,小小的石室里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茶水沸腾的声音清晰可闻。 柳渊盯着江酌,一边开口,一边审视着他每一个表情。 “我自认为还没有厉害到……全天下的人认得我。淮城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官员许多都不知道我姓甚名谁,而你却知道,想来你在京城为官的可能性比较大。” 柳渊轻轻笑着,“另外,真江酌的尸首被我处理了,所以,你到底是谁?” “如你所想,我来自京城,是朝廷的人,而柳公子现在只是青山书院的一个学生,在朝廷中无官无职,多余的事情,我不便告知。” 江酌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事实上没有说出任何超出柳渊猜测的东西。柳渊暗道了一句狡猾,不得不继续道:“那我可否问一句,兄台的真名?” 江酌一边沏茶,一边道:“我的真实姓名,实在是不便告知,还请柳公子见谅。” 柳渊知晓这事情没这么容易,江酌说到这个地步他暂时也追究了。 暗室里充盈着温润的茶香,柳渊伸手接了江酌递来的茶盏,上好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来,柳渊将茶盏送到唇边,茶香中一股极淡的药味让柳渊的动作一顿。 “蒙汗药?” 这回,那一双眉眼终于显露除了冷静之外的情绪,柳渊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茶盏推到江酌的面前:“江公子……哦,现在到底是不是江公子我也说不清楚了,暂且就以江公子相称吧。你在这茶里,弄这个伎俩,让我有一点不知所措。” “抱歉,在下没有害柳公子的意思。” “嗯,这也是我还能平静的在这里跟你交谈,而不是用刀挥向你脖子的原因。” 柳渊眼中的狠厉没有遮掩,其实他在那一瞬间手已经摸向了随身携带的匕首,但是,对方如果想害他,他已经可以死很多次了。 况且,如果真的要害人,一包毒/药,不比这极易露出破绽的蒙汗药要好得多吗? “我这回真的想好好请教一下,江公子这番作为,所为何事?” “你留在这里,是个变数,我担心你会坏了我的事。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送出去,说不定柳家还会感谢我在危机之中护了他们家小公子周全。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对这些东西会这么敏锐。” 柳渊笑着,没有接话。为什么他能一下子就察觉那里面有东西,那是因为尝得多了,也就熟悉了。 江酌伸手将柳渊那杯茶水倒了,然后当着柳渊的面重新给他沏了一杯。 柳渊将茶杯挡了,笑着道:“我胆子小,这会儿已经没胆喝兄台的茶了。兄台自称是朝廷的人,但是,据我了解,朝廷还不知道这天高皇帝远的淮城,有这么个藏在暗处的铁矿吧。” 如果他们知道,这人就不需要来暗查了。 柳渊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虽然兄台已经有意修饰,但是这一双手更习惯骑马握剑,不是吗?” 江酌将茶盏放在自己手边,目光沉沉,不置可否。 “让我猜一下,朝廷怕是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但是——”柳渊手指沾水,在小几上留下一个“西”字。 “这一位,说不定十分清楚。” 柳渊指的是在西境驻军的三皇子——沈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5章 江酌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从那书架中抽/出几本看样子是话本的杂书,示意柳渊来看。 柳渊轻轻皱眉,虽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还是接了那几本书对着光看了一眼。 几本书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里头的内容柳渊扫了几眼,还不如京城里没名没姓的话本先生,但让他奇怪的是,这话本里每隔几页都有个奇奇怪怪的插图,而且,若看得细了,几个插图之间还有联系。 柳渊意识到了什么,他忙将几个有联系的插图拼凑在一起,交换了一下位置之后,一个纵横交错的地形图出现在了柳渊的眼前。 柳渊对这些东西极为熟悉,匹配着他之前勾勒出的采石场地图,他可以确定,这个东西,是采石场的地形图。 柳渊眼睛一亮。 在地图的上面,大大小小标刻着符号,有一些柳渊能够看懂,有一些不由得向江酌询问。 “那些是他们的防布。”江酌道:“我目前所知的就是这些了。” 柳渊眼底惊叹,画得这样精致又有条理的地形图,这不是有多年的行伍经验就能完成的东西。 江酌看了柳渊一眼,少年人眼底亮晶晶的,像是见到了宝一样,刚刚那些凶狠的杀意已经不见,这个时候才看出了一些十七岁少年的影子。 江酌看了眼对方搁置在一旁的茶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对蒙汗药这种东西的味道那么熟悉。 “不过……”柳渊的声音打断了江酌的思绪:“我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上面没有铁矿的踪迹?是江大哥用别的方式标记了吗?” “不,”江酌回答得十分干脆:“是我找不到。” “找不到?”柳渊微讶。 “嗯,”江酌的神色有些凝重:“我找了很多地方,但是却找不到铁矿的入口。我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赵魁——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个蛮族男人,差点被赵魁怀疑。后来我再私自寻找的时候,被一个人发现行迹,我不得已就杀了他灭口。这之后整个采石场戒严,再想去找,得找机会。” 柳渊的面色也沉了下来,再拖下去,恐怕夜长梦多。 柳渊轻轻点着手中的图纸,似有些疑惑道:“可我不知道,为何江大哥愿意给我看这个。” “我以为,我表现得十分明白了。” “合作吗?”柳渊轻轻笑道:“之前公子对我的那些关照我可都是记忆犹新,虽然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公子对我的背景了如指掌,而我却对公子一无所知。这样的合作,怕是不公平吧……” 江酌的目光落在采石场地形图上。 “这图纸画得十分精良,公子这个手艺在兵部都能挂一个不小的官职。但是,最重要的铁矿却不在这里,我要这个又有何用?” “如果,让这里的人知道这个江公子其实已经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愤怒异常。” 江酌看着柳渊,开口道:“我是朝廷的人。” 朝廷?柳渊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皇帝大权旁落,世家蒋家把持朝纲,不知道是哪位忧国忧民的官员,能避开只手遮天的蒋家,想到这天高皇帝远的淮城? “都这个时候了,公子还不愿意同我说一句实话,可真让我难过。” 江酌看着柳渊,神色微有些冷。柳渊挡了下自己的脸,露出一双带着笑的眼睛看着江酌道:“江公子不要这样看着我,让人怪害怕的。如果我所料不错,公子真正的主子,应该是在西境的那一位吧。” 江酌的目光落在那有些模糊的“西”字上,神色丝毫未变,开口道:“如果是三皇子,对于柳公子来说,与朝廷相比,又有何不同呢?” 柳渊轻轻敲击桌面的手微顿,在他心里,沈泽就是大齐的对立面,他下意识地将对方和大齐的朝廷分割开来。但是现在,沈泽还是大齐的三皇子,为大齐兢兢业业地守着西境抵御西边的蛮族,谁会想到沈泽未来会造反? 这样的原因柳渊不便直说,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才道:“说不同也有些,因为某些关系,三皇子与蒋家那一群世家交恶。相较于与蒋家交好的其他驻军,三皇子这支镇西军,每年不是最难从户部分得应有的铁器吗?” 柳渊记得,沈泽那支镇西军在西境时,射出去的弓/弩都要派人挖回来,重新锻造利用。即便是后来问鼎中原,他们这个习惯也一直保留着,害得作为他们对手的柳渊都变得抠门了起来。 所以沈泽如果知道了他西境边上,有一个没有走朝廷明路的铁矿,以他的性格,极有可能出手。 江酌看了柳渊一会儿之后,才道:“是三皇子联系的我。所以,现在,我能与柳公子合作了吗?” “当然,只要公子不要再对付我,我自然是愿意的。” 此刻柳渊黑巾蒙面的脸上露出一双含笑的眉眼,真诚又亲和,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脸上笑得有多真切,心里说不定就有多疏离。 江酌被这样的笑容晃了一下心神,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道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柳渊避开江酌找了张小榻上和衣而卧,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这一睡便直接进入了梦中。 “丞相大人!” 一声惊呼,让柳渊下意识睁开了眼睛,入眼处一片刀光剑影,一群黑衣持刀的人此刻又惊又怕地看着他的方向。 “放开丞相大人!” 柳渊直觉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但是这一声又一声的丞相大人,喊得确实是他。 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才发现到他被人挟持了。 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此刻被另外一个人横握在他的脖颈上,握着匕首的手上有一个新鲜的伤口,伤口颇深,此刻还在流血。原本的黑色护手此刻沾着血,护手割裂的形状与匕首的刀刃极为相似,柳渊瞥了那刀刃一眼。 打磨得极为锋利的匕首映出柳渊背后那人的面容,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对方的五官就像是最优秀的画师一笔一笔描绘,但每一个落笔处都染着寒意,是最为无情最为冰冷的模样。 沈泽! 柳渊嘶了一声,然后听到自己轻轻地笑道:“王爷冷静,下官只是同王爷开个小小的玩笑。” “你叫我归顺朝廷,却让一个假的皇帝给我宣旨,还安排了这里一层外一层的杀手。”沈泽将手中的匕首贴近柳渊的脖子,冷冷道: “柳丞相口中的王爷二字,我担当不起。” 柳渊轻轻仰头,唇边笑意更甚,他无所谓那柄匕首,扭头看向沈泽的方向。 “不叫你王爷,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随着柳渊这一句话,场面一瞬间静了下来,谁都在等待沈泽的回答。他的回答会引导这一场围杀的走向,这些杀手的刀刃,只会对准齐国之外的人。 沈泽笑了一下,他的五官偏冷,这样的笑容让他眉眼中的杀意更甚,他看着柳渊的眼睛,开口道: “叫我沈泽吧。” 五个字,一下一下敲在了柳渊的心上,虽然他早就知道沈泽的回答,但是在这一瞬间,他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失落与茫然。 他盯着沈泽的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就像是冰封了的世界,除了必须离开的决心之外,他看不到其它多余的情绪。 他想说,沈轩还在他手上,你同胞兄长的孩子还在他手上,只要你交出军队回到大齐,沈轩就会安全的回到你身边。 但沈泽冰冷的目光似乎已经回答了他心中所想。 柳渊抿住了唇,微微上扬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威胁和无畏,冷笑道:“你就算是杀了我,你也逃不出这里。” 所有人的刀剑都往这个方向近了一步。 沈泽缚着他右手的手用力,柳渊吃痛,不得已靠在了对方的身上。他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们不会让你死的。” 柳渊面色一白,他此刻恨极了自己无力的双手,这种被禁锢的感觉让他觉得难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刚刚沈泽低声说话的右耳处传到了全身。 像一张大网,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右耳的温度逐渐升高,他盯着这个房间的外围,高声道:“弓/弩手!” 紧接着,隐藏在暗处的弓/弩全部都架了出来,围着他们绕了个密不透风的圈,弓/弩上的□□泛着凛凛的冷光,宣示着布局之人的决心。 这是一个处在湖心的三层小楼,此刻他们正处在小楼的第三层,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八扇窗户洞开,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湖水,远处是绵延秀丽的青山,极为宜人的景致,但此刻,小楼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欣赏的心情。 柳渊轻轻抬头,把自己最为脆弱的地方暴露在了利刃之下。 “我说了,沈泽,我要带你回去。” 柳渊话音刚落,整个人往那匕首的方向一扑,想象中的刀刃破喉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对方在这一瞬间直接将匕首的刀背转了过来。 柳渊来不及惊讶对方这一个动作,他右手被对方紧紧缚在背后,唯一破局的机会只有现在,他毫不犹豫,一口咬在了沈泽的手背上。 鲜血的味道立刻充满舌尖,对方吃痛,下意识松了匕首,柳渊咬住沈泽的手背不放,但想象中的下一个动作并没有出现,沈泽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口,松开缚住他的手。 柳渊立刻改变策略,一脚踢在即将摔在地上的匕首上,匕首再次凌空,他抢在沈泽的前面,一口咬住了匕首的刀柄。 紧接着就是飞快的回击,柳渊咬着刀柄直接去刺沈泽的脖子,沈泽被这极为贴近的一击逼迫得不得不向后仰,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开捉住柳渊的右手。 沈泽去抢柳渊口中的利刃,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沈泽鲜血淋漓的右手上。柳渊来不及思考对方手上的伤口,因为他看到,沈泽将陷在了伤口里的黑色护手咬了下来。 “牙挺利的。”沈泽看了柳渊一眼,鲜红的血液润湿了柳渊的嘴唇,让他原本就明艳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绝色。沈泽恍惚回忆起对方的唇贴在自己伤口上的感觉。 外表和内里都极为锋利,稍微不注意就折在了他的手上。 沈泽看了那开着的窗户一眼,扭头将那黑色护手甩到了一边。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因为柳渊还在沈泽的手上,没有一个弓/弩手敢轻举妄动。沈泽就在这几息的时间里,就近从一人处抢来一柄长剑,砍倒了他面前的两个弓/弩手,带着柳渊突破到了窗边上。 柳渊已经意识到了沈泽要干什么,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此刻就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柳渊脸色煞白,他怕水,他下意识去看沈泽,沈泽唇角沾着血,指了指那湖面,笑着道:“还请丞相大人再送我一程。” 然后他拉着柳渊,从三楼跳了下去。 此刻柳渊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越来越近的湖面,他怒极,开口骂道:“沈泽,你……”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与沈泽两人同时掉到了水中。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了柳渊的口鼻,那种窒息的感觉立刻就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但手边一空。 原本拉着他的沈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湖底的水草像是眷恋一般,温柔但又绝情地将他拉向黑暗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6章 “救……救命……” 黑暗中,江酌轻轻睁开眼,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少年人低弱的声音像是病人痛苦的呻/吟。 “柳渊?” 已经被梦魇困住了的柳渊根本就没有听到江酌这一声询问。江酌披衣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少年人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额上冒着冷汗,紧紧皱着眉头,痛苦而又挣扎的样子。 “水……不要……水……” 江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小几上的茶杯,但是他知道,柳渊这个样子不是口渴了。 少年人的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一般用力地握了几次,但每用力一次,他的眉头就皱得更深,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惶恐。 江酌伸手,拉住了少年人无意识求助的手臂。 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柳渊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轻轻拉住了他。那怎么也逃不开的水草在这一瞬间仿佛是惧怕一般,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轻道:“没事了……没事了……” 微微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好像是有魔力一般,将柳渊从那令人窒息的水中拉了出来。 江酌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年,对方的神色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江酌原本想抽/身离开,但是刚刚一动,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柳渊无意识地紧紧拽住。江酌尝试着扯了扯,发觉根本没有效果。 少年人的骨节修长,在这种用力的情况下,凸起的指骨露出漂亮的形状,江酌伸手,打算将柳渊的手指掰开,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在了那一节大拇指上。 他知道,这一节大拇指上,有一段因为常年佩戴玉扳指而造成的色差。 而此刻,被少年人一直当宝贝随身携带的白玉扳指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沉似深潭的双眸掩盖了主人的情绪,只有那差点儿触碰到少年人的指尖,才略微透露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睡梦中的柳渊与白天不同,闭上了那一双时不时会闪着狡黠和算计的眼眸,倒显出了几分乖巧和安分。江酌的目光从柳渊的五官划过而后落在了对方紧紧拽着他衣袖的手上。 而后,江酌抬手,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 房间里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江酌站在柳渊床榻旁站了许久,确认他没有被梦魇困住之后,才轻轻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像守护着什么一般,一直到了天明。 晨起的第一道锣鼓声刚刚敲响,柳渊便睁开了眼。他轻轻一动,发现自己手上还拽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另外一个人的外衫,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渊本能地松了手。 那外衫原本就借着柳渊那点力量才维持着没有滑落的状态。柳渊这道力量刚刚一卸,那外衫立刻就落到了地上。 江酌听到这动静,不轻不重地开口:“醒了?” “嗯……”柳渊将落在地上的外衫捡起来,有些尴尬地看着江酌道:“你的?” 江酌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柳渊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衣服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手里,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将外衫还给江酌,并道了一句:“谢谢。” “你做了个噩梦。”江酌开口,为柳渊解释。 “我当时被你吵醒了,然后想叫醒你,但是你却抓着我的衣服不松手,我没有办法,只好把衣服留在你那。” 柳渊呆了一下,他没法想象自己在睡梦里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衣服不松手的样子。 江酌将外衫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在衣袖处,有一团怎么也抹不开的褶皱,宣示着捏住这衣袖的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柳渊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觉得江酌说出来的版本应该是真实情况的删减版。 抓住衣袖,说不定只是他诸多言行里的不怎么出格的那一个。 柳渊觉得十分尴尬,在这带了些阴凉的山洞里,柳渊都能感觉到自己耳朵的温度好像是升了上来。 “谢……谢谢,”柳渊还想解释一下:“我……我不记得梦里梦见什么了……但是……我应该不是有意的……” 柳渊这般窘迫的模样对于江酌来说,其实是有点稀奇,仿佛昨天在他面前试探算计的少年郎是另外一个人一般,微微发红的耳朵和夜里乖巧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江酌不经意间,露出了个笑容:“没有骗你,你真的就只抓住了我的衣袖。” 柳渊愣了一愣,他第一次见到江酌这样的笑容,好像那冰封的深潭在这一瞬间冰消雪融,显露出掩藏在其中温柔的暖意。 江酌注意到了柳渊的目光,他微微低眸,收敛了眼底的情绪,等再抬眼时,又恢复了那拒人千里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柳渊的错觉。 柳渊有些遗憾,他是见惯了美人,也最喜欢美人,虽然江酌这鼻子嘴巴眉毛长得确实是平平无奇,但是这一双眼睛,却是少见的好看。在他两辈子的经历当中,也只有那位在西境吃黄沙的三皇子殿下,能与江酌这双眼睛比较一二。 柳渊笑着开口:“公子,你别总是跟你家主子一样整天冻着个脸,多笑笑,整个人好看多了。” 江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一个度,柳渊不等他发作,忙拿了对方给他准备的衣服,转身去了一旁的隔间。 他刚进门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说话的声音,柳渊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听内容,说话的另一方应该是送早饭的仆役。 柳渊从隔间出来,看到江酌已经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了桌上,四个馒头,一碗稀饭和一碟小菜。 柳渊着实有些意外,不由得打趣道:“没想到这还挺简朴。干着利润最大的生意,却吃得比一个稍微有点功名的书生还不如?” 江酌看了柳渊一眼,少年人脱了那身皱皱巴巴的粗布衣服,此刻穿着合身的黑色劲装,一掌宽的腰封勾勒出纤细但不失力量感的腰身,越发显得身量修长。 长长的马尾随着步伐在腰后轻甩,精致的眉眼神采飞扬,无论在哪里,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江酌将目光收了回来,没有回答柳渊的问题。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柳渊此刻觉得神清气爽,他笑着戳了戳那个白面馒头,道:“是不是你这个‘江家大公子’得罪了什么人,那个人给你下绊子呢?” 柳渊扫了眼这石室里的红木装饰,怎么也不觉得那个江酌是个节省的人。 “这红木就是山里砍来的,”江酌给柳渊盛了半碗稀饭,道:“这虽然是外人眼中利润最大的生意,但是据我所知,他们的铁矿不是卖的。” 柳渊手中动作一顿,然后惊讶抬眼,他脑海中思绪飞转,忽然意识到了很多极端可怕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他们不想在铁矿的交易上赚钱,那么在这个背后,一定藏着比交易铁矿更大的利益。 江酌点到为止,继续道:“江家其实是个货物中转站,我暗中查过,他们有暗自确定好的地点,整个交易过程中几乎不需要买卖双方接头。虽然江酌在这里的身份仅次于赵魁,但是我所了解的也只是这个交易上的一部分。这整个矿里的人,除了赵魁,都只是做着这条利益链上的一部分的任务,只有赵魁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需要任何人接头的交易,这意味着……”江酌说到一半,柳渊沉着声接上:“这已经是他们极为成熟的交易模式了。他们彼此之间极为信任对方,甚至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 齐国在铁矿上极为稀缺,而周边不论是虎视眈眈的西境蛮族,还是其他看似交好的各国,在铁矿上对于齐国都十分吝啬。 而这个铁矿,就像在齐国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划了个口子,新鲜的血液不断流失,却不知道到底滋养了哪一片土地。 在这个背后被滋养的那一个,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双眼睛冰冷地盯着齐国,随时准备扑上来,狠狠地咬上一口。 柳渊不由得觉得齿冷,他不允许属于大齐的东西,落入其他人的手里。他要找出这个铁矿到底是谁私下授意开采的,也要找出这些东西到底流向了何方。 柳渊看着这个伪装成江酌的人,这个人有着极强的能力,既然他能知道这个采石场的这些事情,那么,在西境驻守的沈泽,肯定也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问公子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公子能如实地回答我。” 江酌看了柳渊一眼,少年人的双眸此刻显出了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凝重神色,江酌有些好奇,他想知道对方的问题。他点了点头,道:“如果不涉及一些必须缄口的秘密,我知无不言。” 柳渊微微笑了一下,但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开口,紧紧盯着江酌的眼睛道:“我想问的是,三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铁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睡着了的柳小渊乖嘛~他未来还有更乖的时候~ 第17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江酌微低眸,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道:“你几次提到三皇子,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 柳渊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敏锐,忙笑道:“怎么可能,三殿下在我心中是这几个皇子里最有能力的一个,我对三殿下钦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三殿下抱有敌意呢?我这般询问只是对三殿下接下来要做什么感到好奇,我也想知道我没有没能帮上什么忙的地方。” 柳渊一脸真诚地看着江酌,大有我愿与三殿下共进退的意思,但江酌却知道,柳渊说的话,真真假假,他一个字都不敢相信。 “看起来江公子不愿意相信我……”柳渊做出受伤的表情,但江酌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是将柳渊几乎没怎么吃的那一碟小菜往他面前推了一推,道:“吃饭。” 柳渊还要说话,江酌又道:“食不言。” 柳渊被噎了一下,良好的世家礼教还不允许他还这个嘴。柳渊从江酌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就感觉到,刚刚还愿意同他说上几句的人此刻完完全全已经拒绝了交谈。 柳渊的目光落在被江酌推来的那一碟小菜上,并不是特别美味的东西,柳渊觉得有些没有胃口。他低头喝了口粥,视线却不自觉地被江酌吸引了过去。 江酌吃饭的样子极为端正,而端正之中,又透出了一股无法忽视的尊贵,即使在这谈不上高雅的石洞之中,拿着街边几文钱一个的陶碗,也依旧是赏心悦目。 柳渊微微弯了弯嘴角,他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石室之中安安静静,只有外面时不时会传来巡逻人员的交谈声,柳渊随意听着,大多都是些没营养的话。 突然间,一阵由远及近纷、繁杂乱的脚步声让江酌和柳渊同时都皱起了眉,两人对看了一眼,柳渊更是直接将蒙面的黑巾戴在了脸上。 “要躲起来吗?”柳渊指的是他自己。 江酌还没来得及说话,紧紧关着的石室大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哟,我这是来得不巧了,江公子还在用饭呢?”来人看了柳渊一眼,道:“头一次在江公子身边还看到了人,这是谁呢?跟大家伙介绍介绍?” 柳渊毕恭毕敬地站在江酌身侧,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江酌将手上的碗筷放在桌面上,扫了对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有什么事吗?” 柳渊用余光撇了对方一眼,瘦得很竹竿子一样的人,声音尖细,像是宫里的公公。只不过他用黑巾蒙了面,看不出其他的特征。 “每次见着江公子,就觉得江公子和咱兄弟们都格格不入。”瘦竹竿微偏头,对着跟他一起来的人,半讽道:“瞧瞧这说话的语气,瞧瞧这态度,怎么也想不到只是个二当家,就说是大当家的都有人信。” 在大门的地方站着八个守卫打扮的人,虽然瘦竹竿这话是对他们说的,但是他们中没有一个敢出来接这个音。瘦竹竿毫不在意,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江公子,您这早饭没有用完,我看也没时间用了,要不过会再说?大当家请您过去呢,十万火急。” 柳渊微微皱眉,那几个守卫每个人手上都带了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请人去议事的态度,更像是捉拿。 江酌已经站了起来,瘦竹竿斜着眼瞧着一旁的柳渊,道:“大当家说了,若是江公子这儿还有别人的话,就一同请过去。” 柳渊把头埋得更低,他心中有几分笃定,这矿里,十有八/九出事了。 “他只是今早来送早饭的仆役,带他去干什么。”江酌随手取下一旁的长剑,对着柳渊道:“你等会将这里收拾了,然后把隔间打扫一下。” 柳渊低头道了声是,一旁的瘦竹竿立刻道:“哟,江公子这是要违抗大当家的命令了?”瘦竹竿笑得阴阳怪气,“大当家说了,所有人都得请过去。” 那个“请”字,瘦竹竿特地咬了音,听起来一阵刺耳,像是刀片刮碗的声音。 江酌阻拦的动作没有动,而柳渊已经悄悄摸上了手臂上的袖箭。 瘦竹竿立刻就跳了起来:“反了!反了!你们几个,立刻把江酌还有后面这个仆役捉起来!” 瘦竹竿说完,他身后的几个守卫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他们已经看到了江酌冰冷的眼神,那眼神之中的杀意如有实质。 瘦竹竿看到这一幕,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哗”地一下抽出腰间的长刀,指着江酌道:“姓江的!你是要违抗大当家的命令吗!” 瘦竹竿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响起了一个雄浑的声音:“你说谁要违抗我的命令?” 整个石室里的人都因为这个声音而耳膜轻颤,柳渊立刻就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江酌看了柳渊一眼,少年人的脸色有一点点发白,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伸出了手,在碰到柳渊衣袖的时候,两个人同时都愣了一下。 少年人惊讶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询问,江酌的手顺势就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低声快速道:“找机会跑。” 柳渊点了点头。 原本堵在门口的守卫连忙让出了一条通道,瘦竹竿更是直冲上前,声泪俱下道:“大当家的,是江酌,他要违抗你的命令!” 赵魁没理会瘦竹竿,直接往石室里走,那双开的大门在他的身形的映衬下似乎一下子就显得局促了起来。江酌的身量算高的了,这个门特地开得比一般的要高,而赵魁进来的时候,还得微微低个头。 他身上带着骨头制品,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奇怪的碰撞声,柳渊眼尖,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来,那些骨制品都是人骨。 江酌朝赵魁行礼,赵魁带着怒气,声如洪钟,道:“江酌,你告诉我,矿里死人的那一天,你到底在干什么!” 江酌与柳渊在心里同时都惊了一下,柳渊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江酌身上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朝窗户那边挪了过去。江酌注意到了柳渊,他开口,替柳渊掩护道:“赵大哥,我之前跟你已经说过了,你今天再次提起,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魁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有些怒不可遏,他捏住他那柄弯刀,整个人如同发怒的狮子一般朝江酌道:“我今天再问你一遍,你回答我!” “我在石室里。” “你撒谎!” 赵魁说完,立刻从门外拉进来一个杂役打扮的中年人,那人被赵魁拉着,显得极为痛苦,但是在看到石室中的江酌时,整个人明显惧怕地抖了一下。 赵魁瞪着那个人,手指愤怒地指着江酌道:“你说!你跟他说!你说你那天看到了什么!” 拖进来的那个人被赵魁这一声吼得抖如筛糠,连忙道:“我看见,是他杀了李小泗!” 李小泗就是那个撞见了江酌的调查,然后死在江酌手里的那个人。 江酌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他道:“你撒谎。” “我没有……我没有……李小泗死的时候,我原本是想偷他的东西,然后躲在了不远处的石壁夹缝里。结果……结果我就看到江酌和李小泗发生了什么,然后李小泗就倒在了江酌的手里。” “我当时不知道李小泗已经死了,等江酌走了之后,我又跑到李小泗那里把他的传家宝偷了过来。结果第二天,他死了的事情就在矿里传开了。” 赵魁一脚踢在他身上,愤怒道:“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我怕……我偷了李小泗的东西,我怕被当做是杀人凶手。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一直烂在肚子里,但是李小泗那些东西在我那儿就像个要命的毒/药,我今天原本想把它丢到矿外面去的,但是没想到被守卫捉了个正着……” “而且……而且我还捡到了一样东西……” 那人战战兢兢地从衣袖里摸出了个葡萄般大小的圆球,因为这个东西摔破即炸,整个矿里只有几个人有。赵魁看到那个圆球,眼睛瞪圆,直接拔/出弯刀朝江酌砍了过去。江酌立刻避开了这一击,整个石室瞬间乱成一团。 那拿出了关键证据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地躲在角落。紧接着,他感觉到手上一痛,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才发现他拿着那“证据”的手被箭矢戳了个对穿,箭矢头部/插/进了那圆球之中,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 柳渊一击即成,朝江酌叫道:“快跑!”紧接着,两人一前一后从窗户跳了出来,在落地的一瞬间,一声巨响,炸在了两人身后。 原本追着江酌的赵魁被炸得摔在了石室外头,普通人在正面遭受了这一个爆炸之后,正常情况是再也爬不起来了的,但是赵魁天生强悍,不仅没有半身不遂,还有力气朝被爆炸吸引过来的人大声命令道:“放出猎狗!抓住江酌!我要让他死无全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8章 柳渊听到了背后赵魁极有中气的那几句怒吼,不由得开口道:“你那个霹雳弹效果是不是有点差……” 江酌瞥了柳渊一眼,拉着他的胳膊拐进了一旁的岔路,道:“那个东西是不是我的还是个问题。” 柳渊诧异地看了江酌一眼。 “赵魁已经怀疑了我,所以这个东西一出现,他就直接动手了。与他解释没有必要,他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一个蛮人。” 整个地下矿洞因为江酌的突然背叛霎时间人仰马翻,好多人在还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时候就被柳渊和江酌当场解决。矿洞里所有的猎狗已经出动,犬吠声此起彼伏。 柳渊听到这声响,不得不问上一句:“这狗要怎么解决?” “跑快些。”江酌冷着脸,在冲上来的人身上划了一道非常长的伤口,血液呈喷溅状洒在了他们的来路上。“这里每天活动的人非常多,加上这些鲜血,会影响猎犬的判断。” 柳渊明白了他的意思,收了可以点射的袖箭,改用匕首,解决拦路者。 就在他们刚刚甩开了一队带着猎狗的追兵时,又迎头与另一队碰上。对方的猎狗龇着獠牙,一看到他们两个,立刻就扑了上来。 柳渊用袖箭解决了一个,但其余的三只却根本没有因为同伴的倒地而感到害怕,像是发现了什么美味可口的猎物一般,直冲而来。 柳渊轻声骂了一句,他手上的袖箭箭矢是有定数的,浪费在这些狗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江酌将手里的霹雳弹在柳渊眼前晃了一下。柳渊接收到信息,立刻朝反方向跑了过去。 后头追来的人没有想到江酌他们会突然掉头,两股追兵在这一瞬间都愣了一下,江酌与柳渊在他们愣神的这一刹那选择了第三条道路,当两队追兵合二为一的时候,江酌将手中的霹雳弹准确的扔到了人群之中。 砰的一声巨响,炸得柳渊耳朵暂时有些嗡嗡响。岩壁因为爆炸而接二连三地垮了下来,正好堵住了后头想要追来的人。 等这一阵声响过去之后,柳渊才听到在他们的前方,有水流的声音。 “这是条地下河,等会的路小心些走,都是悬崖峭壁。” 柳渊点了点头,当他们走完这一条通道的时候,柳渊已经能看到江酌口中所说的悬崖峭壁了。 这是一个有着巨大落差的深坑,在深坑的下面是一条平静流淌着的地下河,在这地下河的上游,柳渊能看到因为深坑而造成的瀑布。在他们的前方,人工开凿的路径狭窄得仅允许一人通过。 柳渊朝黑黢黢的深坑看了一眼,直觉这不是一条合适的逃生之路。 后头赵魁暴怒的声音沿着通道传了过来,而眼下除了这一条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在他们二人刚刚走到一半的距离时,后头赵魁带着的弓/弩手的箭矢已经先赵魁一步追了上来。 柳渊原本就落后江酌一步,在听到破风之声时,他不得不立刻回头斩断箭矢。 好在对方的弓/弩手只有几个,柳渊边打边退,还能应付。眼看着柳渊他们即将离开这一段狭路,赵魁气急,一把夺过一人手中的长剑,将竹节做的炸/药绑在了上面,点燃引线,朝柳渊扔了过去。 引线在半路烧完,炸开的碎竹片扎在了柳渊的小腿上,柳渊的身形霎时间一歪,下一刻,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下子摔了出去。 江酌大惊失色,伸手抓了一下却没有把人抓住,紧接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下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柳渊怎么也没想到江酌也跟着他一起下来了。深坑里的黑暗阻挡了柳渊的视线,他在摔进地下河之前听到江酌朝他喊: “屏气!” 下一刻,他摔进了水中。 冰冷的地下河水瞬间淹没了柳渊,他听了江酌的话憋了一口气,但是,水对于他来说仿佛是没有浮力一般。即使柳渊拼尽全力用手划水,他整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往水底下沉。 胸腔里的气仿佛要被水挤压出来一般,柳渊的动作已经乱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抽离,只有冰冷的河水包裹着他。 就在柳渊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个人忽然从背后托住了他的脖颈,对方的手有着比河水温暖许多倍的温度,柳渊下意识地就想死死地抓住他,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他曾经这样做过,差点害得他和救他的那个人一起在水里爬不起来。 柳渊的思绪在这种因为缺氧的情况下却意外的清晰。他记得那个人最后点了他的穴道,像是捞石头一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这个旱鸭子从水里救了出来。 他记得那个人冷冰冰的脸,也记得那个人把他救起来之后的告诫。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他对着刚刚把自己捞出来的恩人道——沈泽,其实我们两个一起死在湖底也挺好,这样齐国说不定能太平许多。 柳渊的思绪渐渐抽离,他感觉眼前沈泽的面容和来救他的江酌慢慢混在了一起。 直到触碰到柳渊时,江酌悬着的心才归回原位。地下暗河里伸手不见五指,他生怕在水里没有捞到柳渊。柳渊比正常人要怕水,如果没有人救他,他在这水里肯定是死定了。 江酌托着柳渊往水面去,他特地从背后接近柳渊,就是担心落水的人会下意识把救援者当做浮木一般紧紧抓住。但是让江酌意外的是,柳渊在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控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这个人对于自己的身体,有着近乎绝情的控制力。 就在两人距离水面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江酌没有防备,一枚羽箭,忽然扎进了他的手臂。 江酌吃痛,伸手将那箭矢拔了出来。因为水的阻挡,伤口不是特别深。赵魁还在叫人往水里射箭,此刻去水面不是特别好的选项,江酌无法,只得带着柳渊再次往深水处去。 柳渊感觉到江酌换了方向,他此刻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和鱼一样的鱼鳃。他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这一口气了,他深知憋不住的后果,他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断崖上赵魁怒不可遏的声音隔着水传到了柳渊的耳朵中,柳渊觉得这个声音像是隔了千万里的距离。他感觉江酌的手松开了他,那最后一点点温暖也随着对方的离开而转瞬归为冰冷。 柳渊不由得想,是放弃我了吗。 胸腔里的空气仿佛消耗殆尽,随之即将消散的是柳渊的意识。在柳渊即将昏过去的时候,他感觉有一个人靠近了他,拿开了他捂着口鼻的手,下一刻,对方的唇覆了上来。 柳渊猛地睁大双眼,那即将抽离的意识也在这一瞬间归位,他下意识地挣扎,而对方的唇是冷的,缚着他双手的动作也是不容拒绝的。柳渊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做什么,已经顶出去的膝盖缩了回来,别别扭扭地回到原位。 突然乖巧下来的少年让江酌内心一动,他的思绪混乱了一瞬。但是他的动作比他的思绪要快一步,他离开了少年人的唇。 然而,少年人柔软的触感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强迫自己脱离那些纷繁杂乱的思绪。 柳渊在“和一个男人接吻”和“对方是在救我”当中犹豫纠结了一瞬之后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江酌在他心里的地位都因此而上升了好几个台阶,如果不是碍于对方是沈泽的人,柳渊倒是有兴趣把对方划在自己的麾下。 换了一口气的柳渊从那种近乎要晕厥的情况里缓了过来,他发现他们正在顺着水流游动。而这个地下暗河的水流的流速还不小。在这个水流的帮助下,他们此刻已经将赵魁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柳渊顺着江酌的指引浮出了水面,两人顺着水流再漂了一段距离之后,江酌带着柳渊上了岸。 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柳渊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了过来。此刻,四周一片黑暗,耳畔只有地下暗河流动的声音。柳渊在身上找了一下,身上的火折子干粮等物品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他装着夜明珠的荷包还没有被水冲走,柳渊有些意外。 在这个没有食物、没有火种的地下河道里,柳渊拿着个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江酌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从石室离开的时候也就只拿了一柄长剑,现在连这个长剑也被留在了暗河之中。他后肩上还有个箭矢造成的伤口,此刻被水泡过之后,还没有完全愈合。 之前在水里江酌没有注意到,此时上了岸之后,江酌才发觉那个伤口有几分不对劲。他整个人晕晕沉沉,柳渊手中的夜明珠在他眼中出现了几个重影。 他想开口说上些什么,但是下一刻他已经脱力,耳畔最后听到的是柳渊惊讶的呼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这次是初吻吗? 不是。 hhhhhhhhhh 但是他们初吻都是彼此的。 第19章 柳渊忙接住江酌,触手的温度让柳渊意识到江酌整个人身体冷得不正常。柳渊面色一沉,在夜明珠的幽光照到的地方,一个新鲜的伤口,泛着深到发紫的颜色。 柳渊立刻将夜明珠放在地上,飞快地扳住江酌的肩膀,手起刀落,直接将沾着毒的地方剜了下来。 而这样的剧痛,也没有让已经昏迷的江酌有丝毫清醒的迹象。柳渊眉头紧锁,熟练地将随身的袖箭拆下来,拿出了藏在里面的金疮药。 这金疮药是他寻人特制,止血的效果奇佳。柳渊像不要钱似的将所有的金疮药都抹在了江酌那个伤口上,然后在身上撕了块布,用力拧干了水分,才把江酌那个伤口缠了起来。 柳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江酌中毒的情况,但奈何他不是制/毒之人,光凭江酌现在的状况,他也没有办法判断出来这个毒到底会不会要了江酌的命。 他看了眼还在昏迷的江酌,那一双好看的眼此时紧紧地闭着,没有那沉似深潭的眼眸,整个人好像突然间就寡淡了起来。柳渊试了试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想到那面具根本就无法轻易的摘下。 夜明珠的微光恰好照在江酌的右手旁,对方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颜色极淡的陈年伤疤,在伤疤的旁边,一颗猩红的小痣,直接撞进了柳渊的记忆深处。 柳渊惊讶地睁大眼睛,喃喃开口道:“哥……哥?” 十二年前,除夕夜。 年幼的柳渊满脸是泪,无助地躲在雪堆里面,他身上沾着血,靴子也跑掉了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利刃。在他的旁边,倒着一个拿着刀的成年男人,男人的脖子上有个致命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染了一片。 柳渊握着刀盯着那男人看了许久,确定他已经没有气了之后才哆哆嗦嗦地从雪堆里爬出来。他把男人身上的棉袄脱了下来裹在身上,上面的血腥味熏得柳渊想吐,但是他知道,他得活下来。 他不敢在这里久呆,挣扎着往更远的方向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歌舞升平的行宫会燃起大火,为什么那个见了谁都笑得温柔的皇帝陛下会被身边的公公刺死在御座上。 身后马蹄声近,柳渊借着夜色隐匿身形,再次躲在雪堆之中,那群人发现了被他杀死的男人,愤怒异常。 “是个小孩儿!” “就是刚刚大殿上跑掉的那个!” “搜,他的血还是热的,那小孩肯定就在附近!” 柳渊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攥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就在他以为自己被他们发现的那一瞬间,在对面的方向,枯枝被踩断的声响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那边!追!” 那几个人追着那声响越来越远,柳渊刚刚要钻出去,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柳渊惊恐万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身上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扒住那人的手臂,一口咬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身后的人抽了一口气,但手却没有松,柳渊见着,刚刚离开的那群人又折了回来,确定这边没有动静之后才带着同伴的尸体扬鞭走了。柳渊嘴里全是铁锈味,呆呆愣愣地松了口。 夜色中,对方比他高出不少,十来岁的样子,一身少年打扮,柳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对方把身上的玄色大袄脱下来,换了他那一身带血的棉袄。 玄衣少年的手腕还在出血,在那伤口的旁边,红色的小痣像血点一样。 “对……对不起……” “嘘,我带你走,你别怕。” 少年人将柳渊背在背上,那一身大袄替柳渊阻挡了冬夜里所有的寒气,对方年纪明明不大,步履却极为安稳,好像这混乱的宫廷之中,他的脊背可以阻挡一切刀光血影。 这种安心像是催眠一般,紧张了一整天的柳渊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少年人带着他躲开搜捕,将他藏在箱笼之中。 少年人叮嘱道:“你父兄一会就来,你别出声,也别跟别人说见过我。” 柳渊陡然清醒,拉着对方的衣袖,明显不太想让他走。 少年人似乎笑了一下,道:“你乖一点,我不能呆在这里,但是我保证,你以后还能见到我的。” “那哥哥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下次再告诉你。” 这种承诺说服了柳渊,柳渊乖乖躲在了箱笼之中,后来不知道怎么竟沉沉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他已经在丞相府里。 他一直都遵守着承诺,父兄问起来的时候,他只说自己躲在箱笼里。只是,那个明明说好了要来见他的人,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到后来,柳渊连那个人的声音都记不太清了,只有对方手腕上那个像血点一样的小痣,一直留在柳渊的心头。 “你不是说,会来找我的吗?”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酌缓缓睁开眼睛,肩膀处的剧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周围一片漆黑,耳边只有远处地下河湍急的流水声。 除了他的呼吸之外,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江酌抿紧嘴唇,一双眸子冷得可怕,昏迷前柳渊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但此时此刻,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江酌挣扎着起身,刚刚一动,手上纤细的拉扯感让他整个人楞在原地。 在他的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节细线,细线一头系着他的手腕,一头往崖壁上方延伸。 细线无风自动,下一刻,原以为已经离开了的人腰间挂着一颗夜明珠,身姿矫健,从那绝壁上跳了下来。 “醒了?”柳渊笑着关切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江酌眼眸之中的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但他情绪不外露,仍然不动声色地冷着一张脸。他的目光落在那细线上,细线的另一头,正系在柳渊的右手手腕上,那一点温度,好像沿着这细线,一丝一缕地传了过来。 柳渊上前用夜明珠照了照他的肩膀,拿出一节崭新的绷带,十分妥帖地为对方处理好了伤口。 柳渊的指尖带着暖意,那一双不笑也有三分情的眸子此刻神色专注,江酌用手下意识地捻着那细线,大概率能猜到对方这般照顾他,是为了还那点水下救命的恩情,不过这还的恩情里,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公子是京城人?” 江酌微愣,还是点头道:“嗯,自小在京城生活。” “宫廷?” 江酌目光微凝,没有立刻回答。 “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十多年前,那一场宫廷惊变中,有个小孩子,被当做皇子劫持走了。” 江酌沉默片刻,才道:“略有耳闻。” 柳渊轻笑:“后来那个小孩子被人救了出来,不过谁也不知道,救他的那个人,也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子。” 江酌避开柳渊目光,极为平淡的开口:“这到没听说过。” 柳渊笑了笑:“嗯,没听说也是正常,不过那个被救的孩子一直都记得那个哥哥对他说的话。” 江酌一愣,下意识看向柳渊,只看到在微弱的夜光之中,对方眉眼精致乖巧,哥哥两个字在他的口中,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软糯意味。江酌下意识道:“他……说了什么?” 柳渊看着江酌的眼睛,笑着轻轻开口道:“——下次见面时,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想,我快要知道了。” 江酌微微缩手,神色略变。 柳渊低着头,一边解开江酌手上的细线一边道:“哥哥救我,我自当保哥哥无恙。” 承诺如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某人的心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罕见地笑了一笑,但那笑意转瞬即逝。 在柳渊他们掉下来的位置,几批人上上下下,在黑暗中摸索着江酌他们可能逃逸的方向。赵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一群人,手里握着弯刀,整个人站在火把的明暗处,像一头发怒的黑熊。 追踪至此的猎狗被牵着拴在远处,时不时发出撕咬和狂吠的声音。随着第三批下去的人湿漉漉地爬上来,一直跟在赵魁旁边的“瘦竹竿子”连忙跑上前去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没、没有……”最先上来的那个人牙齿有些打颤:“下面漆黑一片,很多条暗道,我们不知道他们从哪一条暗道里走了……” “而且……”那人脸色都脸色都白了,好像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话就是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 瘦竹竿子一下子急了,忙问:“而且什么!” 那人突然就不说话了,好像害怕似得往深不可测的地下暗河方向看了一眼。不断往上拉的绳索有几个极轻,拉着绳索的人已经显出了疑惑的神色。 就在那人在瘦竹竿的追问下要开口的时候,那几条极轻的绳索被拉了起来—— 原本应该同绳子一起上来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被问话的那人看到这一幕像是被这个绳索刺激到了一般,“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回事!” “怪物……怪物!那水里有怪物!” 他这一声惊叫引得那几只猎犬跟着狂吠了起来,人声、狗声此起彼伏,在这空旷的地下石洞之中,显出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赵魁面色铁青,瘦竹竿子大声道:“你们都是被江酌玩的把戏吓到了!那是什么怪物!那就是江酌!” “不……不……那东西不是人……” “是怪鱼、怪鱼……” 一声叠一声的哭喊让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阴影,瘦竹竿子一张脸青得跟竹子真的有一比,他回头看了那个被吓惨了的人一眼,那人眼神空洞,无意识地抱住身子,用脑袋一下一下磕着岩壁,嘴里不停地道: “上去……快上去……怪物……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26号之后都定在晚上九点更新啦~ 第20章 柳渊利落地从崖下翻上来,刚刚站稳身形,他就觉得这一块地方不太对劲。 他之前上来时打晕了一个守卫,而此刻,那个倒地的守卫已经不见了踪影。柳渊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往前探了探,地上,不知是水渍还是血液混了一团。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腥气,柳渊不动声色地收了手上的夜明珠,黑暗之中,听觉和嗅觉都变得比平常更加灵敏,柳渊就站在刚刚翻上来的地方,一手捏着攀岩索,一手握着利刃,做好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打算。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空气中那一股腥气,却越发的浓郁了。 那是血腥气中又混杂着鱼腥味,柳渊被这个味道熏得直皱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往他这边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柳渊的匕首狠狠往前一刺,竟然直接刺空,他心中大惊,但身上的反应没有因为这个而放慢一步,他整个人就着前刺的动作腾空,下一刻,什么东西击中碎石的声音响在了柳渊刚刚站立过的地方。 柳渊的攀岩爪正抓在那石头上,一击之下,那攀岩爪已经成了废铁一块。 还没等柳渊落地,刚刚那雷霆万钧之力就已经冲着他过来了,柳渊能感觉到腥臭的风里裹挟着非人力能抗拒的力量,他几乎是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转身动作,硬生生地避开了致命的一击,但是那力量还是刮着他的身躯,将他狠狠地拍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一声闷哼,柳渊感觉那一瞬间胸口那几块骨头全跟着错位了,装在身上的夜明珠咕噜噜地滚了出来,照亮了面前一小块地方。 柳渊看到,一个长着鳞甲、体型巨大,像鱼像蛇又有脚的东西朝他扑了过来。 那一瞬间,柳渊忍着剧痛往旁边一滚,手上的袖箭连发,利刃刺破那东西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但是竟然丝毫没有阻挡那东西的步伐。就在柳渊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的时候,有什么人揽着他的腰将他往另一侧一带。 轰! 那东西一个甩尾撞在了石壁上,飞溅的碎石砸在四周噼啪作响,那东西在发觉自己撞空之后愤怒异常,再次朝着柳渊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柳渊头眼发花,在那东西怒不可遏的攻击中,柳渊闻到了极为清冽的松木香气。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江酌像是极为熟悉一般,就着柳渊还没有收回去的袖箭,握着他的手几点连射,柳渊还来不及惊诧,就感觉自己的铁箭射中了那东西的要害,那东西发出极为痛苦的嘶吼声,带着那腥气转身跑了。 混战过后,柳渊这才发觉嘴里都是铁锈味,那一击伤了他原本就带着伤的肺腑,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浑身的剧痛拉扯着他发出一声闷哼。 “哪里受伤了?” 柳渊摇了摇头,皱着眉咬着牙道:“没有断骨头。” 如果此时有任何一点光源,都可以发现柳渊唇边溢出的鲜血,但是他除了那一声闷哼之外,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是江酌就像是知道柳渊的情况一般,他扶着柳渊的手臂没有松手,而柳渊这会儿也确实没有力气挣开,他的头靠在江酌的肩膀上,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气,驱散了柳渊鼻尖的腥臭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那松木味更加浓郁的脖颈处挪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落在江酌颈边,在黑暗之中,江酌的身形微微僵硬。 过了许久,柳渊才从那一击之中缓了过来,虽然身上还有疼痛,但不太影响他的行动,他靠在一旁的石壁上,江酌见他确实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松手,捡回来了在混乱中掉出去的夜明珠。 怪物那一尾之力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你看到了那东西的样子吗?”柳渊问。 “没有,但是我沿着河道查探的时候,发现了几个铁矿的守卫,他们死状惨烈,不像是人为造成的,而且,他们死亡的地方有一股腥气,我顺着那腥气找上来,正好碰到你与那怪物搏斗。” “你觉得那个东西是什么?” 江酌摇了摇头,目光微沉。 “我当时没看太清楚,”柳渊的双眸中有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疑:“那东西像蛇,但是有四条腿,身上还有比蛇坚硬许多倍的鳞片,嘴有这么大。”柳渊说着,用手给江酌比划了一下。 柳渊可以确定,这东西不是齐国有的。 “我有个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猜测,”柳渊抬头看向江酌:“公子可还记得朔月族?” 江酌点头:“沈家灭朔月后建立齐国也就只过了五十多年,这些东西还没有到遗忘的地步。” 柳渊看了江酌一眼,齐国开国那会儿对朔月族可算是赶尽杀绝,多少史家都不敢在这里做过多的笔墨,这人倒十分轻巧地便将那掩埋在史书里的东西说了出来。 “我曾听说过,朔月族生活的地方曾经有一种食人怪鱼,硬甲、四足、像蛇有巨口,我觉得和这个很像,但是……”柳渊接着道:“据我所知,那种食人怪鱼,早就已经跟着朔月族一同灭绝了,那个东西无法圈养,只有在朔月族那片水域里才能存活。” 而柳渊和江酌都知道,朔月族曾经生活过的那一片水域,现在已经是一片黄沙。 江酌将手上的夜明珠往那怪鱼逃跑的地方照了一照,地上红色的血迹新鲜且清晰。 柳渊在这一照中已经明白江酌心中所想:“野兽在受伤了之后会想逃回自己的巢穴,到底是不是朔月怪鱼,追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怪鱼走的地方都极为僻静和崎岖,柳渊和江酌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赵魁他们的人。只不过从出血的情况看,这怪鱼的情况大概是不太好。 随着那腥臭之气越来越浓,两人均知晓,他们这是找到位置了。 在血迹的尽头,那刚刚还袭击了柳渊的怪鱼,此刻奄奄一息地趴在一湾浅池中,它看到了陌生人,愤怒地想爬出来,但刚刚一动,那血液像染料一般,将它身边那水染成更深的红色。 在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这东西之后,柳渊觉得这和书里所描画的食人怪鱼还是有点区别的。 食人怪鱼背上的盾片明显要多于眼前这个怪鱼。 在怪鱼的旁边,几本用蛮语写着的书,摊开散在石桌上。柳渊认得一点点,里面是一些关于铁矿挖掘与运输的东西,但让柳渊吃惊的是,他见过和这里面的插图一模一样的书,但是那是用中原的语言。 而那本书,明明是玄机阁里极为机密的东西之一。 这种东西怎么会流到蛮族那里还被翻译成了蛮语,柳渊感觉在这阴冷的地下溶洞里,一股寒意从他的四肢百骸钻到他的心脏。 就连皇家直属的玄机阁都出了问题吗? 难道真的是三皇子沈泽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柳渊。”江酌的声音打断了柳渊的思绪,柳渊寻声望去,不知何时,江酌已经走到了浅滩深处,用手上的火把照亮了浅滩后面的观景。 在他所指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向下延伸的隧道。 柳渊忙走了过去,在看清隧道里的东西之后,柳渊明白为什么这只怪鱼会在这里了。 隧道里,一驾简易矿车正停在距离浅滩的不远处。 在隧道旁,一点点散落的铁矿石告诉着柳渊他们,这里最大的秘密已经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隧道里头的车轨一直向着深处延伸着,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柳渊仔细观察着,这里有关采矿的一切,都是按照齐国的方式建造起来的,柳渊踢了一个石子下去,过了许久才听到触底的回声。 柳渊和江酌相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神中交换了彼此的意见,一前一后上了那矿车。 随着矿车缓缓加速前行,隧道里交错的机关让柳渊蹙起了眉。 “不对,这里面机关有问题。” 柳渊话音刚落,那原本好好的矿车像是发了疯一般,飞速向前,直接将没有扶住矿车的柳渊甩了出去,然而想象中的落地并没有出现,他被那一阵清冽的松木香抱了满怀。 江酌带着他在地上滚了几滚,远处,那矿车竟然直直地撞在了隧道的内壁上,转瞬间便四分五裂。 “受伤吗?” 江酌话音未落,怀中,柳渊手里的利刃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两人的姿势从外人看来是极为暧昧,柳渊几乎是被江酌整个儿抱在怀里,但是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他们之间,刚刚才积累起来的那么一点儿生死与共,此刻已经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联动机关术,西境沈泽那里才有的东西,蛮族怎么会有?” “我不知道,”江酌看着柳渊,“如果你有怀疑,出去了之后,你可以彻查此地,我……我想三殿下他不会阻拦的。” “出去之后?”柳渊将一指点在江酌心口笑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了怎么办?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好哥哥~ 柳渊:当着三皇子沈泽的面怀疑三皇子沈泽 第21章 死这个字眼好像触碰到了江酌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在这种极近的距离,柳渊明显感觉,对方的身子绷了一下。柳渊下意识地想,对方好像不想让他死了。 至少现在不想。 “如果你仔细看,那并不是完整的联动机关术。”江酌开口,语气是与平常一样的沉稳:“联动机关一旦启动,并不会因为任何操作而停下,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但是你看,在矿车出事之后,那个机关就停住了。”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声,确实没有任何机栝运行的声音。 “蛮族应该是用什么法子模仿了一个形,但是内里的核心并没有学到。它只发挥了真正的联动机关术最初的作用——预警。” “我想,赵魁知道我们已经到这里了。” “而且,你有闻到吗?这四周的火油味。” “不止有火油、还有火/药。” 江酌的声音沉稳,却好像一声惊雷砸在了柳渊的耳边,柳渊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鼻尖对味道的感知能力居然下降了。 柳渊用手摸了一下他自己的额头,感觉温度不太正常,他心里微微有些发凉,自进了采石场之后便高度紧张的神经在这一刻仿佛才告诉这个身体的主人,他得了风寒。 迟来的刺痛仿佛一根针穿过太阳穴,柳渊强忍着不适微微皱眉,他都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得风寒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只记得每每得风寒时,他的鼻子会毫无征兆的,失去对所有气味的感知能力。 那个皱眉的动作落到了江酌的眼里,他的手微动,最终却只是开口问:“不舒服吗?” “没有。”柳渊面上不动神色,手上还是将那匕首收了起来。江酌看了柳渊一眼,起身,伸手将柳渊从地上拉起来。 江酌手上的温度带着些凉意,柳渊下意识想攥紧,而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松开了手。 少年人手上的温度一触即离,但江酌还是察觉到,对方手心的温度不太正常。 要快些从这里离开,江酌想。 柳渊压抑着头疼,将手上的夜明珠举高,照亮了两人面前的石壁。 石壁上,几个极为关键的支撑点处正摆着一包包整齐的火/药包,如果这东西一旦被点燃,柳渊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头顶的巨石会整个儿的落下来,那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没有办法从这里全身而退。 火/药包都用油皮纸包着,一部分油皮纸上带着滑腻的触感,柳渊忍着心底的恶心用匕首划开了一包,里面的药粉依然保持着干燥,没有因为这地底的潮湿而被毁坏半分。 但让柳渊意外的是,这些火|药包没有引线,里面只有一滩火油,在火油的上面,连着一个精巧的机关,机关里是一个点火装置。 柳渊用手去拆那机关,那机关竟然是用精铁所制,其上还有延伸到远处的轴承和铰链,柳渊不敢硬拆,只得先想办法将里面的打火石取了出来。 “这只是一部分,”柳渊看着机关里的打火石沉声道:“这里八成到处都埋着炸药,那个赵魁约莫是准备好了,只要这里一出事,就把机关一开,到时候不知多少个这样的装置点燃它附近的火油,带着所有人都跟着完蛋。” 柳渊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某个动作会拨动这机关,但就在柳渊的手指尖接触到那打火石的一瞬间,那点火装置发出咔哒一声响,江酌猛地去拉柳渊,两人往一旁一扑,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在采石场的某处,那爆炸所产生的冲击让整个采石场也跟着摇晃了一瞬,但是,那强烈到足以把这里都炸塌的爆炸却不是炸在他们这小小的矿洞之中。 在柳渊刚刚拆过的机关处,那点火的机关已经挪动了位置,最顶端刚好贴在了火油之上。 “打火石我取出来了。” 江酌低头,在夜明珠的幽光下,柳渊原本白皙的脸庞上染着病态的红,但是那一双眼睛,即使在这种随时都可能没命的情况下,却闪着谁也不能忽视的光芒,自信又张扬。 柳渊笑着,像一只在猎人眼皮子底下得逞了的小狐狸。 只不过这只狐狸,身上的温度不太正常。 但是对方显然是不太想让他知道。 因为在陌生人面前,任何脆弱都不能展现出来。 江酌抿了抿唇,压住了心里那没来由的不悦,将柳渊从地上扶起来。 柳渊的目光落在对方伸过来的手上,那只手上有着一个新添的伤口,伤口颇深,还流着血,柳渊想起了对方在危急时刻冲过来拉他的反应,他放开了手中的打火石,道:“等一下,你伤口在流血。” 江酌低头看了一眼,道:“无妨。” 江酌话音未落,他那手已经被柳渊捉住了。 “你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倒是和你主子挺像,”柳渊笑着,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缠在了江酌的手掌上。 少年人的指尖温度灼人,江酌微微缩手,柳渊疑惑抬头,在少年人的目光之中,江酌下意识道:“有些疼。” “原来你还知道疼啊,刚刚是谁说无妨的?” 江酌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他能感觉到,少年人原本就很小心的动作,此刻变得更加小心了。 “好了。”柳渊松手,正要起身,刚刚一动,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一块地方往下陷了一点。 两人面色皆变,江酌先一步,将慢一步的柳渊往跟前一拉,几乎是同一时间,刚刚柳渊所在的地方,一整块地面直接塌了下去。 两人立刻往一旁躲避,身后,垮塌声接连响起,巨大的石块摔到地底,震出让人心惊的回声。 等那像催命符一般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柳渊发现,在他们刚刚呆过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大洞里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内壁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闪着淡淡的荧光。 而在大洞的四周,各种机关与绞线像是蜘蛛网一样延伸到这采石场的四面八方。 江酌皱着眉头道:“很重的火/药与火油的味道。” 柳渊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刚刚来不及收起来的夜明珠此时正躺在洞坑深处,借着那点幽光,柳渊看到除了散落的石块,还有火油像地下湖一般,闪着火油特有的光芒。 而在洞壁上,像萤火虫,又像星辰一般的东西一闪一闪,但是光线太暗,柳渊什么都看不清楚。 咔哒咔哒的机关声响在这幽深的大洞里,那洞壁上的荧光似乎也跟着发生了变化,紧接着,又一个爆炸声响在这采石场的某处。 爆炸造成的震动导致四处的小石头纷纷落下,柳渊在躲避着石头时对着江酌问:“你能分辨出刚刚两声爆炸都在哪里吗?” “这两声都比较远,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都在山洞入口处。” 柳渊盯着那延伸出去的绞线与机关,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如果想从这里毫发无损的出去,得有人下去处理了这坑洞里的机关才行。 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的攀爬工具,一旦下去了,想上来绝非易事。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带着呼呼的声音,接着,那原本沉寂了的机关再一次发出了与之前一样的咔哒声,紧接着,又一个爆炸声响起,这一次,爆炸声近了许多。 “有人在操控这个东西,每一处的爆炸都和这机关有关。”柳渊的目光落在大洞的内壁上,一旁江酌却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找到这个矿脉的吗?” 柳渊不知江酌为何突然问这个,但是只要是柳渊走过的路,他其实都有做记号,柳渊想了想,如实道:“记得,我都做了标记。” “在我住的那个地方,向东走有一个凸起的石壁,越过那个石壁之后就是赵魁的住所,那里是所有机关控制的地方,你去那里,想办法让所有的机关都停下来。” 柳渊皱眉:“你呢?” “我继续查这里。” 柳渊看了眼那坑洞,又看了眼江酌,而后道:“你确定吗?” “确定。” 柳渊往离开的方向退了一步,而后又停下来看着江酌道:“说来说去,我还不知道哥哥的姓名呢?难道哥哥这一次又要回答我,等出了这矿山再告诉我吗?” 江酌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柳渊得到了答案,心里那点火一下子就窜了出来。江酌察觉到柳渊的不悦,开口道:“你出去就知道了,这次我没有骗你。” “好,”柳渊笑道:“我就再信你一回。” 说着,柳渊看了眼那坑底的夜明珠,有些遗憾地道:“这珠子质地上乘,丢了挺可惜的。” “有机会我替你拿出来。” 江酌说着,给柳渊让开了一条路,但柳渊却看着他轻轻一笑。 江酌直觉不对,下意识上前,但柳渊比他还快一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展翅的蝴蝶,但是目的地不是天空,而是充满了火油的地底! “柳渊!” 柳渊落到地底,笑着看着在坑洞上的江酌:“你撒的那么多个谎里就刚刚那个最蹩脚了,你那住所东边什么都没有,我想你比我要清楚的多。” 江酌抿着唇,目光沉沉地看着柳渊,没有说话。 “哥哥,你想让我离开这里说不定能碰到其他生路,这种人情,我可不想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2章 虽然早有准备,但这坑洞之下的情况还是让柳渊觉得头皮发麻。他脚下站立的这一块地方,竟然只是数块不知有多少年头的木板,四周被铰链拉着,刚刚好浮在火油之上。而柳渊下来之后,这木板肉眼可见的往下沉了一些。 四周的铰链被绷得笔直,铰链的另一端都挂在了一个像把手一般的铁钩上,柳渊顺着铁钩看了过去,铁钩是一个活动的机关,这样的设计柳渊曾在玄机阁见过,就像一杆秤,一旦托盘之中的重量超过一定限额,机关就会被拉动。 不同的是,玄机阁里只是为了称重,而这里,每个铁钩上都是一个点火装置,为的是夺命。 现在,这铁钩在加了柳渊的重量之后,已经到了即将拉动机关的边缘了。 “下面什么情况?”江酌问。 柳渊的心思都在那铰链上,没听出江酌话语中透出来的关切与焦急,还没心没肺地笑着道:“还好只下来了一个人,若是我们俩一起下来了,这会儿大约已经葬身火海了。” “他们连玄机阁用来称重的机关都学来保护着这里,看来这里确实就是这矿山的命门了。” 江酌意识到这坑洞下面只能下去一人,眉头可见地皱了起来,“这顶上的石块并不牢固,任何一次爆炸都可能把它们震碎,倘若落到坑洞里的石块一旦超过机关限定的重量……” “那只能抢在赵魁下一次的爆炸之前,解决了这个东西。” 少年人的声音有着他惯有的轻傲,江酌看着已经在研究那些机关的柳渊,开口道:“好,我相信你。” 柳渊心头一动,倏然抬头,在一片黑暗中,他只能看到江酌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却是那样的清晰地站在那里。 就好像即便是下一刻他功亏一篑,对方也会留在这里一般。 柳渊轻轻一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柳渊抬头看向那发着微光的墙壁,当他站在这坑洞之中的时候,发觉这些微光并不是随意排列。 柳渊在脑海里将这些光点连起来,在尝试几次之后,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光点,和江酌手绘的那个地图竟然有几分相似。 但是,柳渊还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记得一个大概。 “哥哥,你还记得你那个夹在话本里的手绘地图吗?” “记得。” 柳渊笑了起来:“每一个细节呢?” “都记得。” “这下面发着光的点,勾勒起来和这矿洞的地图很像,我怀疑这每一个点都是火/药所在的地方,光点后面的机关就是那火/药的‘引线’,但是这些光点数量太多,若是一个个去处理太浪费时间,我需要知道矿洞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点,我能看出来入口在哪里,但是更多的地方,需要哥哥你告诉我。” “好。入口处,向东一段距离你应该可以在图上看到一个明显的转弯……” 几乎不要柳渊做过多的提示,江酌便点出了几处十分关键的点,而其中有两处的荧光已经灭了,想来是和之前的爆炸有关。荧光一灭,证明那个地方已经完全损毁。 柳渊忙将其余完好的机关拆除,空空荡荡的坑洞之中,柳渊只能听到江酌低沉的声音,和自己拆动机栝碰撞出来的声响。等他真正动手开始拆机关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几乎已经把自己的生家性命,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所有拆卸的位置都是江酌定的,如果江酌有错,他们说不定就会死在这里。 但是在柳渊的内心深处,他对江酌的判断竟然没有一点儿怀疑。 而对方,对于他能否拆了这些夺命的东西,也没有一丝怀疑。 就好像,他们两人已经合作了许久一般。 柳渊脱口而出:“出了矿洞之后,你跟我走吧。” “什么?”江酌微讶问。 “我说,”柳渊笑了起来,“出了矿洞之后,我就去找你们三殿下,让他把你让给我。” 江酌沉默了一瞬,而后开口道:“三殿下不会同意的。” “那我就去求他,或者想办法,反正啊,我要定你了。” “不过,我还没问过你的意见呢?你可愿意跟我走?我带你回京城,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如何?” 柳渊看着江酌,耳畔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在这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期待的情况下,他听到那人用着他那沉稳的声音,低声道:“二公子,你会后悔的。” 柳渊看不到江酌的表情,只是感觉站在坑洞上的那个人的身影好像突然模糊了起来。柳渊自己好像也才陡然清醒,他意识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想把这个人一直留在身边。 而对方拒绝了。 以这种未来他们一定会决裂一般的口吻。 好像有什么把柳渊的心一下子攥住了一般,柳渊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呼吸都紧了几分,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表现得像是没事人一般,笑着道:“我这人啊,最怕后悔了,刚刚都是说笑,没想到你对三殿下倒是忠心耿耿,回头我肯定告诉你们殿下,让他多重用你。” 江酌看着柳渊,他猜不到对方的话语中几分是试探,几分是真心,所以他只能拒绝一切。 但是拒绝了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他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 “刚刚你拆过的那个地方,东北角的那个光点,代表的应该是赵魁的居所。” 江酌话音刚落,原本一直都寂静无声的机关忽然再次转动,咔哒咔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处荧光陡然熄灭,但是下一刻,那机关声陡然停了。 被损坏的机关像个已经受了重伤的士兵,他能听到来自队伍的指令,却一个动作也做不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柳渊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虽然江酌的方位看着些东西不如柳渊看得清晰,但他和柳渊同时看出来,刚刚熄灭的那个荧光,在地图上代表的正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柳渊看了看已经熄灭了的那几个光点,又看了看刚刚转动失败的机关,笑道:“若不是赵魁刚刚催动机关,我也没法看出这些东西的运行方式,我想送赵魁一个大礼,不知道能不能炸。” 江酌适时开口:“他住的那个地方比较空旷,就算爆炸了也不会动摇矿山的根基。” 柳渊笑得眉眼弯弯,道:“好。” 下一刻,机栝转动,荧光熄灭,一声爆炸应声而响。 轻微的震动摇晃了柳渊头顶的石头,碎石落下,木板再次往下沉了一点。 “柳渊,快点结束了上来。” 柳渊目光在那些铁钩上微凝,慢了半拍才回答道:“嗯,好。” 而在不远处,刚刚从爆炸中跑出来的赵魁伸手推开拦路的巨石,在他的跟前,是一段完好的矿车轨道。 “大当家!大当家!”追上来的侍从拿着绷带和伤药道:“您背上还在流血,您……” “滚开!”赵魁一脚踢开拦着他的侍从,道:“既然炸/药炸不死那两只耗子,那我就亲自杀了他们!” 赵魁猛地跳上矿车,很快就消失在了矿道之中。 在另一边,柳渊和江酌同时都听到了越来越近的矿车声。与他们来时的方向不同,是他们不知道的一条全新的矿道。 “有人来了。” 柳渊话音刚落,赵魁就从矿道之中冲了出来。 “你们果然在这里。” 赵魁的声音在这矿洞之中震得人耳朵发麻,连柳渊头顶那摇摇欲坠的碎石都好像被震动。赵魁看到了在坑洞之中的柳渊,一手提起刚刚送他下来的矿车就要往坑洞里砸。 柳渊在对方动作的一瞬间便立刻抬起右手,三支袖箭连发,赵魁为了躲避,不得不往后急退。另一边,江酌手中的长剑劈向赵魁抓着矿车的左手,赵魁忙不迭地松开了矿车。 “快点上来!”江酌拦住赵魁,对着还在坑底的柳渊急道。 柳渊看了眼手中已经坏了的攀岩爪,这岩壁四周光滑,其上还有火油,不借助任何工具想从这里爬上去无疑比登天还难。他需要一个人把这攀岩爪的另一头固定在石头上,但是此刻江酌被赵魁缠住,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腾出手来帮忙。 “江酌!” 江酌拦下赵魁的一击,在间隙中偏头去看柳渊,只是一眼,他就读懂了柳渊的意思:“扔上来!” 赵魁不知道要扔上来的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躲避。等看清楚了之后早已失去了抢夺的先机,他怒不可遏,奋力想斩断绳索。但江酌早先他一步将绳索套在了一旁的巨石上。 江酌挡下赵魁的奋力一击,两人被震得向后急退,但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绳索上,绳索被瞬间绷直,柳渊要上来了! 下一刻,赵魁尽全力将手中的弯刀往那坑洞顶上的石壁掷去! 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石头瞬间四分五裂,伴随着赵魁猖狂的笑声,巨大的石块轰然落下。 原本就已经到了极限的锁链拉动着铁钩,机关应声而响。 “柳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下一章,攻要掉马甲了。 第23章 巨大的爆炸直接震垮了这个矿洞的一角,那原本绷直了的绳索再无动静,在不断滚落的石头之中,赵魁仰天长啸:“柳渊!哈哈哈哈哈!柳渊!大齐狗皇帝的小舅子,他死定了!他死定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江酌揪住了胸前的衣服,猛地摁在了石壁之上。 四周的垮塌还在继续,赵魁盯着江酌,咬牙笑道:“他死了,你也出不去了,你看……两个矿道都被堵住了,哈哈哈哈哈,都被堵住了。” “天神在上,所有坏了主子大事的人都得死。天神在保佑着我呢,天神……” 赵魁话音未落,他那柄已经落在了坑底的弯刀从地下飞了出来,斜着擦过他的鬓角,将他那剩下的胡言乱语全部都噎在了嘴里。 “呵,你的天神护不住你,你的阎王爷在这呢。” 江酌倏然回头,在那爆炸过后的灰烬之中,柳渊一手捂着肩,一手扶着墙壁,身形狼狈,但那目光,却像是极端愤怒的猛兽,一定要咬碎猎物的咽喉才肯罢休。 柳渊看到江酌,唇边微微露出个笑,而后忍不住地咳了起来。 “还好吗?” 柳渊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咳,死不了。” 江酌眉头可见的皱了一下,那夜明珠还被柳渊攥在手里,借着夜明珠那点光芒,江酌看到柳渊嘴角都是血,外伤可能不大,但内伤定牵扯到了肺腑。 但赵魁被江酌压着,只看得到柳渊半个身子,此刻他惊惧异常,急道:“你怎么会活下来的,你怎么会活下来的?” 柳渊染着血的唇露出个笑:“你应该还要想,为什么只炸塌了一角,你抄玄机阁的机关术时明明记得,这是四角联动的,只可惜你太会抄了,连里面的瑕疵都原封不动的抄了过来。” 赵魁猛地抬头,然后又被江酌压了下来,他一脸贴在地上,却还是奋力地盯着柳渊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玄机阁里这东西是我做的。” “什么?” 柳渊目光中露出一片狠厉:“告诉我,你怎么从玄机阁拿到这些东西的?” 赵魁盯着柳渊,突然恶狠狠地笑了起来:“整个玄机阁里的东西我们都有,哈哈哈哈哈,你们大齐等着吧,死了我赵魁一个,还有其他人的弯刀割掉你们中原人的头颅!” “其他人?”柳渊也笑了起来,但那笑容中全是浓烈的杀意:“那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他们陪葬。” 赵魁盯着柳渊,一种被恶鬼诅咒了的恐怖从内心升起,他感觉他好像真的被这个人千里追杀过一般。 不仅是他,还有他的族人。 赵魁目眦欲裂,拼命挣扎,身上的人骨碰撞出刺耳的声音。柳渊咬着牙借着攀岩索翻了上来,刚刚一上来,便觉得喉头一甜,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那柄弯刀被柳渊握在手里,埋在心底的仇恨此刻再也没有阻拦,上一世父亲身死的画面像是就在眼前一般,柳渊奋力向前,那弯刀向着赵魁的脖颈直冲而去。 赵魁杀过很多人,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被人压着脖子,像个牲口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亡。 裹挟着杀意的刀锋钉在颈侧,赵魁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流动,但想象中血液喷溅的画面却没有出现,那个拿着弯刀的少年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直接死了,那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赵魁瞪大双眼,立刻咬牙,但一旁的江酌早有准备,在他咬开口中的毒囊前就卸下了他的下巴。 “唔……唔……” “你应该在被捉住那一刻就自尽的,这会儿,晚啦~” 柳渊将刀随意掷在地上,和江酌一同将赵魁捆了个结实。 “早知道哥哥能几下制服赵魁,那会儿在山洞里就不应该跑的。”柳渊微笑。 “那时人多,双拳难敌四手。” “杂兵而已,哥哥也会怕吗?” 江酌知道自己的实力在柳渊面前露了底,而且还让面前这位少爷不高兴了,便没有再说话。 “只可惜刚刚没有看到哥哥制服赵魁的样子,肯定十分精彩。这会儿我们可都被困在这里了,哥哥可别再藏拙了。” “嗯。” 柳渊又咳了几声,江酌听出来柳渊在强忍着,便道:“你守着他,我四周看看。” 江酌走远之后,赵魁哼哼唧唧,柳渊听着心烦,正要动手,身后被火/药炸过了的地方突然漫出水来。 赵魁立刻也不哼了,瞪大眼睛看向那越漫越多的水。 柳渊将赵魁一把提起,急声道:“你们是不是把炸药埋在了地下河的河道旁!” 赵魁连忙摇头,但那神情不是否认,而是茫然。 他不知道那里是河道啊! 那水越来越急,柳渊心道不好,就在他刚刚带着赵魁转移到高处时,那些石头再也堵不住,湍急的水流奔涌而出。 那巨大的坑洞此刻就像是一个蓄水池,所有的水都流到了那坑洞之中,但是坑洞总会有装满的一刻,如果他们在那之前找不到出口,他们所有人都要在这里玩完。 赵魁盯着那水流,满眼皆是天助我也的笑。柳渊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道:“我说了你的天神帮不了你,她带不走我的命。” 江酌踏水而回,柳渊立刻问:“如何?” “我们下来的那个矿道毁得不太厉害,我们可以从那个矿道爬出去,但是在这之前得炸开垮下来的巨石。” “炸开?” 柳渊和江酌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已经装了不少水的坑洞中。 现在,所有的火/药都在那里面了。 但是,即便是再密封的包裹,此刻被水一泡,也什么都没有了。 赵魁在一旁发出怪异的笑声,即便是不能说话,柳渊还是听出来了他这笑声之中的愉悦。 他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坑洞之中的水已经满了,几人的鞋子早已被水浸湿,片刻之后,涌进来的水已经漫过了鞋面,水漫过他们的脖颈只是时间的问题。 “是不是还有一条生路?”柳渊指了指那被水流冲出来的缺口。但是,柳渊知道,从这条路出去的危险有多大。 很可能这是一条灌满了水的甬道,可能人游到尽头也找不到出水的机会。 “我去试试。” 柳渊一愣,下意识道:“很危险。” “但是留在这里更加危险。”江酌身形刚动,人却被柳渊拉住了。 江酌一愣,偏头去看柳渊,才发现柳渊眼里一片惊恐。 他怕水。 江酌心里暗想。 “没事的。”江酌轻言安慰。 “不是……”更多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出口,柳渊在身上找了找,只能将那夜明珠递给江酌,“回来还给我。” 江酌唇边露出一个笑,“好。” 水越来越深了,水面已经和缺口持平,江酌把柳渊安顿在更高处后便入了水中。 随着夜明珠的光亮消失,整个矿洞里只有一片黑暗。 柳渊盯着那黑黢黢的水面,他看不到水,但是他能感受到水已经淹到了哪里。 这种等待的过程极度折磨柳渊,他此刻恨极了不会凫水的自己。江酌留下的温度早已经凉透,那点强撑着的力气这会儿也耗得一干二净,他滑坐在水里,强迫自己不要闭眼。 赵魁在一旁哼哼,吐字不清,但也能拼凑出一点东西来—— “他是你哥?亲哥?” 柳渊没有理他。 “不过我看也不像,他说不定自己已经跑了。” 赵魁话音刚落,原本黢黑一片的矿洞突然出现一点光亮,那光亮出现的地方正是那缺口处。 柳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边勾出了一个笑。 “哥哥。” 江酌从水中出来,却是对着柳渊摇头道:“路是死的。” 柳渊一愣:“无妨,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江酌想将手上的夜明珠还给柳渊,刚刚伸手,柳渊全身一软,直接倒在了水中。 “柳渊!” …… 柳渊昏昏沉沉,他全身都没有力气,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大雪天,挡不住的寒冷侵入肌肤,他浑身湿透,不知道是水还是血。 但是,他感觉有人把他背了起来,就如当年一般。 对方的脊背宽阔坚实,暖意从对方身上透了出来,柳渊下意识地环紧对方的脖颈,轻声道:“哥哥……” 江酌一愣,应了一声:“嗯,柳渊,别睡。” “好疼啊……” “马上就能出去了。” “出去……出去……”柳渊将这个词念叨了好几遍,才恍惚找回了一点儿自己的神智:他不在那场宫变的大雪天里,他在铁矿之中。 “我们找到生路了吗?” 江酌脚步微顿,而后才道:“嗯,有人来救我们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你的身份了……” 江酌背着柳渊跨出最后一级台阶,外面,火光通明,身着重甲的士兵将采石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刺眼的光芒让柳渊皱眉,下一刻,他听到有人道:“三殿下,让属下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我叫了这么久哥哥的人,是我上一世的死对头,现在倒回去重来还来得及吗? 9月30号(明天)入v更九千,以后日六,周六日双更,柳渊和沈泽两个崽崽的故事我会继续努力的! 预收新文:《穿成反派的病美人师尊》求收藏 叶珩穿进了一本龙傲天小说里,在书中,他疯狂倒贴天资卓越的主角,还拿了徒弟的机缘去讨好主角,甚至想剖了自己徒弟的灵核替主角疗伤。 在一系列骚操作下,不仅没有得到主角的爱,反而把徒弟逼成了书中最大反派。最后他为爱痴狂,替主角挡了天劫,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炮灰。 一心只想躺平并不想死的叶珩:??? 看着完全不输给主角天赋的小徒弟,叶珩心道:我有这舔主角的功夫,为什么不帮我自己的徒弟?! 当徒弟在他的教导下越发伟光正,叶珩觉得,这样下去,徒弟一定能成为正道翘楚。 所以,在天劫将至的时候,为了能脱离书中命运,叶珩放心的偷偷给自己策划了一场死遁。 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消失的那一天,小徒弟一念成魔。 重生后的容瑾不明白,那个明明想挖了他灵核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换了个样子。 为什么会关心他的伤势,为什么会来救他,为什么会为了他而哭。 原本准备着复仇的容瑾想着,要不就再装一段时间吧,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手段。 但是,他却先等来了对方身死的消息。 天下人都知道,正道之首的容瑾仙尊在找一个人,那是他恨极了的一个人。 只是后来,人们听说,仙尊从某个小门派里带走了一个小弟子,那人容姿出色,但身体不好,有小道消息传出,仙尊把对方收为关门弟子,极为看中。 而被逮回来的叶珩看着眼前高他一个头的小徒弟还想再挣扎一下:“仙尊,你认错人了。” 但是容瑾却把他压在修炼的冰池里,姿态亲昵,似耳鬓厮磨般道:“师尊,你若是再跑的话,就不是受罚这么简单了。” 叶珩:徒弟成了我师尊还想和我结为道侣我该怎么劝他冷静? 除了养徒弟就想咸鱼躺的师尊受X重生反派大佬徒弟攻 第24章 柳渊整个人都顿住了, 那一刻仿佛无限延长,那个他怎么也没料到的称呼,现在从别人的口中说了出来。 柳渊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黑夜之中的火把像跳跃着的刺刀,刮的柳渊眼睛生疼,但柳渊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些拿着火把的人身上。 均是镇西军的打扮。 那一瞬间, 柳渊就清楚了沈泽的谋算——如果能悄无声息的解决这里, 那这个铁矿就改姓沈了。 大齐铁矿储量依旧空虚,但沈泽再也不用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他会有足够的铁器,也会有问鼎天下的实力。 柳渊一直都觉得上一世,沈泽的谋反是从他被冤枉弑父夺权开始的,但现在,柳渊觉得是自己错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矿洞里的几次爆炸,让这个铁矿再也没有隐藏起来的可能了。 柳渊挣扎着从沈泽的背上下来,动作牵扯到内伤,额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沈泽立刻过来扶他, 柳渊下意识挥手避开,两人的手掌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撞出声响, 两人同时一愣, 下一刻,柳渊的手却被沈泽捉住了。 柳渊狠狠一扯, 没有扯动,他皱眉抬头开口道:“沈泽!” 一旁的副官立刻道:“大胆, 竟敢直呼殿下名讳!” 柳渊的目光直射副官而去, 那副官能跟在沈泽身边, 好歹也是见过战场的,但是在这一眼中,却在这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少年人面前完全败下阵来。他动了动嘴,又去看自家殿下,发现三皇子沈泽看着他的目光也似有不悦,他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低头往后退了一步。 柳渊将目光从那副官身上收回来盯着沈泽,沈泽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那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此刻露出了那英俊得让人难以忘却的面庞。 对方的五官比记忆之中的要年轻几分,但眉眼中的冷酷与深邃,却犹似当年。 “你受伤了。” 柳渊冷笑了一下:“不劳殿下费心。” 沈泽看着柳渊,少年人明显是受了重伤,一张脸面色惨白,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极黑极亮,在这夜色与火把中,是一种极为华丽、脆弱、却又充满攻击力的美。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光秃秃的右手大拇指上,那些在矿洞之中的信赖和守护,都是基于他而不是三皇子沈泽才有的。 现在他们从那矿洞之中出来了,所有的一切也跟着烟消云散。 “这样子的我,让你不喜了吗?” 沈泽声音低沉,那漆黑的眼眸中跳跃的是远处的火光,柳渊却感觉对方的目光直接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柳渊觉得胃部的那种不适感又加重了,他看了四周一眼,自己的人还没有到。夜晚的风吹得柳渊浑身发冷,只有被对方攥住的手传来让人温暖的温度。 失去了沈泽的支撑,此刻他觉得自己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却不想再在对方面前露出一点点脆弱的迹象。 好像上一世泞江两岸的对峙毫无改变的延续到了这一世。 柳渊一只手撑着墙壁,抬头迎视着沈泽的目光道:“怎么会,我最喜欢美人,而三殿下的眉眼,每一个落笔,都长在我的心坎上,我怎么会不喜呢?我只是……” 沈泽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在这样的目光之中,柳渊后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我以为你察觉到了。” 是的,对方提示过,但是柳渊被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蒙住了眼,始终都没想清楚其中的干系。 柳渊笑了一下:“没殿下那般算无遗策聪明绝顶,我怎么也想不到,尊贵的三殿下会离开西境,亲自卧底。” 当柳渊提到离开西境那几字时,周围那些人明显紧张了起来,沈泽就那样看着柳渊,而后松了手。 柳渊的手顿了一下,而后也收了回来,唯一的温暖也消失不见,周身就剩下冰冷的寒意。 “要杀了我灭口吗?”柳渊歪着头笑着看向沈泽。 一旁的副官警惕地看了柳渊一眼,而后低声朝沈泽道:“殿下,要趁早离开了,矿洞里的几次爆炸,已经把淮城那边的守军惊动了。” 柳渊笑着道:“从第一次爆炸到现在,我中途晕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按照淮城守军和那自家地盘上有个铁矿都不知道的淮城太守那废物点心的脚力,找到这里来,说不定还要点时间。” “除非……” 那副官下意识道:“除非什么?” 柳渊轻轻一笑,看了沈泽一眼,沈泽那双漆黑的眼眸也正盯着他。柳渊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 除非,淮城太守是明知故犯,那他赶来的速度,就要另算了。 “你晕过去到现在,只过了半个时辰。” 如果淮城太守在知道铁矿出事之后全力赶来,现在差不多就要到了。 柳渊倏然抬头,沈泽已经看向了他的属下:“带着这些人立刻离开。” 那副官看向柳渊,柳渊轻轻皱眉,而后,他听到沈泽道:“打晕一起带走。” 沈泽话音刚落,便立刻出手,柳渊早有准备,避开身上要害挡下这一击。全身的脏腑在这一击之下仿佛错了个位,柳渊动作一滞。 下一刻,沈泽的手已经落在柳渊纤细的脖颈之上了。 “沈泽!”柳渊立刻道:“你要么把我留在这里,你要么把我杀了,不然我离开这里之后你无召出西境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 沈泽突然笑了一下:“那我等着。” 那个笑和那四个字就好像是夜晚的风一样,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柳渊微微睁大双眼。在他以为自己今天晚上都跳不出沈泽手掌心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将沈泽一掌推开,然后揽住柳渊往远离对方包围的地方连退几步。 “什么人!” 沈泽带来的人立刻拔刀戒备,柳渊一下子抓住对方的手,惊喜道:“阿鹤!” “公子恕罪,属下来晚了。” 柳渊笑道:“不晚不晚,刚刚好。” “属下看公子行动不便,是否身上有伤?”阿鹤说着,便去检查柳渊身上几个出血点。沈泽远远站在一旁,目光冷冷地落在这一对主仆的身上,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那只捏了柳渊脖颈的手还保持着微曲的动作,少年人脖颈的触感好似还留在指尖。 一旁,副官上前道:“殿下?” 沈泽五指倏然收紧:“何事?” 那问话的副官下意识抖了一抖,感觉自家殿下周身的不悦忽然加重了许多,他不明所以,只得战战兢兢道:“要……要撤走吗?” 沈泽看了那对主仆一眼,道:“走。” 柳渊看着沈泽身边的那些人,身边,阿鹤一脸担忧絮絮叨叨:“阿青跟我说找不到你之后我急死了,连夜从淮城赶了过来,公子以后再不能这般不要命了,这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嘘……” 阿鹤一顿。 柳渊靠近阿鹤问:“只来了你一个?” “不,其他的……都埋伏在林子里。” 柳渊看了阿鹤一眼,笑了起来,阿鹤被看得不好意思:“我想公子可能有布置,就没让他们都过来……” “我是有布置,”柳渊朝赵魁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个人,看沈泽的样子应该是想自己带走审问,我想把人抢过来。” 说到这里时,阿鹤看到自家主子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阿鹤看了眼柳渊身上的伤,一脸无奈道:“主子找个地方躲好。”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身上,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柳渊极为放松地靠在阿鹤身上,沈泽挪开了眼。 “等会柳渊那边会来抢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能让这人落在柳渊的手上。”沈泽冷冷开口,语气之中的森然之意又加重了几分。 副官一脸惊讶:“这……这人殿下之前的意思不是要通过柳家的手与柳丞相搭上线送到京城吗?” 眼下柳家二公子就在这里,这不是最为顺利的方法? 沈泽冷冷瞥了那副官一眼:“我改主意了。” 送给他他或许还会感谢,若是直接抢走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副官察觉到三皇子语气中的不悦,连忙闭上了嘴。 而另一边,阿鹤安顿好柳渊,朝着树林之中打了个呼哨,原本隐匿在树林之中的暗卫立刻冲了出来。 他们之中,竟然有一部分人,直接朝沈泽而去。 副官大惊失色:“你们!这是三皇子!” “是吗?”柳渊在那刀光剑影之外笑道:“三殿下此刻不是在西境吗?你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地给他泼脏水呢?” 沈泽挡下一个暗卫的攻击,朝柳渊那里轻轻瞥去一眼。 少年人把玩着手中的绷带,目光中略带挑衅。 沈泽带来的那些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可以算得上战无不胜,但是在这种近身争夺战中,他们在柳渊那些暗卫波谲云诡的攻击中显然是应对乏力。 阿鹤冲在最前,一手抓住了赵魁的肩膀,立刻要将人带走,下一刻,暗卫中立刻有人道:“公子!” 阿鹤倏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泽竟然突破了那些暗卫的包围,朝柳渊直冲而去。 现在的柳渊,完全不是沈泽的对手! 柳渊一见不对,立刻转身要跑,但是还没等他迈出两步,沈泽的长剑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锋利的剑刃传来冰冷的杀意,柳渊顿住身形,笑着转身,道:“三殿下冷静,有话好说。” “这回我又是三殿下了?” “三殿下自然是三殿下,难道刚刚有人不认三殿下吗?我这就去替三殿下教训他们!”说着,柳渊就要走,被沈泽用剑刃压下来了。 那边,阿鹤已经得手,赵魁已经在他们手上了。 两边陷入极为尴尬的局面,阿鹤他们抢了赵魁,但是自家的公子却留在了三皇子的手上。他们带着赵魁从这里突围容易,但是,他们家主子,他们却捞不出来。 “你让阿鹤把人放了。” 柳渊摊了摊手:“咬住的猎物岂有松口的道理。” 沈泽瞥了柳渊一眼:“好。” 柳渊一愣,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沈泽带到了马上,或者说是抱到了马上。 柳渊自会走路起就会骑马,头一次被人以这种方式对待,这还不算完,紧接着沈泽就翻身而上,坐在了他的后面。 他整个人被沈泽揽住,松木香味霸道又清冷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柳渊气急,怒道:“沈泽!” 沈泽轻轻笑了一下,那个笑在柳渊听来并不太真切,或者说,那个笑根本就不像是这个年岁的沈泽会有的情感。 而后,沈泽在他身后轻夹马肚,道:“我只是依葫芦画瓢而已。” “什么……意思?” 沈泽的声音低低的响在柳渊的耳边:“咬住的猎物,岂有松口的道理。” 下一刻,原本寂静的山林中窜出数十人,以阿鹤为中心,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二公子,你觉得,你还能把人带走吗?” “你的属下被我的人包围,而你,在我手里。” 柳渊暗暗骂了一句。 “公子……”阿鹤担忧的看着柳渊,柳渊在三皇子沈泽的马背上整个人绷得笔直,想到自家公子身上那个伤,阿鹤生怕他会从马背上跌下来,但是从开始到现在,自家公子依旧好端端的留在马背上。 柳渊察觉到沈泽断绝了他所有逃跑的可能,即便是自己装晕,此刻也只会倒在对方的怀里,柳渊此刻不得不重新和沈泽谈判:“三殿下,柳渊虽然不才,但是手下也有不少得意助手,若是他们全力拼杀,殿下这些人怕是难以保全,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沈泽一手拉住缰绳,开口问:“怎么退?” “我放弃赵魁,殿下放我们走。” 沈泽轻轻笑了一下,因为二人距离极近,柳渊感觉那个笑像是贴着耳廓绕了一圈,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柳渊心底隐隐升起,他下意识想离开对方的坐骑。 他记忆之中,此刻的沈泽也才二十出头,何时成了这般难缠的模样? “赵魁只有一个人,而你这边是一群人,不划算。” 柳渊呼吸一窒:“那怎样,殿下才觉得划算?” “既然是各退一步,那我也退一步,你和你的暗卫们,算两个人,要么放他们走,要么放你走。” 阿鹤立刻道:“属下愿意留在这里。” 柳渊一脸恼意,咬牙切齿地看了沈泽一眼,夜色之中,对方俊美的容颜似乎与上一世他们决裂后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柳渊脸色白了几分。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沈泽的眼里,沈泽轻轻皱眉,开口道:“既然二公子难以做抉择,那我便替二公子做了这选择吧。你的暗卫立刻从我面前消失,你留在这里。” 阿鹤急道:“公子!” 柳渊盯着沈泽看了几瞬,而后忽然一笑:“既然殿下如此照顾,那便依殿下所言。阿鹤。” “公子……” 柳渊轻轻抓住沈泽的衣袖,笑着道:“阿鹤放心,三殿下自然是会照顾好我的,毕竟……我们还有一个咬痕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柳渊笑得极为暧昧,加上他话语中的字眼,饶是在场众人相信三皇子沈泽的人品,也不由得要乱想几分。 传闻这柳二公子荤素不禁,容貌又比出色女子都要昳丽几分,而这两位原本在京城打小就认识,那会儿三皇子将人从矿洞带出来的时候,可是把人亲自在背上背着,而且,那会儿柳二公子叫三殿下什么来着? 哥哥?!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会儿殿下的语气,可是异常的……温柔…… 镇西军众人的眼神遮掩又惊讶地落在沈泽的身上,而沈泽的目光却看向柳渊。 柳渊笑得暧昧,但眼神威胁:“三殿下,我有很多种方法让殿下身败名裂呢。” 大齐虽不排斥男风,但到底上不得台面,若一国的皇子若是对男子偏爱过多,对继承大统可是有不小的影响。 沈泽盯着柳渊,柳渊感觉到沈泽应该是生气了,柳渊巴不得对方生气,最好是把他一脚踹下坐骑,这样阿鹤那边就能立刻把他带走。 但是,沈泽竟然看着他笑了一下。 “咬痕的事情是你对不住我,你既然要报恩的话,那便从现在开始吧。” 柳渊瞪大眼睛,什么?什么报恩?咱们都从铁矿出来了,我恩情都还完了! 沈泽轻夹马肚,那马匹立刻背着两人往镇西军那边走,阿鹤才追了几步,其中一人立刻用长剑拦下了对方。 “鹤公子留步,从刚刚的对话来看,你们公子是要留在我们殿下身边了。与其这时候穷追不舍,不如回淮城准备一些你们公子常用的物品,送到镇西军的营帐中来,毕竟,我们军营不比得丞相府锦衣玉食,我们也怕怠慢了柳二公子。” 来人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与阿鹤差不多,眉眼中有几分异域的风情,好端端的生出了些许风流和不羁,只是对方左眼处有一个可怖的刀疤,削弱了对方身上的美感。 更重要的是,对方手上拿着的是三殿下沈泽随身携带的长剑。 阿鹤认出来人,而后拱手朝那人行礼道:“崔将军。” 崔钺朝阿鹤点了点头,“你怎么不似你家那主子,见了人总是绷着脸,明明长得眉清目秀。” 阿鹤一愣,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下意识看向柳渊。 “崔钺。”沈泽冷冷开口。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说着,崔钺收起了脸上的放浪形骸,朝柳渊拱手示意。 柳渊回了礼,他记得此人,崔钺,上一世沈泽身边猛将之一,军功甚高,沈泽对此人极为信任。 柳渊偏头看向沈泽道:“你把崔钺也带来了?那黄沙口还有什么人在守?若是蛮族此刻攻打边关,又有什么人指挥坐镇?” 沈泽深深看了柳渊一眼,而后才道:“还有周老将军在,年前才下的旨意,你忘了吗?” 柳渊一愣,忙笑道:“怎么会?只不过一时间没想起来而已。” 沈泽不置可否。 柳渊在心里偷偷呼了口气,重生回来,他忘记了此刻黄沙口不只有沈泽,还有大齐最后一个精忠报国的良将——周聚。 只是在上一世老将军最后以身殉国,尸骨被蛮族羞辱,就连家人,也都死在了蛮族的刀口之下。 柳渊压住了眼中的酸涩之意,才道:“老将军年纪大了,有机会劝他回京城吧。” “嗯,折子我已经送到京城了,只要能批下来。” 柳渊轻轻皱眉,这时候的朝堂,皇上说了不算,丞相说了不算,只有那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和那有着朝廷三分之二党羽的世家蒋家才有权决定周老将军的去留。 但是,他们怎么能允许战功赫赫又刚正不阿的周老将军回京呢?况且,周老将军与沈泽和已故太子亲厚,在军营中关系太过复杂,他们不放心把周老将军放在京城。 他们想的是,巴不得对方死在大漠黄沙之中。就像他们期望沈泽也死在那里一样。 沈泽轻轻开口:“别担心,老将军现在在黄沙口过得很好,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都出去杀几个蛮族,比拘在京城快乐许多。” 柳渊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沈泽在宽慰他。 “我想……去看看老将军。” 柳渊话音未落,原本无人的林子里由远及近传来呼呵的声音,沈泽轻拉缰绳,带着柳渊朝林中望去,而后,柳渊开口道:“听这声音,看来是淮城太守到了。” 那淮城太守穿着锦衣华服,手上托着官帽,正由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搀扶着往这边来,他远远看到铁矿前面许多人影,神色大惊,立刻指着为首的马背上两人大叫道:“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深夜私制火/药!本官一定要将你们拿下,先制你们一个谋逆之罪!” 他后面的淮城守军立刻上前,还没等把人包围,先被沈泽和柳渊的人控制住了。 那淮城太守大惊失色,即刻上前,这才看清楚马背上两人的身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不……不知三殿下和柳公子在此,有、有失远迎,还请殿下和柳公子恕罪!” 柳渊盯着那淮城太守,若是这淮城太守晚些来,他身上可能只有一个过失之罪,可是他现在来的时间太巧了。 柳渊下意识地看向沈泽,恰好沈泽也正在看他,两人在夜色中对视一眼,而后沈泽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什么都没说,但是沈泽却知道他想干什么,柳渊压下心里那点感觉,笑着开口道:“三殿下你看,淮城太守好聪明呢,人还没到,竟然就已经未卜先知这儿是私制火/药了。” 柳渊指着跪在地上的淮城太守,眼神嘲讽。 “下官、下官因为在淮城听到了爆炸声,所以以为是私制火/药。” “啧,淮城距离这里有多远,我想大人比我还要清楚,这周围全是密林,大人竟然能在第一声爆炸之后这么快就赶来,看来大人这听音辩位的本事是炉火纯青了。看来大人不应该做这太守,反而应该去那战场上,帮着我大齐军队探查敌人动向才是。” 淮城太守一张脸涨的通红,按道理柳渊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世家公子,此刻在这里说话的不应该是他才对,可是那位手握兵权的皇子殿下都没有出言指责,他只得伏在地上,朝柳渊回话道:“回三殿下、柳二公子,前些时候下官接到密报,说是山林中有人偷偷制作爆竹,下官、下官也是查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地方……今天、今天……原本就是要来抄了这里的!” 淮城太守双眼放光,急道:“所以下官能这么快就赶来,完全是因为下官之前早有准备!” “是嘛,”柳渊扯了扯沈泽的袖子,笑道:“你闻到了吗?他身上的酒气。” 沈泽虽然什么都没有闻到,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淮城太守闻言,立刻低头去嗅自己的衣袍,发现身上那点味道早就被夜里的风吹散了。而柳渊在看到他的动作之后冷冷一笑,淮城太守这才知道,自己被眼前这个少年人讹了。 淮城太守气愤异常,立刻站起来指着柳渊道:“你!你无官无职,竟敢在朝廷命官面前放肆,在京城你仗着你世家的身份,丞相护着你,皇后护着你,皇帝护着你,你以为你在任何地方都无法无天了吗!” “我看你深夜在此,说不定这铁矿爆炸就与你有关!” 那两个字让柳渊和沈泽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原来大人竟然知道这里还有个铁矿啊,我还以为大人同我一样,是被蒙在鼓里呢?这回不是私制火/药了?”柳渊冷冷道。 淮城太守瞪大眼睛,而后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软在地上,“我没,我没有说,你们听错了,是你们!是你们诱供!” “崔钺。”沈泽只喊了人名,但崔钺已经动手拿下了淮城太守。 柳渊看着崔钺笑道:“崔公子不愧是跟在三殿下身边最久的人了,三殿下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崔钺朝着柳渊笑了一下:“小公子许久不见,小公子与我们家殿下的配合,也十分默契。” 柳渊双眼一眯,心道,那不叫默契,那只是他们俩都想诈他的话,只不过沈泽话少,只能他来出这个头了。 “崔钺,”沈泽冷冷开口,“把人看好,这是朝廷钦犯。” 崔钺被警告了也没恼,朝柳渊笑了一下便将鬼哭狼嚎的淮城太守带走了。柳渊在沈泽的马背上想,这事情牵扯到了朝廷命官,已经不是沈泽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了。 到时候等着京城派人过来再带走淮城太守,这淮城太守的命,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人拿走了,要是对方反咬一口…… 沈泽拿着淮城太守,到底是危险重重。 “殿下……”柳渊开口,“把人交给我吧。” 沈泽握着缰绳的动作一顿,看着柳渊道:“你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嗯,”柳渊笑了一下:“我还知道殿下本心是不想承担这个风险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承担这个风险,”沈泽没理会柳渊的建议,只是道:“你今晚就在营地修整一晚,天亮之后我派人送你回林家,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就跟你父亲传个话,让他在朝堂多做安排。不要让这个淮城太守最后成了替死鬼。” 柳渊没有说话,他知晓,沈泽的目的大概不止于此。 柳渊觉得,对方想的大概借这个淮城太守之事——回京。 “那殿下小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柳渊轻笑。 沈泽静静看着柳渊道:“你的身份,不适合捉拿朝廷命官,但你还要出手,是你这里有什么皇帝和世家蒋家都拿你没办法的方法?” 一旁阿鹤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一直都觉得这个三殿下难缠,但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一下子就发现自家公子背后不是柳家的支持和帝后的宠爱那么简单。 柳渊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没有啊,我就只是想帮殿下的忙而已,我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两人这一瞬谁都没有说话,周围只有虫鸣与人声,若从旁看去,这两人此刻画面美好异常,只是其中的一切,都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忽然,在避开众人的方向,几支利箭从树林中飞出,直冲淮城太守的方向而去。那淮城太守此刻还一无所知,直到利箭射中一个镇西军士兵时,他才意识到有人要杀他。 “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淮城太守放开嗓子嚎叫,但黑暗中,对方一击不成之后就再无动静,柳渊被那破锣嗓子吵得太阳穴生疼,下一刻,原本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沈泽突然开口:“你叫得越大声,暗中的人越能发现你的位置。” 那淮城太守便不吭声了。 周围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原本吵嚷的虫鸣声不知为何,此刻都没有了踪影,崔钺和阿鹤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得到点头后,两人立刻带着人往林子里去。 下一刻,林子里立刻传来打斗声。 \"好生热闹。\"柳渊讽道,“先一个淮城太守,这又一个不明来客,今夜这一炸,倒炸来了不少人。” 柳渊这边话音未落,那林子里传来一阵怒骂声:“把那个向导带来砍了,带个路都带不好,还有你们,什么狗东西,护着本公子啊!这些人都是谁!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回答他的,是更凌厉的刀光剑影。 片刻后,一人从林中狼狈的钻了出来,甫一见人,先是一愣,而后看清楚情形之后更加暴怒地跳脚道—— “沈泽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无召离开西境! “还有,你们有什么权利,捉拿一城太守!” “还有你们,你们怎么敢拿刀刃对着本公子!” 柳渊愣了几瞬,才从记忆之中把眼前这个发冠歪斜、身形狼狈,肥头大耳的公子与记忆之中的人对上脸。 “原来是蒋申蒋大公子啊。” “谁?”沈泽低声问。 柳渊抿了抿唇,才道:“就是那个,京城混世魔王,第一的那个。” “比你还混的那个?” 柳渊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嗯。” 沈泽点头道:“看起来是的,你混不过他,毕竟他看起来更蠢。” 柳渊感觉沈泽似乎是笑了一下,一时之间,柳渊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谢谢这位殿下的夸奖了。 沈泽的声音并不小,那一字一句全部都进了蒋申的耳朵里,蒋申立刻要叫嚷,柳渊打断道:“三更半夜,你怎么在这里?” 蒋申一愣:“你在这里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对了,我还没问为什么你在这里呢!” “呵,还不算太蠢。” “你!”蒋申气得恨不得要打柳渊,一摸身上才发现自己的马鞭不知道丢在了哪里,而后看到沈泽和柳渊都在马背上,自己在地上仰视他们,心里越发气愤,立刻要抢崔钺他们的马匹。 “蒋申,我劝你最好不要太把这里当京城。”柳渊道。 蒋申翻身上马,笑道:“怎么,整个大齐都是我们蒋家在管控着,我怎么不能把这里当京城了?” 蒋申话音一落,崔钺立刻就要来夺马,沈泽攥紧缰绳没有说话,但蒋申那边更加放肆的叫嚣道:“沈泽,你竟然还来让你的狗/管我!我今夜就先要跟你好好算算你无召离境的事情!来人啊!” 跟着蒋申一块来的侍卫上前,蒋申道:“去,把这个私自离境,抗旨不遵,密谋造反的沈泽给我抓起来!” 镇西军立刻拔刀:“谁敢放肆!” “反了反了!你们看到了吗!沈泽的人要杀我,你们立刻把他给我拿下!” 那些人立刻上前,柳渊这才看出来,蒋申带来的人竟然是只护皇庭,只护君王的禁军侍卫! 而他们利刃出鞘,直往沈泽的方向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下章上一世小皇帝出现,看沈泽霸气护妻(现在还不是老婆,但未来一定是。) 本章发红包 另外,明天更一万二。 推荐好基友傅沉舟的追妻火葬场文《死遁后渣攻追悔莫及》ID7092930 已更21万字,已死遁,火葬场开始。 夏言骄纵跋扈,肆意专横,只有身边的秘书席景明无条件纵容这个骄纵少爷的坏脾气,予取予求。 一夜之间,夏氏破产。 所有人都在看夏言的笑话,唯有席景明伸出了橄榄枝。 夏言本以为遇到了救赎,没想到踩进了更深的陷阱。 直到后来,夏言才知道席景明最初接近自己,只是为了拿到夏家公司机密,夏家破产也是对方一手所为。 曾经温柔体贴的男人露出冰冷的獠牙,微笑着踩碎他的傲骨,剪掉他的羽翼,将夏言一点点驯养成笼中鸟雀。 …… 夏言策划了一场完美的逃离。 游轮出事,夏言“死讯”传来时,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那个翻手云覆手雨的商界传奇跟疯了似的把整片海域翻了个遍,只为找一个不可能有生还机会的金丝雀。 五年后一次偶然重逢。 传闻中变得阴鸷疯狂的席景明欣喜又无措,小心翼翼的对面前人说:“我一直在找你。” 夏言矜贵淡然,挽着旁边英俊男子的手,看都没看他一眼。 ps:追妻火葬场,受后期会成长起来。 pss:前斯文败类后忠心勾勾攻x骄纵美人受 第25章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被惊起的鸟儿飞起又落下,镇西军想握着刀剑冲上来,又被沈泽拿眼神压住。 每个人脸上不甘又气愤, 拳头捏得极紧。柳渊觉得,如果没有人拦着,他们的拳头已经招呼在了蒋申的脸上。 蒋申洋洋得意:“沈泽, 你若是求我, 我会考虑给你安排一个较为舒适的囚车的。” 沈泽没有理会,因为柳渊在他握着缰绳的手背上写了些什么。 少年人的指腹带着薄茧,每一笔都写得极快,沈泽轻轻皱起了眉头,他只能感受到那略痒的磨砂感,对方写了什么,他不知为何, 一个字都辨认不出来。 柳渊写完一句,偏头看向沈泽,眼神示意:“如何?” 少年人的目光狡黠明亮,沈泽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想让对方再写一遍,然后又意识到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能猜到, 柳渊应该是拿蒋申这件事算计了什么。 柳渊看着沈泽, 发现对方目光依旧是那般不动声色,他一时不知道刚刚的条件是不是太高了, 想了想准备退一步。 微凉的指尖刚刚落在沈泽的手背上,下一刻, 却被沈泽反手抓住了。 柳渊一脸惊讶地看向沈泽, 而此时, 禁军已经走到了跟前,为首的那个朝沈泽道:“还请殿下束手就擒,不要为难我等。” 蒋申幸灾乐祸地站在远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柳渊心里极度不快,他朝那禁军厉声呵斥道:“放肆!本公子在此,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拿着刀剑对着本公子?” 原本准备有所动作的崔钺一顿,看向沈泽。沈泽还保持着握住柳渊右手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那些禁军没想到柳渊会突然开口,相比于那个一直被丢在边关的三皇子,他们这些在京城吃皇粮的禁军更加惧怕这位家世显赫又颇得圣宠的柳家二公子。 最主要的是,他不怕蒋家,他与蒋申每每针锋相对,最后都是蒋申落败。明里暗里,蒋家多次派人想解决了这个二公子,但是人家一直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禁军真的在柳渊的呵斥下收了刀剑,蒋申气得半死,指着柳渊道:“你这是打算和沈泽狼狈为奸了吗!” “狼狈为奸?你说我和三殿下吗?我们可不这么觉得。”柳渊下意识想用手指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沈泽抓着,但是沈泽立刻便松开了。 柳渊瞟了沈泽一眼,奈何对方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柳渊一瞬间也没猜出来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觉得,对方手掌可比自己粗糙许多。 不说沈泽后面的叛国行径,他十四岁便镇守边疆,这功勋是实实在在的,受的苦也是实实在在的,而现在,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能叫嚣禁军捉拿他。柳渊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沈泽,那肯定会心寒的。 柳渊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想抓住沈泽的手腕,不过手动了动之后立刻意识到不妥,别别扭扭地落在了沈泽的手边,目光却冷冷落在蒋申的身上:“如果我今天不许你带走三皇子呢?” 沈泽微讶,低头看向柳渊,对方手上的动作幼稚得像个小朋友,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蒋申被吓了一跳,他没想过柳渊会跳出来拦着,毕竟他看到柳渊的人被沈泽的人拦住了,他以为柳渊会隔岸观火,没想到对方要跟他作对这件事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丝毫不改变。 蒋申狠狠啐了一口:“好你个柳渊,今日本大爷准备放你一马,既然你要护着沈泽,那禁军听令,把这个柳渊和沈泽同罪论处!” 柳渊笑道:“我看谁敢,你们今天要是动了我和三殿下一片衣角,你们从明天开始就从禁军除名,我说到做到。” 走在前面的几个禁军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蒋申气急:“柳渊你好大的口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禁军你说了算了。” “那什么时候,禁军由着你说了算呢?”柳渊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你是因为游学才来的淮城,你是皇子吗?你有什么本事要禁军跟着你从京城一路到淮城?” 蒋申呼吸一窒,他可以在皇家面前叫嚣,因为皇家没有实权,但是柳渊的父亲是一朝重臣,位列丞相,柳家也是底蕴颇厚的世家贵族,他若是真的和柳渊起了冲突,对方狡猾得像条泥鳅,最后一定是他吃亏。 蒋申把今夜的事在脑海里过了几遍,才道:“柳渊,你少在这里声东击西,我不管其他的,沈泽无召出西境,就是谋反!” 柳渊立刻道:“无召出境,谁跟你说三皇子是无召出境?” 柳渊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渊的身上,柳渊感觉到,这其中,有一个人的目光格外的深沉。 “柳渊。”沈泽开口,声音略有些低。 柳渊用手拍了拍沈泽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担心。 蒋申先一愣,而后又大笑道:“那你把相应的文书给我看看。” 柳渊眉头一皱,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朝廷的密信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 柳渊指着那被押在一旁的淮城太守道:“这位大人好像还是你们蒋家的门生吧,私藏铁矿,秘而不报,追杀皇子,这几项罪名,不知道在蒋大公子这里,又要判几等呢?” 蒋申听到柳渊提起淮城太守,神色显然一惊,他下意识地看了淮城太守一眼,而后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你们、你们怎么可以随意捉拿朝廷命官!” “那就不是蒋大公子要操心的问题了,你还是赶快飞鸽传书一封,告诉你父亲,你们蒋家的得意门生,犯了大事。” 蒋申脸色变了几变,才道:“我可不记得父亲有这样一个学生,我们蒋家家大业大,想攀点关系平步青云的人如过江之鲫,难道他们中每个人犯了事,我们蒋家都要负责吗!” 蒋申越说觉得自己越有理,原本慌乱的神色也镇定了下来:“柳渊,本公子今夜还要去打猎,没有时间在你这里多耗,你说三皇子有密信,到时朝廷来人,你最好拿的出来。” 柳渊欠身微笑:“那是自然,不劳蒋大公子费心。” 蒋申恶狠狠地瞪了柳渊一眼,对着那些禁军挥手道:“走!” 禁军转瞬间便撤走,等他们都走远了之后,沈泽才看着柳渊道:“多谢。” 柳渊笑着道:“轻飘飘两个字多没有分量啊,要是殿下真的要谢的话,不如考虑一下我刚刚在殿下手背上写的条件。” 沈泽没有说话。 柳渊以为沈泽是不应了,他撇了撇嘴,道:“我要下去。” 沈泽没动。 柳渊气道:“我要如厕。” 这回沈泽没有再拦了,阿鹤连忙来接人,不过沈泽比他快一步,先把柳渊抱下了马。 柳渊刚要生气,没想到下一秒,沈泽道:“我答应你。” 柳渊一愣:“嗯?” 沈泽补充道:“我答应你,刚刚你在我手背上写的条件。” 柳渊立刻就笑了起来。 一旁,崔钺上前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此刻,大家是合作关系,柳渊很是礼貌的与阿鹤一同走远。 等柳渊他们走到另一边的时候,崔钺才道:“殿下,刚刚想射杀淮城太守的人,就藏在蒋申蒋大公子的禁军里。” “柳渊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 “嗯,那便不告诉他了。” 崔钺道了声是,而后问道:“殿下,您答应柳公子什么了?” 沈泽淡淡道:“不知道。” 崔钺:“什么?你不是说他写你手背上了吗?” 沈泽瞥了崔钺一眼,没有说话。崔钺哑了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写太快了,我认不出来。”沈泽补了一句。 崔钺看着沈泽,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左右不就是赵魁的事情。他既然愿意开口打发走蒋申,也避免我们出手,他若是想要走赵魁,也不是不可以。” 崔钺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什么不对劲?” “你有点不对劲,我说的是你,你以前不是对这个柳家二公子敬而远之的吗,你怎么现在……而且,沈江远自从你一个月前突然晕倒之后,我就觉得你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到现在还没跟我解释,为什么那么有把握的来这里,即使没有任何离开西境的许可……” 江远是沈泽的字,一旦崔钺这样叫沈泽,就说明这事儿他不准备善了了。 沈泽打断道:“直觉。” “你是用直觉做事的人吗?” 崔钺这人有极为敏锐的洞察能力,沈泽被他问得烦了,下意识看向柳渊。 柳渊偷偷打量沈泽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来,正好被抓了个正着。柳渊立刻笑了一下,朗声开口道:“三殿下!” 喋喋不休的崔钺被迫闭嘴,沈泽微扬嘴角,回道:“何事?” “既然三殿下答应了,那我便让手下的人跟着,审讯赵魁的时候,还请不要避开我的人。” “可。” “谢谢殿下。”柳渊笑得眉眼弯弯。 沈泽下意识道:“就这个事情吗?” 柳渊一愣,这不就是他当时写在沈泽手背上的事情吗,片刻后,柳渊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时那个情况,沈泽八成没认出来他到底在对方手背写了些什么。 柳渊在心里气了个倒仰,早知道多讹一点了,见着沈泽这时候没意识到问题,他忙道:“不,还有。” “嗯?” “西境出关放行牌。” 柳渊重生之后,知道蛮族未来会攻打齐国,出关进入大漠了解敌人势在必行。但是边境路口归沈泽管控,没那放行牌,出去不太容易。 一旁崔钺立刻开口道:“边境危险,小公子若是想去看看大漠风景,未来和殿下说一声,殿下自会派人护送,只是这放行牌,为了边境和大齐的安全,不能轻易给出,还请小公子见谅” 柳渊的表情明显就变了,沈泽看了崔钺一眼,转移话题道:“密信的事情,你怎么办?” 柳渊刚刚在崔钺那里碰了灰,心情不太愉快,眨了眨眼睛道:“殿下真的是无召出的西境啊?” 沈泽没有说话。 柳渊看着崔钺笑道:“崔将军管边境挺有一手,没想到自家主子却拦不住。‘劝谏’这二字,崔将军还得多琢磨。” 崔钺一愣,立刻去看沈泽,他感觉沈泽那冰山一般的面容似乎笑了一下,他惊讶到一瞬间忘了回柳渊。 你居然帮着外人笑话我,崔钺咬牙暗道。 柳渊本来也只是想插手赵魁的事情,出关放行牌有最好,没有他也不是出不去。此刻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再纠缠,吩咐了几个暗卫跟着沈泽他们,他自己打算先回淮城好好修整一番。 还未动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林中远远传来。 “刚刚蒋申那个王八蛋说阿渊就在这里面,我怎么着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到,是不是那个混蛋骗我。不行,我得回去把那混蛋揪回来。” “哎哟公子,您可别冲动,那蒋大公子是您能惹的吗?我们再找找,说不定人真的就在前面。” 柳渊诧异开口,试探喊了一声:“严修?” 林中的声音静了一瞬,而后立刻惊喜道:“阿渊!是你吗!” 这一声之后,立刻就是急促的奔跑声,随从在后面担忧地喊:“公子慢些!公子慢些!” 下一刻,一个白衣少年从林中跑了出来,还带点婴儿肥的脸蛋上黑一块白一块,精致的发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一头头发用一个布条随意拢着,衣襟里还夹着不知在哪里沾到的树叶。少年人一看到柳渊,立刻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他们说你一个人进了坏蛋的林子里不见了踪影,我带着人在林子里找啊找,找了好久,其间还有几次爆炸声,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到只有十几岁的少时好友,柳渊有几分感慨,上一世严修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知道他死后小皇帝沈陆有没有善待他。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劝还好,这一劝,严修好不容易收了点的哭声再也止不住,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柳渊一个头两个大,严修看柳渊一身伤,也不敢抱,就一边哭一边说:“我来之前做了个梦,梦见你死了,呜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柳渊一愣,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远处,沈泽的目光不动神色地落在了柳渊的身上。 还是一旁的阿鹤忙帮柳渊打了圆场:“严小公子,只是个噩梦而已,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对对对,相反的,”严修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你这身伤怎么回事,呜呜呜,你在京城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 柳渊暗道,在京城遭过的罪可比这多得多。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好累啊,你带我回去,可好?” 一听这话,严修忙点头,用袖子一把擦了眼泪,道:“我这就让人下山给你拿个软轿。” “不了,”柳渊拦住严修道:“我很累了,找个人背我下山吧。” “好好好。”严修抽了抽鼻子,伸手去扶柳渊,“六皇子就在后面,他年纪小,我没有让他跟着我一起,我们等会下山的时候还能碰到他。” 柳渊动作一顿:“谁?你说谁?” 严修被这时候柳渊的表情吓了一跳,颤声道:“六、六皇子,沈陆。” 那个叫着他舅舅,又下药毒死他的小皇帝! 柳渊的手掌瞬间收紧,严修被他那掌力捏得生疼,嗷嗷直叫:“阿渊!阿渊!你手劲收点!” “哦哦,抱歉,我没注意。” 严修只顾着疼去了,没发现柳渊在那一瞬间露出的凶狠和转瞬的惶然。 “我知道你听到六皇子在这里肯定生气,我原本也不让他过来的,但是他实在是担心你。” “他怎么随意离京了?” 柳渊语气中有种森冷的意味,严修不太明白,只以为他是因为六皇子离京而生气,忙道:“是他求……不是,是我带他出来的,他说想见见这边的风土,我便求了夫子,夫子便和皇帝陛下说了,让我们与青山书院游学的学生一起过来。” 柳渊觉得胃部像是毒药穿腹一样生疼,他捂着胃想,上一世,有这样的事情吗。 严修被这样的柳渊吓到了,忙道:“你、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经过你的同意,我肯定不再带他出来了。” 柳渊摇了摇头,道:“和你没关系。” “好好好,那我带你回去。” 严修要去扶柳渊,被柳渊下意识一躲。 “阿渊?” “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路上找到沈……六皇子,你就把他带回去。” 严修急道:“那你呢?” “我……”柳渊下意识抬眼,看到沈泽,“我找三殿下还有点事,关于今天的爆炸,你们先回淮城。” “这事明天说不行吗?”严修挣扎道。 柳渊沉下声来:“听话。” 严修一抖,虽然他们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两人只差一岁,好多混事都是柳渊带着他去,但是每当柳渊严肃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格外害怕。 “好……”严修委委屈屈道:“那你早点回来,我在山下……” 柳渊目光一凝,严修立刻改口道:“哦不,淮城等你。” 柳渊这才笑了一下,道:“好。” 瞧着柳渊不生气了,严修才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地往林子里走:“你说完了事情就快点回来啊……” 柳渊点了点头。 下一刻,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略带惊喜在林中响起:“舅舅?!” 听到这声,柳渊感觉喉头一腥,胃部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脱力,下意识往后倒,一旁阿鹤见状不对,忙将人扶住。 “公子?” 柳渊抓住阿鹤的手道:“带我走,立刻,马上带我走。” 阿鹤一瞬间不知道要带柳渊走去哪里,下一刻,他感觉手边一空,原本站在远处的三皇子殿下不知何时近到了跟前,将柳渊一把抱了起来。 柳渊捂着胃,眉头拧得死死的,嘴里无意识地重复道:“带我走,带我走……” 沈泽轻声道:“嗯,带你走了。不会让你见到他的。” 听到这话,柳渊紧皱的眉头才有丝毫纾解的迹象,但是整个人依旧绷得极紧。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白得像纸一样,好像下一刻就要就要再次成为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沈泽眉头紧皱。 那边,沈陆气喘吁吁地从林中跑出来,正巧见到三皇子沈泽要将人带走,他连忙拦住道:“三皇兄,你手里抱着的人是我舅舅吗?他怎么了?” 沈泽将柳渊抱在怀里,背对着沈陆,宽阔的肩膀挡住了沈陆所有的视线,只是微微偏头,冷冷道:“他不是。” 沈陆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在其他处搜寻,找了一圈发现没有了之后,目光又回到沈泽抱着的人身上。 “绍宁叔叔,”沈陆看着严修道:“那个……我舅舅去哪里了?我刚刚都看到他了……” 绍宁是严修的字,六皇子喜欢对柳渊身边亲近的人这样称呼,一开始大家不太敢认,但是六皇子一直这样叫,后面大家也就依了他。 沈陆不敢说沈泽手上抱着的人就是柳渊,毕竟他还是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的。 严修觉得柳渊很奇怪,但是他是无条件支持柳渊的人,柳渊这会儿不想见六皇子,他自然不会让六皇子见到他。 “不是的,”严修道:“刚刚阿渊离开了。” “是吗……可是……” 沈陆还想挣扎,严修道:“阿渊听说你跑到这里来了,十分生气,你赶紧先回去,小心他到时候收拾你。” 沈陆抿了抿唇,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往林子里走。 就在众人都以为沈陆相信了的时候,沈陆突然撒腿就往沈泽这边跑。 “你们都骗我,我知道,我舅舅在三皇兄手里,他怎么了!你们竟然把昏迷不醒的他交给别人!” 沈泽将柳渊交给崔钺安顿好,然后立刻回头,将手里的长剑往沈陆面前一掷。 “你往前再动一下试试。” 森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杀意,沈泽看着沈陆,丝毫没有兄长见到弟弟的暖意。 沈陆的下摆被钉在地上,长剑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沈泽,而沈泽只是冷冷盯着他,然后开口: “滚回去,人我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这个时候沈泽好帅啊~呜呜呜 沈泽:他不是你舅舅。 笔墨疏狂:嗯,他是你老婆。 还有第二更 第26章 沈陆被吓到了, 直到沈泽将人带走,他还站在原地没敢动。 严修叹了口气,上前将那长剑拔了起来, 然后朝沈陆道:“六殿下,我们先回去吧。” 严修话音刚落,一滴眼泪从沈陆的眼角滑了下来:“绍宁叔叔, 舅舅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才不理我的, 对吗?” 严修一愣,他以为六皇子会说刚刚三皇子那一剑的事情,没想到对方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家的舅舅,严修叹了一声,虽然这六皇子只是皇后娘娘的养子,但是看这孩子的孝心,柳家真心待他, 也是值得的。 严修温和地笑了笑:“你舅舅怎么会跟你生气呢?他可是最疼你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那……”沈陆将目光从三皇子沈泽那边收了回来,微微低头隐藏住眼底愤恨的情绪,“我明白了, 我这就回淮城,等舅舅的消息, 不让他再担心了。谢谢绍宁叔叔。” 严修忙道:“殿下客气了。” 另一边, 柳渊自昏迷之后就开始发热,他们这边缺医少药, 崔钺原本建议沈泽把柳渊送到淮城,没想到被对方给拒绝了。他们一队人马硬是将一个时辰的路程缩短成半个时辰, 终于在天亮之前, 将柳渊送到了最近的镇西军驻扎的大营中。 “沈江远, ” 沈泽打断要开口的崔钺,道:“你去把赵魁看好,别出什么岔子。” 崔钺一窒:“得,我去管赵魁,但是沈江远你自己要记得,你不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给我放下,你几天没睡了?” 沈泽点了点头,崔钺还是不放心,让军医在给沈泽的伤药里放了些安眠的成分,见人喝了之后才出去忙赵魁的事情。 那药过一会才会有效,沈泽站在柳渊的床头,眼底情绪翻涌。 上一世,对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面前,没有了声息。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光秃秃的右手上,开口道:“来人。” 一副官应声而入,行礼道:“殿下,属下在。” “你去调查在来淮城的路上柳二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大小,皆上报给我。” 副官下意识看了床上躺着的人一眼,即使这般病得奄奄一息,却仍然难以掩盖对方极为出色的容姿。 副官暗想:三殿下这般上心,不知这位柳二公子是否还有姐妹,若是三皇子妃也这般容貌,那与他们家殿下确实为一对璧人。 副官心里乱想,不过脸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领了命,立刻退了出去。 副官走后,沈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柳渊身上,喃喃开口道:“你和我一样的,是吗?” 你最好是,不然我会忍不住下手杀了你。 ** 柳渊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身上那种穿肠的痛苦已经不见,他觉得自己变得好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但是眼皮好重,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极为熟悉的景象,金色的大殿,穿着龙袍的沈陆坐在龙椅之上,只是那脸上惯有的谦逊和温和已经不见,留下的只有大仇得报的疯狂。 柳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离对方远点,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走,而是在……飘。 双重的震惊让他楞在原地。 门外,太监躬身而入,绕过地下躺倒的尸体,朝沈陆尊敬道:“陛下,太后娘娘说要见您。” 柳渊这才看到自己,他已经死了。 沈陆笑了起来:“哪还有什么太后娘娘,她不是在柳渊谋反之事败露之后畏罪自尽了吗?” “沈陆!”一声凄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我柳家尽心帮你,柳渊为你做了多少,你难道全部都忘了吗!” “姐姐!”柳渊震惊的看向来人,他那个无时无刻不保持着端庄和华美的姐姐,此刻珠钗凌乱,满脸泪痕,抱着柳渊的尸首痛哭不止。 柳渊连忙去拦人:“姐姐快走,姐姐我求你快走。” 但是,他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了亲姐的身体,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柳渊痛哭出声:“姐姐,我求你了,你快走啊……” 沈陆并没有对他这个养母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几个太监上前,将柳渊喝过的那一壶毒酒,尽数灌进了太后口中。 “沈陆……沈陆……你没有一点良心吗……” 沈陆笑着看着倒在大殿上的那一对姐弟:“是你们逼我的。整个天下谁不知道先有柳家后有皇帝,柳渊想杀个皇帝轻而易举,我不先动手,难道等你们把河对岸那个病秧子迎回来吗!” “不是的……”柳渊不断摇头:“我和沈泽不共戴天……我怎么会把那个反贼迎回齐国……” 沈陆从龙椅上下来,跨过柳渊的尸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现在要去解决剩下的人了,舅舅,你错就错在,没有真正的反叛之心,所以,你输了。” 柳渊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东西,他只捕捉到沈陆话语中的关键字,剩下的人?! 严修!那个从幼时起就跟在他身边的严修! 如果严修知道他死了,一定会闹起来的! 柳渊立刻往外跑,没有实体的魂魄转瞬便到了大殿门口,但是下一刻,他却被狠狠的拉了回来。 柳渊不明所以,他再次尝试,然后又被拉了回来。 再试、拉回。再试、拉回。 而沈陆,已经离开了大殿。 “不……不……”柳渊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魂魄只能在自己尸身周围活动,他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搬动自己的尸体,但是全部都是徒劳。 不知什么时候,柳渊已经满脸泪痕。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饶过其他人吧…… 宫外,御赐的柳丞相府已经燃起了漫天大火,写了柳渊罪行的公告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谈论这件事情。 “柳丞相是真的要反,他那个好友,严修!据说在宫门口一箭差点要了皇帝陛下的命!” “那还得了!” “但陛下仁慈,只要严修归降,一切既往不咎。” “那后来呢?” “那严修也是个傻的,负隅顽抗,最后被乱箭射杀在宫门口,那宫门口的鲜血流了一地。” 一人啐道:“活该!这天下,就是这帮乱臣贼子害的!” “都死了才好!” 腊月的风卷起茶馆的草帘,带来刺骨的寒意,发白的黑炭扬起白灰,露出内里赤红的颜色。 “咦?下雪了。” 城外,无人在意的乱葬岗某处,柳渊飘在自己的尸身之上,看着天上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像极了京城的大雪。 一别京城数年,他想回家了,但是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饥饿的野狗在到处翻找,将腐烂了不知道多久的东西从泥土里面翻了出来,然后啃了几口又扔下。 柳渊有点反胃,但是他现在是一缕幽魂,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了。 沈陆真的是了解他,也真的是恨极了他,连死后最后一点体面也没有留给他,让喜洁的他在最为脏污的乱葬岗,看着自己的尸身一点一点的腐烂。 大雪落在柳渊已经没有血色的面容之上,慢慢覆盖住了往日生动的容颜。柳渊感觉自己作为魂魄的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那白茫茫的大雪在他的眼中也渐渐成了模糊的一片。 他要走了啊……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由远及近的摩挲声,柳渊暗想,还好他要走了,看不到野狗啃食他身体的景象了。 但是,想象中,犬牙撕咬的声音却没有响起,他感觉,有什么人,搬动了他的身体。 他费力的想睁开双眼,但是,浓重的黑暗慢慢包裹住了他。 柳渊是在一阵阵的诵经声清醒了过来,此刻,他飘荡在自己的尸身之上,尸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清理干净,他穿着一身白衣,容貌一如从前。 规格极高的军帐中挂上了祭奠用的白幔,银制的火盆里还有没有烧完的纸钱。看到那火盆上的花纹,柳渊愣了一下—— 那是沈泽的军中才会用到的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柳渊循声望去,下一刻,一人轻轻挑开门帘,冬日带着雪的风乎地一下灌了进来,而后,那人侧身,一个比风雪还要冷的身影出现在营帐门口。 沈泽……! 柳渊双瞳微缩,长年的敌对让他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但是面前的敌人却不似往常见到的模样。 多日未见,对方的身形比上次两军对阵时要清瘦了许多,皮裘似乎压在了他原本宽阔的肩膀上,俊逸的面庞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就连那双时时保持着冷静与疏离的眼睛,也蒙了一层柳渊看不懂的情绪。 而后,他走了进来,将那些风雪挡在了帐帘之外。 沈泽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了柳渊的棺椁旁,一人一魂,隔着阴阳。他难以忍耐地咳了数声,外面候着的崔钺立刻走了进来。 “陛下!” 沈泽的咳嗽没有停,虽然他紧紧捂住了手中的帕子,柳渊还是看到了对方唇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敌寇沈泽疑似旧病复发】 密探传来的消息上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事情,但是柳渊每每见到沈泽,对方却看不出任何病颓的模样。 原来,他真的病了。 崔钺看到了那血色,眼神一痛:“陛下……” 沈泽摇了摇手,示意崔钺自己没事,他的目光落在柳渊那依旧风华绝代的容貌上,然后道:“下葬吧。” 随着这一声,柳渊感觉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魂魄也越来越透明,他看不清也听不清,他感觉沈泽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对方说了一句—— “抱歉。” ——我一手策划了你的死亡,但此刻却没有半分欢喜。 ** “主子!主子!” 柳渊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军中的营帐,他脸色一白,立刻向一旁看去,才发现自己不是躺在棺材里。 幸好…… 柳渊闭上双眼重重喘了几口,才看向身边的人。 阿鹤一脸担忧道:“主子,您可是做噩梦了?您梦里梦见了什么?” 柳渊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们现在这是在哪?” “我们在三皇子镇西军中的一处营帐内,那天晚上您昏迷之后就发了高热,随行的军医治不了您,但三皇子又不允许送您回淮城,所以我们一起便到了西境。” “公子可住得惯营帐?可否要立刻动身回淮城?林家那边属下都准备好了,公子可以随时回去。” 柳渊摇了摇头:“沈陆现在在哪里?” “六皇子他……” 阿鹤吞吞吐吐,柳渊直觉不好:“怎么回事?” “您那日被三殿下带走之后,六殿下回淮城等了您一天,发现您没有回去,便追到了这里,眼下被三皇子拦在营外,两天了,他在最近的地方租了个民房,说非要见到您才走,严小公子怕六殿下出事,一直陪在左右。” 柳渊闭着眼睛,眉头轻蹙,显然是不高兴。 阿鹤觉得,自家主子的不高兴,是因为六皇子本人,而不是因为他乱跑。 “阿鹤,我不瞒你,我不想见他。若是他执意要见,你就说我还病着,他年岁尚小,免得过了病气,所以不让见。然后,把他绑也好,捆也好,给我送回京城去。” 梦中沈陆眼中疯狂的恨意仿佛还在眼前,柳渊不明白沈陆为什么会恨他,归根结底对方到底不是自家姐姐的亲生骨肉,十岁的时候才养过来,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柳渊揉了揉太阳穴:“这次回去之后你们在六皇子周围多派一些人手,我要知道他平日和谁要好,看什么书,去哪里玩,他身边那些下人,也要一个一个重新查验。” 此事若换了别人,可能会想着好好教育六皇子,兴许对方能感受到柳家的真心,从此改邪归正。而柳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没力气去干这些事情,他只想剪了狼的爪牙,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阿鹤看柳渊神色不好,忙转移话题道:“公子你看,三殿下让人准备的葡萄汁还有蜜瓜汁,他说您刚醒来,若是嘴里没味,可以尝尝这个,这是最近西境流行的,好多人家都这么做,还有些在里头放碎冰,冰凉又解渴。” 柳渊笑了一下,他先将拿些口苦的药喝了之后,才将那蜜瓜汁捧着,一小口一小口的饮。 上一世,自己的尸身最后是沈泽派人收着的,那沈泽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最后天下真的落在了沈陆的手里吗? 一时之间,柳渊心里五味杂陈。 “公子,”阿鹤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渊问。 “您和三殿下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柳渊一愣,而后笑道:“我和三殿下的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啊。” “不是,公子别逗属下了,”阿鹤道:“公子可还记得你昏迷那个时候三殿下怎么对六殿下的吗?” 柳渊迷茫的摇了摇头。 阿鹤一脸我就是知道的表情,忙将当时的情况对柳渊说了出来。 “三殿下从来都不是主动挑起纷争的人,但是那天……他真的好生气……” “或许,他们有什么私仇吧。” 柳渊不愿意多说,一个是前世死对头,一个是前世害死自己的人,柳渊想到姓沈的就觉得胃痛。 阿鹤看柳渊又皱眉了,这下再也不讲费神的事情了:“公子,严小公子说,若是您醒了,就通知他,他一个人来看你。” “好,让他一个人来。” 阿鹤领命,起身要出去,柳渊想了想,开口叫住阿鹤道:“三皇子呢?” “三皇子巡防去了。” “赵魁的事情如何了?” “赵魁押回来就开始审了,不过对方骨头很硬,还没说什么有用的话。” 柳渊点了点头。 过一会儿,那熟悉的声音柳渊隔着营帐便听到了。 人刚刚进来,柳渊便笑道:“你父亲给你取字‘绍宁’,是让你稍微安宁一点,结果你倒好,反而更加吵人了。” “好你个柳渊,你笑话我。”严修冲到柳渊跟前,对柳渊大做鬼脸。 柳渊被他逗得直笑。 两人乐了一会儿,严修才道:“阿渊,你真的生六皇子的气了?” 柳渊脸上的笑容微敛:“嗯,他年纪小,但是主意大,凡事不能由着他。” “哦、哦,”严修似懂非懂,“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他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人都瘦了。” 他倒是惯会如此,以前他要是这般,柳渊已经冲过去看他了,但是现在,柳渊知道自己养在身边的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然不会再为这种事情忧心。 “过几天吧,我这还病着,他年纪小,我怕把病气过给他。” 严修眨了眨眼睛,然后点头道:“你说不见就不见。不过……他有话想让我带给你……” 严修的表情写满了为难,一边是挚友,一边是六皇子,他虽然无条件的站在挚友这边,但是带个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柳渊看到严修一脸纠结的表情,道:“你说吧,他要你带什么话给我。” 严修如释重负:“六皇子说,您逃出来的那个矿事实上是个铁矿……” 柳渊立刻问:“他怎么知道的?” “不是,”严修忙解释道:“现在谁都知道淮城太守被抓了,山里那个被废弃的采石场其实是个铁矿,三殿下已经将此事昭告天下了。” “哦,你继续说。” 严修道:“六皇子的意思是,让您飞鸽传书告诉京城,这发现铁矿的事情也有您的一份。” “他怕三皇子独揽此功……” 严修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柳渊的表情越来越可怕了。 “呜呜呜,我是不是说错了话,你突然这个表情好吓人。” 柳渊回过神来,拍了拍严修的肩膀:“我不是对你,我只是没想到,他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争权夺势的心机了。” “不好吗……”严修问。 “这发现铁矿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涉及到到底由谁来管制的问题。这铁矿开采量是多少,送多少到朝廷,这里面都牵扯到各方势力较量。他明面上是让我抢夺发现铁矿的功劳,实际上是想把柳家放到抢夺铁矿的棋盘里。” “我的身份虽然贵重,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实权在身。他想让我去争功,这不是在帮我,是想把我推在那刀尖上,让柳家为了护我不得不出手。” “朝廷国库空虚已久,世家之间相互倾轧,现在形成了以大太监李稳以及蒋家为首的一方,还有以皇后柳家为首的另一方,这两方原本就水火不容,” 此外,三皇子沈泽是暗中不可小觑的力量,柳渊摇了摇头:“他只想争那权利,却不知道权利背后还有制衡。” 柳渊看了严修一眼:“这里的事情阿鹤他们早已上报到了京城,抢不抢夺这个功劳,不由他说了算。柳家和严家共为一体,两家从来不做为了自身利益而让对方去做鱼肉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情谊。” 严修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好友一般。以前他就觉得柳渊懂得多只是不愿意表现,今日才知道,对方心中对这天下事,早就有了自己的见解。 “你好厉害啊,阿渊,嘿嘿,说实在,阿渊,你说这么多我其实没听太懂,但是,我知道你说的肯定是对的,我以后不瞎传话了,你放心。” 柳渊点了点头:“以前带着你疯玩,但是该读的书,该上的课一次可都没落下,你虽然有兄长在上,但是你是严家的人,注定是要在这风云之中,有些事情,自己要学着琢磨。” “可是我好笨,我就是听不懂啊……不过不要紧,”严修展颜笑道:“我只要跟着你就可以了,你去哪我去哪,哪天你不在了,我也就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嗷!” “柳渊!柳庭岳!你轻点,你居然对我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没有一点感动,你还打我。” 柳渊怒道:“你别气死我了,你现在立刻马上回京城,先好好读两年书再说!” 营外,沈泽打马归来,听到营帐中鸡飞狗跳,神色不明,开口道:“既然人已经醒了,就跟他说,我有事商议,另外,告诉他,别在我军营里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笔墨疏狂:哦,我知道了,沈泽不喜欢在军营里闹,那这个划掉。 芜湖,今天一万二提前更完啦,明天也是双更一万二,零点更,不见不散 第27章 镇西军主帅营帐中, 沈泽端坐在主位上,正看着手下送来的文书,柳渊坐在一旁, 捧着杯蜜瓜水一小口一小口的饮,模样闲适,半分拘束都无, 完全不觉得对方将他请来又晾着他有什么不妥。 “崔将军。” 柳渊开口, 声音温润,主位的沈泽和一旁的崔钺同时看了过来,柳渊眨了眨眼,目光掠过沈泽看向崔钺,示意自己手上的杯子:“蜜瓜汁没有了,可以再为我续一杯吗?” 崔钺下意识看向沈泽,见沈泽没有拒绝, 便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还请柳二公子稍等。” 等崔钺拿着那杯子出去之后,柳渊才缓步踱到沈泽面前。 不得不说,皇家人都一个赛一个的生得好, 而在柳渊看来,沈泽无疑是其中最优的那个, 这张脸若是生在一女子身上, 大概是褒姒那般能惹得帝王为她烽火戏诸侯的人物吧。似乎老天爷在造这面容时半点没有藏拙,将所有绝品都非常完美地放在了这张脸上, 只不过,老天爷似乎忘了给这位殿下一个好性子, 不然, 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 见谁都不爱笑。 “三殿下,”柳渊站在沈泽的书案前,笑得眉眼弯弯:“你似乎在生气。” 沈泽微抬眸,少年人此刻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是气色显然比夜里好上了许多,刚刚喝了蜜瓜汁的唇湿润,在灯下仿佛镀了一层蜜釉。沈泽忽然回想起了采石场的地下暗河。 沈泽将目光收了回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柳渊感觉刚刚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但他没有品出来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对方好像更加生气了。 好歹是上一世争锋相对了那么多年的敌人,沈泽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柳渊至少可以拿捏得七七八八。 柳渊笑着开口:“让我猜猜,三殿下是为何不愉快。” 沈泽目光一凝,里头有明显的防备。 柳渊笑意更深,他在沈泽身上一扫了一眼,试探道:“你去淮城了?” 沈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松了口气,他避开了柳渊的目光道:“嗯。” 柳渊因为沈泽的动作没有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他顺着自己的思路道:“查案不太顺?那也是了,这里盘根错节,还有蛮族势力,他们若是好好配合你,倒是更加让人害怕。” 柳渊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沈泽的面前。 沈泽眉头轻皱,瞟了那信封一眼,柳渊言笑晏晏,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推着那信封的边缘:“殿下不看看?” 沈泽这回终于开口了:“假传密诏,蒋家不会放过此事的。” 柳渊笑得更加的灿烂了:“三殿下在关心我呢?” “我和你说正经事。” “放心好了,是真的。”柳渊伸手拿了那信封,亲自动手拆开。 【吾儿沈泽亲启】 沈泽目光一缩,一手抓住了柳渊的手臂:“你从哪里弄来的?” 柳渊心里一叹,他就知道,这事情落到了沈泽这里,对方绝对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来这里之前,阿鹤很是担心的絮叨了很久。只不过,再来一世,柳渊想比上一世更加大胆。 柳渊皱着眉挣了一挣,但沈泽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意思,柳渊立刻就恼了,不悦道:“你手劲很大,你弄疼我了。” 沈泽盯着柳渊,那一双常年都不外漏情绪的眼,此刻有了明显的怒意,但是,最终他还是松了手。 柳渊很少见到沈泽生气,甚至在他被捉弄的时候他的目光都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而现在,柳渊看不懂了。 “哪里来的?”沈泽沉声问。 柳渊一笑:“谁都有秘密。看来三殿下是不需要我这东西了。”说着柳渊就要去拿那密信,被沈泽抢先一步夺了过去。 “伪造朝廷密信,这件事十个柳家都没有办法救你。” 柳渊无所谓地一笑:“三殿下请便,是找证据告发我,还是拿着这密诏当真货,都在三殿下一念之间了。” 柳渊抚了抚被沈泽弄皱了的衣袖,转身就往营帐外走,在距离营帐门口几步路的时候,柳渊突然停下,回头笑道:“我要见赵魁,殿下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了。” 崔钺端着蜜瓜汁挑开帐帘正巧迎面与柳渊碰到,还没等他开口,手上的东西先被柳渊顺了过去。 “崔将军,多谢了,我想,你们家殿下现在应该有急事要与你商议,我就不与你多闲聊了,等会记得带我去见赵魁。” 柳渊说完,人便走出了营帐,徒留那晃动的门帘,告诉崔钺他刚刚确实看到那个柳二公子一没行礼二没告辞,甩了三皇子的脸色,然后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你……他……”崔钺莫名其妙地看着沈泽:“他生气了?你把他怎么了?” 沈泽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生气了。” “你难道不觉得他那个笑像是要弄死人的样子吗?”崔钺端详了一下沈泽,点了点头道:“和你现在这表情不分高下。” 沈泽收回目光,没有理会崔钺。 “但是,你好歹也是大齐堂堂三皇子殿下,他对你可是半分尊敬都无,他这个京城小霸王,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崔钺煞有介事地凑到沈泽面前,道:“说说,就一杯蜜瓜汁的功夫,你们俩怎么了?” 沈泽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崔钺。 崔钺看了几眼,疑惑问:“陛下亲笔?” “你说呢?” 崔钺吃惊道:“不对啊,柳渊至少是十天前从京城出发的,十天前陛下怎么可能预知这里有个铁矿,这里有铁矿的事情都是我们几天前才真正确定的。” “是我父皇的字,但写的人不是我父皇。” “那印鉴……?” “是真的。” 崔钺大惊失色:“这个柳二公子什么来头,你的意思是说,他十天前从京城出发,手里拿着陛下盖了印鉴的空白密诏?!我只听说他得宠,没听说过他这么得宠啊?” “父皇相信他,他身上应该还有别的秘密。”沈泽将那密诏收了回来,重新装回信封里:“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拿出来。” “刚刚我想问点情况,还没怎么开口他就生气了,”沈泽笑了一下:“他这次冒着这个风险帮我,赵魁那边,你带他去看看,他要办什么事,暗中帮着点。” 崔钺抬了抬眉:“就这一下就把你收买了?” 沈泽没有理会崔钺话语中的调侃:“回京后弄清楚,父皇和柳家,特别是柳渊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崔钺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沈泽一眼。 “有什么事情就说。” 崔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还记得柳渊那个大哥吗?六年前突然失踪的那个。” 沈泽目光暗了暗:“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柳家的大公子柳骁,惊才绝艳,小小年纪就是太子伴读,较之于现在的柳渊,身上的圣宠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人都称太子与柳骁,是齐国双璧,谁都等着他们俩大展宏图,一扫齐国上下腐朽的浊气。 就连那时候的沈泽,都将自家太子大哥和柳家大公子当做榜样。 但是,一次太子祭天,齐国双璧,一个身死,一个失踪。柳家一直在不懈地寻找柳骁的踪迹,但是这一年又一年,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柳骁已经死了。 除了柳渊。 谁也不能在柳渊面前提他大哥身死这件事。 以前有一个人嘴碎说柳骁很可能和太子一起死了,结果被柳渊听到了,柳渊当场将人打得说不出话来,满身是血。 谁也没有想到,柳渊那样如玉一般的少年郎,发起狠来,跟不要命似的。 “你说,这有印鉴的密诏,会不会是柳骁当年留下来的?”崔钺猜测。“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柳渊会那么生气,因为,这东西变相是他哥哥的遗物。” 沈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除开印鉴这件事,他能够模仿父皇的字迹,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沈泽的指腹轻轻划过那墨迹,神色不辨喜怒。 这个密诏,是不是小狐狸第一次向他透露出一点点,带着试探的真心? “殿下!”营帐外,士兵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沈泽将柳渊那个密诏收了起来,才道:“何事?” 士兵连忙走进,朝沈泽行礼道:“殿下,昨天晚上关着的蛮人,被人杀了。” 崔钺惊道:“什么?” “不知道什么人,当着我们的面,杀了那个蛮人。” “通知柳二公子,让他去看看。” 柳渊那边接到消息赶到关押赵魁的营帐时,沈泽他们已经在那里了。柳渊看了沈泽一眼,开口道:“殿下。” 沈泽带着柳渊进了那牢房。 赵魁此刻无声无息地躺在草堆上,他的额头上有一个血窟窿,此刻正在咕噜咕噜往外冒血。 阿鹤上前试了试对方的体温,道:“公子,人是刚死的,身上还是热的。” 柳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赵魁头上那血窟窿上。 阿鹤道:“这像是细小的铁珠子砸出来的。” 一旁有士兵道:“是不是打鸟的弹珠。” 阿鹤摇了摇头:“那个东西力气太小,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柳渊看向沈泽道:“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沈泽抬眼,示意看守的士兵说话。 “回禀殿下,我们一直都派了两个人守在那蛮人的牢门口,今天早上我们还给他送了早饭。” 柳渊看了眼地上的碗,里面的东西已经吃完了,显然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吃完东西之后就又开始睡,我们就守在这牢房门口,忽然间我们听到什么声音响,我们下意识张望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蛮人头上就已经留下了一个血窟窿了。” 柳渊看了看赵魁躺倒的位置,又看了看牢房墙上留下的小窗。 崔钺道:“柳二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柳渊摇了摇头。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身上,略有探究。 “人已经死了,要问的也问不到了,剩下的交给三殿下您处理吧,我不喜欢这个环境,我先离开。” 说着,柳渊皱着眉走了出去,阿鹤落后一步,给沈泽行了礼之后,跟了上去。 等柳渊走远之后,沈泽开口道:“他应该已经知道凶器是什么了,这些天派人看紧他们,另外,找仵作过来,我要看看打死赵魁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赵魁头上的血窟窿没有穿透,东西就还留在他头上。 这大概是他这条命,最有价值的地方了。 另一边,柳渊直到进了营帐,才拉住阿鹤道:“你拿到东西了吗?” 阿鹤摇了摇头。 柳渊眸色微凝,而后道:“罢了,现在蛮人都知道那个东西了,我还怕沈泽知道吗?” “从赵魁头上的伤口看,那应该是一种叫‘木仓’的东西造成的,那原本只是天机阁里还没有成型的武器。” “明明知道天机阁有问题但我却不能去查天机阁,呵。”柳渊轻轻咬牙。 天机阁里面的势力错综复杂,抓内鬼这件事一旦闹开,若是有人浑水摸鱼,互相攀咬,那时候的局面会比现在更加复杂。很有可能,对方会借这个风再放一把火,让柳渊把这祸事引到柳家。 他要做的,就只能当做还不知道此事。 “如果未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在追查林家丢失的东西,别的什么都不说。” “你安排没有在这里露过面的暗卫,去找林观悦,让他去接触各种机械修复师。这个东西不是完成品,用一次坏一次,那个拿着这些东西的人得找个懂行的人修。” 阿鹤点头称是,然后退了出去。 柳渊轻轻靠在躺椅上,双眸微阖,这个“木仓”天机阁里只有一支,这仅有的一支,还是柳渊自己安排的人保管的。 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他倒希望是天机阁那个原品,而不是蛮族的复制品。 单纯的小偷,可比懂行的师傅好对付多了。 ** 两天后,林观悦那边给柳渊带来了消息。柳渊不想在沈泽眼皮子底下处理这件事情,便寻了个由头,带着阿鹤两人去了淮城。 马车里,阿鹤一边给柳渊扇风一边道:“公子,今日,三殿下也不在军营中。” 因为热,柳渊微微松了一点领口,问:“可知道往哪里去了?” “淮城,近几日,三殿下经常往淮城那边去,都是为了铁矿的事情。” 柳渊笑了一下:“他倒是挺上心。” “只不过,三殿下没有打算自己管着那铁矿,似乎是想让朝廷派人过来管着。” “朝廷的人那也是他的人,”柳渊轻笑:“给父亲送信,让他把控一下这个人选。我不能让沈泽完全控制这个铁矿。” 阿鹤一愣:“那公子,您这不是跟三殿下打擂台了?” “不然呢?” 柳渊笑着,笑意未达眼底。 “我得让他来求我。” 马车摇晃了大半日,终于进了淮城。与沈泽安营扎寨那块位置相比,淮城可是要热闹数十倍。日头还没有落,那条著名的花街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柳渊的马车停在了淮城最大的酒楼前面,门口候着的小厮立刻上前服侍。 柳渊隔着帘子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揽客女子的娇笑声似乎要把人骨头都笑酥。 阿鹤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外面的情形:“那林公子怎么请公子您在这里见面?平白无故糟蹋了公子您的名声。” 柳渊笑着道:“也就只有你还在意我这点名声了。” 说着,柳渊挑帘而出。 揽客的女子连忙迎了上来,在看到对方的面容时,不由得愣了一愣,这少年生了一张绝好的相貌,眉眼中含着三分情,但眼底又透着疏离,明明是张扬夺目的紫棠色,却压不住少年人半分容姿,反而更加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眼动人。她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了,此刻突然不敢往前凑。 就这样一眨眼的功夫,少年人已经略过她走了进去。 女子暗暗懊恼,还没等他有下一个动作,里面有眼力见的姐妹已经笑着迎了上去。 “这位公子是上这儿来玩的吗?” 柳渊笑道:“有约,雅字三号房。” 这雅间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一般的姑娘都入不了眼,更何况这少年郎这般相貌,女子心中已了,笑着请柳渊上楼。 等进了房间之后,柳渊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林观悦上前给柳渊行礼:“二公子交代的事情,观悦寻到了一些眉目。” “怎么说?” “昨天,有个跟我熟识的师傅跟我说,有人鬼鬼祟祟给他看了一个图纸,图纸也不完全,似乎在隐瞒什么,他当时看不明白,后来见到我时将这件事当做乐子跟我说了。我让那人把图纸画给我,差不多是这样。” 柳渊看了眼那图纸,画得比较粗糙,但依稀能判断出来,那是“木仓”的一部分。 “然后我跟那师傅说了,让他放出话去,这东西我能处理,然后有人约我,让我明天去黄沙口见面。” “黄沙口?” 柳渊微微抬眸,神色中有些凝重。 “对,黄沙口是西境抵御蛮族的第一道关口,我觉得此事非同一般,便一大早飞鸽传书,请公子过来了。” 柳渊点点头:“对方知道你的身份吗?” 林观悦摇头:“我没有露面,都是别人替我传的话。” “那你收拾一下,明天去黄沙口与此人会面,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林观悦点头,转身打算走,柳渊笑道:“你我在此碰面,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要就要走,哪一个人看到了都会多想。” 林观悦有些懵,问:“那要怎么办?” “喝酒,听曲,我请客。” 说着,柳渊将门打开,让外面的侍女去请这里的主子,然后把这儿最有名貌的姑娘请了出来。 不消一刻钟,整个淮城都知道了,有一个姓柳的公子,在花楼一掷千金,博小美人一笑。 淮城官衙,天色将暗,沈泽还在一份接着一份地看着和铁矿有关的卷宗。一旁,一个官员想讨好沈泽,便腆着一张脸笑道:“三殿下果然是为了齐国废寝忘食,不像那个从京城来的柳二公子,我刚刚听人说,他天还没黑就进了淮城最大的花楼,一掷千金,让花楼里最好看的姑娘给他唱曲,这会儿八成已经泡在那温柔乡里了。” 那官员话音刚落,沈泽就已经将手上的卷宗放下了,一张脸冷得吓人。 “这里不用你随侍了,你下去吧。” 官员一听,就知道自己刚刚话多了,不敢再说,连忙退了出去。 无人打扰之后,四周安静了下来,沈泽盯着那卷宗,不知为何,卷宗上的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崔钺回来时,沈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崔钺自己的马匹孤零零地拴在那里。那马匹瞧见他之后,撅了撅蹄子,打了个不甚开心的响鼻。 “奇了怪了,人呢?” 花楼那边,柳渊忍下了一个呵欠,几个时辰前,在听说他要点这里的姑娘陪侍时,林观悦几乎是如临大敌,脚底抹油般直接跑了,留下柳渊一个人在这里演戏。 看了几场表演,和京城那些姑娘相比,确实无趣了一些。眼看这效果已经达到,柳渊便借口要赶下一个场子,从那些姑娘们不舍的目光里走了出来。 在大门口,姑娘们还想将柳渊留下来。她们许久都没碰到这种,出手阔绰,又不怎么变着法糟蹋姑娘的客人了,巴不得他再多听几首小曲。 柳渊姐姐妹妹地叫着逗这些姑娘,甫一转身,同坐在马上的沈泽撞了个正着。 “三殿……三公子?” 沈泽沉着脸,目光如淬了冰。那些个想揽客的姑娘们看到这样的脸再有心思也没了这个胆子。 柳渊心里不明所以,本着友好的原则,还是凑到了对方跟前,低低说了一句:“殿下来此,可是为了找乐子?那我就要提醒一句了,这里的与京城那些花楼相比,多少还是差了一些意思。” “你都尝过了?” 柳渊一愣,他明显感觉,沈泽这话里压着火气的。以前在青山书院读书时他就听说过,三皇子洁身自好,十分看不惯他们这些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柳渊促狭心起。 “三公子问这话,怕是不常在京城,所以没听说过——那几大有名的花楼与楚馆里的花魁,我可是那里的常客。我不仅尝过那里的美酒佳肴,还有那里才艺绝佳姿色出众的姑娘们的……温、柔、乡。” 那一瞬间,柳渊感觉周围的气氛都冷了下来,沈泽突然笑了一下,“我确实没有见识过,不如柳二公子给我做个示范?” 沈泽翻身下马,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柳渊一把揽入怀中。少年人的身上染着淡淡的脂粉味,只有唇边留下的是浓郁的酒香。 “沈……!” 柳渊挣扎起来,沈泽没有松手,反而更加凑近对方的耳根。 柳渊感觉对方温热的气息似乎是贴着耳朵隔着皮肤透进了血液之中。 在花楼通明的灯火下,少年人原本净白的耳廓渐渐染上红晕,就连平日里冷静狡猾的眼眸也变得惶恐了起来。 “身经百战的柳二公子,花楼一游却独自饮酒,这温柔乡里,怕是只有二公子最为温柔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二公子你好像被三殿下调戏了。 害,某二公子平日里骚话没边,其实就是喝酒而已,实战他不行。 第二更在后面,柳渊喝过的酒终于上头啦。 第28章 那点因为对方的突然靠近而产生的不适感随着这一句话完全抛在了脑后。 柳渊脑海里反复地出现着几个字—— 被嘲讽了…… 而且还是被沈泽。 柳渊心里气恼, 嘴上绝不服输,正要反唇相讥,远处, 六皇子六皇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将柳渊的话全部都噎了进去。 “舅舅!你真的在这里!” 柳渊身形微顿,神色间有些隐匿的反感, 但大多数的表情都隐藏了起来。 沈泽的目光从柳渊脸上划过,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六皇子跑到跟前来的时候,才看到柳渊身边站着的是沈泽。那天夜里铁矿前那毫不掩饰杀意的一剑,让此刻的六皇子从心底里惧怕起这位兄长起来。此刻他虽然想找柳渊,但是还是恭恭敬敬地先朝沈泽行了个礼。 “三哥哥。” 沈泽没有吭声,让六皇子有些尴尬,他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忙去找柳渊的身影,才发现柳渊站在沈泽的身后,没有上前的意思。 六皇子有些伤心又有些期待地喊了一声:“舅舅……” 柳渊觉得胃部抽痛,即便知道此刻他要做好伪装, 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转身就走。 “舅、舅舅!”六皇子想上追柳渊, 但是却被沈泽的目光震慑在原地, 万般无奈之中,六皇子只得大声道:“舅舅,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我知道错了, 我求你别不理我好吗?”说着, 六皇子哭了起来。 柳渊偏头看了一眼。 六皇子此刻只有十二岁, 模样应该像他过了世的母亲,无辜无害,这般哭泣时,更显得楚楚可怜,柳渊以前就舍不得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只要他一哭,不管什么要求,柳渊都会尽可能地去满足他。而此刻,这张面容已经和前世那个心狠手辣的年轻帝王混在了一起。柳渊觉得自己的胃抽着疼。 未成年皇子独自跑到花街来,不管原因是什么,到时候皇子身边的侍卫长都免不了好一顿责罚。而六皇子身边的侍卫长,是柳渊亲自安排的人。 帝心难测,皇帝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柳渊不得而知。 “阿鹤!” 听到这声,一直守在一旁的阿鹤立刻上前:“公子。” “你亲自把六皇子送回去,告诉他身边那些人,如果以后再出现今天这个情况,他们都不用再出现在那里了。” 柳渊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狠厉,阿鹤敏锐的察觉到自家公子此次动了真怒,连忙上前去请六皇子,六皇子不干,立刻哭了起来。 “舅舅……舅舅你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我就想来看一看你,看了你之后我这就乖乖回京城,你不要对我这么凶……” “舅舅”两个字让柳渊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他的手已经覆上了自己手腕上的袖箭,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沈泽突然伸手,拉了他一下。 “走吧,我送你回去。” 柳渊猛然回神,下意识看了沈泽一眼,对方冷峻的五官中,那一双眼睛,在灯火之中,黝黑、深邃。 柳渊如梦方醒。 他差一点点,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六皇子下手了。 还不是时候。 柳渊在心里对自己告诫一番。 他不能对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好。” 柳渊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先上了马车,沈泽落后一步。那边,阿鹤毕竟只是一个护卫,把六皇子没什么办法,六皇子没有上自己的马车,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瞧着柳渊这边的方向,但又不敢往前凑。 “阿鹤……呜呜呜,阿鹤,我听严家叔叔说舅舅手上的玉扳指因为坠崖弄掉了,”六皇子一边哭一边道:“我花了几天好不容易又刻了一个,这一个比之前的好看,我就想把这个送给舅舅,送完我就走,或者你帮我拿去,等舅舅不生气了,你替我送给他可以吗?” 阿鹤一愣,他清楚的记得,他家公子在数天前,将带了多年的玉扳指丢进了山崖。 此刻,六皇子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扳指摊在阿鹤的前面,托着扳指的那双手,手上布满雕刻留下的伤痕。 想到柳渊最近对六皇子的态度,阿鹤不敢去接,只是劝着六皇子让他先回去。 马车之中,柳渊微微抬眼,但是他的视线被坐在窗边的沈泽阻隔,他没有看到六皇子手里玉扳指的模样。 察觉到柳渊的视线,沈泽偏头,目光在柳渊光秃的右手上停留片刻,然后淡淡开口:“要下去要吗?” 柳渊将头转向另一侧:“你去帮一下阿鹤吧,如果六皇子不愿意走,阿鹤把他也没有办法。” “不必担心,只要你的马车走了,他自然就会听阿鹤的话了。” 柳渊微愣,点了点头,道:“受教了。” “那还用我下去吗?” “不用了。” “那走吧。” 车夫听到沈泽的声音,连忙驾车,车轮压过铺在地面上的青石板,将花街的热闹和六皇子的哭泣都丢在了后面。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柳渊能够感受到,沈泽也是不喜欢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六皇子的。沈泽虽然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像这样对一个人露出明显厌恶的情绪,却是柳渊察觉到的头一次。 柳渊仔细想了一下,沈泽和六皇子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几次家宴沈泽都远远呆在一边,倒是六皇子,因为柳家的关系身边总是聚了一群人。 柳渊抬眸,马车之中灯影摇晃,沈泽坐在柳渊对角的地方,目光落向窗外,侧脸隽秀,不经意间似成了一副生动的山水画,柳渊的心情不知道怎么的,就好上了几分。 “他可是你弟弟,你却弃了他,跟着我走了,” 沈泽却没理会柳渊言语中的打趣,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你那时候看起来不舒服,现在好了?” 柳渊一愣,确实,重生之后,他第一次见六皇子时,胃疼得像是要死了一样,他以为是因为在矿井之中受了重伤。这一次,他身上的伤明明已经好了,但再次看到六皇子的时候,胃又开始痛了。 柳渊脸上的笑淡了一些:“那时候不知怎么的,确实有些不适,但是现在已经好了。” “那就好。” 沈泽言语听不出情绪,柳渊心里装着事情也歇了那点玩笑的心思,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殿下,”柳渊开口:“这些天在军营之中叨扰殿下许久,我和阿鹤两个外人一直呆在镇西军中实在是多有不便,明日我和阿鹤便动身回淮城。” “赵魁的事情,你有线索了。” 沈泽没有用询问的语气,柳渊心里暗道,不愧是上一世跟他对峙了那么久的死对头,他只是辞个行,对方就已经猜到了这么多东西。 此刻再否认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柳渊笑道:“殿下有殿下的方法,我有我的门道。” “嗯,路上小心。” 柳渊微讶,沈泽没有追究。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开口。” “好。”柳渊轻轻笑了起来。 少年人目光愉悦温柔,眉宇间那点郁色已经没有了踪影,沈泽也微微弯了嘴角,只不过这笑容只有一瞬,一旁的柳渊只注意着窗外的月亮,并没有注意到。 马车外,车夫有规律地一下又一下扬着马鞭,柳渊有些混混沉沉,大约是花楼里喝下的那些酒水渐渐起了作用,柳渊感觉,眼前的沈泽,隐隐有好几个身影。 他晃了一下脑袋,感觉似乎清醒了一些。 察觉到柳渊的异样,沈泽开口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醉了?” “醉?怎么可能,本公子不会醉。” 灯影与月色之下,少年人双颊微红,目光迷离,显然是一副醉酒的模样。 “你喝的什么?”沈泽站起来,朝柳渊微微俯身,之前没太注意,这时候才察觉到,柳渊喝的是“解语”——一种西境特有佳酿,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和果子酒一样,所以很多人会一杯接一杯的喝,但是这种酒一旦过量,纵使是酒中仙人,也会醉在这酒香之中。 “你这是喝了多少?”沈泽轻轻皱眉,伸手想去关了柳渊身后的窗户。 柳渊盯着沈泽,没有回答。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那会在花楼前,对方在他耳边对他的嘲弄。 就像现在这样—— 柳渊气恼,一把抓住沈泽伸向他身后的手臂,将对方往跟前狠狠一拉,沈泽一个不察,被柳渊拉住,整个人往对方身上倒。 “柳渊,你!” 柳渊被自己的力量反作用着向后靠,沈泽为了不让柳渊倒下去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等沈泽缓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将柳渊压在了自己身下。 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沈泽立刻松开了自己放在柳渊肩上的那只手,想撑着车厢内壁从柳渊这里起来。但是柳渊好不容易得逞,此刻根本不肯配合,他笑得迷迷蒙蒙,双手环着沈泽的脖颈,凑到对方耳边调笑道: “如果那些姑娘有沈泽你这般绝色,我定然不会做一个真君子的。” 柳渊笑着,在沈泽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十分恶趣味的,若即若离地蹭了一下。 沈泽身形一僵。 柳渊找补回来了十分高兴,仰头一倒,直接昏睡了过去。 直呼他的名讳,还将他与花楼女子作比,沈泽:“……” 怀中的人睡得已经不省人事,在灯下,少年人面色柔和,那脆弱的脖颈就暴露在沈泽面前,沈泽伸手,轻轻捏住。 睡梦中,柳渊不安地动了动。 掌下,肌肤细腻的触感和少年人喉结无意识地滚动让这一场即将出现的杀戮增添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车厢外,快马赶回的阿鹤轻轻敲了敲车门:“公子?” 沈泽微微低眸,隐藏了眼中的神色,待阿鹤得到指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公子毫无防备地倒在软塌上,而三皇子坐在最远的地方,眸中微有嫌弃。 等柳渊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记得昨夜他与沈泽同上了马车,两人说了一会话,后来他是怎么回到了营帐之中,后面的事情他完全不记得了。 “阿鹤,阿鹤!” 阿鹤听到声音忙从外面进来:“公子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 “公子不记得了吗?您和三殿下一起乘马车回来的。” 柳渊按了按宿醉后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心里暗道那酒什么东西,后劲那么大:“我知道我跟他一起乘马车回来的,我的意思是那之后……” “啊?公子不记得了吗?” 柳渊摇了摇头:“我后面好像是醉了,所以不记得了,算了,应该是被这里的侍卫送到了营帐中。沈泽那个人肯定不会亲自动手,说不定还觉得我扰了他的清净。他生气也无妨,反正我今天要走了。” 正说着,帘外严修的声音传了进来:“阿渊!阿渊!” 柳渊笑了起来,看向阿鹤道:“你去接他,让他别在这里大声喧哗,三殿下不喜欢。” 阿鹤点头,然后退了出去,一会儿,外面的声音也小了下来。严修凑在柳渊的营帐前小声道:“阿渊你才起吗?都这个时辰了?” 柳渊一边换衣服一边道:“昨夜喝了点酒,睡得有些迟了,你稍微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 阿鹤笑道:“严小公子可用了早饭?” “没呢没呢,你这里有设么吃的赶紧送来一些,我今天早上天没亮就出了城,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过了一会儿,柳渊收拾好了从营帐中出来,看到严修正十分不斯文地吃着东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怎么来了?我今天不就回去了吗?” 严修喝了一口牛奶,笑道:“对呀,你今天要回去,我来接你。” “我又不是不会回去,干什么过来接?” “我就喜欢。”严修朝柳渊做了个鬼脸。 柳渊笑着,坐在了严修一旁的座位上。 柳渊是左撇子,但是在他小时候,柳家人在吃饭和写字上特地纠正,所以,吃饭的时候,柳渊是右手持筷。 严修特地看了一眼柳渊的右手,表情微微有些纠结。 察觉到严修的不自然,柳渊问:“怎么了?” 严修挣扎了一会,才道:“你戴那扳指成了习惯,这会儿没有了那东西,你会不会不习惯?” 柳渊想了一会:“说起不习惯倒是有一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我都替你想周到了。”严修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个白玉扳指。 “你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你准备的?” “额……额,算是吧……” 柳渊一笑,想来是严修吩咐下人买的,便没有再追究,伸手拿了那扳指套在了右手大拇指上。 “行了,我戴上了,快吃饭,吃了我们就向三殿下辞行。” 看到柳渊这么爽快地就戴上了那白玉扳指,严修一下子有些慌乱,下意识应了两声:“哦、好……” 柳渊失笑:“怎么了,突然这般吞吞吐吐的。” “没……没有,”严修连连摇头,忙道:“吃饭,吃饭。” 过了一会儿,柳渊吃完,准备去沈泽那边,严修突然道:“阿渊,这扳指你戴今天一天就可以了,明天你不戴了好不好,明天就收起来,随便你放在哪里,丢了也好。” “怎么?你送我的我怎么会随便丢呢?” “不……不是……” 柳渊觉得奇怪,正要再问,还没开口,沈泽带着崔钺走了进来。 柳渊和严修先后向沈泽行礼:“三殿下。” 沈泽看向柳渊,目光落在对方右手上,在看清楚了柳渊手上的那个玉扳指之后,脸色立刻就冷了。 “你戴了。” 柳渊一愣,看向沈泽:“什么?” “没什么,是沈某失言了。既然柳二公子还在用饭,我就不便打扰了。”说完,沈泽转身就走。 柳渊下意识伸手抓住沈泽的衣袖:“沈泽!” 那白玉扳指套在柳渊的右手大拇指上,极为贴合,衬得那只手修长漂亮,沈泽只觉得刺眼。他昨天夜里还在想要给对方机会,看来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那么好的机会,他不应该放弃的。 那一瞬间,柳渊感觉到从沈泽身上爆发的浓重的杀意,他立刻松了手。 而后,沈泽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从营帐里离开了。 崔钺看着这场面莫名其妙:“不是说来道别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严修抖了抖身上刚刚被三皇子吓出来的鸡皮疙瘩:“刚刚好可怕,阿渊,三殿下这是来道别的吗……我一瞬间感觉他像是要跟你永别……” 柳渊无心于回答严修的话,他有些气恼沈泽什么都不说突然发了脾气,又不明白对方动这么大的火气是为了什么。 “皇家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柳渊心里暗道,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正要喝,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轻轻一愣。 “绍宁,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 “这个玉扳指,是你买给我的吗?” 严修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柳渊一看那个表情心里明白了大半,他将手上的扳指褪了下来,甩在地上。 那扳指碎成两半,大一些的那部分在地上打了个旋儿,然后滚到了书案下。 柳渊看着那扳指,眸中像是淬了冰,而后突然笑了一下:“六皇子给你的?我以为是你买的,所以我才戴的。” 严修的表情都要哭了:“阿渊你别这样笑,我害怕,我不是故意的……你以前对六皇子那么好,怎么现在连他给的东西都不愿意戴……不是,我不是替六皇子质问你的意思……我就是不明白……我笨,我不明白……” “是他告诉你,让你不要说玉扳指是他送的?” 严修疯狂点头:“昨天晚上六皇子来找我,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哪见过那个阵仗,忙问他什么事情,他就说你厌弃了他,不肯原谅他偷偷来淮城的事情。我一想,你们甥舅最终还是一家人,他再怎么说也是记在了皇后娘娘名下的皇子。我不想你们两闹得太僵,我就劝他……” “后来说了好一会儿,他就求我要我把这玉扳指用我的名义送给你……他说,如果你若是知道玉扳指是他送的,说不定不肯戴……” “我那时候脑袋一懵,我就答应了……” “答应之后我就觉得不好,但那时候六皇子都走了,我思来想去,我就想着骗你说东西是我送的……反正只是个玉扳指……我哪里知道这东西会惹得三殿下不快啊……” “阿渊,要我去跟三殿下说明情况吗……” 柳渊摇头:“不必了。” 对沈泽来说,他和六皇子的关系总要比他与沈泽亲近,不管他现在与六皇子现在闹成什么样,在沈泽的角度看,未来他都会因为皇后站在六皇子身边。 ……总归是要成为敌人的。 一盏茶后,镇西军主帅大营,崔钺朝沈泽道:“刚刚大门那边的士兵来报,柳二公子带着严小公子走了。” “挺好的机会的啊,你不动手吗?刚刚,你是真的要杀了柳渊吧。这一放,可是放虎归山,你下次想动手,可没这么容易了。” 沈泽冷冷道:“谁都知道他在我军营里我要杀了他吗?” 崔钺笑道:“不是刚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死了个蛮人吗,再借这个机会死一个柳家二公子,有什么稀奇。” 沈泽开口道:“在扳倒蒋家之前,柳渊还有用。” “行。”崔钺笑道:“这理由倒像是无懈可击。” 崔钺话音刚落,外面,后勤兵向沈泽呈上来一件东西。 “殿下,这是我们刚刚打扫柳二公子住过的房间发现的。” 漆盘之中托着一节白玉扳指的碎片,可以想象到这扳指的主人用了不小的力气才将东西摔成这样。 沈泽微愣。 崔钺上前拿起那扳指:“哎,这不是那会柳二公子手上戴着的那个吗?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这么好的白玉,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泽站起身,想去找柳渊,才意识到,对方已经离开了军营。 介于二人的立场,这次见面实属意外,而下次见面,也不知在何种情形,何种境地。 沈泽有种他不应该放柳渊离开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暂时闹掰了,别慌,三殿下就是被醋的,马上他就要去大漠追老婆啦! 笔墨疏狂:不要随便替人送东西——抄写一万遍。 严修:再抄了,已经在抄了。 3号更新在晚上十一点五十哦 第29章 柳渊离开镇西军大营后, 根据林观悦给他传递的消息,伪装成商队,直奔西境第一关——黄沙口而去。 因为是商队, 所以没有快马,加上路上的盘查,他们紧赶慢赶, 才在三天后的傍晚时分, 来到关口。 此时,黄沙漫天,残阳如血,柳渊带着挡沙的帷帽也觉得风烈如刀。一眼望去,零星分布着几家酒楼与客栈,多数是商旅人的帐篷。骆驼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像是大漠里天然的乐曲。 他们这支商队与这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也只是引人看了几眼。柳渊从车上跳下来,装作与商队答谢与告别的样子,故意透露出他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学徒,来找大主顾的事情。 这会儿, 有一些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的柳渊的身上。 柳渊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衫,外面为挡风沙罩了件密织纱衣, 帷帽和衣摆随着风飘舞, 柳渊一只手压着帽檐,没有摘下帷帽, 露出的那一节手腕白皙纤细,饶是这么一个身影, 就使得周围人想入非非。那些人虽然没有看清楚柳渊的模样, 却从他那举手投足间猜测, 对方至少是个丰衣足食极有教养的富家公子。 柳渊没有在意那些人打量的目光,他按照林观悦与蛮族的约定,寻到了蛮人指定的客栈。 刚进门,柳渊就感觉到了比之前在外面更加多的注视与窥探。柳渊不动声色,朝那掌柜道:“我姓林,有约了。” 那掌柜一听到这话立刻明了,忙道:“这位客官,天字号上房,您这边请。” 柳渊点了点头,随手将帷帽摘下,掌柜下意识看了一眼,帷帽下居然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倒和他初见这公子时对方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气质不太一样。这掌柜心里想着,感觉有点可惜了。 柳渊察觉到掌柜的目光,没有在意,他将帷帽拿在手上,回头看了自己的侍卫一眼。那侍卫得到命令立刻上前,结果客栈的掌柜竟然还快一步道:“公子,这段路,得您自己一个人走了。” 柳渊笑着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让他帮我拿着帷帽。” 掌柜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便让开了一步。 柳渊将帷帽交到侍卫的手上,而后朝掌柜笑道:“好了,可以上去了,麻烦掌柜替我引路。” 柳渊跟在掌柜的身后,身形消失在二楼的转角。 一楼大厅中,侍卫拿着那帷帽,手有些微微发颤。 那侍卫正是和柳渊一样化了妆的阿鹤。 在来之前,柳渊就和他们约定,如果事情超过他们的预期,柳渊会将帷帽交到他们手上,这标志着,此后,所有人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 这个客栈之中,他进来就意识到了,这里到处都埋伏了蛮族的杀手。阿鹤想,公子应该也发现了,所以要将这帷帽交付于他。 那个东西,一定对蛮族很重要,所以他们才如此重视。如果真的见到东西,要从蛮族手中毁坏,然后再从这层层防御中逃出去,想来绝非易事。 公子……你一定要小心。 柳渊在二楼被那群蛮人卸了手上的兵刃,只留下了一个工具包,到了三楼,他被人推进了一间空着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套桌椅,桌子上是各种零件,那柳渊想找的“木仓”却没有踪影。 “林公子,我们王说了,您若是能将这些零件拼出一个成品,您才有机会见到我们要修理的东西,否则,”传话的人顿了一下:“您就不用从这里走出去了。” 门啪地一声关上,柳渊扫了桌上的零件一眼,确实可以拼凑出不止一套成品,证明这些人不是要杀人的,是真的想找到能修“木仓”的人。 柳渊笑了笑,动手拼装了起来。 一炷香后,柳渊敲了敲房门,而后,立刻有人走进来检查成果。 柳渊故意没有保留,将里面所有能拼出来的东西都拼了出来。那几个蛮人看着他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我说了,我是想看有挑战性的东西的,不是在这里玩这些小孩子的游戏。如果你们只想给我看这些东西,我大可以马上就走。” 柳渊特地告诉过林观悦,要林观悦在联系蛮族的时候假装是一个不通世故,只知埋头研究机械的痴人。所以,当柳渊说出这些不甚好听的话时,那些蛮人没有生气,反而用着简单的中原话向他道歉。 过了一会儿,一个打扮更加中原化的男子走了进来,朝柳渊道:“这位公子,我们王想见你。” 王,在他们的对话之中,柳渊不止一次听到他们提起这个王,但是蛮族的王和中原的王爷不同,只要有胆子,树个旗子就是王。今天有这个王,明天灭那个王,蛮族的王比齐国朝廷的大臣都要多。柳渊对这个王的身份,并不怎么感兴趣。到底是谁,见了人就知道了。 柳渊跟着那男子出门右拐,刚走几步路,走廊尽头那个房间里传来了一个男子中气十足的带着暴怒的蛮语辱骂。 领着柳渊的男子特地看了柳渊一眼,柳渊报以询问的眼神。 “暂时遇到了一些事情,还请公子稍待。” “不要让我等久了。”柳渊不耐烦道。 那男子道:“那是自然。” 那男子说完,急忙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王暴怒的声音在走廊上清晰可闻,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站在那里的人一眼。 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前面房间发生的事情,专心把弄着手上的零件。 他们的人试探过很多次,对方听不懂蛮语。他放下心来,推门进去。 虽然关上了门,柳渊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用蛮语说:“王,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发现我在这里了。” 柳渊的蛮语毕竟没有到熟练的程度,对方用的那个称呼,他没有听懂是什么。 “是什么原因?” “有人泄露。” “要现在就走吗?” “不,明天走,现在让那个人进来,把东西修好了之后就杀了。” 柳渊微微眯眼。 那个蛮人退了出来,将柳渊推进房间,柳渊装作没什么力量的样子踉跄了几步,趁隙扫了屋中一眼。 正位上坐了一个中原装扮的男子,虽然对方刮了胡须也像中原人一样梳着发冠,柳渊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蚩加。 蛮族一个比较大的部落之王,对中原极有野心,不止一次地带着部队冲击西境的百姓。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他一手主导了天机阁和林家的偷盗案吗?如果,他不是单枪匹马的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证明蛮族的军队应该很近?柳渊下意识就想到沈泽,沈泽的人还在淮城,若是此时爆发战争,黄沙口的人能不能守住? 他的任务不能在这里就结束了,他得跟上蚩加,至少要探明军队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柳渊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蚩加身边的蛮人将一个锦盒送到柳渊面前,那个“木仓”正躺在锦盒之中,在灯下闪着轻微的金属光泽。 是他要找的东西。 那蛮人将锦盒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柳渊,用着生疏的中原话道:“修。” 柳渊拿了起来。 蚩加坐在上位,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嗤笑道:“告诉他,修不好就剁了双手,拴在马背上。” 之前领着柳渊过来的人将这个话翻译给了柳渊。 “首领你没有办法剁我的手的。”柳渊笑道:“因为这个东西它永远都需要一个优秀的机械修理师随时调试。” 柳渊说完这话,那领路人急忙翻译给蚩加,蚩加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让他说清楚!” 柳渊听懂了,但是还故意侧头去看那个领路人。等对方翻译了,才道:“因为这东西原本就是个失败品。” 是他仿造母亲送到天机阁里的手稿制作的,其中许多东西他做不出来,只好换个别的替代,最后就只仿出来的一个型。 这一支,手柄那里有个小小的三条竖线,那正是他做出来的那一支。 “什么意思?” 柳渊道:“我在天机阁见过这个,这是失败品,而正品不是这个样子。”不过,正品是什么样子,他也没有见过。 “那个丧家犬骗我!”蚩加怒道。 柳渊耳朵一竖,这“丧家犬”是谁? 这句话那领路人并没有给柳渊翻译,柳渊也不便于继续询问,依旧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装傻充愣。 蚩加又问:“那你能不能做正品?” 翻译后,柳渊笑道:“天机阁里那一群废物,成天抱着那些宝贝研究一年也就造出个这样的失败品,大齐的天机阁早完了。” 蚩加听出了柳渊话语对天机阁的反感,讥笑道:“你一个在天机阁无名无姓的后辈,居然敢这样大放厥词。” “首领信不信没关系,但是我现在可以将这东西修好,不过修好之后首领只能打一发,这一发结束之后,它就要报废了。” “什么!”蚩加走到柳渊跟前,一把抓住柳渊的衣襟道:“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耍花样,就不是剁了手那么简单了。” “首领,我人在你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想首领应该不会想着拿着这样一个不出响的东西当个装饰品吧。” 蚩加盯着柳渊看了半天,见他目光中没有丝毫的躲闪和惧怕,才道:“好,”然后他松了柳渊的衣襟,回头坐在了主位上道:“就按你说的,你修好,证明给我看。” 柳渊整了整衣服,笑道:“那是自然,定不会让首领失望的。” 柳渊拿到“木仓”,先仔细看了一眼连接处,上面他亲自刷的漆没有掉,证明这东西他们还没有开过。柳渊的心放下一半来,然后,他将那“木仓”拆了开来。 其实要修好非常简单,但是,柳渊就是为了这东西打一发之后就报废,自然费了点心思。 等将东西递给蚩加的时候,蚩加已经收拾好东西要离开了。 “好了?” 柳渊点了点头。 然后,那黑洞洞的木仓口就对在了柳渊的脑门上。 “虽然很好奇你能修好这个东西,但是,不要这个东西我也能攻占了大齐。” 没人给柳渊翻译,柳渊只能装作听不懂,茫然又惧怕地看着蚩加。 蚩加露出些邪恶的微笑来:“你刚刚有没有想过,你修好这东西之后的那一发,是打到你自己身上的。” 柳渊确实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掀了棋盘。 “我还可以修别的东西。”柳渊道:“我需要有一个能施展我抱负的地方,我可以将首领的军队变成比大齐武器还要优良的军队。” 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诱惑,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从大齐绑这些会鼓捣这些东西的人过来,但是一般真正有才学的都被朝廷招揽,混迹在江湖的水平实在一般。这一个是他所见过的本事最好的一个,更何况,这个人有野心,而且没有那种他看不懂的中原人的愚忠。 蚩加笑了起来,那木仓口狠狠抵在柳渊的额头上:“你们中原人有句话——良禽择木而栖,想来你未来一定不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那边忙给柳渊翻译了,柳渊笑道:“自然。” 蚩加放下了木仓,手下的人连忙再将东西收回锦盒里。 虽然决定要带着柳渊离开,但是蚩加还是非常谨慎地将柳渊绑了起来。 次日清晨,寂静了一夜的黄沙口显出了一点热闹的意思,柳渊被藏在一群伪装成商人的蛮族人之间。这些蛮族人的父母大多都是被抓到大漠的中原人。所以五官和中原人没有什么不同,若是有那么一两个五官长得不像是中原人的,只要做好记录,身上带着齐全的文件,最终关隘在非战时都会放人的。 毕竟,除了战争,这个离蛮族大漠最近的隘口,也是一些商人发家致富的必经之路。 在沈泽之前,这里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通行。沈泽掌握了这个地方之后,慢慢开放了通行的权利。 所以现在京城里的人们才能那么容易就看到来自大漠的东西。 但是,蛮族之患毕竟还没有清除。 况且,随着商贸的频繁,中原的富庶与安定对于居无定所的蛮族人来说,也是极大的诱惑。 出了关,就是黄沙和被风化了的山石峭壁。柳渊带来的人伪装成商队跟在后面,但是却不能一直跟着。几队人马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只有阿鹤他们那个商队还跟在蚩加的后面。此时,距离黄沙口已经很远了,他们完全进入了蛮族人的领地中。 蚩加已经不耐烦了,朝着身边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随从点头之后,从怀中拿出一支信号弹点燃,红色的火光带着白色的烟尾直直入空。 “嘣!” 一声巨响,随着信号弹的爆炸声一同响起。 蚩加手里拿着那刚刚被柳渊修好的“木仓”,神色之中非常兴奋。 后面,阿鹤他们那一个商队之中有人轰然倒地。 柳渊倏然回头。 一个侍卫捂着肚子,痛苦地蜷在地上。 蚩加看着柳渊笑:“它这最后的作用打死了一条大齐的狗,也挺有用。” 柳渊掩下眉眼中的杀意,他做了个手势,压下了阿鹤。 他们带来的人太少了。而且刚刚蚩加已经发了信号弹,说明蛮族的人就在这附近,如果真的打起来,阿鹤他们不能全身而退。 走——柳渊示意。 阿鹤显然是不愿意,但是却不能违抗柳渊的命令。他将受伤的侍卫放在车上,正要离开,突然一声犬吠打破了此处剑拔弩张的气愤。 蛮人的猎狗! 柳渊脸色立刻就变了,那些猎狗从出生就在人血里打滚,最熟悉的就是人血的味道,只要放出来,必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而刚刚,他的人里有个人已经受伤了。 蚩加大笑了起来:“快看,看中原人怎么背信弃义丢下自己同伴喂狗的。” 阿鹤这回不走也得走了,他担忧地看了柳渊一眼,而后带着人立刻朝着黄沙口的方向奔去。 阿鹤他们人虽然少,还有一个受伤的,但是毕竟是经过了专业训练的侍卫。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就稳定了下来,甚至还杀了两条猎狗。 蚩加气得脸色涨紫,紧接着,又一颗信号弹发射升空。 还放狗吗? 随着信号弹的尾音消失,柳渊听到了人哭泣和求饶的声音。 他们这回放的不是猎犬,是被抓住的中原人! 那些猎犬也十分会审时度势,立刻放弃了阿鹤这边,转而奔向那群中原人。那些中原人本就饥肠辘辘,根本就不是这些猎犬的对手,阿鹤他们看到这个情况立刻赶过来救人。 “哈哈哈哈,中原人真有意思,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去管陌生人的死活。” 那些逃难的中原人并不像阿鹤他们那般经历过训练,他们依照着本能下意识的逃离,随着人群越散越开,那些猎狗开始选择追逐落单了的逃难之人。 柳渊不动声色地换了位置,他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救命!救命!”有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哭着朝蛮族人这边的方向跑,那些蛮人看到这一幕,笑得更加的放肆:“快看,快看,她要我们救她!” “哈哈哈哈哈,跑近了看还有几分姿色,来来来,到哥哥这里来。”那蛮人说着话,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小女孩,紧接就打算撕扯对方衣服。 那小姑娘下意识尖叫了起来。 “臭货,居然敢踢我!”那蛮人说着,就要一巴掌扇在那小姑娘脸上,但是他的动作突然一顿,有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 他心脏的位置,正被一柄修理用的前尖后粗的细长手柄贯穿。 那蛮族人张了张嘴,无声地发出了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音节,然后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蛮族的队伍里立刻就乱了起来。 柳渊一击命中立刻反手对着身边那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蛮族人一个重击,紧接着就抢了对方腰里的弯刀,然后转身杀掉挡着他路的人,几步奔到小女孩的身边,将对方一把揽在怀里。 小女孩目光中惊恐还没有散去,柳渊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别怕,哥哥来救你。” 蚩加怒极,指着柳渊大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数个蛮族人围攻了过来。 柳渊低头朝小姑娘笑一下道:“闭一会眼睛哦,可能会有点可怕。” 小姑娘依言闭上了眼睛。 柳渊一刀斩下了一蛮族人的头颅,避开了对方喷洒出来的鲜血,笑道:“你们养的狗,不知道会不会分辨自己人和敌人的鲜血。” 浓郁的鲜血刺激了那些猎犬的嗅觉,原本还在追逐中原人的猎狗们冲了回来,撕咬着冲进了蛮族人的队伍之中。 惨叫声不绝于耳。 蚩加见势不对,打马狂奔。 那些蛮族人一看蚩加跑了,也一个个的跟上。 一眨眼的功夫,蚩加就跑远了,那些被放出来的中原人却伤的伤,死的死。柳渊没有去追,回头对阿鹤道:“阿鹤,救人。”而后,他将怀里的小姑娘放下来,道:“可能血有点多,你若是害怕的话,就不要睁开眼睛。” 小姑娘睁开眼睛,朝着柳渊甜甜一笑:“我不怕。” “真乖。” 不一会儿,救助伤员的阿鹤过来,朝柳渊道:“公子。有人伤得太重,我们没有药品,而且也没有大夫。” 若是指望将这些伤员带回黄沙口,可能还没有到位置人就已经死在了半路。 那小姑娘拉了拉柳渊的袖子道:“哥哥,我阿娘会来接我的,她那里有大夫。” 柳渊一愣,笑问:“你阿娘是谁?” 柳渊话音刚落,由远及近来了一队人马,看打扮显然不是中原人。阿鹤他们立即戒备,而那小姑娘却笑着跳了起来,对着那队人马道:“阿娘!我在这里!” 来人快马奔到跟前,从马背上跳下来,红色的纱衣随风飘动,烈烈如火。 柳渊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穆、姑娘。” 一听声音,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道:“听声音,似有些耳熟,但是你是谁,我没有见过。” 柳渊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易着容,忙将脸上的□□除去。 那人见到柳渊,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而后立刻凶神恶煞地朝着柳渊道:“臭小子,活腻了?叫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因为有抽奖,四号更新在凌晨(马上)。 新开地图遇见新人物! 下章,沈泽喝汤啦,因为某二公子力气比不过人家。 笔墨疏狂:嘿嘿,让他们贴贴~ 第30章 柳渊站着没有说话。 穆见微咬牙切齿地笑道:“臭小子, 你叫我穆姑娘,是想以下犯上娶我为妻吗?” 柳渊立刻出声:“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哥他……” 柳渊话还没说完, 眼眶就已经红了。 穆见微几乎是在柳家长大的,柳渊记事起,他家大哥柳骁同穆见微的婚事就已经被定下来了。原本在穆见微十五岁那年两人要成亲的, 结果穆见微父亲去世, 穆见微守了三年孝期。所有人都以为孝期之后两人有情人会终成眷属,但谁也没想到,柳骁失踪了。 准确点来说,是大家都认为柳骁死了。 柳家不想耽误穆见微,立刻将穆见微认作柳家的义女,加上先皇后常常将她带在身边,一时之间, 穆见微成了京城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名门贵女。 柳渊也以为,穆见微会借着这个机会,寻找另外的良缘。 但是,穆见微却失踪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穆见微去了哪里。穆家和柳家几乎翻遍了整个京城, 但是穆见微的行踪却再没踪迹。将近一年后,柳渊才查到穆见微的消息。才知道, 原来她借着柳骁教给她的那一身武艺, 投身了江湖。 “我和你都不相信,你哥哥已经死了。”穆见微笑道:“所以只要我还没有见到他尸体的一天, 我就仍然是那个待嫁的姑娘。” “以前不都是喊我大嫂了吗?怎么现在不喊了?” 柳渊红着眼睛,动了动唇,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 带着些颤抖地喊了一声:“大嫂。” “乖。” 柳渊偏过头, 将眼泪擦了,才道:“这些年你还好吗?当年你在京城不辞而别,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 “我好得很。我不是后来在信中跟你说了嘛,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为我张罗着新的婚事,可是我心里一直都清楚,我非你哥哥不嫁。” “如果你哥哥活着,那我就等他,直到他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如果你哥哥死了,那我就守着他的墓碑,老了之后去地府找他。” “可……可是……” 穆见微笑着拿出帕子擦掉了柳渊脸上的泪水:“这些年没见你长高了,但是怎么越发的爱哭了?当年明明是我最爱哭的呢。” “你不是也在找他吗?我们一个在关外找,一个在关内找。总能找到他的——不论生死。” 说着,穆见微笑着看向远处的天际线道:“他说要许我十里红妆,我还在等着他呢。” 柳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见微收回目光,对着柳渊笑着道:“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跟蛮族的人混在一起?” “此事说来话长……”柳渊将“木仓”的事情隐匿了,只是说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了蛮族手里,所以他一路追到了这里来。 穆见微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几个蛮人:“看这身上纹着的花纹,应该是蚩加的人。” “对,”柳渊点头道:“我担心蚩加的军队在这附近。” “不是,你大概不知道,在这不远处,离这半天的路程的地方,因为突然充沛的雨水出现了一个暂时的绿洲。蚩加占领了那个地方,作为一年一度他手下部落朝拜他的地点。” “不过今年与往年有些不同,我打探到的消息是他要在那里举办一个百宝会,据说是展示他新得的武器。” “新得的武器?”柳渊冷哼一下:“多半是偷的。” “怎么说?”穆见微有些担忧地看着柳渊,柳渊简单的讲了一下林家发生的事情,但是没有提天机阁。 “竟然是这样!”穆见微秀眉皱起:“蚩加对中原野心不死,他若是有了那些武器复制的能力,然后再撺掇这些跟随他的部族,那一场战争不可避免。齐国并没有安定多少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柳渊点头道:“所以我想打探清楚。最好能够将战争的可能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这里人手虽然不多,但是会全力帮助你的。” “谢谢大嫂。”柳渊笑道。 “一家人说什么谢,”穆见微撩了一下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道:“你大嫂我这些年在外面也不是白混的,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先跟着我去我落脚的地方歇一歇吧。你带来的侍卫的伤,也需要人去看一下。” “好的。” “走吧,我先带你认认人。”穆见微道:“我这些年为了找你大哥走了很多地方,认识了许多人。还加入了一个江湖门派。现在我借着他们的势力在这一片做了一个黑白通吃的生意,暗地里救助一些被蛮族带到这里的中原人。” 说着,穆见微指着柳渊刚刚救过的小姑娘道:“这是我收养的孩子,叫若若,柳若。” 听到那个姓氏,柳渊有些难过,如果他大哥和大嫂当年顺利成亲,孩子大概也同这小姑娘差不多大。 小姑娘听到娘亲喊她,忙跑了过来,穆见微顺势将小姑娘抱起来指着柳渊道:“来,叫二叔。” 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二叔”然后道:“你刚刚是在变戏法吗?为什么你现在和之前不一样呀?” 柳渊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道:“当然是戏法呀!” “好厉害!”若若眼里满是崇拜,“我还想看其他的,二叔你还能变吗?” 柳渊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今天我只会变一次,下一次能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呢。” “啊……”若若有些失望。 穆见微笑道:“你带着若若,我去看看那些伤员。” 柳渊点了点头,柳若在一旁道:“二叔,若若也要去。” “若若不怕吗?” “若若好厉害的,若若只要一吹,痛痛就可以飞走啦。”说着,柳若小声对着柳渊耳语道:“娘亲的痛痛每次都是若若吹走的。” “那若若好厉害。” “那当然!”若若捏住了小拳头:“爹爹不在,若若要保护娘亲。” 柳渊看向穆见微,这个时候穆见微正在看一个被狗咬伤了手的人。他还记得,小时候他跟在大哥身后,穆见微虽然学了武艺也怯怯弱弱的,他们这些男孩子若是流了血,穆见微还不敢看。 但是现在,她不仅敢看,她还能替对方医治。 柳渊抱着若若道:“若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若若低头道:“我没有听娘亲的话,偷偷跑出去玩儿了,结果被大坏蛋抓住。还好二叔今天救了我,不然我就要被坏人杀掉了。坏人的狗好凶!” “那若若下次可不能再乱跑了哦!你再乱跑,娘亲会担心的。” “嗯!” 柳渊带着若若也加入了救治伤员的队伍中,同穆见微带来的人手一起,他们将伤员放在车上,一同往穆见微说的落脚处去。 走了半日,景色渐渐不同。 “这我跟你说的那个暂时出现的绿洲。”穆见微指着远处道。 柳渊抬头远眺,在目之所及处,有一处山谷,而穆见微提到的绿洲,就在这山谷之中。从柳渊所在的地方向绿洲尽头望去,郁郁葱葱的竟看不到边际。 穆见微对柳渊道:“别再别看这绿洲好像近在咫尺。但实际上,从我们所在的地方,到绿洲这一条路上,有一条死亡回廊。那里有不明的风和忽然出现的流沙,所以你们要跟紧我,我带着你们绕开那个地方。” “这条死亡回廊是固定的吗?” “算是吧。”穆见微回答的有些犹豫,“我只能说这些天它都是这个样子的。过些天,这是什么样子的?而我们又应该往哪里走,其实谁也不知道。” “那……” “如果这死亡回廊变了。我们就要从另外的方向绕开这一片地方。大漠之中一般有深谙此道的向导。所以很少有人会误入此处。” 柳渊看了那平静得跟其他的地方没有差别的死亡回廊,然后问道:“那如果误入了这些地方会怎么样?” 穆见微摇了摇手:“不知道,我身边没有人尝试过。蛮族那边若是有尝试过的人可能也没有回来。不然,为什么大家都要绕开这个地方呢?” 穆见微说完带着柳渊他们继续向前,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后,遇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聚集在这里的人,大多为了参加过几天的那个百宝汇的部落。”穆见微看了柳渊一眼:“还好你们已经化妆成了蛮族人的样子了。这样走过来也不显得突兀。我们的落脚点在这个绿洲的边上。” 柳渊点了点头头。 一路上有人过来跟穆见微打招呼,穆见微用熟练的蛮语一一回答了。从那些人的衣着,和那些人的举手投足来看,同穆见微打招呼的人身份并不低。柳渊有些好奇穆见微在这里的身份。 看出了柳渊的疑惑,穆见微笑道:“其实我就是一个商人,不过,我卖的东西有点不一样。” “是什么?” 穆见微笑了笑:“五花八门。只要有人需要,我就想办法把他要的东西弄到手,然后再出价卖给他。” 柳渊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借着穆见微的身份,柳渊很容易就进入了绿洲。 “这些地方算是绿洲的外围,所以盘查的不太严格,有些地方是不能进的,你应该看得出来。” 柳渊点点头。 安顿好伤员之后,柳渊避开了穆见微,将阿鹤他们召集起来。 “蚩加要在这里举办一个百宝会,我想看看他手里还有些什么,所以这些天你们的任务是弄清楚武器存放的位置,然后找机会销毁它们。记住,性命要紧,不要逞强。” 入夜之后,穆见微带着若若玩耍,若若瞧着柳渊那边的方向道:“娘亲,我想去找二叔玩儿。” 穆见微将若若抱起来道:“你二叔今天晚上有事呢,不能陪若若。” “是像其他叔叔伯伯们那样会遇到危险的事情吗?” “嗯。”穆见微轻轻应着,眉目见有些担忧。 “那若若就替二叔祈福好啦!” 在若若进入梦乡的时候,绿洲的一些地方同齐国的花楼一样,歌舞升平,灯火不熄。柳渊搜寻了半夜,他负责的这一片区域并没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东西也不是他现在能够发现的。柳渊站在花楼的阴影处,在想如果是他藏东西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正想着,在那些歌舞声中,一个极其细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吸引了柳渊的注意。柳渊原本要往前的身形一顿,足尖在瓦片上轻轻一转,悄无声息的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那守着外院的侍卫似乎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但仔细看时,却已经没有了踪影。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时不时出现的金属碰撞声音越来越清晰,柳渊谨慎地躲在暗处。 这个方向是他刚刚探查过的牢狱。 他当时来这牢狱时就觉得很奇怪,偌大的牢狱只看守了一个犯人。这样子显然是守株待兔,当时由于柳渊不愿意多生事端,所以没有停留。但现在看这里似乎有很大的玄机。 门口的几个守卫已经被杀了,风吹着挂在门上的火把,导致地上的影子不停摇晃,像是有好几个人一般。 柳渊躲在暗处。 牢狱之中正在上演激烈的厮杀,刀剑碰撞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首先冲出来的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剑,一身黑衣,脸上却没有用黑布蒙面,眼睛上一个醒目的刀疤,张扬地告诉在场所有人他的身份。 其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也一身黑衣,不同的是,他还扛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对方的面容被肩上的那个人遮挡,但柳渊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沈泽。 再后面就是几个随从断后。蛮族的人跟在后面一边放箭一边追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崔钺回头朝那些蛮族用着蛮语道:“你们就这些本事吗?今夜设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结果连你爷爷们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沈泽一跃而出,将崔钺落在了后面:“快点,他快不行了。” 崔钺道:“你带他先走,我断后。” 沈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身形一掠,朝另外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而那个方向正好是柳渊躲藏的地方。 柳渊没想到对方突然往这边来,晚了一步,想走时已经来不及了。 沈泽在柳渊所在的地方轻轻一顿,脚尖微转,一个错身,擦着柳渊的身体往外头去。 柳渊被沈泽这么拦了一下,错失了先行离开的机会,一瞬间,追着沈泽的蛮族人已经跟了上来。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同伙!”蛮族人用蛮语大声道。 柳渊:“……” 那边,崔钺身形一顿,有些担忧地朝沈泽那边望了过去,但现在他被那些蛮族人缠住,分身乏术,只能期望那多出来的一人不是敌人就好。 蛮族的弯刀已经砍了下来,柳渊眉头轻皱,袖中几枚利箭飞出,那几个蛮人应声而倒。 柳渊没做任何停留,转身就朝沈泽的方向追了上去。 沈泽发现柳渊已经追了上来,步履未停。柳渊跟了一段距离,回头看蛮族已经追不上来了才道:“他快不行了。” 沈泽也回头看了一眼,找了个避风处,将人放了下来。 “你还好吗?”沈泽开口,平静的语气中柳渊听出了些许淡到难以捕捉的担忧。 那人咳了几声,都是血。 柳渊看了一眼,对方肺上那一刀伤得太重,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无济于事。 沈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目光立刻就暗淡了下来:“抱歉,最终还是没能活着把你带回家。” 那人摇着头,满脸是泪,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殿下……对不起……” 沈泽皱眉,面色微沉。 随着对方那一句对不起,一声犬吠打破了夜的宁静。 “糟了,他们放了猎犬!”柳渊道。 沈泽要带着人继续走,那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沈泽的衣袖道:“那些……狗……知道我的味道……殿、殿下,最终……属下还是……拖累了……您……” “别说话,”沈泽道:“我说过要带你回去,就一定不会把你留在这里。” 但那人最终还是没有了气息。 沈泽的脸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那种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还是从他身上传递了出来。 柳渊心想——他很难过。 此刻,夜里寂静得只听得到远处越来越近的犬吠声,沈泽依旧没有动作,柳渊想了想,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带着他躲开那些猎犬,但是可能得委屈一下殿下。” 沈泽这才抬头,看向柳渊。 蛮族的人跟着猎犬跑到柳渊他们刚刚待过的地方,几条猎狗围着地上那滩血迹转了好几圈,喉头发出含糊的声音,而后,它们似乎确定了什么,朝着不远处歌舞升平的花楼飞奔而去。 那些蛮族一看猎狗的方向,大惊失色,忙道:“把狗拉住!王和其他首领在花楼里!” “那人还追不追了?” “追!去通报王,请王允许我们搜查花楼!” 沈泽拿着属下带血的囚衣,将其撕成条状,绑在了花楼中各种通风的隐蔽处。 此刻,花楼里已经有些骚乱了,但是,那些蛮人毕竟还是不敢过于大张旗鼓,这给了沈泽很多避开的机会。 但是,沈泽不知道柳渊在哪里。 当时柳渊说自己有办法,将那囚衣交代给他了之后,便将他属下的遗体背走了。他不知道怎么同柳渊汇合,也不知道怎么去找柳渊的踪影。花楼是他们那简短的对话里唯一出现的特定地点,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趁这个机会一走了之,反而微有些执著地在这花楼里与那些蛮族人兜圈子。 蛮人将猎犬的绳子收短,还给猎犬戴了个狗嘴套。那些猎犬的嗅觉实在是灵敏,就这一会的功夫,好几处囚衣的布条已经被找到了。 沈泽眉头微皱,将余下的囚衣塞在了一处,打算往花楼深处去。 他甫一转身,一只猎犬不知道怎么挣脱了那绳子,朝着沈泽的方向直冲而来。 沈泽心道不好,不得不出手,下一刻,猎狗的鲜血洒在了台阶之上。 蛮族那些追兵一下子就炸了。 “人!人在这里!” 沈泽立刻朝着人多的地方而去,但那些蛮族士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放长了猎犬的绳子,沈泽有点甩不掉。 就在即将要被追上来的猎犬围堵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人拉着沈泽的手臂将他往后一带,然后,一罐香粉砸在了猎狗冲过来的地方。 下一刻,浓烈的香味在这空间中爆了出来。 沈泽却在一个错身中,闻到了对方身上常带着的清淡的白檀香。 那追上来的猎犬立刻失了作用,柳渊带着沈泽,将他就近推进了一间厢房之中。 厢房中淡黄色的轻纱随风扬起,柳渊一手关上门,另一只手上的力量没有卸,直接将沈泽推在了床榻之中。 沈泽微微睁大双眼,下一瞬,对方覆了过来—— 白檀的香味瞬间侵入神经。 “要委屈一下殿下了。” 柳渊说完,伸手一扯,将床上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外面,蛮族人的搜查声越来越近。 柳渊看了眼沈泽身上还穿戴整齐的夜行衣,觉得十分不好,立刻扯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 他没去看沈泽,一是没时间,二是有些没胆子。他让沈泽装作是花楼里的姑娘,确实是有点在对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所以,在对方白色里衣被他扯松,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紧实的胸膛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对方那漆黑如墨的双眸中一瞬间的变化。 蛮族人站在了这间厢房前,柳渊伸手,正要扯下对方头上的发冠—— 下一刻,他的手忽然被对方捉住,然后对方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就在这一瞬间,他头上的发冠被对方松了,黑发如瀑般散落。 门被猛然推开。 柳渊睁大眼睛。 一个温热的唇吻,落在了他的锁骨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喝汤了~ 柳渊:他混蛋。 下一章以及以后都是晚上十点更新。 第31章 柳渊没想到对方突然会发难, 此时气恼异常,但也不得不配合着沈泽的举动,他将那棉被往身上扯了扯, 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沈泽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此刻的柳渊满脸不快,头发随意散着, 皮肤白皙, 嘴唇红润,一双勾人上扬的眉眼里带着些狼一般的狠意,在这模糊的烛火下像是要吸人精魄的妖姬。 对方的表情似是在意又似是不在意,沈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却知道刚刚的自己有些越界,蛮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跟前,沈泽压下心中纷繁杂乱的思绪, 然后才开口,用流利的蛮语道:“什么人?怎么回事?” 几个蛮族人站在门口,因为黄色的纱幔遮挡,他们看不清楚床榻上的情形。但是对方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们直觉这里面的这个人不好惹。 他们有点踌躇, 没有上前。 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开口用蛮语道:“抱歉,大人。我们在追捕两个逃犯, 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沈泽带着些许不悦道:“刚刚外面弄出的声响, 不就是异常吗?” 蛮族人陪着笑脸道:“除了这些呢?” “那就不知道了。” 这个回答和之前他们碰到了偷/欢之人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本着谨慎的原则, 那蛮族人小心地道:“这位大人,因为那个逃犯十分的穷凶极恶, 为了您的安全, 我们需要好好把这里检查一下, 所以还麻烦您配合。” 说完,也不等沈泽这边有什么反应,走在前面那一个直接一把挑开了挡在他们中间的黄色的纱幔。 柳渊裸着肩,将头往沈泽怀里贴了一下,挡住了脖子的喉结。 那个蛮人看到的只是一个五官绝美的美人,披散着头发,衣衫半褪,眉目潋滟的模样。 他感觉自己被这个美人勾去了魂魄,连抱着美人的那个男人都没怎么看清楚。 后面几个蛮人因为地位原因没敢上前,只是问:“怎么样?是画像上的人吗?” 那挑开帘子的蛮人才猛然清醒,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柳渊看了好几眼,才摇头道:“不……不是的。” 外头几个有些失望,猜测人应该是借着楼梯往别的地方跑了,想来想去还是想把猎犬牵过来,走了几步,才发觉同伴落在后头。 那厢房的门已经关了,那蛮人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听到同伴的声音才急忙上前,脚步有些不为人知的踉跄。 “什么时候,花楼里来了个那么美的女人。” 他声音说得有些不清楚,旁边的同伴没听清,神色间有些不耐烦地道:“还磨蹭什么?找不到人我们今天晚上全部都要吃挂落。” 说着,几人便下楼,想再牵两条猎狗上来。 然而,落在后头的那一个,身上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整个人直接往前栽倒下去。 额头砸在了地上,一地的血。 几个蛮族人顿时就闹开了。 “他后心有一柄匕首!是刚刚那个厢房里的人!” 等那些蛮族人再冲进去的时候,厢房里窗户大开,之前在床榻之上的人早就没有了踪影。 穆见微领着柳渊和沈泽两人在小道上走,她之前就接到了柳渊的消息让她来接应,只是没想到她来接应的时候,两人是那么一个场景。 她看到了沈泽朝那蛮人出手,快准狠,但是在她看来,这个出手极为多此一举。 如果后续没有她来接应,蛮族反应了过来,肯定会回厢房查看,到时候免不了一场麻烦。她觉得,以她以前对沈泽的了解,这种事情沈泽应该是不会做的。 但是他做了,是觉得那个蛮人可能看出什么来了吗? 奈何沈泽那张脸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穆见微想猜测也猜不出来。 柳渊那边也想不明白沈泽多此一举是为什么,只能归咎于对方那极为高傲的自尊心,容不得任何人看到他这样狼狈的模样。 柳渊有些胆寒,也不知道对方此刻在心里怎么恨他,连带着锁骨上的那个吻,都有些微微发烫起来。 一定是沈泽记仇当时在江家他用/毒/针扎对方的侧颈的事情,这回警告他来着。 几人沉默了一路,穆见微将人带到落脚处时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等她松完,落在她后面的沈泽突然开口道:“穆姑娘。” 穆见微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有麻烦了,她回头,朝沈泽笑道:“多年未见,三殿下还认得民女,实在是民女之福。想来三殿下已经忙了一夜了,我这里条件虽然简陋,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不如三殿下今晚先好好修整一番,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商议?” 明日她就跑,这些年在边关同门之中也有人同沈泽打过交道,这位殿下开口,绝没好事。 沈泽却不吃她这一套,直接避开了那些客套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穆见微下意识拉住柳渊,想拿他当挡箭牌:“阿渊,你累了吧,若若念了你一晚上,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穆见微话音未落,沈泽便道:“我要在这里杀了蚩加,还希望穆姑娘帮忙。” 柳渊脚步微顿,抬头在看沈泽。 穆见微一脸的大祸临头,很不想接这个话:“蚩加带了那么多人在这里,还有臣服他的部落,蚩加身边简直跟铁桶一样,今夜你们能闯进来,是蚩加故意放了个口子,如果没有我接应,这个口子把你们都套住只是时间的问题。你已经打草惊蛇,居然还说想杀了他?” “我不能再等了,”沈泽看了一眼柳渊,对方眸色深深看不出想法,他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穆见微道:“你应该已经从柳二公子这里知道,蚩加偷了林家兵器库,但是他应该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你,那我就直接说了,他在朝廷里还有内应,他们偷了天机阁。” “什么!”穆见微惊诧道。 这回,柳渊的脸上也看出了点惊讶的神情,见穆见微朝他看了过来,他压住心里那点惊疑,摇头道:“没有,别听他瞎说。”他深知这件事危险,下意识不想将穆见微拉进来。 但沈泽却必须要得到穆见微的帮助,他朝着柳渊道:“那个‘木仓’。” 沈泽声音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冷淡,但却足够逼迫得柳渊不得不开口,他抓住要紧的问:“你是如何得知?” “今夜我从蚩加牢房里救出来的那个人,是我安排在蚩加身边的暗探,他拿到了蚩加和朝廷中人联系的证据,可是没等他将证据送到我这里,他就被蚩加的人发现了。所以我才离开西境,出现在这里。” 柳渊立刻道:“那你清楚朝廷中是谁在与蚩加他们联系吗?” “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可以确认的是,蒋家有人在联系蛮族。” 穆见微大惊失色:“不可能吧,蒋家在齐国势力极大,甚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可能会诛九族的事情呢?” 沈泽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柳渊一眼。柳渊明白对方的意思,穆见微不知道铁矿的事情,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边塞游走,已经不知道蒋家在齐国是怎样的一手遮天的情况了。就连柳家都得联合其他家族才能与对方有一较之力。 上一世,他为了小皇帝能安稳掌权,以极为强硬的手段围剿了蒋家,给蒋家安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但是,这个罪名其实并没有坐实。只是当时天下苦蒋家久已,苦蛮族久已,柳渊灭了蒋家之后又驱逐了蛮族,才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但是这一世,柳渊不想等天下被蛮族糟蹋了个遍之后再收拾。 柳渊看向沈泽,对方能力、手段样样不缺,如果上一世里没有蒋家忽然栽赃陷害,此人是可以名正言顺荣登九五之尊的。 柳渊压低声音,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深意:“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还是有一个‘一人’在他们的上面的。” 穆见微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那京城……” “暂时还是安全的。”沈泽道。 “暂时?”柳渊开口,神色中有些探究。 沈泽看着柳渊,目光同样意味深长:“对,只要能先解决蛮族之患。” 一旁穆见微没有体会到两人话语中的机锋,朝廷里的事情她管不了,但是,如果沈泽真的想杀了蚩加,这件事她必须帮忙。她来回踱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道:“我有一个办法!” 柳渊拦住道:“大嫂!” 穆见微一愣,见柳渊神色极为紧张,一时间也没敢说话。 柳渊上前,站在沈泽和穆见微之间,看着沈泽,将穆见微微微护在身后道:“她是我柳家的人,你让她帮忙可以,但是任何有危险的事情,绝不允许她参与。你答应我。” 沈泽看着柳渊,少年人一双眼睛明亮而坚毅,他突然意识到,他与柳渊,许许多多的时刻都是这样面对面的站立。而像这样被对方交付性命一般护在身后,他们之间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你都是在保护别人,你有好好保护自己吗? 沈泽一愣,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他记得这话是他对谁说的,一个不知姓名的暗卫,左眼到额头上有一块不规整的丑陋红疤,成天却用面具遮着下半张脸,好像对那红疤毫不在意,有时不经意地说起来,总认为自己若是摘下面具,也是一个风流俊俏的美男子。 他们只相处了十天,却相伴了上百次的刀光剑影。许多时候,对方也是像现在柳渊护着穆见微一般,将他护在身后…… 只是后来,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个暗卫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寻不到踪迹。 “三殿下?” 沈泽回过神来:“抱歉,刚刚突然分了神,我答应你,不会让穆姑娘参与任何危险的活动。” 柳渊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柳渊化装成蛮人的模样,与沈泽并肩走在穆见微的身后。绿洲之中人来人往,大多是带着弯刀的护卫。柳渊和沈泽无声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绿洲的防卫,比他们来的时候严密了许多。看来那天,蚩加确实准备了一个口袋,只不过最后谁也没装到。 崔钺和阿鹤跟在沈泽柳渊他们后面,崔钺原本就有些异域的血统,高鼻深目,只不过脸上的刀疤太显眼,他找了个眼罩遮了起来,脸上带着些笑,看起来又危险又迷人。 “你太张扬了。”阿鹤小声提醒。 崔钺瞧着阿鹤担心的模样,很是有趣,他知道阿鹤不是担心他,只是担心他这样张扬会坏了他主子的事情。他故意逗着阿鹤道:“可是我就长这样啊,鹤公子不能怪我啊,难道要我找个麻袋把头包起来?” 阿鹤没理他,只是冷着脸跟在柳渊后头。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吸引了不少注意,穆见微熟稔地用蛮语在其中跟人打招呼,很是稀疏平常。 穆见微利用商队的身份,从绿洲出来后,带着众人往绿洲的西北方直奔而去。 路上,他们从那死亡回廊边缘擦了过去。 昨天夜里,穆见微告诉他们,在她的情报中,有个部落的使臣在来的路上走错了路,在规定的时间里并没有出现,蚩加这边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后来才知道那一队人都误入了死亡回廊,没了踪影。 后来,那个部落又派了一队使臣,按照时间,大概就是这两天到。 所以穆见微又动用了她在大漠的手段,拿到了那队使臣的确切路线。 此刻,他们隐蔽在沙丘背面,穆见微微微抬起手指,指了指他们的前方道:“看到了吗?就是那队人马。” “等人走近了,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只负责带路,不负责杀人。免得哪位路过的神仙觉得我身上杀业太重,不满足我找人的心愿。” 这个人是谁,柳渊和沈泽都清楚。 “不会的,杀业重的人神仙也帮了。” “嗯?”沈泽声音太小了,穆见微和柳渊都没听清楚,待想再问的时候,那队人马已经近了。 一声令下,埋伏的人都冲了出去。 那一队人马长途跋涉,十分疲惫,随行的护卫虽然骁勇,但还是拦不住沈泽柳渊他们的进攻,没要多久,这一队人马便没了生气。 等他们处理战场的时候,才发现,这次部落的使臣居然是部落首领的女儿! “蚩加应该不知道吧……”穆见微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部落公主,头有些疼。 沈泽道:“这是蚩加盖章后的文书,送来的是公主这件事他知道,不仅如此,根据文书上的描述,这个公主,将成为他第十四的后妃。” 穆见微以手扶额:“果然是杀业太重,连神仙都不想帮忙。” 沈泽看了穆见微一眼,柳渊捕捉到对方的视线,立刻道:“我不允许。” 穆见微楞道:“什么?” 沈泽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穆见微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装作这个公主?” 沈泽没有否认。 柳渊立刻道:“太危险了,我不同意。而且,这件事和她并没有关系,你干什么要把无关的人拉进来?” 沈泽开口道:“她是齐国人,她不是无关的人。” 柳渊怒道:“沈泽!” 穆见微生怕柳渊和沈泽吵起来,忙道:“可是,除了我,也没人可以扮这个公主了啊……” 沈泽看着柳渊,没有说话。柳渊咬着牙,道:“如果我哥知道我把你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肯定要撕了我的皮。” “小渊儿,你关心我的样子真可爱!眼睛都红了。” 柳渊抬手遮了一下眼睛,拦住了众人看过来的视线,道:“没有,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一旁,崔钺笑着,朝沈泽低声道:“你瞧,你把人家都气哭了。” 沈泽知道柳渊是被风沙迷了眼,只是他此刻这般模样确实十分少见,他昨天答应过柳渊,不让穆见微参与任何危险的事情,所以他开口道:“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崔钺立刻道:“不,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办法了。这个公主的身份,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接近蚩加的机会。” 穆见微笑道:“所以嘛,这个公主还是得我来……” “不行,”柳渊斩钉截铁道:“我来。” “什么!?” 阿鹤急道:“公子,不可以!” 崔钺吃惊道:“柳公子,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一个大男人扮女人绝对是不像的。还是让穆姑娘来吧!” “不,我扮过的。”柳渊笑了笑,“我现在的身量只是比一般的姑娘要高一些,只要姿态扮得好,看不出来的。” 崔钺追问:“你什么时候……” 他话说一半,被沈泽拦了下来:“柳二公子,这是我欠你的又一个人情。” 柳渊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阿鹤站在柳渊旁边,神色有些焦急:“公子,您不是说……” 柳渊压了压手,示意阿鹤不要慌:“没事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大嫂的武功最多自保,绝对不能让她去。” 他们拿了这一队人马的文书,然后去了穆见微另外一个落脚处。在那里,他们要完全化身成这一队人马,然后再次前往绿洲。 庭院外,沈泽与崔钺他们都在等待着柳渊变装后的样子,崔钺十分担心,朝沈泽道:“如果等会那个柳二公子的效果不好,我们还是得坚持让穆姑娘去,这件事很重要,不能让柳二公子弄坏了。” “不会的,他既然开了口,就绝对没有问题。” 房间之中,穆见微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再看了看换了妆容之后的柳渊,有点不敢相信。 “你……你这回也太像你皇后姐姐了吧……” 铜镜前,一女子穿着蛮族公主的装束,容貌姣好,气度雍容。 “这样不行吗?” 穆见微摇了摇头:“这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得想象小姑娘的神态和气度。不行,肯定是我没弄好,我再重新弄一下……” “不用,”柳渊将人拦了下来:“先让外面的人看看。” “好吧。”穆见微点头,去给柳渊开门。阿鹤走到柳渊身边轻声道:“公子,你还好吗?” 柳渊目光闪了闪,他偏头再次看向铜镜之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还好。” 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柳渊抬手,手上环佩叮当。 众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柳渊朝为首的沈泽盈盈一拜,笑道:“如何,像吗?” 崔钺吃惊道:“这也太像了吧,甚至连声音都变了。” 柳渊走近沈泽,裙裾翩跹,在众人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容色极佳的女子。 “我模仿了一下我姐姐还在家里时候的样子,但是中原的女子与蛮族的女子还是不太一样。” 沈泽开口道:“无妨,只要像一个姑娘就可以了。” 柳渊笑了笑,促狭心起,将沈泽手上的人员名册拿了过来,看了几眼,指着其中的一个人名道:“这个人看起来是公主的近臣,不知三殿下能否牺牲一二,来扮这个人呢?” 蛮族之中,公主近臣,说好听了是臣,说不好听就是个没根的忠犬。 柳渊虽然答应了要扮这个公主,可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任何火气。 崔钺一听就知道柳渊借机使坏,立刻要拦下:“这怎么行,我们殿下……” “你们殿下是齐国的皇子,杀掉蚩加这本身就是他的事情,怎么不行?再者说了,只要装得像就行了,我扮公主,你们殿下扮近臣,这样,无论是哪一边,都不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了。” 说着,柳渊抬头,看向沈泽,笑着道:“三殿下,您说是不是?” 沈泽低头看了一眼柳渊,穆见微应该是为了让他更像女子,特地在他眼尾处加了点胭脂,这般看人的时候,掩盖了他原本眉眼中的隽秀,显得十分妩媚。 柳渊笑着,手指微曲,在沈泽心口轻轻叩击,道:“此战若胜,我想大齐的百姓一定记得你我二人的牺牲的。” 沈泽捉住了那只乱动的手,点头道:“好,我的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要玩大家一起玩才刺激嘛~ 第32章 解决了公主的人选, 余下的都各自分配了。等众人换好装,他们就要与穆见微分开,以使臣的身份再次前往绿洲。 柳渊的蛮语还没有到流利的程度, 此时被穆见微拉着开小灶。 另一边,阿鹤正要去换装,结果被崔钺拦了下来。 “崔将军。”阿鹤心里不喜欢这位崔将军, 总觉得他那一双眼睛太过于犀利, 能看清楚很多事情。 “鹤公子,我并没有唐突的意思,我只是有一点点不能够理解,你家公子明明做的挺好的,为什么当时你那么反对。”崔钺笑着,言语十分得体,但却将阿鹤离开的方向拦住, 一副不回答就不让走的模样。 阿鹤的脸冷了下来,拒绝道:“崔将军,我并不是您的授业恩师,也没有给你答疑解惑的义务。”说着, 阿鹤以手做掌,将崔钺的手肘往一旁一推, 但崔钺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 一让一捉,转眼间拿住了阿鹤的手腕。 “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鹤公子, 让鹤公子如此讨厌我。但是,我今日来并不是要寻鹤公子开心的。”崔钺松开了阿鹤, 给阿鹤让开了一条道路。 阿鹤瞥了崔钺一眼, 正要离开, 崔钺道:“如果你不实话实说,你们家公子若是因为此事出了任何问题,你难辞其咎。” 阿鹤冷冷道:“我自然会保护好他。” “是吗?”崔钺笑着,显然是觉得阿鹤这个话实在是没有任何力量。他权衡了一下,试探道:“他以前也扮过女子,然后出事了,是吗?” 阿鹤怒道:“少拿你的龌龊心思去想这件事情,公子只是自责当年他……”阿鹤立刻住口,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崔钺激怒了,再也不愿意多说,正要离开,却发现三皇子沈泽站在不远处。 “崔钺,”沈泽开口,语气有些冷。 崔钺知道自己打探柳渊的事情过了界,他朝阿鹤拱手道歉,然后转身离开。 “抱歉,刚刚崔钺他……”沈泽道。 阿鹤摇了摇头:“是崔将军太敏锐了,只不过公子的情况,还需要殿下您多多照看。他看起来没有事情,但我十分担心。” “好。” 看沈泽点头,阿鹤不知道怎么,觉得安心了许多。 房间之中,穆见微还有其他的事情,她教了柳渊一些蛮语之后便让柳渊自己练习,按照她的原话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她也没有指望柳渊一次性能学会多少,但是一些词汇得耳熟,至少在蛮族人面前能听得懂。 柳渊原本就有些蛮语的基础,所以学起来并没有多吃力,他将穆见微写在羊皮纸上的蛮语放在一旁,抬头时,恰好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 那一眼,仿佛时光穿越数年,他从铜镜中那个蛮族打扮的模样中,看到了十一岁那个恍然无措的自己…… 那时候,太子妃身上都是血,她拉着柳渊,眼中凄凉又坚毅,但是声音已经气若游丝:“阿渊,我只能相信你了。” 柳渊只是按照哥哥的要求来湖州接人,却没想到接的是太子妃,更加没想到的是,太子在赈灾途中遇到山洪身亡,大哥作为太子身边的亲信和护卫也一并失踪,柳渊原本要按照大哥的安排送人去找大哥的,这一下全乱套了。 追杀太子妃的人已经知道柳骁安排来护送太子妃的居然是自己年仅十一岁的亲弟弟。柳渊暴露了身份,成了个靶子,间接害得太子妃遇刺。太子妃为了保护还在襁褓之中的皇孙,身中数刀,依然逃了出来。 他们在逃跑过程中与暗卫断了联系,因为暗卫之中也有内奸,他们不敢贸然联系任何人。为了逃脱追捕,柳渊化装成女童,但他们身边缺医少药,柳渊根本不敢去找郎中。柳渊只能用自己带的那点儿伤药,给太子妃医治。 但是,太子妃身上的伤口眼见着治不好了。 柳渊满脸是泪,他上一次哭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说实话太子妃和他的交集并不深,多数都是他跟在大哥身边的时候才会同太子妃见上一面。但因为大哥的关系,太子妃对他也非常好。他这一次得到大哥的消息来接人,其实事情是没做好的,不然也不会把杀手一路引到这个地方来。 “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您……” “别哭,别哭……”太子妃将怀中的小皇孙交给柳渊:“你带他回京城,把他交给他皇爷爷,你现在就走,不要回头。” 柳渊抱着怀中睡着了的孩子,惶然不知所措。 “我给他喂了药,至少六个时辰里不会醒过来。你在这六个时辰里,抓紧一切时间,回到京城……你知道回京城的路吗?” 柳渊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子妃笑了起来:“好孩子,别哭,别自责。你哥哥让你过来实在是形势所逼,我们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他也没有告诉你真正的情况,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其实你的任务不是护送我,是护送我的孩子……” 太子妃看向柳渊怀中的襁褓,眼泪在眼眶之中:“他叫沈轩,阿渊,他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好……”柳渊颤抖着,应了下来。“我会保护他,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他……” 太子妃见他应了,含着热泪点头:“不要直接回京城,绕点路,他皇爷爷在京郊猎场,你是柳家的小公子,你能直接进去的。” 太子妃将柳渊揽在怀中,不知是在抱柳渊还是最后再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别自责。”说完,太子妃便将柳渊推进一旁的箱笼之中。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知道吗?” 柳渊点头。 而后,太子妃将床榻上的布裹成襁褓的模样,抱着那布,坐在床上。 外面,杀手推门而入。 太子妃道:“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太子印不在我身上,但是我知道在哪里,不过,我所求的不过是留一条性命,不然我是不会带你们去找太子印的。” 杀手们欣然应允。 那时候的柳渊天真的以为,太子妃会因为太子印而搏出一条生路。但是当他打开沈轩的襁褓发现那太子印正挂在沈轩的身上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作为柳家二公子长到十一岁,自以为自己是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却在自己承担的第一个任务上,输的体无完肤,还沦落到原本需要自己保护的人反过来用生命保护他自己。 柳渊头一次那么憎恨那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如果……如果当时,他能从兄长的信件中再看出点别的东西,如果他来找太子妃的路上能低调一点,如果他有那个随时隐藏自己行踪的觉悟,太子妃一定不用走上这一条绝路。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杀手那边很快反应了过来,柳渊虽然已经警醒了很多,但是也难以抵抗这些杀手的追捕,在他即将进入京郊猎场时,那些杀手已经快找到他了。 柳渊几乎要绝望了,而且眼见着六个时辰就要到了,沈轩随时会醒来。柳渊逃进热闹的集市,借着身形在人群中穿梭,那些杀手的声音就在后面。 但是,上天在看到柳渊犯了那么多错误之后,终于愿意伸手帮他一把了。柳渊没想到会和自家亲姐柳玲珑碰上,柳渊简单将事情告诉柳玲珑之后,便将沈轩交给了柳玲珑。 柳玲珑带着沈轩离开,而柳渊抱着那空襁褓引着那些杀手追杀自己。 再后面的事情,柳渊其实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快要逃到了京郊猎场,那些杀手也觉得如果再不下手可能就没机会了,干脆下令,打算乱箭杀了他。 但是后来,有沈泽出现,救了他的性命。 但是柳渊自觉没有脸去面对沈泽。恰好他当时穿的丫鬟装,就装作是从某个富商中逃出来的丫鬟。反正富商那么多,柳渊随便编了一个,沈泽也无从查证。 原本柳渊想直接走的,但是他伤得太重,直接在沈泽面前晕了过去。 后来再醒来时,沈泽真的把他当姑娘看,他在沈泽那里养了几天伤,趁对方不注意,连夜跑了。 他回柳家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柳家将这段事情隐瞒了下来。外人只知道是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丫鬟冒死将小皇孙送了回来,而路上遇到了柳家大小姐,便将小皇孙交给了柳家大小姐,自己引了杀手离开,后来死在了杀手的手中。 而柳家大小姐也因此事直接得了皇上的亲眼,一跃成了皇后。 柳渊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那次之后,沉寂了许久,他以为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没有想到,某一天,某个下人穿了一身和那日柳渊扮成小丫鬟差不多的衣裙,柳渊只看了一眼,当晚就做了整夜的噩梦,然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太子妃虽然不怪他,皇家甚至还把他当功臣,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太子妃救了他的命,而不是他救了小皇孙的命。 他怪他自己。 外面传来声响,柳渊回神,再看铜镜之中,只剩下一个穿着蛮族女子服装的少年郎。 他倒了一杯酒,站起来,朝着京城的方向轻轻叩首,然后将酒水洒在地上。 门外,沈泽驻足,他听到里面传出来柳渊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太子妃,沈轩他很好,我会好好保护他的。” 沈泽的手停在门扉之上,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柳渊,要出发了。” 柳渊听到沈泽的声音,将那酒杯收了,才将门打开。沈泽此刻也已经装扮成了蛮族近侍的样子,平日里高束的发冠被放了下来,编成发辫,因为受限于身份,只能用动物的皮革等装饰,但丝毫不掩盖他的容貌气度,细细看起来不像个近侍,倒像个草原王子。 柳渊看了几眼,想了想,还是转身回房间给沈泽拿了一个面具。 沈泽不明所以,以为柳渊是给他自己拿的,便道:“这个公主不带面具。” “给你的。”说着,柳渊踮起脚,将面具往沈泽脸上试了一下。 柳渊的这个动作让沈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柳渊又极其的敏锐,立刻将人捉住了。 “别动。” 沈泽从面具双眸处的空隙中,看到了柳渊涂了口脂的的红唇。 柳渊平日里嘴唇的颜色就偏红,此刻添了颜色之后,更加显得唇红齿白。穆见微特地给他描了唇,上唇唇珠微微凸起,似是那刚刚成熟的樱桃,等着人采摘。 沈泽看了几眼,挪开了目光。 他没有忽略掉刚刚自己内心那一瞬间的冲动,他想用什么东西,擦掉对方唇上的口脂。 那天晚上在花楼床榻之上的那一个吻,再一次出现在沈泽脑海之中。 即便现在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也记得少年人纤细的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以及再往下那寻常人难以见到的光景。 如果当时情况不是那么危急,沈泽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 沈泽知道自己与其他喜欢女子的男人不一样,但是,这是他是第一次,对一个同性产生了类似欲的冲动。 大概是那个情况下,他们两个都过界了。 只要保持距离就可以了。 沈泽站在那里,微微往后退了一下。 柳渊察觉到沈泽的抗拒,他记得对方不喜人触碰的事情,如果不是要故意触怒他,柳渊并不会主动做什么。所以,他只是将那面具在对方脸上试了一下,并没有真的给对方戴上。 面具只遮住了沈泽的上半张脸,留下了对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柳渊拿出来的那个面具极为丑陋,但是也能从对方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那极为优秀的线条中,想象到男人应该有着不俗的面容。 柳渊看了眼自己的裙摆,气突然有点不顺。他将面具丢到沈泽怀里,道:“戴上它。” “他们会给我易容的。” “那个药水距离你上次使用还没过多久,这次你再用,小心烂脸哦。”柳渊笑着,似是有点期待。 沈泽默了一瞬,将面具戴到了脸上。 “你叫什么?”柳渊用蛮语问。 沈泽用蛮语答:“公主原本有个近臣,叫达诺。” 柳渊遗憾,不能行使给沈泽改名的特权了。 沈泽猜到柳渊心中所想,道:“如果你想换一个,也不是不可以,我是你的近臣,你做什么都有道理。” 柳渊一愣,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加尽责,他落在柳渊身后一步的地方,非常恪尽职守地维持着一个近侍的本分,就连对方的声音,也想办法处理过了。 柳渊定了定神,开口道:“不用,带我上车吧。” 虽然杀蚩加是沈泽的想法,但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对大齐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既然已经参与了,就要尽可能的替沈泽做好这件事。 马车之中,因为沈泽是近侍,所以理所当然可以和公主同一个马车。因为蛮族女子衣服喜欢束起袖口,不方便柳渊放袖箭,柳渊正在愁要怎么带利刃进去。 似乎看出柳渊心中所想,沈泽道:“利刃很难带进入,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不过,我有另外一件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用。” 沈泽说着,从一旁的盒子中拿出了一只手镯。 手镯古朴,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连花纹都不怎么亮眼,一看就不是女子喜欢的东西。但是那手镯却有些小,正常男子的手掌很难戴进去。 “这是?” 沈泽用手压住手镯花纹的一边,那里一个小巧的机关,随着沈泽的动作,柳渊看到原本严丝合缝的手镯中竟然藏着一根与头发差不多粗细的细线。 沈泽用一旁的动物皮试了一下,皮革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刀口。 柳渊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几年前我……在西境救了一个巧匠,他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给了我这个东西。我用不上,但是却一直带在身上,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可能忘了这个事情。”沈泽下意识地隐瞒了这手镯的真实来历。 柳渊忙道:“那这位巧匠现在在何处?” 沈泽沉默了一瞬,才道:“不知道……” “啊……”柳渊一脸的可惜,“简直是大齐的损失……” 沈泽道:“不过,这东西做的时候那人没考虑那么多,若是一旦戴上了,就很难取下来了,你确定要戴上吗?” 柳渊一脸惊讶:“你确定是要给我吗?” 沈泽带着面具,柳渊看不清楚他脸上表情,只见他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然后点头道:“嗯,这个东西要比我手腕小,我戴不上,放在我这里也是没有用,这次你出手帮助我刺杀蚩加,这个东西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谢礼。” 柳渊眨了眨眼睛,这样的谢礼,他没办法拒绝。 手镯确实有些小,柳渊用正常的方法没戴进去。沈泽看了一下,示意柳渊将手伸出来。 “这样戴。” 沈泽说着,将那手镯上某处一个卡口打开,然后再将手镯戴在柳渊的手腕上。柳渊看明白了,那是个一次性的卡口,再次关闭之后就会锁死,谁也无法打开。所以沈泽说这个手镯戴上了就很难取下来。 柳渊想了一下自己上一世离世前的手腕,和现在差不多大小,只要他保持这种健康的体型,想来这个手镯也害不死他。 这种藏在手腕上的杀招,实在是太吸引他这种喜欢近身攻击的人了。 咔哒一声,卡口锁死,那手镯已经戴在了柳渊的手上了。 少年人的皮肤偏白,湖蓝色的袖口处,一只极为朴素但又分外惹眼的镯子在少年人手腕最细处,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人出现捏住这手腕,连带着这镯子将人紧紧扣住。 沈泽将目光收了回来,掩饰住眸中的情绪,就在刚刚,他竟然生出了一种他就这样将这个少年锁住了的荒谬之感。 少年时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此刻已经静静地留在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六皇子再次想送给柳渊玉扳指时,会将当年那没有送出去的礼物留在身上。 只是看到对方这么喜欢,他觉得自己当初应该早一些拿出来的。 沈泽不知道怎么的,就开了口:“我当年从西境回来时,那时候想过把这个东西当做你的生辰礼物送给你。” 当年,他站在暗处,手里拿着自己亲手做的手镯,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柳渊,像一个天之骄子,连他的六皇弟送出去了都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刻出来的玉扳指,他那用银做的手镯,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所以他换成了别的。 柳渊一愣,他的生辰是正月初一,正好也是沈泽每年能够回京的日子,那时候整个京城都在那种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又是过年又是生辰,加上那时候他姐姐已经成了皇后,所以生日宴上来往的贵客很多。柳渊都有点记不清沈泽有没有在他的生日宴上出现,出现了又坐在哪里。他只知道,对方的礼物,年年都因为十分贵重而被他放在心上。 那时,柳渊总是在想,西境不是很穷吗,对方到底从哪里弄来的东西? 所以柳渊拿着东西烫手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折了差不多的粮草、棉衣等用品,想办法匿名送到了西境。 “那会你都送的什么?一整套上品狼毫,名家真迹,还有一整套翡翠笔墨纸砚……”柳渊一一数着。沈泽没想到对方会完全记得。 柳渊摇了摇手上的手镯:“如果这个是你打算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觉得这个是最合我心意了。” 马车外,蛮族的孩童唱着歌儿跑了过去—— “金锁儿新,银锁儿新,月儿桥上锁星星,生生世世不离心。” 沈泽一愣,突然看向柳渊。柳渊还在很开心地玩着自己新得的东西,像一个得了玩具的孩子一样,虽然穿着女子的装束,沈泽还是能从那装扮之中看到少年人原本的模样。 笑起来时,一双眼睛里仿佛藏了漫天的星辰。 沈泽觉得,自己被这些星辰捕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能工巧匠·泽 太子是沈泽亲哥,沈轩是太子的孩子。所以沈轩是沈泽的亲侄。 太子妃之事对应第一章 ,小皇帝不明白为什么柳渊一直会保护沈泽的侄子,原因在这里。 第33章 马车进入绿洲之后, 刚刚走一小段路,就被人拦了下来。按照穆见微那边得到的消息,尤悦公主的营帐离蚩加比较近, 而现在才刚刚进入绿洲,这不是他们要落脚的位置。 外面,蛮族人的声音传了进来:“是尤悦公主的车驾吗?我们王说了, 前面的营帐都已经住满, 还请尤悦公主随我们往这边来。” 住满?柳渊同沈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但是谁也没有做声。 马车被蛮族人带到一边,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车子再次停了下来。 领路的那个蛮族人朝马车里的人道:“公主,这是您这段时间休息的地方,如果有需要, 可以吩咐其他人。” 柳渊隔着车帘开口道:“这不是一开始安排的位置。” 那蛮族人道:“公主稍安,具体是我们王安排,还请公主遵从。” 会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使臣送来然后给人做妾,这不是一个强大的部落能做出来的事情。想来蚩加可能根本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很可能蚩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公主这两天要到绿洲。这个营帐的安排,到底是蚩加故意给的冷脸, 还是有心人出手, 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柳渊想了想,从马车上下来。 那蛮人特地看了柳渊一眼后, 才行礼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穆见微才偷偷进来。 “你们怎么换到这里来了?害我好找, 要不是崔将军去寻我,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柳渊摇头道:“我们也是临时才知道的, 原本安排给这个尤悦公主的营帐没有了吗?” “确实,”穆见微喝了口水:“按照我之前得到的消息,尤悦的住所已经被安排好了,所以我在这之前都一直等在那里。结果今天,原本是你们应该来的时候,那营帐却住了别的人。” “怎么回事?”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打探到,今年原本蚩加给尤悦那个部落加了两成的进贡,结果带着贡品来的第一波人在死亡走廊消失了,尤悦的部落想凑出第二批进贡,却凑不出来了。蚩加这边也不肯减少,所以尤悦的父亲就把尤悦公主送了过来。” “一开始我听说都已经谈好了,但现在看来,又变卦了。” “为什么?”柳渊问。 “因为,去见过尤悦的人回来告诉蚩加,尤悦不好看。而且按照那人的说法,这个尤悦,在部落里名声不好,没有婚约但是传闻很多,再加上脾气非常不好,动辄打骂甚至杀人,所以蚩加觉得自己亏了。” “哈?” 柳渊有些无话可说,他没想到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柳渊踱了几步,忽然向沈泽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得需要你帮忙。” 看着突然靠近的少年,沈泽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道:“怎么说?” 柳渊没有发现沈泽的小动作:“我想请那个使臣来小聚一下,但是你得做这个东。本来这件事由‘尤悦’这个公主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但是我蛮语不太好,说多了容易露馅,所以……” 沈泽点头道:“没问题。” 尤悦带来的箱笼之中还有一些珠宝,柳渊从里面选了一个价值不菲的东珠,找人送到了那使臣所在的营帐中,当晚,柳渊这边就有了来客。 那使臣进来后见到带着面纱的柳渊,乍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对,沈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等到对方犹豫了几次之后,才开口道:“右使大人。” “你们……” “我是公主的近侍,我叫达诺,大人之前可能没有见过我。” 右使点了点头,一旁,柳渊替右使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准备敬给那使臣,被沈泽不动声色地拿了过来。 柳渊一愣,轻轻偏头,面纱上的珠玉晃动,烛火下的人比平常要更添几分颜色。沈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柳渊没有和沈泽对上视线,也就没办法去做原本设定好的事情。 按照他们之前的安排,这时候柳渊应该给这个使臣敬一杯酒,让对方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虽然心中疑惑,但柳渊依旧相信沈泽,一切让对方自行发挥。柳渊很快选定了自己的角色,当一个恰到好处的花瓶。 看到柳渊过分乖巧的样子,沈泽心中稍安。刚刚他就是不想让柳渊给这个使臣敬酒,他主动破坏了剧本,但对方还能接着往下演,并没有发现异常。沈泽端着那葡萄酒杯朝那使臣道:“大人应该进门就已经发现了吧,尤悦公主,她没有来。” 使臣一听,拍案而起:“你们好大的胆子!” “尤悦公主在部落里无法无天惯了,对您也没有多加敬重,我们王怕送她过来没办法伺候好蚩加大人,所以便从同族中选了个品貌上佳的,希望蚩加大人能够满意。” 柳渊很适时地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自己的脸。 使臣看到柳渊的面容之后,狠狠地吃了一惊。 “这……这……” “这应该是我们部落最美丽的公主了。” “她也是公主?” “您说她是,她就是。” 沈泽说着,从一旁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装了满满一盒珠宝。 “蚩加大人对我们公主可能有些误会,还希望大人能多多为我们美颜几句。” 使臣看到那珠宝眼睛都直了,他没想到这一趟出来还有意外的收获。只是换一个女子送过来而已,为了借枕边风多为自己的部落争取利益,不少的部落都是将其他女子认作自己的义女送了过来,所以这样的操作也不稀奇。 使臣点了点头,朝柳渊道:“你叫什么?” 沈泽替柳渊回答道:“她还是叫尤悦。” 使臣无所谓这个名字叫什么,他点头道:“你放心,明天,蚩加大人就肯定会见你。以你的容貌,定然能成为蚩加大人身边最美丽的后妃,以后,还希望娘娘多替我美言几句。” 柳渊没太听懂,沈泽脸色却有些不高兴,只是那面具挡着,没有人看得出来。 等人走了之后,柳渊问沈泽:“刚刚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不重要。” “嗯?” “话不太好,不要听。” “哦。”柳渊心里暗想,难怪沈泽周身气场都不对了。 此刻夜已经深了,蛮族那些人看“尤悦公主”并不受宠,怠慢之心也见长,此刻并没有什么人来服侍公主就寝,柳渊很自然地开口道:“我要沐浴。温的。”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水源较远,想弄来一桶沐浴的水并不容易。 沈泽看了柳渊一瞬,柳渊摊手道:“总不能,让我这个公主自食其力吧……” 沈泽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出了营帐。 柳渊清了清嗓子,阿鹤闻声而入。 “武器的事情查得如何了?”柳渊道。 “回公子的话,那日探查之后,蚩加这边因为三殿下劫狱之事加强了防卫,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从林家流出的那批武器藏匿之地。” 柳渊点了点头:“那你们注意隐蔽,不要轻举妄动,虽然说我们可以在百宝会那天动手,但是这事情越早处理越好,我担心夜长梦多。你从今天开始就暂时不用跟着我了,你去安排其他的暗卫继续找武器,然后也做好在百宝会上动手的准备。” 阿鹤一惊,急道:“公子?!” “此事非常重要,但是我现在人陷在这里,诸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得麻烦你了。” 阿鹤无法,只得道:“是,公子你要小心。” “放心,三皇子那个人我清楚,这件事上,他会护住我的。” 柳渊说完,抬了抬手,朝阿鹤道:“去吧。” 等阿鹤离开后,柳渊看了眼左手上的手镯,心道,会护住他吗? 谁知道呢。 柳渊伸手,准备解下自己的衣裙,刚几个动作,就发现事情似乎有些麻烦—— 这衣服,他解不开。 穆见微早就已经回去了,这回再叫她过来一去一来时间要很久,而且,他也不能确定能直接找到穆见微。 就在柳渊努力地和身上的衣服作斗争的时候,出去弄清水的沈泽回来了。 介于这件衣服的复杂程度,柳渊想了想,还是对沈泽道:“三殿下,能麻烦你找一下我大嫂吗?” “怎么?” 柳渊哭丧个脸道:“这衣服……我弄不开……” 沈泽一窒。 柳渊觉得这件事非常丢脸,按照他在京城不学无术寻花问柳的名头,像这样的事情应该根本就难不倒他,只是,他真的只是见得多,但是没有亲自动手实践过…… “穆姑娘她说她今夜要出绿洲一趟,刚刚特地派人传了话来。” 柳渊:“……” 无奈,柳渊只得再次对着铜镜自己琢磨。 蛮族公主的服饰和中原很不相同,但是当时穆见微给他穿戴的时候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有多复杂,只是现在他自己处理,完全不知道衣服上那个绳子怎么解开。 就像明明人家系的是个活扣,结果被他越弄越死。 柳渊想了想,干脆扯开算了。 他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还快,就在做决定的一瞬,那缠了他许久的结被他暴力扯开,湖蓝色的衣裙落地,露出少年人线条薄削而又漂亮的上半身。 打算上前帮忙的沈泽正好毫无遮挡地看到这一幕,他的瞳孔狠狠一缩。 但不是因为这类似于活色生香的画面,而是在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其中有一个伤痕就在心脏旁边,若是再偏一点,就能要了这少年人的性命。 “你身上的伤……” 柳渊才意识到营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拢了一下头发,无所谓道:“习武之人,多少带点伤的。” 沈泽转身出了营帐。 柳渊有些不明所以。 营帐外,沈泽回忆起他在西境时得到的关于柳渊的信息,许许多多都是关于柳家二公子如何的不学无术,欺男霸女。 只有一个意外获得的信息里,他知道柳渊带人剿灭了藏匿在京城的蛮族据点。 之后,再想查有关柳渊的事情,除了那些没有意义的,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这些年又做了什么,沈泽一概不知。 对方把自己隐藏在纨绔的那张皮囊之下,若不是上一世曾以死相拼,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能力,又有多少手段。 而这些能力和手段的获得,又受了多少辛苦。 小可怜。 沈泽轻轻笑了一下,笑中却不见喜悦。 等里面水声停了,沈泽才走了进去。而柳渊已经换了一身睡衣,坐在铜镜前,对自己头上的头发又开始犯愁。 他这回,总不能把自己的头发一扯了之了吧。 就在他犯愁的时候,沈泽朝他走了过来。 “我在西境见过这种盘发的手法,我替你拆。” 柳渊求之不得。 穆见微给他束的这个头发不算复杂,只不过缠了许多珠玉在头发上。沈泽解的时候确实有些费功夫。 沈泽的手很轻,柳渊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柳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和沈泽,上一世的死对头,这一世居然会有这样平静相处的机会。 这时候的沈泽还是那样的忠君爱国,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那条叛出齐国自立为帝的道路? 柳渊第一次开始郑重的考虑,借他之手,改变其他人命运的可能性。 第二天,蚩加的人就过来了,他们给柳渊换了个住处,虽然依旧没有见到蚩加,但营帐的位置距离蚩加那个王帐近了很多。 并且,蚩加的人告诉柳渊,让他稍微准备一下,晚上参加贵族们的晚宴。 穆见微也偷偷溜过来了,在得知柳渊把那件湖蓝色的衣裙撕破之后,很是心痛:“那可是上好的面料,蛮族最新的款式,我都打算你这任务结束之后把那衣服改一改再卖出去的。” 柳渊一脸震惊:“把我穿过的衣服卖给别人?” “额……”穆见微被柳渊盯着,有点不好意思。 柳渊一脸痛心疾首:“嫂子,没钱你就跟我说,柳家还是养得起你的。” 穆见微知道柳渊不是在意这件事,便笑了起来:“臭小子。” “不过,那种复杂的款式还是算了,脱下来太麻烦了。蛮族的公主都这样穿吗?” 穆见微笑道:“那不行,你是公主,这个衣服不穿那会贬低你的身份。你想,公主身边一般好几个女仆,就跟我们大齐的贵女一般,这种事情都不用她动手,那不就是怎么好看怎么来吗?” 柳渊无可奈何伸手道:“行吧。” 穆见微似乎有一种很强烈的兴趣,那就是把柳渊扮得异常漂亮的兴趣。她完全知道柳渊那张脸最适合什么,她这次在柳渊唇上点了个红色的小痣,正好是嘴唇微微张开时能看到的地方。 “不行。”柳渊严词拒绝,让自己微微张嘴点个痣是什么意思,这有必要吗。 “阿渊,”穆见微央求道:“真的,这个你点上肯定特别好看。” 柳渊无奈道:“大嫂,我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我想啊!”穆见微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求你了好不好,阿渊?你就当是满足我小小的心愿,可以吗?我真的特别想给你点一个,你这个妆面我想了一晚上了。” 柳渊被堵得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最不擅长拒绝自己身边的人了。 穆见微看柳渊差不多松了口,再加了把劲:“阿渊你放心,这是一种特殊的染料,不用清洗过几天自己就会消失的。” 看到穆见微殷切的眼神,柳渊心道,就依着她一次罢了,于是投降道:“好吧……” 穆见微笑容满面地去准备东西。 其实有点像刺字,但是没有那么吓人,只是点上去的时候有点刺痛,柳渊微微蹙了眉。 点完之后,柳渊嘴唇有点肿,拿着包了药的帕子冷敷。 穆见微特别满意自己今天的成果,不过她不能在这里久留,替柳渊化好妆之后又离开了。等沈泽进来的时候,嘴唇没有一开始那么肿了。 柳渊带了面纱,没打算给沈泽看到,毕竟那个痣的位置自己这个男人在镜中看了也觉得有几分羞耻。他只是想让穆见微高兴,但不想让沈泽误会他对于红妆这件事由什么特殊的爱好。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他觉得今天的装扮相较于昨天,更加好看了。 这样的柳渊在宴席上很容易就吸引了蚩加全部的视线,蚩加很满意送来的这个公主,只不过他此刻怀中正抱了一个,这个他还新鲜着,所以没有直接让那个“尤悦”公主过来陪侍。只是朝柳渊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轻佻的语气让柳渊很不喜欢,但是他想着也只用忍着一段时间,便离了席,走到蚩加的面前,朝蚩加盈盈下拜。 等人走近了,才发觉这美人美得极具攻击力。蚩加眼睛都直了,就连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子都觉得眼前这个公主的美貌无人能及。蚩加盯着柳渊,迫不及待道:“快,摘下面纱,让本王悄悄。” 柳渊忍着不悦,摘下面纱,又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唇上的小痣,便嘴上抿了个笑,结果不小心碰到唇上的伤口,下意识蹙了眉。 蚩加看到的,就是一副恍若西子捧心的画面了。他没注意到柳渊嘴唇上的问题,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柳渊,但是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从某个方向传来的浓烈的杀意。 他下意识地抬头环顾了一圈,好像刚刚的一切又是他的错觉。 然后,他的目光又被眼前的美人吸引了,只不过,他看美人盛装打扮,耳朵上却没有戴什么东西,以为对方是故意的,便笑道:“来,把前些天进贡的那对紫金盘纹耳坠拿来,送给尤悦公主。” 耳坠拿来之后,蚩加见尤悦没有戴上,以为是不喜欢,心里有点不舒服,想来只是小脾气,便笑道:“这个坠子配你,今晚就是百宝会,本王希望公主好好打扮打扮。” 柳渊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百宝会就在今天。 沈泽上前替柳渊接了那盛着耳坠的漆盘,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泽这才发现柳渊的嘴唇有点肿,但是对方抿得很紧,乍一看其实看不出来。柳渊也没让自己这个样子在沈泽面前保持太久,他回到座位上之前,就已经将面纱戴上了。 他和沈泽都没有料到,百宝会就在今天晚上。 按照之前穆见微得到的消息,百宝会过后,蚩加就要离开,无论是找武器,还是杀了蚩加,都得在今天晚上处理了。 宴会结束之后,柳渊被蚩加请到了距离王帐更近的营帐之中。 现在,穆见微、阿鹤、崔钺他们全部都被拦在外面,只有沈泽以近侍的身份跟在柳渊身边。 蚩加给的耳坠被柳渊放在一旁,他皱着眉头,心里盘算着,因为他没有耳洞,所以当时穆见微只是给他贴了个花钿在耳朵上,挡住了没有耳洞这个事情。现在蚩加明白的开口,柳渊不想因为这件事被对方撞破身份。 看出柳渊的纠结,沈泽道:“不必戴了,我当初找穆姑娘只是让她帮忙让我混进来,现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多余的不用你操心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吧。今天晚上,你不出现都可以,百宝会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情,你大可以说你病了。” “但是,”柳渊摇头道:“以现在他对这个‘尤悦’公主的兴趣,今天晚上,我肯定能近他身。” “刺杀最重要的是快准狠,你安排在蚩加身边的棋子应该都已经被拔的差不多了,不然你也不会去找我大嫂。” 沈泽还要说什么,柳渊已经将一根银针递到了他的手上。 少年人侧着头,将左边的耳朵露出来道:“这件事即便是你不参与,我走到了这一步,让我退缩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要确保他今天晚上一定会死在这里,所以这个百宝会我必须参加。” “打个耳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殿下,你帮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舍不得的,我也舍不得~ 明天快乐爆更一万二,晚上7点和晚上10点,不见不散。 第34章 沈泽想制止柳渊, 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身份可以用来制止他。柳渊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会很疼的。” 柳渊笑了一下:“那殿下记得轻点儿。” 一副不怕疼的模样,但沈泽记得,幼时的柳渊金尊玉贵, 手上磕了点皮都会委屈得钻到兄长的怀里。 沈泽拿着银针,将柳渊耳边的头发轻轻用手梳到一旁,他能看出来, 柳渊有点儿紧张, 他在害怕。 柳渊轻轻蹙着眉头,下意识攥紧手,平常习武打斗受的伤都是意外,但是这种主动找人扎自己两下却还是头一次。 柳渊不自觉地就有点烦躁,心想沈泽到底还在磨蹭什么。 沈泽的手沾了酒揉搓着柳渊的耳垂,柳渊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他在干什么! 但还没等柳渊做什么反应,银针刺破皮肉的声音, 清晰地传到了柳渊的耳中。 嘶…… 柳渊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少年人耳朵泛着一层分红,眼里含泪,带着薄怒瞪着人,但是又不是真的责怪, 乖乖巧巧又软软糯糯,沈泽不自觉地搓了搓还留在手指上的少年人的余温。 柳渊没想到自己能当着沈泽的面哭出来, 那一瞬间羞愤和疼痛把他给弄蒙了, 半晌没有动作。 沈泽把目光挪到一边,他发现他看不得柳渊这个样子。 “还有一边, 弄吗?” 柳渊道:“我都受了这个罪了难道不弄完吗?你弄吧……” 沈泽下意识道:“还哭吗?” 柳渊立刻瞪沈泽。 沈泽一愣,笑了笑, 道:“逗你的。” “谁都怕疼的。”柳渊给自己找补。 “嗯, ”沈泽十分上道:“我也怕。” “对, ”柳渊认同地点头道:“如果是你,你也会哭的。” “嗯,对。” 已经在沈泽面前崩了盘,柳渊这回也不伪装了,攥着袖子十分紧张,沈泽心里叹了口气,道:“我有个法子,绝对不疼。” “什么?” 柳渊话音未落,那银针刺破皮肉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样的痛清晰地传来,耳畔只听得沈泽道: “骗你的。” “受伤,总是痛的。” “所以,不要受伤。” 夜很快来了,柳渊带着蚩加送的耳坠,以尤悦公主的身份,进入了百宝会。 耳坠特别重,柳渊的耳洞是刚刚打的,这时候就带上这个东西,坠着生疼。柳渊以为打了耳洞就结束了,没想到折磨才刚刚开始。 沈泽在后面看着,嘴唇紧抿,眉头轻皱。 此时,百宝会已经开始,一些小部落的人在向蚩加展示自己部落的东西。蚩加看到柳渊进来,看了一眼柳渊耳朵上的耳坠,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他自己下首的一个座位,示意柳渊入座。 柳渊微微颔首行礼,此刻,场中微微安静了一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柳渊吸引了过来。 有胆子大的朝蚩加问道:“还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女子,是王的哪位后妃?” “尤悦公主。”蚩加笑道。 “尤悦公主?不是说……”周围人窃窃私语,看向柳渊的神色多了些打量,柳渊没有理会,径直落了座。 “她好像,不是尤悦公主……”这话声音较大,柳渊听到了,他相信蚩加也听到了。 柳渊只是轻轻蹙着眉。昨夜送的那些东珠起了作用,那使臣立刻上前,在蚩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蚩加笑道:“无妨,总归是阿布拉的心意。” 阿布拉是那个真尤悦的父亲。 瞧见蚩加对这个尤悦十分包容,不少部落的人都有些眼红。如果自己部落也有这样的美女,想来一定能从蚩加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柳渊面纱遮面,知道这些人心里所想,只不过这些人所想今夜定要全部落空。 百宝会继续,随着时间的推进,气氛越来越热烈。漂亮的舞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台子上跳舞,蚩加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柳渊的身上。柳渊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轻轻抚上了手腕上的手镯。 台上换了一个展品,柳渊看了眼东西便移开了目光,只是一件女子的衣服而已。 上面,那个蛮人已经开始介绍了。 “这是大齐的清婉公主嫁到我们大漠时的嫁衣。” 柳渊倏然抬头。 “清婉!清婉那个臭婆娘……” 柳渊脸色都变了,清婉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沈泽他们的亲姑妈,清婉据说已经在十年前在蛮族自杀了,死前杀了那时候蛮族的部落首领然后放火自焚,她的嫁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家都知道当年清婉这个娘们对我们做了什么,大齐以为清婉死了,其实清婉还活着,我们特地留着她一条贱命,等我们王师向大齐出兵的时候,就用她的血祭旗!” 柳渊立刻去看沈泽,沈泽眼中也是同样的震惊与愤怒。 “要去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渊低声道。“你出去找崔钺,让他们去找清婉长公主,长公主对大齐有恩,如果长公主真的活着,我们不能放弃她。” 柳渊又道:“我这里我会小心。” 沈泽深深看了柳渊一眼,点了点头:“我一会就回。” “好。” 沈泽转身离开,这边的动静立刻就被蚩加察觉,蚩加派人来询问,柳渊笑道:“是我的帕子掉在了营帐,我让我的近侍替我拿回来。” “原来如此。”蚩加听了那人传回来的话,朝柳渊笑了笑,不知为何,那笑容让柳渊觉得有一种不好的意味。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沈泽没有回来。 柳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刚刚起身站起来,蚩加的人就围了过来。 “尤悦公主,等会好戏就要开场,公主要离席吗?” 柳渊的心沉到谷底。 出事了。 他强撑着笑了笑,没有说话,又坐了下来。 柳渊的目光再次向蚩加身边打量,这一次他发现,那个曾经收了他们东珠的使臣,已经不见了踪影。 蚩加还在大笑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在他的后面,似乎站了一个人,但是那人全身黑衣,柳渊看不清楚。 柳渊偏头,朝旁边一个守着他的蛮族人道:“我想去洗手,可以吗?” 他要想办法先逃。 这个百宝会上,崔钺和阿鹤他们都没法混进来,这里只有他自己,外加一个不知所踪的沈泽。 蚩加听了侍者的传信,笑了笑。 柳渊用余光看到蚩加后面那个黑影动了一下,似乎在跟蚩加说话。 蚩加摆了摆手,显然没有采纳那个人的话。 “他会成为我笼子里的金丝雀的。”蚩加看着柳渊,眼中的贪婪没有减少。 这句话,柳渊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看着蚩加的唇形,读了出来他的意思。 而且,蛮语中,男人和女人的是用不同的词汇指代,刚刚,蚩加用的是指代男人的那个词语。 他的身份,暴露了。 什么时候暴露的?柳渊觉得至少在沈泽离开之前,并没有任何问题。 柳渊将所有的事情重新回顾了一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突然出现的清婉公主的嫁衣上。 那件嫁衣确实是今天百宝会上会出现的东西,但是,之前的礼单上,并没有注明是清婉公主的嫁衣。 “尤悦公主,”蚩加朝着柳渊笑道:“看你一直都在看那件嫁衣,不如本王就送给你吧,你肤色白,这血一般的大红色衬你。” 嫁衣很快被人送来,柳渊却看向蚩加身后,那个黑衣男子隐匿在夜色之中,似乎也在看他。 “公主不看看那件嫁衣吗?” 柳渊这才将目光落在嫁衣上,在嫁衣之上,放着一张沾了血的面具,是柳渊送给沈泽的那一个。 柳渊抿了抿唇,伸手,将面具拿在手上。 蚩加看到柳渊的动作,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要多谢我的军师,如果不是他特地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能得到这么美丽的一个宝物。” 蚩加身后,那黑衣男子再次道:“你要杀了他。”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现在都是我的阶下囚了,他这么美,我至少要尝一尝这销/魂滋味之后,再下手。” 蚩加的声音传到柳渊耳朵里,他没在意蚩加对他的觊觎,他在乎的是那个军师的身份。 “你看,”蚩加笑道:“我让他过来服侍我。” 柳渊突然暴起,将手上的面具朝最近的一个侍卫脸上一扔,然后立刻抢来他腰上的弯刀,一个漂亮的回旋,几个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脖子上的鲜血就已经喷了出来。 柳渊毫不恋战,转身就撤,但他发现他自己的似乎身体软了一下。 常年习武的人对自己身体每一个变化都异常清楚,柳渊马上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中毒了。 他之前都没有注意是因为他没有运功,刚刚他突然发难,那藏在身体里的毒也开始运作。 沈泽就是这样出事的吗? 柳渊倒下去的时候,心里冒出的是这个念头。 蚩加看着倒在地上的美人,朝一旁的黑衣男子道:“你看,我说不会有事吧。” 说完,蚩加朝着还在场的其他部落的首领道:“诸位,这位便是我得来的军师,今日之事也是他告诉我,不然今夜要酿成大祸。绿洲潜入了大齐的人,这百宝会今夜不办了,现在请各位回到自己的营帐,召集自己部下众人,查清楚里面是否有什么大齐的爪牙。” 黑衣人开口道:“今夜可以向大齐出兵。” 蚩加朝黑衣人笑道:“沈泽已经在我手上,我今夜还是明日出兵又有什么区别。” 黑衣人看了已经被人扶起的柳渊一眼,对方的面纱已经被摘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嘴唇上多了一个小痣,那颗痣比嘴唇颜色还要鲜艳,越发显得那张脸妖冶夺目。 蚩加贪婪道:“这样的美人,我今夜怎么可能放过。” 黑衣人收回了目光,道:“那还请王先杀了沈泽。” 蚩加点头道:“那是自然。” 柳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他躺在一张软塌上,身上的衣服还保持他晕倒时候的样子。 他晕倒多久了,这其间发生了什么? 柳渊刚刚一动,发现手上和脚上都被锁上了镣铐。 镣铐装饰精美,上面还有绚丽的珠宝,柳渊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镣铐是用来干什么的,一阵恶心。 门外来来往往都是巡逻的脚步声,看来这里巡防十分严密。 忽然,似有脚步声往这里过来,柳渊立刻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把自己装扮得像个礼物一样,自己送上门来。” “你应该已经醒了,毕竟那样剂量的药物,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你当年可是熬过了剂量更多的药物。” 柳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正是蚩加。 但,眼前这个蚩加与之前在百宝会上看到的又有些不同,他的脸上全是火烧过一般的痕迹,加上新的伤痕,很是可怖。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脸是怎么回事?”蚩加笑道:“你放的那把火烧的。” 柳渊瞳孔微缩,他记得,他在那一次围剿之中,点的那把火,烧的是蛮族人的尸体。 “好威风啊,少年将军,玉面阎罗。那时候我在火里,艰难的爬出来,看到你站在那屋脊上,月亮在你背后,风吹得你衣带飞舞,我当时就想,只要我能从那里活着出去,我总有一天要打到大齐,把你活捉,然后在千万齐军面前狠狠地干你。” “滚。” 柳渊浑身上下都觉得恶心。 蚩加走上前来,想捏住柳渊的下巴,被柳渊皱着眉甩开了。 蚩加脸上怒意一闪而过,但是又立刻笑道:“真好看。” 柳渊看了蚩加的脸一眼,然后嫌恶般地偏开头:“真恶心。”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柳渊的脸上,柳渊被那力道甩得往旁边一偏,然后摔在了床上。 鲜血从柳渊柳渊的唇角溢出,更加显得那张脸美得动人心魄。 蚩加想上前,柳渊冷冷道:“沈泽呢?” “你也叫他沈泽?”蚩加觉得有些有趣:“你们大齐的人,不都叫他三殿下吗?” 柳渊用手擦了唇边的鲜血,笑道:“那是他们,不是我。” “怎么?”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 蚩加冷笑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还管他?” 柳渊笑了起来,故意道:“毕竟,他是我姘头啊,我不管他谁管?” 蚩加一下子就发起怒来:“你跟他有上过床?” 现在柳渊听到这个词就恶心,但脸上笑得越发的诱人:“是啊,不然我为什么好好的柳家二公子不当,跑到这里来。只不过他说会好好保护我的,我没想到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我喜欢他那样的,如果你顶着这样脸要我,我要不了你的命,我把我自己这条命了结在这里,我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蚩加恶狠狠地盯着柳渊,似乎在考虑对方这威胁的话语中的真实性。 “你不会自杀的。”蚩加道。 “那你可以试试。”柳渊笑道。 蚩加来回走了好几步,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手掐住柳渊的下巴,怒道:“你故意的,你在等救兵!” 柳渊被蚩加掐得呼吸困难,他以为对方会因为仇恨和美色暂时放下警惕,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柳渊艰难道:“我还有……什么……救兵,你不是都……知道吗?” 蚩加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被他掩饰了起来。 柳渊却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神中那点变化,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笑道:“你给我和沈泽都下了药,结果你没杀掉他。” “真没用。” 蚩加一惊,下意识要收手,柳渊立刻将那手捉住,大力一推,将对方推到那床榻之上。 蚩加立刻要去摸自己的弯刀,但柳渊怎么可能让他如意。蚩加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自己的刀,但是挥刀之后,却没有伤害到柳渊分毫。 他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发现自己的手掌不见了踪影。 蚩加大叫了起来,柳渊将手镯上的细丝拉长,在蚩加挣扎的那一瞬间圈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拉,鲜血如注。 蚩加没了声音。 外面,听到营帐里动静的士兵朝营帐询问道:“王!什么事情!” 柳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伸手去拿蚩加的弯刀。 那人听到营帐里没有声音,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想进来查看。但是又怕打扰了蚩加的好事,在门口有一瞬间的踌躇。 就在下一刻,营帐之中,有人开口道:“无事,你继续去巡逻吧。” 侍卫放了心,脚步声往别处去了。 柳渊朝着声音的来处,微微睁大了眼睛,轻声道:“沈泽?” “嗯。”沈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带着伤。 柳渊惊讶道:“你受伤了?严重吗?” 沈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柳渊这才发现,对方伤左胸,鲜血已经染红了衣服。 沈泽上前,将蚩加的尸体踢到一旁,查看柳渊手脚上的镣铐。 “怎么样?能解吗?” “能,但是有点复杂。” 说完,沈泽便动手给柳渊解手上的镣铐,柳渊仔细看了沈泽一眼,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便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我看到了你那个面具,上面都是血。” 沈泽默了一瞬,才道:“我一出去就发现不对,刚一运功那个毒就发作了。然后我有个下属带了我的面具,替我冲了出去。” 后面的事情沈泽不讲柳渊差不多能猜到,蚩加一开始以为捉的是沈泽,带着面具来柳渊这里,后来发现人捉错了,想来那个替沈泽的人,已经没了性命。 只是柳渊没想到,沈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找他。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太安静了,”沈泽开口道:“等会别人会怀疑的。” “嗯?”柳渊一时间没有明白。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 “怎么?你把我手解开后我可以解一只脚上的镣铐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沈泽突然将手上的东西松了,一手压住柳渊的肩膀,朝柳渊俯身。 柳渊下意识惊呼了一下。 沈泽道:“就是这个声音。” 柳渊这回明白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撇开眼睛,道:“我不会。” 但是,营帐里真的太安静了,只听得到外面巡逻人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喘,从柳渊喉间发了出来。 沈泽手顿了一瞬。 柳渊觉得羞耻极了,他两辈子真的没有尝试过,却让他模仿这种东西。他将手遮在自己眼睛上,想躲避这种羞耻,但是感觉自己发出的声音却更加清晰。 更何况,这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他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感受这种羞耻。 他伸手,拉住了沈泽,手一挥,将软塌旁的灯罩打到了一旁。 烛火摇曳,那一瞬间,在营帐上清晰地印上了两个人的影子。 “这种事情不能我一个人来。” 说完,柳渊低头,吻在了沈泽的唇边。 外面,来往巡逻的人感觉到营帐里有动静差异地看了一眼,看到营帐上的影子之后,立刻将头偏到一旁。 而营帐里,柳渊发现拉沈泽下水之后这件事变得更加让他头皮发麻。 他跪坐在沈泽身上,两人靠得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沈泽的眼瞳之中。 两人在那一瞬间都没有动,然后,柳渊听到,沈泽轻轻道了一句:“得罪了。” 然后,他被对方压在了床榻之上。 “让他们听一下活/春/宫吧。” 说完,沈泽伸手,在柳渊耳边轻轻碰了一下,将他耳朵上的耳坠取了下来。 那耳朵上的伤口本来都要结痂了,这会儿被沈泽一弄,比打耳洞时还要痛的痛感传到了柳渊的神经,柳渊下意识准备忍住,沈泽却道:“不要忍着,出声。” 是用的蛮语,还带了点强迫的意味。 柳渊哼了出来。 “轻点……” 有了个开头,柳渊后面跟得十分顺畅,他带着哭腔,像是受不住的哀求。 沈泽挥手,熄灭了那个被柳渊打掉灯罩的烛火。 他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那一瞬间变化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二公子你就浪吧,总有一天你要把自己浪没。 晚上10点还有一更。 第35章 黑暗之中, 柳渊只能看到沈泽模糊的影像,对方的动作像他的人一样礼貌而克制。但是对方的存在感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减少分毫,温热的气息浮在耳边, 一呼一吸都仿佛放大了数倍,他感觉沈泽的手似乎还留在他耳畔,柳渊不安地动了动。 “别动, 我给你上药。” 沈泽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哄意味。 “哦……” 少年人又乖了下来。 沈泽在内心轻轻叹口气,这时候怎么这么听话。其实在蚩加进来之前,他就已经潜入了这个营帐之中,之后蚩加和柳渊的对话,他也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说胡话的本事,是张口就来。 “痛吗?”沈泽问。 柳渊感觉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轻轻刮了一下, 不似亲昵,但所过之处却带给人一阵阵的战栗。柳渊下意识攥紧了手边的被角,尽量平静地摇头道:“还好。” 但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酥软。 沈泽目光落在少年人的脸颊上:“为什么要激怒蚩加?” “啊?”柳渊脑子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泽指代的是什么, 立刻问:“你什么时候在这个营帐中的?” “蚩加来之前,我就准备带你走了。只是他突然出现, 打乱了我的计划。” 柳渊眨着眼睛, 有点发愣。 “所以……” “所以?”沈泽反问。 柳渊心道,所以对方听到了自己激怒蚩加时候的口不择言?! 柳渊下意识躲了躲, 沈泽是个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后来称帝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身边有什么人陪着, 传言他不能人道, 上一世的柳渊也在这上面煽了一把风, 但是他了解沈泽,对方是个极为高傲的人,放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十分挑食说不定还有点洁癖,这样的人若是看到了自己不喜欢的菜色,那是会不高兴的。 柳渊觉得沈泽应该不高兴了。 “我只是权宜之计。”柳渊想替自己开脱一下。 “嗯。”沈泽的声音不辨喜怒。 柳渊以为对方还没接受他的歉意,忙道:“我当时只是随便说的,如果我知道他认识其他的人,我也可以说其他人的名字……”就不一定要用你的了。 柳渊话没说完,沈泽把手上那点药膏抹在了柳渊受伤的唇角,把柳渊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都封了回去。 “我知道。” 夜色太黑,柳渊看不清沈泽的表情,但听语气他好像没有生气,柳渊心放下一半。对付高傲的洁癖他还是有点办法的,毕竟他也是这样的人。 沈泽看着柳渊,指尖还留在少年人的唇边,但是他知道,这是临界点了。 对方已经帮他画好了界限,他没办法再过界了。 还有一点药膏,沈泽交到柳渊手上道:“哪里痛的话抹一点。” 说完,沈泽起身,替柳渊解脚上的镣铐。 柳渊抓着那药膏,开口道:“你身上的伤要包扎吗?” “我处理过了,你放心。” “好。”柳渊点了点头,将药膏收在怀里,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好快。 他知道他刚刚头脑发热的时候干了什么,那个吻……好在沈泽没有太追究,不然他都不知道如何收场。 脚上的镣铐解开很快,柳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脚腕,岔开话题道:“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一路潜行进来,可知道要怎么出去?” “走出去。” “嗯?”柳渊想了想,笑了起来,道:“英雄所见略同。” 一盏茶的功夫后,柳渊穿着刚换的蛮族守卫的衣服,将灯油泼在了床褥之上。他看着蚩加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道:“上次那把火没有送你上路,没关系,这次我再补一把。” 说完,柳渊将灯油点燃,火光一下子就起来了。 紧接着,柳渊走到营帐的门口,用蛮语大声道:“不好了!走水了!” 营帐外的守卫都被惊动了,柳渊和沈泽装作是要去找水救火一般,当着那些蛮族守卫的面,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一个营帐烧起来可能并不能让这些蛮族守卫手忙脚乱,但是,当数十个不同位置的营帐都烧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乱了。 柳渊看着自己刚点着的粮草一眼,因为远处的燃烧产生的热浪撩动了柳渊没有完全束起的长发,他将火把丢在粮草之中,轻轻笑了一下。 沈泽站在不远处,突然明白了当时蚩加看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火焰像是地狱里盛开的红莲,少年人面如冠玉,唇边含笑,眼神却冷得让人心惊。 玉面阎罗。 沈泽轻轻笑了起来,觉得蛮族人取名字的水平还挺贴切,毕竟,他曾经也不止一次被对方用这样的神情看着。 只是,那时候,他的眼里总有若有若无一般的悲伤。 一种钝痛,好像隔着岁月,慢慢割在了自己心上。 沈泽下意识上前拉住柳渊,柳渊疑惑回头,脸上那表情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柳渊问。 “走吧。”沈泽道。 “好。”柳渊点头,转身向他们已经规划好了的路线去,刚走数步,柳渊在嘈杂的人声之中,听到了机栝转动的声音。 柳渊立刻将手上的弯刀朝那声音来处掷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机关弩上的箭矢也朝柳渊的方向射了过来。 铮。 箭尖撞在弯刀上发出声响,柳渊不等对方第二箭,疾冲而去,捡起地上的弯刀,就地一个翻身,闯入了那人藏身的黑夜之中。 但是,刚刚明明有人放冷箭的地方,此刻却什么都没有。 柳渊扑了个空。 他立刻转身,那黑色的身影被沈泽拦下,两人在半空中有短暂的交手,那人身法很快,但总体上不是沈泽的对手,那人也深知这一点,毫不恋战,在得了一个空隙的瞬间,立刻朝阴影处一闪,然后没了踪迹。 柳渊追了过来看着沈泽道:“我在蚩加的宴会上面见过他。” “什么时候?” “就是那会儿你离开去探查清婉公主的事情。蚩加跟那个黑衣男子说话,大意是我们两个人的身份是那个黑衣男子点出来的。” “知道人是谁吗?” 柳渊摇了摇头:“他的目的是想杀掉我们,我们要小心。” 柳渊话音刚落,沈泽突然伸手,将他往怀里狠狠一带。 柳渊一个不察,向沈泽胸膛撞去,但他还记得沈泽身上有伤,所以在那一瞬间,他偏了一下头,撞在了沈泽的肩上。 他下意识伸手,要抱不抱般,摸到了沈泽腰侧下方。 沈泽警告道:“安分点。” 柳渊觉得委屈极了,不过这个时候柳渊想着却是,林家的藏宝阁地下一层里,他遇到的那个黑衣男子,就是沈泽了。那时候他只是猜测,但现在是百分之百的笃定。 对方又救了他一次。 柳渊暗想,如果沈泽现在知道未来他们会成为生死相见的仇敌,他还会这样去保护她吗? 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柳渊多去琢磨这件事情。因为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架又一架闪着冷光的机关弩。 “他们!就是他们杀了我们的王!”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为我们的王报仇!” 蛮族的士兵一个一个都非常的激动,他们目中充血,似乎要将眼前的敌人斩杀殆尽,才能够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柳渊在沈泽身边站定,目光落在那些蛮族人的身上:“那个黑衣人我感觉就在附近。” “嗯。”沈泽轻轻点头。 风更加的烈了,柳渊和沈泽背对背站立,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都冲了出去。 霎时间刀光剑影,柳渊与沈泽从未配合过,但是又好像配合了许多年,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便是对方抛过来的一个眼神,另一个人也能准确的体会对方的意思。 这种无言的默契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内心都感到心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蛮族的第一波攻势,眼看就撑不下去了。柳渊那边撕开了一个口子,正要冲出去。沈泽似乎有所感,下意识想拦住柳渊,但他的动作却慢了一步。 黑暗中,一只冷箭,射中了柳渊的肩膀。 沈泽眼见着柳渊在自己的眼中没了踪迹。 “柳渊!” 箭射中自己的一瞬间,柳渊就觉得不好,箭上似乎有可以麻痹人的东西,柳渊凭着身体的本能,躲开了一个蛮族士兵的进攻。但是下一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真可惜,我以为刚刚那一箭可以射中你的。” 对方像毒舌吐信一般的声音,贴着柳渊的耳朵,传了过来。 “你是谁?”柳渊皱着眉,冷冷问。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两个都要在这里没命,这才是你需要关心的。” “到底谁会没命,我觉得你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柳渊笑着,手镯上的细丝不知何时已经缠在了黑衣人拿着刀的手腕上。 只要对方的刀往自己这动一下,他就会拉动细丝先弄断自己的手腕。 黑衣人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两人在那一瞬间同时动作,柳渊因为肩上的伤口拉扯了一下,手上的线被对方打掉,柳渊见一击不成,立刻向后退去。 “那个东西我以前没有见过呢。”黑衣人笑道。 柳渊双眼微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甚至很熟悉他,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看你的样子,不愧是柳家二公子,想来蚩加还没有来得及动你,就被你了结了性命,我就不应该相信他的。那会在百宝会上,我就应该解决了你的性命。” 柳渊蹙着眉,觉得眼前似乎有点昏。 “知道你做过抗药的训练,这支箭上我特地加大了剂量,特地给你的。”说完,黑衣人手持利刃立刻上前,柳渊想避开但是身体却慢一步,眼看避无可避,柳渊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那刀刃,利刃瞬间刺破手掌。 那一瞬间,柳渊几乎存了死志,疼痛唤醒了柳渊被麻痹的身体,他在拦住刀刃的一瞬间就出手,左手弯刀划出一道极为凶狠的弧度,那黑衣人急忙向后退去。 柳渊求的就是这一个机会,他像一头狼一般,猛然上前,急切地想撕裂对方的喉头。 但是,那黑衣人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意味深长。 柳渊来不及思考,等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身体已经软了下来。 他半跪在地上,不停喘息。 他看不清楚,只听到有人道:“柳渊的人找到我们藏在绿洲的东西。” “什么?!蛮族人一个个全部都是没用的东西。” “主上息怒,现在绿洲危险,还请主上先行离开。” “嗯。” “那这个怎么办?” 黑衣人走到柳渊身边道:“你刚刚的眼神真好,我改主意了,我不想杀你了,” 柳渊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你不杀我你自然会后悔的。” “嘴硬。” 黑衣人抬起柳渊的下巴,“这样好的皮囊,会卖很高的价钱的,杀了怪可惜。” “主上,沈泽那边拦不住了。” 黑衣人低头,在柳渊耳边轻声道:“玩个游戏吧,你们两个,总有一个人,会死在对方手上的。” 柳渊微微睁大眼。 “因为你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黑衣人笑着,松开了柳渊,跨上下属送来的马,转身离开。 那边,沈泽杀掉眼前拦路的蛮族人,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柳渊,柳渊的手掌上都是血,他双瞳猛然一缩,那种上一世听到柳渊身死时的惊惶一瞬间布满了他的心脏。 “柳渊!” “沈泽……沈泽……”柳渊低声道:“我在那个人身上放了追影香……别管我,去追……” 沈泽没有说话,他找来马匹,将人扶到马背上,然后自己跨上了马。 “手上的伤是那个人弄的吗?” 柳渊觉得自己整个人疲惫异常,他听不清楚沈泽的声音,但是不知为何却觉得那个声音在耳边就让他觉得安心,他没有说话,靠在沈泽的肩上,昏了过去。 几颗信号弹在空中炸响,沈泽一只手揽着柳渊,一只手看了一眼信号弹的方向,然后朝那个方向而去。 阿鹤见到柳渊的时候,大惊失色。 “公子怎么会弄成这样?!”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随行的大夫在给柳渊上药,沈泽看着柳渊的手掌,眼神中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痛惜与自责。 看到这样的沈泽,阿鹤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责怪。 服了解药,柳渊很快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阿鹤先是一愣,紧接着看到自己包好的手掌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一旁,大夫嘱咐道:“二公子这一刀虽然伤口颇深,但好在位置巧妙,这段时日只要用心修养,应该可以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样子。” 柳渊点了点头,道:“多谢。” 大夫再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往一旁去,朝沈泽道:“三殿下,您也受伤了。” 柳渊偏头,看向沈泽。沈泽看了柳渊一眼,道:“不妨事,我已经包扎过了,伤口不深。” “那还能骑马吗?”柳渊问。 沈泽扬了一下眉。 柳渊道:“我晕倒之前应该跟你说过,我在那个黑衣人身上放了追魂香。”说完,柳渊将追踪鸟放了出来,追踪鸟在他们上空先是无规律的飞了一阵,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叫了一声,往绿洲西边而去。 “追吗?” “你的伤?” 柳渊笑了一下:“我不骑马,也不出手,我只是想追一下,看到底能追到什么东西。出手的事情,让大家来。” 这下,连阿鹤都不知道该怎么拦了。只是他看他们家公子非常自然地站在三皇子的骏马旁,心下有些疑惑,他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看出了阿鹤的疑惑,柳渊道:“其他伤重的不带走,如果我跟着你,你在乎我的安全有些事情肯定没有办法完全放手去做,所以我干脆和另外一个伤员共乘一骑,倒也便宜。” 另一个伤员——沈泽冷冷看了柳渊一眼,表情看起来不像是高兴。 柳渊朝阿鹤做了个鬼脸,指了指沈泽道:“他讨厌着我呢。” 沈泽偏头,他听到了这句话,他伸手,将柳渊拎着,扔到了马背上。 “讨厌我还要跟我共乘一骑,接下来的路,二公子自己受着吧。” 说完,沈泽打马扬鞭,那马儿吃痛,立刻飞奔了出去。 柳渊坐在沈泽面前,右手被包着,只有左手能用,他这会儿醒着,也不能像之前晕着那会靠在沈泽身上,行了一路,终于知道了沈泽让他受着是受什么了。 “三殿下?” 马儿颠人,柳渊说出来的话,气息有点点不稳。 沈泽没有应声。 “我错了,是我求着您,您慢点成吗?” “三殿下?” 沈泽冷冷道:“别吭声。” 柳渊心里气恼,但只能怪他自己没有顺着这位殿下的毛梳,此刻对方拿捏他,他也只好照单全收的份。 毕竟,技艺不精在黑衣人那里伤成这样的人是自己。 早知道不与他共乘了。 柳渊想着,正要开口,但是,沈泽挥鞭的频率似乎慢了一点。明显的就是,崔钺和阿鹤都到了自己的前面。 “你把腰挺那么直干什么?” 柳渊没想到沈泽会突然说话,被吓一跳,下意识往前一扑,又被背后那人拉了回来。 柳渊的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个人的胸膛上。 柳渊立刻问:“我是不是撞你伤口了?” 背后的人默了一瞬,才道:“没有。” 不知道怎么的,柳渊听到对方的声音好像有点不为人知的隐忍。到底还是撞在了对方伤口上吧,柳渊心想, 他偷偷摸摸地,往前了一点。 沈泽看到柳渊的小动作,没有吭声。 就这样吧,算了。 他一手拉着缰绳,空出一只手来,虚虚放在少年人腰侧。 柳渊下意识让了一下,但是注意到沈泽的动作之后又立刻明白了,他忙伸手拉住了缰绳,拉住缰绳之后他就可以控马,这样对于他来说会舒服一点。 “多谢殿下。”柳渊笑得挺甜。 “嗯。”沈泽应着,没有其他的话。 此刻,他们已经出了绿洲的范围,追踪鸟还在天上,他们没有失去黑衣人的踪迹。 柳渊一直抬头看着鸟儿的行迹,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大漠无论是地面还是天空都空旷得看不到什么显眼的东西,所以他们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回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追踪鸟在一个很大的范围里打圈。 柳渊正要开口,不知从哪里忽然吹来一阵狂风,狂风中裹挟着砂石,那一瞬间,追踪鸟就从半空中落下来了。 队伍之中,有人大声喊:“不好!我们可能遇到了死亡回廊!” 那个东西不是在绿洲附近吗?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绿洲好远一段距离,怎么还可能遇到死亡回廊?! 但是,没有人此刻可以回答柳渊的疑问,那风来得十分奇怪,似乎好几个方向,带着砂石,遮天蔽日。马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马不是良驹,平日里也没有见到这样的情况,此刻像是发了疯一般,根本无法控制。 沈泽当机立断,带着柳渊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两人就地在沙上一滚,就这么一瞬间,马匹就已经跑得听不见声音了。 砂石刮着脸生疼,柳渊眯着眼,完全看不清楚前方,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沈泽的手遮在了他的眼睛上。 “抓着我的手,这个时候不能走散了。” 柳渊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沈泽。 两人在风中摸索,但是,不论是马匹还是阿鹤他们,在这风中根本寻不到踪迹。 “等着风停下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柳渊道。 “什么?!”沈泽听不清楚。 柳渊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没什么作用,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那风变得更大了。 在这个情况下,沈泽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沈泽轻声安慰,柳渊好像听到了沈泽的声音。 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就算真的死在了这所谓的死亡回廊里,至少自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笔墨疏狂:二公子,少浪。 明天也是快乐爆更一万二,不见不散。 第36章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风沙渐渐停了。柳渊与沈泽两个人从沙堆之中把自己弄出来,环顾四周,入眼只有一片荒凉的沙漠。 不说那在风沙中受惊跑丢的马匹, 就连阿鹤他们也不见了踪迹。 “会不会是埋在沙子里?”柳渊猜测。 但两人找了许久,并没有在沙子里找到其他人的踪迹。肉眼可见,他们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 此刻, 天已经大白, 柳渊和沈泽二人都是一夜未眠,再加上在风暴中呆了许久,此刻都十分的缺水,就在柳渊发愁要怎么办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驼铃声从沙丘的那一边传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牵着骆驼的小孩,骆驼背上驮着一位老者,在他们后面是一支拖家带口数十人的队伍。小孩最先发现了柳渊他们, 乌黑的眼睛先是表现出吃惊,然后害怕地将柳渊他们所在的地方指给骆驼背上的老者看。 柳渊看他们的服饰,似乎是大齐的人,但是面型又不是很像。 老者似乎说了什么, 小孩儿朝柳渊他们所在的地方跑了几步,然后用流利的中原话问道: “你们迷路了吗?” 柳渊与沈泽对视一眼, 心下都有些疑惑, 但此刻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柳渊朝那小孩道:“是的,你们是要往哪里去?” 小孩儿又和老者说了几句, 才回答道:“我们要去大齐西境边界。” “那各位能否允许我和我哥哥加入?我们原本是齐国的走商,前两天出黄沙口遇到流匪, 被抢了货物还差点被发卖到蛮族的草原上, 后来我们趁乱逃出来了, 但是路上又遇到风沙,现在彻底迷了路。众位若是愿意伸出援手,到了大齐边境,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报各位。” 小孩儿又和老者说了什么,老者才点了点头。 那小孩很是高兴,朝柳渊他们道:“我阿翁答应了,你们过来吧。” 柳渊与沈泽走了过去,先朝那老者道谢,老者只是看着他们,也没有回话。 柳渊与沈泽跟在队伍边上,小孩儿对他们俩的到来很是高兴,亲自送了两壶水和两个烧饼过来,然后又回到了老者的身边,但那双眼睛却一直往他们这边看,显然是十分好奇。 柳渊先喝了口水,润了润唇,穆见微给他点的那个小痣的伤口没有养好,此刻有些疼。柳渊在身上摸了一下,发现沈泽给他的药膏他还装在身上。他正要把药膏拿出来,就听到沈泽在一旁道:“你嘴唇上……” “哦,”柳渊自然接话道:“当时在绿洲,穆姐姐一定要给我点这个痣,我拗不过她,就让她去了。因为她点的位置巧妙,只要不张嘴就看不到,所以我也没有太在意。” 沈泽偏头看了一眼,少年人这回没有掩饰,他之前一直以为只是伤口,多以没有多想。此刻才发现,穆见微的手实在是高妙,没有这颗痣之前,少年人的五官是漂亮,有这颗痣之后,少年人的漂亮中就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妖冶。 他想起了营帐之中,柳渊主动凑过来的那个吻。 沈泽将目光移开,叮嘱道:“不要让旁人见到你这颗痣。” “那是自然,”柳渊也知道自己唇上多了颗痣之后的样子,刚刚没太注意,让沈泽发现了。不知道为何,他内心里不太愿意对方发现这个事情。因为他觉得,沈泽应该是不喜欢的。 所以,他将话题扯开道:“听到了吗?似乎只有那个小男孩会说中原话。” 沈泽也安静听了一会,才道:“其他人应该会一点,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们会看过来,眼里不是完全的迷茫。” “只不过他们自己相互交流的时候又用的蛮语,想来中原话应该没有这个孩子这么流利。” 见小男孩又在偷偷看着他们,柳渊想了想,朝那孩子招了招手。 小男孩先是一愣,然后往柳渊的方向跑了一步,又想起什么忙回头看了那老者一眼。 那老者的目光在柳渊和沈泽身上逡巡了好一会儿后,才朝小男孩点了点头。 小男孩一看,脸上又扬起笑,朝柳渊的方向跑了过来。 “小哥哥!”小男孩脆生生道:“你和大哥哥都是齐国人吗?” 柳渊被小男孩中叫他“小哥哥”却叫沈泽“大哥哥”这件事噎了一下,一时间没回答小孩的话,倒是一旁的沈泽似乎笑了一下,道:“是的,我和他都是齐国人。” “齐国好吗?”小男孩睁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柳渊疑惑问:“你会说中原话,但你没有去过齐国?” “中原话是阿翁教我的。他原本只教了我一点点,但是我学得很快,阿翁说我和齐国人现在没什么两样了,到时候若是有机会,就送我去大齐读书。” “为什么?”柳渊下意识问。 “因为,阿翁说,在齐国,大家就不用流离失所了,他说,大齐和草原不一样,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泊,还有从天上来的大江,还有巍峨的高山,就像是画册里画的那样。” “你们……不是草原上的人吗?”柳渊没有说蛮族,这个形容对蛮族人来说并不是好词。 “可是草原容不下我们,”小男孩眼神暗了下来:“我记事起,我们这个部落就一直在不停的搬家,从水草肥美的地方慢慢搬到荒凉的地方,而部落里的族人越来越少,好多都被抓走去当劳力,去打仗。可是,我们不想打仗,我们只想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过着。” “可是,西境与大漠接壤处,不也时常在打仗吗?” “他们打他们的,”小男孩笑起来:“我们躲着就好了,阿翁说,要不了几年,大齐的三皇子就可以把整个西境收回,三皇子对于这种流失土地上的原本住着的居民都很好,只要他们不犯事,他们就可以获得齐国的户籍。所以,只要我们等着,总有一天,我们就是齐国的人了。” 柳渊眉头微皱,他看了远处的老者一眼,老者正与其他族人说笑,并没有注意这边。 柳渊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身上,很明显,他们都是蛮族人,但是,他们似乎已经把自己当中原人,穿着中原人的衣服,用着中原人的器具,甚至去学习中原的话,想将自己变成中原人。 “这不是……背叛了自己的神灵吗……”柳渊没有说国家,因为蛮族人对国家的观念比较单薄,他们是通过相同的信仰而组成一个群居的部落。 “神灵?”小男孩脸上出现了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会出现的表情,“我们只想过安定的日子,如果这个都不能给我们,我们信仰这个神灵有什么用?!” “我只想吃饱肚子,谁当这个王,谁当那个王,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渊一愣。 小孩的声音有点大,终于惊动了那边坐着的老者,老者将小孩儿招呼回去,神色严厉地批评他,那孩子低着头,但表情倔强,明显是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错。 一旁,沈泽低声道:“西境,有很多像他们这样逃难过来的小部落。我给他们划定了区域,在区域里,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就能与大齐互通商贸。虽然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只要操作得当,将他们变成我们同族的人,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这不是几年内能完成的事情。” 沈泽笑了一下:“对,这可能需要几代人。我们与大漠,不需要成为死生相对的仇敌。虽然少部分蛮族人是沉浸在厮杀之中,但是大部分人,是希望得到安稳的居所,才不断向中原入侵。所以,对外,要有强大的兵马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敌人;对内,为上者,善待子民,为臣者,忠君爱国,太平盛世、万国来朝,再对外邦佐以相应灵活的政策,将蛮族里的人,变成中原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渊看着沈泽,这个时候的沈泽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到这里时双眸之中闪动的光芒,熠熠生辉。 兵强马壮,国泰民安。 这是沈泽的期望,但是上一世的齐国,奸臣当道,外族入侵,国破家亡。所以,沈泽当时是对齐国彻底失望了,才决定推开齐国的一切,建设一个新的国家吗? 柳渊不知道,他也没有办法去开口询问。 当今齐国,皇帝被外戚挟持,身体病弱,难以自保。朝堂上,蒋家势大,柳家只能联合其他家族才能在朝堂之上与蒋家分庭抗礼。后宫,自家姐姐虽然贵为皇后,但却膝下无子,只能抚养没了亲生母亲的六皇子,而育有五皇子的蒋贵妃虎视眈眈。光是这些势力与斗争就耗尽了齐国的力气,还有什么功夫去管底下臣民的死活。 再看看那些皇子们,已故的太子殿下勤政爱民,眼见着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但是死得不明不白。三皇子沈泽上一世叛出齐国,自立为帝。四皇子早夭,五皇子为蒋贵妃之子,贪图享乐,借着蒋家的势力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帝,后来被柳渊暗杀了,六皇子……不提也罢。 柳渊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重生回来,黯然发现,就算他想推掉棋局重新来过,但这棋盘上,却不剩几颗棋子了。 “如果累了就稍微睡一会。”沈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不闭眼还好,闭眼之后柳渊确实感觉困意有些压不住:“好。一个时辰后你叫我,你也休息一下。” “嗯。” 沈泽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就已经靠在了自己肩上,他偏头看了对方一眼,少年人姣好的面容此刻满是疲惫,眼底也有些黑青,想来真的是困很了。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柳渊,一瞬间生出了许多荒谬的想法,但那些想法只是刚刚冒个头,就被他自己打住了。 沈泽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然后就着那水壶喝了口水,那边,小男孩又蹑手蹑脚地过来说:“大哥哥,阿翁说,我们要启程了,你要跟我们一起的话,我们后面有一个小车,你和这个小哥哥可以到那上面去。” “多谢。”沈泽轻声说完,然后抱起柳渊。 柳渊在被抱起来的一瞬间被惊醒了,但他又听到沈泽的声音似乎在安抚他,他实在是困得很了,便又睡了过去。 小男孩在一旁带路,其间偷偷看了柳渊好几眼,等沈泽将人放到车上时,他犹犹豫豫终于说了出来:“他好漂亮……像个女孩子……他是不是其实就是女孩子?他还有耳洞。阿翁说,在大齐,只有女孩子才打耳洞。还有,他嘴上的那个痣,也好好看,他眼睛也好好看……” 小孩子夸人是没带什么其他的意思的,沈泽因而没太计较,只是说:“你夸他好看,他肯定高兴,但是你若是说他是个女孩子,他肯定要揍你了。” “他真的是哥哥啊……”小男孩似乎有些失望,那边,有族人叫他,他连忙跑过去帮忙,这里才又静了下来。 沈泽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柳渊的唇上,等他发现时,他的手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少年人的嘴唇。 但是,最后,沈泽的手还是放了下来。 柳渊醒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可以看到黄沙口的城门了。沈泽此刻已经不在车上,柳渊四处张望,见沈泽人在不远处,便起身去寻他。 “醒了?” “嗯。”柳渊笑着,目光看向远处的城楼,“在风沙之中,我一瞬间以为我会见不到这城楼了。” “嗯,我也以为。” 小男孩他们一行毕竟不是大齐的臣民,现在的他们无法进入黄沙口,沈泽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在他们的感谢之中,沈泽与柳渊回到了大齐的国土。 “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土地。”柳渊长长的叹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沈泽,发现沈泽也在看自己的时候,柳渊笑了起来。 “三殿下看我干什么?” 柳渊只是随口逗一下沈泽,没想到沈泽却认真地答了:“耳洞好不容易打了,就留着吧。” “啊?”柳渊笑了起来:“殿下喜欢?” 沈泽冷着脸道:“我只是不想让我做的事情白费。” “那我可不会弄,得殿下您来。” “那随我去镇西军大营?” 这个发展是柳渊没有想到的。沈泽见柳渊犹豫,便道:“可能阿鹤和崔钺他们在一起,崔钺以前在大漠生活,应该知道怎么走回来,与其你在别处等,不如在镇西军大营里等,我也会派人出去找他们,你的人可以和我的人一起,这样会快一些。” 就这样,柳渊被沈泽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他到了镇西军大营的时候,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他同沈泽,与上一世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等沈泽真的给他上手弄耳洞的时候,柳渊就后悔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柳渊红着眼睛,满眼是泪:“这比你扎我的时候还要痛,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沈泽无奈道:“我只是……挨了一下……” 柳渊捂着耳朵看了一眼那银针,道:“真的,求殿下了,可怜可怜我吧?” “要不,我答应您别的事情?这个就算了,好吗?” 沈泽:“……” 最终,在柳渊眼泪巴巴的控诉下,这个耳洞沈泽终究是没有保住。 在沈泽和柳渊等崔钺与阿鹤他们的消息时,京城的消息先一步到了镇西军。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稳,带着皇帝的圣旨,前来犒军。 柳渊没有回避,所以李稳见到柳渊在镇西军的时候,有些惊讶。 “哟,二公子在这里呢?杂家还以为,二公子会在外祖家帮忙。” 看着这个借着蒋家的势力一步步成为御前总管太监的人,柳渊脸上的笑也假了几分:“手底下有几个人不中用,被蛮族人抓走了,这回求三殿下帮我找人呢。今年怎么是李大人亲自过来?” 李稳听到柳渊的解释,似信也不信,笑着道:“皇上想念这个三皇子想念的紧,无时无刻不在念叨,这不,就派杂家过来宣旨,让三皇子回宫呢。” 柳渊点了点头。 他与李稳虚与委蛇了一会儿,便借口自己有事先走了。等他走了之后,李稳对着旁边的小太监道:“去查查,这二公子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柳渊耳朵好,听到了李稳这个话,他唇边勾起一个笑,他知道,李稳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因为,他去大漠那几天,林家有一个“柳二公子”在坐镇。 只不过,这时候让沈泽回京的圣旨,然柳渊想起了一些事情。 上一世,他处理完林家的事情,按照礼制为外祖母送葬之后,回京的路上,听说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了吗?三皇子被下狱了。” 柳渊正在一处驿站歇脚,听到这话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 “你们说什么?” 那说话的人见来询问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以为对方是想听故事,便道:“小公子看样子还不知道?从南边过来的吧?北边过来的人都传疯了,说三皇子奉旨回京,实际上是准备弑父夺权。” 柳渊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我可没有瞎说假话。那有毒的酒水就是三皇子的母妃贤妃给皇上送去的,现在,皇帝昏迷不醒,贤妃已经自戕,三皇子被下了狱,唯独剩下个小皇孙沈轩,被一众老臣保着,目前还在避暑行宫,根本没有接回皇宫里去。” 另一人道:“还小皇孙啊?这要不了多久就成了庶人了。这些老臣再如何保,也只能保他一命而已。” “可怜哦,才七八岁吧,那么小。” 柳渊觉得这些话在耳边都像是虚幻的一般。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贤妃会给皇帝下毒,贤妃会医术不假,但是这种事情,做出来根本就是困难重重,贤妃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沈泽,就算是沈泽真的有反叛之心,他带着军队回京城,怎么又会被京城那些酒囊饭袋的御林军捉拿。 这些事情简直没有一件事符合逻辑。 但是,它真的发生了。 当天夜里,柳渊收到了皇帝传来的亲笔书信,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太子之位悬空多年,皇帝想偷偷将诏书拟定,将沈泽从西境传召回来,然后再找机会将诏书给沈泽。没想到被御前大太监李稳发现。李稳拿到诏书之后没有惊动皇帝,偷偷去联系了蒋家与蒋贵妃。 蒋家当然不允许这件事让皇帝办成,所以,明面上,蒋家假装被蒙在鼓里,暗地里,安排皇帝与贤妃一起去行宫避暑。另一边,李稳拿着犒军的圣旨,来到西境请沈泽回京,用的借口是皇帝病重。 沈泽就算对这个回京的时机再有疑虑,他也不能放着病重的父亲不管。所以,他只带了轻骑兵,从西境回京。 等沈泽带着人马到了京城那天,贤妃送给皇帝的东西里就被人偷偷下了东西。 皇帝毒发,贤妃自然是不承认,但是,这种事情他们也不会给贤妃这个弱女子一个狡辩的机会。 他们杀了贤妃,然后伪造贤妃是畏罪自杀。 另一边,沈泽进入京城不能再带人马,刚进城不久,一直等在路上的李稳出来宣旨。沈泽意识到不对要离开,但此时已经身在网中。 李稳是要杀了沈泽,但奈何沈泽过于强悍,他带来的死士只给了沈泽一个重伤。 最后,蒋家闹这么大,事情终于兜不住了,柳家为首的世家出面,将沈泽下狱,实际上是将沈泽的性命暂时保护了起来。 柳渊接到的这封信里,皇帝给他下达了他在重新组建皇家影卫“骁”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立即回京,劫天牢,护送三皇子沈泽去北疆极寒之地。 等柳渊回到京城的时候,五皇子已经拿着原本属于沈泽的诏书,成了新任太子。 沈泽一手组建起来的镇西军成了叛军,他带来的那支轻骑兵背负着叛军之名,被就地斩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上一世,沈泽是个大可怜。 还有一更,晚上10点。 第37章 皇帝让他劫天牢, 但这天牢却也并不好劫。 蒋家的人知道不论是沈泽自己还是皇帝还是那些反对蒋家的世家都要想办法将沈泽从天牢里弄出来,所以,天牢内外, 全部都安插了蒋家的死士。只要沈泽一离开天牢,他们即便追到天涯海角,都会将人斩杀。 所以, 柳渊准备了好几个方案。在行动之前, 皇帝再一次将柳渊叫到宫中。 “阿渊,当年你兄长失踪之后,你父亲曾经想将这支影卫放弃,但是你自己偷偷又组建起来了。我曾想过,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动你这支力量,但是, 现在,阿渊,三皇子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柳渊看着这个似乎一夜间苍老到行将就木的人,哪曾想这位皇帝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 柳渊承诺道:“微臣一定拼尽全力, 保三殿下无虞。” 皇帝看着柳渊,双眼含泪, 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好孩子……三皇子他为人谨慎, 你这般过去他不一定信你,你把这块玉佩拿着, 这是他母亲的东西。” 柳渊接过玉佩,玉佩上还留着微热的温度, 甚至还有一股清淡的药草香。 就像那位一直深居简出的贤妃娘娘一样。 柳渊想将这药草香留下, 于是找了块手帕将那玉佩包了起来。 “微臣会将这玉佩, 交到三殿下手上的。” “好……好……”皇帝转过身去,没有让柳渊看到他流泪的模样。 柳渊知道,就算沈泽去了北疆,能否在那里博出一条生路,谁也不清楚。北疆只是齐国的附属国,这些年隐隐有些脱离的迹象。 这个帝王,最终替他心爱的儿子,选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 柳渊从大殿出来,殿外,大太监李稳正站在那里。 “不知道陛下与二公子说了些什么,看起来陛下又生出了些许不该有的期望了。” 柳渊笑了笑:“这话,李公公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说完,柳渊转身便走。李稳看着柳渊的背影,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去告诉外面的人,盯紧这个柳二公子。” 临出宫前,皇后那边的大宫女在宫门口拦住了柳渊。 “二公子,皇后娘娘听闻你进宫,一直在宫里等您去看看她呢。” 柳渊朝自家姐姐所在的宫殿处看了一眼,道:“姐姐她在宫中安好,这次我便不去看了。如果有机会的话,等我回来再去向她赔罪。” “二公子……” 那宫女还想拦柳渊,但是柳渊已经避开了她走出了宫门。 他知道他姐姐想求他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他脑海里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来,三皇子沈泽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以及那双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漆黑双眸。 他不想让对方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当晚,皇帝突然要提审沈泽,所有人都闻风而动,柳渊隐蔽在天牢门口,等待着人从天牢里出来。 但是,想象中的火并比柳渊预料的要早发生,柳渊眉头一皱,低声问:“谁动手的?!” “没有,主子,不是我们的人。” 柳渊心道不好,根本不是有人要救人,而是有人想弄出一场乱局,然后浑水摸鱼杀人。 柳渊从隐蔽处跃出,天牢里已经烧了起来,里面到处都是尸体,柳渊心下微沉,朝沈泽所在的牢房飞掠而去。 等他到了位置发现,牢房是空的。 “三殿下?殿下!” 除了烈火的声音,这牢房里没有人回答他。 柳渊这回儿终于发现他开始慌了。 是蒋家那边已经来人了,还是沈泽自己想办法跑了? 烈火烤得柳渊皮肤都在犯疼,就在柳渊都要放弃的时候,他同蒋家的死士正巧相遇。 双方都愣了一下,那边见他是一个人,先一步动手。 但是柳渊岂是这几个死士能够拦住的人?等他将这些人都解决了之后,他终于在烈火之中,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声响。 “殿下?” 柳渊双眼一亮,身形刚刚一动,一柄雪亮的匕首正抵在他的后背。 “别动……” 是沈泽的声音,但是很明显,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柳渊忙道:“殿下,我是陛下派来的,他让我等来护送您去北疆,先留住性命,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议,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是谁?”沈泽声音冷冷的,抵在柳渊背后的匕首并没有松开半分。 柳渊带着面巾,露出来的脸上还特地画了个丑陋的疤痕,甚至吃了药物改变了声音,沈泽认不出他十分正常。 “我是陛下的影卫,没有名字,殿下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我怎么相信你。” 柳渊拿出了皇帝之前给他的一块玉佩。 玉佩被手帕包着,沈泽看到,手帕材质上乘,其上绣了一个渊字。 柳渊看到那个手帕,心里一跳,他怎么忘了这茬子事情。 但沈泽此刻的心思没有在那手帕上,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块玉佩。 柳渊趁着对方没注意,想将手帕拿回来。 但是沈泽没让。 “手帕……” “有什么问题吗?”沈泽道。 “没有,”柳渊摇了摇头:“就是这个手帕不是我的,是柳二公子的,我还得还他。” 沈泽的神色似乎一瞬间变了一下,但是柳渊分辨不清,只听得对方道:“想来是他进宫见了父皇,然后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对。”柳渊对沈泽帮他找借口这件事非常感激。 “那就送我吧。” 柳渊不明白沈泽对这个帕子怎么这么执著,但是他怕继续纠缠下去对方会察觉他的身份,于是道:“可是我不知道二公子会不会回头找我要。” “他有很多的,不会记得这件事。” 柳渊在心里腹诽道,不,他会记得,会一直记得,甚至记到夜里做噩梦都是这件事的程度。 但是,明面上,柳渊还是点了个头,道:“……好……” 跟他说的这几句话已经耗光了沈泽所有的力气,他将那玉佩贴身放好之后整个人就一晃,柳渊忙将人扶住,道:“我背殿下出去吧。” 沈泽没有回答,因为人已经不太清醒了,他身上都是伤痕,有点失血过多的模样。 柳渊将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默念了一声,别死了。然后将人背在背上,掠了出去。 之后,一路都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沈泽身体不太好,多数情况都是柳渊在出力,两人相伴一路北上,慢慢,身边跟着的人越来越少,那些死士也越来越少。 前面就是北疆,柳渊只能将沈泽送到这里。 但是担心对方的身体,他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沈泽找了些药材,替他疗了下伤。 “我要走了,殿下。” “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吗?” 柳渊笑了一下。 “如果殿下能活着回来,到时候我再见到殿下,便告诉殿下我的身份吧。” 沈泽似乎是笑了,但是很快那个笑容就消失不见。 当夜,沈泽进入北疆,柳渊回京复命。 之后,二人再见时,沈泽已经夺取了北疆政权,自立为帝,国号为晋。 柳渊那时候已经时大齐的丞相,两人之间,只剩下国与国的对抗与较量。 只不过,在某一天,他听到已经被他解散的影卫传来消息,沈泽似乎在找他们。 若是让沈泽知道大齐的丞相曾经不惜易容成为一个小小的影卫,一路护送对方到达北疆,那他现在这个丞相之位,立刻就坐不稳了。 他叮嘱了那些影卫,绝对不能泄露他的身份。 再后面的事情,柳渊不想再想,他将思绪抽回,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了。 他将那些事情一一写下,认真思考后又点火烧掉。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沈泽顺利继位,所谓的叛国,是不是就不会出现? 沈泽在大漠中说的那些事情其实与柳渊的想法不谋而合,上一世,他与沈泽相交甚少,但是沈泽留在镇西军里的部分手稿最后都在他那里。 他在那些手稿里,看到了对方描绘的那个昌隆盛世。 柳渊下了决心。 李稳犒军的第二日,阿鹤他们回来了,柳渊等回来了阿鹤,便没有什么理由再呆在镇西军。只不过李稳还在这里,柳渊此刻走了不好,便留在镇西军一边观察李稳他们的行动,一边想着该怎样巧妙的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提醒沈泽。 李稳在西境只呆了两日,他此次过来也不是真的为了犒军,临走前,他朝沈泽笑道:“三殿下原本只能除夕回京,但是这一次陛下病了,所以三殿下千万莫耽搁了,陛下成日里念着三殿下,想念的紧。” 沈泽冷着一张脸,只是点了点头。 李稳哼了一声,上了马车,带着人走了。 柳渊走到沈泽身边道:“殿下何时动身回去?” “明日。” “那殿下打算带哪些队伍回去?”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眉目中带了些深意,柳渊笑着,迎着对方的目光,坦坦荡荡。 “京城除了御林军,其他的军队都不能无召入京。” 柳渊点了点头,沈泽说的没错,他不能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然后让沈泽将镇西军带回京城,那没等蒋家陷害贤妃下毒,沈泽就已经被蒋家人拿下了。 似乎是印证了上一世的发展,沈泽开口道:“我会带一支轻骑兵回去。” 柳渊想了想道:“此次我也是同殿下来辞行的,今日我便要走了,不过,既然三殿下也要回京,不如今天与我一同回去?” 他想早点把人带回京城,先一步行动。 “不了,”沈泽拒绝道:“蛮族那边蠢蠢欲动,我此番回京行事匆忙,有些事情必须有所安排,所以,如果柳二公子赶时间的话,可以先行离开。” 柳渊在心里叹一口气,他知道对方定会这样回答的。 “三殿下这就赶我走了?明明之前还特地邀请我来镇西军等阿鹤他们呢。”柳渊笑着,脸上表情有些玩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渊转身往镇西军大营里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朝沈泽道:“三殿下,你不跟我一起走,小心后悔哦。” 柳渊离开之后,沈泽才轻轻笑了起来。 看起来,小狐狸想救他。 但是若只是想的话,还差了点火候。 柳渊回到大营之后,京城那边的消息便传了回来,皇帝今年如往常一般已经去行宫避暑,此次随行的确实只有贤妃娘娘,蒋家人有所动作,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但是这正常之下可能已经风起云涌。 阿鹤端着绿豆羹走进了营帐之中:“公子,您这几日似乎忧思过重。” 柳渊笑了笑,拿了绿豆羹喝了一口。 “阿鹤,你替我寻点寻常的纸与笔墨,最好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从哪里出的那种,我要写点东西给别人,但是不想让人察觉我的身份。” 阿鹤点头道:“那公子稍待,属下这就去寻。” 等柳渊打好腹稿的时候,阿鹤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为了避免沈泽会通过字迹认出来,柳渊故意用的左手,同时还写得潦草,只能看得清楚字,但是却认不出来是谁写的程度。 他现在留在书院或者流出来的手稿都是用右手写的,用左手写的字还没有人见过。 毕竟这一世,他躲开了坠崖之祸。 “我能躲开,也希望你也能躲开。” 柳渊将纸装进信封,然后用胶封好后,将阿鹤叫了进来。 “阿鹤,你拿着这个,神不知鬼不觉扔进沈泽的营帐。”柳渊道:“我原本要自己去,但是我现在右手有伤,去了我不一定能从那里全身而退的回。” “公子?”阿鹤拿着信,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 “没事,跟三殿下开个小玩笑,他看了信肯定非常生气,所以,你千万不能让他发现是你。” 阿鹤看了眼那信,觉得自家公子的表情,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 是夜,阿鹤根据柳渊的指示,将那信扔在了沈泽的桌案上。 沈泽夜巡回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桌案上的信封,他将守在门口的士兵叫进来问道:“有什么人来过吗?” 两个士兵都十分意外地摇了摇头。 沈泽让他们离开,伸手拿过那信件,信封是用街面上最常见的纸做成,沈泽笑了一下,对方这样行事,想来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面留下什么让他察觉的痕迹。 他打开信封,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他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小狐狸……”沈泽笑道。 柳渊千算万算,就连行文中都注意了分寸,但是他不知道,这样能通晓未来的事情,已经直接点明了他的身份。 “果然是你啊……” 柳渊送了信之后,心里并没有多放心,因为上面写的东西虽然已经经过他修饰,但是沈泽来讲,还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一些,柳渊担心沈泽会误以为这东西是蒋家的障眼法,反而误了时机。 “阿鹤。” 阿鹤从外进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我修书一封,你想办法送给在行宫的贤妃。” “三皇子母妃?” “对。” 贤妃是一个谨慎的人,他甚至只用说让她远离皇帝膳食,她就能竖起万分的小心。 柳渊将东西写好,装进竹筒中,交给阿鹤道:“这事情你亲自去处理,同样,不要让贤妃察觉。” 阿鹤虽不明白,但是还是点头道:“属下明白,那公子您自己要多小心。” 柳渊点头道:“我确定了一些事情后,我就会动身回京。” 阿鹤当天晚上便离开了,柳渊一直派人守着沈泽的营帐,但是沈泽那边就好像是没有看到那信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 柳渊觉得不太对劲,他想是不是沈泽没有看到东西,还是对方太沉得住气了。 于是,他将那东西又写了一封,这回他换了个目标,让自己的暗卫扔到了崔钺那里。 崔钺看见了,而且崔钺确实有反应,他几乎是在看到东西后不久就去了沈泽的营帐。 但是没过一会儿,人就出来了,甚至在营帐门口将那信封扔到了燃着的火盆里。 柳渊这回就不明白了。 难道是沈泽没有相信? 沈泽觉得是什么人在恶作剧?还是他真的觉得是蒋家故布疑阵? 柳渊不明白的事情,自然是要想办法找到答案的。 这个答案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因为他的暗卫和沈泽的人马都在大漠里遇到了风沙,许多人在那会儿建立了一些类似于过命般的交情,所以,柳渊这边的暗卫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沈泽有一批人马已经走小路北上了。 这个事情传到柳渊耳朵里的时候,柳渊正蹭着沈泽的马车,在思考对方到底有没有相信他纸条上的内容,是不是还需要铤而走险再送一次。 主要是他们现在已经启程,队伍里人太少了,若是再次送信,沈泽绝对能把他抓个现行,所以柳渊还没动手。 真正的变故都在沈泽到京城的时候才发生,现在他还有机会。 只不过,当他听到自家暗卫传来的消息是,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呵,原来他早就已经有部署了?!他故意装作没有相信,什么都没有发生,等着我自投罗网呢?” “他捉了我想干什么?让我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抖干净吗?” “可笑。” 柳渊这一话是在骂自己,他与沈泽斗了那么些年,怎么可以觉得,对方因为和上一世相比少了些年岁,就没那么厉害了呢。 所以,当天,柳渊找了个由头,要离开沈泽的车队。 “怎么?”沈泽听到消息,亲自过来询问。 柳渊笑道:“就是家父让我去采买一些东西,要绕一些路,所以便不与殿下同行了。” 沈泽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柳渊。 柳渊被他这个眼神盯着心里发毛,脸上还是笑着,道:“殿下喜欢些什么?若是我看到了也可以为殿下带一些。” “我母妃比较喜欢江南的莲子,此刻若是二公子碰到新鲜的莲子,不如带一些,我替母妃先谢谢你。” 莲子?这个东西宫中并不少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柳渊心中虽然疑惑,还是点头道:“好的,殿下放心,这个东西我定然为贤妃娘娘带到。” “好。”沈泽点头,看着柳渊道:“柳二公子执意要走,我便不多挽留了。柳二公子路上小心,若是有需要,大可以传书于我。” 柳渊心道,暂时都不想看到你了,绝对不会传书给你的。 告辞之后,柳渊便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沈泽坐在车里,目光落向窗外。 崔钺打马过来,往沈泽看着的方向瞧了一眼,笑道:“人都走了好久了,殿下还看呢?” 沈泽收回目光,没理会崔钺。 崔钺自顾自地道:“我就说吧,这事儿不成,你看,人好端端的给你预警,一次不成又来一次,这回知道你把人给骗了,人家一肚子的气,跑了,你说你亏不亏。要是是我,我肯定去把人追回来。这么好的大宝贝,要是去别人那里了怎么办。” “怎么追?” “我……嗯?”崔钺以为沈泽不会回话,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词,原本滔滔不绝的他一下子卡了壳。没想到沈泽见他没反应,还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问:“你说,我要怎么把人追回来?” 崔钺这回犯了难:“额……要不你送礼吧,赔礼道歉?他喜欢什么?他看着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说不定喜欢那些珠宝玉石,不如你把你那个珠宝铺子里传家宝一般的东西,拿一些给他,看他喜欢什么。” “他又不缺。” “那古玩字画?或者甜点小吃?” “他也不缺。” “嘶……”崔钺深深吸了口气:“那你自己想吧,人是你气走的,我当时可劝了你。虽然我不知道柳二公子从哪里知道那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确实都是真的,你倒好,非要等对方再来一次,还想瓮中捉鳖。” 沈泽没有说话,这件事上,他确实是有些着急了。 因为,回到了京城,他就是柳家二公子,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他急切地想,用什么东西,缠住柳渊,将人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三殿下,去追人吧~ 第38章 行至半路, 柳渊终于想起,他自从在大漠中与穆见微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给她。柳渊连忙修书一封, 让人再跑一趟大漠,等收到穆见微的回信时,柳渊已经到京城了。 穆见微在信中寥寥数语, 除开柳渊拜托她的那些事情, 还非常全面地表达了她的愤怒。她在绿洲焦急万分地等人,好几次差点被蛮族识破身份,结果柳渊他们在沙漠上被风一吹,吹完了就回了西境,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告诉她一声。 为了表现她对这个小叔子的教导之心,穆见微表示,她已经先一步, 将柳渊在淮城和大漠做的好事告诉了柳渊的亲爹——柳执。不出意外,柳执要派人来抓他了。 柳渊看到信件下意识就想往回走。但是比他更快一步的是他爹柳执的暗卫。 “小公子,大人等您回去。” 柳渊身形一顿,笑道:“我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路上了, 我得回去找。” “大人已经在前面的马车等您了。” 前方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上也看不出什么标示, 柳渊之前就看到那辆车了, 因为过于普通,所以他没在意。只不过现在, 这车对他来说已经是这条路上最特殊的一辆了。 柳渊的父亲正从马车里下来,看到柳渊的时候, 眼里严厉多过亲近。 柳渊父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但是平日里总皱着眉头, 特别是看到柳渊的时候,眉头比一般时候还要皱得深。 柳渊突然觉得鼻头一酸,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了。 上一世,蛮族从黄沙口大举入侵,父亲柳执作为丞相被已经登基的五皇子逼迫,前往骧城求和,但蛮族直接攻打了骧城,柳执作为主将固守城池,但骧城并不坚固,城门破。蛮族因为在骧城遭受的阻击而愤怒屠城,柳执战死,柳渊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哭什么?你还委屈了?”柳执盯着柳渊,皱着眉头道。 “没有,”柳渊笑了起来,一下子扑到父亲怀里,将柳执抱了个满怀。 柳执一愣,反应过来呵斥道:“成何体统!” “爹!”柳渊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把柳执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全部都噎了回去。 “干什么?”柳执这话语气虽然不好,但是也没有刚刚那会儿严肃了。 “见到你真好。” “哼!”听到这个柳执就来气:“这回知道卖乖了?在林家、在大漠、在三皇子面前,你自己都说你干了些什么?” “这些年教你守拙,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次还把自己手伤成这样,让我看看,这手还能不能用。” 柳渊咧着嘴,将手伸到柳执面前。 柳执看了一眼,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只不过柳渊没有委屈自己,最好的药用着,所以看上去应该不会影响。 柳执看着,胡子都要气得吹起来了:“逞能、逞能!怎么弄的?” 柳渊不太想在大街上讲这个事,耍赖道:“好痛哦。” 柳执的哼了一声,道:“活该。” “爹,儿子知错了,下次肯定会注意的。” 柳渊把自家亲爹哄着,两人一起上了回府的马车。 “爹,”柳渊看了眼外面热闹的市集,问道:“这些天宫里有出什么事情吗?” 柳执斜了柳渊一眼,冷哼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柳二公子人远在西境,还能关心到这皇宫里的事情?” 柳渊就瞧着他爹,一个劲的笑。 柳执没好气道:“没什么事情。” “是嘛。” “三皇子殿下回京了吗?” 听到柳渊嘴里提到三皇子,柳执眼见着又生气了:“你在西境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收到见微的消息说你在西境一直跟三皇子在一起,还帮他深入蛮族内部?” 柳渊心里道了一声糟糕,他父亲最反对他同这些皇子走得太近,看来穆见微应该是什么都说了,不过希望她给自己还留点脸面,不要说自己曾经男扮女装这件事。 “哑巴了?” 柳渊笑道:“就是在想,要怎么跟您说。” “实话实说,我都查得到。” “阿鹤呢?”柳渊扯了个题外话。 “你倒是有个好下属,他被我扣住了,不过什么都没说。” 柳渊笑了起来:“回去给他奖励。”说着,柳渊给柳执端了杯茶,恭恭敬敬道:“爹,您说我这会儿也累了,先喝口茶歇歇嗓子。” “少贫,从你到淮城讲起,”柳执看了柳渊一眼,“我听人说你坠崖了。” 柳渊一愣,笑道:“爹挺关心我。” “我关心你?我是担心你把你自己折腾没了。” 柳渊笑着,对父亲这死鸭子嘴硬式的反驳十分受用,便将重生之后发生的事情略去了一些没必要说的,其他的都告诉了父亲。 听完后,柳执沉默了一会儿,柳渊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也没打扰。 “铁矿的事情,朝廷已经在查了,你就不用插手了。” 柳渊知道父亲不会让他管的,他明着也不会去折腾这件事,便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了。 接着,柳渊听着自家亲爹又说:“从明日起,你就在家里养伤,书院你也不用去了。” 柳渊一愣,意外道:“爹?!” 这是变相将他禁足在柳家。 柳执看了柳渊一眼:“我知道你有能耐,所以,我这次让你手下的人看着你,你若是跑了,就是他们受罚。从阿鹤开始,看你不心疼哪个。” “不是……”柳渊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这会儿就想跑了。 但是,柳执已经扣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爹……你怎么……”柳渊有些无可奈何,“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前您都不这样拘着我的。” 柳执皱眉道:“我就是以前没有拘着你才把你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我给你找了个在修书的职位,你伤养好了就直接去修书。” 修书,那是要去藏书阁呆着成日面对那些老学究。在大齐,修书之人不为官,为官之人不修书,这是一条读书人默认的定律。 “我不去。”柳渊道。 柳执一窒,立刻道:“你不去也得去,我已经把你的名字递过去了,书院那边已经除掉了你的名字,那你若是不想去,你以后就呆在柳家,这样正好。省得闹出事情来丢了我们柳家的门楣,你哥哥若是……” 柳执一愣,突然住了口。 车厢里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默。 柳渊突然笑了一下,此时,马车在柳家大门口停下,柳渊道:“那书院不去也罢,反正您也没打算让我走科举这条路。” 柳渊这话说完,柳执神色明显一痛,但是柳渊已经将头偏到了一边,没有看到。 “您宁可养着一个小废物在家里,也怕我走上哥哥那条路,是吗?” 柳执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柳渊笑了起来:“那您亲自将我锁在家里吧。” 柳渊被带下马车,然后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房间里一直都有人打扫,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模样,但是,柳渊已经换了个内核,他对眼前的这一切,都有些陌生。 柳渊眼里的神色落在阿鹤眼里,阿鹤以为是因为同丞相大人吵架的原因,便道:“大人在您去西境那会给您发了很多书信,但是因为您不在淮城,所以暗卫们都没敢拆。大人没收到回信,以为您出事了,差点要从京城动身去淮城,后来我们说了实情,他才稳了下来,只不过,后面就越来越生气……” “……我知道。他怕我同这些皇子们扯上关系。哥哥是为了保护太子而死的。” 阿鹤一愣,下意识道:“公子……” “你们觉得我不接受我哥的死讯?”柳渊笑了一下:“几年前不接受,现在也该接受了。” “但是我要报仇。”柳渊轻声说着,眸中闪过厉色。 阿鹤担忧道:“公子……” 柳渊摇了摇手:“自从我大哥出事之后,他就一直拘着我,我以前写出来的文章,他都像宝贝似的同同僚炫耀,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情了,他想把我身上的光芒擦掉,然后藏起来,在柳家当个安安稳稳的柳家二公子。” “可是哥哥怎么办呢?” “我都没有找到他的身骨,现在葬在那里的,只有一身带血的衣服。”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 “他想让我远离危险,可是,他不知道我现在是皇家影卫的主子,和哥哥当年去世时的职位一模一样。” 柳渊笑着,但是神色间却是异常的难过。 “如果哥哥还在,我当个无用的花瓶倒也无所谓。但是,哥哥不在了……他死了,害死他的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安安稳稳地当这个柳家二公子?” “公子……” 柳渊笑道:“这些都不用说了,刚刚在马车上,父亲也没有告诉我详情,我问问你,这几天,京城都发生了什么。从皇帝去行宫避暑开始。” “皇帝陛下去行宫避暑,原本是带了蒋贵妃和贤妃的,但是蒋贵妃称病没有去,所以只有贤妃作陪。公子让我匿名给贤妃娘娘的东西我其实还没有交出去,因为,贤妃不在行宫。” 柳渊意外道:“不在行宫?” “对,这也是属下后来打听才知道的。贤妃娘娘刚到行宫第二天,小皇孙沈轩就病了,病中他谁也不要,只哭着要贤妃娘娘,所以贤妃娘娘又从行宫回到皇宫,之后就一直在宫中照看小皇孙了。” “那沈泽呢?” “三皇子,昨日到的京城。然后就去了行宫,大概过几日会同陛下一同回宫。因为,陛下真的病了。” 柳渊挑了挑眉。 “所以,除了病了两个人之外,无事发生?” 阿鹤点头道:“无事发生。” “那确实有些有趣了。” 他提醒沈泽的时间是十天前,可是,贤妃在这之前就已经回到了皇宫。是巧合?还是他们早就有所察觉? “我不能真的被父亲关在这里,你进宫去找我阿姐,你就说我想见她,让她召我进宫。” “柳大人可能已经跟皇后娘娘叮嘱过了。”毕竟,以前柳渊被禁足的时候,也经常用这个法子。 “不,这次我姐姐不会听我父亲的。” 阿鹤不太明白。 柳渊笑道:“因为三皇子回来了。不论是谁,对这件事都会在意的。” 阿鹤领了命,离开柳家,朝皇宫那边去。 阿鹤刚刚出门,他离开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柳执这里。 “我就知道我关不住他。”柳执摇了摇头,无奈道。 “老爷也无需太忧愁,二公子现在是爱玩的时候。”一旁的老管家道。 “你不懂,”柳执道:“他若是整天爱玩不学无术我也就不操心了。” “你也看到了,他这些年都折腾了些什么。瞒着我,把老大那个影卫又组织了起来,动不动就消失不见,你以为他去寻花问柳了?寻花问柳能带一身伤回来?这次是被我抓了个现行,不然他肯定要等到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才回来。” “这孩子重情重义,从小就聪明,脾气却最犟,决定了的事情就去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大像他母亲,脾气好,从小到大最让人省心。老二像我,像我啊……” 柳执觉得自己头又痛了。 当西境的消息传过来,柳渊同沈泽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头着实狠狠地跳了几下。 他已经有一个儿子送给皇家没了性命,他不想再送一个儿子进去了。 况且,柳渊跟他哥柳骁不一样。 柳骁没那么多想法,不论是做下属还是做臣子都是皇家很好用的一把刀。 但是柳渊不是这样的。 柳执一直都记得,柳渊小时候无意之中说出来的那句话。 “爹,”小小的柳渊摇晃着柳执的手臂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君王明明昏庸无能,这些臣子还要辅佐呢?” “如果是我,我就会想办法换一个君王。” “若主君不贤,则另择贤者事之。” 柳执听了,大惊失色,教导了柳渊许多关于忠君爱国的例子,但是,他不知道柳渊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后来,柳渊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与普世价值观格格不入,便不再说那样的话了。 柳执也觉得,柳渊应该被他矫正过来了。 但是,就在前些天,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柳渊看起来比现在的年岁要大一些,而且,大齐的皇帝也换成了五皇子。虽然在梦里他想不明白这个皇帝怎么会轮到五皇子去当,但是,他看到柳渊,一身黑衣,潜入皇宫,杀了已经成了皇帝的五皇子。 他被吓醒了。 柳渊儿时说过的话,在那个梦里似乎有了印证。 五皇子贪图享乐、好色贪婪,绝对不是当皇帝的人选,他若当了皇帝,只能是蒋家和蒋贵妃的傀儡,那时候的齐国,会比现在更加灰暗。 柳执想过,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是他,他也会动这样的心思的。 但是,他不想让柳渊走这条路。 他杀了现任皇帝,那下任皇帝登基,他该如何自处? 他的手段和能力,只会成为新皇心里的一根刺,当那根刺越刺越深的时候,就是柳渊的死期。 做了那个梦之后,柳执他自己觉得越来越不安,便想将柳渊从淮城叫回来。等他信件去了一封又一封,人却不见踪影的时候,这回他才知道,出事了。 柳渊跟着沈泽跑到了大漠。 “不省心……不省心啊……” 在柳渊被禁足的时候,沈泽正同皇帝一道回宫。 皇帝沈行之许久没见过自己这个儿子,此刻怎么看怎么都满意:“你这次回京,便在京中挂个职吧。” 沈泽行礼道:“多谢父皇抬爱,但是儿臣此前一直都在西境,京城根基尚浅,还要多学习,为官之事,可以往后放。” 皇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父皇说说。” 沈泽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他父皇这次是真的病了,但是这个病是人为。 李稳一直控制着皇帝的饮食,保持皇帝一直在一个虚弱的状态,只是这次,有点失手。 皇帝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就想把太子位定下来。 上一世,就是这里,把沈泽推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所以,沈泽重生之后,立刻送信到宫中,让自己母妃注意宫中的事情。 贤妃一开始不太相信沈泽所谓的梦中所见,但是随着事情一件一件印证,贤妃彻底相信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才有后面那些安排。 这一世,皇帝并没有写什么诏书,只是让李稳去西境把三皇子叫回来。 当然,他这次回来也惊动了不少人,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一些事情,但是相比于上一世,这些都不值一提。 皇帝好不容易把自己儿子从边境叫回来了,就舍不得放走了。 他父皇太想让他有所建树了,但是,蒋家人怎么可能让他有这个机会。 沈泽低头道:“儿臣只想在父皇身边照顾父皇,没什么其他想法。如果可以的话,儿臣还想回西境,西境……” 没等沈泽说完,皇帝突然生气道:“还回西境干什么!你还想去吃沙子吗?!朕好不容易……咳咳、咳咳咳咳……” “哎哟!陛下!”原本在外面的李稳小步跑了进来,“陛下,您身体不好,可不能动怒啊。”说着,他又转向沈泽道:“三皇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可是陛下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看在陛下已经病了的面子上,也要说点好听的啊……” “父皇!父皇息怒……”沈泽道:“父皇疼惜儿臣,但儿臣已经习惯了西境的生活,况且,西境是大齐重要的门户,儿臣……” 皇帝一脸疲惫地甩了甩手,意思是让沈泽别说了。 父子两似乎有些不欢而散,这个让李稳乐见其成,他在一旁服侍了一会,便退了出去。等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沈泽才低声道:“父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不宜心急。” 皇帝沈行之一愣,盯着自己儿子看了好几眼之后,才笑了起来:“成长了。” 沈泽微微低头,没有接这个话。 “还感觉你只有这么点儿,”皇帝说着,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兄长刚走,他们怕我立你为太子,便想要害你,我怕你真的被他们伤到了,便和那群老臣商量,商量来商量去,就想了个把你赶到西境的法子……” “你走的那会儿,你母妃天天都在哭……” “我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父皇……” 皇帝摇了摇手,示意沈泽不要说话。 “你此番回京,自己有想法,很好。我身体不好了,那些人肯定蠢蠢欲动,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父皇,还麻烦您安排我去青山书院读书。” 沈行之有些意外问:“怎么突然想去读书了?” 沈泽道:“以前都没有去过,这次回来想补补课,听一下书院夫子们的教导。” 这是表面的话,还有一个原因沈泽没有说,因为青山书院有一个人,一个他想见的人。 沈行之自然不知道沈泽的话外之意,想来青山书院里也有不少具有真才实学的帝王师,便点头道:“去吧,只不过你五皇弟也在,你要多加小心。” 沈泽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同他起冲突的。” “另外,”沈泽欲言又止。 “怎么?”沈行之有些意外地问。 “儿臣想拿到铁矿案的监察权。” “嗯?监察?” “对,”沈泽点头道:“这个事情儿臣不便插手,但是这事毕竟是儿臣发现,所以,拿一个没有实权的监察权应该不过分。” 沈行之问:“你之前不是说不管这件事吗,左右都是蒋家那群蛀虫。” “案卷还是要看的。” 因为这件事里,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在,就算他不查,柳渊也要想办法查这件事的。 “行,这事不难。”沈行之想了想,忽然道:“对了,朕想起来,柳丞相给他家二公子申请去藏书阁修书。” “让柳渊去?” “嗯,所以现在,柳渊已经不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那我现在说我去修书还来得及吗? 人都回京城了,新地图开启 第39章 柳渊不去青山书院这件事, 比三皇子沈泽要到青山书院这件事,早一步传到书院那些学生们的耳朵中。 “不来?!笑死,他是怕了还是怂了?直接灰头土脸去修书, 这也太搞笑了吧。” “是啊是啊,”蒋申应和五皇子道:“既然他不过来,那他书案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不如都扔了出去, 大家看如何?!” 严修远远地就听到蒋申的声音, 特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见蒋申和五皇子都在,他心中不安,想先一步进去把柳渊的东西收起来,没想到那边五皇子却早就看到了他。 “哟,严小公子?”五皇子故意道。 蒋申笑道:“什么严小公子,是严小跟屁虫, 哦不对,是严丧家犬吧?” 严修避无可避,只能上前朝五皇子行礼道:“严修参见五皇子殿下。” “恩,”五皇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算是听到了,但是没让人起身。 严修皱着眉咬牙, 维持着那个行礼的动作也没有动。 他不是柳渊, 严家也不是柳家。但严家和蒋家之间的矛盾也不比其他世家少,以前柳渊在的时候他们都盯着柳渊, 柳渊故意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但是柳渊现在不在, 这些人转换目标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他忍住就行了。 五皇子站起身, 煞有介事地看了严修好几眼, 然后道:“哟,这看起来像是要哭了,瞧瞧,瞧瞧,比女院那边的姑娘家还要娇气,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小姑娘扮的。说不定是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呢。” 一众公子们都笑了起来,围在严修的一圈嘴里说着不三不四的话。 严修眼里含泪,这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是最大的侮辱了,但是他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想跑了,但是五皇子却有数百种法子来找他麻烦,因为现在这里,只剩下五皇子的地位最高了。 青山书院分为男女两院,每院又分为上中下院。每个院都有独立的位置,各院并不相连。 下院里的那些学生都是普通官员与百姓家通过考试才获得资格进入书院之中;中院是各个世家的子女无需考试自有书院名额;而上院本来是给皇子们上学之用,但是因为学生确实太少,所以一些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被破格允许进入上院,同皇子们一同学习。 如今的青山书院上院,五皇子背后是蒋家与蒋贵妃,平常就同蒋家嫡子蒋申一起,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六皇子虽然是皇后所养,但毕竟不是亲生,所以行事谨小慎微,并不主动和五皇子他们起冲突。 所以平常,都是柳渊承担着纨绔的名声与他们争锋相对。 严修偷偷朝四周看了一眼,六皇子今天并没有到。 严修心里一叹,要是六皇子在就好了,他至少有个地方可以躲一躲。 就在他想今天这事情要怎么才能结束的时候,门外小门童一声唱和,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三皇子到!” “三皇子?!” “没有消息说他会过来啊!” 众人议论的声音随着那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戛然而止。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沈泽,去年过年时的皇家宫宴上他们还见过。但是,那时候的沈泽与现在相比,似乎相同,但隐隐之中又有点不同。 对方只是这样走了进来,但就好像无形之中自带一种威慑与压力,让他们下意识的就想退避。 严修在心里万分感谢了这位三皇子殿下,然后第一个出声道:“参见三殿下,三殿下万安。” 余下的人才反应过来朝沈泽行礼。 “不必多礼。”沈泽淡淡道。 严修这回终于直起了腰身。 五皇子一看到三皇子,整个人就跟一只准备战斗的公鸡,整个人跃跃欲试:“三皇兄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怎么不在父皇面前好好尽一尽孝心,反而跑到书院来,跟我们这些年纪小的混在一起?” 五皇子小沈泽两岁,此时正是十八岁。 沈泽冷冷瞥了五皇子一眼,没有说话。 “噢,我知道了,”五皇子自问自答道:“三皇兄毕竟年少就去了西境,想来西境蛮荒之地,成日里不是风沙就是战乱,想来也没时间学习一下吧?” 蒋申接话道:“对啊,三殿下,书院里上院入学可是要考试的,您若是怕考不过,可以让我们给您补补课。”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严修在心里狠狠捏了一把汗。他虽然对这个三皇子殿下不是十分熟悉,但是之前在淮城,他是见过这一位殿下生气的场面的。 他心里下意识不想让三皇子和五皇子对上。 五皇子毕竟有蒋家和蒋贵妃撑腰,而三皇子的母妃只是个普通的太医院院判之女,若是真对上了,可能是三皇子殿下要吃暗亏。 但是,事情不如严修他自己想象的那般。 沈泽他朝五皇子走了过来。 “殿、殿下!”严修下意识开口,但旋即他就闭上了嘴。 沈泽冷冷地看着五皇子,像看着下一刻就会死在自己刀下的亡魂。 五皇子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很想直接扭头就跑,但是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五皇子剧烈地喘着气,忽然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大叫道:“沈泽你不能杀我!” “你们在干什么!” “先生!”众人如获大赦,纷纷朝门口进来的人行礼。 严修这才看到,六皇子跟在先生的后面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的情形时,有些害怕地朝先生背后躲了一下。 严修心道,还是六皇子聪明,明天起他就同先生同进同出好了。五皇子他们虽然蛮横,但是在先生面前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蒋申一看到先生,立刻道:“先生,刚刚三皇子恐吓威胁五皇子!把五皇子殿下吓到了!” “三殿下都没有走近他,”严修反驳道:“三殿下也没有拿武器,甚至从进门的时候,就是五皇子你们在嗤笑三殿下,三殿下什么时候吓唬你们了。” 说完,严修朝先生道:“先生,五皇子殿下刚刚对三皇子殿下出言不逊,完全忘记了三皇子是他的兄长。” 蒋申立刻道:“明明是……” “够了!” 先生终于出了声,眼瞧着已经生气:“我教你们读书识字,不是让你们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今日,除了六皇子之外,所有人抄昨日我教的那篇文章,三遍。” 先生说完,走了进来,路过沈泽的时候,朝沈泽道:“也包括三殿下,三殿下可心服?” 沈泽行礼道:“多谢先生教诲,江远心服。” 处理完了这出闹剧,诸位学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六皇子去关心严修,严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两人正在说话,沈泽站在严修边上道:“柳渊的座位是哪一个?” 严修下意识一指,然后沈泽道了一声谢,便坐了过去。 六皇子不高兴了,正要开口,先生坐在讲案旁开口道:“从今日起,三皇子沈泽与你们一同读书,正好柳家二公子的位置空了,三皇子你就先坐那里吧,过几日再调整位置,让三位皇子同坐一排。” 沈泽道:“先生,不必麻烦了,学生在这里很好,只是一个位置而已。” 先生含笑点了点头,挥手道:“那便这样吧,上课。” 六皇子沈陆坐在五皇子旁边,眼神朝沈泽那边偏了一下,神色晦暗不明。严修倒是在心里感激了三皇子一番,只要他坐在那里,五皇子他们就不敢动手把柳渊的东西扔出去了。 柳渊在书案上留了几本书,沈泽随意看了一下,里面都是些写了又涂掉的话。有几处没有完全遮住,可以看出是批注。 沈泽笑了笑,伸手研墨润笔,替柳渊将那几处没有遮完的地方涂黑了。 柳家,柳府。 皇后柳玲珑在知道三皇子要回宫的消息之后就想同柳家联系。但是她不太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本想找自家弟弟柳渊,结果却先一步接到柳渊的求救。 所以,她从善如流地让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来柳府接人。 “丞相大人,”大宫女知慎恭敬道:“皇后娘娘听闻二公子回京,十分想念,故而遣奴婢来接二公子进宫一叙。” 柳执冷着脸没有说话,那边,已经穿戴整齐的柳渊进门就满脸是笑道:“知慎姐姐,我阿姐过得还好吗?我给她带了最喜欢的江南糕点还有江南新出的首饰布匹和衣样。” “二公子万安。”知慎笑道:“皇后娘娘很好,只是惦念二公子你惦念得紧。” 柳渊笑着,朝知慎眨了眨眼睛。 知慎是自小就跟在柳玲珑身边的,她也是看柳渊长大的人,所以知道柳家的一些事情。 柳丞相虽然十分严厉,但是对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还是有几分偏爱,所以,柳渊每次犯事的时候,都会找姐姐来避祸。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开始柳执没有松口,但是知慎说了一下皇后在宫中的情况,柳执最后不得不点了头。 “谢谢爹。”柳渊笑道。 柳执冷着一张脸道:“我送你去皇宫,出宫我接你回来,我今日休沐,可以守着你。” “啊?!”柳渊的笑脸一下子就淡了:“爹……” “别叫,没用,等你什么时候正式到藏书阁去报道了,我也就不管你了。” 柳渊道:“爹,这藏书阁不是我不去,但是您不能把我安排到南疆那个藏书阁去修书吧,您这到底是是让我去修书,还是打算动用私刑直接把我发配边疆?” 柳执冷哼了一声:“我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 “好吧,”柳渊摊了摊手。 他父亲这么坚持,他也不用这般去硬碰硬。 他要留,自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留下来。 随着皇后的车马,柳渊再一次来到了已经来了无数次的皇宫。但是这一次再见这些巍峨森严的建筑时,他已经没有了半点亲近之意。 上一世,齐国南迁之后,在新的都城还原了齐国在京城的皇宫。所以,他现在看到的宫门口,想到的是上一世严修被乱箭杀死的地方。 再往里,那条铺了砖石的路,通向皇帝的大殿,也一如他上一世走过的死亡之路。 马车没有直接从宫门口进去,而是从一旁的小宫门绕了过去。 因为是皇后派出来的车驾,柳渊进宫不必下马车步行。 知慎看了外面一眼,朝柳渊道:“二公子,就要到了。” 柳渊笑道:“多谢知慎姐姐。” 知慎常年在宫中,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她觉得这位二公子此刻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却是冷的。 她猜测这个冷应该不是因为皇后,因为她从小就在柳家,知道这姐弟俩是多么的亲近。柳家主母去世得早,柳丞相后来又没有续娶,甚至身边连个枕边人都没有。柳丞相忙于公务,家里两个公子和姑娘早早就请了先生教学,并没有让他们与乳母和下人多亲近。 柳夫人去世的时候,柳渊那会儿只有两岁,什么都不懂,只天天哭着喊要娘亲。 那会儿皇后娘娘也只有六岁,成天就攥着弟弟的手,上哪儿都带着他。 慢慢的,柳渊就不找娘亲了,他后来挂在嘴边的就是——阿姐。 这个是我阿姐喜欢的,那个是我阿姐想要的;只要是柳渊能够办到,柳玲珑就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就连一开始,柳玲珑议亲时,柳渊都偷偷跑到书院去瞧那些公子。柳小公子那丹青妙手,都是为了给自家姐姐画那些公子练出来的。 只不过,那时候柳玲珑一个都没瞧上。 后来,柳家姑娘一朝瞧见天颜,即刻便被封为皇后,柳二公子过了好多天才从外面回来,回来便与自家亲姐大吵一架。 那是两人第一次吵架。 两人的争吵最后以柳玲珑那句——“阿渊,我就是要当这个皇后。”而结束。 两人和好。或者说是柳二公子没有办法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 之后柳玲珑入宫,有了皇后的照拂,柳二公子在京城的名声越来越响,只是这名声却不是好的方面。知慎觉得可惜,皇后殿下也不止一次忧虑表示,她这个弟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起柳家这些事情。但是她只有这一个弟弟可以依靠了。 好在,柳二公子虽然顽劣,但在心里,他的这个皇后亲姐仍然占有重要的地位。 “二公子,”知慎道:“眼下,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波谲云诡,皇后娘娘心中难安,二公子这时候进宫,也是皇后娘娘所期盼的。” “嗯,让阿姐忧心了。只不过,阿姐已经贵为皇后,未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少不了她的尊荣,阿姐还忧心什么呢?”柳渊笑着看着知慎,似是懵懂。 知慎被那目光盯着,觉得好像被看透了一般,原本那些琢磨好了的话一下子根本就说不出来了。 柳渊说完,也无所谓知慎会不会回答,目光又落向车外。知慎这会儿才感觉自己找到了一点儿自己的魂魄,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偷偷地去打量柳渊的神情。 柳渊没有表情,眉眼却染着冷意,这冷意一直持续到到了皇后的宫殿,听到了皇后柳玲珑的声音时,那笑容才重新染上了眼眸。 “阿渊,本宫可把你盼来了。” 柳渊笑道:“阿姐。” 柳渊跳下马车,皇后一下子就看到了柳渊手上的伤:“阿鹤说你受伤了,还说伤得不重,这叫不重?这手怎么弄成这样的!” 皇后说着就要看柳渊手上的伤,柳渊怕她见了又要难过,便道:“阿姐,我换了药出来的,大夫说不能拆,不然不利于伤口愈合。” 听到柳渊这么说,皇后才歇了要看伤口的心思。 “阿鹤说你被父亲禁足了,怎么回事?还得我叫知慎去,才能把你弄出来?” “我惹了父亲生气,他恼我呢。”柳渊说着,指着车厢道:“先不说这个了,阿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皇后自是要去看柳渊给她带的东西的。她这个弟弟,不论到了哪里,都不会忘记她这个姐姐。 皇后挑了一会儿,随手打赏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贴身的宫女,让这些人都退下之后,她才开口道:“阿渊。” “阿姐,怎么了?” “父亲要让你去藏书阁修书?” 柳渊没想到这个事情姐姐这边已经知道了:“嗯,事情有苗头,但是还没定。” 柳玲珑一脸忧虑道:“我听说位置都给你选好了?阿渊,不管父亲怎么逼迫你,你都不能答应,你得留在京城。” 柳渊心里微微一愣。 虽然他有猜到他阿姐会这样嘱咐他,但是猜到和亲耳听到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父亲虽然严厉,但是是担心柳渊会卷到旋涡之中。阿姐虽然关切,但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让柳渊留在京城为自己出一臂之力。 柳渊的神色淡了淡,借着喝茶掩盖住了,然后状似无奈道:“阿姐,那是父亲的安排,我怎么可以拒绝?” 柳玲珑一听就着急了:“阿渊,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我知道你的能耐绝对不是去那蛮荒之地修书那么简单,你别去,姐姐会想办法将你留在京城的。京城多好玩啊,你去西境吃黄沙还不够,还要去南疆喂蚊子吗?” 柳渊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阿姐宽心,我也不愿意去那蛮荒之地,我自会跟父亲好好说的,你身居后宫之中,还是不要太操心这些事情了,免得父亲生气。” “可是……”柳玲珑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吧,阿姐,我会想办法留在京城的。” 说着,柳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阿姐,时辰也不早了,父亲还在宫门外等我回去,阿姐若是想要什么宫外的吃食和玩意儿,派人送个信给我,我自然都会替阿姐寻来的。” “我自然知道你是心疼我的,不过那些小玩意我都不缺。你要不再坐一会儿,过会儿六皇子就要回来了。” “老六说,他在淮城惹你生气了,一直都想给你赔个不是。” “我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他是你亲外甥。” “他不是。” 柳渊突然打断,表情冷得就像在说一个仇人一般。这个样子的柳渊让柳玲珑整个人一惊,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柳渊反应过来是自己失态,便又笑起来道:“姐姐,我会找最好的大夫,让你有自己的孩子的。” 柳玲珑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柳渊知道自己在说错了一句话之后又说错了第二句话,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自己愚蠢,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看到自家阿姐的泪水,柳渊人整个人慌了神,连忙道歉道:“阿姐,是阿渊错了,阿姐不要哭。” 柳玲珑一把抓住柳渊的手道:“阿渊……” 就好像知道柳玲珑会说什么一般,柳渊急忙道:“阿姐!” 柳玲珑看着柳渊的眼睛,看到他一脸惊慌的样子,点了点头,松开了柳渊的手。 “你说阿爹在宫外等你,你这就去吧。” 柳渊知道自己的行为伤了自家阿姐的心了,但是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如实告知,他不想让自家阿姐和六皇子再有什么瓜葛,但是自家阿姐却对六皇子有更加深远的期望。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作用,柳渊朝柳玲珑行了个礼,道:“那阿渊这就出宫了,阿姐你自己多多注意自己……” 柳玲珑伏在一旁的小几上,没有看柳渊,只是朝柳渊挥了挥手。 柳渊定定看了柳玲珑一眼,见对方还是没有看他的意思,便转身退了出去。 柳渊走后不久,知慎走了进来,看到柳玲珑的样子,一脸惊惶,忙上前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二公子惹您生气了?!” “知慎……”柳玲珑道:“你去打听,不要去问柳家,用我们自己的手段,去打听,柳渊在西境都干了些什么。” “娘娘的意思?” 柳玲珑怒喝道:“我要你去就去!” 知慎忙跪地道:“是,奴婢这就去查。” 知慎走了之后,柳玲珑看着自己的肚子,凄凉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小狐狸人虽然不在,桌子我给他守着。 柳渊:麻了,说错话了,我惹我姐伤心了。 第40章 六皇子刚刚到凤仪宫的时候, 柳渊才出门不久。皇后柳玲珑听到六皇子回来了的声音,便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妆容, 让人看不出她刚刚有哭过的模样。 “母后。”一进宫门,沈陆便笑着开口。 柳玲珑满眼是笑地点了点头。六皇子看了一圈,疑惑道:“舅舅呢?” 柳玲珑将六皇子招到跟前道:“他有事, 所以就先回去了。” 沈陆的表情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舅舅还是没有原谅我吗?” “不是, ”柳玲珑宽慰道:“他就是小孩子脾气,这段时间被禁足,所以闹着呢。” 六皇子轻轻拉着柳玲珑的手道:“那母后不如去帮舅舅说下情?舅舅在书院的课都没有上了,据说还要去修书,那若是修书,儿臣以后不就不能经常看到舅舅了?” 六皇子的话说到了柳玲珑最忧心的地方,她朝六皇子道:“你放心, 你舅舅也不愿意去那地方修书的,我自然会从中想办法,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在青山书院看到你舅舅了。” “是吗!”六皇子雀跃道:“那我替舅舅谢谢母后!”说着,他看了眼还留在桌上的珠宝首饰, 笑道:“这是舅舅送来的吗?有给我的吗?” 柳玲珑一愣,她之前心里一直都装着事情, 没太注意柳渊送东西来的时候没有提到六皇子。 “有的, ”柳玲珑笑道:“你舅舅说你什么都不缺,所以就带了些江南特有的小吃, 你试试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陆看了一眼, 里面都是一些糕点酥饼, 没有一件是他看得上的, 但是他面上不显,满脸是笑道:“我最喜欢这些东西了,果然还是舅舅最疼我。” 宫门口,柳渊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忍无可忍打了一个喷嚏,送柳渊出宫的小宫女担忧道:“二公子可是吹到风了?” “没事,”柳渊朝小宫女笑了笑。 小宫女平常就在宫门口伺候这些要出宫的贵人,所以见过柳渊很多次了。以前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柳家二公子长得好看,但是这一次,这位公子像是长开了一般,容貌出落得更加艳丽和出色了。 他就这般站在那里,就感觉宫门口其他人都没了颜色。 柳渊察觉到小宫女的目光,笑问:“怎么这般看着我?” 小宫女一下子红了脸,她之前都没有发现,刚刚柳二公子笑起来的时候她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柳二公子嘴唇上多了一颗小痣。 饶是她这般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着那颗痣都觉得,怪惹人的。 “柳二公子的嘴唇是伤到了吗?”小宫女懵懵懂懂。 “啊?”柳渊这才想起来穆见微在自己嘴唇上点的那颗痣,当时穆见微跟他说的是一段时间就没了,但是现在十几天过去了,却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他总不能跟小宫女说实话,便笑道:“嗯,是的。” 柳渊自己没注意到,他这般承认之后,小宫女脸更红了。 小宫女偷偷想,这是做了什么,能伤到这个位置? 沈泽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十几岁的少年郎身长玉立,容貌绝佳;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小宫女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全部都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开口询问了什么,那小宫女不知道怎么还红了脸,然后,少年人便笑了起来。 沈泽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将那少年的笑容藏起来,只让自己看到的冲动。 所以,他的声音比他的理智早了一步。沈泽听到自己开口道:“柳二公子。” 柳渊诧异回头,这是西境一别之后,这么多天,他和沈泽第一次见面。 “三殿下。”柳渊笑道。 沈泽明显察觉到,这个笑容相较于之前在西境,过于礼貌和疏离了。 一旁的小宫女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心想她今日是什么运气,能在这宫门口先后遇到这两位人物。 别人提到三皇子,多的是他的身份,他的能力。但是对于她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来说,对三皇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对方的容貌了。 对方似乎完美综合了生身父母的优点,但是他同柳二公子又是不一样的。 柳二公子的美是整个京城公认,他美得几乎雌雄莫辨;三皇子同样是美的,但是每一个人看到三皇子,都没有将他与任何与女子有关的词汇联系起来。 因为,三皇子周身的气场太让人害怕了。 就像现在这样,小宫女只是那样被三皇子淡淡看了一眼,脸上刚刚被柳二公子撩动的红晕一下子就退得干干净净。 小宫女被吓到了,忙道:“三殿下万安。” “站这里干什么?”沈泽开口,问的是柳渊。 柳渊不动声色退了一步,道:“等我父亲,与他一同回去。” 沈泽看到了对方的小动作,虽然知道他只是在避嫌,但是心里那种不快越发的明显了。 周围越来越多人看了过来,沈泽知道自己若是继续站在这里,可能会给柳渊带来更大的麻烦,便道:“我回京身份特殊,就不特地去拜见丞相大人了,” 柳渊点头道:“多谢三殿□□恤。” “嗯,”沈泽应了一声,柳渊敏锐感觉到这位殿下是生气了。柳渊不知道这位殿下忽然间哪里来的火气,但是此刻他父亲柳执就在不远处,他不太想让父亲觉得他与三殿下的关系很亲近。 而且,本来就很一般。 虽然他们…… 柳渊猛地打住自己脑内的思绪,只是朝沈泽行礼道:“父亲还等我过去,我就不同三殿下多说了,三殿下万安,在下告辞。” 柳渊说完就要走,沈泽只闻到对方离开时,身上特有的白檀香味。 沈泽转身,看到的是对方头也不回上了柳家马车的背影。 沈泽轻轻抿唇。 “刚刚那个,是柳家那个老二?”不远处,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道。 “公子,您小点声。” “我周围都没人,谁听得到我在说什么?”那男子道。 沈泽抬眼,看到了一旁等着出宫队伍里,一个不太显眼的马车旁,站着的一个膘肥体壮的男子与他身边跟着的奴仆。 沈泽看了眼马车上的徽文,是一个与蒋家走得比较近的小家族。 这个人沈泽没有见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那人在奴仆提醒过了之后确实压小了一点儿自己的声音,但是这个距离对沈泽来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长得真是……比那馆里教出来最好的雏儿都要带劲几分。你看到他嘴唇上那个痣了吗?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嘿嘿嘿” 男人笑得有些下流。奴仆很害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周围确实没有人,才应和自家主人道:“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怎么来得更加勾人,才弄的。” “嘿嘿,好歹也是出生世家贵族,也做这等下三滥的玩意儿?” 奴仆笑道:“他们不是做,是找刺激。奴才听说,那些表面上光鲜的贵族公子,内里其实烂透了。” 那男人被奴仆说动了心:“你说……那柳二公子,有没有可能?” “嘘!”奴仆忙道:“爷,那柳二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您只能想想。” “呸!等五皇子登基,他们柳家还能风光几天?到时候那柳二公子就是勾栏院里一滩人尽可夫的烂泥。” 那人又说了一些十分难以入耳的话之后,终于将话题挪开了。 “我听说,青山书院女院那边,来了个国色天香的女学生?” 奴仆点头道:“是的,奴才同蒋申蒋公子身边的下人有几分交情,他们同奴才说,不仅是蒋申蒋公子,五皇子都被那女学生迷了心思。” “有多好看?谁家的?” “有多好看奴才也不知道,据说是上院的女学生。” “喔?倒是个世家大族?哼,我若是有他们那些人那样的身份,我也不用去考那什么入学考试。” 前面出宫的马车终于动了一段距离,那人瞧着,便没再说话,踩着踏凳爬上马车。马车出了宫,慢慢就消失在沈泽眼中。 沈泽收回目光,朝皇帝寝宫的方向而去。 那同柳渊说过话的小宫女这才战战兢兢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她刚刚,似乎从三殿下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杀气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了。 *** 柳渊同沈泽在宫门口说那几句话,自然是落在了柳执的眼里。柳渊刚上马车,柳执便开口了:“你与三皇子……” “点头之交。”柳渊道。 柳执不置可否,车身微晃,马车动了起来,柳执轻轻开口道:“今日,面见了陛下,陛下向我暗示,他想将太子之位给三皇子殿下。” 柳渊知道父亲有话要说,便静静听着。 “但是,三皇子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他若是想顺利拿到这个太子之位,走的必将是一条极为辛苦的道路。” 柳渊暗想,对方更加辛苦的路都走过了,眼下这条路,算不上辛苦。 “我们柳家,是要明哲保身,还是激流勇进,这件事,为父还没有想好。” 柳执说完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柳渊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马车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柳执道:“三皇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柳渊笑道:“三皇子,他如果真的成了皇帝,他会做得很好。” 柳执一愣。 柳渊看着父亲的眼睛,没有逃避。 “父亲心里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 柳执没有回答。 柳渊笑了笑,问道:“那父亲还要送我去藏书阁修书吗?” 柳执道:“是我说了什么让你错以为你可以留在京城?” 这回,轮到柳渊愣住了。 “父亲……您别这样啊,我也想替您分忧。” “你乖乖呆去修书就是替我分忧了。” 柳渊:“……” 他知道父亲这回不是吓唬他,是真的铁了心要把他先送走。 京城的局势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吗? 蛮族之祸还没有解决,世家争斗也还没平息,他怎么放心将父亲一个人放在京城? 柳渊朝柳执笑了一下,道:“父亲,阿渊知道您的心思,但是阿渊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保护。” 说着,柳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柳执没有拦住,车夫被吓一跳,忙勒停了马匹,马发出一声嘶鸣。 柳执立刻从马车里要出来,才发现柳渊根本就没有离开。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到柳府了,柳渊此刻已经站在柳府大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父亲,我不想让你担心,但是,我真的要跑的话,您拦不住我。” 说完,柳渊转身进了柳府大门。柳执那颗刚刚被柳渊悬起来的心,再一次放回肚子里,然后他笑了起来:“哼,能耐了啊。” 当晚,柳渊就觉得自己身边的看管似乎少了一些。 不过此刻的柳渊还没有时间去查证,因为严修来了柳家。 “阿渊,”严修一边玩着柳渊从江南带回来的小玩意一边道:“你没去书院你不知道,三殿下从今天开始要在青山书院上学。” 柳渊有些意外地看了严修一眼。 严修捕捉到了这个眼神,便道:“意外吧,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说起来三殿下来的时候还救了我一下,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五皇子捉弄到何时?” 柳渊立刻问:“五皇子干了什么?” 严修立刻苦了脸,将书院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 “现在三皇子在那里,你可以多同他在一起。” 严修立刻摇手道:“不行不行,三皇子看着好让人害怕,我还是跟着六皇子吧。” “六皇子他……”柳渊一顿,见严修疑惑看着他,便道:“他是个会明哲保身的,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想求他帮忙,他不一定能帮你。这些天我不在书院,你若是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去找三殿下,他只是看着怕人,又不凶的。” “真的吗?” 柳渊点了点头。 “那行,反正我也会避开五皇子他们的,只要先生在,他们也不太敢干什么。” 柳渊揉了揉严修的脸,笑道:“这些天要辛苦你了,我过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不用去修书了?” 柳渊笑道:“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去修书呢?” “好你个柳庭岳,你又拿我寻开心,我可是堂堂严家小公子,别把我当小姑娘!” 柳渊连忙求饶。 “对了,”严修又想起来一事:“这些天京城有点儿乱,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多带些人在身边。” “怎么了?” “今日我来这边的时候听说,在西街那边,有一家公子的马车被人抢了,那公子还被人打了个半死,刚刚拉到医馆就断了气,京兆尹那边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好多人在传,八成是老天开眼,惩恶扬善。” “惩恶扬善?” “就是……”严修觉得有点难以开口,“那个家族跟蒋家有点关系,借着蒋家的东风在京城里作威作福,不少倌儿都被他祸害过,其中听说还有被玩死的……但是那些倌儿命贱,死了也没有人替他们伸冤。多亏有这强盗,不然还不知道他要祸害多少人。” 柳渊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他常年在京城,关于他的容貌,多多少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只是之前他没时间去收拾对方,没想到对方先一步被收拾了。 “挺好的。”柳渊笑道,免了他出手了。 “那是。”严修道:“阿渊,我今晚能在你这里歇息吗?” 柳渊意外问:“怎么了?” “哎,我妹妹,”严修道:“我那个小妹,阿婉,她进了女学之后总缠着我跟她比文章,你知道的,整个严家就我学问最不行,这她还要跟我比文章,我怎么比得过?” “你睡这里倒是没问题,那你明天怎么办?” 严修摇手道:“明天我大哥就回来了,她去烦我大哥,自然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柳渊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就在这睡吧,这里你也熟悉。” “好嘞!”说着,严修就拿着柳渊送给他的那些江南小玩意去了一旁的客房。 “阿鹤。”柳渊道。 阿鹤推门而入:“公子。” “今夜严家小公子在我这里,你去给严家报个信,免得他们担心。” “是。” 阿鹤刚走不久,外面就飘起了小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柳渊倒是还没感受到什么寒意,只是觉得房间里的暑气都被消散了不少,便推开窗户,想让风进来得更多一些。 窗外,树影摇晃,柳渊眉头一皱,下一刻,眼前人影一晃,柳渊看清来人,下意识道:“你怎么来了?” “想向你赔礼道歉。”沈泽道。 “我可不知道三殿下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 沈泽想了一下:“那夜闯丞相府算吗?” 柳渊一窒。 “外面雨挺大的,柳二公子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 柳渊笑道:“我这里只请客人,可不招待不请自来者。” 沈泽站在窗户外没有动。 柳渊看了一眼,那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人淋湿倒是刚刚好。 柳渊随手将一旁挂着的软缎扔给沈泽道:“三殿下尊贵,若是在我这儿得了风寒可不好。” 说着,柳渊准备叫下人过来,被沈泽拦下道:“不了,不要惊动太多人,你父亲这边到时候你不好交代。” 柳渊下意识反驳道:“我要交代什么?” 沈泽笑道:“不,是我不好交代,毕竟堂堂齐国三皇子殿下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翻墙而入。” 柳渊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便问道:“过来是西境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他觉得他和沈泽的关系也大抵就是西境蛮族铁矿那些事情了。 “我说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说着,沈泽拿出了一个小锦盒。 柳渊问:“这是什么?” 沈泽道:“你打开看看。” 柳渊接了那锦盒,皱着眉头将盒子打开,里面,一枚小小的血玉扳指在烛光下发出温润的光芒。 柳渊一愣,他见过不少珍奇珠宝,但是颜色这样正的血玉,他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下意识道:“这……” “在西境看到的,感觉适合你,就带来了。戴上看看?” 柳渊将盒子合上,道:“无功不受禄。” 沈泽道:“就当是铁矿与西境之事我的谢礼。你若是给我了,我也只是扔在那里,倒是浪费了。收着吧。” “你不是也缺一个吗?之前你那个白玉扳指。” 沈泽点到为止,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柳渊。柳渊想了想,便不再推却,将那血玉扳指戴在了右手大拇指上。 少年人的手手指修长,红色的血玉和白色的皮肤那那一双手上对比强烈,玉上的一点血色,就像是血滴上去一般,有一种妖冶的杀伐之感。 “很好看。”沈泽道。 柳渊正要说什么,旁边客房里严修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渊,你还没有睡吗?我想起来我明天还要去书院,但是我书本都没有带,还要抄书来着,我也忘了抄……” 沈泽看向柳渊,低声问:“他怎么睡你这里?” “他怎么不能睡我这里?我们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还睡过一张床。” 柳渊说完就去看严修那边,没有注意到沈泽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那边,严修已经穿着寝衣跑了过来,柳渊大惊失色,忙拉住沈泽的手将他往内室一推。 “你先躲在这里!” 柳渊说完就要出去,结果手却被沈泽一下子拉住了。 柳渊诧异回头看向沈泽,沈泽朝他笑了一下,低声开口道: “柳二公子,你说,我们这个样子……” “像不像” “在偷情。” 柳渊一掌将人推进了内室,然后将门关上了。 “……” 柳渊知道沈泽是故意的,这人外表看着端庄持重、冷酷寡言,实际上内心就是个黑的。柳渊感觉这些年在风月场里的修炼都比不上这位三殿下的一句。 沈泽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没转正好难哦 第41章 严修跑了进来, 见柳渊依旧穿戴整齐不由得有些疑惑:“阿渊,怎么还不睡吗?” 柳渊下意识看了一眼内室,然后才道:“刚刚有点事情耽搁了。你说你要抄什么?” “噢噢, 就是今天还不是五皇子那事儿,然后先生罚我们抄书,只有六皇子一直跟在先生身边幸免于难, 连今天才来的三皇子, 都要跟着我们一起抄书。” “哦?”柳渊微微扬声道:“三殿下都要抄书啊?!” “是的,”严修忙不迭点头,“所以阿渊,你先别说了,我也没带书本,你会模仿我的字,你帮我抄一篇可以吗?求你了。” 柳渊看着严修笑道:“你要欺骗先生?”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严修抓耳挠腮, “那文章我可用心背会了,抄三遍完全没必要,而且,我也是受害者好吗……先生就是拿五皇子没办法, 才让所有人都跟着抄书的。” “阿渊,好阿渊, 你帮帮我吧, 秋日会宾楼的厨子出新品,我去抢位置, 我请你尝鲜,怎么样?” 柳渊想了一下, 不知道沈泽走了没有。 “阿渊?阿渊!”严修叫了柳渊两声, 有些气鼓鼓地坐在柳渊对面, “你都没听我说话。” 柳渊回神道:“没有,我听了,抄书是吧?我帮你,我叫阿鹤来研墨。” 严修一听,雀跃道:“好!多谢阿渊!阿渊最好了!” 柳渊模仿严修的字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况且严修只让他帮忙抄一遍,那篇文章柳渊一下子就写完了。见严修第一篇还没写完,柳渊道:“还要我再帮忙抄一遍吗?” 严修摇手道:“不了不了,先生毕竟是罚我,你若再帮我抄一遍,那不就成罚你了吗?你若想睡了你就去睡,我抄完就回去。” “想睡倒还没有,你先抄,我让厨房准备点东西。” 柳渊说着,走到了院子里,对值夜的下人道:“准备一些吃食,严小公子在这里。” 下人接了吩咐便要离开,柳渊又将人叫住道:“多备一些……我饿了。” “是,那公子是否需要上饭食?” “这倒不必了,让厨房看着准备吧。”说完,柳渊便要进屋,想了想,从回廊上往内室那边绕了过去。他觉得沈泽应该是走了,但是放心不下,还是先过来看看。 柳渊推开内室的窗户,发现沈泽正坐在窗户旁边,沈泽没有料到柳渊会突然出现在窗户外面,那张精致却总喜欢冷着表情拒人千里的脸一瞬间有一点惊诧。 “你在这里干什么?”沈泽问。 柳渊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的不怀好意:“我这不是来看看我的小情儿,有没有乖乖听话躲好?” 说着,柳渊一只手撑着窗户,从外面跳到了房间里,身姿轻盈,刚刚好落在沈泽面前。房间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只有外面的月光轻轻柔柔地落在少年人身上,给少年人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少年人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然后,他这般笑着,朝沈泽伸出了手。 沈泽不知道怎么的,没有动作。 柳渊站在那张沈泽坐着的贵妃椅前,心里想着的全是要好好给这位三殿下点颜色看看,便轻轻俯身,一手扣住一边贵妃椅的扶手,一手轻轻捏住沈泽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将沈泽锁在了这方寸之地间。 “三殿下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像夜里私会情郎了?” 少年人手指带着热度,触碰到肌肤的一瞬间跟点了火一样,沈泽随着少年人的动作轻轻抬了头,喉结微微滚动。 沈泽正要开口,柳渊便笑道:“三殿下是不是要说我放肆了?” 柳渊话音刚落,便看到对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那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都吸到那深不见底的井底之中。 “阿渊,别闹。” 沈泽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柳渊一时间楞在原地,因为,他听过很多人叫他阿渊,但是沈泽这样叫他,却是头一次。 而且用的还是这种纵容的语调。 看柳渊一时间愣了神,沈泽再次开口道:“阿渊,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如果沈泽这时候是用刀抵着他脖子,然后说能不能叫他小名,那他一定拼着玉石俱焚的力气让他闭嘴。但是现在,对方明明上一刻还在被他肆无忌惮地捉弄,下一刻却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向他询问…… “不行……”柳渊觉得自己真的像个风月场里翻脸无情的嫖/客。 “为什么?”沈泽询问:“如果你不好意思,我不会当着其他人面前这样叫你的。” “什么不好意思?我没不好意思。算了,你叫吧……”柳渊败下阵来,他在心里宽慰自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阿渊。”沈泽轻轻开口,柳渊觉得对方叫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像是从舌尖上滚过一样,叫人莫名的耳朵一热,他正要开口让沈泽别这样叫他了,沈泽却先一步道:“外面有人过来了。” 经沈泽提醒,柳渊才想起来,严修还在外面,听那脚步声似乎朝这边近了,柳渊急忙起身。 一拉,一扯,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柳渊脚被一旁的桌角拌了一下,桌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桌子上放着的小花瓶眼看着就要摔下来。柳渊去抢瓶子,没注意沈泽,结果整个人坐在了沈泽的腿上,后腰贴在沈泽下腹,即便柳渊看不见,也知道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没人顾得上小花瓶了,柳渊连忙站了起来,退离沈泽两步远。那花瓶终于砸在地上,发出稀碎的声音。 少年人留在身上的气息还没有消散,沈泽坐在贵妃椅上,轻轻抿了抿唇。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很想揽着对方的腰把人直接按在自己怀里,但是他怕把人吓到了。 柳渊嘴上虽然总是浪的没边,但是内里却是最守规矩的一个。 他和柳渊之间刚刚建立的一点点联系,他不想就这样破坏了。 “怎么回事?!”外厅的严修被惊动了,就要进内室查看。 柳渊忙道:“没有,是我在里面。” “阿渊?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柳渊指了指旁边的窗户,意思是让沈泽躲到那里去。 沈泽一时间不愿,但耐不住柳渊用眼神求他,沈泽指了指柳渊的额头,开口道:“下不为例。”然后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 沈泽刚一跳出去,那边,严修就推门进来了。 柳渊站在窗户旁边,心想这都是什么事? “怎么了?”柳渊笑道。 “你怎么进来的?”严修十分疑惑。 “哦,我有时候想找刺激就会从窗户翻进来。”柳渊随口糊弄道。 “找刺激?!”严修两眼放光,“好玩吗!我也想来!” 严修说着,人就要跑到窗户旁边,被柳渊一把拦住道:“不了不了,没多好玩,外面下雨,地是湿的。” “这样啊……”严修有点遗憾。 柳渊道:“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哦,我刚刚似乎听到这里面有声音。” 柳渊面不改色道:“是我在吩咐暗卫事情。” “哦哦,那就没事了,吓我一跳。我以为闹鬼了呢。” 为了不让严修继续纠缠这里面的事情,柳渊道:“我让厨房准备的东西去问问送来了没有,怎么这么久。” “你可别怪你家下人,他们早就把东西送来了,”说着,严修就要带柳渊去看:“你大晚上让人送那么多东西来干什么,就我们两个人而已。” 柳渊心里暗道,他当时想的是三个人。 那第三个人若有所感,站在窗户外面看了柳渊一眼,得到的却是柳渊一个警告的眼神。 沈泽转过身,靠在窗户外的墙壁上,笑了起来。 等柳渊那边好不容易将严修送走,整个人觉得筋疲力竭,他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晚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看到桌面上还有他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小米粥,柳渊心头火起,将剩下的那一碗端到了内室。 “三殿下,要不吃个宵夜再走?”柳渊站在窗户旁,挡住了沈泽翻进来的去路。 “宵夜就不吃了,我要走了。” 柳渊一愣。 今天晚上沈泽过来除了给他送了个血玉扳指之外,多余的时间就在躲人,柳渊忽然感觉有一点点愧疚。 “那下次来,我好好招待你?” “不了,我来这里,还有一事要跟你说,”沈泽道:“铁矿一案我拿到了监察权,你应该十分好奇朝廷会查出来什么。” 沈泽这个话几乎说到了柳渊心坎上,他在铁矿一案上交朝廷时就想过从中拿到一个监察权,但是他父亲柳执拦住了他这些心思,他这些天一直都在想怎么绕过父亲把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沈泽这边已经办成了。 “你能出门吗?”沈泽问。 “怎么感觉我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现在不是吗?” 柳渊笑了起来:“出门应该是能出。” “好,那过几日,我来接你。” 柳渊吩咐道:“用别人的名字,别太张扬。还有,”柳渊笑得狡黠:“三殿下莫忘了抄书。” 沈泽笑着点了点头。 柳渊也勾着嘴角倚在窗边,一种很放松的姿态。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的眼睛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划过对方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最后看了一眼对方右手上新戴的血玉扳指。 “我走了。” “好。” 沈泽的身影在月色下一晃就没了踪迹,对方乘着雨夜而来,又披着月色而去。柳渊没想到他和沈泽会有这样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沈泽避开了柳家那些暗卫,与守在柳家外面的崔钺碰面。 一看到沈泽,崔钺便笑道:“夜会佳人,殿下心情不错。不冷着一张脸的时候,确实担得起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呼。” “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毕竟,你在里面春宵一刻,我在外面刀光剑影;这事情换成是你,你觉得你会说什么?”崔钺笑着道。 “发生了什么?”沈泽脸上原本还留着的那点儿笑容已经没了踪影。 “嗯,有点办正事的样子了,”崔钺点了点头,旋即收了自己那玩笑的心思,开口道:“刚刚有人在探你行踪,我们把人解决了,但是不知道背后是谁,你最近要小心一些。” 沈泽点头:“不过,到底是哪些人大抵也能猜到。” “虽然你当时提早送信到京城让陛下没有真的写什么太子诏书,但是,陛下既然动了那个心思,那他身边的御前太监李稳和后宫那位蒋贵妃不会嗅不出味道,有些事情要尽快。” “嗯。” 崔钺把该说了说了,也不再多言,只是道:“不过,你也夜会佳人也挺不容易的,他这周围到处都是暗卫,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他一个世家公子,要那么多人保护干什么?仇家很多吗?” 沈泽没有说话,他刚刚进去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但是这些事他并不好询问。可以猜测,一部分应该是柳渊的父亲柳执留下来看着柳渊行踪的,另外应该是柳渊自己的暗卫。 沈泽看了静悄悄的柳府一眼,然后朝崔钺道:“走吧,回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泽来过后的好几日,柳渊都没有出门,一方面是有些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另一方面也是他在等他父亲松口。 这一日,柳渊正在书房里看书,阿鹤拿着一封拜帖道:“公子,这是严家送来的,说是严家小公子的拜帖。” 柳渊一愣:“严修干什么?他来我这里什么时候需要拜帖了?” 柳渊拿了那拜帖看了几眼,字迹有些眼熟,但是柳渊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只知道这人应该不是严修。 “去看看。” 说着,柳渊起身,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才出院子没多久,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管家便上前道:“二公子是要出门吗?” 柳渊笑道:“嗯,去严家。” 管家看了柳渊手上的拜帖一眼,然后退开了一步,道:“二公子路上小心。” 柳渊点了点头。 柳府门口,一直等在马车外的严修已经看到了柳渊,忙挥手道:“阿渊!快来!我带你去踏青,你在家里闷了好多天了!” 柳渊没想到真的是严修,一时间有些诧异。 看柳渊没有动,管家道:“二公子不去吗?” 柳渊回过神来,笑道:“不是,我没想到父亲会让我出门,所以有点儿不敢相信。” “严小公子一早就已经跟老爷说过了,只要公子不做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老爷是不会阻拦的。” 柳渊越听越觉得不对,严修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是不会做这种周全的事情的。 但是,这些疑惑柳渊自然是不会跟管家说,他朝管家点了点头,走出了柳家的大门。 甫一出门,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柳渊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来。 “阿渊!”严修上前,一把抱住了柳渊,然后松开手,拉住柳渊的手腕道:“快上马车,我有个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柳渊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随着严修的动作上了马车,挑开了车帘。 “柳二公子。”沈泽坐在马车里面,朝柳渊笑道。 柳渊立刻偏头去看严修,严修满脸是笑,连忙将人推进了马车,一边推一边道:“先上去,进去说。” 坐在了马车里面,柳渊朝沈泽问道:“怎么回事?拜帖你写的?” 沈泽点了点头:“你不是说,让我用别人的名字吗?” “但我没说要你把……”柳渊说了一半察觉到不太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旁严修听了一半,疑惑道:“怎么了?” “没怎么,”柳渊道:“那现在去哪?” “吃饭。”沈泽道。 柳渊疑惑地看了沈泽一眼,完全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看出了柳渊的不解,严修道:“是这样的,阿渊,是三殿下看了你留在桌子上的书本,他对你在上面的一些批注不太了解,所以想来问问你。但是三殿下身份毕竟特殊,所以就绕了这么个圈子。” 柳渊瞥向沈泽,这种鬼话只有严修能信。他留在书院的书上面能看得清的字全部都是胡言乱语,这个三殿下对这个东西有好奇就有鬼了。 柳渊猜到了沈泽要做什么,便没有再追问,只是他不太想将严修卷在这件事里面,心里正在琢磨怎么办。 正想着,柳渊感觉自己手边被人碰了一下,柳渊疑惑地看了过去。 沈泽摊开手,朝柳渊示意。 柳渊看了严修一眼,此时严修正坐在他旁边向他指着外面新出的店铺,柳渊不动声色地朝沈泽摊开自己手掌。 沈泽看了少年人的手掌,在他手上起笔。 肌肤接触的一瞬间微痒的触感让柳渊下意识收了一下手,而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便再将手伸了过去。 沈泽看到了柳渊的动作,嘴唇微勾。他伸手用无名指和小指勾住柳渊的小指,他这个动作引得少年人手一颤。 柳渊这回已经顾不得严修了,他偏头,朝沈泽无声道:“你干什么?” 沈泽也无声回道:“固定住,不然你手会跑。” 沈泽一本正经,倒让柳渊觉得自己有点儿大惊小怪。只不过,对方这般勾住他手指之后,那种微痒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沈泽的指腹有些粗糙,在他手心写得很慢,也很工整,柳渊即便是分神去看马车外面,也能清楚地知道对方在自己手上写了什么。 ——【等会他会碰到他大哥】 柳渊心里已经明了。 马车刚刚到酒楼大门口,严修就欢天喜地的第一个跳了下去,后面跟着的柳渊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着马车外,严修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道:“大、大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柳渊看向沈泽,道:“你把他大哥叫来的?” “没有,”沈泽道:“只是我碰巧知道,严修的大哥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而已。” “是吗?”柳渊半信半疑。 “你下去说两句吧,我不便出面。”沈泽道。 “好,”柳渊点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严大哥,好久不见。”柳渊笑道。 “柳二公子。”来人朝柳渊点了点头,与他弟弟严修对柳渊的态度相比,不算亲厚。柳渊对此并不是十分在意,毕竟严修的大哥——严佑是书香世家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克己复礼,很是看不惯像他这样恶名在外的公子哥儿。 只不过柳渊能看住严修,再加上柳渊并没有真的教坏严修,所以严佑也没有十分阻拦严修去亲近柳渊。 只是现在,柳渊不在书院读书之后,严修的课业完成得随心所欲,书院的先生已经将那些东西送到了严家。所以他在知道严修今日要来这酒楼的时候,特地出现在这里堵人。 严佑看着严修道:“跟我回去。” 严修不敢不从,哭丧着脸朝柳渊道了个别,然后上了自家大哥的马车。 柳渊目送严修离开之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看到沈泽,柳渊不由得道:“我感觉严修有点可怜。” 沈泽轻轻笑着,不置可否。 马车在酒楼外转了个圈,然后朝着京城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铁矿案的案卷都都整理出来了,我带你去看。” “所以连来酒楼吃饭也是假的?”柳渊看着沈泽道。 沈泽笑道:“但是,吃饭这件事是真的。我请了会宾楼的厨子,全新的菜色,你是京城头一个尝到鲜的人。” 柳渊微微睁大了眼睛。 马车驶进了一处不显眼的小院落,柳渊下了马车推开房门,房间里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就等着人到了。 会宾楼的菜色绝对是京城一绝,柳渊完全被这菜色俘虏,想起来两人上一回同桌吃饭,还是那铁矿洞穴,吃的是咸菜馒头,柳渊笑着摇了摇头。 “严修念叨了那么久的新菜,结果却与之擦肩而过,他这回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如果他知道被你请出来只是走了个过场,他肯定特别难过。” “下次赔他一桌。”沈泽笑道。 柳渊不由得叹道:“真不想和你做敌人。”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不做敌人做啥都行,沈泽,你搞快点! 第42章 自铁矿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朝廷能查到的东西都查得差不多了,沈泽借用自己监察的权利让人誊抄了一遍所有的卷宗,此刻全部都放在了柳渊的面前。 柳渊看东西很快, 再加上朝廷的人办案也不会发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因而那一摞卷宗柳渊只看了半个时辰。 “所以说,朝廷最后定义这是一个贪腐案?所谓与蛮族人联络, 也是因为想高价卖出铁矿石?”柳渊笑着, 语气有点儿冷。 “从现在朝廷给出的卷宗看,是这样的。” 柳渊翻了一下手上的纸,看了一下最终的认罪书道:“那个淮城太守供认了一切?” 沈泽点头道:“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背后还有上家。” 柳渊将那些卷宗合上,手不自觉地揉搓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件事我不想这样算了,虽然我知道那个淮城太守可能不会说出别的东西,但是我还是想去见一见这个淮城太守。” 沈泽点头道:“嗯,我已经将他从天牢提出来了, 现在就在刑部的大牢里,我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柳渊诧异道:“你怎么做到的?” 沈泽并没有实权,能将那淮城太守从天牢提出来并不是个容易的事。 沈泽道:“因为他病了,很严重, 按照我得到的消息,他可能撑不到行刑的那一天。” 柳渊再次见到淮城太守时, 已经完全看不出记忆之中对方肥头大耳的模样了, 整个人瘦脱了相,眼睛里只剩下一点点混浊的颜色, 即便是不用大夫开口,柳渊他们也看的出来对方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 淮城太守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看他, 有些费力地抬了一下眼睛, 看清楚来人之后诧异了一瞬, 然后立刻开始发起抖来。 “都是我做的,是我鬼迷心窍,所以隐瞒了铁矿的存在,是我找不到销路,所以才联系上蛮族,我已经把我能说的都说了,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 “你……”柳渊开口,但那淮城太守就跟疯了一般,又开始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都是我做的,是我鬼迷心窍,所以……” 柳渊退了一步,轻轻拉了一下沈泽,沈泽有所感,微微侧头,两人的衣服在这一瞬间纠缠了一下,然后又跟着各自的主人散开。沈泽的目光落在少年人拉着他衣袖的手上,然后问:“怎么了?” 柳渊轻声道:“他在害怕什么。” 不是问句。 沈泽也点了点头,他也察觉到了。 “他说的这些话和认罪书上一模一样,好像他就已经将这些话背在了脑袋里一般。” “你!”柳渊开口,指着那淮城太守道:“见到三殿下为何不跪下行礼!” 柳渊故意呵斥,但那淮城太守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一个劲地在念叨着刚刚他说过的话。 一股腥臊味,从那太守身上传了出来。 柳渊皱着眉头,又问了那淮城太守几句,但对方完全没了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开始一个劲的又哭又闹。 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守着的狱卒。那些人急急忙忙进来,朝着沈泽道:“三殿下,这个犯人进天牢的时候就有点疯了,您千万别在这里久留,免得沾染一身晦气。” “那他是怎么认罪的。”沈泽冷冷开口。 狱卒看到沈泽的眼神立刻被吓得惴惴然:“这个就是那些大人们弄的了,我们这些下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泽与柳渊对视一眼,柳渊将之前看过的卷宗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这个淮城太守在淮城政绩上表现平平,有过贪赃枉法但是也确实做了些事实,所以这些年的政绩考核都是优。而且,根据朝廷抄家抄出来的那些东西看,这个淮城太守也并没有从铁矿生意上捞出太多的油水。他有一个妻子,三个小妾,正妻所生之子已经亡故,膝下的孩子都是小妾所出。现在也都押在牢房里,等候发落。 柳渊此刻感觉有什么信息就在记忆之中,但是一时之间却找不出头绪。 鼻尖牢房里的味道越发的难闻,柳渊再也受不住,转身先走出了牢房。 沈泽落在后面,对那些狱卒道:“看管好犯人。”便跟着柳渊一道走了出去。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刚刚那淮城太守见到我们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疯癫的状态。”柳渊一边走一边道。 沈泽开口道:“而且他极力揽下罪责,明显是替人顶罪。” “像他这样子的罪臣,如果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结局,他肯定咬死不会再开口,只是,他完全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吗?他从这个铁矿里一没捞到钱,二全家老小全部都赔了进去,他一开始做这个事情的时候应该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那他图什么?” “不对,不对……”柳渊皱起眉头,站在原地。 沈泽陪在身边,也没有催促。 突然,牢房里面的狱卒一脸大惊失色地跑出来,见到沈泽的时候连忙跪在了地上道:“三殿下!不好了,那个犯人,刚刚在牢房里咽气了!” 沈泽和柳渊脸上表情皆是一变,立刻朝那狱卒道:“里面还有几个人?” 狱卒一愣,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位三皇子殿下在关心什么,他还是下意识道:“两个人,一个大夫一个狱卒。” 这狱卒话音刚落,原本还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等他狱卒反应过来,再追到牢房里去,发现里面跟他跑出来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刚刚那个他眼看着咽了气的犯人,此刻就剩下一个发着酸臭的床铺,那个留在这里的狱卒已经没了气息,而他们之前领进来的大夫同那犯人一样,不见了踪迹。 牢房的墙上那个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暴力打开,而他跟着的三殿下和那个护卫,此刻也跟消失了一般,这个牢房里此刻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手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朝着外面大叫道:“不好了!来人了!出事了!” 另一边,柳渊和沈泽发现异样之后直接追了回来,然后正好看到那大夫带着人从窗户跳出去。柳渊和沈泽立刻追上,那大夫带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显然是没办法甩掉柳渊他们,淮城太守此刻也不再疯癫了,反而紧紧抓住大夫的手,很急切地对他说了些什么。 因为有一段距离,沈泽和柳渊都分辨不出来。 但是,看那样子,这个淮城太守与大夫之间的关系似乎匪浅。 柳渊和沈泽对视一眼,柳渊做了个包抄的手势,沈泽点了点头。 那大夫带着人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只有一个人跟着了,他心道不好,下意识放慢了步子,一支利箭从旁破空而来。 大夫一个不查,肩上中了一箭,那淮城太守哇啦哇啦地叫。 柳渊与沈泽此刻确实都听清楚了,但是却不是蛮语或者大齐官话,听起来像是哪一处的方言。 柳渊一击之后并没有露面,反而换了个位置。 那大夫知道厉害,不敢再往前,抱着那淮城太守停在了原地。他前后看了看,知道无论是哪一条路他都没法闯出去。那淮城太守又小声说了些什么,大夫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就在这个时候,柳渊从隐蔽处一跃而出。那大夫下意识就想格挡,但身后沈泽更快一步,两人合作几乎一瞬间,就将那大夫制服在原地。 那大夫奋力一搏,柳渊与沈泽立刻退开,但那大夫刀刃的方向并不是逃跑,反而先手一刀刺破了淮城太守的喉咙,然后没等柳渊他们冲到前面,自己已经倒下了。 柳渊和沈泽立刻上前,那大夫已经没了气息。 “训练有素。”柳渊捏了捏大夫手腕上的肌肉。“逃跑不成就自杀,而且没有人接应,想来他是自作主张。” “濒临困境也不愿意丢下这个太守,他年龄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五官仔细看的话与这太守又几分相似,我猜测,这是不是太守的儿子。” “但是案卷上,太守的儿子都已经收押,要么这个是私生子,要么这个就是那个所谓几年前已经去世了的嫡子。” 柳渊半蹲在地上翻找着那大夫身上的东西,看到大夫心上三寸处有一块不小的烫伤疤痕,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除了这个烫伤,这个大夫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但是,这个烫伤却又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沈泽放了一个信号弹,一会儿崔钺他们便过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柳渊没有参与,因为他毕竟是瞒着自己父亲出的柳府,若是被刑部那些大人们认出来了就不太好解释。 “你先回去,若有消息我再找你。” “好,那你万事小心。” 沈泽点了点头。 柳渊回到了柳府之后,一连几天,沈泽也没有来找柳渊,朝堂上只是在刚刚开始时蒋家那边对此事颇有微词,一副打算给沈泽定罪的模样,但坚持了几天,情况却发生了变化,蒋家那些人都不再追着这件事了。 柳渊觉得奇怪,让阿鹤他们再打听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沈泽重伤的消息。 “什么?他重伤了?”柳渊怎么也想不到,在京城还有人会这般明目张胆地朝沈泽下手。 阿鹤点头道:“查出来是蛮族的人,但是也没抓到凶手。” 柳渊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去看看。 “三殿下现在住在哪里?” 柳渊记得,沈泽在京城是没有宅邸的。 “长安街北边一个罪臣留下来的荒芜院落。” 柳渊这会儿心里有事,便直接绕过了自家父亲安排在院子外的暗卫,还找了个替身故技重施,假装在院子里写字练剑。 柳渊此刻站在沈泽院子外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多此一举,大惊小怪。 人家三皇子殿下多的是人照顾,他一个禁足之身,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跑出来。 而且,看现在这院子的模样,相比三皇子应该不像是要死了的样子。 柳渊暗想,按照上一世的走向,对方明明比他活的还长,怎么可能会在一次刺杀中丢掉性命。 柳渊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简直是昏了头了,就在他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院子里,一支袖箭飞了出来,正好落在他脚边。 这支袖箭柳渊十分熟悉,他那里还有一大堆。这不知道是他哪一次用了的,结果被对方捡到了。 柳渊看了那袖箭一眼,箭身上还有小字。 柳渊仔细一看——【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呵,这个黑芝麻馅的汤圆。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踪迹,柳渊也懒得走大门了,直接从院子外面翻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沈泽那里似乎还有客人,有几个陌生的声音正在说话,时不时的沈泽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冷调,与平常相比还有些虚弱。 柳渊没有进去。 崔钺正候在外面,看到柳渊,朝柳渊笑道:“柳二公子,这几个是刚刚来的,三殿下吩咐一些事情,马上就好。” 柳渊点头道:“不妨,我不急。” 崔钺笑道:“对,是我们殿下急。” 柳渊:“嗯?他急什么?” “崔钺。”沈泽声音冷冷的,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 崔钺捂住嘴,小声道:“耳朵是狗耳朵吗,我这么小的声音你也听得到。” 柳渊笑了起来。 看崔钺还有心情逗趣,就证明沈泽没什么大事。 他的心微微放了下来,他下意识朝沈泽那边看过去,大概是受了伤的原因,沈泽整个人脸色都有些偏淡,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他眉头轻轻皱着,一双眼睛里没有一点儿笑,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都似乎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冷意。 “发生了什么?”柳渊问。 崔钺道:“蚩加死在了绿洲之后,蛮族上下都乱作一团,几个比较大的部落正在争抢首领的权利,所以今年冬天有几个蛮族部落想同大齐互商。” 柳渊冷笑道:“这事儿是他想就可以做的?他熬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卷土重来怎么办?” 柳渊说完,就知道沈泽在忧愁什么了,朝廷里有人想答应。 崔钺道:“现在蛮族那边派来的使臣已经停在黄沙口外了,他们几乎就等大齐一纸文书了,而且,我相信,这文书他们一定拿得到。” 那边,侍卫正在送客,显然沈泽已经说完了。 柳渊躲在一旁,没有让那些人注意到自己,但是房间里的沈泽已经看到了柳渊,他表情虽然还是那般冷冷冰冰,但是只要熟悉的人看到就知道,他的心情与刚才完全不同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柳渊才现身,朝沈泽笑道:“三殿下。” 沈泽看到来人,笑道:“柳二公子。” 柳渊走到沈泽面前,才看到他身上缠着的绷带,不由得问:“伤的重吗?” 沈泽道:“你要看看吗?” 柳渊一愣。 “正好我也要换药了,你要不帮我一下?” 沈泽将一旁的小药箱拿到柳渊面前,柳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已经拿起了一个小药瓶。 沈泽看了柳渊手上的药瓶一眼,笑道:“会用吗?” 柳渊打开瓶盖闻了一下,点头道:“嗯。” 沈泽脱了上衣,露出常年军/旅生涯练出来的精干的上半身,并不是柳渊见过的那种大块肌肉,反而每一块肌肉都有着十分流畅的线条,紧实而充满力量。 沈泽偏头去看柳渊的神色,对方的表情让他看不出任何问题。 眼眸中的关切与担忧,就像是朋友一样。 沈泽神色微暗。 柳渊捕捉到了沈泽的表情,询问道:“是疼吗?” 沈泽心中一叹,开口道:“没有,你继续。” 伤口伤在左后腰,柳渊拆开绷带看了一眼,伤口有点儿深,还有点儿发炎,柳渊以前也受过这样的伤,所以处理起来十分的得心应手。 少年人的指尖在伤口处轻轻涂抹着,动作轻柔又小心,但每一次接触时的感觉仿佛都通过伤口放大了数倍,沈泽觉得自己麻烦大了。 明明是想试探对方,却反过来成了考验自己的难题了。 沈泽一把抓住柳渊的手,道:“你别弄了。” 声音有些不为人知的哑。 柳渊不知所措:“我弄疼你了?” “没有……”沈泽在心里再叹一声,“放着吧,我自己来。” 柳渊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伺候人的事情他确实做得不是特别好,所以他也依言将手上的药瓶放下。 “药其实我已经上好了,你把绷带包上就可以了。” 沈泽点头,拿着绷带起身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 “你怎么受伤的?有抓到人吗?”柳渊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人抓到了,但是都死了。” “他们一击不成肯定会再想办法,你这些天出门一定要小心。”柳渊担忧道。 沈泽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揉了一下柳渊的头发。 柳渊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有这个动作,一口气没顺上来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一连咳了数声才恢复过来。 旁边没有下人,沈泽忙去给柳渊倒水,柳渊在沈泽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刚刚,他感觉他耳朵温度不受控制的升高了。 一定是呛的。 柳渊对自己道。 因为柳渊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他在沈泽这里不能久留,掩饰性地喝了口水之后,柳渊便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柳渊又没有走大门,他越墙而出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沈泽正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静静看着他。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目光眼神先是一闪,而后又笑了起来。夕阳的余辉洒在沈泽身上,给他俊逸的面容上镀了一层淡淡的红,对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院墙完全挡住两人的视线。 沈泽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要是常笑就好了。 柳渊心里暗暗想。 他大概就是为了看这一眼才从柳家偷偷摸摸地跑了出来。 柳渊与阿鹤快到柳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边只剩下一层一层渐渐变紫的橘红色。 柳府大门口,李稳的马车正停在那里,马车前方,自己的父亲柳执还有李稳正在说着什么,两人表情一个赛一个的虚假,直到柳执送李稳上了马车之后,柳执的表情才从笑容变成了忧愁。 他朝门口的侍卫道:“二公子若是回来了直接叫他去祠堂跪着。” 柳渊觉得膝盖一痛。 他装巧卖乖了这么多天,就偷偷跑出去一次就翻了车。 柳渊忙对阿鹤道:“若问起你,你就说我去城外跑马了。” 阿鹤无奈点头。 大门口闹这么一出,柳渊自然是没法偷偷摸摸回去了,他同阿鹤都跪在祠堂,不同的是,柳渊跪在里面,阿鹤跪在外面。 过了许久,夜已黑尽,柳渊才听到祠堂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还以为你会再忍几天。” 柳渊低头道:“抱歉,父亲。” “出去干什么了?” “跑马。” “挺能耐的,出了柳府我的暗卫就追不上你了,你是不是去跑马了我也不知道。你起来吧。” “儿子不敢。” 柳执摆了摆手:“你喜欢跪便跪着。御前李公公过来了。” “他来做什么……”柳渊问。 柳执道:“过几日皇家围猎,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会出行,皇帝点了你随行。” 柳执说完就准备离开,就在他即将跨出祠堂大门的时候,柳渊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父亲,儿子会小心的。” 柳执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外走,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着依旧跪得笔直如一根翠竹的儿子,开口道: “身在我们这样的世家,如果一定要以身犯险,那就要记得一句话——”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柳渊听着,朝父亲的方向深深一拜。 柳执并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美人看到沈泽的上半身并没有啥反应啊。 三殿下要加油哦~ (现在没有未来有) 明天更一万二,快夸夸勤快的我~ 第43章 原本过几日就会开始的皇家围猎, 因为一场雨耽搁了数日,等真正开始那天,沈泽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皇家围猎当天, 柳渊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骑马装,腰束玉带;勾勒出少年人颀长的身形和纤细的腰身。乌黑的头发梳了一个高马尾,微微上扬的眉眼中盛着盈盈笑意, 鼻梁高挺, 双唇不点自红,原本就偏白的肤色在太阳下似凝玉一般,无论是哪一个看到了都要在心里下意识感叹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柳渊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去青山书院,平日里也总是呆在柳府,所以那些他认识的“狐朋狗友”算起来有好多日没有见面,故而当他一出现在猎场时, 就被这些人围了起来。 沈泽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少年人被一群衣着光鲜的世家公子簇拥着,但是他依旧是这一群人中最为亮眼的一个存在。 他们声音不大, 但沈泽还是听清楚了,有个公子在邀请柳渊得了空一同去回春楼玩耍, 沈泽一开始不知道回春楼是什么地方, 但是听到那人说,回春楼头牌又琢磨出了新曲子, 沈泽立刻也反应过来了那里是干什么的。 沈泽的眉头随即就皱了起来,他抬腿往柳渊那边去, 还没走近, 就听到柳渊笑着道:“好呀, 订好了时间周公子就记得约我,我有时间一定去。” 沈泽脚步一顿。 柳渊脸上依旧挂着笑,但是那笑中却不似平常,仔细看去,整个人的气质也完全变了,混合着颓唐与奢靡,仿佛他此刻根本不应该站在阳光下,反而应该躺在那所谓的回春楼里,旁边围着衣衫半露的美人,他看起来像是来把/玩/美人的,但是他却比所有的美人要更加美上几分。 这是沈泽没有见过的柳渊。 有人先一步察觉到沈泽过来了,忙朝沈泽行礼道:“三殿下。” 柳渊听到声音,这才偏头看了过来。 沈泽今天穿了一身靛青色的皇子服饰,头戴玉冠,身量修长;沈泽此刻并没有面向他,所以他只能看到对方线条完美的侧颜,如画的眉眼含着冷意,似乎这和煦的阳光也难以融化三分。周围的人一看到这位殿下都不敢再说什么了,无不一副惴惴然的模样。柳渊想了想,便同众人一般,朝沈泽行了一个礼。 沈泽垂眸看了人群中的柳渊一眼,道了声平身后,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留在原地的人才敢吐出一口气来。 “吓死我了。”有人道,“这位殿下的性子似乎是越来越冷了,瞧上一眼抵得上夏天的冰窖。” “那你夏天就跟着这位殿下,连用冰的银子都省了。” “我可不敢,那位殿下那个性子,除了那个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的崔钺,谁还敢接近?我还是喜欢咱们柳二公子,平易近人。”说着,那人就笑了起来,他笑了几声之后发觉周围的人都没有跟着笑,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战战兢兢地看了柳渊一眼。 柳渊此刻脸上收了笑,目光冷冷,与刚刚离开那位三皇子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活腻了是吗?本公子你都敢打趣。” 那人连忙跪在地上,道:“不敢,不敢,是小的嘴贱,小的这就掌嘴!” 说完,那人就自顾自地开始扇自己的耳光子。 “滚回去好好想想,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人一边扇着自己,一边哭着点头。 柳渊盯了那人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转身离开。其余的人看柳渊走了,也忙不迭地跟上,没有再去管这里发生的事情。 柳渊罚人这件事没要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得皇家猎场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泽此刻正在皇帝身边奉茶,皇帝听了下边人传过来的来龙去脉,便朝沈泽轻轻指了一下:“他这是在帮你出气。” 沈泽没有接这句话,反而道:“这家人有些墙头草,想来此刻已经在蒋家那边哭诉了。” 沈泽所料不差,此刻,那个被扇了巴掌的公子正顶着个肿脸跪在五皇子面前,五皇子旁边是蒋申,两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对方诅咒发誓要效忠五皇子的时候,蒋申才笑起来:“你跟在柳渊后面溜须拍马的时候,这话是不是也说过?不然怎么这么熟练呢?” 那人呆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五皇子和蒋申一起都笑了起来。 “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你不是现在恨那柳二公子恨得要死吗?等会马球他肯定下场,你去……” 蒋申笑着,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你光用嘴说,算什么忠心?这事儿就看你表现了。” 柳渊因为要躲着六皇子,所以根本就没有回营帐那边,等到了马球的比赛时间,他才姗姗来迟。 他罚了人的事情还没有过去,此刻他刚刚一出现在马球场,就有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是这些目光里多的是惧怕和探究,他们不知道这位公子哥儿有没有消气。 因为柳渊做京城混世魔王的时候,干的事情比现在还要出格和过分。 马球是皇家猎场上的传统比赛项目,按照大齐的规矩是两队人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谁能将球打到对家的筐子里的数量多,谁就是这一场比赛的胜利者。 柳渊自从担了那个纨绔的名头之后,每一年都会在这场马球上与蒋申较劲。蒋申的目的是为了打柳渊的脸,而柳渊的目的就是不想输,所以这一场马球对于那些看客来说,是很有看头的。 阿鹤替柳渊牵来马匹,这一匹马通体黑亮,没有一根杂毛,这匹马性子烈,平日里都养在城外的马场,只有这样的时日才会牵过来。 马儿认主,见到柳渊的时候就很兴奋,柳渊笑着牵住缰绳,道:“好了好了,先带你跑一圈。” “阿渊!”严修站在马场的围栏外朝柳渊挥手。 柳渊拉住缰绳回头,见严修身边站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小姑娘戴了个白色的帷帽,见他目光看过来,将帷帽挑起了一点点,朝柳渊轻轻笑了一下,安静贤淑,与旁边严修是截然不同。 “柳二哥哥。”小姑娘开口,声音中带了点小女儿的娇弱。 柳渊想起来,这便是严修那个进了女学的妹妹严婉儿了。 严家与柳家亲厚,严修与柳渊又是同辈,所以严修的妹妹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柳渊的妹妹。只不过严家这个小姑娘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加上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十分漂亮,所以严家不怎么让她出来见人,像这样的场合,严修还是第一次带严婉儿出来。 想来也是因为严婉儿快要到了议亲的年纪。 柳渊虽然照顾严修,但是严婉儿毕竟是个小姑娘,所以他也只是朝严婉儿笑了一下,礼貌道:“严三姑娘。” 严修左右一看,笑道:“我妹妹是第一次过来,胆子比较小,等会马球赛我就不上场了,我大哥要我照顾我妹妹。” 一旁,严婉儿开口,声音小小的:“二哥若是想去,我也可以自己照顾好我自己的。” “那哪行?!”严修道:“我可不放心,这里这么多人。” “没事,一场马球而已,其他人也可以上。”柳渊笑道。 “对了阿渊,我忘了告诉你了,五皇子今年和蒋申一起买了去年京城马球赛第一名那个队伍,这次他们可是有备而来,你可要小心一点。” 正说着,五皇子一群人从一旁的入口处走进来,为首的五皇子目光直接落在了严婉儿的身上:“婉儿妹妹。”声音中狎昵之意十分明显。 在场的几人眉头都皱了起来,严婉儿更是朝自己哥哥背后躲了一下。 “今日马球的彩头是皇后娘娘的一支珠钗,这支珠钗适合妹妹,不如就让本殿下赢来赠予妹妹如何?” 严婉儿没敢接话,一旁柳渊冷笑道:“五皇子,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呢。” “柳二公子去年赢过就觉得自己会一直赢?太过自信小心闪到腰。那支珠钗定然是本殿下的。”说着,五皇子看着严婉儿道:“婉儿妹妹,你说呢?” 严婉儿躲在严修身后,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病如西子胜三分,大抵就是妹妹这般模样了。” 五皇子说完,故意往严婉儿身边走,柳渊扬鞭,朝五皇子的方向立刻甩了过去。五皇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开了,马鞭擦着五皇子的肩膀摔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柳渊上前一步,隔开了五皇子与严婉儿,笑着道:“五殿下,不好意思,在下手滑了。” “柳渊,你!”五皇子恶狠狠地盯着柳渊,柳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蒋申在一旁给五皇子做眼色。五皇子想到眼前这个柳二是个脾气上来了就不要命的,他若是真的与柳渊动起手来怕是讨不到好。见周围人已经看了过来,即将比赛的鼓声也已经敲响,五皇子看了柳渊一眼,冷笑道:“柳渊,咱们走着瞧。” 柳渊笑道:“那在下就恭候五皇子殿下了。” 五皇子冷哼了一声,从旁边绕开了,蒋申回头看了柳渊一眼,目光不善。 看台上,皇后与蒋贵妃也看到了马球场上的事情,虽然她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能看出来,柳渊是占了上风的。 蒋贵妃心头气恼,笑道:“柳二公子果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敢向皇子甩鞭子。” 皇后柳玲珑也笑着道:“我们家阿渊明明是与五皇子闹着玩,怎么是向皇子甩鞭子呢?阿渊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从小就心善,连一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呢。贵妃娘娘可不要瞎说。” “那这些年在京城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又是谁家的公子?”蒋贵妃冷笑道。 皇后柳玲珑看着自己新做的蔻丹,笑道:“谁家差点闹到御前,就是谁家了。” 这说的是蒋贵妃的母家蒋家那个嫡子蒋申了,当时蒋申在花灯节逼死了一个良家女子,结果那女子早有婚约,那男子身上有功名,又格外痴情,直接闹到了朝堂上,后面蒋家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蒋申从牢房里弄出来。 蒋贵妃吃了闷亏,心下不快,便从手上退下一只成色极佳的白玉镯子道:“既然这些孩子们有心争这个第一,我也添一份彩头。” 皇后看那镯子好过她拿出去的珠钗,知道蒋贵妃又在跟她较劲,又想压她一头,她正要开口,那边皇上带着三皇子走了过来,一下子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参见皇上。” 皇帝沈行之坐在上首,旁边站着的是沈泽,李稳都只能站在三皇子的后面。皇后和蒋贵妃两人的脸色同时都变了,但是又被二人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刚刚皇后和贵妃在说什么?”皇上道。 皇后笑道:“是贵妃姐姐听说五皇子殿下和我们家阿渊要争那彩头,便主动添了一个镯子。” 皇上看了皇后柳玲珑一眼,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既然皇后和贵妃都参与了,那朕也添一样。”说着,他朝站在他身边的沈泽道:“江远,你说,添什么好。” 这下,皇后和蒋贵妃的脸上那笑容再也挂不住了。皇后在想,六皇子现在在哪里;而蒋贵妃在想,等会五皇子一定要好好赢了这场马球,抢一抢沈泽的风头。 沈泽看到了皇后与蒋贵妃的反应,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微微垂眸,朝皇帝沈行之道:“打球的都是公子,可是彩头却是珠钗和手镯,不如父皇添一件兵器吧。” 沈行之笑着点头,证明是比较满意自己三儿子这个提议的,他想了想,朝李稳道:“去把造物局前几日进贡的那柄‘妖炙’拿来。” 李稳笑道:“‘妖炙’可是造物局唐大人最为得意的作品之一了,斩人无血,削铁如泥,也不知道等会是哪家公子能拿到这等宝贝,这彩头又有皇后娘娘的珠钗,贵妃娘娘的玉镯,还有皇帝陛下的匕首,看来今日这比赛也更有看头了。” 而柳渊那边,严修异常激动:“阿婉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五皇子上个月就缠上你了?!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严婉儿几乎要哭了:“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我不理他就好了……” “五皇子是什么人,他身边那个蒋申是什么人,那两个人就是混蛋、渣滓!他们俩看上的人,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弄到手。” 柳渊拉了严修一下,示意他不要说了。 严修也反应了过来,一时间住了嘴。 “绍宁等会你要看好你妹妹,把你妹妹安全送到你父亲或者你大哥那里去,现在离开猎场不太合适,晚上你们随便编一个理由,把你妹妹送回去。” 严修点了点头,严婉儿害怕道:“那等会比赛……” 柳渊朝严婉儿一笑:“放心,等会马球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赢的。” 马球开始。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场比赛刚一开始两边就打得格外的凶,准确来说,是柳渊和五皇子两个人格外的凶。但是,明眼人看得出来,柳渊应付得有些吃力。 五皇子那边,除了五皇子和蒋申,剩下三个的身手都极好,配合也极佳,他们不主动进攻,专门给五皇子和蒋申创造击球的条件。 而柳渊这边,除了柳渊,剩下几个虽然会打,但是毕竟不是一直都训练配合的,有时候会有失手,只能靠柳渊去补救。 马场上,少年人身骑黑色骏马,头系红色额带,眼神凌厉,见球被五皇子夺走,御马转身,红色额带在少年人的身后随即转了个圈,画出一道利落的红影。 五皇子见柳渊要追了过来,立刻打马扬鞭。 两道身影在马场上一前一后,眼见着柳渊就要追了上来,五皇子回头看了一眼,一咬牙,直接准备挥杆击球。 柳渊目光一凝,在五皇子挥杆的那一瞬间,松了缰绳,长臂一勾,将那球直接打了出去。 球远远出界,马场内外的人都欢呼了起来。 看台上,蒋贵妃道:“我倒是头一次知道,柳二公子马球也打得这么好。”语气不似夸奖,不快之意明显。 “阿渊喜欢玩这些东西,比去年有长进也正常。”皇后柳玲珑说着,却知道柳渊现在状态不太对劲。 他虽然和五皇子与蒋申他们唱反调已久,但是不是轻易露出自己身手的人。 一旁有人笑道:“以前都不觉得这马球能打得这么精彩,肯定是今年彩头好的缘故。” 另有人道:“他们争的可不只是这个彩头,他们争的可是严家姑娘的千金一笑。” 沈泽抬头,朝严家那边看了一眼。 不只是沈泽,此刻听到这话的人,目光都落在了严家长子严佑的身上。 此刻,□□他人都不在这里,严佑感受到那些人的目光,微微笑道:“我家妹妹今日身体不好,就没有出现在马场上,这位大人怎么可以说五皇子和几位公子的比赛,与我妹妹有关系。” 那人一愣,他确实没有亲耳听到,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此刻见严佑言之凿凿,一时间也拿不准了,只得道:“那就是我弄错了,之前我从马场走过去的时候,是听到五皇子和柳家二公子在说什么,旁边还站了严家小公子和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 “是吗?想来是我弟弟新结识的哪家贵女吧。” 严佑这边话音刚落,马场那边一声烈马嘶鸣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马场中,柳渊骑的那匹黑马疯狂在原地打转,不断跳起,就像是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一般。 “柳二公子!” “哎哟,这是怎么了!” 柳渊此刻却异常的冷静,他可以直接跳下去,但是那马可能会发疯冲上看台,他在进马场之前被拿走了身上所有的利器,他没有办法一刀结束了这匹马的生命。所以,在控制住这匹马之前,他不能从马背上离开。 五皇子与蒋申远远地瞧着,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蒋申轻笑道:“他跳下去,那匹马不论冲撞到谁都够柳家喝一壶。” “他若不跳,这马疯起来迟早要把他颠下来。” 就在柳渊思考要怎么办的时候,一柄匕首朝他飞了过来,柳渊没有看清楚扔这东西的人是谁,但是他立刻将匕首接在手里,刀刃出鞘,匕首没入马的咽喉。 那匹马嘶鸣了几声就倒了下去,柳渊在马匹倒下的一瞬间将匕首抽了出来。 马场四周都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马场中青衣染血的少年人的身影。 惊惧、愕然,还有害怕…… 这种害怕在上一世,柳渊看过很多次,那是一种人本能地对凶猛的猛兽的一种害怕。 谁都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柳家二公子竟然能如此快准狠地杀掉一匹马。 他们忘了,如果不杀这匹马,这匹马很有可能会伤到他们的性命。 但是现在,他们只怕这个满身是血,手握利刃的少年。 柳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结果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把刀丢掉,晕倒。”沈泽声音很轻,但是有一种让人极为信服的力量。 柳渊松了手中的刀,倒在了沈泽怀里。 沈泽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白皙的面庞沾着鲜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睫毛轻颤,表情明显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那红色的发带此时无声地从沈泽手上滑落,好似生命消逝一般。 沈泽内心一颤,开口时竟然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受伤了吗?” 柳渊轻轻侧到沈泽的臂弯中,低声道:“没有。” 对方身上有一股极为清淡的松木香气,冲淡了柳渊鼻尖的血腥之气,他下意识地往沈泽身上更靠近了一些。 六皇子沈陆此时也想冲到马场上,还没等他靠近,不知站在何处的崔钺上前拦住他道:“六殿下,马场危险,可能还有马匹会发疯,您还是不要靠近得好。” 沈陆看了崔钺一眼,站住了脚步。 看台上,皇后看到了自家父亲柳执的目光,立刻起身,慌张道:“阿渊!阿渊你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宣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刚杀了马的病西施。 沈泽——真帅 笔墨疏狂——还有一更 第44章 这场马球是进行不下去了的。 柳渊躺在软塌上装柔弱, 一会说身上疼,一会说好多血害怕,太医和侍者前前后后进进出出地服侍, 皇后坐在一旁轻声安慰,沈泽站在一旁,看见柳渊朝他轻轻眨了眨眼。沈泽心下放心, 面上却不动声色, 见柳渊身边围的人不少,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他刚刚走出营帐,便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崔钺。 “人抓了,你看要怎么办吧。”崔钺道。 “他吐出来什么东西吗?”沈泽问。 崔钺哼了一声:“好歹也是个世家的公子,我也没法把人怎么样了,这会儿他倒是像个有骨气的了,只说是自己因为被柳二公子责罚而心生怨怼, 找了一点药想让柳二公子吃点教训,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我去看看。” 崔钺跟在后面道:“不是吧,沈江远,你我都明知道后面是五皇子和蒋家, 那个公子肯定知道自己若是吐出了蒋家和五皇子就要死路一条,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泽停下脚步, 看了崔钺一眼, 开口道:“那如果,他不说也是死路一条呢。” 崔钺一愣, 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 额上冷汗都出来了。 沈泽刚刚动了杀心, 虽然只有一瞬, 但是,对方眼眸中的杀意在那一刻如有实质。 崔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道:好家伙,还好这杀意跟他没有关系。 等柳渊演完了病西施从营帐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五皇子被罚了。 “公子,”阿鹤道:“这事儿闹开了,五皇子和蒋申蒋大公子一同被罚了三十大板,五皇子养在京郊的那几匹好马也要赔给您。给您的马匹下药的那个公子也已经收押,未来将以意图谋害皇亲国戚而定罪。” “父亲他们查出来的?” “不是,是三皇子殿下。说是崔将军在马场外面看到那个犯了事的公子鬼鬼祟祟的,便随口问了几句,没想到对方被吓到了,像倒豆子一般把什么事情都说了。” 柳渊拿过阿鹤递来的马鞭,见沈泽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此刻对方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其上用银线绣着花纹,他站在阳光下,清清冷冷的,但是目光却在看到少年人时柔和了几分。 柳渊笑了起来:“多谢三殿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 沈泽声音淡淡的,好似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从找到下/药之人,到对方吐出五皇子和蒋申在其中的作用,不是那所谓的“被崔钺吓到”那么简单。对方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他也不去打探什么。 一旁,崔钺笑道:“柳二公子,五皇子那几匹马已经带来了,虽然比不上你刚刚没了的那匹,但是品种也还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柳渊正要开口,远远见到严修朝这边过来。 “阿渊!”严修几步上前,拉住柳渊的手,满脸关切道:“我都听说了,你有伤到哪里吗?” “没有,”柳渊笑道:“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妹妹呢?” “我大哥派人把她送回去了。”严修有些低落:“我本来想带她出来玩一下,没想到却闹出这样的事情。” “不,你要这样想,你妹妹一直都没有跟你们说过五皇子的事情,这次遇见,也算是警醒,不然等到哪天出事,可就麻烦了。” “嗯嗯,”严修用力点头道:“我父亲和大哥都商量好了,回去就给妹妹找一门亲事。” 正说着,御前太监李稳李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往这边来了,看到柳渊,无甚好气道:“瞧这样子,柳二公子是大好了。” 柳渊笑道:“多谢李公公挂念,太医院的御医妙手回春,所以这会儿我已经好多了,不知道李公公来此,所为何事?” 李稳原是蒋家一旁支,算起来蒋申算他的侄儿,蒋申挨了打,他心里不快活,但是又拿眼前这个活奔乱跳的柳二公子没有办法,再怎么说他明面上也是今天受了惊吓的。所以,李稳只得忍气吞声,笑着道:“五皇子和蒋家大公子都受了罚,这马球是赛不下去了,陛下说着马球的彩头都归柳二公子您所有。” 柳渊看了那三样东西一眼,皇帝所赐的匕首确实是极难遇见的佳品,但是想到他正是用这个匕首结束了他一手养大的马匹的性命,就不再想要这匕首了。 柳渊想了想,笑着道:“那我多谢李公公亲自为我送来了。” 说着,柳渊拿了匕首和珠钗,先将珠钗递给严修道:“这是给你家小妹的。”然后,将匕首给阿鹤道:“今日陪我打马球的几位公子都辛苦了,这匕首就归他们了。” 漆盘里还剩下蒋贵妃的玉镯。 柳渊没有拿镯子,而是朝李稳笑着道:“贵妃娘娘这镯子成色确实不错,我留着倒是有点可惜了,还请李公公带路,我去谢谢贵妃娘娘。” 柳渊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李稳虽然不想带这个路,还是得笑着道:“那柳二公子这边请。” 众人走了一段距离,原本落在后面的严修突然上前,偷偷拉了一下柳渊的衣袖道:“阿渊,你看那边,那是不是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柳渊顺着严修的指向看了过去。 在他们的斜前方,两个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拖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和五皇子今日打马球时一样的衣服,不同的是,那人腰部以下一团血迹,明显就是挨过板子的。 柳渊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所谓三十大板很有可能没有打在五皇子的身上,而是有人替他受过。 柳渊朝那两人开口道:“赵公公,吕公公,二位这是要上哪去?” 李稳一愣,紧接着脸色就变了,李稳想拦住柳渊,但是柳渊哪里是他拦得住的。只见那两个小太监寻声回头瞧了一眼,一见到是柳渊大惊失色,拖着手上半死不活的小太监就想溜,结果两个人都被拦了下来。 李稳一见这情况就知道麻烦大了,忙想派人去通知五皇子他们,他刚刚一动,一旁一直都没有出过声的三皇子沈泽将他拦住道:“李公公,柳二公子还等着您带路。” 李稳呼吸一窒。 柳渊拦住了那两个小太监后,三两句话就将情况问清楚了。原来在皇帝下令要处罚三皇子和蒋家大公子的时候,蒋贵妃就安排了一个平日里与五皇子身量差不多的小太监去顶了这个责罚。怕这个小太监留在这里被人发现,他们两特地选在没人的时候将人拖出来,准备放到马车里,让人带出去。没想到这刚一拖出来就见到了柳渊。 柳渊让人扣着这几个小太监,直接朝五皇子的营帐而去。还没有到营帐,就远远听到了五皇子中气十足的打骂声。 门口的守卫一看到柳渊正要拦住,结果被柳渊带来的人先控制住了。柳渊一把挑开门帘,与在营帐里发脾气的五皇子碰了个正着。 五皇子穿着一身白色寝衣,活蹦乱跳地站在地上,与挨了三十板子后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五皇子一看到柳渊,吃了一惊,立刻往床上滚,结果被柳渊一把抓住胳膊,五皇子挣脱不得,大叫道:“柳渊!你反了天了!我是皇子,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柳渊冷笑道:“精神挺好的,不是挨了三十板子的呢?皇上下的处罚命令你们敢玩一出以假乱真,你和你母妃真的是完全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五皇子大惊失色,下意识狡辩道:“柳渊你放屁!” 说着,柳渊一把将五皇子扔到塌上,对着外面的人开口道:“叫太医来,我要验伤。” 太医根本就没有走远,很快就被拉了进来,五皇子把寝被缠在身上大叫道:“谁都不准靠近我,母妃!母妃!他们要杀人了!” “说了三十板子那就是三十板子,五皇子金贵,要么就别担这个罪责,担了罪责就别想些歪心思让他人替你受过。看五皇子的样子这三十个板子是没打着的,来人,替五皇子完成这个刑罚。” “柳渊!你敢!”五皇子目眦欲裂,瞪着柳渊恨不得在他身上挖一个窟窿下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五皇子这三十板子没有挨到,我只不过是帮忙执行而已。”柳渊笑道。 柳渊身边的人下手很快,一下子就把五皇子按住了,那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五皇子身上,一开始五皇子还在叫骂,后来的时候他只剩疼了。 柳渊蹲下来,看着五皇子的眼睛,将那玉镯套在五皇子的手腕上,嘴边噙着一个淡淡的微笑,用只有五皇子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下次再向我动手的时候,小心自己的小命。我是个不怕死的,但是我知道你不是。” 说着,柳渊站起来,对着外面道:“贵妃娘娘应该等急了,让她进来吧。” “儿!我的儿!”蒋贵妃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五皇子,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五皇子,回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柳渊道:“柳渊!蒋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柳渊站在一旁,笑道:“说得好像贵妃娘娘之前打算许我一个善终似的。来,贵妃娘娘与我阿姐共同协理六宫,想来对大齐的律例也十分熟悉,那在这里,我问一下贵妃娘娘,陛下金口玉言的三十板子,五皇子偷偷找人替他受过了,你说这件事按照大齐律例,该当何罪。” 蒋贵妃抱着五皇子轻轻一颤。 “所以,贵妃娘娘和五皇子殿下应该感谢我才对。”柳渊站在逆光的地方,轻轻笑着道:“外甥不够听话,我这个舅舅也理应管教一二。” 说完,柳渊便转身出了营帐,留下五皇子痛苦的呻/吟和蒋贵妃低声的啜泣。 营帐外,柳渊压住胃部因为刚刚提到“舅舅”两个字而引发的不适感,朝一旁的下人问道:“蒋大公子呢?” “回柳二公子的话,蒋大公子是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三十个板子,此刻正躺在营帐里。” 柳渊点了点头:“走吧,我累了,回去。” 柳渊转身,阿鹤跟在身边,柳渊对阿鹤低声道:“这三十个板子大概可以让五皇子安分一段时间了。” 阿鹤道:“那严家也可以稍微缓一口气了。” 柳渊点了点头,想了想,笑道:“打了皇帝的儿子,还是要去认个错比较好。” 柳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沈泽没有跟上去,而是缓步走到了一旁。 崔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瞧着五皇子的营帐道:“原来从京城传出来的那些东西所言非虚啊,这柳二公子的确是胆大妄为,不过我觉得他刚刚的样子还挺吸引人的……” 沈泽目光冷冷地瞧着崔钺,崔钺才反应过来,忙道:“字面意思,你别多想。” “字面意思也和你没关系。” 崔钺笑了起来:“沈江远,你不是吧,这人还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已经这么护着了?不是……”崔钺反应了过来,很是惊诧地看向沈泽道:“不会吧,你们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吧?” 沈泽横了崔钺一眼,冷冷道:“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我还会站在这里?” 崔钺一愣,眨了眨眼睛,煞有介事地笑了一下。 沈泽没有理会崔钺此时的眼神,而是开口道:“严家是怎么回事?” “什么?” “柳渊虽然在京城行事张扬,但是不似今日这般一定要给五皇子一个教训,刚刚他与阿鹤说话时提到了严家,而且马球之前也有人提到了严家的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噢,我想起来了,”崔钺道:“严家有个小姑娘,小柳二公子四岁左右的样子,长得非常好看,前段时间刚进女学,结果被五皇子碰上了,缠了好一段时间。”说着,崔钺就将他知道的那些都告诉了沈泽。 “柳渊一直都把这小姑娘当妹妹,虽然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是也十分照顾。” 崔钺说完去看沈泽,沈泽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是他很明显地感觉到沈泽心情不佳。 “如果严家和柳家有意结亲,想来数年前就会定下来,而不是等到现在。”崔钺开口道。 沈泽目光落向柳渊离开的方向道:“我知道。你去盯着蒋家那边,他们这次理亏,想来他们也不敢明着做什么,但是暗地里的小动作肯定不会少。” 崔钺点头:“放心,这个我已经布置下去了。” 沈泽点了点头,朝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刚刚走到位置,发现原本先一步离开的柳渊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营帐前。沈泽刚刚并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好像有一阵风将那些乌云吹散。 “父皇责罚你了吗?”沈泽开口,问的是柳渊打五皇子板子的事情。 柳渊笑道:“我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我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五皇子要被禁足一个月。蒋贵妃正在那里哭诉。” “看样子父皇这是铁了心要给蒋家一点教训。” 涉及到皇权和世家的冲突与争夺,再说下去就不合时宜了,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点到为止。柳渊笑着道:“三殿下。不知下午狩猎可有同行之人,能否算上我一个?” 崔钺一旁先开口道:“没有的,我们三殿下几年都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了,哪里有什么同行之人?柳二公子来可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我还担心这狩猎,我们三殿下得一人独自前往呢。” “是嘛,那我也一个人,三殿下若是不嫌我路上吵闹,那我便同三殿下同行了。” 柳渊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了站在暗处的六皇子沈陆的耳朵里。他盯着站在阳光下的两人,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一个丰神俊朗,一个风姿绰约,他这个方向看不到沈泽的表情,但是他能清晰地看到,柳渊的脸上是带着笑的。 而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柳渊对他笑一下了。 六皇子盯着那笑容看了许久,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要想办法,把柳渊留在他身边。 下午狩猎大会开始的时候,六皇子沈陆没有在,他知道这一次柳渊不会主动跟他一同组队,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他和柳家之间可能存在的裂缝,所以他干脆就称病,没有出现在那里。 皇后听说六皇子病了,心中担忧,便亲自来营帐看他。 “母后……”六皇子从床/上支起身,掩面咳了一声,虚弱道:“您怎么来了……” 柳玲珑看着沈陆,担忧道:“怎么就病了?是不是下人没有照顾好你?我还是让知慎留在这里,不然我不放心。” “不用,母后,不用。”沈陆有一些急,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引起了好一阵咳嗽,他一边咳,一边道:“母后别在这里,小心孩儿将病气过给您……”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皇后皱眉道。 沈陆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皇后环视了一眼,看到沈陆手边还拿着书本,心里一阵儿心疼,将那书本从沈陆手边抽出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努力的,我当初没有看错你。但是你也要爱惜你的身子,我既然应了你一声母后,那就是你真正的母亲,你也要替我好好想想,别让我担心你好吗?是不是晚上又点灯看书了?” 沈陆咳了一声,道:“我是遇到了母后之后才有资格去青山书院学习的,我相比于三皇兄五皇兄基础都要差一些,他们像我这个年纪已经会写文章了,而我现在写出来的东西先生总是说差点儿火候。” “你着什么急呢?”柳玲珑道:“你舅舅最会写文章了,他是这几年贪玩没怎么动笔,但是你应该看过他以前写的东西,青山书院的先生们没有一个不说好的。等狩猎结束了,我叫他来教教你,怎么样?” “母后,”沈陆道:“不如让舅舅来当我的伴读吧……” 柳玲珑微愣。 沈陆看了一眼柳玲珑的脸色,又咳了一声,才小心翼翼道:“这些天舅舅都没有到青山书院来,我听说那个修书的差事也并没有撤掉,那也就是说舅舅随时都有可能去南疆。我虽然不知道舅舅为什么一定要到南疆去,但是南疆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气候炎热,蚊虫鼠蚁极多,要是舅舅他……咳咳,我知道自己愚笨,可能舅舅指点我一两次我都没办法开窍,我也没有说想阻拦舅舅的意思,我只是……” “好了好了,”柳玲珑朝沈陆笑道:“你病着,还想这么多。相信我,你舅舅也不愿意到南疆去。你就好好养病,这件事交给你母后我来做,保证让你称心如意。” 沈陆笑了起来:“多谢母后!” “你这孩子,跟我还说什么谢字,快休息一下,好好养病。” 沈陆依言躺下,柳玲珑替沈陆压好被角,正要起身离开,沈陆拉住她的手道:“母后,这次我没有去猎场,那我肯定是拿不到父皇的嘉赏了,你会怪我吗?” “傻孩子,我怪你干什么,你父皇知道你病了也很担心你的,你好好养病,然后去他身边好好服侍,比在猎场得第一要好得多。而且,五皇子也被罚了,猎场就三皇子一人,想来没有人争得过他的。” “舅舅……舅舅他最近和三皇兄走得很近……”沈陆低声道。 柳玲珑笑道:“你舅舅就是小孩子心气,喜欢漂亮的事物,过段时间就会倦了厌了,你是他外甥,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你的。而且,这狩猎他也没去,不知道跟哪家公子哥们又去哪里野了。” “舅舅没去?”沈陆意外了,他明明听到柳渊主动去找的沈泽。 “没去呢,我没在猎场上见到他,你就安心休息,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来找你了。” 虽然皇后这般说着,但是沈陆还是觉得心里的不安很强烈。他觉得柳渊对他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好了,柳渊对沈泽也不像是只看中对方漂亮的皮囊,而沈泽…… 沈陆想到了自己没有送出去的那个白玉扳指,现在柳渊的手上,有一个新的。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血玉扳指,是沈泽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崔钺:“不会吧,你们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吧?” 柳渊:“什么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笔墨疏狂:要说发生什么,会有的,嘿嘿嘿嘿嘿 一万二完成,叉腰!明天也是日万的一天! 第45章 皇后柳玲珑口中并没有去狩猎场的柳渊, 此刻正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跟在沈泽身边。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扮成崔将军的样子跟在你身边。”柳渊笑着道。 柳渊这个换装实际上有一些粗糙, 他只是换了一身和崔钺一样的衣服,将头发束起,在林外时还在脸上画了个与崔钺一样的疤痕, 进了林中之后便将那疤痕扔掉了。 柳渊扮做崔钺也不算是一时兴起, 主要是他不想在林外碰到六皇子,他担心如果六皇子过来缠他,他脸色肯定会不好看,他现在还不想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去。因为现在,所有人看都看不出来六皇子会在未来反戈一击。 “在想什么?”沈泽开口,打断了柳渊的思绪。 “在想,”柳渊不想提到六皇子的事情, 便道:“三殿下第一次打猎,我要带你去哪个位置比较好,让我想一想,我记得这林中有一个泉眼, 特别好看,那里好像就只有我发现, 特别是到了晚上的时候, 月亮正好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有点儿像人间仙境。” 此刻他们已经在山林里行走了一段时间了,这场狩猎进行到晚上, 这个林场一直都有专人看护, 所以并没有猛兽, 明天早上是清点猎物的时候,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在林中待上一整晚。当然,一般情况下,这些狩猎的公子大臣们会在太阳落山前回到林外的营帐中。 柳渊看着沈泽笑道:“三殿下,愿意将你接下来的时间都交给我吗?” 少年人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似含着万种风情,他骑着白马行走在这密林之中,就像是话本上说的幻化成人形的狐妖,似乎只要他开口,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 沈泽没有办法拒绝这样子的柳渊,在对方的感染下,他眸中常年的冰封渐渐融化,他看着柳渊,温柔地笑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继续向密林深处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渊挥手,驱赶一直绕着自己飞的蚊虫。此刻虽然已经入秋,但是还是有些蚊虫,柳渊摸了一下口袋,想起来自己换了一身衣服,驱虫的药水放在了营帐里。 “怎么了?” “有蚊子咬我。”柳渊皱着眉,有几分不高兴。“三殿下有药水吗?”柳渊期待地看着沈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问题把沈泽给问住了,柳渊看沈泽的神情就知道他应该是没有带。 柳渊失望了一瞬,紧接着又笑了起来:“那咱们走快点,让蚊虫追不上我。” 说着,他就要催马前行,他刚一转身,有什么东西从他后面将他整个人都头罩住。柳渊一愣,立刻想丢开,正要动手,才闻到一阵极为熟悉的松木香气。 柳渊的动作一顿,即便此刻天已经有点暗了,他还是通过颜色和质感意识到这是沈泽的外袍。 “我出来之前母妃在我的衣服上都撒了驱虫的药粉,你把这间外袍披上,蚊虫就不会找你了。”沈泽声音依旧是那样冷冷淡淡,但是隔着一件外袍,听起来似乎比平常更有温度。 “多谢殿下。”柳渊从外袍里把头露出来,笑道:“殿下你真好。” 沈泽看着少年人的笑颜,知晓对方只是顺口,但是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柳渊大概是被叮怕了,此刻多了一件外袍之后,把自己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沈泽的外袍对他来说确实大了一些,从沈泽的角度看过去,少年人纤细的骨骼撑不住他的衣服,因为怕蚊子所以只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脸上还染着一点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弄出来的红晕,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个偷穿了男子衣服的小姑娘,很是惹人。 他想把人从衣服里剥出来。 沈泽挪开了目光。 柳渊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样,他只知道有了沈泽的外袍之后,那些蚊虫确实离他都远去了,眼见着那泉水就在前方,柳渊从马背上下来,朝沈泽道:“殿下慢慢走过来,我要送殿下一个惊喜。” 说着柳渊便快步朝泉水那边去了。 沈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依言缓步走了过去,泉水的声音在这夜晚的山林之中清晰可闻,像是编钟发出的一串清脆的声响,柳渊的脚步声就在前方,沈泽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殿下你看!” 少年人从草堆里钻出来,头上还沾着树叶,在他的身后,是数不清的闪着荧光的萤火虫,月光洒在水面上,似乎天上、眼前与水中全部都是星光点点的一片,就连少年人的眼里,也藏着细碎的星光。 柳渊笑着朝沈泽道:“殿下,好看吗!” 沈泽愣了一瞬,内心好似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般,那远处的明月和近处的泉水还有眼前的萤火虫似乎都成了这个少年的背景板,沈泽的眼里,只剩下少年人脸上灿烂的笑容。 “好看。” 沈泽开口,声音中带着笑,温润又好听。 岸边的泥土很湿,柳渊这时候其实有些狼狈,沈泽上前,将对方头上的那片树叶摘下。在柳渊的印象中,很少能看到露出这样表情的沈泽,他的目光就像是湖水一样,让人想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柳渊一愣,一时间没有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不知道怎么的耳根发烫。一定是美色误人,他忙偏开头,去泉水边用水洗了把脸。 沈泽就站在原地,他没看到少年人红了的耳根,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少年人头发上的温度,只是这温度也因为少年人的离开而逐渐消散。 是他唐突了。 沈泽将目光收了回来。 柳渊那会儿的不适感只有一瞬,仔细想的话也算不上不适,只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是很快这种奇怪也没了踪影。 “殿下可是第二个知道这里的人。”柳渊笑道。 “严修他们不知道吗?”沈泽问。 “严修每次走到一半就嚷嚷着要回去了,所以有时候我都没有过来,或者把他们送回去之后再过来。” “为什么喜欢这里?” “很漂亮,很安静。” 沈泽与柳渊并排站立,似乎在这个地方,天地之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明年这个时候我陪你过来吧。”沈泽道。 柳渊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萤火虫的光芒闪烁在二人周围,似乎在为二人的约定做一个见证。 就在这个时候,林中忽然惊起飞鸟,紧接着就是利刃破空的声音,柳渊和沈泽均是一惊,两人立刻散开,刀刃出鞘,分别拦下了最开始的夺命一击。 那些刺客早已料到自己一击不足以致命,立刻围了上来,霎时间,水面一片刀光剑影。 柳渊将沈泽的白袍一飞,罩住了迎面而来的三个刺客,在他们刀刃割破衣服的瞬间,柳渊抬起右手,手臂上的袖箭点射,三人应声倒地。 柳渊紧接着一个转身,朝围着沈泽的几个刺客再次点射。 刺客这一会知道了柳渊手上袖箭的厉害,有几个避开柳渊的攻击朝柳渊直冲而来,柳渊见袖箭拦不住他们,立刻手持利刃混战到了一起。 柳渊手中刀刃一翻,直接挑开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刺客的面罩,在萤火的微光下,柳渊只看到对方脸上一块丑陋的烫伤疤。 那些刺客明显吃了一惊,手中的攻势也越发狠厉,柳渊一个不查,被刺伤了肩膀。 马匹感受到了杀意发出嘶鸣身,沈泽手臂一挥,旋即斩断了马匹的缰绳。 沈泽这次带来的马匹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听到沈泽的哨声立刻奔了过来,沈泽跨上战马,回头将柳渊带了出来。柳渊坐在沈泽身后,回头看了自己带出来的马匹一眼,直接一箭射断了缰绳。 马儿受到了惊吓,忽然获得自由,立刻就拔足狂奔。 这匹马是柳渊从马场随便牵的,自然不能指望它像沈泽的坐骑一般。 这些人能悄无声息地摸到这里,说明他们没有马匹,柳渊宁可放了一匹马,也不能让这些人有了追逐他们的机会。 夜此刻已经黑透,柳渊和沈泽靠目力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前路,到底能走到哪里完全只能指望沈泽的战马。但是,后面的刺客依旧紧追不舍。 柳渊回头,将追得最近的几个刺客用袖箭击落,他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似乎昏了一下,但是马背的一个颠簸又将他惊醒,柳渊看了一眼肩上的伤,不算严重,便没有吭声。 等他们终于甩掉那些刺客时,他们已经不知道被战马带到了哪里。 沈泽看了一下四周,树木没有别的可以看出地点的标志,便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了再找路回去,怎么样?” 然而,身后的柳渊却没有回答他。 柳渊身子一晃,整个人朝马下倒了过去,就在他的头要磕到地上时,沈泽将人一把抱住。 借着月色,沈泽才看清楚,柳渊受了伤,很可能已经中毒了。 沈泽看不出来柳渊到底中了什么毒,但是他身上带了压制毒性的药丸,他想将人叫醒,但是柳渊此刻明显中毒已深,根本听不到沈泽的声音。 少年人的表情十分痛苦,眉头紧皱,脸上血色全无,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毒性夺去生命一般。 沈泽将药丸放在柳渊的唇边,然后取了马背上挂着的水壶,他就着水壶喝了一口,然后低头,触碰到了少年人的唇。 少年人的唇没有一丝温度,沈泽感觉自己的心整个都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四周静得连一声犬吠都没有,只有他的战马在一旁轻轻踱着马蹄。 少年人虽然没有意识,但是牙关咬得极紧,沈泽不得已只能抬起对方的下巴。 如果此刻有第三人在场,看到的一定是一副极为绮丽缱绻的画面。 但是此刻沈泽感觉自己的手在轻轻的颤抖。 因为那颗药他喂不下去。 水顺着两人的齿缝流了出来,而后沿着少年人的脖颈一直落入衣襟之中。 沈泽能感受到,少年人颈边脉搏跳动的力量越来越微弱了。 “阿渊,阿渊,你醒一醒……”沈泽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请求,“药只有一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要是听得到,你乖一点好不好,你把药吞下去好不好?” 而少年人没有半点反应。 沈泽只能再试一次。 这一次,沈泽的请求似乎起了作用,那颗药顺利地被柳渊咽了下去。 药咽下去之后沈泽并没有放心多少,因为这颗药的药性霸道,虽然能压制住毒性,但是它本身也是毒物。 沈泽找了个地方将柳渊安顿好,扯了一些布处理了柳渊身上的伤口,接下来,沈泽只能等待。 没过一会儿,柳渊开始发烧,烧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开始发冷。他感觉有什么人抱着他,用很温柔的声音哄着他,但是这些都距离他好远,只有身上的疼痛,像是附骨之疽,怎么都没有办法逃脱。 他觉得上一次这么疼,都是好久好久之前了。 那时候也是在京郊猎场,他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身上都是伤,每跑一步都是穿心的疼痛,但是,后面的杀手却怎么都甩不掉。他跑着跑着,忽然被脚下突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怀里的布包也摔了出去。 后面的杀手立刻追了上来,他们先去追那个被柳渊丢出去的布包,等发现布包是空的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又惊又怒。 柳渊从地上爬起来,咳了一口血,朝他们笑道:“没想到吧,小皇孙早就不在我这里了……” 为首的一个杀手上前,一脚踢在柳渊的腹部,力道之大,将柳渊的身体如一片枯叶一般向后飞去,然后撞到树干之后又摔到地上才停下来。 柳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除了疼痛,他有点儿意识不清了。 似乎有什么人上来拦住这个杀手。 “你干什么,人死了还怎么问出来那个孩子的下落?!” 柳渊笑了笑:“小皇孙……小皇孙此刻应该已经见到他皇祖父了吧……” 又是一记重踢,那杀手怒道:“你们柳家一个个都是又臭又硬,等会上了刑,我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柳渊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的大哥,他想开口,想激怒这个杀手再多说一点信息,但是他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感觉自己被其中一个拖了起来。 杀手看着柳渊的面容,笑着道:“也不知道这小子脸上伪装怎么弄的,都这样了还不见坏。” “听说柳家的人长得都好看,他哥哥也是。” “别弄死了,留一条命,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柳渊耳朵嗡嗡在响,他极力睁眼,想通过对方的唇形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就在那杀手的手准备去碰柳渊的脸颊时,一支白色的羽箭飞来,将那杀手伸过来的手射了一个对穿。 那杀手一惊,下意识松开柳渊,在柳渊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他被什么人轻轻抱住。 柳渊强撑着睁眼,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看到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手底对方衣物的触感是皇家才有的丝织,柳渊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大脑都能飞速的去思考。 此刻,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只有年满十四岁得到了皇帝的许可,与皇帝一同出宫狩猎的三皇子沈泽。 柳渊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柳渊觉得自己此刻如此窘迫,被人追杀,还穿着女孩子的衣服,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所以,当对方带来的人处理了那些杀手,然后问他是谁的时候,他撒了个谎。他说他没有去处,是太子妃买来的仆从。 其实这个谎话十分蹩脚,说出来了之后柳渊就后悔了,但是沈泽他却信了,他将柳渊带了回去,柳渊一路上都保持着清醒,等到了沈泽的营帐,柳渊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认出,很是凶狠地要将人都赶出去,包括沈泽。 但是,即便是柳渊强撑,他身上的伤也太重了,闹了好一顿之后,他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别碰我……”柳渊奄奄一息道。 “我不碰你,但是你受的伤太重了,你得让大夫帮你看看。” 柳渊有点儿不清醒了,他感觉身上好痛,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那些杀手提到了柳骁,哥哥还好吗……柳渊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只听到有人在他身边用很温柔的语调在说什么,柳渊下意识道:“哥哥……哥哥……好疼……” 然后,他感觉有人将他抱了起来,用着极为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哥……哥……疼……” 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依赖,柳渊察觉到,他在这个时候从沈泽的身上找到了他大哥的影子。 他知道这不可取,但是,他真的好疼。 所以,他朝沈泽撒了个娇。 有了这一段之后,柳渊更加不允许让沈泽知道他到底是谁。 所以,当大夫开好药之后,柳渊就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就连沈泽想找人替他上药,都被他否决了。 其实柳渊需要帮忙,但是他不知道到底是要丫鬟还是小厮过来。 所以,柳渊只好自作自受地给自己上药。 “呼呼,没事的没事的……”柳渊痛得飙泪,背上的伤他真的够不到,挣扎了一下之后,他下床,朝外面道:“有人吗……” “怎么了?”进来的是一个小丫鬟。柳渊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你是要帮忙上药吗?”小丫鬟问。 柳渊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背上我够不到……” “那我帮你?” 柳渊的脸也红了起来,他没有看那小丫鬟,而是将头偏到了一边:“我不是女孩子。” “啊?”小丫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不是女孩子。”柳渊破罐破摔道。 “你下去吧。”一个温润的声音,让柳渊一愣,紧接着就后悔了,这还不如就让小丫鬟来呢。 沈泽打发走了小丫鬟,只身走了进来。 柳渊下意识退了一步。 “谢谢你救了我侄子。”沈泽开口道。 “我……”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柳渊,在这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后面还代表着,太子和太子妃身故,以及柳骁的下落不明。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沈泽以为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性命,便道:“追你到猎场的杀手都被清理了,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你是谁。未来若是你愿意,你可以跟着我,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将你送到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如果你想要加官进爵、金银赏赐,我都可以给你。” 柳渊低下了头,因为他不想让沈泽看到他此时难过的表情。 即便是沈泽极力压抑着,不让人看出他的悲痛,甚至还去关切别人,柳渊也能感觉到,对方内心深处难以抚平的悲伤和愤怒。 他甚至觉得,对方周身温柔的气息里,也带了些许冰冷,只不过这冰冷不是对着他,所以此刻沈泽还在用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柳渊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沈泽笑了笑,道:“没事,在你伤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里,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 “好。”柳渊点了点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 “你放心,为了你的安危,我也不会透露你在这件事里的作用。” 柳渊就这么住了下来。 沈泽不是每天都在,但是若是回来了一定会第一个来看一看他。柳渊能感觉对方过得很艰难,虽然他此刻年纪还小,但是稍微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此刻,太子和太子妃接连身故,那些在暗处谋划这一切的那些人一定会盯着沈泽,这个太子的亲生弟弟。 所以,柳渊每天都想办法折腾一些新鲜玩意出来逗沈泽开心。 柳渊知道自己其实应该走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留在这里,大概是这样的沈泽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他想让对方能在那些悲伤的事情中还有别的可以在意的事情。 “殿下你看……”柳渊捧着一只鸟跑到沈泽面前道:“它受伤了……” 小鸟应该是从什么猛禽或者野兽嘴下逃脱,身上的羽毛都血淋淋的。 沈泽进门的时候原本一身戾气,在看到小孩儿捧着鸟儿一脸担忧地来找他的时候,他身上那些带着血腥的气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跟在他后面的侍卫也看到了小鸟,下意识道:“伤成这样,活不了了吧。” 沈泽表情一变。 柳渊立刻反驳道:“它想活的,我会尽力救它的!”说着,柳渊看着沈泽道:“殿下能同我一起救它吗?” 沈泽看着那鸟儿,开口道:“好。” 就这样,沈泽多了一个宠物。鸟就养在沈泽的书房,因为飞不起来,也就没有笼子。每天柳渊都会借着看鸟儿来看看沈泽,鸟儿在他全力救治下渐渐活了过来,而沈泽却一天一天的越发的沉默。 有一天,沈泽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进门就发现不太对劲,往常会笑着跳着来迎接他的人这回却没有出现。 下人惊惶失措地跑过来道:“殿、殿下,人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沈泽这个时候的语气冷得可怕。 下人战战兢兢将一封书信递给沈泽。 信封上写着——三殿下亲启。 沈泽面无表情拿着信,往书房那边走,后面的人想跟着,都被他呵退了。 书房的门口,沈泽将信打开,柳渊此时就与柳家的暗卫一同藏在隐蔽处,他本来已经走了,但是还是想回来看一眼,他怕沈泽会生他的气。 沈泽平常看书很快,但这封信却看了很久。 柳渊明明记得,自己只写了四句话。 【殿下,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被太子妃买回来的仆从,但是我是谁我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谢谢殿下这些天的照顾。】 沈泽推开书房的门,书房里,那只受伤的鸟奋力振翅,在沈泽开门的一瞬,从门口飞了出去。 沈泽的目光落在信上第四段。 【我想去的地方,大漠,朔北,都是齐国已经失去了的国土,我就不难为殿下了。】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柳渊。” 沈泽轻轻开口,声音被风吹散,柳渊只分辨出,沈泽最后的唇形,是在叫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做得到娶柳渊回家,而作者菌做得到今天日万! 第46章 柳渊醒了过来, 醒来的一瞬间他还记得梦里都梦到了什么,他也还记得,自己在知道原来沈泽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到底有多尴尬。所以那时候他回了柳府之后再也没有主动见过沈泽, 直到后来,他知道沈泽要去西境之后,才在对方带兵离开京城的那一天, 匆匆赶去见了一面。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 柳渊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不大的山洞之中,他身边没有别人,在他旁边不远处燃尽的火堆还能感受到一点点余温,柳渊想站起来,余光看到自己肩膀上包扎的布条,一时间忘了动作。 肩上,在布条的系结处, 不知是用什么草药,染了个“安”字。 这个安字他不是第一次见,上一次见这个字,还是上一世, 他在去淮城的路上被人暗算,马车掉下悬崖, 他摔在崖下不省人事, 醒来发现被沈陆救了,他包的绷带上, 就有这个安字。 难道这一次,救他的又是沈陆? 柳渊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 这时候, 外面响起脚步声, 柳渊在对方进来的一瞬间就想动手, 但是在看清来人之后一下子楞在原地。 “怎么是你?”柳渊下意识道。 沈泽没有忽略柳渊在那一瞬间展现出来的攻击性,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问:“怎么了?” 柳渊一边摇头,一边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去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以为……” “以为什么?” 柳渊摇头,他还没有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随口扯了个谎道:“我以为那些杀手找到了这里。” 沈泽这才上前:“没有,放心,这里很安全。” 柳渊点了点头,对沈泽道:“谢谢你救我……这个布条上的字……” 沈泽在生火烧水,听到柳渊的话,便道:“母妃教我的,是希望病人早日摆脱病痛的骐骥。” 柳渊的手下意识攥了一下:“那有别人知道这个事情吗?” 沈泽看向柳渊,问:“怎么?” 柳渊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有一些好奇。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个。” “应该是没人知道的,因为我母妃行医比较忌讳留下能让人识别的痕迹,这个安字也只有我小时候受伤时有这个待遇,我平时也不做这个,只是你昨日情况十分凶险,我才做了这个,当一个护身符。” “那殿下能教我吗?”柳渊笑道:“我感觉这个很有意思,我想学。” 沈泽道:“就是找一些黄柏皮。” “黄柏?这个京城并不常见。” “我今日随身带的香包里正好有。” 这个时候,柳渊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难怪上一世,沈陆一边说是他在山崖下找到柳渊,却一边又很难解释那个用草药染的字是怎么来的。 其实那时候,那个安字很小,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沈陆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直到柳渊问起来的时候才胡乱的答了,难怪后来沈陆再也没有那样做过,因为,会做这个事的根本就不是他。 沈陆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柳渊此刻再想起来,只觉得沈陆当时的表情和动作都充满了破绽,只是那时候他信任沈陆,对方胡乱编了一下他就信了。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比沈陆要先发现他坠崖。 所以,上一世的沈泽,也同这一世一样,在他去淮城的那个时间也去了淮城。 所以,那时候在崖下救他的,不是六皇子沈陆,是三皇子沈泽。 “谢谢殿下救我性命。”柳渊道。 “昨天那个情况,你受伤也是因为保护我。” 柳渊笑了一下,他这个谢谢,不只是昨天夜里的那一场刺杀。 沈泽煮好了热水,给柳渊倒了一小杯,道:“你身上的伤还需要进一步处理,还得看看有没有余毒未清,你喝了水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找出这林子的路。” 柳渊抱着杯子吹了一口,道:“他们肯定发现我们出事了,我想回到我们遇险的地方看一眼,我感觉昨日在我揭开了那个蒙面黑衣人的面罩之后,他们从一开始的只想拦着我,到想立刻杀了我转变得非常明显,可能是面罩之下藏了什么不能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以至于他们可以为了这个放弃你这个任务目标。”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幕后那些人一定会将那些尸体清理干净。” “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疏忽了,那便不用去看了,直接找出这林子的路。” “你还记得什么吗?”沈泽问。 柳渊想了一下道:“那人脸上,有一个很丑陋的烫伤疤。但是我没见过这个人,对这个烫伤疤也没什么印象。” 说完,柳渊想抿一口热水,但是靠近嘴边之后又察觉水温很有些烫,无奈又只能捧在手里。 沈泽看了一眼,从柳渊手里将杯子拿过来,又找了个杯子替柳渊凉水。 柳渊看着热水在两个杯子里倒来倒去,笑道:“这个活我也能做,我只是伤了肩膀,不是残了。殿下怎么就干起服侍人的活了?而且还不吭一声。是殿下天生心地善良,喜欢做好事不留个姓名?” 沈泽淡淡道:“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是啊,”柳渊笑着点头,“就是对身边人特别好罢了。” 沈泽没有说话。 柳渊眨着眼笑着问:“殿下对我这么好,那我算不算殿下的身边人?” 沈泽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柳渊。沈泽目光沉沉,里面包含着一些柳渊看不懂的情绪。但那情绪只有一瞬,还没等柳渊细细分辨,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别瞎问。”沈泽开口,声音比平常要低一些。 “那便是不算了,唉,好伤心啊……”柳渊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从沈泽那里得到想要的回答,心里会真的不太舒服。他原本只是一句玩笑,此刻发觉,自己好像真的伤心了。 山洞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沈泽倒水的声音。这片刻的宁静后,柳渊听到,沈泽开口道:“没说不算。” 柳渊笑了起来。 沈泽也带了些笑:“满意了?” 柳渊笑着点头:“殿下亲自说的,我当然满意了。” “那满意了就把水喝了,你昨天夜里发了烧,需要补一下水分。” 柳渊接了水杯,小口小口的饮,一旁,沈泽将早上从外面打回来的野鸡剥洗干净,架在火上,没要一会儿,野兔的香味就已经传了出来。 柳渊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他不是没吃过这些野物,但是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将东西处理得这么馋人。 “殿下,您这手艺哪里学来的?” 沈泽调整了一下火候,道:“西境。” 说话这会儿,柳渊已经看到肉上被烤出了一层金色的皮。 沈泽将那兔肉最嫩的地方片下来递给柳渊,道:“试试看。” 入口嫩滑还带着香味,柳渊下意识道:“好吃,殿下,您未来的王妃可是有口福了。” 沈泽没有接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但是柳渊直觉眼前这位殿下生气了。 “殿下?”柳渊试探问:“是选妃之事出了什么变故吗?”柳渊记得上一世沈泽是没有娶妻的,也是因为出了弑君的罪名,但是这一世弑君之祸已经避开了,难道又出了别的问题。 “殿下,这件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殿下可以尽管开口。我姐姐是皇后,我可以跟姐姐说一下,让她在宫里多替你留心。不过,”柳渊又笑道:“贤妃娘娘自然是会十分上心的。” 沈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柳渊:“你很乐意我选妃?” “啊?”柳渊觉得沈泽这个问题很奇怪,“殿下要选妃,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跟我乐不乐意有关系吗?而且,我听说,候选的女子都非常漂亮,不知道殿下你喜欢哪个样子的,我到时候帮你留意一下。” 沈泽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嗯?”柳渊不明所以。 沈泽转移注意:“肉烤糊了。” “啊!”柳渊已经看到,原本金黄的肉出现了一大片焦黑。 “火太大。”沈泽说着,将那块焦黑的肉切下来,然后将没有烤黑的地方递给柳渊。 “殿下?”柳渊觉得让沈泽吃烤焦了的部分不太好。 “你要替我操心王妃的事情,吃一块没烤焦的肉不过分。拿着吧。” 柳渊接了肉,吃了一口:“话说,殿下你到底喜欢哪样的?我到时候绝对替你把好关。” 沈泽将一点儿烤焦的肉放在口里,微微有些苦,他看了柳渊一眼,才开口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聪明的,活泼的,还很喜欢笑。” 没想到沈泽居然喜欢开朗好动的姑娘,柳渊点了点头:“还有吗?” “还要家世好,会读书,会武功。” 柳渊瞪大了眼睛:“这京城的高门贵女有几个会武功的?殿下你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沈泽笑了起来:“你说要帮我留心的。” “那按照殿下这个选法,大抵是找不到合适的姑娘了。” 沈泽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柳渊不死心,又问:“贤妃娘娘知道你是这个要求吗?” “知道。” 柳渊噎了一下,难道就没人可以管管他了? “你要不要去掉几个要求?比如那个会武功?” “不去掉,会武功是必须选项。” “那……”柳渊突然想到:“我听说好像有个贵女会一点拳脚功夫。” “不行,”沈泽看着柳渊道:“只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不行,我要万军之中,能取敌将首级的。” 柳渊:“……” 他这不是想娶王妃,是想找将军吧?沈泽上一世单身到快三十,果然是有道理的。 *** 简单的修整之后,沈泽和柳渊离开山洞寻找出林子的路,昨天战马带着他们一路狂奔,此刻他们已经出了猎场的范围。至于昨夜奔出猎场为什么没有守卫,这也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担心若是原路返回会再次碰到那些杀手,柳渊和沈泽选了另外一条路。两人一马,在山里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出了林子。 将近中午,他们才走到京城之外的某一小镇中,此处离京城若骑快马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两人赶了一上午的路,此刻风尘仆仆,柳渊看了路边的面馆一眼,摸了一下荷包,才发现他的钱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哪里去了。 “殿下?”柳渊拉了一下沈泽的衣袖,小声道。 沈泽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 “带钱了吗?” 沈泽没吭声,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柳渊一切。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齐国三皇子,也没带钱。 柳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两人其实站在这路上非常惹眼,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是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沈泽脸上的表情比较冷,不少人不敢看他,但是柳渊相较于沈泽却亲和得多,而且,柳渊因为扮做崔钺,身上穿得一般,所以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柳渊身上。 特别是当柳渊笑起来的时候,这其中很有一些目光都带着不怀好意。 沈泽冷冷地看了过去,那些人接触到了沈泽的目光之后立刻低下了头,沈泽拉住柳渊的手腕,道:“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走吧。” “去哪?” “吃饭。” 一盏茶的功夫后,柳渊与沈泽在这里最大的酒楼里进了最好的雅间。 “这是……?” “我的产业。” 柳渊一看就知道这个酒楼不是那么简单,一般人都不会想让别人知道太多这些事情,害怕有朝一日会被拿来针对,但是沈泽却这样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了。 “我已经让他们带消息回京,告诉父皇母妃还有你父亲和姐姐,避免他们担心。大夫我也已经叫人去请了,过一会给你看看伤,你先吃点东西。” 桌面上摆放的都是清淡的小食。 “你受了伤,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食物。” 小镇比较小,中午这个时候酒楼里没多少人,他们这个雅间更是安静,柳渊都能听到街面上行人说话的声音。 “快看快看,有人卖奴隶了!” 柳渊寻声望了过去,在这个酒楼的不远处,一个背阳的角落围了一群人,在人群中间,用笼子关着一大一小两个丫头。 女孩脸上被刺了字,距离太远,加之她们低着头,所以柳渊看不清楚。但是叫卖的那个人牙子声音倒是很清晰。 “朔月族贱奴,一百文一个,两个可以打包,一百五十文。” 人群中有人道:“朔月族?稀奇,这个族群不是快灭亡了吗?” “对呀,五十年输给咱们大齐之后,他们不就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吗?怎么大齐还有他们的存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那场灭族之战后,留下的那些朔月族人都成了大齐的奴隶。他们当时的首领还想反攻大齐,送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做咱们大齐皇帝的妃子,那个妃子在得宠后用金簪杀死了当时咱们大齐的皇帝,后来,继位的皇帝害怕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要求所有朔月族的人都必须刺青,而且在大齐只能干最低贱的活,任何人若是和朔月族的人有牵连,其本人和子孙就会同朔月族一样。所以,朔月族的人这些年越来越少了。” 柳渊将目光落在那两个小女孩身上,在她们的不远处,有一个和那个小的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拿着才买的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去,而朔月族那两个小姑娘,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过那样的生活。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了这两个朔月族奴隶。 “多谢客官,不过朔月族奴隶都是官府备案的,所以还得麻烦您跟我们去办个手续。” 那个买奴隶的男子背对着柳渊他们,柳渊只能从背影猜测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柳渊将目光收了回来。 沈泽道:“当年虽不是齐国主动攻击朔月族的,但是,在对待朔月族这件事上,我们和现在的蛮族没有两样。而且,所谓的赶尽杀绝,是最容易留下隐患,刚刚那人口中的刺杀,就是证据。虽然此刻朔月族没有一战之力,但不代表他们心中没有仇恨。况且,虽然有登记这些手续,但是偌大的大齐,要藏一个人很容易。” “是,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上一世,在成为丞相之后,柳渊想过修改这些东西,但是执行起来相当困难。 首先是当年朔月族所在的月牙湾,这些年已经成了漫漫黄沙,把那些在大齐的朔月族送到哪里去,这是一个问题。 其次,不少世家大族的庄子里有许多朔月族的苦劳力,如果没有朔月族人,他们就要用跟高的价格去找普通的农户,这会触动这些人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连沈陆都不同意这件事,因为他认为,祖宗之法不可违背。 再加之那时候,齐国移都南方,北方沈泽虎视眈眈,柳渊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将此事推进。 只是他没想到,沈泽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到底是祖宗之法。”柳渊用上一世沈陆的理由道。 沈泽淡淡道:“被改的祖宗之法也不是没有,祖宗之法正确才遵守,错误的有什么遵守的必要。” 柳渊笑了起来:“殿下这般的大逆不道之言,不怕我转身去告密?” “告密?”沈泽笑了起来:“那……山洞里那个烧鸡,你再也吃不到了。” 柳渊一愣,笑道:“那为了我的口福,我也得上殿下这艘贼船,然后替殿下保守秘密了?” “保守秘密需要,但是,是不是贼船却不一定。” 柳渊看向沈泽,他相信,这个人有着超过其他几位皇子的能力和才干,只是,他只想做大船旁随时可以离开的小船,却再也没有勇气与他人/大船共乘了。 所以,沈泽这个很有指向性的话,柳渊并没有回答。沈泽也只是点到为止,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之后的对话都很随意,就好像他们刚刚只是在谈论这菜到底好不好吃一般。一盏茶的功夫后,大夫来替柳渊看诊,柳渊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故而大夫给柳渊开了个药方,柳渊一看到那汤药,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我没事了,不喝。”柳渊拒绝道。 他太清楚这药有多苦了,以前被迫灌了很多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主动喝这种东西。 大夫没想到眼前着公子这么大的年纪了此刻耍起赖来居然像个小孩子,他连忙苦口婆心劝道:“公子莫要怕苦,良药苦口,公子还是喝了好。” “不要。”柳渊十分坚定。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对那大夫道:“你放下/药先出去吧,我会让他喝的。” 大夫一听,连忙离开了。 柳渊气鼓鼓地看着沈泽,在想对方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喝下这汤药。 “阿渊。”沈泽端着药,轻轻开口。 柳渊一愣,虽然那天夜里已经允许沈泽叫他的小名,但是那之后沈泽其实很少这样称呼他,他原以为沈泽只是一句玩笑话,说完就忘了,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这样叫他。 “干、干什么……我不会喝药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喝的。”柳渊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紧张。 “你知不知道,如果让毒留在身体里,它会侵蚀你的五脏六腑,然后慢慢显现到你的皮肤说来,比如说,斑痕,红疮。” “可能你没有见过,我之前在我母妃的医书上看到过,有人余毒未清,数年都没有事情,只不过是在一次风寒之后,身上就长大片大片的红色疙瘩,奇痒无比,若是不小心挠破了,就会留下一个极为难看的疤痕。那人原本是一个美男子,那次之后,因为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直接自杀了。” “我母妃说,那就是不谨遵医嘱的下场。” “阿渊你聪明机敏,想来是不会同那人一般,因为害怕一时之苦,而留下终身受罪的隐患吧。” 柳渊瞪大眼睛看向沈泽,他觉得这人在吓他。 但是,他被吓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三殿下讲鬼故事吓唬小朋友了。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聪明的,活泼的,还很喜欢笑。” 我喜欢你啊~ 柳渊,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第47章 柳渊苦着一张脸, 端着药碗将那药一口闷了。 “好苦。” 柳渊话音未落,就被对方塞了一颗糖酥在嘴里。 柳渊嘴里苦味和甜味交杂,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柳渊面前, 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笑意。 柳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被沈泽骗了。 “所以,医书上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案例, 是不是?” 沈泽笑了起来:“有的, 我回去跟你写。” “沈!……”柳渊在说话的这一瞬又被喂了一颗糖酥,这回,嘴里只剩下甜味了。 “别气了,我向你道歉。” “两颗糖不够。”柳渊气鼓鼓地道。 “那还要多少?”沈泽笑着问。 “两包。” 沈泽将手上余下的糖包都拿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两包。 另一边,京郊猎场。 “什么!你们说三皇子和柳家二公子失踪了一整夜!?”皇帝沈行之震怒道。 崔钺和阿鹤跪在地上,点头称是。 皇帝沈行之指着崔钺道:“你昨天不是跟着三皇子去猎场了吗!” 崔钺跪在地上回话道:“昨日跟着三皇子的, 不是下官,是柳二公子……” “那个是阿渊!”皇后柳玲珑惊惧道。 一旁李稳见势道:“柳二公子真是能耐了,什么时候担任起了皇子的护卫了,还不带其他人在身边, 觉得自己一个人能保护三皇子不成了?” “我舅舅也没想过,这猎场里除了那些没什么伤害能力的野鹿之外, 还会有其他的东西。”沈陆扶住皇后, 开口道。 沈陆这话就说得十分直接了,李稳被噎得脸色一白, 他都没想到平日里在皇后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此刻说起话里会这么厉害。 “原来是六皇子。”李稳笑道:“六皇子身体这是好多了?昨天都称病不能去猎场呢?” 李稳话音未落, 皇帝沈行之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六皇子沈陆的身上。 昨天, 五皇子挨了板子, 六皇子称病不出,只有三皇子沈泽去了猎场,然后就出事了。 如果不是柳渊也在沈泽身边,他都会怀疑,这里面有没有皇后的手笔。 毕竟,皇后柳玲珑的心思,不比蒋贵妃少。 沈陆看到那个眼神整个人一惊,忙道:“父皇!我……” 沈行之抬了一下手,止住了沈陆的话头。 沈泽和柳渊的武功都不低,对方能将他们困住,这样的实力,能做到的只有少数。 沈陆还没有这个本事,而且,沈泽出事,对他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那样,五皇子就只有他一个竞争对手了。 “别吵了……”沈行之难以忍耐地咳了一声,对崔钺道:“老三带回来的轻骑兵现在就在京郊大营里,你带着令把这些人带过来,封锁山林,全面搜山。” 李稳一下子就慌了:“陛下,三殿下带来的人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让御林军去找人吧。” “李公公,”崔钺道:“御林军毕竟是数量有限,他们还有承担着保护皇上和诸位大人的重任,能去找人的御林军那是少之又少,昨夜里,三殿下和柳二公子是在猎场里消失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是李公公觉得,这里一定什么都不会发生?” 李稳一窒,正要说话,崔钺却不给对方任何机会,领了令就出来营帐。 “陛下……”李稳走到皇帝沈行之的身边,“这哪有回了京的将领能拿着军权在手里的?” 沈行之看着李稳,那一双眼睛里除了常年的病弱之外,还有深沉得让人心惊的审视。 李稳被看得背后冷汗都出来了,他一直都知道这个皇帝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这些年身体不好,太子身死后他病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不代表,他是个没什么大用的傀儡皇帝。 沈行之淡淡道:“只是五百人而已,听说蒋家的府兵都不止这个数。” 李稳连忙跪在地上道:“陛下,是谁污蔑的蒋家,请您一定要明察!” 沈行之淡淡道:“想来确实是污蔑,毕竟,这次蒋家负责这猎场安全,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来是人手不够了。”。 “陛、陛下……” 沈行之一边咳着,一边站了起来:“你们都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陛下。” 直到营帐里只剩下沈行之一个人,沈行之才敢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掌。 他手中躺着一个纸团,那时候崔钺塞给他,他只来得及看上面的字,然后便配合崔钺他们演戏,此刻,四下无人,他才敢将那纸团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最开始那一句上——【父皇,儿臣一切安好。】 沈行之才发觉,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天一直都在重复做一个梦,梦里,沈泽被下狱,他身为天下至尊,明知道儿子是被人陷害,他却无法帮自己的儿子洗脱冤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行之一遍一遍轻声说着,然后颤抖地将那纸团放进燃着的铜灯中,看着那纸成为灰烬。 压下沈泽情况的崔钺,直到拿到了那五百个轻骑兵的兵权,才将沈泽已经回宫的事情放出来。 沈行之听闻沈泽已经回了宫,自然不会再在京郊猎场久留,他让崔钺继续将猎场围着,然后带人回了宫。 宫内,沈行之召见沈泽和柳渊,了解了事情全貌。柳渊虽然有失察之责,但是毕竟因保护沈泽受了伤,所以皇帝决定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你姐姐很担心你,你若是方便,可以等会去她那里看看。” 柳渊知道皇帝这个话不是真的让他去看皇后,便点头道:“是,谢陛下/体恤,那微臣先行告退。” “嗯。” 等柳渊完全离开了之后,沈行之才道:“柳二到底还是长大了,看起来沉稳了许多。你与他走得近不是坏事,只不过你要弄清楚,柳家对待你和六皇子的态度。” 沈泽点头,没有说话。 沈行之咳了几声,喝了口茶,才道:“这次蒋家胆子太大了,想来是你封王的事情马上就可以定下来,这件事刺激到了他们。” “父皇……” “你放心,只要我和你母妃定下你王妃的人选,你大婚就可以和封王同一天进行,那时候便是举国欢庆的大好时日……” “父皇!” 沈行之终于止住了话头,问沈泽:“怎么了?” “封王之事,儿臣认为还需再议。” 沈行之看向沈泽,眉头皱起:“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沈泽道:“父皇,上次您有心立儿臣为太子,而后蒋家就安排了那样天衣无缝的一场陷害,若不是儿臣有所察觉,此刻您可能已经见不到儿臣了。若您再提封王之事,他们定会从中多生波澜。儿臣认为,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应该按兵不动。” “你……”沈行之指着沈泽看了半晌,过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父皇心急了,只是你现在无一官半职,你想拿回你那亲兵还需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为父只是担心……” “有无官职并没有什么影响,父亲放心,如果有需要,儿臣随时都可以来请父皇。” “罢了罢了,”沈行之摆了摆手,“回头我要皇家影卫跟着你,你的安全最重要,别的都可以不谈。” 皇家影卫这几个字触动到沈泽,这个影卫由皇帝直属管辖,除了皇帝本身和太子,没有人知道皇家影卫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很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甚至可以是宫内的后妃,只要是皇帝需要的地方,就会有他们的身影。 但是,这一把原本握在皇家手里的刀,在太子遇难柳骁失踪之后就被磨损得差不多了。 “父皇,影卫在那件事之后元气大伤,儿臣不需要影卫的保护,还是让影卫跟着父皇您吧。” “你听话,”沈行之拍了拍沈泽的手背,“朕知道你是在关心为父,但是为父这条性命已经困在这宫里了,但是你一直都在宫外走动,没有这些人看着你,你叫朕如何放心?” “而且,他们最终就应该是你的。” “只是,现在影卫首领的名字,我还不能告诉你。” “到了时候,他自然会来见你。” *** 柳渊从承德殿出来了之后,遇到了特地在此等候的知慎。 “二公子,”知慎笑道:“娘娘与六皇子都很担心您的安危,他们想见您一面。” 柳渊的步伐一顿,如果可以不见六皇子,他绝对不会主动去见对方,他还记得每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自己的胃有多难受。 “知慎姐姐,刚刚还被陛下责罚了,此刻我去见阿姐,可能有些不太方便。”柳渊微微低着头,表情有恰到好处的落寞。“而且我在猎场里受了伤……” “什么!?公子受伤了?!”知慎急道:“伤在哪里了?!可严重?还是去娘娘的宫中,让御医看一下吧。” “问题不大,”柳渊安抚笑道:“来之前已经有大夫看了,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不想让姐姐担忧,所以就不去看阿姐了,还麻烦知慎姐姐千万不要告诉阿姐我受伤的事情,免得她多想,后宫的事情就有够她操心的了。” “这……”知慎有些犹豫。 “知慎姐姐……”柳渊做出请求的表情:“过两天我就会进宫看阿姐的。” 知慎无奈道:“好吧……” “多谢知慎姐姐,你最好了。” “二公子就是嘴甜。”知慎笑道。 柳渊笑着目送知慎离开,然后出宫。宫外,柳府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口了,柳渊挑开车帘,其父柳执正在车里,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柳渊笑了起来:“父亲,这次的杀手可是下了死手,孩儿身上可疼了。” 柳执脸色一变,原本想开口说什么,而后又生生止住了,最后只是横了柳渊一眼,板着脸道:“你伤好之前不准出门。” “好的,谢谢爹!”柳渊忙不迭地点头。 只要不是禁足和跪祠堂,什么都行。 在柳渊养伤这段时间,京郊猎场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果然和柳渊沈泽他们想的差不多,干干净净,什么也查不到,没有尸体,没有血迹,连打斗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柳渊身上那个伤,这一切就仿佛没发生过一般。 最后,只有那个负责围场安全的禁卫军副官被撤职下狱。 “公子……事情只能走到这了。”阿鹤无奈道。 “无妨,此事暂且搁置,不过可以继续以禁卫军保护不力问责,到时候趁机安排一些我们的人进去,以前禁卫军一直都是蒋家把持,这次能撕开一个口子,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阿鹤拱手道:“是。” “把我们以前收集到的一些证据一点一点放出来,那些关键位置上的人,拉几个下来,但是别打草惊蛇。” “是。”阿鹤想了一下,道:“公子,其实还有一事。” “怎么?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 “淮城一事之后,按照公子您的要求,我们一直在追查天机阁机要泄露一事,前几日我们拿到了一个线索,京城一个地下黑市,要拍卖一个图纸,图纸据说是从天机阁里流出来的,但是我们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图纸是否真的如黑市所说,是天机阁的东西。” “而且,那个黑市想潜入,需要真实的身份。” 柳渊抬了抬眉:“你说的那个黑市,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聚宝斋吗?” “公子是如何得知?” 柳渊神色暗了一瞬:“当年没有大哥消息的时候,我在聚宝斋出过价,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消息。那个地方,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交易的,你暂时不要再查下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那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你知道图纸什么时候卖吗?” 阿鹤摇了摇头,“公子抱歉,我问不到。” “不怪你,你原本在那里就没有身份,他们现在的入口在哪里。” 阿鹤一听,急了:“公子要去吗?” “我有那里的身份,我去看看。” “公子……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阿鹤神情有几分尴尬。 “花楼?” “不是……在章华馆……” 柳渊笑了起来:“你去了吗?阿鹤,那里的小倌儿好看吗?” “公子!”阿鹤脸都红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们大齐也没有极度排斥男风,不然章华馆如何能在那花街立足?据说,这些年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公子!你别去!” 虽然大齐不极度排斥,但好男风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公子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去考功名,若是让人知道了,为了对公子的前路有损怎么办。 阿鹤后悔了,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家公子的。 柳渊知道阿鹤担心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柳渊看了眼庭院里的漏刻,道:“一会儿大夫就要来了,我让你买的糖酥可买到了?” 这些天,柳渊一直要不断地喝那清余毒的汤药,奇苦无比,柳渊一直用沈泽给的那两包糖酥化解口中的苦味,只是没想到,那糖太少了,柳渊的药还没喝完,但是糖已经吃完了。 “公子,属下拿着您给的那块糖酥去各个糕点铺子比对,并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所以只好买了些差不多的。公子可还记得到底在哪里买的糖酥吗?” 柳渊眨了眨眼睛,他只知道东西是沈泽给的,但是对方到底在哪里买的,他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你把你买来的那些拿来我尝尝。” 一盏茶的功夫后,柳渊看着那些糖陷入了沉思。 不是太硬就是太软,再不就是齁得慌。没有一种能和沈泽给的那一袋糖酥相似。 阿鹤一看柳渊的表情,就知道这些没有一个合他心意的:“那属下再去找找?” “你去找……”柳渊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阿鹤摸不着头脑,忙问:“找什么?” “算了。就这样吧。” 柳渊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以前喝药不都这么过来了,这次吃了沈泽一点糖酥,却念念不忘。 当晚,太医来替柳渊看诊之后,发觉之前还好好喝药的柳家二公子,这会儿似乎又抗拒喝药了。 “二公子……” 柳渊笑道:“李太医放心,这药我自然是会喝的,我只是刚刚吃太多糖了,觉得不太舒服。” 李太医看了一眼堆在小几上的糖包,忙道:“糖还是少食为好。” “嗯嗯,我等会就让下人把这些糖都扔了。” “那这药……” “我现在就喝。”柳渊笑着将碗端了起来。 李太医看柳二公子还算配合,便起身道:“那二公子一定要将药喝完,老朽还要回太医院,便先行告辞了。” 柳渊点头道:“李太医慢走,这些天您柳府和太医院两头跑,辛苦了。” “都是老朽的职责,不辛苦。” 柳渊对阿鹤道:“阿鹤,替我送送李太医。” “是。” 李太医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柳渊便放下了手中的药。 不是他不喝,也不是他想吃沈泽的那种糖,他只是想放一下而已。 过一会会就喝。 柳渊如此想。 李太医的马车在离开柳府后没多久被人拦了下来,拦人的正是崔钺。 “李太医,我们殿下有些不适,能麻烦您看看吗?” 李太医从马车里下来,看到三皇子的马车正停在不远处,忙上前道:“参见殿下。” “免礼。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正巧看到李大人的马车从柳府出来,冒昧拦车,让李大人受惊了。” “无妨无妨。”李太医虽然常在宫中和几个世家中行走,但与这位三皇子殿下碰面的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在他的心里,对这位三皇子的印象都如市面上所说的那般,为人冷漠,不近人情。只是没想到,真的见到三皇子之后,发现对方并不是相信中的凶神恶煞,看诊的过程也十分的顺利。 “殿下是忧思过重,加上水土不服,下官替殿下开个方子,殿下照这个方子回去抓药即可。” 沈泽看了方子一眼,开口问:“苦吗?” 李太医一愣,没想道这位殿下也是怕苦之人,便笑道:“不会很苦的。” “是吗?我与柳家二公子一样,都很怕苦。” 李太医笑了起来:“二公子怕苦是太医院有名了的,只不过这几天倒是挺配合,我今日看,二公子看起来似乎是又怕苦了,买了许多糖酥还不是太乐意喝药。” 沈泽点了点头,让人送李太医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李太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关于柳家二公子的情况,好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下次他得注意才行,太医可不能像这般嘴上没有把门。 李太医的车子走远,沈泽看着崔钺道:“我要去一趟柳府。” 崔钺笑了起来:“又翻墙啊?” 沈泽微微顿足,回首看了崔钺一眼,眼神中略有警告。 崔钺立刻封住自己的嘴,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沈泽到柳渊院子里的时候,柳渊正躲开那些下人,想将手里的药倒了个干净。 为什么不倒在房中的某处?主要是柳渊干这种事情的次数太多,下人们多有防范,柳渊没法下手。 柳渊四周看了看,觉得眼前这棵桂花树长得极好,想来让他倒一点儿药也没什么事情。 他的手刚刚有动作,手里一空,那药碗被人以一个极为巧妙的动作拿走了。 柳渊以为是阿鹤,无奈道:“阿鹤,我真的没打算……”一抬头,撞入一双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如画眼眸中。 柳渊一下子放下心来:“原来是三殿下……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做坏事被阿鹤抓到了,正想要怎么办呢。” “在我面前做坏事也不行,阿渊。” 柳渊立刻摇头道:“我不喝药!你说什么我今天这个药也不喝了。” “那如果,有这个呢?” 沈泽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正是柳渊让阿鹤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的糖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阿渊渊请大家吃糖~ 第48章 在沈泽的监督下, 柳渊到底还是把那苦药给喝了。 吃着糖,柳渊道:“殿下这个糖酥哪里买的?为何我让阿鹤找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一样的?” “我做的。” 柳渊的眼睛亮了起来, 沈泽一看就知道柳渊在想什么,拒绝道:“不行。” “殿下都还没听我要做什么,怎么就说不行了?” “少吃糖。” 柳渊嘟囔道:“我也不是常吃……” “也不行。” 柳渊拉了一下沈泽的衣袖:“殿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把糖酥的方子写下来行吗?求你了……” 沈泽目光落在柳渊拽着自己衣服的手上,少年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右手大拇指上红色的血玉扳指在冷白色的皮肤下妖冶夺目。在那一瞬间,沈泽甚至想象出了这双手被摁在床上的样子,少年人白得晃眼的皮肤深深陷入大红色的被褥中,一白一红, 对比强烈地挑动着人的理智。沈泽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少年人的手上挪到别处。 “别撒娇。”沈泽开口,声音微微有些哑,带着些冷意,有点儿警告的意味。 柳渊一窒, 他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两辈子的年岁加起来是沈泽的现在年岁的两倍还有余, 他只是要个糖酥的方子而已, 谁撒娇了。 “好吧,我不要了。” 柳渊松了手, 沈泽感觉手边一轻,心里一种失落悄悄冒出了头, 但到底还是没有松口。 “殿下虽然不愿意与我做这个交易, 但是我要说的秘密依旧要告诉殿下, 不过,殿下愿不愿意参与,还是得看殿下的意思了。” 沈泽看向柳渊,目光中带着询问。 柳渊将阿鹤发现的事情告诉了沈泽。 “章华馆?” “嗯,殿下愿意去看看吗?” 一炷香的功夫后,柳渊与沈泽到了阿鹤说过的章华馆。 柳渊当时告诉沈泽,原是想沈泽知道聚宝斋之后回去准备一个干净的身份,没想到对方不仅有,在那里地位还挺高。所以二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选择避开了其他人,来了这章华馆。 两人在容貌上都做了点修饰,但没掩盖二人的风姿,沈泽先下了马车,一身黑衣,其上有用银线绣的边纹,身量颀长,气度卓然,而眉宇间颇有冷意,叫人不敢亲近。 柳渊跟在后面,眉眼含笑,手持玉扇,一身紫衣张扬夺目。 人还没有进去,与花楼一样的淫/靡之气便已经将人围了起来。 柳渊下意识往身边看了一眼,觉得沈泽虽然做了伪装,但是整个人似乎还是和这里格格不入。 “殿下……”柳渊压低声音道:“您别表现得像是来查他们似的,您要记得,您是来玩的。” 说着,柳渊伸手,拉低了沈泽的领子。 少年人的指尖不小心在沈泽喉结处一触即离,在那一瞬间,柳渊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双极为犀利的野兽之眼盯了一下。 柳渊一愣,下意识松了手。 而沈泽却抓住了柳渊的手腕,在柳渊惊讶的目光中,轻轻笑了起来。 那是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沈泽,冰冷、凶狠、却带着令人沉迷的诱惑力。 “这样呢?二公子?” 低沉的嗓音醇得像酒,似乎还带着一丝□□哄。 柳渊愣了一瞬,而后笑了起来,伸出另外一只手,点在了沈泽的心口,指尖在灯下似乎有一层釉色:“三殿下若是在章华馆挂牌,我定然是您的常客。” “是吗?”沈泽松开了柳渊的手,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彼此彼此。” 柳渊这么一弄,饶是沈泽依旧冷着眉眼,但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修长的脖颈和醒目的喉结,到底还是染上了几分情.色。 才一进章华馆,便有相貌极佳的小倌儿上前来询问。 柳渊不是第一次来,很是轻车熟路道:“玩子夜。” 那小倌儿眼睛一亮,玩子夜的都是大主顾,他们玩的可不是章华馆里的这些,玩的是更加隐秘,更加刺激的东西。 “那请二位官爷雅间稍待,现在离子夜还有一个时辰,若是二位觉得时间有些久了,可以先让这里的哥儿们陪二位爷凑个趣儿。” 光喝茶确实有些不合适,柳渊笑道:“那便找几个知趣的。” 小倌儿忙应了,他下意识看了旁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客人一眼,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旁边少年的身上,他能站在这章华馆的门口,察言观色那是做惯了的,立刻心里就意识到了什么,忙给几个想凑到跟前的小倌儿使眼色,让人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别傻乎乎地往人跟前凑。 与大厅的喧闹不同,此处雅间极为幽闭,树荫隐蔽,似乎无论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一般。 “这便是二位爷的雅间了,”小倌儿推开门,请柳渊与沈泽进去,“若有需要,便可以拉挂在这里的铃铛。” 柳渊看了一眼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若不说这里是哪,有人误会成哪家公侯伯爵府也不为过。 “若没有其他事情,小的就先下去了。”小倌儿客客气气地退了出去,出门时还将门贴心地关上了。 “殿下可想吃点或喝点什么吗?这里的酒倒是花街一绝。” “二公子很熟悉这里?” 柳渊笑了起来:“我混账的那会儿,这个地方可没有少跑。” 沈泽轻轻眯眼。 门外响起敲门声,柳渊扬声让人进来。 “二位爷,”进来的还是之前迎他们进门的小倌儿,他手上端着个漆盘,其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银灰色面具。 “过一会子夜场便可以进了,还请让小的看看二位的入场信物。” 柳渊与沈泽对视一眼,各自将东西拿了出来。 小倌儿验了东西,脸上的笑更浓了:“今晚的子夜场在旱船上,过一会儿铃摇三声,便可以入场了。” 旱船是章华馆仿着画舫建的一艘根本不会下水的客船,船身比一般的画舫要大好几倍,与章华馆本身连起来,里面空间甚大,别有洞天。 等小倌儿走了之后,柳渊看着那面具道:“这些年,这个东西还是这么的丑陋。” 铃声响了起来。 而后便是远远近近数声门扉开阖的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切罪恶在那铃声后都变得合理了一般。 沈泽将那银灰色的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偏头去看柳渊,面具只盖住了对方上半张脸,显得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更加惑人。 柳渊察觉到沈泽的目光,疑惑问:“怎么了?” 沈泽收回目光,淡淡道:“无事。” 柳渊四周看了看,也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便笑道:“三爷,走吧。” 说着,柳渊拉开了门。 外面,原本亮着的灯笼已经灭了数盏,只留下微弱的灯光,迷迷蒙蒙的。鼻尖,浓郁的香味里还有一些助兴的药物的味道,让柳渊轻轻皱了眉。不远处,低低的喘.息声传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声让那里的人停了一瞬,而后,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倌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爷,放过奴吧,放过奴吧。” 小倌儿哭得梨花带雨,紧接着,树影深处出来一个人,那人同柳渊他们一样带着面具,嘴里骂骂咧咧的:“老子刚到兴头上,你非要坏了老子的兴,是不是?” 一听这声音,柳渊与沈泽均是一愣。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沈浚。 小倌儿不敢答这句,只得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爷,放过奴吧,求您放过奴吧。” 五皇子好女色这件事无人不晓,但是没想到对方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柳渊不经想起对方对严家幺女那个态度,好在严婉儿的婚事差不多要定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章华馆的人。 虽然此刻大家都戴着面具,但是章华馆却对他们的身份格外清楚。这会儿,已经有人上前去给五皇子赔礼道歉。 “我是听你们说找了个像的,我才过来的,结果这人也就是那嘴儿像了几分,我已经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一个,结果你们把人就教成这个样子?!” 五皇子沈浚显然已经动了怒,毕竟那药物催动起来若是不找到地方宣泄整个人那是难受得异常。 他只不过是让这小倌儿动动嘴,人就哭得要死要活的,本来只有那两分笑还像点儿,此刻已经一点儿都不像了。 柳渊觉得此刻这场面十分地惹人不快,便想与沈泽先走,人还未动,章华馆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 “二位爷,前面发生了一点小问题,打扰了您的雅兴,这儿有两个听话的倌儿,还请二位爷赏个脸,让他们伺候二位爷到旱船去。” 两个小倌儿一个比一个年纪小,但眼里的媚却分外明显,显然是用过了药。 柳渊皱了眉:“不必了。” “这……”章华馆的人显然是十分意外,“二位爷是觉得这个不好?我们可以再换。” 那边,五皇子身边已经跟了新的人了,而那旱船入口处,三三两两的人身边都跟了流落风尘的男男女女,与之相比,柳渊他们这里确实有些异常了。 柳渊正打算开口应了,突然沈泽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看不懂吗?”沈泽声音冷冷的,还带着点怒意。 章华馆的人这回终于懂了,连忙带着人忙不迭地离开了。 柳渊眨了眨眼睛:“殿下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我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我吃亏了,还是殿下吃亏了。” 最后的尾音带了点笑,显然是没有生气。 沈泽松了手,开口道:“不是叫‘三爷’的吗?” 柳渊余光瞧见还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柳渊笑着往沈泽身旁轻轻一靠,小声道:“三爷利用完了人就撒手了?”说着,他侧身面向沈泽,踮起脚尖,在沈泽喉结处落下一吻。 柳渊笑着看向沈泽,朦胧的灯火下,少年人比刚刚那些小倌儿要惑人一万倍。 两人此时贴得极近,沈泽也察觉到了那些打量的目光,他伸出一手,四指贴在柳渊脖颈处,大拇指轻轻压在柳渊的唇上,似乎是在印下少年人的唇印一般。 他笑着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那些打量的人听得到:“回去再收拾你。” 这个收拾是什么,风月场里的人都清楚,不少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柳渊也在笑,他就着沈泽那个动作,微微启唇,将沈泽放在自己唇上的拇指咬在了齿间,但又是一触及离。 沈泽的脸色终于变了。 柳渊笑得更加灿烂了。 “野,真野。”五皇子隔着人群对沈泽道:“万金,兄台能否割爱?” 沈泽冷冷抬眸道:“不行。” 五皇子又看向柳渊道:“你可愿意跟着我?我的身份肯定不会比他低。” 柳渊没回答五皇子,反而故意露出怯生生的模样,躲在沈泽的后面。 其他人看着,就好似这少年害怕一般,而只有沈泽听到柳渊的声音道:“殿下,管管你弟弟。”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沈泽低声回应,而后,沈泽朝五皇子道:“他不愿意。” 一开始,五皇子没瞧清楚,此刻再在灯下看那少年,只觉得对方露出来的半张脸与自己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一下子急了,指着柳渊道:“你,摘下面具我看看!” 众人哗然。 来这里的几乎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为了一些特殊的、见不得人的需求,才会来到这里,有时即便是认出了什么人,也会装作不知,哪里有像现在这样,一定要摘对方面具的。 柳渊也皱了眉,完全不知道五皇子发了什么风。 听到了众人的指责,五皇子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但是他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从那小倌儿开始,他就在这里被接二连三地下面子,而且他声音又没有经过处理,里面肯定有人认出他来了。 试想大齐,除了他老子,还没有什么人身份会比他贵重,想到这点,他也就有了胆气,继续指着柳渊道:“我要你摘下面具来,听到没有!” 周围突然就安静了,谁都在等接下来的发展,但多的是事不关己看个热闹。 就连章华馆的人,都不动了。 柳渊压住嗓音,轻声道:“要摘这面具,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如果我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摘了面具,那以后,这聚宝斋还有人敢来吗?今日是我,他日就有可能是在场的每一位。” 这话终于把那些看热闹的点醒了。旱船那里仆从鱼贯而出,将此处的贵人一一请了进去。五皇子吃了个亏,脸色很不好看,但最后到底还是给了聚宝斋的面子,没有再继续纠缠。 只不过,在人进去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柳渊的身上,十分的不怀好意。 进了旱船,里面极为空旷,入眼处是一装饰精美的大露台位于整个视野的中心,左右手边三层雅间,成合围之势,每一个雅间的窗子都朝着露台,但是从外向里看的时候,却看不清里面任何情况。 在露台最显眼的地方有一个悬赏榜,此刻,榜的一处被人用红布盖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在没有遮盖的地方,上面写的都是已经在聚宝斋成交了的交易,密密麻麻,不知其数。进来的人,目光都在那悬赏榜上看了一眼。 因为,能进悬赏榜的交易,要么是没有任何头绪的难做,要么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柳渊每来一次都会仔仔细细地看这东西,发现与上次相比,这上面多了一个成交的交易,写的是当朝某后妃的名字。 柳渊记得,那位后妃在宫里是病死的。 而现在看,这分明是有什么人,买了这后妃的命。 聚宝斋将这些东西大大方方地全展现出来,就是在肆无忌惮地向各位买家展现,自己的本事。 而被红布遮住的地方,是那些还没有被完成的任务。 柳渊知道,自己下单的那桩交易,就列在其中。 聚宝斋引路的小厮带着柳渊与沈泽往楼上走,而五皇子虽然早他们一段时间进来,此刻却正好在他们前面,显然是在等人。 五皇子此刻眼神看向柳渊时十分露骨,柳渊心中不快,但面上不显,在沈泽不注意的时候,他还朝五皇子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五皇子骨头都笑酥了。 柳渊朝五皇子做了个口型,五皇子看懂了之后连忙点头。 等人落座之后,柳渊找了个借口走了出来。 五皇子果然等在门口。 柳渊露出个乖巧的笑意,朝五皇子道:“公子,我想去换身衣服,但路上太黑,公子能否作陪?” 五皇子一看那笑,什么理智都抛到脑后了,忙不迭地跟着柳渊走了。 柳渊许久没来,一时间还找不到净房,带着五皇子绕了半天,路上还遇到不少人,不过每次遇到人的时候,柳渊都躲在五皇子的后面,只让五皇子作答。 “我担心是我主子找过来了。”柳渊怯生生地道。 五皇子一看这情形,立刻打着包票表示:“只要你跟着我,我一定保你无虞。” 柳渊轻轻道:“那就谢谢公子了。” 走了一会儿,五皇子有些急不可耐了,他开口问道:“你要换衣服的地方在哪?你还找得到吗?可需要我找人去问问吗?” “就要到了。”柳渊笑道。 “好的,好的。” 片刻后,五皇子一声哀嚎响在这寂静的夜里。 “美人,美人,”五皇子急道:“你赶紧拉我一下。” 他哪里知道美人会把他带到这茅坑里来 柳渊看着五皇子沈浚半个身子都在那脏污之中,轻轻笑了起来。 “泡着吧,五皇子殿下。” “色字头上一把刀,五皇子不清楚吗?” 柳渊掩着鼻子,看五皇子在那脏污里扑腾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见人越走越远,五皇子这回真的慌了,想自己从那坑里爬出来。他哼哧哼哧努力了半天,刚刚爬上来,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人。 “这位兄台,”五皇子背着光没认清来人,“你救我一下,我回去定封你个大官当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五皇子话没说完,整个人再次被踢到那坑洞之中。 柳渊回来的时候,发现沈泽不在,他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沈泽走了进来。 柳渊眼尖,发现对方换了靴子,不过柳渊自己也换了衣服,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问对方去干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柳渊见五皇子那个雅间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聚宝斋也因此闹出了不少动静。 问到柳渊这边的时候,柳渊一概说不知。 “我刚刚一直都和我们家三爷在一起,可没见过别的什么人。” “不是,我们爷刚刚真的说来见他的!” 柳渊刚要说话,却被沈泽一把往怀里一拉,原本便是柳渊站着,沈泽坐着,他这样一拉,直接把柳渊拉得坐在了沈泽腿上。 “怎么,要背着我偷.人?” 沈泽的声音真的是冷的,而且里面带着杀气,饶是柳渊只得沈泽是在演戏,此刻也被他吓了一跳。 “没……没有……刚刚我在哪里……三爷难道不知道吗……” “放你出来没有两天,又想回去了是不是……” “不……不是……” 沈泽一只手禁着柳渊的腰肢,一只手轻轻揉着他的脸,就这么一两下,就把柳渊的眼泪给揉出来了。 “我……”柳渊开口,声音带着颤。饶是不好这口的人,此刻也觉得,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看着差不多了,沈泽将柳渊揽在怀里,对着还站在房中的人道:“我不知道几位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我的人这段时间到底在哪,我还是清楚的。” 柳渊觉得自己的便宜简直被沈泽占尽了,好在他不是个女子,不然非赖上他不可。 那几人到底还是走了。时间逐渐到了后半夜,在这段时间中,聚宝斋又新生了许多新的交易,阿鹤探查到的图纸并不在其中。 柳渊不想在这里这般等下去,便叫来了聚宝斋的小厮。 “我有一桩交易,六年了还没有音讯,今日我想用聚宝斋的规矩,插队下个单子。” 聚宝斋有一明文规定,若是在聚宝斋里的交易迟迟没有结算,那聚宝斋便给这位主顾一个特殊的权利,他新下的单子,无需排队等候,立刻有人处理。 “巧了,”小厮道:“这位爷,您六年前下的那个单子,今日有结果了。” 柳渊一愣,那小厮便在这一瞬间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 “结果是,大凶。人在六年前已身故,死无全尸。” 与此同时,那个悬赏榜又新增了两个完成了的交易。 【重金买皇家影卫统领性命。——完成】 【寻柳骁生死。——完成】 聚宝斋一命赚两单,两边收钱,可是大吉。 西境大漠猎猎风沙中,穆见微似有所感,在梦里猛然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揉一下就哭的柳渊,未来你怎么办啊。 第49章 从聚宝斋出来, 沈泽肉眼可见,柳渊整个人都不太对劲。那两个交易很明显地说明,当年柳家大公子柳骁失踪另有隐情。 那交易发生的时间都是太子出事之后, 但当时朝廷在宣告太子身死时便一同宣告了柳骁也葬身与洪水之中。 可是,那时候十一岁的柳渊明明还在那之后接了自家大哥让他去接太子妃的讯息。 所以,柳渊才一直认为柳骁没有死。 但, 刚刚聚宝斋那个悬赏榜上新增的那个买.凶.杀.人的交易, 则明确的告诉了柳渊,柳骁已经死了,而且死状惨烈。 “我送你回去吧。” 柳渊摇了摇头:“我想再走走,我这个样子回去,见了谁我都瞒不住。” 少年人眼中常有的光已经消失不见,若不是沈泽在一旁暗暗扶住,他可能就要摔倒在地上。 “好。” 此刻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静了一整个晚上的长街已经逐渐开始有了声音,但柳渊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到,在他大哥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甚至他哥哥死了,他都不知道对方具体身故的时间。 死无全尸那几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柳渊的心上, 他在脑海里疯狂回忆那些他已经看过了无数遍的书信, 他在想,那里面哪里会不会夹杂了他兄长给他的求救讯息, 他因为他愚笨了却没有发现。 “殿下……”柳渊突然出声,“我想回家……” “我想回去看我兄长给我的信, 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柳渊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沈泽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好, 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柳渊从柳府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发白,阿鹤一看就吓了一跳,原想问发生了什么,结果一看自家公子把那宝贝似的箱子搬了出来,他大抵也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箱子里都是那些年柳骁送给柳渊的东西以及兄弟俩来往的书信。 柳父严苛,柳渊对大哥的依赖多过父亲。那时候柳渊年纪尚小,写出来的东西其实没什么重点,似乎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写哪里。但柳骁都的回信很明显都十分耐心地看了,而且回信回得非常的及时。 柳骁给柳渊的最后一封信件不似平常,非常的简短,但里面意思十分明确。他要柳渊南下寻找太子妃。 沈泽看了几遍,信的内容简单,没有藏任何其他信息。 接着,柳渊又将以前跟在大哥柳骁身边的人叫到跟前一一询问,等折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已至傍晚。 此刻天已经暗了,一天一夜,柳渊与沈泽都没有休息一瞬,沈泽尚且还能撑住,但柳渊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殿下……”柳渊哑着嗓子道:“耽误你这么久的功夫,实在是过意不去,我让阿鹤先送你回去……阿鹤……” 柳渊正要站起,忽然整个人眼前一黑,在倒地的一瞬间被沈泽接住了。 沈泽的手触碰到柳渊身上的皮肤,才发现他身上烫的吓人。 阿鹤闻声进来,瞧见眼前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公子!” 沈泽拦腰将人抱起,朝阿鹤道:“你家公子病了,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太医院请太医,有谁请谁,越快越好。” 阿鹤撒腿就跑。 柳家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宫中,皇后柳玲珑怎么也放心不下,便差知慎回柳家看看。六皇子沈陆闻言,也要跟过去。沈陆进来的时候,柳渊刚把喂下去的药吐出来。 “舅舅!”六皇子一看就急了,忙要跑到床边,在距离床榻几步路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他这个时候才看清楚,守在自家舅舅床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三皇兄,沈泽。 柳渊此刻正昏着,但他的手还一直紧紧抓着沈泽的衣摆没有松,而沈泽此刻也不在乎柳渊刚刚吐出来的那些汤药,正想办法将下人新送来的汤药再灌进去。 一旁,太医忧心忡忡:“二公子前几日中的余毒才清,此刻突然发热昏迷,是思虑过重,急火攻心,这个药一定要想办法让二公子喝下去才行。” “哥……哥……”柳渊喃喃开口,声音中带着哭腔,听得人心碎。知晓柳骁之事的知慎立刻就红了眼眶。 “殿下,这孩子大概是梦里把您当做他的大哥了。”柳执开口,声音之中藏着难以掩饰的悲切。“来人,把三殿下的衣服从二公子的手里弄出来……” “无妨,丞相大人,”沈泽道:“不知各位能否暂时出去,我有办法让柳二公子将这汤药喝下去,但是我不能让其他人在这里。” “三皇兄你有什么办法?”沈陆道:“我也有想留下帮忙……” 沈泽眉头一皱,一旁阿鹤忙道:“六殿下,三殿下既然要大家出去,想来毕竟是有他的道理,公子病得来势汹汹,太医说了药必须喝下去,等待不得。” 阿鹤将话说得这个田地,六皇子即便是不愿,他也没法再站在这里了。 众人渐渐退了出去。 “阿渊,”沈泽开口,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眉宇间的神色极为温柔:“你若是还听得到我说话,你就乖乖把药喝下去。你哥哥的仇,还等着你去报,穆姑娘还在大漠等你的消息……” 柳渊痛苦皱眉,但到底还是醒了过来。醒来是发现身边只有沈泽一人给他喂药,他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 因为在他的内心里认为沈泽是不应该来做这个事情的。 “什么都别问,你先把药喝了。” 柳渊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沈泽推开门,对等在门外的人.道:“二公子醒了,请李太医进来。” 六皇子快步上前问:“舅舅怎么样?可好些了?我能否进去看他?” “暂时还不能,他只让太医进去。”说着,沈泽让李太医进去,而将沈陆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沈陆意识到了什么,死死盯着沈泽:“你不让我见他。” “对。”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 两人声音不大,其他人没有听清楚,只觉得二人脸色都不好看。见柳执看了过来,沈泽道:“丞相大人,二公子已经将药喝下去了,想来不会有大碍了。只是他此刻需要静养,我想,若要去看他,不如等他好些了再说。” 柳执看了站在这里的一大群人,道:“折腾了许久,大家也累了,不如先在府上用饭,等太医出来了再看看。” 沈陆没动,而是看向沈泽道:“三皇兄是如何在这里的?” “路上遇到,出手相助。” “三皇兄何时如此热心了?” “我一直都如此热心,六皇弟不知道吗?” 沈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但沈陆却觉得非常的恐慌,从淮城开始,他就感觉到了柳渊对他的疏远,他一开始只是以为柳渊因为生气而惩戒他,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泽和柳渊会走得如此之近。 他皇兄不是什么善人,若只是路上简单的遇到,不至于留在这里如此尽心尽力。 而且,最令他害怕的是,柳渊亲近沈泽。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从小就在观察他这个便宜舅舅,他太清楚对方亲近一个人的时候的反应了。 他要做点什么,必须要做点什么。 片刻后,太医从房中出来,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太医,我舅舅怎么样了?”沈陆急忙问。 “六殿下勿忧,那汤药喝下去之后,二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他现在已经睡了过去,此刻,他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切莫打扰。” “哦,哦……”沈陆心放下一半,而后又有些失望,他没法进去看一下柳渊。 太医出来的时候,身后的门只是轻轻掩着,沈陆从那缝隙中看到柳渊确实已经睡下了。 沈陆心里有事,便没有在柳府多等,同柳丞相告了别之后,与知慎一同回了宫。 “母后。”六皇子向皇后请安,“我去看了舅舅,此刻他已经没什么事情了,您不要担心。” 柳玲珑道:“那你可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是忧思过重,舅舅昏迷的时候,一直抓着三皇兄的衣袖,嘴里喊着哥哥。” 柳玲珑默了一瞬,神情悲伤,过了许久,她才问:“你刚刚说三皇子?他怎么在那里?” “母后,”沈陆突然跪在柳玲珑面前道:“儿臣有事情隐瞒了您。” “什么事?”柳玲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之前,儿臣说,在淮城铁矿遇到舅舅的时候,其实还少说了一个人,那时候,其实三皇兄也在那里,舅舅和三皇兄……关系很亲密……” “那事儿我知道,那不是他们同时查到了那个铁矿,所以暂时配合吗?” “不,不是的,后来,舅舅就住在三皇兄的大营里,然后两人还一同去了大漠,回京的路上他们也做过伴,今日,舅舅突然生病,其实一开始是和三皇兄在一起,他们……他们……” 沈陆突然犹豫了起来,柳玲珑怒道:“有话就说。” 沈陆跪在地上:“儿臣……说不出口……” “说!” “他们去了章华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许久,皇后柳玲珑才开口道:“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儿臣不知。” 柳玲珑看了跪在地上的沈陆一眼,“好孩子,地上凉,你先起来。”说着,她伸手,将沈陆从地上带了起来。 “你舅舅他玩得混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不也要带你去看看吗,最后不是让我给拦下来了。” “可是……” “是三皇子说了什么让你害怕了吗?” 沈陆摇了摇头:“儿臣只是觉得比不上三皇兄,三皇兄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西境建立了自己的功勋,而我现在却只在青山书院读书,而且,读书也不是头名。” 柳玲珑轻轻笑道:“傻孩子,你三皇兄在西境打了那么多胜仗,那西境就是他的了吗?他回京之后,不还是得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吗?西境是你父皇的,他无论打下多少城池,西境也只能是你父皇的,也只能是大齐未来的皇帝的。除非,他想谋反。” “你在青山书院学的是帝王之术,那里面有要求你一定要领兵打仗吗?” 沈陆摇了摇头。 “你三皇兄很有能力,如果你舅舅真的能拴住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我担心……” 柳玲珑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担心,你五皇兄那边也担心。你只要按兵不动,韬光养晦,自然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你不是担心你舅舅和三皇子走太近了吗?我过几日便让他进宫,安排他做你的伴读,可好?” 沈陆眼睛亮了起来:“多谢母后!” 柳玲珑点了点头,笑道:“他姓柳,而你是我的孩子,那他这一辈子都是你的舅舅。 你别怕,什么事情母后都给你撑腰。这么晚了,你明日还得去书院,不要耽误了事情。” “是,那儿臣这就告退,母后也早些休息。” “嗯。” 等六皇子离开之后,殿内只剩下皇后柳玲珑和知慎。 “六皇子像个小孩子,只知道争风吃醋,争不到了就回来找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得大。他惹恼了阿渊,除了求我,居然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 “娘娘,”知慎道:“六皇子本来年纪就不大,况且,今日三皇子确实和平日里不一样。” 柳玲珑看向知慎:“你说说看吧,今日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慎将在柳家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柳玲珑听罢摆了摆手:“柳家到底是个香饽饽,不过,老三大概是白献了殷勤,毕竟,柳家现在还不是柳渊能做得了主的时候。” 几日后,柳渊身体已经大好,而宫里要给六皇子选伴读的事情,已经传出了风声。 柳渊闻言进宫。 “阿姐。” 柳玲珑看到柳渊,立刻心疼道:“几日不见,就瘦了这么多。” 京城此刻有些冷了,柳渊病还未大好,出门的时候围了一个围脖,白色的狐狸毛将柳渊的脸兜住,更显得他脸小小巧巧的,神色之中带着些许病气,脸上也不似以前有血色,瞧着便有几分病弱之感。 柳渊揉了揉脸,笑道:“也没有瘦多少,过几天就养回来了。” 柳玲珑道:“给六皇子选伴读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了,就算你今日不来,这两日我也要叫你进宫的。” “阿姐,我今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怎么?”柳玲珑有些意外。 “我这些年在青山书院没怎么好好读过书,让我当六皇子的伴读,这不是害了他吗?”柳渊笑道。 柳玲珑也笑了起来:“你这些年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特地问过你先生,先生说你文章行云流水、气贯长虹,若是参加科举,绝对是榜上有名。” “阿姐,你就听那先生瞎编,我那都是找别人写的。”柳渊道。 柳玲珑喝茶的动作一顿,看向柳渊,她了解她这个弟弟,几息之间,她就知道了柳渊是真的不想当六皇子这个伴读。 “阿渊,你实话告诉姐姐,六皇子是不是犯了你的忌讳?他这些天一直想办法在向你示好,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给他机会。你不是个做事做绝的人,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渊知道只要他拒绝当伴读这个事情,他阿姐就会发现问题。但是他没有办法说,他是重生之人,在上一世,柳家尽心尽力帮助六皇子,六皇子最后却要了柳家所有人的性命。 “阿姐,六皇子他生性薄凉,不是能当大任的人选。” 柳玲珑的火气被这句话一下子就点起来了:“六皇子不行,你觉得三皇子就可以了?!三皇子难道不比六皇子更难驾驭?!柳庭岳,你是不是忘了你到底姓什么了,哪里有胳膊肘朝外拐的道理?!” “阿姐,”柳渊不明白柳玲珑的火气从哪里来,“你已经贵为皇后,以后无论哪个皇子成为皇帝,你都是大齐最为尊贵的太后,你为什么一直执著于六皇子?” “三皇子和五皇子是我的孩子吗,他们还有自己的生母,他们若是成了皇帝,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阿姐!”柳渊不可置信地看向柳玲珑,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阿姐,选择六皇子的原因不是因为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而是她需要有个可以掌控的皇帝让她可以更好地接近权利。 柳玲珑住了嘴,但是却依旧狠狠地盯着柳渊,然后,缓缓流下泪来。 一看到柳玲珑的眼泪,柳渊就慌了神,忙拿出手帕替柳玲珑拭泪:“阿姐……” 柳玲珑推开柳渊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柳庭岳,你不要用这种第一次认识我的样子看我,你也不要像那老朽匹夫一般说什么后宫不能干政。从小,我的文章从来不比你和哥哥差,但是因为我是个女儿身,所以我不能去上先生教的策论课。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我原本都放弃了,我那时想着,我嫁一个上进的夫婿,然后好好教导孩儿,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可是,是你打破了我这样的规划。” “大哥和太子出事,你救了沈轩,那日在集市上,你又碰到了我……所以,我借由这个事情,在柳家的运作下,成了皇后……” “为什么……”柳渊问。“如果你不想当这个皇后,父亲他不会逼迫你的。” “我为什么不当这个皇后?不当这个皇后,我的命运只能被别人驾驭,但现在,我可以驾驭别人。” 柳渊听着这话,艰难道:“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 柳玲珑笑了起来:“那时候你才十一岁,我能跟你说什么,你拼了命的要反对,我为了安抚你,我才说我仰慕皇上,想入宫。” “父亲……没有拦着你吗……” “拦了,但是他还要保护你,”柳玲珑笑着道,“你看,无论在什么时候,柳家的男丁总是能受到家族更多的庇护。先是大哥,然后是你。你的名字在这件事里被完全抹去,我站了出来,成了蒋家那些人对付柳家的众矢之的。” “因为,他们已经替你规划好了一条位极人臣之路。你从小读的书,见的人,都是为了你以后能站在父亲站过的地方,甚至比父亲站得更高,更久。” “所以,我流产了,甚至这一生都没法有自己的孩子。而罪魁祸首就坐在这后宫中,可是,你们却为了朝堂的安宁没有追究下去。” “我每天都在想,那个孩子若是长大了,会是什么样……” “我比谁都清楚,皇帝不会让我有自己的孩子的,在这件事上,蒋贵妃只是一把趁手的刀。”柳玲珑笑道:“那时候,我怀着孩儿,天真地问他,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他一边在我面前设想着孩子以后的样子,一边纵容蒋贵妃对我下手。” “为什么,我直到后来才明白,因为他怕柳家未来会成为另一个威胁皇权的外戚。他要用一个跟柳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让柳家忠君爱国。” “你们所有人都欠我的,尤其是你,柳渊,你的仕途,就是我那个孩子的催命符!” 柳玲珑字字如刀,将柳渊的心一下一下剜得鲜血淋漓。 “对不起,阿姐,对不起……我欠你的未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我……” “阿渊,”柳玲珑打断柳渊道:“你知道吗,孩子没了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一走了之,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需要站在最高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主宰我的命运。” “阿姐……” 柳玲珑问:“你怎么都不愿意再认同六皇子了,是吗?” 柳渊看着柳玲珑的眼睛,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但是,六皇子绝对不是阿姐认为的那个可以实现你的宏愿之人。” 柳玲珑手边的杯子一下子砸在柳渊的脚边。 “那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柳玲珑厉声道,“你是想未来我和贤妃分别入主东西宫太后,然后让我以后的日子还要仰仗别人的鼻息吗?!” 柳渊一把跪在碎瓷边上,沉声道:“皇后慎言。” 柳玲珑看着柳渊手上被自己刚刚个碎瓷割出来的伤,眼里有泪:“如果,如果那个孩儿能好好的,那他就是你亲外甥,你一定什么都不会想,全心全意的疼他……阿渊,阿渊,算姐姐求你了好不好,你就把六皇子当你的亲外甥,你帮他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50章 柳渊跪在地上, 姿态极为尊敬,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留下一丝余地:“对于六皇子的事情,微臣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 皇后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柳玲珑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渊,她怎么也没想到, 有一天, 柳渊会用“微臣”这两个字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阿渊!” 柳渊脚步微顿,但最后还是没有做任何停留。 离开凤栖宫的路上,柳渊觉得天气似乎更加冷了,柳渊无法忘记柳玲珑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那里面含了太多的请求,柳渊不愿意看到他阿姐露出那样的表情。 对不起,阿姐,别的事情都可以答应你, 唯独这件事不行。 柳渊心里有事,没注意此刻已经是皇子们的下学时间,他按照往日出宫的路线行走,行至一半, 与六皇子迎面碰上。 “舅舅!”六皇子看到柳渊,惊喜万分, 快步行至柳渊跟前, 才发现柳渊脸色发白,忙道:“舅舅这是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来人……” 沈陆话音未落,被柳渊一掌推开, 在沈陆震惊的目光中, 柳渊半蹲在地上, 差点将自己的胆汁呕出来。 “舅、舅……”沈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柳渊把那些东西全部吐出来之后,才觉得自己好受了点,此刻胃还是疼的,但是他能分出神来对付六皇子了。 “此处脏污,六皇子还是不要靠近的好。我不太舒服,不想走路了,六皇子能替我叫来步撵吗?” 柳渊此刻的态度对于看了许久柳渊冷脸的六皇子来讲简直是如沐春风,他急急忙忙道:“好的,舅舅,那我这就去请步撵,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柳渊点了点头。 等六皇子走了之后,柳渊才揉着自己的胃,一步一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上一世,那个毒药最后给他的痛感,像是刻在了他魂魄上了一般,即便是装,他也没有办法在六皇子面前装得云淡风轻。 柳渊觉得身上好累,刚刚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沈陆带着步撵的过来的动静已经传到了柳渊这边,柳渊朝自己刚刚站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微沉。 他走得太慢了,这里是一处空旷的花园,连个躲起来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胃才舒服一点,他不知道等会儿再看到沈陆,还能吐出点什么。 沈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柳渊自暴自弃地闭了眼。 “舅舅……”沈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发现之前柳渊待过的花园里,已经没有了柳渊的踪迹,只有一个小太监站在那里,见他来了,很是恭敬地道:“六殿下,刚刚柳二公子告诉奴才,他不太舒服先离开了,让您不用找他了。” 沈陆一阵失望:“舅舅他……走了?” “是的,六殿下。” “他明明站都站不稳了,他怎么走的?”沈陆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意。 “贤妃娘娘的步撵正好经过这里,见二公子身体不适,便送了他一段路。” “贤妃……”三皇子的母亲,想到这层,沈陆眸中的阴郁一闪而过,而后,他又恢复了他和煦的模样:“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他回头对着自己请来的步撵道:“倒是麻烦几位公公白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首的公公笑道:“六殿下若是担心柳二公子,可以去贤妃娘娘宫中看看?” “多谢公公提醒,不过贤妃娘娘宫里我毕竟还是不方便过去,等会我请了母后,再过去看看吧。” “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几位公公先行回去吧。” “是。” 直到步撵消失在转角,沈陆的脸色才沉下来,他盯着柳渊之前站过的地方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直躲在假山后面的柳渊才轻轻喘了一口气。 清冷的雪松味萦绕在鼻尖,柳渊感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他下意识地贪恋着这个味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着沈泽的衣襟许久。 “抱歉……”柳渊连忙松了手,朝沈泽道:“刚刚……多谢三殿下。” “很难受吗?” 柳渊点了点头,不仅是胃,头也很疼,只有鼻尖那雪松的香气,似乎能暂且缓解他身上的疼痛。 沈泽想看他情况,所以往后退了一步,柳渊觉得那雪松味一下子淡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泽。 “殿下,我能抱你一会吗?” 柳渊说完就意识到不太合适,这位殿下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其他人触碰,更何况刚刚他还吐过,这样贸然开口,肯定会被对方反感。想到这,柳渊忙加了一句:“不是,我只是觉得殿下身上的雪松香味闻起来很舒服,我的意思是,我拿个香囊就……” 柳渊话没有说完,人就被揽进了沈泽的怀里。 “我没有香囊,衣服上的味道是下人特地熏的,这样感觉好些了吗?” 柳渊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雪松的香气中,清清冷冷的却又不失温柔。 “嗯,谢谢殿下……” 柳渊头靠在沈泽的肩上,身体极度的虚弱让他下意识地想寻找那雪松味道,所以,柳渊几乎依靠着鼻子的本能,轻轻在沈泽脖颈处嗅了一下。 沈泽动作一顿,低头去看柳渊。 少年人额头上带着薄汗,整个人脸色发白,抓着他衣服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疼吗?” 柳渊已经没什么精力去回答了,沈泽不动声色地将人揽得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柳渊靠在沈泽的肩上睡了过去,沈泽才将人拦腰抱起,往贤妃宫宇而去。 今日是出宫建府的皇子回宫的日子,贤妃知道三皇子要来,早早便准备好了吃食,小皇孙沈轩一会跑到汀兰殿的门口,一会儿跑到贤妃的身边。 “祖母,三皇叔怎么还没有来啊?以前这个时候他已经过来了啊。” 贤妃笑着替沈轩抹掉脸上不知道从哪里蹭的黑印,道:“兴许是路上耽搁了,我已经让小福子去看了,应该过一会就来。” “那我再去看看!” 沈轩说完,不等贤妃回答,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贤妃笑着站了起来,跟在沈轩后面道:“小轩儿,你慢点跑,当心摔了。” 沈轩听到声音,脚步放慢了一瞬,紧接着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立刻道:“三皇叔!” 沈轩原是想如平常一般扑到沈泽的怀里,结果发现今日不行,急急忙忙地在距离沈泽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沈泽抱着的人。 “母妃。” 贤妃看到柳渊,有些惊讶地问:“这是?” “我知道,这是柳家二公子!”沈轩抢答道。 “嘘,”沈泽示意沈轩保持安静,而后低声朝贤妃道:“他不太舒服,所以还想请母妃帮忙看看。” 贤妃看到了柳渊的脸色,她虽然入宫多年,但医术并没有落下,立刻就知道柳渊此刻虚弱异常。 “你把他放到偏殿,我看看。” “好。” 沈泽将柳渊放到塌上,动作小心谨慎,贤妃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等看完诊之后,贤妃才道:“这孩子身上怎么有如此沉疴的毒?” “他前些日子秋猎的时候中过毒。”沈泽道。 贤妃又看了看,才摇头道:“不对,这个毒已经伤了他的肺腑,只不过这些年养得好,所以没有显现出来。我只在那种宫中培养的杀手里见过这样的毒,可是,他明明是丞相之子,怎么也会中这样的毒?” “那是……什么毒?” 贤妃摇了摇头:“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那种毒又称为‘良药’,因为服用了这种毒之后,其他很多毒即便是入了口也没了效用。这与我让你从小服用药物的目的差不多,但是,我那个方法温和,只不过需要的时间长;而他服用的这个可以立刻见效,但是对身体损伤极大。” “在我的印象中,这个柳家二公子只是一个招猫逗狗的纨绔,他哪里需要这样霸道的东西?” 沈泽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就像是他不知道柳渊身上那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一般。 “我给他开个方子,让他先熬过这一次。” “那以后还有办法解这个毒吗?” 贤妃看了沈泽一眼:“没有,只能好好养着。只要他身体不出问题,这个毒就不会要了他的命。” 沈泽看着床上了柳渊,眉头紧锁,道:“那这一次就麻烦母妃了。” 贤妃点了点头,状似随意道:“很少见你关心别的什么人。” 沈泽一愣,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没有,只是在路上碰到。” “三皇叔撒谎。”沈轩在一旁笑嘻嘻地道:“我刚刚问过去找你的小福子了,他说你是特地绕了路,才找到柳家二公子的!” “小福子。”沈泽声音微沉。 被沈泽叫到的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三殿下刚刚没跟奴才说,这事儿不能说啊……”小福子觉得有些委屈,他还没说三殿下借着贤妃的名头把六皇子打发走了呢。 沈泽见事情已经开了个头,便主动把遇到柳渊的事情说了。 听罢,贤妃对小福子道:“你先带皇孙殿下出去玩一会。柳二公子的药让人煎着,他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是。”小福子应下,哄着沈轩往屋外走,沈轩看了几眼,倒也听话,跟着小福子离开,只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回头对着沈泽眨了眨眼睛。 沈泽哑然失笑。 贤妃看在眼里,朝沈泽道:“你随我过来。” 一会儿后,沈泽扶着贤妃在正殿落座。 “母妃。”沈泽垂眸给贤妃奉茶,态度恭谨,但并没有打算先开口询问。 贤妃吃了口茶,才淡淡道:“我做了一个梦,上次便同你说过,那个梦很长,有些事情我记不太清了,但是,在那个梦里,这个柳家二公子与你不是一路人。” 沈泽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些许。 “梦中之事有些光怪陆离,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你应该知道,皇后是有意让柳家扶持六皇子为太子,而柳家嫡系这一脉年轻一辈里只剩下柳渊,而柳渊与其亲姐关系亲厚,未来,柳家注定是六皇子的筹码。” 沈泽开口道:“我知道。” 贤妃一愣,问道:“那你……” 沈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当年他救了阿轩。” “什么?”贤妃十分意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沈泽那里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当年,太子妃身故,将阿轩从湖州带回京城的,不是向外所公布的,是太子妃的某个有勇有谋的丫鬟,而是柳渊。是柳渊亲自去了湖州找太子妃,然后在太子妃身故后带着阿轩一路北上,避开那些杀手,碰巧在京城遇到了自家亲姐的车驾,才把阿轩交给了当时的柳家大小姐柳玲珑。” 贤妃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情,柳家既然要瞒住柳渊在里面的作用,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柳渊把阿轩交给他亲姐之后,自己引着杀手到了西郊猎场,我那时在西郊猎场救的人,不是所谓的农户家的孩子,而是柳渊。” 贤妃惊讶道:“那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说过?” “敌暗我明,柳家在太子一事中已经没了一个柳家大公子,他们想保住柳渊,所以宁可不要这个功勋。柳丞相护子心切,这个秘密我只能守。” 贤妃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道:“虽然皇权争夺在所难免,但在小轩儿这件事上,柳二公子对我们有恩,那他这个毒我会想办法尽力替他稳住,以后如果方便,可以带他过来让我看看。” 沈泽点了点头,道:“多谢母妃。” “我再去看看药。”贤妃说完,起身离开了。沈轩原就没走远,见贤妃离开了,立刻急急忙忙跑进来,一把扑到沈泽怀里道:“三皇叔!” “嗯?” “你很担心那个柳家二公子吗?” 沈泽将人抱起来,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哦。”沈轩没想到自己猜错了,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可是你之前一直都在看他。” “是吗?那阿轩喜欢他吗?” “喜欢,”沈轩不住点头道:“他长得好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比他还要好看的人。” “我也是。”沈泽笑了起来,眉宇间神色温柔,“那阿轩想不想再去看看他?” 沈轩思考片刻点头道:“想。”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不过他生病了,所以我们要小点声音,明白吗?” 沈轩一听,连忙用小手捂住嘴,瓮声瓮气道:“阿轩会乖乖的,绝不吵闹。” 在众人都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柳渊堕入了迷蒙之中。 梦中的他比这时候要小上许多,他走在一条不怎么熟悉的宫道上,同他并肩行走的是他阿姐柳玲珑。 柳渊听见自己道:“阿姐真的确定要认六皇子做嫡子了?” 柳玲珑脸上带着病态的白,笑容淡淡的,但是眼中却有柳渊看不懂的悲凉与决绝:“是的,阿渊不喜欢吗?” 柳渊摇头道:“阿姐喜欢的,阿渊就喜欢,只不过这个六皇子,此刻虚岁也有十岁了,早就到了记事的年纪,阿渊担心,这样年纪的孩子,只怕是养不熟。阿姐为何不再等等?” “我看他没了生母,怪是可怜。”柳玲珑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虽然已经距离她小产有数月之久,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如从前了,从前,这样的冬天,她是不怕冷的。 “他的生母,是那个这个月病逝的陆贵人吗?”柳渊一边替自家阿姐捧来手炉,一边问一旁跟着的知慎。 知慎回话道:“是的,二公子,这位陆贵人原是宫女,是某次陛下醉酒才承得的恩宠,但是陛下一直都不喜欢这位陆贵人,连带着六皇子也没得到多少喜爱,据说六皇子的名字是陛下随口取的,陆……便是化用的‘六’的变体,恰好与陆贵人姓氏一样,外人看起来像是陛下特地赐了六皇子生母尊荣,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然,为何六皇子和陆贵人会一直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甚至陆贵人病逝前,想看陛下一眼,都没有见到。” “知慎,”柳玲珑咳了一下,“以后这个话不准再说了。” 知慎也自觉失言,忙点头应道:“是。” 柳渊若有所思。 众人又走了一段距离,才见到六皇子所居的宫宇,此处距离冷宫已经非常近了,那阴寒之气似乎扑面而来。 在这阴风中,众人听到,前面的宫宇似乎传来争吵声。 “阿姐,我先过去看看。” 见柳玲珑点了头,柳渊循着声音快步而去。 越走近,里面的声音就越发的清晰。 “你们放手,这是我娘的东西!”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推我的人!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你今天还敢向夫子告状,你以为我沈浚把你没办法了,是吗?” “给我狠狠地打,让他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做弟弟的对哥哥不恭敬,哥哥教训以下,也是应当。”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动手。” 在五皇子的声音落下的那一瞬,一直紧闭的宫门被人一脚踢开,来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笑得有几分邪气:“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这么多人在这里。” “柳……渊?” 柳渊朝着五皇子笑道:“好外甥,你算起来,我应当是你舅舅。但是你这种人的舅舅我不屑于当。”说着,柳渊走到六皇子的跟前,看着那两个抓着六皇子的侍卫,在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人一脚。 “狗东西,胆子肥啊,皇家给你吃皇粮,就是让你养这一身力气去押着皇子的吗?” 那两个侍卫原本还耀武扬威的,此刻生生挨了柳渊这一脚跪在地上都不敢动。柳渊这才去看六皇子。 六皇子应该长得像他生母,容貌不是十分出众但清秀,不过若是站在人群里,依旧是那种不能引起人注意的存在。 这大冬天的,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人偶,见柳渊目光看过了,他下意识把人偶往袖子里收了收。柳渊这才发现,六皇子这身棉衣,袖子都有些短了。 柳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是皇子的儿子,你和他的地位是一样的,你跪他,你把你身上皇家的血脉往哪里搁?” 六皇子的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委屈的。 柳渊也没问,他看向五皇子,笑道:“五皇子出息了啊,这刚一下学,就来这里欺负弟弟了,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想来,五皇子的脸应该比六皇子更加难看。不如我明日替五皇子宣扬一下?让大家都看看五皇子的兄友弟恭?好让其他人有个表率?” 五皇子这回知道惹到麻烦了,若是这事儿让人传出去,那些成天喜欢讨论皇家讨论朝政的人不得把他骂死。五皇子忙赔了笑脸,道:“我这不是今日挨了夫子骂,就心急了一点儿,我这就跟六皇子赔不是。” 说着,五皇子朝六皇子拱手道:“六皇弟,皇兄今日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六皇子下意识看向柳渊,而柳渊却道:“你自己做决定。” “五皇兄……我不怪你……” 五皇子立刻就笑了起来,他朝着柳渊道:“你看,他说了,他不怪我,那这里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说着,五皇子就要走,皇后柳玲珑带着人终于过来了,她看到场中的样子,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我与六皇子闹着玩呢,六皇弟,你说是不是?” 六皇子低着头,柳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声带着颤声的“是”,让柳渊心里一颤。 同样都是没了生母,柳渊终于明白阿姐说的可怜是什么意思了。 “你别怕他。”柳渊道:“我阿姐想将你记在名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正宫嫡出,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柳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舅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如果当时我知道后来会变成那样,这个舅舅我死也不会当的。 第51章 沈泽推门进来的时候, 柳渊正困在梦境之中无法逃脱,他一面想远离沈陆,可这个梦境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向前发展着。 眼前如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 沈陆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就在柳渊即将再一次喝下沈陆的那杯毒酒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阿渊。” 清冷的声音, 像是冬日初雪, 里面藏着的关切,却暖如骄阳。 “醒醒。” 这声音好似有什么力量一般拨开迷雾,将柳渊从那梦境之中拉了出来。 柳渊彻底清醒,睁眼看到沈泽正坐在他面前,刚好错过了沈泽收回去的神色。 “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我母妃这里,”沈泽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语调,“你之前在花园里昏了过去, 我便就近将你带到了这里,我母妃会一些医术,她帮你看了诊,给你开了副药, 你得喝。” 听到药那个字眼,柳渊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看着沈泽, 打着商量道:“三殿下,你看我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药,不喝可以吗?” “不行。”沈泽觉得柳渊对于自己的身体真的没有半分疼惜, “你之前吃过什么药, 伤了你的肺腑, 为何那次你中毒之后,太医没有说这个事情,是不是你运功隐藏了?” 柳渊一愣,立刻装傻:“三殿下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难道不是忧思过重吗?” “你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吗?”沈泽看着柳渊的眼睛道:“你吃了什么药,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 柳渊心里一颤,沈泽此时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柳渊下意识避开的对方的目光。 柳渊这样逃避的样子把沈泽气笑了。 “不喝是吗?” 柳渊摇了摇头。 沈泽立刻起身道:“我叫人请六皇子来。” 这话真的把柳渊吓到了,他才缓过来,此刻他身体全身上下都抗拒着见到沈陆的样子,见沈泽就要走出去了,柳渊忙道:“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沈泽脚步一顿:“行。” 药被端了进来,因为怕冲了药性,所以这次药里面什么祛苦的东西都没有加,而且,沈泽也不允许柳渊吃糖,在对方的监督下,柳渊捏着鼻子把药喝了,喝完之后差点儿一口把那些药全吐出来。 “吐了还得重新喝,我劝你最好忍着。” 柳渊的眼泪都被这碗苦药弄了出来,他此刻觉得沈泽简直可恶极了。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怕苦,但却丝毫没有退让一步。 “沈江远……我讨厌死你了。” 沈泽目光一颤。 此刻的柳渊,脸色微红,双眸带着湿意,一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模样。沈泽饶是什么都没有想,这一刻他的思绪不由得偏了一下。 他想吻柳渊,想亲自擦掉他脸上的泪水,他更想柳渊这辈子都不用喝这样苦的药。 沈泽定了定心神,再开口时,心绪已经恢复平常。 “你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进宫碰到六皇子?” 柳渊把眼眶里的泪水忍了回去,开口道:“我阿姐想让我做六皇子的伴读。” “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 沈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倒是柳渊疑惑地问沈泽:“你为什么不问原因?” “你与六皇子之间的事情,如果我想问,之前在淮城我就会开口问了。” “哦……”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下我派人送你出宫。” “不必了。”柳渊道:“殿下帮我良多,这点小事就不用劳烦殿下了。” 沈泽看向柳渊,少年人脸上还有泪痕,说话的语气与之前相比也多了公事公办,想来到底还是气恼了。 “刚刚强迫你喝药,是我关心则乱,你不要往心里去。” 柳渊心里一颤,抬头去看沈泽,沈泽此刻却没有看柳渊。 “我有事要去我父皇那里,你若是休息好了便叫小福子,他会送你出去。” 沈泽说完,便起身离开,柳渊攥了一下手中的寝被,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沈泽到承德殿时,皇帝沈行之正叫人撤了茶几上的吃食。沈泽看了一眼,都不是他父皇常用的那些。 “刚刚皇后来过了。”沈行之咳了几声,“这几样都是她送来的,有没有你喜欢的,拿去尝尝。” “多谢父皇,”沈泽眼中有笑:“父皇近日身体可好?” “还是老样子。”沈行之从塌上下来,沈泽在一旁扶住,“人老了,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你陪我走走。” “是。” 父子二人并肩行走在御花园中,宫女太监远远落在后头,过了许久,沈行之才道:“你今天有些着急,是有什么人在等你吗?” “是,”沈泽没有隐瞒,“柳二公子还在母妃那里,不知道他身体有没有好些。” 说着,沈泽便将今日碰到柳渊的情形说了一下,隐去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你与柳二,关系不错?” “是,儿臣在西境与柳二公子一同深入险境,说起来还有些出生入死的情谊在里面。” 沈行之笑了起来:“柳二别的不行,闯祸的本事倒不小,你和他在西境那会,他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沈泽一笑,没有说话。 “你知道皇后刚刚过来同我说什么吗?” 沈泽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道:“儿臣不知。” 沈行之看向沈泽,问:“柳二在你那里,他没同你说?” “他病着,光想着怎么抗拒喝药了,耍赖倒是耍了不少,别的倒也什么都没说。” 沈行之点了点头,大抵是信服了沈泽的说法:“喝药确实不舒服,朕也不喜欢喝药。” “良药口苦……” 沈行之摆了摆手,示意沈泽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说回皇后。她想让柳二给老六当伴读,被朕直接否了。当年将六皇子记在她名下,是看在柳家为皇家出生入死的份上,想留个孩子给她未来承欢膝下,不是助长她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这些年心思越发的活络,不是什么好事。” 沈泽静静听着,没有接这个话。 “朕把柳渊指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多谢父皇。那六皇弟那里……” “我给他指了另一个人。” 正走着,沈泽远远看到蒋贵妃的步撵,他朝沈行之道:“父皇,想来这个伴读的事情,已经吹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沈行之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微沉,他对沈泽道:“你先下去吧,有得闹了。” “是,那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沈泽离开之后,蒋贵妃才到,她看了眼皇帝身边空下来的位置,笑道:“陛下,臣妾听说您要为几位皇子寻伴读,特地来向陛下求个恩典的。” “怎么?” “听闻李家有一个旁支嫡出之子李赋,德才兼备,臣妾想让他做蒋申的伴读。” 皇帝在御花园遇到蒋贵妃的事情很快就传到皇后柳玲珑那里去了,在听到蒋贵妃要李赋做蒋申的伴读时,她气得杂碎了手中的茶盏。 “她绝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听到风声之后直接去拦的陛下,不然,为何她点名要的这个人,和陛下决定指给老六的是同一个人?” “娘娘别急,”知慎道:“陛下不是还没松口吗?” 柳玲珑道:“现在没松口,是在给他自己脸面,但谁都知道,这事儿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娘娘……” 柳玲珑哭泣的眉眼中有一丝狠厉:“你去叫六皇子过来,这事儿得委屈一下他了,但是,有些东西,宁缺毋滥,原本这个李赋就是皇帝硬塞给我的。蒋贵妃既然想抢,那就送给她。” 柳渊并不知道这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伴读的事情已经在后宫闹得风生水起。他在榻上躺了一会,觉得身体大好之后,便换了衣服来向贤妃道谢。 刚一出门,柳渊才发现门口蹲了个白白软软的小团子,哦不,小孩子。 “小殿下?” “啊!被你发现了!”沈轩仰头望着柳渊 眼睛亮亮的。 柳渊失笑:“你直接蹲在这门口,我怎么能不发现呢?” 沈轩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袖口和领口处都细细密密地缝了一圈兔毛,加上小孩子原本就养得好,看起来像是工艺精湛的瓷娃娃。 “你身体好些了?”沈轩软软糯糯地问。 “好多了,多谢小殿下关心。” 柳渊虽然救过沈轩,但实际上与沈轩的交集并不算多,可是沈轩却一点也不怕他,倒有几分粘着他的意思。 沈轩的眉眼与沈泽有几分相似,即便是含着笑,看起来也有些清冷骄矜,只不过小孩子的眼神软软的,十分惹人喜欢。 柳渊一瞬间在想,沈泽小时候会不会就长这副模样。 “你在这里干什么?”柳渊笑着问。 “三皇叔说你身体不舒服,要我不要打扰你休息。”沈轩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小心翼翼,看柳渊的时候,仿佛在看一只漂亮易碎的花瓶。 柳渊失笑,也不知道沈泽跟小孩子说了些什么,能让小孩子这样看他。 柳渊半蹲了下来,看着沈轩道:“我现在很好,我想去感谢你祖母的药,你能带我过去吗?” “好!” 沈轩高兴道。 沈轩很自然地拉着柳渊的手,一直把柳渊带到贤妃的面前。 贤妃育有两子,容貌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目光清澈温和,在看到柳渊的时候,神色中带了几分笑意,显得格外亲切。 “祖母,柳家二公子说想见你。” 柳渊在沈轩这句话后朝贤妃行礼道:“草民柳渊,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笑道:“免礼,小轩儿亲自带你过来,看来他很喜欢你。” “小殿下活泼,能让小殿下喜欢,是草民的荣幸。” “他喜欢的人可不多。”贤妃说着,招手让沈轩到身边来,“柳二公子身体才恢复,你不要闹他。” “哦……”沈轩倒有几分不舍,他朝贤妃道:“那我乖乖的,不闹人,我想柳二公子陪我一起玩。” 贤妃道:“他与你三皇叔一样都住在宫外,不能在宫里久留。” “好吧……”沈轩眼里有藏不住的失望,他轻轻拉着贤妃的衣袖,表情有些小小的可怜。 贤妃到底还是松了口:“你去问问人家,看人家愿不愿意。” 沈轩立刻就雀跃了起来,他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柳渊,柳渊在这一双眼睛面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谢祖母!谢谢柳二公子!” 沈轩一溜烟地跑到柳渊面前,贤妃笑着道:“这孩子大概在宫里闷久了,若是闹到你了你就让小福子把人带过来。” “小殿聪明伶俐,不闹人的。” 贤妃坐了一会儿,同柳渊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觉得有些乏了,便让柳渊自便。等贤妃离开后,沈轩把自己私藏的那些小玩意都拿了出来,里面不少心思灵巧的机关物件,沈轩像是献宝一般把东西拿到柳渊跟前道:“这都是我三皇叔做的。” 柳渊没有想到,沈泽的手如此之巧,他拿了一只小弓箭在手里,手柄处有一点粗糙感,柳渊仔细看了一眼,随口将那手柄处刻着的两字念了出来—— “淼淼?” “哎呀,不好。”沈轩连忙将那手柄上的字捂住,“别看,别看。” 柳渊笑道:“可是我已经看到了啊。” “好吧,”沈轩松开了手,“你别跟我三皇叔说,我把他小名告诉你了啊……” 柳渊一愣,问道:“这个,是三殿下小名?” 沈轩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得了的事情,忙捂住自己的嘴。就在这个时候,有小太监的声音响在房间外头。 “三殿下,小殿下和柳二公子都在里面。” “他……还没走吗?” “小殿下很喜欢柳二公子,所以便将柳二公子留了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沈泽推开门,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向他看了过来,沈泽的目光先落在柳渊身上,见他气色与之前相比已经好多了,才看向沈轩。 “阿轩,你……” 沈泽话未说完,沈轩从椅子上跑下来,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忙不迭地道:“我还有东西落在外头,我要去找。” 说完,人就从沈泽身边跑了出去,一下子没了踪影。 沈泽看了眼房间里面,干干净净的,像是收拾过的样子。 “阿轩太闹腾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柳渊笑道:“他很可爱。” “我送你回去吧。” “好,谢谢殿下。” 柳渊向贤妃辞行时,沈轩正躲在柳渊的后面,朝沈泽挤眉弄眼。沈泽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他猜到,大概柳渊原本一早就想走了,结果人硬生生被沈轩留到现在。 “江远,”贤妃道:“既然你也要出宫,便先送柳二公子回丞相府吧。” “是。” 出宫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柳渊发现宫门口没有柳家的马车时,表情有一瞬的不可置信。 “六皇子来母妃这里问过你的情况,我为了把他打发走,我说你已经回去了。所以,为了把这个事情做得令人信服,我让柳家的马车先回去了。” 柳渊皮笑肉不笑:“他们倒挺听你的话。” “我拿了你的腰牌,他们自然是信的。” “那我怎么回去?” 柳渊话音未落,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在他和沈泽面前停下。 “这样可以吗?”沈泽问。 “马马虎虎。” 柳渊踩着踏凳进了马车,沈泽也跟着上来。柳渊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他。 “母妃让我送你回去。” 柳渊冷笑道:“那我说不喝药的时候,没发现三殿下是如此听话之人啊?” 沈泽笑了起来,他知道柳渊之前一路上都没发作是因为有人在场,此刻没了别人,他那点脾气自然是要找个地方撒出来的。 “一直生气呢?” “我怎么敢,”柳渊道:“殿下可是一言不合就要威胁人的主儿。” “你只要不生病,我自然是不会威胁你喝那苦药的。” 你不威胁我喝药,自然会威胁我做别的。这个话只是柳渊心里在想,自然不会说出来。 “今天糖也没有。” “母妃说了,她开的方子与糖相冲,不让你吃。” 柳渊把头偏向车窗,没打算理沈泽。 沈泽看着柳渊的侧脸,今日在房中看到柳渊和沈轩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看着他的画面一下子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在那一瞬间,沈泽终于抓住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柳渊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被宠坏了的猫。 沈泽不禁失笑。 柳渊没想到沈泽居然在笑,心里那点儿不高兴更加放大,他从车窗里看到严家的马车从旁边经过,立刻出声道:“里面坐着的是严家小公子吗?” 严家的马车立刻停住,严修从里面探出头来,惊喜道:“阿渊!” “绍宁。”柳渊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回头看着沈泽道:“殿下,我好友的马车就在前面,我乘他的车子回去,便不麻烦殿下相送了。” 烛光微暗,柳渊觉得沈泽的目光似乎深邃得有些令人胆颤,但是他想再看清楚些时,对方已经开口道:“那便如此吧,柳二公子可自便。” 柳渊点了点头,从沈泽的马车里出来。 “阿渊,阿渊!”严修忙将柳渊迎进车里,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看了柳渊之前乘坐的马车一眼,因为方向问题,他没看清楚马车上的徽记,所以,他向柳渊问道:“阿渊,你这是出宫的方向吧,你刚刚坐谁的马车回来的?看着不像是你们柳家的马车。” “三皇子。” 严修的下巴差点惊掉:“你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不对,你是不是特地进宫去请了圣旨?” “圣旨?什么圣旨?”柳渊一脸莫名。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严修指了指柳渊,又指了指沈泽那辆还没走的马车,道:“成了三皇子的伴读。” “什么?” “你这是真不知道?” 柳渊没好气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吗?” “那你这趟进宫,去干什么?” “见我阿姐。” “哦。”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柳渊问。 “圣旨都已经送到柳家了,这件事还有谁不知道?一起被指了伴读的还要蒋申。”提到蒋申,严修语气不太好。 “蒋申?不是六皇子吗?” “这你都不知道?”严修这回真的惊讶了,“阿渊,你进宫是进了个假的吧?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柳渊没说自己在宫里病了的事情,只是道:“我没注意,你跟我说说。” 一提到说这些事情,严修立刻就来了兴致:“阿渊,你在宫里你居然都不知道,这事儿可精彩了,原本皇后娘娘是想指你做六皇子伴读的,结果皇上没让,反而将你指给了三皇子做伴读。然后为了安抚皇后娘娘,便将李家那个李赋指给六皇子当伴读。” “李赋你大概不认识,但是他的文章你可能读过,之前先生在讲‘鱼我所欲也’的时候,把他的文章当一类甲等,让我们每个人都研读过。” “他是?”柳渊问。 “李家的一个旁支的嫡子,父亲官至六品。” “然后呢?他怎么成了蒋申的伴读了?” “接着就是蒋贵妃的本事了。她听说皇后娘娘有意给六皇子选伴读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去抢人,结果也不替五皇子抢,替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抢了个伴读。” “皇后觉得这事儿大概是丢了脸,便主动让六皇子把人让了出来。结果就可怜了这个李赋,好端端的书没法读了,还给蒋申当伴读,那哪是伴读,分明是折辱。” “折辱的也不是李赋一个。”柳渊看了看车窗外,沈泽的那辆马车已经没有了踪影。 “怎么说?” “蒋贵妃拿一个蒋申先后下了六皇子和三皇子的脸,你说,折辱了几个人?” 严修吃了一惊,连忙扳起指头数,嘴里念念有词:“三皇子?为什么有三皇子” “伴读这事儿,原只有皇子才有此殊荣,他蒋申算什么东西?怎么与三皇子有一样的待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三殿下还是把自己老婆安排给自己做伴读啦! 明天日万哦,叉腰! 第52章 时隔多日, 柳渊再次回到了青山书院,只不过他的位置与原先略有不同。沈泽最终还是同六皇子与五皇子坐了一排,进门起, 从左往右,分别是三皇子、六皇子、五皇子。柳渊因为是沈泽的伴读,所以他的位置便在沈泽后头。 柳渊看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先生的位置, 有些无奈地将书本摆在了书案上。 “阿渊、阿渊!” 严修十分高兴地跑到了柳渊面前, 指着柳渊后面的那个位置道:“我已经同原先坐在这里的同窗说好了,我与他换个位置,我坐到这里来。” 柳渊看了一眼,笑着点头道:“好,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严修摆手道:“就那几本书,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阿渊你等我一下。” 严修说着就回头去拿书,柳渊坐在位置上有点儿百无聊赖,他目光随意落在屋内,见五皇子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 里面跟了一个生面孔,柳渊猜了一下, 想来那人便是指给蒋申的伴读李赋了。 李赋走在蒋申的后面, 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眉目清秀, 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韵味。 五皇子先落了座,蒋申指着最后那一排空着的那个位置对李赋道:“明德兄, 你个头高, 去那里坐, 如何?” 众人一愣,李赋个子不算高,若是比起来,其实与蒋申差不了多少。这种个子高坐后面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故意将人放到角落里欺辱一般。 “好。”李赋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他朝蒋申拱手,背着书走到后面。 柳渊静静瞧着,没有说话。 “阿渊,”严修在一旁小声道:“他们……是不是在欺负这个新同窗?” “嗯。”柳渊轻轻应了一声。 “那要不要去帮他?”严修有些跃跃欲试。 “不了。” 严修一愣,问:“为什么?” “不合适。”柳渊道:“人家并没有因为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你若去帮忙,只会让蒋申觉得他是我们的人,对他的处境更加不利。” “那怎么办啊?” “先观察着。” 柳渊说话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往李赋那里瞥了一眼,在此刻如此喧闹的环境中,对方已经拿出了书本,旁若无人地看起书来。 他这个样子,自然也落到了蒋申的眼中,蒋申看自己磋磨对方对方似乎挺坦然接受,立刻觉得自己这一拳像是打到了棉花上,全身上下都透着不舒服。 “明德兄,”蒋申开口道:“你过来一下。” 李赋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蒋申又道:“你拿着你的书过来。” 李赋将放下的书拿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蒋申看着李赋笑道:“我平日里都没有好好学习,但今天明德兄给我做了个榜样。先生昨日教的是这篇课文,能麻烦明德兄替我先诵读一遍吗?” 李赋的脸色有些变了,他拿着书,半天没动。 “怎么?”五皇子沈浚也看了过来,“德才兼备的李家四公子,不会读书?” “会。”李赋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颤。柳渊看见,对方的脸色也因此涨的通红。 “那便读啊!” 李赋下意识求助地望了四周一眼,但这里没有几个人敢主动去触五皇子的霉头。李赋也自知这个道理,他开口,语气有些慢:“我……读的不……好。” 柳渊眉头一皱。 蒋申道:“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说着,他去看五皇子道:“殿下,你听清楚了吗?” 五皇子沈浚的脸上与蒋申一样,已经有了些十分恶劣的笑意:“我也没听清楚呢。李四公子能再说一遍吗?” 就在李赋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柳渊将手里的书嘭地一声摔在书案上。 “我这么久没来,我怎么不知道书院里有了新规矩,需要有伴读给人读书啊?”柳渊将书随意地翻到某一页,瞧着蒋申笑道:“蒋大公子不识字是吗?那需要我来替你读这课文吗?” 蒋申一窒,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个时候,沈泽走了进来,把柳渊手中的书抽走,道:“你若是要读,那也得是读给我听,他算什么东西?” 柳渊没有防备,手中突然一空,原本凶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然。 然后,沈泽微微抬眸,看着蒋申,冷冷道:“先生马上过来,想闹的大可继续。”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散去。 李赋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整理书本的时候,偷偷感激地看了柳渊一眼。 不过柳渊没有看他,但他这个目光,被沈泽捕捉到了。 沈泽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而后看着柳渊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日常训狗呢。”柳渊笑着,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显然还在因为蒋申那边的事情不大高兴。 外面,已经有好事者的声音传了进来—— “听说了吗?柳二公子第一天回书院就和蒋家大公子呛上了。” “这次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不过,这以后都有好戏看了。” 晚间下学时,柳渊因为要补这些天落下的内容,所以在书院里多留了一个时辰,等出来时,天已经黑尽。 “公子。”阿鹤上前给柳渊拿书,道:“严小公子说家里有事,便先走了。” 柳渊点了点头,正要上马车,余光处瞧见一人,柳渊目光一顿,“那是怎么回事?” 阿鹤顺着柳渊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李家四公子,下学的时候蒋大公子说他踩了五皇子的衣角,让他在那里罚跪。” 柳渊偏头问:“蒋申故意的?” 阿鹤点头道:“是故意的,今日公子出面给李四公子解围,在您没看到的地方,李四公子已经挨过打了。” 柳渊微微皱眉,到底还是下了马车。 “明德兄,”柳渊开口道。 此刻已是冬天,地上都可以看见一层白霜,李赋跪在那里,不知道跪了多少个时辰,整个人似乎被冻得发紫。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才抬起头来,看清来人,表情一瞬间亮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暗了下去。 “二……公子。” “你起来吧。” 李赋摇了摇头:“若……不让……蒋大公子满……意了,我明日……可能……” 之前柳渊只是隐瞒的猜测,这回李赋再次开口,柳渊便明白了,这个李四公子,可能有些口吃。 看到柳渊的目光,李赋脸红了起来:“这……不是天生的……是我病了……病好了就没事了……” “你起来吧。”柳渊道:“他们要磋磨你,你跪两个时辰,四个时辰,他们也都不会满意。既然他们都不会满意,你不如好好爱惜你自己的身子。你好歹也是靖远李家的后人,不要这般任由别人搓圆揉扁。” 李赋一愣,紧接着眼睛也红了。 “你记着,你是陛下亲赐给蒋申的伴读,你丢你自己的脸不要紧,但你不能丢了陛下的脸。” 李赋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感激地看着柳渊,连连点头。 “好了,书院里有一处温泉,这夜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带你过去,你自己泡一泡驱驱寒气。” 说着,柳渊伸手,想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但李赋毕竟是跪了许久,甫一被柳渊拉起来的时候,双腿一软,直接没有站住。柳渊也没有料到对方一点武艺都没有,差点儿结结实实地被对方砸了个全,连忙双手揽住对方。 书院门口的守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瞧着那李四公子突然就倒在了柳二公子的怀里,柳二公子还将人抱了个全。 沈泽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明德兄,你赶紧站起来,我……” 柳渊话没说完,手上一轻,他正要高兴,冷不丁地撞进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眸中。 “二公子下学如此之晚,原来是有约了。” 沈泽声音冷冷的,把柳渊冻得一哆嗦,瞧见沈泽像是拎着小狗仔一般提着李赋的衣领,忙道:“你快放他下来,他本来就跪了许久,双/腿没有力气,你这样拎着他,人要被你勒死。” 沈泽双眸一缩,到底还是松了手。 “明德兄,你没事吧?” 李赋咳了半晌,才摇头道:“没事,刚刚……谢谢二公子,三殿下。” “你的腿我等会得跟你看看,年纪轻轻的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说着,柳渊问:“你知道温泉在哪里吗?” 李赋摇了摇头。 “我带你过去,顺便也泡个澡好了,咱们书院的温泉可是一绝,可惜平日里人太多,今日这么晚了,倒是刚好。”说着,柳渊看着沈泽道:“殿下可要与我们一起?” “去看看。” “好。”柳渊笑了起来。 一路上,都是柳渊扶着李赋,沈泽本来要帮忙,结果柳渊记着对方不喜人触碰的事情,硬生生给拦下了。 所以,等到了温泉时,沈泽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我看看你的腿。”柳渊道:“腿上还好,你泡一会儿,我已经让阿鹤去找你们家下人了,过一会便会有人来接你。回头你向书院告个假,就说你病了,在屋里躺几天,再回来的时候,蒋申就会老实多了。” “谢谢……谢谢二公子。” 李赋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柳渊,他原本在接到圣旨之后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完了,特别是当他们发现自己因病口吃这件事之后,他甚至在担心,会不会从此以后连来书院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柳渊今日在那个至暗的时刻给了他一线生机。 柳渊拍了拍李赋的肩,没想到李赋却突然红了脸,柳渊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听到沈泽在外面叫他,便开口道:“我去那边看看。” “嗯嗯,二公子去吧,不用……管我。” 柳渊点头,起身离开了这个浴池。 “殿下?叫我何事?” “无事,就是问你还过不过来。” “过来的,”柳渊道:“殿下稍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服。” 浴池一下子就静了,但沈泽紧接着就听到了柳渊松开玉带扣的声音。 然后是外袍。 中衣。 里衣。 沈泽撇开了头。 余光里,二人的衣物都堆在架子上,衣带纠/缠在一起。柳渊只围了一条浴巾,少年人的身体修长白皙,黑发披散,这浴池里的烛光照在身上,仿佛给少年人的皮肤上镀了一层玉色,而那潮|湿|燥|热的水汽,又将少年人的脸上蒸出一抹薄红,更显得他唇红齿白,五官明艳。 浴池水波荡漾,柳渊这才发现,这个池子的水,有些深了。 沈泽比他高出一个头,此刻他在池边,也只露出了肩膀以上的部分。若是自己下了这水,那这深度很可能会淹到他的鼻子。 柳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害怕这个池子了。 沈泽没有听到下水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柳渊站在池子旁边没有往前走。 “怎么了?” “水,好深。”柳渊说着,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恐。 沈泽没有想到柳渊会这样怕水,他在水里走到柳渊身边,抬头看着他道:“怕的话就不泡了。” 柳渊蹲了下来,下意识否认道:“谁说我怕了。” “你是不怕。”沈泽伸手去拿一旁的浴巾,披在了柳渊身上:“在岸上冷,把衣服穿上,我们回去。” 柳渊一把握住沈泽的手,道:“不要。” “嗯?” 柳渊盯着那水,表情有些狠狠的:“我不怕它。” 而后,他就以这样抓着沈泽手腕的姿势,从蹲在水池边,改成了坐在了水池边。 柳渊的脚下水的时候,溅起了一点儿水花,正好落在沈泽脖子上。 “抱歉!” 柳渊连忙伸手,沈泽来不及拦住他,少年人的指尖再一次触碰到了沈泽的脖颈处那一片极其敏感而又禁密的肌肤。 “柳、渊。”沈泽开口,声音有些低沉的沙哑。 柳渊以为沈泽因为那水的事情生气,忙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向你道歉,你可以把水也泼在我身上,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沈泽被柳渊气笑了,柳渊也不知道沈泽在笑什么,见对方没有泼水在自己身上,想来已经是不为刚刚的事情同自己生气了,柳渊便笑着朝沈泽道:“殿下,我能求你帮我个忙吗?” “什么?” “我想下水。” “你不是怕吗?” “我不怕。” “那你下来。” 柳渊一下子顿住了:“好吧,我承认我怕水,但是我想泡澡。” 刚刚少年人触碰过了的地方热度还没退,沈泽压着身体里隐隐冒头的火气道:“回去你府上想怎么泡怎么泡。” “我不,这里的水温刚刚好,而且我衣服都脱了,总不能让我穿上吧。而且,等会我碰到李赋怎么说,我说我在温泉一夜游,可是就是没下水?我可不想我怕水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而且,”柳渊道:“我不是怕一切的水,只是,这个池子有点深了……殿下……”柳渊顿了一下,到底还是觉得有点难开口,“我记得以前,这里有扶杆的……” “你没来的那几天,扶杆坏了,新的还没来得及装。” 柳渊觉得自己运气着实不好。 “真的想下来?”沈泽问。 柳渊忙不迭地点头,他在这岸边呆久了,到底还是冷的。 “那你扶着我,若是不舒服了,及时跟我说。” “谢谢殿下!”柳渊眉开眼笑道。 浴池里其实还有人工凿砌的石阶,柳渊双手扶着沈泽,一点一点地往水里走。 每走一步,他离水面就更近一些,但一旁沈泽的手却是那么稳地扶着他,好像无论他发生什么,对方都能扶住他一般。 柳渊终于踩到了池底。 此刻,他与沈泽面对面站着,两人的气息胶着,柳渊的黑发如花一般散在水面上,他抬眸看着沈泽,一双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没有设防的小兽。 “殿下,我做到了!” 少年人眉开眼笑,沈泽压下心底那一抹燥热,在少年人的感染下,也露出了一个笑。 是他先被捕获,是他先深陷其中,所以这里面的酸甜苦辣,也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受着。 他不会动这笑容的,至少现在不会。 池水到底还是有些深,柳渊只沾了一下池底之后就被沈泽放回了台阶上。 “你在这里泡,怕吗?” 柳渊摇了摇头,这个高度他能露出肩膀,所以他能适应。 沈泽稍微退远了一些距离,又问:“现在呢?我松手了。” “还好。” “那你在这儿泡,我就在旁边,你若有事就叫我。” “好。” 柳渊看向沈泽,见对方靠在池边闭了眼,原想让他帮忙拿个香胰子便作了罢,柳渊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香胰子的距离,往那边挪了一步。 柳渊没想到,脚下的石阶不稳,整个人一下子滑入水中。好在沈泽就在不远处,立刻将人一把捞起。 “怎么回事?!不要命了?不是说有事叫我的吗?” 两人身上都是水,柳渊还呛了好几口,他两手抓着沈泽的肩,眼睛看着晃动的水面,表情十分惊恐,显然是被吓到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沈泽将人揽在怀里,轻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刚刚怎么不叫我?” 柳渊缓了过来,声音还是有些发颤:“我……我以为你累了,没好意思打扰你……” “你站稳了,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香胰子……” 沈泽长臂一伸,将岸上的香胰子拿了过来。 柳渊接了,这回他学乖了,爬了两个石阶,坐在了浴池里。 沈泽这才退到一边。 怀中温香软玉已无,但手中的触感似乎还在。他那会儿被柳渊吓到了,没来得及反应,此刻四下皆静,沈泽即便是想忘却,但那个瞬间就像是蛊毒一般,越抑制就越发的清晰。 少年人的腰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又窄又薄。沈泽以前就知道柳渊的腰细,但是今日这般肌肤相亲的接触,让他下意识动了情。 还好那时候柳渊怕水,没有发现端倪。 沈泽将一旁浴巾拿了过来,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他强迫自己将思绪从此处抽离,去想京城,去想西境,去想境外的蛮族,但是,每一个思路的开头,其结尾都是柳渊在水里被他按住亲/吻的画面。 少年人一开始是抗拒的,甚至在不停的挣扎,但是随着他的动作,对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甚至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不得不揽住他的脖颈。 他强迫着少年人开口,强迫着对方接受。 不知是温泉水还是情/欲/染红了少年人的眼尾,脸颊,还有露在水面上的身体。 这样的吻少年人到底还是受不住,落下泪来。 沈泽轻轻睁了眼,眼底翻涌的,都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欲/色。 今日是他不该来的。 他应该找到人之后直接带回去,不该同对方来这里泡什么澡。 柳渊正泡的舒舒服服,发现沈泽拿下了一直盖在脸上的浴巾,而后人又从另一边离开浴池,柳渊一愣,忙问:“殿下要去哪里?不泡了吗?” 沈泽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开口道:“嗯,你先泡吧,我离开一会儿。” 声音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哑。 “哦。” 柳渊在浴池等了沈泽许久,发现对方久等不来,又听见李赋在外面叫他,便起身拿了浴巾擦水换衣服。 只不过,在换衣服的时候,柳渊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柳二公子。”李赋见柳渊出来,忙迎上去,发现只有柳渊一人,有些意外道:“殿下呢?” “他可能先走了。” “没有。”沈泽从一旁走出来,神色如常。 柳渊看到来人,笑问:“殿下,你后面怎么不泡了?你后来到哪里去了?” “临时想起来有些事情。” “噢噢,”因为这里还有外人,柳渊也没多问,而是道:“殿下,你那会儿离开的时候,有在衣架子上看到我的帕子吗?” “没有。” “哦,那可能是掉到别处了。” 沈泽没有接话。 等回到府邸之后,沈泽才从衣服里拿出一方帕子,帕子一角处绣着一个小小的“渊”字。 帕子是干净的,那会儿他被欲|望|逼到顶点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有舍得用这东西。只是此刻,上面白檀的香气,让他又想起了那疯狂又迷离的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崽,出息了哈~ 还有一更。 第53章 柳渊是被沈泽送回来的, 还未进丞相府大门,老管家便朝他躬身行礼道:“二公子,相爷在书房等您。” 柳渊闻言愣了一下, 道:“父亲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个老奴就不知了。” “那……”柳渊回头看向沈泽,眉目间有些许歉意,“都没有请三殿下喝口茶。” 沈泽微微笑了一下, 道:“无妨, 原本就是我要送你过来,此刻你已经到了柳府,我也应该回去了。” “那下次请殿下吃饭。”柳渊笑道。 沈泽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你快进去,外面风大。” “好,”柳渊踏进柳府大门, 把身上的披风交给阿鹤,道:“你让小厨房给我热点东西。” “公子要吃什么?” “大晚上的,让他们看着做吧,不必太复杂。” “好的, 公子。” 说话间,柳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沈泽还站在那里, 夜色氤氲,好像是要目送他回家一般。柳渊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阿鹤, ”柳渊轻轻开口:“你替我送送三殿下。” 阿鹤惊讶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而后点头道:“是, 公子。” 见沈泽上了马车, 柳渊才继续跟着老管家朝书房走。其实这条去书房的路柳渊走了无数次, 每走一次的时候,他都有点儿说不出道不明的忐忑与害怕。 大约就是混账事情做多了,总担心有哪一件被父亲发现。 老管家的步子停在门口,而后朝柳渊道:“二公子,到了。” 柳渊朝管家笑了一下,而后推门而入。 “父亲。” 柳执坐在书案旁边,书案只有一个刻了字的签章,签章形状有异,像一个变了形的聚宝盆。柳执手边的茶水已经空了,似乎他一直坐在这里,一直在等柳渊。 看到那签章,柳渊没吭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看来你认得这个东西。” “嗯,孩儿不敢隐瞒。” “不敢隐瞒?”柳执笑了一下,“事情都做完了,你才跟我说你不敢隐瞒,这个京城,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 柳执并没有疾言厉色,但这样的语调却更加剜柳渊的心。 屋里一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门外喧嚣的风声,天越发的冷了。 柳渊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柳执才道:“你为了你哥哥的事情,还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话,柳渊下意识道:“没有了。” 柳执点了点头,下一瞬却忍不住地咳了起来,柳渊急忙上前,去给父亲续茶水,却发现,自己皇家影卫首领的腰牌正握在父亲的手上。 柳渊再次跪了下来。 柳执的目光落在柳渊的身上,好像昨天这孩子都只有半人高,而此刻却已经长到这么大了。“你此刻肯定在想,我是怎么找到的。” “没有,您要找,定然有办法,”柳渊道:“孩儿自从拿到这个腰牌的那一天开始,就做好了被您发现的那一天。” 柳执狠狠地咳了起来,那皇家影卫的腰牌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哥哥就是被这个害死的……” 柳渊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皇权之争,最为凶险,孩子,为什么你要掺和进去?我明明,想尽办法了啊……我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留在了后宫之中,我不想失去你了,那样,我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你的母亲?我如何告诉她,她留给我的三个孩儿,我一个都没有照顾好?” “父亲……”柳渊跪在地上,也红了眼眶。他的父亲向来都是强大的,威严的,即便是两人争吵的时候,他父亲都是寸步不让的,可是,柳渊第一次看见自家父亲露出这样伤心欲绝的表情来。 好像支撑着他走过这些年的东西一下子倒塌,以至于整个人都苍老了。 “那日,陛下指你为三皇子伴读的圣旨过来,我心里就猜测不好。你哥哥当年接到的也是这样的圣旨,如果你只是一个偶尔有点小聪明的世家公子,陛下不会指你去做三皇子的伴读。所以,我猜测,这些年,你瞒了我许多事情。” “于是,我叫人去查了你。” “然后,我找到了你在黑市重金悬赏的那个问题。你看到答案了吗……” “看到了……”柳渊开口时,声音有些抖。 柳执眼眶微红,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将没有结痂的伤疤再次撕开:“你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你大哥身边最亲近的影卫?” 柳渊猛地抬头。 “因为那个人被我看管起来了。” “为什么?” “他做错了事,你若是想见,你便去见他吧,他在城外的庄子里。” 柳渊嗖地一下站起身,转身离开书房。柳执看着柳渊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似乎追着柳渊的步子,散落在这书房庭院之中。 夜里本不能出城,但这些年,柳渊在城里喝酒吃茶吃出来的人脉,到底还是让他找到了出城的法子。 柳渊骑着马,朝给他开偏门的守将道谢。 “二公子不必客气,”守城侍卫笑着道:“几年前二公子在蒋申那个混账东西手中救下我妹妹,小的就一直想报答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夜里风大,二公子一路小心。” 柳渊朝着守将点了点头,转身打马出城,冬日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柳渊却没心思去在乎半分。 他寻觅了多年的问题,终于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马在城外的庄子处停下,庄子上的守卫十分意外,柳渊跳下马,将缰绳扔到守卫的手里,开口道:“我要见阿佑。” 庄子上的管家听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道:“二公子夜里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但阿佑这个人,他已经疯了,二公子见他,怕是得不到什么东西。” “疯了?怎么疯的?” “不知道啊,”庄子上的管家答道:“送来的时候就疯了,身上都是伤,不成人样,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下就想寻死,可丞相大人要我们好生看管着,所以我们就把人锁起来了。二公子若要去看,小心脏了眼睛。” 柳渊皱眉道:“无妨,我去看看。” 阿佑所在的屋子是庄子里一处僻静之地,当开门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别杀我!别杀我!” 柳渊上前,在门后看到了蓬头垢面的阿佑。 那一瞬间,所有回忆涌上心头,阿佑穿着一身侍卫服,手上拿着大包小包,朝着他笑道:“小公子,这些都是大公子给您准备的,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幼时的柳渊朝着阿佑身边的人笑道:“大哥又要出门了吗?” “嗯,这次我是陪同太子去赈灾,我不在京城的这些天,你记得乖一点,到时候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这些记忆仿佛就在昨天,但记忆中的人却已经阴阳两隔。 柳渊红着眼眶,看着缩在一角不断发着抖的阿佑道:“阿佑,大哥给我带的礼物,是什么?” 听到柳渊的声音,阿佑一点一点的抬起头,过了好久,柳渊听到阿佑沙哑的声音叫他:“二公子……” 见阿佑能认人了,庄子里的管家显然是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他疯了好多年了,居然清醒了 ?” 一听到其他人的声音,阿佑又开始抖,眼睛里原本的清明渐渐又消失不见,他一边抖,嘴里一边大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二公子,这……” “你先出去一下。”柳渊道。 管家知道自己刚刚不该开口,此刻二公子没有怪罪就算他祖坟上烧了高香了,听到这话,忙不迭地转身离开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柳渊和阿佑两个人的时候,柳渊才走到阿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道:“阿佑,你还记得我吗?” 原本还抖着的阿佑渐渐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柳渊听到阿佑道:“二公子……” 柳渊红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还认得我就好,阿佑,你一直都跟在大哥的身边,我问你,你活着,是不是说明……大哥也有可能活着?” 阿佑突然开始疯狂拿头撞墙,柳渊急忙拿起房间里的软垫垫在阿佑的后脑勺处,等对方这般疯狂的自残行为过去了之后,柳渊听到了对方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 “二公子,你杀了我吧,你会杀了我的。” “因为是我……出卖了大公子。” “把他送上了绝路。” 垫在阿佑后脑的垫子掉了下来,柳渊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你说什么?” 阿佑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不知道他们会要了公子的命,我只是输了好多的钱,他们想买大公子的行踪,我想着我只做一次,只做一次就好,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把公子抓住……” “他们给公子上了好重的刑,他们让公子说出太子妃的下落……” “鞭笞,炮烙……那些酷刑……我在旁边求公子,我求公子松口吧……可是公子到死……到死都没有说出太子妃的下落……” 阿佑瞪着眼睛,仿佛眼前这个房子已经成了他当年呆过的囚牢,而他光风霁月的大公子,在他的面前,被染上满身的血污。 他一边哭,一边道歉,可是,他家大公子却再也不看他。 “大哥他……死了?” 阿佑哭着点头。 “可是……这些年我都没找到尸首……” “因为,没有办法有尸首了……您带着小皇孙回京城的消息传到了囚牢中,他们……他们功亏一篑,极度愤恨下……把大公子扔进了野狼群里……” “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相爷就带着人找到了这个囚牢,可是,等我们找出去的时候,他们扔下公子的地方,只剩下一件带血的衣服……” “二公子,你杀了我吧,这些年,我午夜梦回,都是大公子在囚牢里受刑的声音……我对不起大公子,对不起柳家,您杀了我吧,您杀了我吧……” 柳渊的手在颤抖,袖中泛着冷光的箭尖对着阿佑,柳渊站在离阿佑两步远的地方,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后悔吗?” 阿佑拼命点头。 柳渊突然笑了一下:“那你若是就这么死了,多解脱啊。” 阿佑下意识抬头看向柳渊,在他记忆里,那个常笑着来找大哥的小孩子,此刻站在阴影里,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周身的气质却完全变了,有种让他害怕的阴沉和可怕。 “二……二公子……” 柳渊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阿佑听到柳渊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好生看管,之前父亲要你们如何,你们照旧便可。” 阿佑看着地上冰冷的月光,凄惨地笑了起来,是他背主在先,就应该生生世世受着这良心的折磨,直到死亡。 *** 一连两日,柳渊都没有出现在青山书院。倒是阿鹤来过一趟,替柳渊请了个病假。直到第三日,柳渊才消了假,回到了书院。 一进书院大门,严修便第一个跑到了柳渊身边问道:“阿渊!你怎么病了,我差点以为今天的骑射课你也不来了。” 柳渊脸上还带着点病态的白,开口道:“就是夜里吹了风,着凉了。” “那你现在好些了吗?”严修一脸担忧地道。 柳渊微笑道:“没什么事了。”柳渊不想再在自己生病这件事上多说,便转移话题道:“今日是骑射课,你骑射准备得如何了?” “大概,进步了一点点。”严修笑得有些惭愧,在小指上比了一米粒大小的宽度。严修爱玩,书院里的功课也不算太用心,他这个进步一点,大概和以前是没什么差别的。十射能中三,都算是发挥好了。 说话间,柳渊看了一圈,没看到沈泽的身影,便向严修问道:“三殿下呢?” “三殿下昨日便请了假,大概今日应该不会过来了。你今日便同我一起吧,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助我。”严修说着,露出祈求的表情。 “哪次没助你?”柳渊笑问。 “这不一样,”严修一本正经道:“以前我们俩都是书院里的倒数,但是现在你是三殿下的伴读了,你的一言一行可是影响了三殿下的脸面,你不能再擦线过了……” “没事,三殿下不在意这个。” 柳渊同严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今日骑射校考,便无固定的上课时辰,柳渊想着要帮严修,便打算同他一起上场。 青山书院的骑射校考都是射的活靶,柳渊只需要将刻了自己名字的箭矢同严修的交换一部分,便可以了。 严修去拿箭矢,柳渊手上拿着练习弓箭无所事事。 他看了一圈,没发现沈泽,倒是看到了蒋申与五皇子。 柳渊握着弓箭的手一紧。 蒋申同五皇子一同正站在柳渊不远处,两个人都在弯弓搭箭,蒋申这回不欺负李赋了,但是只把对方当不存在,李赋看到柳渊的目光,眼睛一亮,但对方似乎没有在看他。 柳渊在看五皇子。 如果五皇子死了,那些加害过大哥的人,是不是也能感受一下什么叫痛彻心扉。 柳渊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箭尖已经不动声色地对准了五皇子。 就在他即将放箭的那一瞬,他的手腕被一个人突然捉住,手中的弓弦一松,那箭矢软软落在跟前。 “你在干什么?”那人开口,声音之中有着难掩的惊惧。 柳渊看向来人,喃喃开口,唇边甚至还带了点儿笑意:“哦?三殿下啊,您看不出来吗?我想杀了他。” 沈泽脸色一变,他能看出来柳渊眼中的杀意,对方是认真的。 前日柳渊没有来书院,他就觉得不太对劲,虽然柳家对外声称柳二公子病了,但是根据他留在柳渊身边的暗卫来报,柳渊曾在夜里出了一趟城。 他花了两天时间查到柳渊那天夜里到底出去见了谁。 待他听说柳渊来了书院之后,他心里就觉得不安稳,急急忙忙赶来,刚刚进校场,就看到柳渊弯弓搭箭的动作。 柳渊的位置其实选的十分巧妙,当时校场上那么多人,柳渊如果真的要下手,他绝对可以得手。 沈泽握着柳渊的手腕没有松,柳渊眉头皱起,开口道:“不会这个时候殿下突然要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吧?”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这里?” “我要杀了他,难道还要挑观众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三殿下对自家手足的事情这么关心了?殿下不应该拦着我,杀了他,殿下荣登九五,可是少了一个极有力的竞争对手呢……” 柳渊最终被沈泽从校场上带走。 沈泽一直拉着柳渊,柳渊怎么挣都挣不掉,到最后柳渊气极,直接一口咬在了沈泽的手腕上,但是最终他没用力,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手腕上他少时留下的那个咬痕。 咬人一次就够了,不能咬第二次。 柳渊松了沈泽的手,随意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任由沈泽拉着他的手腕。 但沈泽还是看到柳渊在哭。 晶莹的泪水挂在柳渊的下巴上,然后被对方一把抹去。 沈泽下意识将人拉了起来,揽在怀里。 “别哭了。” 柳渊抽噎了起来:“就、就算你那时候、不来,我、我也不会真的杀了他的。” “我知道。”沈泽轻轻拍着柳渊的背,温柔的语调中有一丝心疼。 “他是五皇子,我只是个世家公子,我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之下杀了他,蒋家绝对不会放过此事,到时柳家一定会因为我的原因被牵连,甚至连阿姐在后宫的地位都无法保全。这些利害关系,我都知道……可是……我好难过……我连报仇,都要瞻前顾后……”柳渊哭道。 “这不是瞻前顾后,不顾一切的拼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是逞匹夫之勇。阿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泽声音低低的,又轻又柔。“我在知道二皇兄出事的时候,我打算让五皇子一命换一命。结果没有做干净,五皇子没有事,我自己却留了把柄在蒋家那里。父皇为了救我,不得已把我送到了西境。” “我在西境吃了很多年的苦,西境的蛮族想要了我的性命,我背后保护着的那些人他们为了皇位也想要了我的性命。” “阿渊,我比你更恨他们。”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这一切重新洗牌。” 柳渊轻轻一愣。 他突然明白了上一世的沈泽为什么会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晋了。 这个朝廷烂透了,与其挽救,不如推倒重来。 沈泽将头靠在柳渊颈窝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白檀香气,将他内心那些悲伤的、阴暗的、嗜血的画面带来的那些不适感冲淡了许多。 肩头还留有少年人眼泪的痕迹,沈泽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宽慰对方,没想到却让自己说了内心深处的话。 柳渊伸手,抱住了沈泽。 “殿下心存壮志,定能得尝所愿。” 少年人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哭腔,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坚定。 对方明明知道他后面会做什么,却依旧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好像是少年人给他的一个肯定,给他晦暗的前路,送来一盏相伴的明灯。 沈泽心有所动,抬起头来,静静看着柳渊。 柳渊回视着沈泽的眼睛,发现对方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如果发现我有一件事情一直都在骗你,你会怎么办?” 柳渊一愣,下意识问:“很严重吗?” “不知道。”沈泽轻轻摇头。 柳渊认真追问:“会危害到我或者我在意的人吗?” “不会。” 柳渊笑了起来:“那我就不会生气了,但是我可能会很长时间都不理你。” “那到时候我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想办法哄我开心了。” “怎么哄?” “反正顺着我就可以了。但是,”柳渊道:“你最好还是找个机会给我说明白,因为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沈江远,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会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江远,你不能让柳渊难过!听到没有! 明天也是日万的一天,叉腰! 第54章 沈泽和柳渊自是双双都错过了骑射考核, 但是原本骑射考核便有补考一说,所以柳渊与其他未考过的同窗一同,在其他人休假的时候, 来到青山书院参加补考。 “阿渊!”严修拉着柳渊的手,惨兮兮地道:“我大哥听说我上次骑射课没有过,在家里拉着我练了三天, 整整三天啊……三百支箭, 练得我这双手差点抬不起来……” “有点效果吗?” 严修连连摇头:“这要是有效果,我至于惨成这样吗?我大哥说了,不管我今天有没有过,以后他每天都要监督我,我还以为我家小妹相看了人家之后我就有了自由,没想到还是片刻都不得停歇。” “你妹妹她已经定亲了?” 严修笑着点头道:“人我去看了,特别俊俏的儿郎, 读书也好,不过不是京城人,小妹这是远嫁,但是我家和他家是旧识, 我妹妹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他们父母在来的路上,等人到了京城, 这婚事就彻底定下来了。” “如此那我先恭喜了, ”柳渊笑道:“回头我找我阿姐,替你家三妹选一套完整的头面作为添妆。” 严修笑道:“你这都开口了, 那我可不会客气哦。” 其实严家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严婉儿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的,只不过五皇子那边这些天甚至往严家递了话, 他们要严婉儿的意图很明显, 严家不得已才替严婉儿选了这样一条路。 若是严婉儿真的落在了五皇子的手里, 那严家不管未来会不会站在五皇子这边,因为严婉儿的关系,他们都不敢跟着柳家轻举妄动。 严修叹了起来,以前他只管吃喝玩乐,这些天他因为妹妹的事情,不得已的了解了许多朝中局势,才发觉以前他那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混沌了。 “阿渊,不管今日成绩如何,这骑射考核我想自己考。” 柳渊没有询问为什么,只是点头道:“好,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严修先柳渊一步考完便被严家人接回去了,柳渊考完之后,学院里已经没几个熟人,三皇子沈泽那天虽然没有来考试,但是书院里的先生们认为三皇子在战场上带过兵,骑射自然是过关的,便直接给了对方优等。今日听手底下的暗卫们汇报,沈泽一早上便进了宫,可能日落时分才会出来。 柳渊去领了自己的成绩,不高不低刚刚好过线,那些先生们也放了他回去。 此刻青山书院下山的路上十分清净,柳渊在车内闭目养神。行至半路,车忽然停住,柳渊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听到外面有人道:“可、可是柳二公子?” 柳渊挑开车帘,疑惑道:“李公子?” 此刻,李赋正站在车外,此刻天已经冷了,但是他头上全是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前后也未见其他车马,显然对方是徒步跑到这个位置来的。 “柳、柳二公子……你快去救人……” 李赋明显着急,一着急想说的话更加说不出来,柳渊立刻伸手道:“先上车!” 李赋立刻点头,上了车后,朝车夫道:“去眀西楼。” 车夫看了柳渊一眼,得到柳渊肯定后,立刻催马扬鞭,朝着眀西楼的方向而去。 在李赋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柳渊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五皇子那边铁了心要严家进退两难,在他们知晓严家已经替严婉儿说定了亲事之后,便动了向定亲之人下手的想法,只要严婉儿未出嫁便落得一个克夫的名声,他们蒋家再施压一二,严家自然会向他们低头。 这一切当然都不是当着李赋的面说出来的,只不过那时候五皇子与其他公子吃酒,李赋候在外面,他听力极好,正巧听到了此事,便连忙来青山书院将此事告诉柳渊。 “我原想、想去严家,但、但担心严家不信我,所以、以只能先来找柳二公子你了。” “那怎么要去眀西楼?” “与严家三姑娘定、定亲的公子,此刻就、就住在那里……若不快点,我、我担心……五皇子的人,已、已经过去了。” 柳渊在心里估量了一下时间,开口道:“齐叔,你将马匹解下给我和李公子,马匹拉车还是慢了些。” 齐叔听了忙拉停马车,按柳渊说的去解开马匹绳索。 而另一边,眀西楼。 “掌柜的,”一男子朝着眀西楼掌柜彬彬有礼道:“我们是严家的家丁,来请严老爷好友之子周公子往府上一叙。” 掌柜一听,立刻笑了起来,这几日严家来请这周公子已经好几次了,不过今日倒是个生面孔,不过每次他们给的跑腿费都挺多,掌柜很是乐意替他们跑这个腿。 “几位官爷稍后,小的这就去请公子。” 等柳渊赶到眀西楼的时候,那个周姓公子已经没有了踪影。 “人往哪里去了?” 眀西楼掌柜可怕了这位小阎王,见柳渊神色急切,不敢耽搁,忙道:“就是去严家的方向。” “走了多久了?” “就一盏茶的功夫。” 柳渊此刻身边都是柳家的暗卫,李赋早在来眀西楼的路上就由人送了回去,对方冒险替他送了消息,他不能让对方因此遭难。 “你们派一人去严家告知他们这里的情况,其余人同我去追。” “是!” 柳渊一马当先,绝尘而去。眀西楼掌柜望着柳渊他们离去的背影,抹了一下额上的汗,觉得很有可能出事了。 傍晚时分,眀西楼的掌柜所料不差,他白天才见到的周家公子,此刻已经成了护城河外一具毫无声息的浮尸。 柳渊将这个消息带给了严家。 坐在上首的严父一下子愣住,一旁的严家大哥脸色已经变了,而严修直接跳了起来,指着蒋家的方向喊:“他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一副现在就要去找五皇子,找蒋申拼的样子。 “坐下!”严父厉声道。 “爹!”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蒋家下的黑手?连唯一的证人,那眀西楼的掌柜都说周家二郎是和我们家的仆从走了,你是打算让京兆尹来严家上上下下拷问一番,最后闹得人仰马翻吗?” “可是,他们杀了人,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严修哭道。 “绍宁,”严家大公子道:“他们敢做,就肯定确保了我们任何人都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周家公子不能白死,所谓失足落水一事我们不能认,另外,婉儿的婚事,大约是难了。” 严修咬牙道:“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欺负了妹妹的,如果想娶我妹妹,那他们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不用哥哥如此。”原本一直未露面的严婉儿从屏风后走出来,先朝父亲和哥哥以及柳渊行过礼之后,才道:“婉儿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此事原本也与婉儿有关,所以还请父亲和哥哥原谅婉儿的唐突。如果五皇子一定要步步紧逼,婉儿愿意为了严家嫁给五皇子。” “不行!不可能!我不同意!”严修红着眼睛厉声道:“我绝对不会把你送到那个地方去的!” 严婉儿轻声道:“哥哥心疼妹妹,妹妹已经非常高兴了,只是我身为严家的女儿,在严家困难的时候,愿意为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做出牺牲。” 严夫人此刻也走了进来,满脸是泪,严婉儿唇边原本还勉强支撑起一个笑的,在看到母亲的泪水之后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此情此景,柳渊在这里也不能久待,他从厅中退了出来,对门口的侍卫道:“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他的人同我去眀西楼。” 待柳渊走后,严夫人看着柳渊原本在的位置看了许久,在儿子和女儿们都离开之后,才对着严老爷哭道:“当年我就中意柳渊这孩子,但你说什么柳家树大招风,未来肯定会参与夺嫡,说要给婉儿找一个安稳的人家……可是,现在,求安稳的人家,哪里敢同婉儿说亲呢?” “你能不能,去同柳大人说说,我们婉儿……原本就是个乖巧可人的姑娘,不论的样貌还是品性,同柳二公子相比,都不差哪儿,再加上我们两家原本就熟识,婉儿也是丞相大人看着长大的,能不能……能不能……” “唉!”严大人叹道:“当年柳兄并不是没有同我提过,但是我原本就祈求安稳,已经回绝了人家,此刻再提,要我如何有脸开这个口呢?” “父亲不肯开口,我去!”严修一下子蹿出来道。 “放肆!谁教你的,在这里偷听大人说话。” “也不是绍宁一个。”严大公子也从一旁走出来道:“母亲说的,并不是不可行。” 严修连忙点头道:“而且,我们可以和阿渊他们商量,不必真的嫁娶,只要先过了这个风头便可以了,若未来阿渊他喜欢我妹妹,这门亲事自然水到渠成,若是他们二人没有这个缘分,一开始求他们家伸手相助的是我们,我们大可以说妹妹身体不好或者其他原因,将那亲事作废,而后再替妹妹寻一个安稳的亲事,也不是不可以。” “二弟说得有理,”严大公子道:“母亲和父亲是担心柳家未来会卷入夺嫡之争里,但是严家和柳家早就已经形如一体,不差这一门亲事,父亲此刻想急流勇退已经难了。现在柳家二公子还未及弱冠,嫁娶自然不会着急,这期间还可以再想办法,眼下是先要过了五皇子那一关,毕竟若是被皇家人定下来了,便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严大人明显已经被说服了。 “为了孩子,我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去求求柳兄。” 这毕竟牵扯到婚姻嫁娶,严大人同严夫人都去了柳家。严修在严家等得心中难安,想去柳家找柳渊说明情况,正要出门,严婉儿拦住了严修道:“二哥哥。” “三妹?!外面风大,你可不要吹到了。” “我穿得厚实,不要紧,哥哥可是要去柳家?” 严修点了点头:“这是权宜之计,我怕阿渊他不愿意。” “二哥哥能带我去吗?” “啊?” “这个柳二公子我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从他的行事作风上看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性子,所以有些话我想亲自同他说。” “这……” “我们偷偷出去,谁也不知道。” “好……” 柳渊从眀西楼回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严修在等他了,但是他没想到先看到的是严婉儿。 “二公子想必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 柳渊眯了一下眼睛。 严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在知道那个周家公子出事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所以那时候他才会从严家离开。 “人人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了父母的安排,结果对方死于非命,这样的危险因柳家和严家关系亲厚而强加在柳二公子头上,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很高兴。” “所以请柳二公子放心,如果可以逃脱魔爪,我想前往报国寺出家,我知道,只要去了那里,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但是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他们定然不肯答应,所以我……” “让我帮你出家?你哥哥知道带你来你跟我说的是这个吗?”柳渊笑道。 严婉儿眼睛红红的,一副哭过了的模样,却故作坚强地抿着唇,朝柳渊摇了摇头。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把自己逼到绝境。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天塌了轮不到你来撑着。我与你二哥年岁差不多,我家里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比我小的弟弟妹妹,所以我一直都把你和严修当做我的弟弟妹妹。你不要担心,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事情肯定都解决了。” 严婉儿知道柳渊在哄她,但是她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他们商量出来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她都打算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严修过来接严婉儿回去。 “阿渊……” “好好看着你妹妹,其他的什么都别想。” “好……” 严家俩兄妹走后,柳渊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严婉儿的样子,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了。 “阿鹤,等会父亲那边谈完了,便告诉我一声。” “是。” 夜里,严大人和严夫人回来,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严家两兄弟一看,便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严修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父亲,怎么样?” “你柳伯伯还有柳家二公子都同意了,而且他们还说了,按照正式的婚仪六礼来,不会亏待婉儿一分一毫。” “明天柳丞相便会进宫,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然后皇后娘娘便会择吉日宣你妹妹入宫,即便是还没有纳彩,这事儿也算是定下了,蒋家那边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做什么事情了。” 笼罩在严家头上的阴云,此刻终于消散了。 柳家与严家有定亲意向的消息传得极快,没过几日,柳渊收了假回到青山书院时,四周已经是一片恭贺之声了。 “柳二公子,今天得你请客,让我们大家都沾沾喜气。”一熟识的同窗笑着道。 “当然得请,我今天已经在迎客楼订好了酒席,大家有时间的都要赏脸过去。” “哎,你家和严家一直关系亲厚,怎么以前没听说你们要结亲的消息?” 未等柳渊开口,一旁自有人道:“又不是娃娃亲,这事情还不是得慢慢相看的?” 围过来的人自然是与严家柳家交好的人,这边其乐融融的样子自然引起了五皇子他们的注意。 “听说,柳家与严家结亲了。”蒋申道:“这可是冲你来的。” 五皇子瞥了柳渊一眼冷笑道:“反正也就是个女人,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我还不稀罕。” 蒋申笑了起来:“没事,等你未来荣登九五,他们柳家就是你刀下待宰的猪羊,那时候管她严婉儿嫁了谁,你一样都可以抢回来。” 蒋申的话说到了五皇子的心坎,他看了柳渊一眼,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柳渊那边追着周家公子的事情追得那么紧,这段时间让那些人都小心一点,暂时不要出来了。” “是。” 几乎是快要到了上课的时间,三皇子沈泽才姗姗来迟。他过来了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再围在柳渊的身边,急忙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殿下,”柳渊见沈泽坐下来便顺势道:“晚上我在迎宾楼宴请,不知殿下可愿意赏脸前来?” 沈泽的身形顿了一下,微微垂眸看了柳渊一眼,只是几天未见,少年人脸上似乎是带着光,让沈泽不期然地就想起了那就——人逢喜事精神爽。 “好,我在这里先恭喜柳二公子了。” 话语和表情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柳渊明显地感觉出来,这位殿下生气了。 这种感觉到了夜里更加明显,让柳渊更加摸不着头脑的是,似乎除了他,好像没有人察觉到这位殿下不太高兴,这些人甚至觉得,这位平日里不太近人情的三皇子殿下,今夜似乎格外的亲和。 那些胆儿肥的,也敢在席间给沈泽敬个酒,只不过最后这每次敬酒,都会让柳渊在一旁陪着喝一杯。 沈泽看出来了,但是他心里不太高兴,就没拦。 一旁严修有心给柳渊拦着点酒,但今晚他也是这酒局里的主角之一,所以他刚一开口,就被别人拦住喝起酒来。 柳渊一脑门的官司,再加上那些人有意劝酒,等酒席结束的时候,饶是能喝的柳渊,也有些站不稳了。其他人要送柳渊回去,可此时柳渊只抓着沈泽不撒手。 “二公子……这……” 沈泽酒量好,加上也没喝几口,此刻是场中最清醒的人:“柳家二公子就交给我吧,天色已晚,各位早些回去。” 三皇子都这么开口了,其他人也不再坚持什么,没一会儿,席间只剩下沈泽和柳渊两人。 柳渊醉了酒,十分安静,只是扒拉着沈泽的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还能走吗?我送你回家。” 柳渊摇头道:“不回家。” “那去哪里?” 柳渊继续摇头。 沈泽看柳渊醉得很了,已经放弃去征求他的意见,打算将人直接带回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沈泽把柳渊带出了迎宾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柳渊死活不肯上马车,带着他走他又不干,沈泽无法,只得在夜里吹着冷风背着人走在已经静了的官道上,后面跟着的是柳家的车马,柳渊俯在沈泽的背上,不知在咕嘟说些什么。 不论是柳家的仆从还是沈泽的随从,此刻都不敢跟得近了。 “沈江远,你在生什么气……”柳渊带着醉意轻声道。 沈泽脚步一顿,没有说话。柳渊不依不饶继续问,沈泽被问得无可奈何,才开口回了这醉鬼一句:“我没有生气。” “你骗人,你一个大骗子。你今天就是在生气。你从进青山书院就在生气,你见了我一副恨不得冻死我的样子,你还说你没有生气。” “我没有。” “你就有。”说着,柳渊就要从沈泽背上挣扎着下来。 “别闹,乖一点。”沈泽话音里带了点哄,柳渊不知道为什么就吃这一套,他趴在沈泽背上这会儿不动了。 两人这么安安静静地又走了一段距离。柳渊忽然笑道:“三殿下,你背我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我会不会立刻以不敬皇家人为由下狱啊……” “不会。”沈泽回答得十分肯定。 “为什么?” 沈泽没有说话,柳渊也没有不依不饶,他在沈泽背上一会捏沈泽的耳朵,一会去勾沈泽的脖子,弄得沈泽恨不得将柳渊一双手绑起来。 “你喝醉了酒就这么闹人吗?” “你恼我了?”柳渊嘟囔道。 沈泽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又是没有。沈江远,你怎么什么都否认啊,你明明已经恼我得很了,你却还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柳渊从沈泽背上挣扎着下来,看着沈泽道:“沈江远,是不是我在你前面先定了亲,你觉得输给我了你不高兴?” 沈泽听到这话几乎是气极反笑,此刻他恨不得将人直接扔进屋里,然后好好问问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柳渊,你真是个没有心肝的。” 柳渊冷不丁地被沈泽骂了,而且以他现在的思考能力,很难推断出对方真正的意思。他愣愣地看着沈泽,眼睛眨了眨,没有反应过来。 “你别生气了。”柳渊开口,声音带着点软,又因为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眼前的人,所以语气委委屈屈。 此时,两人转过了巷子,他们的人都落在两人后方,溶溶的月光落在地上,沈泽慢慢停下了步伐。 “你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 柳渊摇了摇头。 沈泽偏头,看到对方近在咫尺的容颜,下意识地咬紧了下颌,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沈泽说完,背着柳渊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车马声近了,柳渊懵懵懂懂,刚刚沈泽的眼神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失落,他觉得他此刻应该要说点什么,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过了许久,沈泽听到身后的人儿开口,声音低低的,但是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我不想你生气。”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我想知道。 如果错在我,那我就改过来。 这一瞬间,沈泽心里软得不像话,即便他知道他没有理由,即便他知道他和柳渊的人就在后面,在这月色朦胧的夜晚,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他想低下头,在柳渊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55章 沈泽的动作到底还是止住了。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柳渊定亲的事情就像是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割开他心上的皮肉,愈合的方法只有一个,但是此刻他做不到。 他以前以为只要做朋友就够了, 但是他知道,他越来越贪心了。 轻云遮月,柳渊迷迷糊糊地等了许久, 等到自己都要睡着了, 才听到沈泽说了一句:“你新婚,我不会去送什么贺礼的。” 柳渊虽然已经醉了,但是他有一个感觉,他此刻必须要说点什么。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不想让沈泽误会。他几乎有点慌张地道:“不会有新婚的。” 柳渊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沈泽脚步一顿。 心里的猜测得到最终的证实,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一系列行为都失了章法。他不由得低低笑了一声。 “笑什么?”柳渊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值得笑的, 下意识地带了些脾气。“都是权宜之计,你是不是觉得我蠢了?” 若是柳渊此刻清醒,这样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但现在他像个小孩子,有几分不快就展现几分。 沈泽拿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 却依旧不放过柳渊:“不喜欢严家姑娘?” “那是我妹妹!”柳渊立刻道。 沈泽此刻脸上的笑容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柳渊感觉到了对方放松下来的心情, 瞧着对方高兴了, 自己也就高兴了。 等沈泽再想问什么的时候,只听到柳渊均匀的呼吸声, 对方毫不设防地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沈泽失笑。 阿鹤一直远远瞧着,一旁的崔钺却有意无意地拦着, 等他瞧见自家公子已经睡着了, 立刻甩下崔钺, 朝沈泽道:“殿下,还是把公子交给小的们吧。” 沈泽脚步微顿,轻轻抬眼。一旁的崔钺做了个摊手的手势。 柳渊睡着了就不闹腾了,沈泽此刻已经没有再把柳渊留在身边的理由,他点了点头,道:“交给你了,小心些。” “是。” 阿鹤接过柳渊,向沈泽告辞之后,便往柳府的方向而去。而沈泽还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崔钺上前道:“我拦过了,但是那小子眼睛一刻都没离开他们家公子。” “阿鹤是个忠心的 ” “所以你没法抱得美人归可不能怪我。” 沈泽冷冷瞥了崔钺一眼,崔钺没正形惯了,自然无所畏惧。沈泽收回目光,步履调转方向,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这样的玩笑,你最好少开。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关系。” 崔钺笑道:“可是你看着他的眼神,可不是打算没关系的样子。” 沈泽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崔钺一眼道:“崔将军慎言。” 崔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看到那一双眼睛里的隐忍以及掠夺,就像是一头此刻被迫失去自由的孤狼,即便是暂时的蛰伏,却从来都没有放弃对目标的渴望。即便那种渴望正在被理智生生压制。 崔钺闭了嘴,他摸不准沈泽的态度,眼看着沈泽对对方紧张得不行,对方定个亲就着手准备了后招,但却又不实施,硬是要眼巴巴地跑过来拿了个准信。 崔钺走了几步,道:“看你的表情,你差不多应该知道原因了?” “嗯,就是五皇子逼得太急,严家想了个昏招。”沈泽开口,淡淡道。 崔钺道:“这和我们猜测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嗯。” “哎,真可惜啊。”崔钺煞有介事,沈泽不由得朝他看了过去。崔钺瞧见沈泽目光,立刻不怀好意道:“没法再看你着急生气的样子,真是可惜。” 沈泽看了崔钺一眼,没打算理他。 当柳渊定亲的消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他的确慌乱又生气,慌乱是他担心柳渊和严家订婚一事会成正果,而他生气却不是在生柳渊的气,他生的是他自己的气。 那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这场婚事。 他在嫉妒,他在吃醋。 不知何时,他已经放任这个感情生根发芽。 倘若今日从柳渊口中听到的是另外一个答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坦然的放手。 沈泽的目光落向柳渊离开的方向,问:“该安排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吗?” 崔钺笑道:“放心,明日便见成效。” “告诉严婉儿,只要她把该说的说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第二日,柳渊宿醉醒来,便听到阿鹤来报,严家传来喜讯。 严婉儿被陛下封为“天女”,身份等同公主,前往护国寺为国祈福。 “天女?”柳渊微讶道:“发生了什么?” 阿鹤回道:“说是今早钦天监突然去了严家,问了严姑娘的生辰八字,还问了一些别的问题。然后钦天监的人便回去了,没一会儿宫里的旨意便下来了。” “怎么这么突然?” “之前放在钦天监那边的探子说,这事儿可能与三皇子有关。” 柳渊挑了挑眉,觉得沈泽插手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沈泽能拿出这一手,想来不是一时兴起,可是昨日他们一同吃酒时,对方可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柳渊若有所思,阿鹤道:“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柳渊诧异问:“何出此言?” “因为……”阿鹤看了柳渊一眼,不知道他妄自揣测自家公子和三殿下的关系恰不恰当,“公子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阿鹤试探问。 “昨天晚上?什么事?” “公子真不记得了?” “啊?”柳渊看着阿鹤的表情,觉得自己醉酒之后可能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阿鹤想了想措辞,才道:“昨天夜里,公子吃醉了酒,怎么都不愿意回去,还拉着三殿下不撒手,最后还是三殿下背着您回来,直到您睡着了之后属下才接了手。” “您和三殿下一路说了好多话,属下跟得远,听得不是特别清楚,只是觉得……” 柳渊有点儿慌,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觉得什么?” “觉得……三殿下对您十分包容……” 在阿鹤的提示下,柳渊一点一点的想起来了昨天夜里的事情。细节记不太清楚了,但是他缠着沈泽这件事倒是十分清晰。 柳渊感觉自己微微有点脸热,他明明记得自己以前醉酒不会有这么失态的情况,想来想去只能说喝酒误事。 柳渊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原本还想去沈泽那里问问情况,可现在他哪里好意思去?说不定对方此刻正烦着他。 阿鹤那句包容还在耳边,柳渊却想起来对方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包容吗? 说不定是被他闹烦了的无可奈何。 柳渊阵阵懊悔:“阿鹤,去库房拿一块上好的徽墨,替我送给三皇子殿下,就说是答谢他昨日帮助。” “公子不亲自去吗?” “我?”柳渊微微避开阿鹤疑惑的目光道:“我……等严家那边的消息。” “这样啊……那公子和严姑娘的婚事大抵是不作数了。”阿鹤遗憾道。 “严婉儿成了公主,又有替国祈福的任务,她的婚事自然要钦天监和皇室一同决定,我与她之前也只是口头上的约定,此刻自然也算不得数了。” “公子不伤心便好。”阿鹤笑道。 “我当然不伤心,说起来,我也得去严家道喜才是。” 柳渊跟着父亲到严家时,没想到沈泽居然也在严家。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柳渊一时间不好意思面对对方,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规规矩矩低头行礼,避开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沈泽看了一眼便收回,在柳渊注意不到的地方,沈泽微微沉下了目光。 柳渊看对方似乎对他没什么大的反应,心下稍安,在陪同父亲坐了一会后,便借口离开了前厅。 刚走一会儿,沈泽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响在身后,柳渊带着些逃跑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下来。 “二公子。” “三殿下,”柳渊笑得有些不太自然,“不知三殿下叫我,所为何事?” “跑什么?” “没……没呀。” 沈泽淡淡道:“我还以为,二公子因为做错了事情,今天不太敢面对我。” 柳渊是不太敢面对沈泽,但是这话他肯定是不敢说的。 沈泽看到了柳渊眼中的躲闪,他不知道昨天那些对话对方还记得多少,他无端感到一阵烦躁,一边希望柳渊记得,但一边又希望柳渊什么都不要记得。 沈泽走近了几步,将手伸向柳渊道:“我手有些疼。” 柳渊:“?” “太医说是重物拉扯所致。” 对方口中的“重物”——柳渊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沈泽话语中的意思,那不是拉扯,那是一朝皇子背着他这个醉鬼走路才导致的。 这个话要是说了出去,他柳渊现在就可以去皇陵扫地了。 柳渊闭着嘴,乖乖的没有吭声。 沈泽试了出来,柳渊他大抵是不记得昨天晚上具体细节了的。 “看来柳二公子都忘了。” 柳渊忙道:“殿下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和我这个醉鬼一般见识。” 沈泽轻轻眯眼,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很享受柳渊此刻这般乖巧的模样,眼前这个人也只有真的被捏到了把柄,才肯乖一点点。 “太医说这些天我不能再提重物,我想问问我的伴读柳二公子能否为我拿一下东西?” “可以啊!”柳渊忙道:“殿下要什么都可以随时吩咐。若是您现在累了,我还能当跑腿的送您回去。” 沈泽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严家下人,道:“我去辞行,你送我回去。” 沈泽要走严家自然是不敢留,柳渊跟着父亲柳执,在严家大门口送沈泽,沈泽攀上马车,回头看了柳渊一眼,柳渊自觉地跟了上去。 “父亲,孩儿送三殿下回去。” 柳渊已经是沈泽的伴读,柳执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拦着的了。 “去吧。” “是,父亲。” 柳渊跟着沈泽上了马车,待马车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柳渊才问:“严婉儿这件事你策划多久了?” 沈泽挑了挑眉,很高兴对方开口问他,于是也没有隐瞒,开口道:“从你传出定亲风声到现在,整整三天。” 柳渊眨了眨眼睛,觉得沈泽这话似有些奇怪,但具体的他又察觉不出来,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 “后悔了?” 柳渊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泽又淡淡道:“若是后悔了,你去求父皇,想来让父皇赐你一桩婚事,也不是不可以。” 柳渊立刻反应了过来,笑道:“殿下自做主张做的事情,却让我去求陛下,这个亏我可不吃。” “反正,我这婚事是殿下弄没的,殿下记得到时候赔我一桩更好的就可以了。” 沈泽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若细细看去,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愉悦那是藏不住的。 “自然会给你挑个最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有人追了过来道:“三殿下,阿渊。” 柳渊听见声音,道:“好像是邵宁。” 沈泽叫停马车,严修从后面追过来,道:“三殿下!刚刚在府上没找到机会,小妹说感谢三殿下替她筹谋,听说殿下您喜欢江南的口味,特地请了一位江南的师傅到了一步楼,希望您晚上能赏脸过来。” 一步楼幽闭,平常待客也只接待王公贵族。若是以前,严婉儿自然没有这个机会,但是她现在以天女的身份晋为公主,自然也有了在一步楼宴请的权利。 柳渊看了沈泽一眼,开口道:“可有些什么人?” “小妹说了,殿下是金玉之躯,自然尊贵,所以这次只请了殿下还有阿渊你,小妹因为身份不便出面,所以只有我作陪,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柳渊看向沈泽问:“殿下去吗?” 沈泽道:“你呢?” 柳渊笑道:“我想去试吃呢,还希望殿下给我这个机会。” 沈泽笑了起来:“那便去吧。” 严修瞧着三殿下答应了,一时高兴,嘴快道:“婉儿说,若是阿渊答应了,三殿下您也不会怎么拒绝……” 话音未落,瞧见沈泽和柳渊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家妹妹叮嘱,连忙道:“不是不是,婉儿的意思是……不是,婉儿她没说这话,这话是我瞎琢磨的……也不是我……” 严修求助似的看向柳渊,柳渊笑着拉住沈泽的衣袖道:“我和三殿下关系好,连婉儿妹妹都看出来了。那殿下这次是自己想去,还是因为我想去?” 沈泽目光落在柳渊的手上,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因为你。” 柳渊一愣,没想到沈泽居然不按常理出牌,一下子不知道要接什么话才好,见对方眼里有笑,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反将了一军。 柳渊半玩笑半赌气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沈泽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柔柔地落在柳渊身上。 严修在一旁瞧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思来想去只觉得三殿下对阿渊真好。 以前觉得三殿下威名在外,几次见面也觉得对方冰冷不好接近,但没想到自家的事情最后是三殿下一手解决。严修心里感激沈泽,只觉得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果然多是以讹传讹。 他朝沈泽行礼道:“三殿下,虽然这个谢字我们家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但是我还是想再说一次,多谢三殿下出手相助。” 沈泽点了点头。 严修走远,柳渊笑着道:“殿下这笔账做得倒是挺划算的。多了一个公主妹妹,还多了严家的感激,严家这些年虽然式微,但也是清流中举足轻重的一员,殿下向严家示好,那些文人说不定已经在写夸你的诗文了。” 沈泽低头一笑,没有说话。 马车穿过闹市,前面便是沈泽发府邸。柳渊想着自己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便要准备下车,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侍卫道:“殿下,是柳二公子身边的侍卫阿鹤,说是二公子有东西要给殿下。” 柳渊一愣,立刻反应过来阿鹤是来送徽墨的。那时候让阿鹤来送是因为自己不好意思见沈泽,但现在他人已经在沈泽马车上了,阿鹤此时再送,那可就不好看了。 柳渊正要出声,沈泽先一步拦住了他,低声道:“柳二公子有什么东西刚刚不能亲自给我,还要派身边的亲信送来。” 柳渊被封住了哑穴,说不出话,外面,阿鹤的声音清晰传来—— “三殿下,我家公子新得了一块上好的徽墨,特命属下送来,感谢三殿下昨日的帮助。” 沈泽看着柳渊,替柳渊解了穴道,清冷的眉眼里染了笑。 柳渊红了脸,挣开沈泽,一把挑开车帘跳下马车,在阿鹤震惊的目光中,带着阿鹤立刻要走。 刚走几步,沈泽打开马车车窗朝柳渊道:“二公子,那墨不是给我的吗?” 柳渊气道:“殿下千金之躯,怎么用得上我这小小的徽墨,回头还是等陛下赏赐御墨,才配得上殿下的文字。” 沈泽下了马车,眼里有笑。门口的侍卫早已经为沈泽开了大门,沈泽走到柳渊身边,拿了那徽墨连着人一起带进了自己的府邸。 柳渊自然是不太愿意,但是架不住沈泽一个眼神暗示。 等人跟着沈泽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府邸里多的就是小厮奴役,怎么还需要他替沈泽端水研墨。 而且,看这些人的态度,根本就没有多担心沈泽的手,甚至沈泽刚刚下马车的时候,那些在旁边伺候的人扶都没扶一下。 十有八/九,沈泽的手根本就没有问题。从一开始说不定就是沈泽在框他,况且,他虽然是个男的,但是他也没有重到哪里去,沈泽一个习武之人,背他一下就能伤了手,那沈泽干脆别带兵打仗了,从今天开始就回家种田好了。 想通了这一茬柳渊更加气愤,觉得被对方骗的不行,原本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的柳渊突然不想走了。 “殿下,柳二公子。”下人端来茶水,柳渊却先一步端了起来道:“哎呀,你们不知道你们殿下伤了手吗?” 下人一愣,下意识看向沈泽,道:“殿下伤了手?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柳渊笑道:“太医倒是不需要,你们殿下跌打损伤多了去了,久病成医,这点小事他自然能行,你们不用太操心。” 这明嘲暗讽的话语,下人听的惴惴然,只得偷偷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没想到自家主子倒没怎么生气。 沈泽朝他挥手道:“下去吧,这没你什么事。”、 下人如蒙大赦,立刻退了出去。 柳渊看着沈泽道:“殿下不装了?” “不太会骗人,所以不装了。” “呵。我看殿下是惯骗才对——惯会骗人,肯定骗了我不少事情。” “是啊,”沈泽有意无意应了一句,“所以,你会把我怎么办?” “我……”柳渊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沈泽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深潭似的双眸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要细看时却都隐藏在那黑暗之中。 柳渊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醒了过来。 他似乎在沈泽的面前,太过于放肆了。 “还请殿下恕罪,”柳渊道:“殿下骗了我,那自然有殿下的道理,而我向殿下生气,那是我失了我自己的本分。” 沈泽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然后便渐渐淡了下去。 “阿渊,别这样和我说话。” “我骗你是我的错。你生气是你应该的,以后我若是骗了你,都可以生气,但是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沈泽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拉柳渊。 “你昨天晚上很乖,谁拉你都不肯走,但是只肯听我的话,我一带你,你就跟着我走了。” 柳渊立刻红了耳根。 沈泽话中带了点笑:“这样也好,到时候谁也骗不走,只有我能带着你走。” 柳渊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红着脸道:“那都是酒后失态,不可当真。” 沈泽一笑。 可我觉得那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赔我一桩婚事。 沈泽:把我自己赔给你。 第56章 落日时分, 一步楼。 严修来的时候没想到五皇子他们也在,原本想躲着,却被对方叫住, 不得已地向对方行礼。 五皇子看严修只有一个人,煞有介事地道:“没想到你妹妹倒是有些能耐,前脚勾搭着丞相府的二公子, 后面又得了三皇子的青眼,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好啊。不过,就是不知道你妹妹吃不吃得消。” 严修豁然抬头,大声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五皇子笑了笑,走近严修,故意俯身低声道:“就是男人都懂的意思。” 五皇子虽然低了声音,但是一步楼太静, 他带来的那些人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五皇子的低语,跟着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见这些人如此,严修立刻猜想到这种话不是五皇子第一次说了,想到自家妹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找一个如意郎君, 结果因为五皇子弄得婚事坎坷,还被这些人传了一个肮脏的名声, 严修不由得怒从心起,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将面前的五皇子狠狠一推, 大声道:“你个混蛋!” 五皇子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一个不查, 被推得踉跄了几步, 不由得大怒道:“你以为你们家攀上了沈泽那条线你们就安全了?你们家有本事成公主, 我就有本事让她来哭着求我!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严修双目通红,箭步冲到五皇子的面前,却被五皇子的侍卫拦了下来。 “你居然还敢来扑我,我现在就要以伤害皇室的理由治你们全家的罪!” 原本还在挣扎的严修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垂着头没有吭声。 五皇子瞧着严修的模样,笑着冷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家出了一个天女,你就再也看不上我们这些皇家人了呢。” 一旁一步楼的人上来打圆场,有人让严修服个软,严修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五皇子瞧着对方那个模样不由得咬牙,似是又要大怒,旁边忙有人道:“殿下,这里人多,若是传出去了什么,对殿下可能不利。” “况且,严修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听说还请了三皇子和柳家二公子,这两人眼看就要过来了……” 对方话还没说完,五皇子怒道:“我怕他们吗?” 一旁,一直都没有怎么出声的蒋申道:“可是我叔父说了,现在三皇子得宠,朝中也有不少他的隐藏势力,在还没有把对方一网打尽的时候,殿下还是不要个那些言官留下把柄。” 五皇子心有不甘,但蒋申口中的叔父是蒋家实际的掌权人,就连他的母妃对这个掌权人都又敬又怕,蒋申的话说得有道理,他不得不听,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恶气。他看了严修一眼,正要开口,一旁蒋申又道:“殿下……” “干什么!” 蒋申被吓了一跳,五皇子看了蒋申一眼,不耐道:“我知道了,今天不找他的麻烦。” 蒋申道:“我知道殿下心里不快,不过,这个严修今天毕竟有错在先,殿下打他几个板子还是可以的。” 五皇子一听,立刻笑了起来:“好,那就打几个板子。” 严修被人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五个板子,虽没有皮开肉绽,但也伤得不轻,等五皇子走了之后,他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一边懊悔自己今天沉不住气,一边又愤恨五皇子一行人的过分。 想来今日这宴请是成不了了,见着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严修便叫人去给柳渊和三殿下沈泽传话,自己让下人扶自己回去。 才上马车,发觉背后越发疼痛,不得已先去了医馆。 在严修去医馆的时候,五皇子他们喝得正欢,在五皇子的脚边,跪着一个小少年,少年人身量纤细,扎着一个马尾,乍一看过去居然与柳渊有几分相似,但仔细看却完全不同。 五皇子指着那少年对蒋申道:“目前就找到这样的。” “第一眼像,但仔细看就不像了。叔父肯定不满意。” 五皇子不高兴道:“找了这么久,这个算是最像的。” 蒋申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惹五皇子不高兴,便道:“先养在院子里,以后再说。” 五皇子嗯了一声,一旁立刻有侍女替五皇子斟酒,蒋申看着席面上的江南鱼炙,不是很有胃口,一旁有人拍五皇子的马屁道:“殿下,这江南的鱼新鲜,是您喜欢的口味。” 五皇子尝了一口,仗着自己会吃鱼,倒是选那刺最多的鱼尾。一旁的侍女想替他把刺摘出来,五皇子顺势握住侍女的手道:“这鱼,就是要吃这一口鲜。” 侍女娇笑道:“奴听老人家说,会吃鱼的人都聪明。” 一旁的人立刻附和道:“对对对,我也听说过这个说法。” 五皇子这些天被沈泽压了一头一直不太高兴,听到这里才笑了起来,说起吃鱼,几个皇子里,他论第二,就没人敢论第一。 有人道:“若不是三殿下长五殿下几岁,我想,这学问和武艺上,三殿下是拍马也赶不上五殿下的。” “那是,五殿下天资聪慧,绝对是正统之选。” 这一顿马屁拍得五皇子飘飘欲仙,他尝了一口鱼,大笑道:“你说得对,我早就看那个三皇子很不顺眼了,西境大漠外的蛮族怎么没有弄死他,弄死他我——我!” “殿下?” 原本好好的五皇子突然痛苦地干呕了起来。一旁侍女惊呼:“殿下!殿下被刺卡住了!” 蒋申连忙跑过去,五皇子情况却不怎么好,神情痛苦异常,一群人手忙脚乱,又是灌水灌酒又是抠喉咙,但那刺似乎越卡越深,屋内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五皇子却已经被那刺割破了喉咙。 大口的鲜血从五皇子的嘴里呕出来,众人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完了。 “太医……去找太医啊……” 蒋申呆呆坐在地上,眼前五皇子气息越来越弱,他见有人想跑出去,立刻让亲信拦了下来。 “蒋……蒋大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得赶紧请太医来啊!” 蒋申看着五皇子的模样,知道请太医已经没有了作用。虽然他长期吃喝玩乐,但是这个时候却出奇的冷静和敏锐,他立刻让自己的人挡住出入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场中的人这下更慌了,大声道:“蒋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申恶狠狠地道:“你再大点声音,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 这些人声音立刻就小了,里面有冷静点的就忙问蒋申道:“那蒋公子,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五皇子还没有闭眼,他想去拉蒋申的裤脚,伸着手,不停地吐着血沫。 蒋申跪在五皇子的跟前,没敢去拉他的手,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颤抖着道:“不是我不救你……现在谁来了都救不了你……我……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是有人害你……是三皇子!不……不行,是……是严修!” 蒋申眼前一亮,一把抓住五皇子的手,像是在告诉他,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严修,是严修今日与五皇子产生了冲突后被五皇子打了板子,怀恨在心!所以偷偷给五皇子下毒!所以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对对对,就是严修,我看他离开的时候还咒骂了殿下!” “严修一定是对殿下怀恨在心!” 五皇子在这些人一个连一个的鬼话中,断了气。 蒋申瞧着五皇子死不瞑目的模样,他下意识想跑,然后猛地想起来,道:“快,去找我叔父,请他……请他过来救命……” 五皇子此刻已经死了,他要救的,是自己的命。 所有人都惴惴然,按照他们的说法,严修才是该死的那一个,但是此刻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放下心来。蒋申扫了一眼,见一同喝酒的人都在,只不过当他目光落在角落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那个长得像柳渊的少年人,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严修从医馆出来,他们一行人正好同一人撞了个正着,严修看了那人一眼,吓了一跳,下意识捉住那人,等看仔细了才发现也不是很相似,便松了手。 等那人走了,严修朝一旁随从道:“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可真像阿渊。” 少年趁着黑夜跑了个没影,严修也没有在外面多待便打道回府,只是在他们走了之后不久,一群衙役从这里经过,粗暴地敲开沿街的店门,见一个便抓一个问: “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 那画上画的,正是从一步楼跑了的少年。 问到医馆时,有人道:“我刚刚见到了严家小公子拉住了这个少年,后面发生了什么,天太黑我们就没看见了。” 衙役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打马离开,直往蒋家而去。 蒋家位于皇城街最好的地段上,马蹄声砸在青石板上时,在这夜里,显得十分心惊。 衙役在蒋家大门口下马,一路急行至书房,此刻书房里面灯火通明,衙役不敢再左右看,低着头进门,朝人行礼道:“蒋大人,那小倌儿逃出去之后,和严家的小公子严修碰过面,那之后是被严家的人带走了,还是自己离开了,当时天太黑,问过的人都说没看清楚。” 在蒋家坐立不安的蒋申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跳了起来,慌张道:“那个小倌儿什么都知道,必须把他抓回来,不能让他落到严修的手里!” 传信的衙役却没立刻做出回应,相反,他在等待坐在上首的人的命令。 蒋申立刻抬头看向那人道:“叔父,叔父你要救救侄儿的性命。” 至此,坐在上首的蒋袁叶才开口道:“瞧你,是严家谋反之事被五皇子发现,严家害怕事情败露,严大人指使其子严修下手谋害五皇子,不小心害死了蒋家的大公子,五皇子,你紧张什么。” 蒋申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下子忘了呼吸,只得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叔父。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叔父以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物,却在五六年前突然收了心性,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控制住了整个蒋家。就连在宫里的贵妃娘娘,对这个一家之主都十分尊敬。 此刻,他感觉叔父只是看着他,但他却感觉像是被什么毒蛇盯住了一般,蒋申觉得,如果他此刻说一个不字,他会死得比一步楼里的那些人还要难看。 蒋申颤抖着,应了一声:“是……”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五皇子了。” 蒋袁叶声音低低的,竟然带了几分笑意。 月至中天。 柳渊在梦中惊醒,梦中,严修满手是血,满眼是泪的画面让他此刻心中十分难安。他起身,朝外面道:“阿鹤?” 外面没有响起阿鹤的声音,是其他守夜的奴仆回答了柳渊。 “二公子可是需要什么?”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清晰,柳渊披衣起身,道:“阿鹤呢?” “今日不该鹤哥当值,二公子可是要吩咐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叫人过来吗?” 柳渊道:“不用了,替我束发,我要出门。” 柳渊选了一身夜行衣,穿戴好之后便对守夜的仆役便立刻出了门。 柳渊借着轻功跃上高处,一步楼那边的火光便立刻清晰地印在了眼里。在这寂静的夜里,柳渊似乎听到了困在火场里的人痛苦的哀嚎。 那个梦境是什么意思,难道严修在和他们说了取消一步楼晚宴之后,他还在一步楼吗?柳渊思考片刻,便立刻往严家的方向而去。 先去看看严修是不是不在严府。 严家与柳家隔了几条街,平日里骑马乘车需要走过整条街道,而此刻只要极短的距离,严家便在眼前。 但是,柳渊的脚步一顿。 严家被禁卫军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原本应该关着的大门敞开,里面随着风送出阵阵血腥味。 柳渊下意识就要往前,忽然右臂被人一抓,然后在他反抗不了的那一个瞬间,将他带到了阴影处。 “谁!” “是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柳渊原本已经举起的右手放了下来。 “三殿下?” “是我。”沈泽看了柳渊一眼,对方来得匆忙,头发都只是用绳简单梳了一个马尾,身边也没跟其他人,显然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泽松开了拉住柳渊手臂的那只手,道:“你现在不能出现,如果出现了,一律都按同犯论处。” 柳渊表情又惊又怒,低声道:“严家犯了什么事了?” “谋逆未遂,被五皇子发现,想要灭口却弄死了蒋家大公子,为掩盖罪名,放火烧了一步楼。” “不可能!”柳渊急道。 这根本不可能,柳渊重生而来,清楚的知道,蒋申和五皇子的性命,应该都死在他手里才对。 沈泽扶住柳渊的肩,没有说话,他在给时间让柳渊消化这些事情。 柳渊脸色慢慢变得惨白,一切都变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朝沈泽道:“现在呢,严家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闻到了血腥味。” “蒋家家主蒋袁叶连夜送密信入宫,同时让禁军去抄了严家。严老据理力争,却被禁军以反抗为由,当场斩杀……” 柳渊睁着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泽。 明明白天,严家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他们解决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严婉儿被封为公主,贵不可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晚上,一切都变了。 “其他人呢……” 柳渊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但是沈泽听得出来,这强装的镇静下,对方的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 “阿渊……” “其他人呢……”柳渊声音带着哭腔,在他的心里,严家这一大家子人都是他的亲人,他把严大公子当兄长,严修当弟弟,严婉儿当妹妹,他一心一意地想保护着他们,让他们在乱世之中安安稳稳的在他的羽翼之下。 这个时候,严家明明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啊。 “严夫人跟着严大人一起去了,严家大公子与严修此刻全部都在天牢,严婉儿……不见了踪影。” 柳渊立刻问:“不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沈泽摇了摇头:“她很有可能是逃了,我的人已经沿路去追了,他们一定会赶在蒋家人前面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柳渊不敢想,严婉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容貌又极为出挑,孤身一人跑出了严家会出什么事情。 “那她还是公主吗?” 沈泽摇头。 柳渊眼睛一暗:“她可能会去找我……不,”柳渊摇了摇头,“婉儿素来有谋略,这时候谁都想得到救命稻草在柳家,那些人只会在柳家附近守株待兔,婉儿她不会来柳家的。” 严家那边忽然传来马车的声音,柳渊和沈泽同时看了过去。 马车上是蒋家的徽文,看装饰此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侍卫放好踏凳,一人披着黑色的斗篷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柳渊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但是只看身形,他也没有认出来对方的身份。 “这便是蒋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主,蒋袁叶。虽然在朝廷里有职位,但是,却很少参与朝政,今晚入宫,大概是这两年头一回。” 柳渊看着对方,思考着上一世似乎蒋家在他手里覆灭也没有见过这一号人。 蒋袁叶没有在门口做过多的停留,便带着人进了严家。 柳渊渐渐冷静了下来,朝沈泽道:“现在严家人都在天牢里?” “对。” “我要去见他们。” 严家的罪名可以株连九族,此刻没有人敢和严家有丝毫的沾染,严婉儿封公主的时候有多热闹,此刻就有多冷清。来贺喜的人八成肠子都悔青了。柳渊看见,那些送来的贺礼都被搬了出来,有人一个个在看礼单,似乎是想从里面发现什么。 柳渊看着这些人的样子,无声冷笑了一下。 “走吧。”沈泽道。 柳渊听到沈泽的声音才反应过来,道:“殿下就不用去了。” 沈泽听到这句话,眼神明显变了。“此事非同小可,去天牢可不是像去聚宝阁那么简单。” 柳渊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在沈泽眼里看起来遥远又陌生。 “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殿下更加不能沾染。天牢对别人来说守卫森严,但是对我来说却易如反掌。” 主要还是上一世在皇帝的授意下去救沈泽的时候,他才知晓了天牢里各种守卫和机关的顺序。这一次他只是进去看人,不带人出来,相比于上一世救沈泽的那次,会简单得多。 当然,这种事情是没法和沈泽说的。 因为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泽都不知道他另外一个身份。 但是沈泽何其敏锐,立刻问:“什么叫易如反掌?” 柳渊道:“山人自有妙计,我当然不会强闯天牢,但是若是带着殿下你,你这周身贵气,很难化妆假扮狱卒的。” 柳渊暗示沈泽自己是要假扮狱卒进去,沈泽听到这个方案稍稍放下心来,便退让了一步。 “那你万事注意,不要强闯,发现不对就立刻退出来。在天牢见不到严家人,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此刻他们都在天牢,我已经暗暗布置了人手,天牢对于他们来说相对于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多谢殿下。” 柳渊心里暗道:这一世能遇见殿下并和殿下成为朋友,是他觉得很幸运的事情。 柳渊不欲在此事上多说,便将话题转到一边道:“一步楼那边的情况我还不太清楚,殿下呢?” 沈泽摇头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便先来了这边。我等会便去看看情况。” 柳渊点头道:“殿下多加小心,切莫露面。” 黑夜里,柳渊黑衣黑发,可能是为了方便活动,柳渊穿的夜行衣,更加显得他身量修长又单薄,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关心并没有掩饰,沈泽心里一软,他好想把这样的柳渊揽入怀中。 然后,他也这样做了。 柳渊没有防备,一下子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他的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又令人心安。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柳渊闻着鼻尖淡淡的雪松香,下意识放慢了呼吸。 拥抱一瞬即止,柳渊离开之后,发现自己身上沾染了对方的味道,但是这味道极淡,夜里的风一吹,便没有了踪影。 柳渊抽了抽鼻子,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这次散了不要紧,以后在一起了身上沾的都是(里外都是) 第57章 天牢两个字到底还是勾起了沈泽一些不好的回忆, 阴湿的牢房、发馊的饭菜还有随时都可能丢掉的性命,西境情况虽然恶劣,但好歹是有活路的, 可是在那牢房之中,沈泽不止一次的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或者见到天牢之外的太阳 ——直到那个人出现。 沈泽压下思绪,朝崔钺道:“我之前给你的画像, 你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崔钺道:“你那画像虽然画得挺清楚, 但那人五官普通,除了脸上一块疤十分醒目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线索了。我的人潜入了皇家暗卫,但没在里面发现有那样一号人。” 沈泽没有说话,按照上一世那人的介绍,那人说他自己是隶属于皇家暗卫,难道这个方向本身是有误的? 这一世, 因为自己避开了那场牢狱之灾,对于上一世曾救了自己性命的人,除了上一世那点记忆之外,这一世居然没有任何线索。 他确实旁敲侧击的向父皇询问过皇家暗卫的事情, 但父皇明显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让他全盘接手这个皇家利刃。 他与父皇的关系虽然亲厚,但毕竟先君臣再父子, 有些事情他也只能先做到这一步了。 见沈泽许久没说话, 崔钺又道:“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一定要找到他不可?要不是这人长得一般, 我都要怀疑你有什么企图了。” 沈泽眉眼神情微冷, 看了崔钺一眼:“你什么时候管这么宽了。” “你的事情我一直都特别好奇。”崔钺一脸的无所畏惧, 但也只是一瞬,在沈泽彻底变脸前将话题一转,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人不是皇家暗卫的人?或者,换句话说,那人除了皇家暗卫,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哎,你说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他的?说不定我还能有点别的办法。” 沈泽停下步伐,看了崔钺一眼,道:“打探消息就免了,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我自然会另请高明。” 瞧着沈泽是真生气了,崔钺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过,你难道不好奇那位柳二公子要怎么混入层层守卫的天牢?那天牢可不是他柳家的地盘。” 沈泽道:“你若是好奇便自己去看。” “好的!”崔钺笑道:“那我便走了,若柳二公子发现了我,我就说是你三皇子殿下安排我去的。” 沈泽不动声色道:“你若是能跟得上他,那我倒是要夸你功夫有长进了。” 崔钺:“……” 还没成一家人呢,这就已经开始护着了? 正在被念叨的柳二公子此刻已经偷偷潜入了天牢之中,按照上一世他从皇帝那里拿到的秘密地图,很顺利的绕开了那些守卫。 相比于上一世从天牢中抢出沈泽那个任务,这次只是他一个人偷偷进去,倒是轻松得多。 严修只是一个世家公子,和关在“天”字头的沈泽相比身份也低了一个等级,自然他是被关押在“地”字头的牢房之中。 只不过,被关在“地”字头的牢房里人还不少,柳渊费了一点功夫才找到严修所在的牢房。 此刻,严修明显不能够习惯这里的环境,他瑟缩在牢房的角落,牢房里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他感到害怕,那平日里灵动的双眼此刻满是恐惧,绝望而又不知所措,直到一个声音惊醒了他。 “严修!” 严修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一时间甚至都没做出反应,直到这个声音再喊了一次。 “严修!” 严修立刻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向声音的来处。 在天牢暗处,柳渊一身天牢狱卒官服,正担忧的望着他。 严修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终于认识到,自己没发生幻觉,柳渊真的就在这牢房外面。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扑到了对方跟前:“阿渊,你看到我哥哥没有,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身上有伤,流了好多血……还有爹……娘……妹妹,阿渊……为什么,为什么我家会遭受这样的灾难,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不,不是你的错,”柳渊道:“是那些人,他们无法无天。我没有看到严大哥,你先告诉我,你可知道这事情发生的原因?” 到底是世家子弟,在短暂的手足无措之后,严修在柳渊的引导下镇定了下来,他抹了一把眼泪,道:“大哥在被带走之前,曾跟我说过,大概是他们想掩盖什么东西,所以才如此发难。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想掩盖什么东西,我们严家什么也不知道啊……” “冷静……先冷静下来,”柳渊问:“严大哥还有说什么?” 严修摇了摇头:“他受了伤,精神很不好,问了这个之后他就昏过去了,然后就有人过来把他带走了。” 严修说完,眼泪已在眼眶打转,但此刻他忍住了,没有哭出声来。 柳渊知道,安在严家的罪名原本是蒋家用来对付沈泽的,也就是说严家一开始根本不是蒋家的目标,而让蒋家突然痛下杀手的,一定是严家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蒋家的巨大秘密。 柳渊将与上一世有关的事情隐去了,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严修,严修道:“父亲和大哥一直教导我,平常不要太与蒋家和五皇子争锋,所以我平日里都让着他们。但是,在一步楼,是五皇子太过分了,所以我推了他一下。但是在那之后,我也挨过打了,为什么、为什么五皇子还抓着不放?一定要我家破人亡?!” “你在一步楼和五皇子起了冲突?” “对,”严修抹了一把泪:“五皇子出言侮辱我妹妹,我一时间没忍住,就推了他一下。然后他立刻就生气了,我那时候也知道是自己没沉住气,所以在他要打我板子的时候我也默默认了。他那板子打得有点狠了,我就觉得晚上也不再适合吃饭庆祝,所以我才让下人和你们传信,暂时取消。之后我就自己去了医馆……” 严修突然一顿,柳渊立刻道:“怎么了?” “在离开医馆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小少年,我第一眼的时候把他错认成了你,仔细看了之后才发觉和你不像。那个少年穿的衣裳,我现在才想起来,上面有蒋家的徽文。” 柳渊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后来呢?” “我见那小少年不是你,便让他自己走了……阿渊……”严修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是不是我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才给我家带来了这样的灾祸?” “你再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严修仔细回忆着,将当时的时间地点以及前后发生的事情,只要他记得,他就都告诉了柳渊。 眼见着巡逻的狱卒快要过来了,柳渊不能在天牢里久呆,便让严修好好照顾他自己,等他的消息。 严修一把拉住柳渊道:“阿渊,还有我妹妹,严婉儿,她那时候从家里面的狗洞偷偷跑出去了,我跟她说了让她去找你,你可碰到她了?” 柳渊看着严修,此刻他眼底还藏着微小的希望,柳渊点头道:“我碰到她了,你放心,她很安全。” 严修点了点头,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柳渊告别了严修,从原路返回,便直接去了严修口中提到的那个医馆,医馆的小厮对晚上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见状便一股脑的和柳渊说了。 “是的,后来有衙役过来找人,我们便把我们见到严小公子的情况和那些衙役们说了。” “那衙役是什么模样?” “我们瞧着像是蒋家的人,但是具体的我们也分辨不出来,只知道来人每个都骑着高头大马,挺威风的样子。” 其他的官衙没这个排场,这十有八|九便是蒋家的人了。 柳渊向小厮道了谢,扭头去了一步楼。 一步楼的大火来得蹊跷,此刻那条街上还留着零星的火点,除了官差,百姓已经被安置到了别处。 一步楼早就已经被封锁了起来,柳渊一时间没有找到靠近的机会,正发愁时,他看到刑部的人带着人马过来了。 “一步楼的掌柜在何处?我们接到密报,这里曾经有蛮族人活动,我们怀疑这一场大火和蛮族有关,现在,所有人离开一步楼,这里已经由刑部接管了。” “怎么回事?!”正守在一步楼的官差没料到此事,他今晚是奉了蒋家的命令行事,哪里知道怎么会冒出一个刑部的官员?刑部在铁矿案之后已经被洗牌了,现在,蒋家对刑部的掌控力很弱。那官员即便是不想得罪刑部,此刻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直接离开了。 “什么怎么回事!刑部办案,你还要插手不成?!”那刑部官员生得虎背熊腰,自带一股煞气,吓得那官差一连后退好几步。 “你……” “我什么我!我说了这事情与蛮族有关,你还不赶紧让开,是不是和蛮族有关联,在替他们遮掩什么!” “你血口……”那官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刑部的官差一把推开:“我说了,现在这里已经归刑部管了,你不要耽误我办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最后是蒋家的人败下阵来。那蒋家的人气急败坏地留了一句狠话,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柳渊瞧着,笑得弯起了唇。 等蒋家的人都被清理干净之后,柳渊见那刑部官员收起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神色恭敬,朝队伍末尾走了过去。 “三殿下,人都清理干净了。” 沈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朝柳渊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道:“还不出来?” 柳渊也没打算藏,话语中带了几分笑意道:“还是殿下有办法。他们把这地方围得和个铁通一般,我刚刚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进来,若是没有殿下,我今天晚上可能就要无功而返了。”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对方身上没什么伤痕,证明去天牢的过程还算顺利。崔钺还没有回来,显然是在那边根本就没有探查到柳渊的行踪。 “严修还好吗?” 柳渊摇头道:“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没受过那样的苦。因为时间紧张,我没有见到严大哥,严修说他受伤了,我有点担心。还有严婉儿,我骗严修说我找到了她……” 整夜的奔波让柳渊的脸上明显有了疲惫的样子,大抵是因为不设防,所以此刻,柳渊没有再隐藏心底的情绪。他担心严家的情况,他担心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重生回来,这时候的他,依旧是有很多无能为力。 此刻,沈泽很想抱一下柳渊,但现在人多眼杂,他除了这样站着,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先去看看一步楼的情况吧。”沈泽开口,话语中有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 柳渊点了点头,道:“好的。” 一步楼里,因这场大火死亡的尸体都被清理了出来,但无一例外的都烧得面目全非。沈泽带来的仵作正在一个个查验,柳渊把天牢里得到的讯息以及后来在医馆问到的事情告诉了沈泽。 “我猜想,那个被蒋家寻找的少年,应该知道什么秘密,蒋家以为那少年被严修带走了,所以才突然发难。” “但是那个少年,我现在除了知道他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之外,不知道其他任何情况。现在,就只剩下一步楼这一个问题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放火烧掉一步楼。” 沈泽道:“按照严修的说法,今日他在一步楼看到了五皇子,但我为了请刑部拿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回了一趟皇宫,在皇子出行记录上,我没有看到五皇子夜里回宫的记载。他还未及冠,按照规矩,他不能在外留宿。” 柳渊下意识在那些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上看了一眼。 柳渊反应之迅速是沈泽没有料到的,既然柳渊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沈泽便知晓自己没有必要说接下来的话了。 不管一步楼里发生了什么,五皇子深夜不回宫这件事一定要蹊跷。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而一步楼这边依然没什么大的进展。 沈泽看柳渊已经熬了一夜,便道:“先回去休息吧。” 柳渊摇头道:“我睡不着。” “稍微合下眼也是好的,不然,若是等会有了什么新发现,我怕你支持不住。” 柳渊叹了口气,道:“那便听你的。” “我那儿离这里近,你同我一起过去吧,等会儿他们有新发现,你也可以第一时间知晓。” 柳渊没有立刻接话,沈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 “殿下,”柳渊开口道:“不要对我太好了,我这个人……可能命不太好……身边亲近的人容易遭到灾祸。” “那照你这个逻辑,我命也是不好的。你说不定是被我影响了呢?你要远离我吗?” 柳渊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阿渊,别怕。算命先生曾说,我在二十一岁这年会遇到大灾,甚至性命不保,直到遇到一个贵人,他能给我带来转机。阿渊,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在西境过得很艰难,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面,但是,在铁矿场遇到了你之后,我顺利的回到了京城,你看,说明你就是我那个贵人,你给我的事情带来了转机。所以,不要说什么命不好这样的话。” “你命里带福,会顺遂平安,长命百岁。” “老天不会太亏待你的。” 不过,老天爷此刻没站在柳渊他们这边,天大亮后,先传来的不是一步楼的消息。 在天牢,严修血|书一封,痛批蒋家一手遮天,祸乱朝纲,栽赃嫁祸,绝不承认严家和谋逆之事有关。 但这一封血|书的效果微乎其微,蒋家甚至没有将此事上报天听。他们一口咬定了严家的罪行,甚至已经替朝廷定好了严家的罪名。 朝堂之上,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蒋家家主蒋袁叶道:“诸位口中所说的这些,严家忠肝义胆之事,也只是过去,不能掩盖昨夜从他们严家搜出了大量御用物品的事实。难道诸位同僚是想和严家一样,沾上谋逆的罪名,而后家破人亡吗?” “谋逆,谋逆!严家从来都没有这个心思,谁知道这所谓的御用之物,是不是你这个昨夜闯入严家的人临时放进去的呢!” “大胆!朝堂之上,居然敢直接污蔑朝廷命官!”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蒋袁叶微微一笑,瞧着一旁站着的丞相柳执柳大人道:“丞相大人,往日你你们柳家和严家极为亲厚,我听说贵公子已经同严家小女儿有了婚约,怎么今日不见柳大人说些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柳执道:“即便是有了确凿证据,去拿人的时候也要留下活口,但昨日蒋大人带人去严家的时候,严家的惨状,看起来像是遭遇了一场屠/杀。” “那是他们负隅顽抗。” “严家都是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蒋大人手下的兵,制不住他们吗?” 蒋袁叶微微眯起了眼睛,而柳执也正盯着他。此刻他如果说严家有人武艺高强,那他带的人无一伤亡,又说不过去了。 蒋袁叶轻轻一笑:“是,本官承认,昨天在抓捕严家众人的时候手段是残忍了些,但那也是我一心为了咱们大齐江山的稳定。我一接到消息听说严家要密谋造反,我就失了方寸。” 说着,蒋袁叶朝皇帝跪下道:“陛下,微臣思虑不周,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还请陛下责罚。只不过,”蒋袁叶根本就没有给皇帝和其他大臣开口的机会,“臣手段凌厉了些是不假,但严家与谋逆之事有关却是已经板上钉钉了。诸位大人不讨论这件事情,反而在下官身上找麻烦,让下官不得已怀疑诸位大人的用心。” “你……!” “陛下!”蒋袁叶继续道:“微臣身上背了点罪名不要紧,但那严家,必须按照大齐的律法,严惩不贷!” 蒋袁叶的声音结束之后,紧接着一大群人也跪了下去,一声叠一声的喊着,为了大齐的江山,必须对严家严惩不贷。 *** 朝堂的情况柳渊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他没想到的是,严修居然会血|书上表。 现在是把蒋家也拉了进来,那蒋家自然就不能再作为严家一事的主审官了。 “严修是把自己架到了火上。”柳渊道。 “但现在蒋家也不能主导这件事的发展了。” 说是要回来休息的两人,其实并没有闭一会眼。在沈泽将朝廷的情况带给柳渊之后,一步楼那边终于传来的消息。 “殿下,仵作那边有发现。” 仵作被带了上来,朝沈泽与柳渊行了礼,道:“下官发现,在那些被烧死的尸体中,有一具颈骨有刀痕,看形状,应该是长剑所致。” 这与他们心中的猜想不谋而合,柳渊与沈泽对望一眼。 如果这场火是意外,那没有人会对一个已经死了的尸体再去划一刀。 而现在这尸体上有刀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至少有一部分,在这场大火之前,就已经没了气息。 沈泽下令道:“把所有有这样痕迹的尸体都收集起来,安排专人看守。” “还有,”柳渊走到沈泽身边,下意识拉了下沈泽的衣袖,轻声道:“让他们去打探,昨天和五皇子一同喝酒宴饮的,都有些什么人,最好能知晓他们的人数和各自的身份。” 柳渊凑得有些近,因为他不便在沈泽的人面前发号施令,所以他说话的声音也比较小。但是他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在外人看起来是多么的亲近。 那仵作下意识看向沈泽,沈泽却看着柳渊,而对方说了话便退开了,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浑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踏入了禁区。 沈泽的耳廓,还留着少年人的余温,那余温没有被夜风消散,似乎从耳朵,一直烫到了沈泽心底。 柳渊见沈泽没有说话,便疑惑的看向对方。而沈泽在对方的目光看过来之前,便已经看向了别处。 “便按照柳二公子所说吧。”沈泽开口,声音微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不经意就被撩了啊 第58章 就在柳渊他们想从一步楼那边得到什么新的消息的时候, 柳渊安排在天牢的眼线却主动联系到了柳渊。 “二公子,严小公子昨晚遭到了一次刺杀。” “他现在怎么样?可有受伤?” 侍卫摇头道:“没有,因为严公子是在地字头的天牢里, 那里人多,对方一击不成就惊动了其他的死囚,天牢就闹了起来。现在刑部已经有人过去了, 天牢的守卫比之前相比已经加强了不少, 属下现在已经潜不进去。” 严修说到底只是一个死囚,为什么会遭到刺杀。蒋家已经慌到了如此地步,不把严家赶尽杀绝绝不罢手吗? “那宫里可有什么消息吗?” 那天沈泽告诉他五皇子深夜没有回宫之后,柳渊便动用人手密切注意宫里的情况。 阿鹤在一旁道:“五皇子回宫之后说是病了,一直不见人,蒋贵妃情绪不太对,听说是哭晕过了好几次。” “哭晕?”柳渊回忆道:“死的是蒋家大公子蒋申, 蒋贵妃如此情真意切吗?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柳渊记得,上一世蒋申死在蒋贵妃前面,没见蒋贵妃哭成这个样子,怎么重来一世, 这两人关系倒是变亲厚了? 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柳渊问:“是五皇子有什么问题吗?” 阿鹤想了想,道:“我查看过了太医给五皇子开的方子, 只是治疗普通的烧伤以及咽喉疼痛, 并没有用到什么救命的药材。” 五皇子没大碍,但蒋贵妃却痛不欲生, 昨天严修又遭遇了刺杀,而蒋家势必要定死严家的罪名, 可事实上, 严家并没有拿到蒋家任何罪名。如果他是蒋袁叶, 这时候也应该反应过来了。严家什么都不知道,不然那天严修的血|书里,一定会透出端倪。 可是,蒋家为何要步步紧逼? “二公子,”门外,侍卫道:“宫里送信来,说皇后娘娘想见您一面。” “姐姐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传信的宫女提过了,说是和蒋家有关,还希望二公子务必要在今日去皇宫一趟,若是晚了,可能会误了大事。” 柳渊起身道:“那我现在就过去。” 此刻是特殊时期,即便是去皇宫可能会遇到六皇子,他也必须要知道姐姐所说的要紧事情是什么。 柳渊很快就到了皇宫,宫门口,皇后派来的人已经等着了,柳渊跟着对方一路到了后宫。 因为前朝的波谲云诡,后宫此刻气氛也十分紧绷,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御花园的花匠已经换上了各色菊花,菊花开得正艳,但却不见什么人停留。 柳渊来到皇后的宫殿,朝端坐太妃椅上的皇后柳玲珑行礼道:“臣弟柳渊,拜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柳玲珑笑道:“怎么,上次我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生我气了,若不是我请,你是不打算进宫看我这个姐姐了?还臣弟,你以前是这样自称的吗?你这是记我的仇了?” 柳渊一愣,忙道:“阿渊不敢。” 柳玲珑哼了一声,漂亮的脸上带着几分嗔怪,柳渊瞧着,知道姐姐不是真的生气了。 柳渊心道,也是,为了六皇子一个外人,他的确没有必要和自家亲姐姐产生嫌隙。姐姐现在信任六皇子,他等待机会便是了。 “我是怕阿姐心里怪我,所以不敢来。” 柳渊没提六皇子,柳玲珑此刻也没有让六皇子在这里,此刻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护着姐弟之间的感情,让人觉得好像一如往日。 “哪有你不敢去的地方。”柳玲珑笑道:“好了,今日叫你过来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我安排在蒋贵妃宫里的宫女给我传了个消息,我觉得你有必要要知道。” 说着,柳玲珑便让知慎带上来了一个宫女。柳渊看了对方一眼,并未见过。 柳玲珑道:“泗溪,你和二公子说说,你昨日都听到了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昨日,蒋家家主蒋袁叶进宫,之后二人密谈,期间蒋贵妃好几次情绪失控,奴婢听到,蒋贵妃声嘶力竭的说了一句——一定要严家所有人陪葬。而后,他们声音小了,奴婢站的远,听不太清楚。再后来,奴婢得了进去奉茶的机会,听到那位蒋大人说了,会用严小公子的性命,让蒋贵妃泄愤。而且,他还说,严家的小姑娘他已经找到了,确实姿色不凡。紧接着蒋贵妃便说,要把严家的姑娘送到黑市里去,让她们严家的女儿为奴为娼,被最恶心、最变态的人折磨……” 泗溪回忆起来当时的场景,蒋贵妃那样美丽的一个女人,那时候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五官扭曲,可怕得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泗溪回完了话便被知慎带下去了,柳玲珑看了柳渊一眼道:“我听说,昨天夜里严修差点儿遇刺。” 柳渊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平复心中的怒意:“嗯,但是他福大命大,对方没有得手。” “严修他如何得罪了蒋家?” 柳渊摇头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柳玲珑又问:“那现在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柳渊直面柳玲珑探究的眼神,此刻他才真正了解了他阿姐叫他来皇宫的原因。 泗溪的话里其实只有两个重点。第一,蒋家一定要严修的性命,如果不能立即执行死|刑,那他们便亲自动手,让严修死在牢里。第二,严婉儿现在在黑市,即将被当做禁|脔买卖。如果交易一旦完成,严婉儿被人带走,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现在,柳渊可以确定,蒋家已经知道严修乃至整个□□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们却因为某部分原因,一定要拿严家泄愤。 泗溪话里的这些讯息,他能分析出来,他心思聪明而又机敏的阿姐也一定能猜出来。分明只需要宫人将此事传个口信,可他的阿姐却偏偏要他来一趟皇宫。 告知消息是假,探知消息才是真。 “阿姐,此事兹事体大,我还要回去同父亲商量,便不在这里久留了。” “那父亲那边可有什么救严家的方法?” “暂时还没有,”柳渊道:“但严家是必须要救的。” “阿渊!”柳玲珑拦住柳渊道:“你要知道,严家已经没了……” “阿姐,”柳渊打断柳玲珑道:“这样的话,不像是你说的。” 柳玲珑被柳渊的目光看着,表情有些讪讪。 柳渊立刻就明白了,开口道:“是六皇子说了什么吗?” 柳玲珑不由得有些急了:“六皇子他也并没有说错啊,严家已经没有了,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蒋家,是五皇子,只要蒋家没了,那严家的仇自然就报了,可现在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在想办法去救已经没了的严家?难道,你想让柳家也沾上什么谋逆的罪名吗?!” “可是还有许多像严家这样的世家,倘若今日我柳家为求自保而放弃严家,那同严家一样的世家自然会感到心寒。” 到时候,不用蒋家出手,他们这边的阵营会自然的土崩瓦解。 “阿姐,你放心,”柳渊朝柳玲珑笑了一下:“我不会让你的后位受到一点儿影响。只要我柳渊在的一天,你就是大齐的皇后,未来的皇太后。” 柳玲珑拦住柳渊的那只手到底还是放下了。 “阿渊,我是担心你……” “嗯。”柳渊朝皇后行礼道:“蒋家依然势大,姐姐在宫里要小心。” 他们姐弟之间,除了亲情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横亘在他们面前。 从皇宫出来之后,柳渊立刻安排人手重点去黑市探查严婉儿的下落,同时,他着手准备,如果无法洗脱严家的罪名,那他至少要想办法将严修从天牢里救出来。 想到这,柳渊也觉得他阿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确实要以身犯险一下了。 既然蒋袁叶说了,要用严修的性命给蒋贵妃泄愤,那只要严家的罪名一天不能定,蒋家自然会选择再一次动手。 因此,当晚,蒋家接到了一个消息,严修在天牢里又闹起来了。 这次,他是要击鼓鸣冤。 所有与此事有关的都被皇帝叫到了宫中,就连沈泽都没有例外。沈泽看了眼严修,又看了眼那些所谓的从严家搬出来的谋逆之物,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几个皇子里只有他一个在,此刻,他正站在他父皇的旁边,接受着各方势力的打量。 沈泽心想,他大概是被某人拿出来当挡箭牌了。 此刻,蒋袁叶确实恨沈泽恨到心里痒,但是他却不能表现出任何东西来,见在场所有人都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也眼观鼻鼻观心,等着谁第一个开口。 最后,开口的是跪着的严修。 “陛下!蒋大人口口声声说这些都是从我家中搜出来的谋逆之物,可是,请陛下以及三殿下还有各位皇子看看,这些东西,明明是御用的蜀锦,我家父亲只是谋了个闲职,我们全家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接触到这名贵之物!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栽赃嫁祸!” 蒋袁叶心里一跳。 沈泽得了皇帝的暗示,走上前拿了一段布匹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老了,但是不瞎,何况这些东西是他常用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确实是专供宫廷的御用之物。 严修继续道:“敢问各位大人,这蜀锦一般是谁负责,又有谁能接触到这东西,试问蒋大人,我严家上上下下,可有人在其中任一官半职?!” 沈泽瞧着,眼中微暗,这便是上一世害得他申辩不得的点了。 上一世,他得胜归来,他父皇高兴。便将宫中的蜀锦赏了一半给他。后来,那些所谓谋逆之物出现在他府中时,也是这一点,让他百口莫辩。 但是现在,这些东西用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对于蒋家来说,就起了反效果了。 蒋袁叶被严修问得哑了火。 严修立刻朝皇帝磕头道:“陛下,严家对于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明察!” 蒋袁叶这时才道:“这蜀锦来历成谜,说不定是你们严家早就包藏祸心,陛下,不能单因这一点就洗脱了严家的罪名!” 柳渊替严家找了一个突破口,那所谓谋逆的罪名就无法结结实实的落在严家身上,此刻,替严家说话的官员们声音也大了,气息也高了,眼见着就要吵起来,皇帝这才开口道:“江远,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父皇,”沈泽道:“现在,严家谋逆罪名显然存疑,儿臣以为,需要再寻证据,再做定夺。” “那你说,由谁审理此事?” 沈泽笑了一下,道:“既然此事原本就是蒋大人发现并处理的,那儿臣以为,还是蒋大人继续审理此事。” 沈泽话音未落,所有人,包括蒋袁叶在内都吃了一惊。 “不过,”沈泽继续道:“该事项需要由刑部监察,之后无论找了什么新证据,都需要刑部过目。不知蒋大人是否愿意?” 沈泽依然把审理严家谋逆一事交给蒋家处理,那相当于给了蒋袁叶极大的面子,即便是后面说刑部监察,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先例,此刻蒋袁叶就算是不愿意,他也得把这个案子接下来。 “那便按三皇子所说,由蒋爱卿审理,刑部监察。” 蒋袁叶与刑部主事同时跪下道:“谨遵圣命。” 严修出来了一趟又被送回了天牢,不过此刻他不能算是死囚了,所以待遇与之前相比算是提高了一点,送来的饭菜也不再是发馊发酸的东西了。严修虽然很饿,但是他记得柳渊说过的话,宁可吃老鼠,也绝对不要碰天牢里的东西。 因为他再回到这天牢之后,蒋家会更加疯狂的想要了他的性命。 而柳渊所料不差。 前朝的决定一下来,后宫蒋贵妃就接到了消息,她立刻来见蒋袁叶,要蒋袁叶立刻处理了严修。可是蒋袁叶知道现在他自己已然入套,若再在此事上做什么手脚,他大概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没有立刻答应蒋贵妃的要求,反而是要她暂时忍耐。 可即便是蒋袁叶同蒋贵妃讲道理,可蒋贵妃心里只知道,她失去的是她十月怀胎,一手养大的孩子。而且,她还不能为自己的孩子哭上一哭,只能对着宫里那个假的嘘寒问暖。她满腔的恨意没有地方去,她只想看到严家所有人都去陪葬,可是,现在,这些人一口一个为了大计,完全不管她已经没了的儿子,完全不管她心里到底有多痛,有多难过。 “你不要再这样闹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蒋袁叶道:“一个贵妃,这样歇斯底里的哭闹像个什么样子,若是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你要记得,死的只是蒋家的大公子蒋申,不是你的五皇子!你别忘了,你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再这样不知轻重,小心我让你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样的话语彻底激怒了蒋贵妃,但好歹也是在后宫里厮杀多年的女人,她越是愤怒,此刻却越是平静。 “我……知道了……” 蒋袁叶看到蒋贵妃这个样子,也知道这些话伤了她的心,便宽慰道:“无妨,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你要想想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 这个话让蒋贵妃清醒了几分,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蒋袁叶见蒋贵妃真的是想清楚了,便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好……” 等蒋袁叶走了之后,蒋贵妃冷笑了一下。 时间?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她不管前朝的那些尔虞我诈,她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她要替她的儿子复仇。 儿子在梦中声声泣血的样子让她痛不欲生,即便是没有蒋家的帮助,她也能要了严修的性命。 宫里的结果传出来时,柳渊正在看自己手上暗卫的名册。 “二公子,”阿鹤朝柳渊道:“事情正如您所料,三皇子殿下所做的安排正是您下午所想的那样。现在,严小公子被押回了天牢,蒋大人与蒋贵妃似乎爆发了一次争执,蒋贵妃的宫里有人出宫了。” 柳渊放下了手上的名册,问:“现在严修是和他大哥关在一起吗?” “是的。” “你安排下,让人传个信进去,就说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让他稍等。” “公子……”阿鹤心中担忧,劫天牢一事非同小可,倘若一旦让人知晓,整个柳家都会被拖累进去。 “我知道。但是,眼下蒋贵妃不会放了严修的性命,而且,蜀锦一事只是片刻的喘息,倘若蒋家再又从哪里拿出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我担心那个时候我会束手无策。” “与其劫法场,不如趁着蒋贵妃要下手,浑水摸鱼。” 柳渊把名册递给阿鹤道:“这些天你把人安排一下,隶属于皇家暗卫那些就不要他们参与这件事了,我只带效忠于我们柳家那些人。另外,要叮嘱他们,这些天随时准备着,不要带有任何与柳家有关的东西。” “是。” “还有,”柳渊指了指这周围,“这附近监视的那些,也要想办法打发了。” “属下明白。” “另外,严婉儿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在几个有名的黑市里放了暗桩,只要一有动静,必然立刻知晓。” 柳渊点了点头,道:“告诉他们,救人为第一要务,如果时机合适,可以出手。” “是!” 阿鹤走后,柳渊打开自己房间里的暗格,暗格之中,一张做工精良的面具正静静躺在锦盒之中,在右眼处,一个鲜红的疤痕,极为夺目。 三皇子府邸。 沈泽正在看天牢的布防,蜀锦一事,看似是保护了严修,实际上则是激怒了蒋家。沈泽知道柳渊这样做必定是有他的安排,只是其中的危险,沈泽有些担心。 崔钺从进门起就看到沈泽一直在看那天牢的布防了,见对方迟迟都没有出声,不由得道:“殿下,这可是我潜伏在天牢一晚上得到的东西,你可有看出什么来了?” 沈泽抬头道:“他必然不是走你这条路进去的。” 崔钺奇道:“怎么说?” “你说过,你用的办法自身都难保,而且极为耗时。可是他却在天牢之中进退自如,甚至不止一次给严修递消息。所以,他一定是知道天牢之中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密道。” “不对啊,”崔钺道:“即便是天牢有其他的密道,他一个世家公子,他怎么知道?” 这是沈泽想不明白的地方。 毕竟,上一世,在他从天牢逃出去时,天牢被一同炸毁,即便是后来柳渊成了大齐的丞相,他也不应该再知道与天牢有关的事情了。 沈泽看着那天牢的地图,尝试着回忆起上一世他被带走时走的路线。 那人是皇家影卫,而柳渊的大哥曾经是皇家影卫统领,如果,柳渊通过这一层知晓了天牢密道,那他说不定也知晓他怎么也找不到的那个人的身份。 沈泽将天牢地图收入袖中,道:“去请柳二公子。” 沈泽话音刚落,崔钺便道:“不用去了,柳二公子这几日病了,谁也见不到他。而且,他那边暗卫的安排似乎是有变动,不过这几日我安排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的出了纰漏,一个个都被发现了,所以,他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那派去盯着天牢的人呢?” “没什么异常。” “不对,”沈泽道:“换衣服,他有大动作了。” 与此同时,蒋贵妃安排的杀手已经潜入了天牢。天边月亮高悬,天牢之中,一个个死囚接连睡下,严修将一直含在嘴里的药丸咬破吞下,然后在那青烟飘到面前的时候,在心底数了三声。 三、二、一。 严修倒了下去。 旋即,一阵锁链声响,数个蒙面持刀的人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好了,沈泽要知道上一世救他的人是谁了! 第59章 为首的那个杀手看了一眼已经躺倒在地的严修, 旋即示意同伙上前,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封血|书,另一个人手里拿着麻绳, 显然是想把严修伪造成自尽的假象。 就在那杀手手里的麻绳即将套在严修的脖子上时,那原本早就躺在了严修怀里的那个“严大公子”忽然发难,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靠得最近的那个杀手连最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就已然被人划破了喉咙。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而那位“严大公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带着严修一个利落的翻滚,避开了喷涌出来的鲜血,同时手中寒光一闪,下一个,那原本手里拿着血|书的杀手也被利刃划破了喉咙。 这一切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直到第三个杀手倒下的时候, 那些被安排进来杀人的杀手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披着“严大公子”外衣的人,是比他们还要厉害的个中高手。 这些刀口上舔血的杀手此刻终于感到了一丝惊慌。 但是,事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惊慌而出现任何转机。 紧接着, 数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刚刚连杀三人的那个男子做了个手势, 立刻便有人上前, 替刚刚被杀死的两个杀手换上囚服。 被抓住的杀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个发号施令的男子,只见对方用黑斤蒙面, 借着天牢之中朦胧的火光,他看到对方右眼处有一块红色的疤痕, 在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旁, 竟然有一种妖冶的感觉。 而这一幕, 是这个杀手看到的最后一幕,下一刻,他同他的同伙一样,没有了呼吸。 “主子,巡逻的狱卒马上就要过来了。” 柳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严修的情况,严修吃了解药,但毕竟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普通人,在那等剂量的药性下,还是无法支撑得住。一旁,有暗卫立刻上前,替柳渊接下了昏迷过去了的严修。 “进来的时候我们走的密道,但出去的时候,我们带着的人没法同我们一般先过那段地下水的密道,所以,按照我们进来之前安排的,现在,我们面临的才是最严峻的考验。” “我们要冲破天牢的重重关卡,将人从这里面带出去。” “好在蒋贵妃的人进来时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放了一把火,已经吸引了极大的注意力,所以此刻我们也不必要有所顾忌,拿出所有的本领,冲出去。” “记住,一个都不能留在这里,听到没有!” “是!” “走吧。” 随着这一声令下,冲锋开始,断后的那个在离开前一把火丢在了伪装成严家人的两具尸体上,此外,其他杀手的尸体也被他们带着,随着每一次和天牢守卫的交锋,便留下一个尸体,以及一个威力巨大的霹雳弹, 天牢的守卫虽然厉害,但是在这等冲杀面前,他们完全不是对手。柳渊带着人出来的时候,天牢的火光将此处的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 站在不远处的沈泽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那个冲出来的身影。 黑色的面巾,右眼处红色的疤痕,以及这冲天的火光,深深发印在了沈泽的眼眸之中,同时将他尘封的记忆也一并带了出来。 沈泽几乎在对方冲出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冲了上去。 崔钺落在后面不明所以,见着沈泽已经追上去了,他此刻再跟也跟不上了。想到他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的道理,趁乱给蒋家留了不少隐患。 天牢出事震惊了皇城中的每一个人。蒋袁叶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要派人进宫,但是宫里来的人比他还快一步。 “大人……大人……救救我家娘娘吧。” 蒋贵妃没有料到,自己只是安排几个杀手,放一把火,然后趁乱杀了严家那两个儿子,怎么就会闹出了这么难以收拾的一个局面。 柳渊带着人一路疾行,但是不明白为何怎么都甩不掉身后那个尾巴。 那人只是追着他们,却不拦着他们,柳渊一时间拿不准对方的意图。 眼见距离天牢越来越远,再这样下去会把那人带到他给严修他们准备好的藏身之地。柳渊立刻做出决断,他朝离得最近的阿鹤比了个手势,让对方带着严修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对付这个人。 “公子,不可!”阿鹤用手势拒绝。 “无妨,除了带着严家两位公子的,其他人在不远处就地隐藏起来。” 这样的安排让阿鹤有一丝放心,便点了点头,带着人继续往前,而柳渊则落在了那树梢之上。 沈泽也停了下来。 夜晚的风吹动得树不停晃动,而对方站立的那节树枝连带着最易晃动的树梢,都没有任何动静。 沈泽先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柳渊愣了一下。 “柳二公子。” 不是疑问,是陈述,十分肯定的语气。 或许,在看到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黑衣人第一眼,沈泽没认出来对方是谁。 但是,这样跟了一路,即便是对方隐匿了武功的路数,那个身形,他却不可能认错。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一世,把他从天牢里救出去,然后又一路护送他北上的人,会是他上一世后来的敌人,柳渊。 他突然好难过。 上一世,眼见着离北疆越来越近,沈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要离开。他心里虽然想挽留,但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特别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人,所以,在明白对方还要回京复命之后,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他以为他们还会再见面,而且,对方答应过他了,再见面时,便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可是,那一别之后,对方就消失不见,连一点头绪也找不到了。 原来……原来是柳渊…… 所以,后来,在他们两军对峙之时,在那场湖心亭中的鸿门宴里,柳渊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是后悔,对吗? 后悔当时舍命劫天牢然后护送他北上吗? 那时候,他带着柳渊从三楼一同跃下,然后从小皇帝沈陆的包围里逃出来,沈泽在后来就不止一次曾后悔过,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把柳渊一同带走。 即便,后来柳渊会同他一起被刻上反贼的烙印,也好过于他在泞江北岸收到了对方身死的消息。 现在,这种后悔仿佛隔了一世,又一次细细密密地爬上了他的心间。 柳渊整个人都麻了,他不明白沈泽怎么就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他了。按道理说,他这一张脸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特别是那个红色的印记。 还记得当时替他处理容貌的师傅曾说,他这张脸,这双眼睛,都太过招摇,陌生人见之不忘,熟人自是能一眼认出,原不是做暗卫的好相貌。 所以,在给他易容之后,那师傅又特地在面具上加了一块红疤,同时还叮嘱他,每次出任务都要戴上面巾,但是要露出脸上的疤。 因为,如果没有那块疤,对方就会注意到他那双怎么都藏不住的眼睛,但是若有那块疤,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忽视掉眼睛。 那问题就回来了,沈泽是怎么发现的。 而且,沈泽连一点疑惑都没有,笃定得就像是见过他一般。 沈泽是不可能见过他这个样子的。 柳渊有点骑虎难下,不知道要不要应声。 “柳二公子不承认吗?今夜趁火打劫的可不是你一个。” 沈泽声音淡淡的,不疾不徐,却更加凸显他笃定柳渊不会否认一般。 “三殿下。” 终于,柳渊不得不开口,声音被处理过了,带着点尖细,稍微不注意,可能会误认为是一个女子。 沈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没有直接上前,扯下对方的面巾与那假面,然后再把人狠狠的拥入怀中。 他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的吐出一句:“原来是你。” 柳渊皱眉,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而且说得也挺奇怪。 按道理,此刻不应该说“果然是你”,类似这种吗? 但此刻,柳渊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他需要快点知道这位三殿下的意思。 不过,沈泽在柳渊开口前,先出了声:“我受伤了,有药吗?” 柳渊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泽继续道:“你们从天牢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外面已经架了机关弩吗?”说着,沈泽将手往柳渊的方向伸了一下。 即便月色朦胧,柳渊也看到了沈泽的右手手臂上被鲜血浸湿了一块。 柳渊立刻就跃到了沈泽跟前。 是划伤,没伤到根骨,但是伤口很大。 “你怎么不知道止血,还运功跟了这么久?若不是我及时停下,你这要跟到自己失血过多而死吗?” 柳渊又气又怒,没注意到沈泽此刻正低头看着他,唇边正带着一个笑。 “你在关心我。”沈泽道。 “我关心所有的老弱病残。”柳渊没好气道。 沈泽倒是笑得很无所谓,柳渊也不知道对方是犯了什么病,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天牢外守着他动手。合着一起坑一把蒋家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会出手?” “直觉。”沈泽笑了一下,道:“我派人盯着你那边在,而且皇宫里,蒋贵妃也有异动,我稍微一想,便知道了。” “你倒是不瞒我。”柳渊道。 “毕竟,你不是都清理干净了?”沈泽轻笑。 沈泽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事实上他还是担心柳渊在怪他。不过,当他看到柳渊对他安排的人没什么反应之后,又有点不高兴了。 “你有安排人盯着我吗?” 柳渊诧异地抬头道:“有没有人,殿下不知道吗?” “有吗?我要你告诉我。” 柳渊心里觉得今天晚上沈泽好像每句话都很怪,但还是没太放在心上:“安排了,不过你身边的崔钺挺厉害,若是你有心隐瞒我的东西,我安排在那里的人是探查不到的。” “你若想知道,你可以问。” 柳渊愣了一下,他知道,沈泽说话一言九鼎,这样的话说出来,那就说明此刻,沈泽是打算对他开诚布公了。 但是,柳渊他退缩了。 “别动,”柳渊道:“还好我这里有伤药,你忍着点疼,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见柳渊把话题引走了,沈泽轻轻抿了下唇,表情有些落寞,不过也是一闪而过,没有让眼前的人察觉。 “嗯,麻烦你了。”沈泽开口,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让柳渊感觉,刚刚沈泽说出来的话,似乎是他想多了。 沈泽想让眼前的人再靠近一些,再信赖他一些,但是,同时也知道,对方曾经一腔热血错付,再次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或许会很难。 但是,他会想办法让柳渊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 柳渊包扎的技术炉火纯青,在包扎完成的时候,沈泽伸手,在他右眼处点了一下。 “为什么弄这个?” 如果不是这个疤,他可能就不会认不出人。毕竟,柳渊这双眼睛,太漂亮了。 “这个?”柳渊摸了一下脸上的假面,简单说了下理由。 “那师傅想得很对。” 柳渊没好气道:“还不是被你认出来了。” 沈泽笑道:“那也只有我能认出来了。” 而且,我第一次也没认出来。当然,这个话沈泽不能这个时候说。 尾随的危急解除,柳渊也知道没什么好瞒着沈泽的了,便直接带着沈泽去了他打算藏着严修的地方。 刚一到位置,柳渊就发现不对劲,带严修过来的暗卫一脸做错了事情的样子,弄得柳渊心里一顿。下一刻,严修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渊,我妹妹没有找到,是吗?” 接连遭受变故,严修再也不是那以前被家人朋友惯着呵护着的严家小少爷了,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遇到一点点事情就咋咋呼呼,遇到一点点事情就找父亲找大哥找阿渊。因为,父亲走了,大哥重伤昏迷不醒,他是严家的儿子,必须做那个能为家人和朋友遮风挡雨的人。 以后,躲在他人羽翼下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柳渊看了一眼自己的暗卫,就知道他们不小心说漏了,这时候,柳渊也无法再欺骗严修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 严修的眼神暗了暗,然后又燃起希望:“但是你已经有线索了,是吗?” “是的。”柳渊道:“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都会把她救出来的。” 柳渊一直没有把严婉儿的消息告诉严修,严修他平常只是对事情不上心,不代表他不够聪明,不然也不会在天牢里想到血|书上表的方法。此刻,柳渊的反应让他立刻就明白,他妹妹在一个很不好的地方,不好到现在柳渊说出来,都怕惊吓到他。 严修到底还是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妹妹,害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其他人呢,除了妹妹,还有其他人呢?!” “对不起,绍宁,”柳渊蹲下来抱住了严修,“对不起……” 严修愣愣地抬着头,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柳渊背后的沈泽道:“都……都死了吗……” 柳渊没说说话,沈泽替柳渊开了口:“是。” 严修发着抖,喃喃开口道:“怎么……怎么死的……” 柳渊死死抱着严修道:“别问了,绍宁,你别问了……” 严修挣扎道:“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声音的最后,带着明显的哭腔。 即便是再怎么成长,此刻的严修也难以承受那接二连三的打击。柳渊不想让对方知道这些东西,只想让他暂时的,能好好睡上一觉。但是,沈泽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了他的身后—— “受辱而死。” 柳渊怒而回头:“沈江远!” “与其什么都不知道的自责谢罪,不如怀着恨意而苟且偷生。你大哥在天牢里为了护着你,这个身子骨就算是华佗在世八成也不行了,你妹妹现在还下落不明,整个严家还有血海深仇没有报,你还有时间在这里责怪自己吗?” 那一直压抑着的哭声,在这一刻,终于歇斯底里的爆发了出来。 柳渊怕严修哭多了伤身,便乘对方不注意,给他闻了点安息香,让他睡了过去。 等安顿好了严修,柳渊才朝沈泽道:“你那么逼他干什么?”语气里虽然不满意,但是没有责怪。 “你忍不下心来,但是我能。严家倒了,他再也不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严家小公子了,我知道你是想慢慢告诉他,但是,眼下的情况未必能等他慢慢成长起来。你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他,他必须自己去经历这些东西。” 柳渊看着沈泽,这个男人上一世能成为帝王,确实有着他钦佩的一面。 他会心软,他会摇摆不定,但是沈泽不会。 许久之后,沈泽听到夜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那是一声谢谢。 柳渊不能在这里久呆,所以安排了人在这里照顾严家俩兄弟。柳渊悄无声息的离开柳府,又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回来,除了自己的那些暗卫,其他人都没有惊动。 回到柳府之后,柳渊把自己那身夜行衣都烧了,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没有睡多久,天便亮了。 柳渊自然是要同父亲一块用早饭。父子两对话一如平常,柳渊感觉父亲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直到宫里传话过来,让柳渊入宫一趟时,柳渊才发现自家父亲神色有异。 等传话的公公走了之后,柳渊很自觉地打算给自己上家法,但是被柳执拦住了。 “你没做错。”柳执的声音苍老中带着力量:“如果你见死不救,那我才会更加的失望。” “父亲……”柳渊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红。 “去吧,”柳执挥了挥手,“准备一下,等会陛下要问你话,你要记住,无论陛下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将昨天的事情与你联系起来。” “是。” 柳渊被召见入宫,用的是皇后的名义,但是柳渊先见到的却不是自家姐姐,而是皇帝陛下。 皇帝虽然怀疑这事情与柳渊有关,但是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而且昨夜皇家暗卫都各司其职,没有人去那天牢。所以,皇帝也只能旁敲侧击地告诫了柳渊几句,大概就是要记得自己是一把刀,刀刃要锋利,刀柄要由皇家人操持。 柳渊从皇帝那里退出来,例行公事地打算去后宫看一下自己亲姐,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里面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御花园一处空旷的场地,六皇子沈陆拦住了三皇子沈泽,正在向对方展示自己新得的弓。 “三皇兄,我怎么都拉不开这弓|弩,你能教下我怎么用力吗?” 柳渊脚步一顿,想到了昨天晚上沈泽手臂上那个伤口,眉头微皱。 此刻,场中还有其他人,最重要的是,蒋袁叶居然也在这里。 沈泽刚想推脱,蒋袁叶便开口道:“听说三皇子殿下能百步穿杨,不过还没亲眼见过,不知今日能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三皇子殿下的骑射技艺。” 说着,一旁有人送上来了没有开刃的箭矢,明显是要沈泽在此处拉动那弓箭。 柳渊担忧的看了眼沈泽,沈泽今日穿的衣服颜色较浅,若是有任何一点血点露出来了,那蒋袁叶定然是不会放过。 此事本身与沈泽无关,但是若让沈泽被拉进这浑水之中,却是柳渊怎么也无法坐视不理的。 “三殿下,”柳渊走到众人面前,同时朝六皇子和蒋袁叶行礼道:“原来还有六皇子和蒋大人。” “哦,柳二公子。” “舅舅!” 柳渊没有理会两人,而看着沈泽道:“三殿下,前面贤妃娘娘正在寻你,说是小殿下有什么事情,要您赶紧去看看。” 沈泽一笑,朝六皇子和蒋袁叶道:“母妃有事,这个弓|弩便下次再试吧。”说着,他看了柳渊一眼道:“二公子同我一起去吧,不是说好了要给阿轩看你新学的戏法吗?” 柳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沈泽带走了。 等他走了好远才想起来道:“我没说要和小殿下变戏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60章 沈泽脸上挂着笑, 刚刚在御花园中还一片冷意的双眸之中,此刻只见得冰消雪融。 “不带你出来,难道还把你留在那里不成?”沈泽说着, 看了一眼四周,而后才压低声音道:“我那边探查到了严婉儿的下落。” 柳渊脚步一顿,看向沈泽。 其实, 若不是皇帝安排柳渊进宫面圣, 柳渊也能第一时间得到严婉儿的消息。因为只要关注着地下黑市的人都知道,黑市里挂出了新货,其中,严婉儿的画像赫然在列。只不过,柳渊安排的眼线从黑市把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正好柳渊已经进了宫。所以这个消息兜兜转转,让沈泽这边抢了先。 “黑市把严婉儿作为三日之后的特品, 起步三万两黄金,价高者得。” “目前,虽然黑市尚未开市,这个价格已经出到了五万两黄金。” 柳渊的表情越来越冷。 秋日里的凉风吹过, 卷下树上的落叶,柳渊出来的时候穿得有点薄了。沈泽不动声色地向风口走了一步, 替柳渊挡下了那股劲风, 然后道:“我已经收罗好了黑市的罪证,只需要等待他们再次聚集, 便可以一网打尽。” 柳渊没有注意到沈泽的动作,因为他此刻正在皱眉思考。沈泽没有着急, 一边替柳渊挡着风, 一边等待着柳渊的回答。 柳渊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候去聚宝阁的情况吗?” 沈泽点点头。 “他们很警觉, 而且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倘若你直接带人进去,怕是只能抓到一些虾兵蟹将。”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了,”沈泽道:“目前还没想到比较合适的方法。我比较担心一旦打草惊蛇,他们会把严婉儿转移走。” 柳渊脚步微顿,沈泽将此事告知于他,并且在行动之前已经考虑到了严婉儿的情况,这样的厚待,他不能视而不见。 “殿下,”柳渊开口,真心实意道:“多谢。” 沈泽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知道,他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少年人这样的一句谢谢。可是即便他再怎样的示好,对方也已经为他自己画好了楚河汉界。 他突然有点嫉妒沈陆了,上一世,对方拥有着柳渊最大的关心与在意,而即便是过了一世,对方也深深的影响了柳渊的一言一行。 少年人就像一只被猎人的陷阱伤害过了的小狐狸,此刻无论对谁,都带着几分提防。 他想要这只小狐狸无条件的信任他。 三日时间一晃便到,这几日,严婉儿的交易交易价格已经涨到了黄金十万两。在潜入进去的眼线们的不懈努力下,柳渊他们终于探知到了严婉儿的准确位置。 柳渊看着面前完整的黑市地图,道:“在送到那所谓的‘展厅’前,黑市那边肯定不允许要任何的疏漏,所以此时的看守是最严密的。” 沈泽点头道:“他们去探查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能接近严姑娘的只能是黑市里的人,其他人若是靠近了这个地方,会受到严密的拷问。” 柳渊的手指往展厅处点了一下,道:“那只能从这里下手了。” 公开竞价那日,柳渊与沈泽都潜入了黑市之中。为了避免黑市警觉,其他人都守在外围,直到柳渊他们成功得手。 黑市之中灯火昏暗,柳渊与沈泽各自带了一张面具。虽然他们已经定好了展厅抢人的方案,但是,柳渊这边还是想看看有没有不惊动黑市这些人的方法。因为他知道,沈泽这一手不只是想把严婉儿救出来,他得承对方这个情。如果在展厅动手,沈泽能抓到大鱼的可能性就变小了。 黑市还隐藏了一条大齐官员与蛮族勾结的暗线,在淮城铁矿出事之后,这条暗线已经隐藏了起来,直到这些天才有了蠢蠢欲动的情况。 即便是沈泽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不能耽误这件事的进程。 虽然黑市里防守严密,但若只有柳渊一个人,那些所谓严密的防守还暂时影响不到他。 “殿下……” 柳渊还未开口,沈泽便道:“我同你一起。” “可是……” 沈泽笑道:“你觉得我会拖你的后腿吗?” 不,若是有沈泽的协助,此行会如虎添翼。但是,这样的话,他欠沈泽的,似乎又变多了一点了。 “走吧,”沈泽道:“严婉儿还在等我们。” 柳渊点了点头,此刻救人要紧。 在又一次避开守卫后,柳渊与沈泽来到了关着严婉儿的房间。 严婉儿此刻正坐在床榻之上,手腕和脚腕都被银制的锁链牵制着,神情不见凄楚,只有一片刚毅果决之色,而她的右手里,正握着一块碎瓷。 柳渊目光一凝,在确认安全之后,立刻出现在严婉儿面前,语气心疼又后怕道:“怎么拿着这个?!” 虽然他们早就和严婉儿传过信了,一定会带她出去。但眼前这情景,严婉儿自己心里已经存了死志。 早在五皇子逼婚时,柳渊就知道严家这个小姑娘是和普通的姑娘不一样。如果她已经想好了自尽,那时间到时一定不会犹豫害怕。 严婉儿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眼,直到柳渊摘下面具,才卸下了身上一直强撑着的紧绷,露出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的样子,带着哭腔道:“柳二哥哥……” “好了好了,”柳渊伸手,把严婉儿手中的碎瓷拿了出来,“我在这里了,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沈泽站在后面,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一边看着柳渊。 少年人声音温柔又耐心,而小姑娘又满心的信任,如果当时没有他的出手,这两人此刻除了青梅竹马之外,还有一层婚约在身。 沈泽抿了抿唇,他对于柳渊来说,是什么人呢? 上一世的敌人?这一世的合作伙伴? 况且,柳渊虽然表现得对男女之事丝毫不在乎,但,对方似乎对男子并无兴趣。对于柳渊的传言虽然多,但是却没有这一方面的。 “殿下,”柳渊的声音打断了沈泽的思绪。沈泽压下心中所想,抬眼看向柳渊,问:“何事?” “你带婉儿妹妹先出去。” “怎么?” 随着柳渊的视线,沈泽看到了严婉儿所在的那张床上,正吊着一个机关,那个机关上有一个铜珠,如果这床上没有人了,铜珠就会落到机关之中,引发一系列问题。 “如果此时就触动了这个机关,那不单是我们可能出不去,这次外面的布置也都白费。” 沈泽拒绝道:“我不能让你涉险。” 柳渊笑道:“不是涉险。你不还在吗?” 柳渊目光盈盈地看着沈泽,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是沈泽能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意思。 他不想让沈泽的努力白费。 “殿下,我相信你。” 如果把严婉儿留在这里,因为严婉儿不会武功,那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危险性更大。况且,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在展厅劫人,此刻不过这个被劫的人换了一个,对他们布置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因为柳渊会武功,而减轻他们不少负担。毕竟,那时候他们可以全力向目标人物而去。 但,沈泽不同意。 沈泽的拒绝让柳渊十分意外,对于一直以来都以身犯险的他来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沈泽。 两人僵持了半天,最后是柳渊败下阵来。 “好吧,”柳渊无奈道:“那便听殿下的,不过,我要把我那个袖箭给婉儿妹妹,危急关头用。” 严婉儿见过那袖箭,便很配合的把袖子挽了起来。沈泽退了一步,作为回避。 柳渊伸手,把严婉儿手上的锁链解了下来。在严婉儿错愕的目光之中,把人推了出去。 “柳二哥哥!” “柳渊!” 柳渊歪着头朝沈泽笑了一下,道:“婉儿妹妹便拜托你了。” 沈泽看了一眼那机关上的铜珠,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作用了,若是再在这里磨蹭,那柳渊这些筹划就都功亏一篑。沈泽咬了咬牙,开口道:“等我回来。” 柳渊点了点头,对严婉儿道:“你一切听三殿下的,不要害怕。” 严婉儿泪眼婆娑,道:“柳二哥哥,你一定要小心……” “好,你放心吧,你二哥在外面等你呢。” “柳渊,”沈泽开口道:“我不用你管我那边会发生什么,你寻到机会就立刻脱身。” 柳渊看着沈泽,对方神色郑重,柳渊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对方可能把他的安危放在了这个行动是否能成功之前,在那一瞬间,柳渊的心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柳渊压下心里的那点异常,点头道:“好。” 然后,沈泽带着严婉儿消失在房间之中。 两人离开之后,房间之中突然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柳渊看着床榻上的机关,尝试着将里面的铜珠取出来。就在他即将要成功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人的脚步声。 “跑了一个,又留了一个,我这买卖,说到底还是赚了。” “柳二公子,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这黑市中到底值多少钱吧。” 沈泽带着严婉儿出来时,在外面的阿鹤与崔钺同时迎了上来。 “殿下,这……”崔钺看着昏过去的严婉儿,又看了眼沈泽身后,发现没有柳渊的踪影。 “我们公子呢?!”阿鹤这回都急了,一下子忘记了尊称。 “柳渊为了不打草惊蛇,把自己留在了里面。”沈泽目光严峻,开口道:“现在,其他人按照原计划立刻潜入黑市,阿鹤,你带来的人跟着我,去救你们公子。” “是!” 沈泽再次进入黑市之时,发现黑市里沸腾异常,那些买家似乎都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天啊,马上就要开始竞拍了,那竞拍物居然换了!” “什么,换成什么东西了!” “你自己看啊!” 沈泽顺着那人的目光抬头,原本,挂着严婉儿画像的地方已经换了一副,画中之人,是沈泽与阿鹤他们都极为熟悉的人——柳渊! 与严婉儿的画像相比,柳渊的画像有一些年头了,画像上的柳渊容貌比现在还要稚嫩一些,在这丹青之手下,似乎更显得雌雄难辨,漂亮异常。 “这个尤物……他们怎么弄到的!” “这若是被发现了,柳家不得把整个京城翻个遍!” “若是怕了就别惦记着。” “怕?怕什么!好好玩上一番,这等绝色,可不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若是不敢买了,等会看看真人,以后对着那画像的时候,不就爽得多了!” 周围俱是放肆的笑,沈泽已经听出来了好几个人的声音。 沈泽盯那些人,眼眸之中杀意如有实质。 就在他们的话题越来越肮脏不堪的时候,黑市里几个悬挂着的大灯笼被人点亮,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所谓展台也显露出了模样。 或许是这黑市的主子极为了解人性,越是洁白的东西,越是能引出人心底的欲|望。数块洁白无瑕的白玉被打磨成花瓣的形状,包裹着一个由宝石点缀的金丝鸟笼。鸟笼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一身白衣躺在鸟笼之中,白璧无瑕。 随着那白玉花瓣一点一点打开,伴着醉耳的音乐,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那展台之中。 就在白玉之中的人儿即将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时,那亮在展台之上的大灯笼突然一灭,然后紧接着就是数道破空之声。 血腥之味立刻弥漫在这个黑市之中。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回答众人的,只有被杀之人临死前最后的尖叫。 那些人此刻终于慌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 但是,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能来救他们。 展台上的灯灭就是动手的信号,沈泽此刻已经无所谓活口,他不允许那些人,那些肮脏的眼睛,落在柳渊的身上。 变故发生的瞬间,就有人想把展台上的柳渊带回去,但是,沈泽岂会让他们如愿。刀刃快速地穿破对方的脖颈,鲜血喷溅在白玉之上。沈泽一脚踹开那金丝鸟笼,看到了那白玉遮挡下的光景。 一人高的金丝鸟笼里,昏迷不醒的柳渊被反缚着双手,一条一指宽的白纱绑在他双眼之上,遮住了他那最为漂亮的一双眼睛,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秀丽的嘴唇,有人在他的身上撒下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花瓣,在他的脸上,脖颈处,而后一点一点的,沿着脖子的弧线,一路向下延伸。 即便是沈泽此刻什么想法都没有,也被眼前这可以称作活|色|生|香的一幕刺了一下。 柳渊长大了,但是比画像上更加漂亮了。 沈泽的喉结动了动,而后,他面无表情地将外套解下,在阿鹤追上来时盖住了柳渊。 等阿鹤看到人时,他家公子已经被三殿下包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殿下,”阿鹤担忧道:“公子的情况怎么样?” “他此刻正昏迷着,具体什么情况还要让大夫看看才知道。” “好的。”阿鹤想上前接过柳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沈泽不动声色地让开了。 没等阿鹤开口,沈泽道:“我带他出去,你把剩下的人处理干净,不用留活口。” “是!” 即便是沈泽不说,这些人也没有留在这人世间的必要了。 沈泽抱着柳渊出来时,崔钺眼睛都大了,但是没有人敢多看几眼,全部都低下了头。 “带个口风严实的大夫过来。” 崔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沈泽的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那个聪明机警的柳二公子此刻正昏迷不醒,而沈泽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都让人害怕。 “里面什么情况?”崔钺偷偷问跟出来的人。 “不留活口,格杀勿论。” 崔钺吸了口冷气,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沈泽这样的怒火了。不由得在心里想,希望这柳二公子,可什么事情都不要有啊。 马车之中,沈泽把柳渊眼睛上的白纱解了,仔仔细细看了一下怀中的人儿,对方除了被人换了一身外衣之外,连里头的里衣都还带着柳家的暗记。 沈泽松了口气,轻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的人,绝对不允许其他人动一个手指头。 “下次再也不相信你了,柳渊。”沈泽喃喃道。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进马车之后连头都没有抬,但是余光里,他还是看到了三皇子殿下像是守护着什么心爱之物一般,护着柳二公子,那眼神,让人根本不能细想,细想就会觉得头皮发麻。 “殿下。”大夫恭恭敬敬行礼道。 沈泽没有松开柳渊,只是道:“看看他。” 大夫上前,虽然知道柳二公子是个男子,也知道此刻马车之中每一个人都是男子,但是大夫的眼神依然不敢乱看,在把了脉之后脸色微变,而后立刻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殿下……公子他是……中毒了……” 柳渊说是中毒,其实是被人下|药了,那些下三滥的花楼里常用的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愿意乖乖听话接客的少年。中药之后,意识模糊,极度兴奋,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筋疲力竭药效散尽。如果放任不管,那就原本助兴的药就会变成真正的毒药,夺去人的性命。 解法说简单也简单,但眼下这个情况,大夫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柳渊慢慢醒了,他感觉身上似乎有一股火烧得极旺,想到昏迷前那个人给他喂的东西,柳渊心里微沉,此刻,他还算清醒,他不能允许自己等会完全失去理智之后,给柳家的名声带来任何影响。 所以,柳渊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熟悉的马车装饰,他记得,他今天便是乘坐沈泽的马车来救严婉儿的。 他这是……被沈泽救出来了…… 柳渊起来的时候,撞到了放在他身旁的小几,小几上的茶水落到马车的绒毯上,柳渊没力气去管。 外面,沈泽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要进马车的身形顿了一下,最后只是开口问道:“阿渊?” “殿下……” 柳渊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还算正常。但是对于沈泽来说,此刻他微微带着沙哑的尾音,已经有点勾着人的意味了。 崔钺站在远处,算是全部接手了今日黑市的事情,他余光看了远处的马车和只站在马车外的沈泽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位要怎么选。 沈泽喉结微动,而后开口问:“怎么?” “我中毒了……” “嗯,我知道。” “怪没用的。”柳渊自嘲地笑了一下。 沈泽知道柳渊有话要说,也不想对方一直想办法找话题然后拼命忍耐,便直接道:“需要帮忙吗?” 可是柳渊没有接沈泽的话,或者说这时候的他除了要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能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你知道吗,我母亲和父亲,他们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母亲走的时候,父亲曾立下誓言,绝不再娶,所以,直到现在,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我大哥,他与我大嫂也是情深甚笃,大哥除了大嫂之外,从来没有想过其他人……” “我们柳家的男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沈泽……”柳渊重重喘了口气,“我不想……我不想……” 药效已经上来了,但是柳渊却在拼命忍耐,那被药效影响过了的声音此刻软得一塌糊涂,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定异常。 如果随便的找一个人,确实就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不论是对柳渊,还是对那个人,都是不负责任。 “沈泽……沈江远……” 沈泽站在马车外,右手几乎要攥出血来。 “不要让阿鹤知道……我想……我想争取一下……你看着我……好不好……” 此时此刻,柳渊心底里隐隐约约觉得,沈泽会听他的。 马车之中喘|息声越来越重了,沈泽翻身上马,带着柳渊在阿鹤回来之前,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明天,沈泽吃肉。 第61章 在身体极度不正常的情况下, 柳渊在迷蒙之间,不知为何,想到了少时。 那时候, 他自是优秀,书院夫子们讲的那些东西他自然是一听就懂,一学就会, 他认为自己是青山书院之中最为优秀的那一个也不为过。直到, 他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三殿下这篇文章,字字珠玑,针砭时弊,我往日曾以为柳家那个二公子已是足够优秀,现在才知道,三殿下一直都收敛着锋芒,若不是我偶然看到这一篇文章, 就要错过了,那可是遗憾终身。” 柳渊年少,心气甚高,听到夫子这样说了之后就分外好奇那三殿下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胆子大,心思也简单, 所以他直接去找夫子去要, 但是,夫子却告诉他, 那文章三殿下已经拿回去了。 青山书院,世家的公子和皇子们不在一处读书, 只有少部分沾了皇亲国戚的世家子弟才有这个资格。柳渊的姐姐当时还没有入宫, 而且柳渊的大哥作为太子伴读已经享有了此殊荣, 柳渊自然没有这个和沈泽一块读书的机会。 但是,这种事情难不倒柳渊,他胆子大,便直接偷偷潜进了皇子们读书的学堂。 三皇子、五皇子以及太子们都在一块儿,太子温和有礼,端方雅正,对待经常捣乱的五皇子也能耐心教导,但柳渊的目光停在了另外一人的身上。 那人距离太子与五皇子都有些远,虽然都穿着皇子的服饰,但他周身似乎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沈泽似乎是发现他了,目光淡淡的往柳渊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柳渊被吓了一跳,立刻缩了一下脑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刚刚躲得很莫名其妙。 三皇子收回了目光,刚刚他看过的地方,只有树叶的影子在轻轻摇晃。 而后,夫子便过来了,沈泽随太子进了屋,柳渊这会儿才捂了捂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狂跳的心。然后,柳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只是来讨论学问的,有什么好躲的呢?! 见面的时机就这样错过了,夫子讲课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柳渊避开外面巡逻的人,找了个阴凉的墙角趴好。 与太子相比,虽然是一母同胞,沈泽的五官却更加深邃一些,配上他本身的气质,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说话。柳渊仔仔细细观察过了,只有太子叫他时,那拒人千里的感觉才淡了些。阳光穿过竹叶落在窗棱上,柳渊觉得,这日光,都无法驱散围绕在他身边的寒冷,就像那白皑皑的雪山,只可远观。若是走近了,就会被那寒冷冻伤。 夫子在台上所讲的正是柳渊才学了的文章,不过,夫子在这边讲得程度比他们那边要深刻得多。 夫子道:“这篇文章,世家子弟之中,柳大人家那位二公子,见解独到,我叫人把他的文章誊抄了几份,你们可以看看。” 往日里,柳渊若是听到这样的夸赞,内心自然是高兴无比,可是这一次,他看到三皇子殿下拿到他的文章时,不知为何,有些耳热。 太子看了眼文章,笑道:“今日柳大公子没来,若是他来了,他自然是要好好夸夸他这个弟弟的。那时候你们就知道,他有多宝贝这个弟弟了。” 太子说了什么柳渊没有太听,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沈泽身上,沈泽正低头看他的文章,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刹那间,冰消雪释,柳渊呆了一下,心里下意识地在想,三殿下要像太子殿下那般,多笑笑才好。 但是这一愣神,柳渊就没注意到有人走近了,等到他反应过来,他的后领被人抓着,对方就这样把他从藏身之处拎了出来。 他这边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学堂里所有人的注意,沈泽也闻声看了过来。 柳骁还以为自己抓了个小贼,没想到拎出来一看居然是柳渊,他下意识道:“弟弟?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柳渊头上还顶着堆草,干净的袍子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擦的泥,他都没敢说自己是想来和三皇子切磋一下,往日一贯能说会道的柳渊在此刻一下子哑了火。 他没吭声。 而后,他听到身后,沈泽带着笑意的声音问:“柳大哥,这便是你说的,那个自诩未来一定会‘三元及第’的弟弟柳渊了?” 柳渊拼命给柳骁做眼色,柳骁倒是没给他面子,笑道:“怎么,你那时候不是说,你敢说,就不怕人宣扬出去的吗?怎么,今天倒是不敢吭声了。” 这种事情若是平常的柳渊,他自然能毫不费力的处理了,可是今天,他不知道脑子哪里断了线,被他亲哥一下子掀翻老底。 所以,柳渊给太子还有沈泽以及五皇子行礼之后,就跑了。 而后,太子带着笑的声音随风传来:“阿骁,你这个弟弟确实很可爱。是吗,江远?” 柳渊下意识回头,正好撞进了沈泽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目光。 风送来的沈泽的回答——“嗯,是很可爱。” 好像是有血液从脚底一直冲到头上,这回,柳渊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不过,那次之后,大哥柳骁便替他带来了太子的意思,虽然他不是那里正式的学生,但是他可以在那里旁听。 不过,柳渊拒绝了,因为,那次回来之后,柳渊借到了沈泽的文章。 他那时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 柳渊一直想着,等自己足够优秀的时候,才可以再次出现在三皇子的面前, 可是,后来,青山书院里那样的场景再也无法出现了。 太子殿下身死,大哥柳骁失踪,三皇子沈泽被发配镇守西境,再见时,柳渊就没有见过对方再像那样笑过了。 即使,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越走越远,但是,那年少时被对方惊艳的时光,却在心底里越发的清晰。那时候,他全力辅佐六皇子沈陆,但却一直叫人去收集沈泽的信息,不论是对方的治国策略还是用兵方式,他都仔仔细细看过,分析过。 有次被六皇子发现,被柳渊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由头掩盖了过去。但是,柳渊知道,在他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或许,在柳渊的心里,沈泽带着笑的模样,在那之后,一直深深印在柳渊的脑海之中。变成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裹挟着那战火,隐隐作痛。 “沈江远……沈江远……” 柳渊无意识地喃喃着沈泽的名字,感觉只有这个样子,自己才可以冷静一点。 沈泽把柳渊带回了自己的府邸,在柳渊开始扛药性的时候便没有再离开,他知道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是一场煎熬,但是,他不能把这一切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 柳渊已经无意识地闹过一次了,此刻,两人情况都很狼狈,柳渊因为发热,所以身上的衣服已经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沈泽样子看起来还好,不过他自己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沈江远……” 柳渊的声音太小了,沈泽没有听清楚。 “你要什么?”沈泽问。 柳渊似乎是听到了沈泽的声音,他挣扎着往他的方向而去,但是床榻上的衣服缠了他一下,他身形一歪,沈泽下意识接住,两人一同倒在床/上。 身体的紧密贴合让沈泽感受到了彼此的身体最真实的反/应,甚至他因为清醒,而更加清楚的感知自己身体那一瞬间的变化。 他花了极大了力气,才阻止了自己翻身把柳渊压住的冲动。 而此刻,柳渊似乎醒了,他支撑起上半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泽。 柳渊是漂亮的,而此刻,他的漂亮像是那花丛之中最为亮眼的蝴蝶,枝头之上最为夺目的花朵,让人看到的第一想法就是把他带回来,然后藏在屋子里最隐秘的地方,用最漂亮的黄金链缠住他的双手,欣赏他,享用他。 药效的催引下,柳渊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眼尾也缀着薄红,因为难受,眼底闪着泪,迷茫而不知所措。 只要一眼,便让沈泽觉得头皮发麻。 而柳渊对自己的情况丝毫没有意识,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伸手点在了沈泽的眼睛上。 “好看……” 沈泽一直攥着的右手又紧了几分。 但是,柳渊的手并没有因为对方没有反应而安分下来,反而沿着沈泽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先是落在唇上,然后是脖颈,在那最脆弱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沈泽看到,柳渊在那一瞬间舔了一下唇。 沈泽伸手,想抓住柳渊这只作乱的手,但是他的动作头一次慢了一步,让柳渊的手侥幸逃脱,然后扯开碍事的衣衫,一路点火。 在触碰到那不可说时,终于被沈泽一把抓住。 “不可以。”沈泽的声音已经带着压抑着的喘/息了。 柳渊似乎是没听懂,他歪着头,看着沈泽,开口问:“为什么?” “你说过,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沈泽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可是……”柳渊喃喃着,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而这样的犹豫,对于沈泽来说,更是像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般,找不到任何生还的机会。 沈泽已经被柳渊逼到了几乎是要丢盔弃甲的地步了。如果,柳渊不曾说过那些话,沈泽此刻都不会感觉到这么艰难。 他那时候,已经被柳渊放在了人选之外了。 他想把人推开,但是在接触到对方的手臂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攥紧了。 柳渊的头靠在沈泽的肩上,然后偏头在他的脖子处轻轻舔/舐着。 他们的隐秘之处,正清晰地传递着彼此的渴望。 “你想要我。”柳渊咕哝着,说出了现在沈泽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对柳渊的占/有,只有他的理智,还在苦苦支撑。 沈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柳渊用那只没有被束缚的手,轻轻抚上了沈泽的眉间。 “不要不高兴,我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 沈泽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柳渊可能是知道他是谁的。那一瞬间,沈泽几乎是一下子挥开了柳渊的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柳渊没有防备,被狠狠摔在床榻上。沈泽在军营里呆惯了,就算是离开了军营,床榻这些东西都一律从简,所以,柳渊这一下是结结实实地碰到了床板之上。 此刻,他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这一摔,把柳渊摔得眼泪都出来了。沈泽心疼的上前了一步,但是却又立刻停下。 “沈江远……” 柳渊趴在被子上,一时间没爬起来。 “沈江远……” 柳渊就这样看着沈泽,眼睛和鼻头都泛着红,不过,很明显,鼻头那个红是撞出来的。 “沈江远……我爬不起来……” 说着,柳渊向沈泽伸出了手。 少年人的手指骨节清晰,十指修长,其上有着练剑留下的伤痕,但是一点也没有减少这手的美丽。 沈泽没有动,柳渊皱着眉又往前探了一下。 沈泽狠狠地抓住了那只手,然后把人抵到了床边雕花的栏杆上。 柳渊的背在撞上雕花时,沈泽用手拦了一下,而后,他用头贴在柳渊的额头上,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热度,沈泽看着柳渊,分辨着对方的情况。依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沈泽心里暗道,那一刻,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 “沈江远……” 柳渊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他难受得要死,但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他心底只有这一个名字,而眼前也只有这一个人。 他感觉,只有碰到对方的时候,他身体里的那一股燥热才能有稍微减弱的迹象,可是,在碰到了对方之后,两人接触着的地方又像是燃起了一团火,要将他在这里燃烧殆尽。 沈泽知道自己的情况,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柳渊,”沈泽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开口的时候,柳渊便下意识地想凑过来,被他狠狠地按在了原地。 “我找别人来。” 沈泽声音没带任何感情,仔细分辨时甚至有点儿冷。他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即便是柳渊此刻脑子有点乱,但是他也听懂了。 柳渊几乎在那一瞬间就顿在了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会找一个干净的,嘴巴严实的,弄了之后,我就会给对方一大笔钱,把人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对你未来有任何影响。” 沈泽声音平静,但是心底却在翻江倒海,他已经确定了,只要柳渊点头,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那暴虐的思绪,会不管不顾的要了对方。 如果柳渊愿意接受其他人,他宁可这个人是他自己。 即便柳渊事后知道后,会恨他一辈子,很有可能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现在这种状态。 但是,放任柳渊不管,和把柳渊让给别人,都会让他愤怒到极致。 “所以,你要吗?”沈泽开口,让声音尽可能的没有任何情绪,然后,他看着柳渊,慢慢松了手。接下来的一切,都等柳渊这一个回答。 柳渊盯着沈泽,他为数不多的思绪已经消化了刚刚沈泽说的话。 让另外一个人过来,做那些事情吗? 柳渊的心底,突然产生了极大的抗拒。而后,他看到沈泽真的要离开。 柳渊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他只知道,他此刻想要眼前这个人,想要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或许,在忘掉了那些纷繁杂乱的东西之后,人的本能,会能更加真实地反应一个人心里的想法。 所以,下一刻,沈泽的手被柳渊抓住了。 “不要……不要其他人……” …… 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即便是柳渊在无意识下做出的选择,这种被选择的结果都让沈泽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柳渊并没有选择别人,他在设定好了的答案里,选择了另外一种。 “你说什么?”沈泽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但柳渊的吻已经凑了上来,但是那吻并没有落在唇上,柳渊似乎对他脖子有着什么极大的兴趣,又吻又嗅,在行动间,两人的衣衫已经尽数散开。沈泽被柳渊推到了床榻之上。 柳渊停住了动作,从沈泽身上支起上半身,他就这么看着沈泽,好似从来没有见过似的。沈泽在这样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即便是知道柳渊此刻什么人也不认识了,他依然还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但是,下一刻,他听到柳渊的声音,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沈江远……” 下一瞬,天旋地转,上下异位。 沈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叫我……” 柳渊笑了起来,丝毫不惧怕沈泽此刻的目光,他甚至伸手勾住了沈泽的脖子,像个漂亮的妖精,而后,他又叫了一句:“沈江远……” 声音愉悦欢快,其中还夹杂着满足。好像终于确定、终于认定一般。 那一刻,那种兴奋、激动,就仿佛原始的野兽发现了猎物,沈泽身体之中作为掠夺者的鲜血在这一刻仿佛完全被激活了,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用自己尖利的犬齿,狠狠咬住猎物的脖子。 然后,沈泽也这样做了。 柳渊吃痛,推着要逃,但是却被沈泽狠狠地抵在床榻之上。 他们曾经是朋友、敌人、伙伴,而此刻,谁都不能想到,他们两人会在这里,袒露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或许,这一次之后,柳渊依旧做他的鲜衣怒马柳二公子。但对于沈泽来说,这是他十四岁之后,为数不多的最为痛快的回忆。 与之前所有蜻蜓点水般的触碰都不相同,无论是索取,还是回应,都极为的赤诚、热烈。 缠/绵的声音响在这房间之中。 唇分时,柳渊勾着沈泽的脖子,没有放手。 即便是中了药,柳渊的吻技也非常的差,沈泽的舌/头差点被他咬了一口,但是,即便尝到了口齿之间的血腥之气,沈泽他也在笑。 柳渊抬手,轻轻触碰到沈泽的那个笑容,眼神迷蒙。 “沈江远……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而后,唇吻加深。 柳渊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留恋着温暖湖水的鱼,水里的草荇带着粗糙的触感接触着他的皮肤,引起他一阵阵的颤栗,而后那水草将他细细密密地缠绕了起来,灵活的叶子在最要紧处翩翩起舞,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柳渊受不住,不断祈求,可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却没有放过他。 他被人狠狠拿捏着。 直到,他这边先投降。 两人同时都在轻/喘,四处散落的衣物宣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柳渊这一下之后就没了力气,但沈泽却没有放过他,沈泽咬着柳渊的耳垂,用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握住了柳渊的手。 “阿渊,帮我……” 吻再次落了下来。 两人的手都带着茧,这样子其实不是很舒服,沈泽皱着眉,英俊的面庞上带着薄汗,柳渊的手让他血液沸腾,即便是他想再做些什么,柳渊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让他再进一步了。 理智被一点一点的拉了回来,柳渊是中了药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沈泽猛然想到,如果今日带走柳渊的不是他,那柳渊此刻是个什么情形。他会无意识地与对方亲/吻,亲近,然后用这样黏/腻的眼神看着对方吗? 沈泽目光渐凶,在这关键的时候,突然伸手捏住了柳渊的下巴,问:“如果不是我,你还会叫出别人的名字吗?” 柳渊皱着眉要躲开,但沈泽不让他如愿,十分执著地想从他这里拿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此刻的沈泽没有控制好力道,捏着柳渊下巴的手劲用得挺大,柳渊觉得对方简直坏到透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 “沈江远……我疼……” 沈泽被这一声喊得丢盔弃甲。 “柳渊,”沈泽将柳渊抱在怀中,这样的姿势让柳渊感觉到颤栗,他不安地动了动,但是又被沈泽强硬地按在了怀里。 “我要你下次清醒的时候,还这样喊着我的名字。” “这一次,我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叉腰 第62章 柳渊慢慢醒了过来, 在睁眼后的数息之间,他处于一种十分混沌的状态,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点, 整个大脑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直到他察觉到自己喉咙异常难受之后, 他才慢慢的想起了一些东西。 黑市、被困、中/毒…… 柳渊下意识开口道:“阿鹤……” 然后, 一人推门而入道:“公子醒了?”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人,柳渊一时间楞在那里。 “我这是在哪里?”柳渊压下喉咙的不适,问。 那侍从立刻答了,道:“二公子,这是我们三殿下的寝居。” 随着这一声,那一点点朦朦胧胧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慢慢回笼。 触碰、亲吻, 他甚至像求/欢一般,叫过沈泽的名字。 天啊…… 柳渊脸都白了,只不过,因为那个药物的影响, 更多的事情他却记不清了。 柳渊这才意识到,他的鼻尖都是属于沈泽的雪松香气, 就连他的身上, 都穿着带着雪松气息的寝衣。 柳渊连嘴唇上的血色都一点点的退下去了。 侍从瞧着柳渊的情况,担忧道:“二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他浑身都不舒服, 但是柳渊还是抱着最后一点点微弱的期望,开口向那侍从询问:“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 他还想知道是谁帮他清洗的,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问不出口。 侍从不明所以, 如实答道:“是三殿下带公子回来的, 之后一应事项,殿下均未假手他人,直到宫里传来旨意让殿下进宫,这之后才由奴才们守着公子。” 最后那点儿希望也被这侍从击得粉碎。 “把我的衣服拿来。”柳渊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公子稍待,殿下特地吩咐过了,您醒后,还需要大夫来看看您的情况。”说完,那侍从侧身一让,一位提着药箱的大夫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柳渊这时候才发现,无论是这个大夫,还是刚刚开始一直同他说话的侍从,都没有,或者说,都没敢抬头看他。 柳渊已经没力气去想这些人的想法了,在大夫走近的时候,把手伸了出去。 大夫把了脉之后,朝柳渊问道:“公子身上余毒未清,所以现在依旧手软无力,只不过最凶险的时候已经熬了过去,眼下只需要喝几服药,等待毒性从身上彻底拔除即可。在这期间,若是公子有什么不适,还需及时与三皇子讲明。” 柳渊直勾勾地盯着那大夫,有点没明白他有什么不适,却要和沈泽讲明的这个道理是什么。 那大夫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看清楚柳渊的表情,只是例行公事道:“不过,纵/欲伤身,公子虽然是中了奇毒,也要克制才是。” 柳渊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原本惨白的脸此刻已经红得要滴血。他整个人已经麻木了,那大夫还在嘚啵嘚啵的讲着男子与男子之间的各种注意事项。柳渊尴尬得要死,下意识道:“这种事情,你同你们殿下说去。” 大夫的嘴,终于闭上了。 然后,柳渊也跟着自闭了。 大夫自然是不敢同沈泽说些什么的,而且,对于他的理解,他觉得他们殿下好像也不需要那些东西。见对方此刻不愿意听,大夫就不再说了,老老实实地给柳渊开了方子,让侍从给柳渊煎药。 房间里再一次静了下来,柳渊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借着屋内的铜镜看清楚了自己此刻的情况。 除了嘴唇有点点肿之外,身上其余的地方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印记。或许是因为他本身体质的问题,那个药对于别人可能可以让别人不记得那之后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没有那么大的效果。 柳渊不知道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现在还在沈泽这里,穿着沈泽的衣服,鼻尖都是沈泽的味道,他只要稍微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当时的感觉,沈泽粗糙的指尖,带着喘|息的声音,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渴|望。 且不论这件事发生的这个对象的不适当,柳渊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对一个男子,有那样隐秘的冲动。 柳渊下意识的想清空自己的思绪,他想给自己找出一点其他的事情来,他想知道黑市怎么样了,也想知道严家事情有无新的线索,以及一步楼的大火……只是,此刻的他不敢把阿鹤叫到跟前来。 柳渊望向铜镜之中的自己,他那双依然含着湿意的眼睛,微肿的嘴唇,以及沙哑的声音,就会让阿鹤立刻看出端倪。 不管怎样,他得在沈泽回来之前,先离开这里。 沈泽此刻没有回自己的府邸,他从宫里出来之后,便在距离府邸不远处的酒楼里包了雅间。崔钺跟了一路,知道这位爷若是不想让人瞧出来什么,那脸上自然什么东西都不会显现。 只不过,崔钺的心里跟挠痒似的,昨天,他忙了一整天,这位殿下可是一直都在那房里守着那二公子,而且,夜里可是叫过了沐浴,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打死他他也不信。 只是现在这状态,沈泽有家不回,来这里一杯接着一杯又是个什么情况。 崔钺顺着沈泽的目光看了过去,在目之所及处,正是沈泽府邸的后门。 府里的小厮正在送那大夫出门,沈泽眼神闪了一下,道:“把人叫过来问问。” 崔钺满是好奇的心,自然动作很快,他不仅把那大夫叫过来了,还把伺候了柳渊的侍从也叫过来了。 沈泽看着房间之中低着头的两人,开口道:“他的情况如何?” 崔钺内心吐槽道: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回去看吗。 大夫先回答道:“小公子脉象还算正常,除了余毒未清之外,身上没有其他的问题。” “他的毒还需要多久才能解?” “这要看小公子的身体情况,不过我看小公子对药物似乎不太敏/感,有一定的抵抗药性的能力,所以属下猜测,大约三五日便可以完全清除。” 到底还是听到了沈泽最为担心的事情,或许在昨天,沈泽没注意到为什么柳渊会叫出他的名字,可到了今日,他再怎么样,也反应过来了。 可以说,昨天,柳渊是处于一种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所以他今日醒来之后,一定对昨天的事情还有一些印象,甚至他还记得对方是谁。 沈泽握着杯子的手渐渐收紧。 “他……有什么异常?” 侍从摇头道:“小公子醒来之后说话谈吐都十分流畅,小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那他醒来之后问了什么?” 侍从回答道:“小公子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然后又问了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小的都按照殿下您的吩咐如实答了。”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沈泽开口,淡淡道。 大夫和侍从低着头走了,他们自然是不敢猜测他们殿下与府邸里那位小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里除了他们,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崔钺。 眼下这个情况崔钺立刻便反应过来了,没心没肺地笑着道:“沈江远,你完了啊,你不敢去见他。” 沈泽又喝了一杯,没有说话。 崔钺仔仔细细地瞧着沈泽的样子,笑着道:“原来,在西境所向披靡的三殿下,也有完全搞不定的人和事啊。” 沈泽没有理会崔钺,崔钺有句话说错了,他不是不敢去见柳渊,他压制着的,只不过是他自己。他想给柳渊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情。如果柳渊醒来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这件事他自然不会再提,可是柳渊他还记得,沈泽想看看对方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柳渊没敢直接向他的侍从发问,而是迂回的问他的衣服是谁换的,就说明,他的这只小狐狸,对待这件事上,远没有在处理其他事情上时的果决与豁达。 如果柳渊想暂时把这件事情藏起来,那他自然会给对方时间,不去逼迫他。 毕竟,若是不小心把人吓跑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府邸之中,与柳渊衣服一起送来的还有熬好了的药,侍从记得三殿下曾嘱咐过这位公子怕苦,所以特地准备了松子糖。 只不过,柳渊急着离开这里,便直接把那碗苦药一口喝了。 “公子……”侍从想把糖给柳渊。柳渊甩了甩手,道:“不必了,你把衣服放在这里,在外面候着就行了。” “是。”侍从正要退出去,想起来自家殿下曾经嘱咐过了的话,便道:“公子,我们殿下说了,若公子想走,不会阻拦。” 柳渊准备拿衣服的手一顿,垂下了目光。 “知道了,那你准备好马车吧,我要你们送我去一个地方。” “是。” 柳渊乘着马车离开时,伺候柳渊的侍从正在向沈泽禀报。沈泽的目光越过窗棂看向已经候在门口的马车上。 柳渊从后门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往不远处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柳渊连忙地移开了目光。沈泽瞧着对方那避之不及的模样,笑了起来。 即便是想好了一切都由柳渊做决定,但是,看到柳渊真的做出了选择,沈泽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平静的目送对方离开。 只是,脑海里突然又想起了那时候柳渊绵软地叫着他名字的样子,沈泽到底还是站在了原地。 马车带着柳渊,离开了沈泽的府邸。 马车之中,柳渊的心跳的很快,他看到了沈泽,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他感觉得到对方的目光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完全没想好怎么面对沈泽,他知道昨天的事情主要是他主动,若不是他,最后事情也不会失控成那个样子,况且,沈泽被他弄成那样了也最后没有做到实质,柳渊疲惫地靠在马车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逃避吧,或许时间久了便有解决办法了。 这是柳渊过了两辈子,第一次选择以逃避,作为一件事情的解决办法。 马车在柳渊指定的地方停下,柳渊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步行穿过街道,在确认后面没人跟着之后,才重新叫了一辆马车,往城外而去。 马车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柳渊便下车步行,沿着羊肠小道穿过了树林,柳渊来到了他安置严修的地方。 虽然知道他此刻不太方便见人,但是严修他们还是得尽快离开。 柳渊敲了敲虚掩着的柴门,里面传来严修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柳渊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哑,又加了一句:“柳渊。” 严修一听是柳渊,十分惊讶,连替柳渊开了门,见柳渊孤身一人过来,更是疑惑道:“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阿鹤呢?” “没事,我就是过来与你们说几句便离开。” 严修这回听出来了柳渊声音的问题了,疑惑道:“阿渊,你声音怎么了?” 柳渊被问得脸红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大概是风吹了。”说完,柳渊将话题引开道:“你大哥和妹妹都还好吗?” “妹妹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哥……”严修顿了顿,朝柳渊一笑,道:“还好,我和妹妹每天都在照顾他,他看起来越来越好了。” “那我去看看他?” 严修抿了抿唇,强忍住了要哭出来的冲动,才道:“好。” 柳渊看到了严家大哥的样子,严修说的越来越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床榻之上,曾作为严家未来顶梁柱的人,此刻已经形容枯槁。严婉儿在一旁掉着眼泪,严家大哥看到柳渊,朝柳渊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了一个笑。 柳渊眼睛一红,道:“严大哥……” 严家大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那样期盼的急切的望着柳渊。柳渊却看懂了那个眼神,他点头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严家大哥点了点头,拼尽了全力,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晕了过去。 严修和严婉儿忙去看自家大哥的情况,柳渊看了看,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便离开了那里。 许久之后,严修从房间里出来,柳渊忙问:“情况怎么样?” 严修摇了摇头:“差不多就那样了,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柳渊沉默许久,才道:“你应该看到了我在这个屋子里留的东西了,你和你妹妹都有两个选择。” “第一,留在京城,我给你们换个身份,你们可以生活在距离京城稍远的地方,不过,在京城,你们行动就不会那么方便,要十分注意避开蒋家的人。” “第二,我送你们去江南,那边距离京城和西境都远,无论京城和西境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太会影响到那里。” 上一世,蛮族入侵后,京城和西境都被蛮族的铁骑毁灭殆尽,但是江南因为皇帝南迁以及泞江天险,抵挡住了战火。 把严修和他妹妹一起送到江南,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是,江南毕竟太远了,你们若去了那里,我没有办法能像在京城一样时时照看你们。到时候你们若到了那里,多的是要靠你们自力更生。” “阿渊,”严修道:“我和妹妹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一起去江南。你不用在意到时候如何看护我们,你为我们严家已经做得够多了。” 柳渊笑道:“这是说什么话呢,在我心里,你和婉儿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照顾我弟弟妹妹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想好了要去江南吗?那里和京城完全不一样。” “嗯,我想好了,”严修道:“我以前从大哥那里了解到,江南是富庶之地,而且因为河流众多,而交通十分便利,我想去那里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柳渊点头道:“我确实也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严修眼睛亮了一下,问道:“什么事?阿渊,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想办法都要帮你完成。” 柳渊道:“我在江南那边其实没安排什么人手,我想你帮我开拓江南那边的前线暗桩。” 这种一般都是庄子,铺子,酒楼,做的得是客似云来的活计,严修以前从来没处理过这些东西,但是柳渊必须交代一点事情给他去做。 虽然此刻,他们兄妹二人在他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血海深仇和失去至亲的悲伤,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严修怎么感受不到柳渊这样安排的深意呢,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他要给妹妹遮风挡雨,但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每一天夜里入睡时,每一个离开的人都在向他哭泣。 但是,对于严修来说,离开京城还有一点,那就是离开柳渊的视线。 他知道柳渊不会放过蒋家,但是,依靠着柳渊扳倒蒋家,完全比不上手刃仇人能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他要亲眼看到蒋家的覆灭。 “阿渊,谢谢你。”严修是真心实意的向柳渊道谢。 柳渊笑道:“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谢。”柳渊看着严修,只是几日不见,他似乎又变了很多。往日,严家大哥让他沉稳一些,他即便是注意着,也会不自觉地咋咋呼呼,但是现在,他不论说话还是神情,都越发的像他的大哥了。 “阿渊,那个黑市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柳渊意外严修会在意那个黑市的情况,不过他因为和某人的某些原因,现在对于黑市到底如何还不太清楚,只得道:“我暂时还不知道。” 严修有些诧异,但是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道:“那婉儿那边可能有些情况你需要知道。”说完,严修朝房间里道:“妹妹,你同阿渊说吧。” 严婉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朝柳渊福了福身,道:“婉儿还没有谢过柳二哥哥的救命之恩。” “婉儿妹妹无需多礼,你没是就是最好的了。” 严婉儿道:“婉儿在从严家逃出来之后,就被那个黑市的人捉走了,他们一直把我关在那里,我在里头曾听说,数年前,他们在那里也曾关过一个世家公子。我壮着胆子问了他们这个世家公子的情况,他们觉得我可怜,便对我没有设防,说出了很多东西。” “他们说,那个公子姓柳,单名一个骁字。” 柳渊立刻问:“他们可有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五年前。” 五年前,那是大哥柳骁失踪后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柳渊这是第一次听到了大哥失踪之后可能的踪迹。 “但是,”严婉儿继续道:“我不能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柳大哥,因为他们说,那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然后,他们是根据他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质,来判断他是个世家公子的,所以他们就默认那个人是柳家的大公子。” “后来,黑市在与蛮族交易时,受到了攻击,就在那个时候,柳大哥也不见了踪影。” “那次攻击蛮族的人,正是柳二哥哥你,所以他们一直以为,柳家已经找到了柳大哥,只不过是被藏起来了。” 柳渊站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严婉儿带来的消息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几年前,他曾经与大哥擦肩而过。 那时候大哥处于失忆状态,那大哥还能认出他来吗……大概是没有认出来的……他那时候带着那样吓人的面具,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大哥即便是看到他了,肯定也会被他吓到。 严修看柳渊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忙道:“阿渊,这些也只是婉儿听来的,不一定是真的,这事儿告诉你也是想你有个方向,但是你不要因此而乱了阵脚。” 柳渊深吸了一口气,是啊,这些年,他听到的消息,真真假假不知道有多少,有多少次欣喜便有多少次失望。柳渊强迫自己一点一点的冷静了下来,然后朝严婉儿道谢道:“婉儿妹妹,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谢谢你。” 严婉儿忙说不敢。柳渊与严修约定好了送他们去江南的时间,道:“蒋家那边一直都在盯着我,你们去江南的时候,码头目标太大,我就不去送了。” “好。” 柳渊走后,严婉儿朝自家哥哥道:“柳二哥哥与三殿下关系很好吗?” 严修问:“怎么说?” “柳二哥哥身上带着的,是三殿下常用的雪松香气。” “这种香很难沾在身上,只有在熏香的地方待上至少一整晚的时间,才会出现风吹不散的香气。柳二哥哥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今天日万达成,明天也是日万的一天! 下一章三殿下来帮忙清余毒(嘿嘿) 第63章 等柳渊再回去时, 天已经黑了,阿鹤两天都没看到柳渊,十分担心, 道:“公子,你这两天去了哪里?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柳渊身上还有点余毒,然后又奔波了一天, 此刻确实显得有些疲惫。 “无妨, ”柳渊道:“这两天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阿鹤道:“蒋家那边目前没什么动静,天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们也没说什么。您在劫天牢时故意留在那里的杀手尸体,天牢那边并没有上报。属下去查看了,是有人特地隐藏了起来。” “蒋家到底还是要救蒋贵妃,”柳渊道:“倘若没有蒋贵妃那一手,此刻蒋家大概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攻击我们的机会。” “那现在?” “我们也没有计划利用这个去扳倒蒋家, 这个事情对于庞大的蒋家来说,不过是百足之虫断几条腿而已,伤不到他的根本。我们需要知道,一步楼那场大火里面, 蒋家到底隐藏起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公子英明。” 柳渊沉默了片刻, 阿鹤有些疑惑, 但也没有开口,他能感觉到他家公子心里有许多事情。 “阿鹤, ”柳渊终于开口,道:“我可能知道了大哥的消息。” “大公子?!” 阿鹤欣喜而又担忧的看着柳渊, 这样的情况, 他们经历了很多次, 而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失望而归。 “我们潜入黑市那天,我在严婉儿被救出来之后,遇到了一点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柳渊有点儿紧张,因为他不知道沈泽这边和阿鹤是怎么交代的,不过看阿鹤的表情,应该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鹤点头道:“三殿下传话过来,说公子与三殿下去追一个逃走的蛮族了。” 柳渊松了口气,道:“是,但是我们后来把人追丢了。现在黑市那边后来的事情是谁在接手?” 阿鹤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家公子明明还和三皇子一起追了蛮族,怎么会不知道现在黑市的情况。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道:“都是三殿下那边处理的。” “我需要你替我传个信给三皇子,就说我想去审黑市里的人。” “是,公子。”阿鹤领了命令告退。柳渊一人独坐在书房之中,此刻才觉得十分的疲惫,他向后靠在椅子上,在一片宁静之中,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带着的那雪松气息。 红晕一点一点的爬上柳渊的脸颊。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泽,沈泽会因为他的不告而别怎么想这件事,沈泽会因为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生气或者愤怒吗…… 应该是会生气的吧…… 柳渊有些懊悔的想,可能阿鹤这次去,大概是要无功而返了。 阿鹤深夜前来,沈泽一人面见,待阿鹤朝他行礼之后,便问:“你家公子情况如何?” 阿鹤道:“多谢殿下关心,公子回府之后,除了面色有些疲惫之外,并无什么其他的问题。” 沈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阿鹤又道:“殿下,阿鹤此次前来,是因为我家公子想向殿下拜托一件事情。” “何事?” “公子想审与黑市有关的犯人。” 阿鹤说完,久久没听到三皇子殿下的回答,不由得下意识抬头去看三皇子殿下,却看到三皇子脸色不太好看。 “……殿下” 沈泽笑了一下,那笑容对于阿鹤来说简直是带着一股子寒气。 “你家公子,还说了什么吗?”沈泽问。 阿鹤摇了摇头。 沈泽心想,柳渊是打算以后都以这样的方式传话了吗,早知道对方会突然躲得像个鹌鹑一样,那时候就应该直接把这个事儿说透。 沈泽将身上的玉佩解下来,道:“你把这个给你们家公子,拿着这个,可以以我的身份随意出入任何受我管辖的地方。黑市一案有关人等、物证、案卷,都在刑部,让他自己去看吧。” 阿鹤诧异三皇子殿下对他家公子的坦诚,但此刻也不容得他有什么机会说些什么,便依言上前去接三皇子的玉佩。 “告诉你们家公子,用完了亲自把玉佩还回来。” 阿鹤敏锐感觉到了三皇子殿下对自家公子似乎带着火气,但是好像又不是真的生气了。他心里虽然疑惑,但面上不显,有礼有节地向三皇子告退,等出了三皇子的府邸之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 玉佩质地上乘,大概是常年佩戴的缘故,即便是离开了三皇子殿下,上面清淡的雪松之气依旧没有消散。 阿鹤即便是一开始不确定,现在也确定了,他家公子回来时身上带着的味道,是三皇子殿下这里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鹤猜不出来。 阿鹤回来的时候,柳渊正沐浴完,那一身从沈泽那里穿来的衣服已经交给下人去处理了,此刻,屋内都是他常用的白檀香,那一直淡淡萦绕在鼻尖的雪松气息已经寻不到了。 “公子,”阿鹤在门外道。 柳渊道:“进来。” 阿鹤依言推门,因为刚沐浴完,加上屋内偏暖,柳渊的里衣系得较松,微黄的烛光落在他的身上,使他的的面容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的漂亮,就像是一块温软的美玉,带着一层暖人的柔光。即便是已经见惯了自家公子的模样,此刻阿鹤还是被惊了一下。 见阿鹤进来,柳渊松开带着湿气的头发,问:“怎么样?” 阿鹤将手里的盒子递到柳渊面前,道:“三殿下同意了,并且将他随身的玉佩让属下送了过来,只不过……” 柳渊觉得头有点痛,但是他还是问:“只不过什么?” “三殿下说,让您用完了亲自送回去。” 阿鹤说完,很明显地感觉到柳渊似乎呆了一下。 “公子,您和三殿下……” “别问……” 柳渊的声音里带着些颤抖,他从离开沈泽那里之后所有的伪装在这一瞬间都土崩瓦解。 “公子?” 柳渊疲惫地摇了摇头,道:“别问了,东西放这里吧,让我想一下。” “是……” 阿鹤疑惑而又担忧的退出了房间。 阿鹤离开之后,柳渊的目光落在那玉佩之上,而后疲惫地躺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柳渊觉得房间之中好像突然变得让人难以呼吸,即便是在满是白檀气息的房间里,他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丝一缕的从那玉佩上传出来的雪松香气。 柳渊感觉自己的呼吸紧了一下。 身上的温度不可控制的升了起来。 柳渊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但是相比于初次中药之后,现在的那种不正常不足以剥夺他全部的理智,只会让他的感官变得更加的敏锐。 那个玉佩的存在,变得越发的让人无法忽视。 “好难受……”柳渊无意识的喃喃出声,他的潜意识里,有一股欲|望,催使着他去触碰那白玉,但是理智的丝线又将他的行动一点一点的拉了回来。 柳渊将自己狠狠地埋在被褥之中。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不去想任何人。但是,那天他和沈泽之间发生的事情,却在此时此刻,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他想要…… 他在渴望…… 柳渊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去一点一点的寻找着当时的感觉。 可是,无论是触碰还是力量,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复刻。 他自己无法满足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柳渊,更加的唾弃着他自己的一切。 柳渊逃避着离开了放着白玉的这个房间,去了后面的内室。在内室昏暗的光线中,压抑着的喘息到底还是透了出来。 随着柳渊的不断回忆,脑海里关于那一切的回忆也越发清晰。 柳渊甚至能回忆起当时对方的动作,力道,他几乎是哭着,求对方放过他。 柳渊此刻也快要哭出来了,他浑身难受得像是点了火一般,在浑浑噩噩之中,他不知在何时,将那玉佩带到了内室。 鼻尖满是雪松的香气。 在一次一次的模仿中,柳渊依旧学不会如何让自己好过一点,直到,有个人似乎走了进来。 他在痛苦与难受之中抬眸,感觉到那人似乎带着一身雪松气息,两厢一对比,那玉佩上的气息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柳渊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那玉佩。 来人看到柳渊的动作,眸色渐深。 他只是不放心柳渊的情况,所以潜进了柳丞相府想来看看。只是没有想到,柳渊自己一个人在想办法扛着这个药性。 昏暗的内室之中,他看不清柳渊的样子,但是只要一个大致的轮廓,他便能想象出这里发生的一切。 柳渊感觉到来人似乎是生气了,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而后他立刻就被人抓住了。 “大夫不是和你说过了,让你不舒服就找我吗?” 柳渊即便是疯狂逃避,他还是听到了与他脑海之中出现的一样的声音。 沙哑,低沉,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然后,柳渊把人狠狠一推,几乎是用尽全力地说了一句。 “你走开!” 柳渊被人按在了床榻之上,对方身上清冷的雪松香气与满室的白檀味道混合在了一起。 对方没有说话,柳渊在一阵一阵的热浪之中,哭了出来。 “别靠近我……你走开……” 委屈,难过,而又不知所措。 柳渊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眼前的人和他自己,都没有说出身份的意思。 “没事,”沈泽替柳渊把眼泪擦了,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就像是替炸毛的猫儿顺毛一般。 柳渊很痛苦,即便是他逃避了这么久,他也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你只是中了药,这不怪你。” 沈泽的声音带着种让人宁静的力量,柳渊一点一点的稳定了下来。 沈泽的手动了一下,然后立刻便被柳渊避开了。 沈泽轻轻叹了口气:“你在难受,你若一直这个状态,你身体里的毒清不干净,你可能随时都会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 柳渊伏在被子里,死死抓着被褥,没有吭声。 “为什么把我的玉佩拿到这里来?” 沈泽终于问到了柳渊最害怕的问题,几乎是一针见血的,没有带任何隐瞒。 沈泽把柳渊从被子里带了出来,沈泽撑在柳渊的上方。 眼睛在适应了昏暗之后,眼前的一切越发的清晰。 沈泽抓住了柳渊的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房间之中,只有两人越发重的喘息声。沈泽这回是带着点怒气的,手上的动作带满了惩罚的意味,但是柳渊只是把头抵在沈泽的肩上,咬着牙,实在受不住时,才闷哼出声。 过了许久,柳渊精疲力尽地倒在沈泽怀中。 他全身衣衫尽褪,床榻之上一片狼藉,在极度的兴奋之后,冷意才一点一点的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往沈泽的怀里钻了一下,对方衣料的触感让他立刻收回了手。 沈泽发现了什么,伸手把旁边的被褥拉过来,将柳渊裹住。 然后,沈泽站起了身。 柳渊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衣服上,上面有他在最后关头不小心弄上去的痕迹。对方衣冠楚楚而自己却不着寸缕,柳渊的脸红得要滴血。 沈泽把外袍脱了下来。 柳渊看到了沈泽的反应,下意识地往被褥里躲了一下。 他是触碰过的…… 沈泽看了眼已经把自己裹成了粽子一样的柳渊,无声笑了一下。他此行只是来看看柳渊的状态的,只是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眼看着柳渊似乎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沈泽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沈泽要走。柳渊听到动静,立刻从被褥之中探出头来。 他还记得刚刚对方的样子,这样走出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你……”柳渊开口,沈泽停下步伐。 “怎么了?”沈泽问。 柳渊把头埋在被褥里,隔着被褥瓮声瓮气道:“你没事吗?” 沈泽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一下子又变得燥热了起来。 柳渊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想,他们之间,就这样吧。然后,他开口道:“需要帮忙吗?” “嗯?”沈泽的声音还带着点动|情时的欲,即便只是反问了一个音,也惹得柳渊红了耳朵。 柳渊偏过头,没敢去看沈泽,只是伸手指了指。 沈泽只看到柳渊指节修长而又如玉的手。 沈泽没有说话。柳渊也不好意思回头,只是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好像我不帮你有点不近人情。” 沈泽恨不得把柳渊从那被子里弄出来,然后用身体狠狠抵着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时候,怕是这个家伙脸上就不会表现得这样,像是要还个什么恩情一般,云淡风轻了。 沈泽盯着柳渊看了好久,久到柳渊觉得那种眼神几乎要把他戳穿一般之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在人走了之后,柳渊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夜里打更的声音让他找回来思绪。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去看,才发现,沈泽离开的时候,把被他弄脏的外袍也带走了。 柳渊红着脸,把头埋在了被子里,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 鼻尖满是雪松香气。 沈泽审了一夜的黑市相关人员,终于在天亮的时候,回了自己的府邸。 侍从见沈泽回了,忙准备吃食,在其中间隙,有侍从端着一盘衣物问沈泽,柳二公子留下来的衣服要如何处理。 沈泽满心戾气,听到后立刻道:“给他送回去。” 侍从被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在离开时,又被沈泽叫住了。 “算了,放下吧,你们都出去。” 等侍从都退出去之后,沈泽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才显出一些挫败感。 “小混蛋,这事儿你就这样揭过去了,是吗?” 散了一夜的火气还是一点一点的烧了起来。 沈泽抿着唇,许久没动。 或许,在柳渊说那句话的那一瞬间,他是动过那样的念头,柳渊是打算和他没有任何的情感,就像是去楚馆找了个小倌儿那般,放纵一夜就完了。 但是,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沈泽清楚的记得,即便昨天他那个样子,柳渊在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也没有再像那日一般,叫着他的名字了。 沈泽看了眼被侍从放下的衣服,沈泽伸手,拿了放在最上面的腰带。 少年人纤薄的腰身,仿佛就在指尖。 那燃了一夜的火气,此刻终于得到了释放的机会。 柳渊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有点晚了,阿鹤进来替柳渊收拾床铺,自然是看到了床榻的情况。阿鹤心里微沉,昨天晚上,他知道三殿下来过。 阿鹤不动声色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见对方脸上也没什么异常,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这原本也是一个男子正常的情况。 阿鹤到底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底,只是道:“公子今日什么安排?” “去刑部看看黑市那些人,我有点话要问他们。” 黑市被抓的那些人,昨天夜里经历了沈泽一夜的审问,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此刻见又来了一个,心里顿时叫苦不迭,听到柳渊开口,便一个抢着一个,生怕慢了一步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是是是,当时是有一个失忆了的,长得还特别俊。” “我记得姓柳,叫什么来着……” 柳渊没有把大哥的名字报出来,此刻听到对方提到这个姓氏的时候,柳渊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瞬间收紧。 “骁,柳骁!那个人虽然失忆了,但是却认得字,他还写过自己的名字,我就因为这个,一直都记得!” “还有还有!他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他是怎么到你们那里的?”柳渊问。 “因为长得俊,被人卖进来的,但是他认得字,后来便同我们一同做事。” “后来,他跟着大当家一起去送货,和大当家一同被柳家那个二公子杀了。” 柳渊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他当时下的命令是杀无赦,所以,他的大哥那个时候真的被他杀死在了那个山谷之中吗。 见柳渊不说话了,那几个囚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过了许久,柳渊才道:“先这样吧……” 狱卒见过了柳渊手上拿着的那枚玉佩,此刻自然是把柳渊的命令当做是同三殿下一样,忙不迭地把这些囚犯都送了进去。 柳渊沉默着,离开了刑部大牢。 外面的阳光虽然大,但是照在身上却无法驱散半点寒意。 “公子,大公子洪福齐天,一定会有转机的。我们当时也清点过了那里,每一具尸首都辨认过了,没有大公子的。” 柳渊这才感觉自己找回了一点暖意。 “是……是我关心则乱,现在,你重新布置一下,让他们去那个山谷周边去找,看有没有人见过,或有没有人收留过,一个失忆了,但是却认得字的年轻人。” “是!” 柳渊的目光落向远方,只要大哥没有死,就一定还有找到的机会。 柳渊回到柳府的时候,宫里,皇后柳玲珑又派人送信过来了。 这次派来的是知慎,作为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贴身宫女,柳渊一见到她,便沉了目光。 “可是姐姐那边有什么问题?” 知慎朝柳渊福了福,道:“娘娘要我来同您说一声,她觉得五皇子不太对劲。” “怎么说?” “往日里,五皇子在哪里都是趾高气昂的,可是现在,他几乎是见了人就躲。太医说五皇子是被吓到了,所以有些胆怯,但是娘娘安排在蒋贵妃宫里的泗溪过来禀报过,蒋贵妃和五皇子两人相处现在也十分奇怪,几乎都不怎么交流,五皇子每天不知道在练习些什么,那习字的纸上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像是五皇子的字迹,而蒋贵妃经常在无人处哭泣,甚至还朝五皇子发脾气。” 说着,知慎拿出来了一张纸,递给柳渊道:“这是泗溪偷偷带出来的,五皇子写过了的东西。” 柳渊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五皇子的字是蒋贵妃亲自督促着,一笔一划练出来的,即便是算不得顶好,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这一次三殿下不满意啊,柳渊都没喊他沈江远。 第64章 柳渊问知慎, 道:“五皇子手受伤了吗?” 知慎回答道:“泗溪那边仔仔细细的观察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柳渊看着手里的那幅字,心里缓缓的浮出了一个念头。他朝知慎道:“知慎姐姐, 你回去同我阿姐说,就说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不必忧心, 她只要继续盯着蒋贵妃那边就可以了。” 知慎问:“那有什么需要娘娘帮忙的吗?” 柳渊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但是我动手了之后,姐姐一定知道要做什么的。” 这几日,京城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说是五皇子在一步楼那场大火里变成了一个丑八怪,而且被大火呛了嗓子,至今不会说话。 等蒋家那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整个京城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宫中, 皇后柳玲珑听到了知慎说的这些,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听说,蒋贵妃已经摔了好几次东西了。” 柳玲珑笑道:“没想到阿渊这个法子用得这么好,我听说, 陛下那边已经生气了,这回儿, 蒋贵妃正想着要五皇子去青山书院上课, 来堵住那些悠悠之口呢。” “二公子自是有办法的,若是五皇子不去青山书院, 那就坐实了他在那场大火里被烟呛哑了嗓子和毁了容的事实。那这样,他就已经失去了天下人的期望, 毕竟大齐的子民不会允许一个毁了容的哑巴, 坐上那个至尊之位的。若五皇子那边依言去了青山书院, 那二公子那边就可以近距离的去弄明白,他们蒋家和五皇子,到底在藏着些什么。” 柳玲珑笑道:“阿渊这一次,可是让蒋家进退两难了。这些天,蒋贵妃为了防着我,已经把五皇子送到了蒋家休养,这下,我看他们要怎么办。” 柳玲珑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这个猜测让她几乎兴奋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或许,自家弟弟和其他人很难察觉出来,但是,她曾经也失去过一个孩子,蒋贵妃现在的样子,比她当时的模样还要惨。 她几乎都要确定了,那个死在一步楼大火里的根本不是什么蒋家大公子蒋申,而是五皇子。 所以,严家才会遭遇那样惨的报复。 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她去操心,她只需要盯紧了蒋贵妃便可。 “去,把六皇子叫来。” 现在,夺嫡之争已经少了一个对手了,她需要替六皇子重新谋划了。 蒋家。 蒋申已经听到了那些传言,他害怕得根本不敢出门。此刻,蒋家家主蒋袁叶不知道为什么称病不出,只留下一个大太监李稳主持着这个局面。 “公公,公公,”蒋申抱着李稳的袖子道:“您送我回宫吧,我害怕。” 李稳安抚似的拍了拍蒋申的肩,道:“殿下,您不要害怕,等会我们就会对外承认,您确实是伤了嗓子,但是还没到哑了的地步,您这张脸,现在和五皇子已经越来越像了,您明日便大胆的去书院,老奴会陪着您的。” 原本温和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激怒了蒋申,他一把把李稳推开道:“呸!你们一个个心里只有那个皇位,根本就没想过管我的死活!我明天不去,我不会去的!” 李稳面露不耐之色,见自己已经被推开了,便没打算在这里久留。 他吩咐人好好看着蒋申之后,便回了宫。他还需要去看着皇帝吃药,感觉自从三皇子沈泽回了京城之后,那个老皇帝的心思也越发活络了。 他得看着皇帝,不能让皇帝做出来了什么事情。 李稳离开了之后,蒋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逃离了皇宫,他才感觉那种窒息的感觉好了一点。在皇宫里,一切都是五皇子的东西,蒋贵妃像是疯了一样让他模仿,每一个人看着他都忘记了他原本是谁。每一天,每一晚,他睡在五皇子的那张床上,都在做着噩梦。 他梦到五皇子一边向他爬过来,嘴里一边呕着鲜血。 蒋申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五皇子,吓得一声尖叫,然后晕了过去。 第二日,原本是青山书院上学的日子,五皇子称病,并没有出现。 柳渊想着他从知慎那里看到五皇子写的东西,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找到夫子。 “你要借所有人之前那份作业?”夫子有些不理解,毕竟,柳渊现在并不怎么上心学习。担心柳渊是不是又要弄什么恶作剧,夫子没有松口。 “夫子,我就是借着看一眼,不会弄坏的。” 夫子拒绝得很明确,“不行。” 柳渊有些无奈,他看了夫子存放东西的书架一眼,夫子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立刻用戒尺在书案上敲了一下:“若是这里的东西少了一张纸,我都拿你是问!” 这是变成了差生之后的特殊待遇,柳渊无法,只能退了出来,想着什么时候等夫子们不在这里,再偷偷溜进去看看。 柳渊这边刚刚离开,蒋贵妃宫里的人便到了这里。 “夫子,”蒋贵妃宫里的宫女道:“这些天五皇子都没有来上课,但是五皇子忧心学业,派奴家来取回他的书本以及作业。” 五皇子品性虽然不行,但是学业上还算用心,而且这个夫子平日里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事情,对五皇子在学堂里的表现还算满意。听到蒋贵妃宫里的宫女这样说,他自然便欣然应允。 “还有一点,”那宫女道:“奴还想拿走蒋大公子的东西,五皇子和蒋大公子原本就是一块儿长大,蒋大公子突遭厄运,五皇子这些天夜不能寐,想将蒋大公子留在这里的东西也一起带走,不知道夫子能否应允。” 夫子点头道:“你拿吧,”说着,他指了两只柜子,道:“这里面放着的,就是五皇子和蒋大公子所有的东西了。” 宫女见着,连忙道谢。 她离开时,与柳渊正好擦肩而过。 等柳渊找到机会偷偷溜进去的时候,发现原本放着五皇子和蒋申东西的柜子已经空空如也了。 柳渊正要离开,门外突然响起了人声。柳渊暗道不好,连忙要走,但是外面回来的不止一个人,柳渊一看门口和窗户都走不了了,思考片刻,便跃到了房梁之上。 先进来的那个人是沈泽,沈泽一进来就发现了端倪,不过他不动声色,道:“学生今日过来叨扰夫子,还是想借一下我五弟写的文章,我父皇他想看看。” 夫子道:“哎呀,殿下,五皇子的东西都让蒋贵妃宫里的宫女带走了。” “就带走了五皇子的?” “蒋大公子的也被带走了。” 沈泽点了点头,朝夫子行礼道:“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夫子了。” “无妨无妨。”那夫子笑道:“殿下上次写的文章又有进步。” “都是夫子教导得好。” 夫子摇了摇手,道:“你在我这里读了几天我心里还是有数的,看到你的文章我就想起来……算了,不说了,听说你现在也在朝里当职,我便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沈泽不动声色地看了趴在梁上的柳渊一眼,然后道:“各位夫子等会儿可有什么事情吗?” 众人纷纷问:“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闹白蚁,便想叫人来看看,得耽误各位夫子们一点时间。” “无妨无妨,我们到隔壁的屋子里呆着也行。” 沈泽送走了众人,才站在屋内,对柳渊道:“人都走了。” 柳渊想了想,还是从梁上跳了下来。 这是他们那晚之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殿下。”柳渊站在离沈泽较远的地方,躬身行礼。 沈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殿下先忙,我还有事儿,先离开了。” 平淡,疏离,柳渊甚至表情都没有怎么变,他在短短的几天中,就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切,摆清楚了他们之间的位置。沈泽目光渐冷。 本来就是一个混乱的开始,不如就这样放着结束。 柳渊从沈泽身边走过,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他听到了沈泽的声音。 “你来这里,是为了找蒋申的笔迹,对吗?” 柳渊脚步一顿。 沈泽笑道:“我们依然还是合作关系吧。” 柳渊转过了身,看向沈泽。 他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分辨了出来,沈泽脸上的这个笑,比他刚刚还要疏离。 柳渊垂下了目光,片刻之后,抬眼,看着沈泽笑道:“是。我们还是合作关系。殿下过来,也是在找蒋申的笔迹吗?” 沈泽点了点头 ,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柳渊。柳渊伸手,却有意的避开了任何可能与沈泽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即便是考虑清楚了一切,真正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内心还是不可抑制的心跳加速。 这样不好,柳渊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然后,他在将纸展开。 这张纸上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字。但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写的。 “左边那个是五皇子的字,而右边那个,是蒋申的字。” 这一看便是私下里随便写的,柳渊下意识问:“殿下怎么拿到这个的?” 沈泽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谁,把这个东西送到了我那里。我一看到,便立刻想来看看五皇子和蒋申的字迹,只是没想到,蒋贵妃那边要快一步。” “不,”柳渊道:“有了这张纸,慢了一步的是他们。” 少年人的目光亮亮的,与刚刚相比,有大不同。沈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明亮的目光。 在那日的流言之后,京城之中突然又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提五皇子的任何问题,就好像之前的那些问题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就这样过了几日,沈泽那边果然又收到了一张纸。 那是柳渊同样也见过的,五皇子在蒋贵妃那里练的字。此刻,把这幅字和沈泽收到的那两个字做对比,无论是谁,都能发现问题。 送纸来的人已经被沈泽捉住了,没多问,那人就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看起来是一个像太监的人给我的,他给我这个东西,要我送到三皇子的府邸,还给了我好大一锭金子,三殿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拿钱跑腿办事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泽挥手让手下把人放了。 “去查,今日宫门所有出行记录。” 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宫里出入的人每天看着挺多,但是,实际上算起来就那么几类。除去时间和性别不符合的,剩下的再考虑对方平日里在皇宫行走的场所,没要多久,便筛选出了可能的人选。 “不过,”崔钺道:“就算是有了这几个人选,好像也不是很明朗。” 沈泽将手里的纸递给崔钺道:“你闻闻。” 崔钺有些嫌弃,不过还是皱眉接了,他闻了一下,好像有点味道,仔细分辨的时候又闻不出来。 “这么淡的味道,谁能分辨得出啊。” “有个人能。” 半个时辰后,跑了一趟柳丞相府的侍卫回来,将柳渊那边的结果带了过来。 “柳二公子说,这上面是药味,若仔细分辨的话,像是陛下承德殿里的味道。” “陛下?”崔钺疑惑地把那纸再放到鼻尖闻了一下,在柳渊说过是药味之后,他也分辨出来了,确实是药的味道,带着些苦。“他怎么能确认是陛下那里的味道?他难道是狗鼻子吗?” “狐狸。” “啊?” 沈泽没有在这件事上与崔钺多说,而是把它们挑出来的那几个人名又看了一遍。 里面有一个人,是在李稳手下做事的小太监。 这样,便与纸上的药味对上了。 李稳一直都在皇帝身边,皇帝每一碗汤药都要经过他的手,皇帝那里每天都是药味,那一直在身边伺候的李稳身上自然有这样的味道。 而且,李稳是蒋家的人,“五皇子”被送到蒋家休养的时候,正是李稳将人从宫里接了出来。所以李稳能接触到“五皇子”写过了的东西的可能性很大。 “不对啊,这李稳是蒋家的人啊。”崔钺道。 “所以,我们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挖了一个坑等我们跳,还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嫌隙,李稳想引着我们与蒋家相争,他在后面渔翁得利。” “他得什么利?他的所有的一切不都是蒋家给的吗?”崔钺道。 “那如果,我们把五皇子已经死了这件事考虑进去呢?”沈泽指了指那两种不同的字迹道:“很明显,现在的五皇子是蒋申假扮的,虽然蒋申已经尽量在模仿了。但是,蒋申毕竟是京城少有的混世魔王,上学读书这枚多年根本就没拿过几次笔。此刻让他去学五皇子的字,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且,无论是写字,还是谈吐,以及其他的行为习惯,蒋申很难短时间的模仿出来。被人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可以看出来,蒋家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李稳若是还在这条船上呆着,到时候船整个倾覆的时候,他自然难以保全。” 崔钺皱眉道:“你们这京城的情况比西境还要复杂啊,那我不明白了,他离开了蒋家,又会去帮谁呢?” 与此同时,柳渊在柳丞相府,也正在与阿鹤分析这件事情。 “您说,现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稳李公公,正在帮三皇子殿下?” “错,”柳渊摇手道:“他在帮的是他自己。李稳这个人,一直都有野心,他不会只甘心做一个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大太监,他想做的是那种,能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掌权大太监。” 上一世,五皇子称帝之后,李稳不止一次的想影响五皇子的判断,柳渊也是通过李稳这个心思,才最后成功反杀。 只是这一世,没了五皇子,他还有什么选择呢。 “三皇子有自己的决断,而且和蒋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李稳一定不会选择三殿下。而六皇子,或许六皇子想拉拢李稳,但是,李稳大概是不愿意的。因为很明显,一旦六皇子能走到那个位置上去,柳家的分量,一定会高过他。而且,大哥失踪一事与他们也脱不了关系,他知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那……还有什么选择吗?” 柳渊回忆起上一世的事情来,在上一世,这个时候宫里其实已经乱了。皇帝病得几乎下不来床,六皇子也被赶到了属地,他那时候也不在京城,只是依稀好像说,后宫里有一个妃嫔诞下了一位小皇子。不过,那个时候出生的小皇子,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而且好像也没活几个月,便再也没了音讯。 虽然这一世也有不少事情已经与上一世截然不同,但是柳渊还是要去看看这事儿到底什么情况。 最熟悉后宫的莫过于他亲姐柳玲珑柳皇后。 柳渊的消息传到皇宫里来的时候,柳玲珑正在看后宫每一个嫔妃的脉案以及侍寝的情况,听到柳渊的猜疑,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道:“陛下那个身体,这些年后宫一无所出,怎么可能会有怀孕的妃子。况且,她们每一个的平安脉我都看过了,没有一个人身怀有孕。” 柳玲珑虽然这般肯定的答复了柳渊,但是她夜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弟弟不是无中生有的人,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柳玲珑立刻让人把这数个月陛下所有的行动记录都拿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柳渊进了宫,看了一遍各宫嫔妃的脉案。 从记录上看,这些年,这些嫔妃并不是一个有孕的都没有,只不过每一个都很难顺利的生下来。不过由于皇帝那个身体状况,太医都不好明说什么,只能那些不幸流产的嫔妃们暗自悲伤。 “阿姐,这些脉案,你每个月都看吗?” 柳玲珑笑道:“是啊,这也是我职责中的一部分。” 柳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这些年,这些有孕的嫔妃最后一个都没有顺利生下来,这一个慧嫔,孩子已经足月了,最后胎死腹中。” 柳玲珑被柳渊问得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那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走到柳渊跟前,将柳渊手中的脉案抽走,而后笑道:“女人从怀孕到生产就是这样凶险,你们男子是不懂得其中的事情,等你娶了妻,你就知道了。” 即便皇后很快便隐藏了情绪,但柳渊还是注意到了,他想到自家阿姐失去的那个孩子,立刻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而后,柳玲珑又道:“六皇子就要过来了,你们俩也好久没见了,今天就在宫里用了饭再回去,如何?” 这一点柳渊自然不能应允,他朝柳玲珑道了歉,赶在六皇子回来之前,离开了后宫。 柳渊走后,知慎走到柳玲珑旁边道:“娘娘,奴婢听闻,贤妃那边,也关注了这个事情。” “他们一个个的是想揭我的短吗?”柳玲珑冷哼。 知慎立刻道:“二公子应该不是,况且娘娘什么都没有做过,怎么可能有什么事情呢?” 柳玲珑将那脉案摔在那桌子上,无力地躺在椅子上道:“是啊,我什么都没做过。” 柳渊离开皇后那里,心还是有些不太平静。他希望自己的阿姐享受着天下最尊贵的皇后之位,什么风雨都不必经历,但是,很显然,他的阿姐一直都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 如果,阿姐当年没有带着沈轩去找皇帝,是否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柳渊正想着,突然感觉到脚下似乎是踢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用木头雕刻的小兔子。 然后,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指着他喊:“你把我的小兔子弄死了,呜呜呜呜……” 柳渊正要道歉,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柳二公子不是故意的,阿轩原谅他好不好?” 小殿下沈轩抹了把眼泪,看了看自己的兔子,又看了看一脸歉意的柳渊,才道:“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要把我的小兔子修好。” 柳渊朝沈泽与沈轩行礼,然后才上前将那小兔子捡了起来。 小兔子的耳朵被他弄坏了,此刻很可怜的躺在他的手里,修这个兔耳朵对于柳渊来说十分容易,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柳渊没有工具。 沈泽适时地看出了柳渊的犹豫,便道:“前面凉亭里有我给他寻来的工具,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沈泽的声音很好的拯救了柳渊,他忙道:“那就辛苦殿下带路了。” 等到了凉亭,柳渊拿了工具替沈轩修小兔子,而沈轩却把沈泽偷偷拉到了一边。 “三皇叔,小兔子可是我故意丢在他脚下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小殿下可是一大助攻呀~ 第65章 沈轩笑得狡黠, 沈泽笑着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把他抱起来,坐在了距离柳渊不远的地方。 沈轩扭了扭, 有点不明白地看向沈泽,问:“你们吵架了?” 沈泽轻声道:“可能比吵架了还严重。” “那你要哄他呀。”沈轩回答得一本正经。 沈泽想了想,这怕不是稍微哄一下, 就能解决的问题。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身上, 柳渊的表情很认真,是真心实意地想把沈轩的小兔子修好。沈泽不由得在想,上一世里,沈轩生活在他的庇佑之下,应该过得还算平安。 那时候,柳渊会不会也曾这样,认认真真地给沈轩修过东西呢? 在他获得的情报里, 柳渊只要在京城,必然是每天都会入宫,先去看小皇帝沈陆,而后便会在离开皇宫前去看一眼沈轩。 因为柳渊的照看, 沈轩身份虽然尴尬,但是性命却是无碍。 沈泽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柳渊, 因为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了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沈泽不经意地想, 如果,时间就在此刻定格, 也不是不可以。 沈泽的无声影响了沈轩,他坐在沈泽身上摇着腿, 一下一下的, 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等柳渊把沈轩的小兔子修理好, 一抬头时,正好撞进了沈泽的眼眸之中。然后,柳渊立刻躲开了。躲开了之后又觉得是不是不太好,然后又一点一点的把目光挪了回来。 沈泽装作没有注意到柳渊的眼神,他收回了目光,看向沈轩道:“他睡着了,你给他做的机关小兔子,他可能只有晚上才看得见了。” “无妨,”柳渊道:“那我便放在这里,他若是醒了你告诉他。” 柳渊把小兔子放在身上,沈泽的目光在那小兔子上看了一眼,然后道:“好。” 这亭中,似乎又静了。 柳渊下意识想走,沈泽却又开口道:“你今日进宫,可是去查脉案了?” 柳渊看向沈泽,没有说话。 “看样子是无功而返。” 柳渊笑了一下,道:“殿下是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我想说的是,你去查明面上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你不如想想,那些皇后以及蒋贵妃都看不到的地方。” 柳渊的反应很快,立刻就明白了沈泽话语中的意思。 如果李稳要保护一个有孕的嫔妃,上面有皇后和蒋贵妃瞧着,他自然是难以下手,但如果,确实是有一个女子她承了君恩,而后却又因为所谓犯了事,被送到了其他地方,那即便是蒋贵妃和皇后查看后宫妃嫔的脉案查得再细,也怕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且,为了使那个女子在必要的时候能立刻恢复身份,他必然不会将对方送出宫去。因为一旦出了宫,那个女子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属于谁,就说不清了。” 沈泽的声音淡淡,在三言两语之间,把一个最重要的棋子,展现在了柳渊面前。 “李稳作为太监总管,在宫里一手遮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修改与皇帝有关的什么东西,其他人都不一定发现得了。” “那殿下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吗?”柳渊问。 沈泽点头道:“嗯。” 柳渊笑道:“那我就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 沈泽顿了一下,然后道:“好。” 柳渊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沈泽似乎有些难过,而他的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柳渊离开之后,沈泽上前,轻轻把那小兔子握在了手掌心。 *** 蒋贵妃近几日听到了风声,说是后宫里藏了个身怀有孕的宫女。蒋贵妃没要几个时辰就把这事儿翻了出来,她看到那宫女每五日居然有御医替她偷偷诊断,便立刻瞧明白了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原本就是我们蒋家的一条狗,这会儿翅膀硬了,就想挣脱绳子逃跑了,甚至还想翻身做主人,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蒋贵妃语气森寒,表情狰狞。 “那娘娘要动手吗?”宫人问。 “动手?”蒋贵妃笑了起来,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笑道:“那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呢?我只要想办法把这个意外给除去了,那李稳依旧是我们蒋家的一条好狗而已。” “走吧,是时候和皇后娘娘一同去看看各宫姐妹了。还有那金屋藏娇的一位,自然也不能错过。” 后宫出事的事情是夜里传到柳渊这里来的,传信的是皇后身边的小宫女,柳渊甚至没有见过,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皇后出事了。 柳渊几乎是连夜赶到皇宫。 可是这一次,原本从来没有阻拦过他的宫门,这一回却不给他任何进去的机会。 “柳二公子,”宫门的守卫公事公办,但由于平日里也受了不少柳渊的好处,此刻也没法甩出一个冷脸,只得好生劝慰道::“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是现在宫里乱得很,您进去怕是会添乱。” “那我能知道宫里,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情吗?” 守卫摇了摇头,道:“多的小的实在是不清楚,只知道今日里,陛下发了皇后娘娘好大的脾气,已经把人送到了冷宫。所以……” 守卫的那个所以十分明了,谁不知道柳二公子这满身的荣辱都是源于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此刻皇后娘娘倒了,据说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责,那这个柳二公子往日里所能享受的那些优待,自然都是要收回去的。 柳渊的脸色都白了,他知道皇帝沈行之的为人,介于当年太子一事柳骁生死不明,还有柳渊九死一生把沈轩带了回来,皇帝沈行之对于柳家人,特别是已经入了宫的柳皇后有特别多的宽容。只要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一些错误他也就当做没看见。蒋贵妃不止一次寻到皇后的错处找皇帝告状,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 而这一次,皇帝沈行之直接把皇后打入了冷宫,那一定是非常大的错误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柳渊知道这宫门是不会让他进了,与其再在这里耗费时间,不如想办法打听一下宫里的消息。 这一晚上,柳家人都难以入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柳渊才获得了准确的信息。 皇后柳玲珑,谋害皇子,打入冷宫。 谋害皇子这几个字让柳渊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时候,他看各宫嫔妃脉案时,他那时确实很疑惑,为什么这些年后宫没有一个妃嫔的皇子成功养大了,多的都是胎死腹中,他那时候只是觉得可能是皇帝的身体不太好,所以那些孩子也难以存活,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李稳就没必要去守着那个很可能会夭折的孩子了。 所以,当时的阿姐表情有异常,不是柳渊以为的想到了自己已经失去了的孩子,而是,这件事原本就与她有关。 柳渊想起了脉案上一个又一个的落胎记录,感觉遍体生寒。 而此刻,最为生气的是六皇子沈陆。 皇后一出事,他就被皇帝禁了足,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一个清楚当时情况的小太监偷偷溜了进来。 “你告诉我,当时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握着手里的黄金,激动而又害怕地道:“当时是蒋贵妃与皇后娘娘一同前往各宫,路过冷宫的时候,离着好远,突然见着一个太医从冷宫里出来。皇后立刻就觉得不对劲,然后便进去看,结果不论是那个太医,还是里头关着的人,都支支吾吾的不说实话,然后皇后娘娘一生气,便按照宫规赏了她们每个人十个板子。其中有一个宫女,十个板子还没挨到她的身上,便已经见了红。” “皇后自然是被吓到了,不过她立刻以那宫女与那太医私相授受为由,一并处理了他们两个,然后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就连蒋贵妃,也被皇后娘娘警告了。” 听到这里,六皇子沈陆已经明白了,皇后是着了道了。那样的封口令,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然后呢?” “皇后娘娘自然是知道自己下了封口令这件事也会被皇上知晓,便主动去了皇上那里认错。陛下一开始听完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夸了皇后娘娘处理有方。” “皇后娘娘以为这件事便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夜里,陛下怒气冲冲的来到皇后的寝殿,把后宫嫔妃的脉案摔在皇后的脸上,说她这些年在后宫借着方便,处理了……处理了不少皇家的血脉……陛下这回是真的生了气,即便是皇后娘娘哭求他都没理会一下,直接让人把皇后娘娘送进了冷宫,还要皇后娘娘就跪在那死在冷宫里的宫女面前。” 沈陆身上有些冷,他不由得在想,当年选择皇后作为自己的养母,是不是走了一步错棋。 “那宫女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那宫女怀着的,真的是陛下的孩子,据太医院的御医说,那是个成了形的男孩。” “那她怎么会在冷宫里面?”沈陆问。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道:“是李公公说,因为陛下子嗣稀薄,他从民间寻得了一个偏方,说是只要把受孕的女子藏起来,那阎王爷便找不到那个孩子,那孩子便能顺顺利利的活下来……” 柳渊没有办法进宫,但是,沈泽那边却派人传了话来。 “二公子,我们三殿下说了,放在您那里那那块玉佩,可以自由出入宫门。” 柳渊眼睫颤了颤,而后才道:“你们三殿下还说了其他的吗?” “三殿下还说,这件事出了之后,李公公已经是蒋家的弃子,而皇后一事,是李稳气急败坏之中的报复行为,所以,二公子若是进宫,一切小心。” “好,替我……罢了,你告诉他,此事了,我会亲自上门将玉佩归还。” 那传话的侍卫走后,柳渊走到书房,拿出了暗格之中,那枚属于沈泽的玉佩。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沈泽还是很准确的猜出了他的心思。柳渊压下心底那些纷繁杂乱的思绪,将玉佩下意识的握在了掌心之中。 柳渊化妆替三皇子送东西给贤妃娘娘的小太监,宫门口的守卫一看到沈泽的玉佩,便没有再多盘查他的身份,便直接放他进去。 进入宫中之后,柳渊特地选了宫中僻静的小道,绕路到了冷宫。 此刻已经入了冬,各宫都开始烧起了炭火,当柳渊走到冷宫外时,那种透心的寒冷,让柳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柳渊看了眼冷宫的宫门,门口站了两个已经冻僵了的太监,他绕开二人的视线,从围墙处翻了进去。 柳渊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他看到冷宫里的情况时,不由得红了眼眶。 那个小宫女的遗体已经被人妥善安置了,但是,皇帝对皇后的责罚并没有就此结束。柳渊看到自家阿姐此刻头上珠钗尽卸,一身素服,正跪在冷宫冰凉的地板上。 知慎陪着跪在一旁,眼里含泪,不断的给柳玲珑搓着手脚。 “娘娘,您再等等,柳丞相还有二公子一定舍不得看到您受苦,一定都在想办法。还有六皇子,他也在求陛下,想来陛下一定会对您网开一面的……” 柳玲珑笑了一下,那笑中全部都是苦涩:“不会了,陛下不会再网开一面了,他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即便沈行之只是个傀儡帝王,常年生病让他早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康健,但是他依然还是齐国的帝王。柳玲珑从来没有见过皇帝那样生气的样子,她第一次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什么是天子一怒。 “知慎,只是苦了你……”柳玲珑反手握住了知慎的手,知慎进宫之后便是皇后宫中管事大宫女,不论在柳家还是在皇宫,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此刻,知慎的手比她更要冰,衣服也比她穿得更要少,但是,却还是一心的想着她。 她在这里跪了这么久,差不多也把事情想清楚了,她输在了晚一步知道这冷宫里的事情,而被蒋贵妃将了一军。 只要她能够从这里出去,她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柳玲珑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权利的存在。 “姐姐……”一个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打断了柳玲珑的思绪,柳玲珑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朝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目之所及处,柳渊正在向他比手势。 知慎跟着看了过来,见到柳渊,她几乎是喜极而泣:“二公子……” 柳玲珑也红了眼眶,喃喃道:“阿渊……我……” “姐姐,”柳渊不能在此处多待,只能长话短说,道:“我想知道,那些嫔妃们的孩子都没有保住,是你做的吗?” 柳渊话音未落,柳玲珑脸上的表情便僵在了脸上,那刚刚还欣喜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柳玲珑感觉冷宫地板的寒冷,正随着膝盖,一点一点冻进了她的心。 “你是来审问我的吗?” 柳玲珑没有正面回答柳渊的问题,她甚至在这一瞬间竖起了全身的尖刺,随时准备扎向敌人,不管对方是谁。 柳渊看到自家亲姐这个样子,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而柳玲珑也这样僵持着,他们姐弟之间,虽然在一间屋子里,但是却好像是天各一方。 知慎察觉到了此时气氛的僵硬,忙道:“要不,二公子先说说外面的情况吧……这些天娘娘担心柳家还有六皇子担心得不得了。” 柳渊深吸了口气,才道:“六皇子好得很,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陛下禁了他的足,就是不想让他掺和这件事情。” 柳渊看着,柳玲珑明显松了口气。 “父亲……父亲已经向陛下请辞了,现在,参柳家的折子铺天盖地,柳家的情况现在很艰难。” 知慎不安道:“那……那……”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而柳渊和柳玲珑都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还有谁能救皇后呢…… 知慎不甘心的问:“那六皇子那边……” “六皇子在禁足的时候甚至没有替阿姐说一句话,阿姐还是不要指望六皇子的好。” 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柳玲珑,她怒道:“你不让我指望六皇子,你让我指望谁,三皇子吗?我知道你进宫来是谁帮你的,现在除了三皇子还有谁?难道这点儿好处就把你迷得找不到方向了?你不要忘了三皇子到底是谁的儿子!” “当年后位悬空,贤妃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那一个,即便是太子身死,皇帝那个封贤妃为后的折子都拟好了,而最后是我登上了皇后之位,贤妃这些年难道就不恨我入骨吗?你要我去指望他们,你们是打算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柳玲珑歇斯底里的样子让柳渊难受,他一把抓住了柳玲珑的手,道:“阿姐,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真的好长,我没有办法和你细说,我只知道,在那个梦里,我们全家都死在了六皇子的手里。姐姐……什么后位,什么夺嫡,我们都不要参与了好不好,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宫去,你以后……” 柳玲珑把手从柳渊的手里一下子抽出来,然后一巴掌打在了柳渊的脸上。 一声脆响,无论是柳渊还是柳玲珑都楞在了原地。 柳玲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柳渊一眼,最后只是偏过头,但是泪水却在眼里打转。 “不要说什么要偷偷送我出去的话,我就算是死了,也要作为大齐的皇后,未来皇帝的太后,这样的身份死去。柳渊,你知道吗!” 冷宫里静的可怕,柳渊只能听到那一耳光带来的嗡嗡声。许久之后,柳渊深吸一口气,才点了点头,道:“那我就祝阿姐,得偿所愿。” 知慎跪着去看柳渊的情况,被柳渊不着痕迹的推开,而后,他走到门口,朝知慎道:“这里有我带进来的一些药品,还有冻疮膏和火炉子,碎银也备了不少。虽然是被罚到了冷宫,但是在冷宫行走的宫人十个有九个见钱眼开,我会打点好这些人,剩下的,就麻烦知慎姐姐照顾好我阿姐了。” “二公子……” 柳渊朝柳玲珑行了个礼,道:“阿姐,我走了,你多保重。” 柳玲珑依旧背对着柳渊,没有回头。 等柳渊的身影消失在冷宫后,知慎才朝着柳玲珑道:“娘娘,您为何要打二公子呢?您以前可是最疼他了的。” 柳玲珑落下泪来,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将那些泪都忍了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既然柳家的人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帮自己好了。” 灰头土脸的从这个皇宫里离开,别人可以,她柳玲珑绝对不行。 柳渊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正灰蒙蒙的,像极了要下雪的样子。即便是知道了事情的走向,他也没有办法阻止,甚至因为他擅自出手,而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 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或许,把六皇子杀掉,那些问题是不是就能解决了。 在那杀意化成实质的时候,他被一个人拥进了怀中。 与此同时,飞驰的马车擦着他的身子过去,留下了车夫骂骂咧咧的声音。 熟悉的雪松味将柳渊一丝一丝地包裹了起来,柳渊下意识的想挣扎,却被对方摁在了怀里。 在这转角的小巷子之中,灰色的天、灰色的街角、以及路上灰蒙蒙的行人。在柳渊的眼中,只有眼前这一人,带着一抹不一样的亮色。 “你刚刚,差一点就被那马车撞到了。” “你在想什么,柳渊。” 柳渊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沈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后怕。 “殿下……” “脸上是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开口,但到底是沈泽先把话说完了。 这个问题柳渊不想回答,但是沈泽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这一掌没收着力,而且,柳渊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在这皇宫之中,能这样让柳渊挨着一掌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沈泽伸手,小心翼翼又心疼的碰了碰柳渊的嘴角,道:“要上点药,然后敷一下,不然会肿好几天。” 柳渊没有说话,他任由沈泽把自己牵走。 或许,沈泽心疼的眼神触动了柳渊,在这极端疲惫的情况下,他想让自己稍微软弱一点,就一会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老攻贴贴 第66章 沈泽把柳渊带回了自己的府邸, 下人很快就送上来了药酒。 柳渊的表情还是愣愣的,沈泽便直接自己动手了。 柳渊的脸原本就白,眼下半边脸已经微微有些肿了, 不过好在对方的手劲不是很大,目前看着也不是很吓人。 不过,沈泽很心疼, 主要是柳渊的眼神, 那种带着些许空洞,让沈泽觉得难受。 沈泽将绒布沾了药酒,一点一点的上在伤处,明明应该是疼的,柳渊却没什么反应。 “我想喝酒。”柳渊喃喃道。 沈泽看了柳渊一会儿,道:“好。” 说完,沈泽便让下人送酒过来, 不过考虑到了柳渊的情况,他并没有送很烈的酒。 “不要喝多了。” 柳渊偏头,定定的看着沈泽,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把沈泽那块玉佩拿了出来。 “多谢……殿下。” 沈泽没有立刻接那玉佩,柳渊便将那玉佩放在桌上, 然后朝沈泽的方向推了一下。 沈泽看了一眼, 只是道:“如果知道你进宫之后出来是这个样子,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柳渊低着头, 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皇后的事情, 是我意料之外, 我会尽力想办法让皇后从冷宫离开。” “此事与殿下无关。”柳渊道。 如果不是柳玲珑做了那样的事情, 也不会被李稳那边反将一军。柳渊低着头,在第一天晚上措手不及之后,柳渊其实已经发现了,无论是李稳还是蒋家,都没有拿到皇后的实质性证据,这件事可以说是皇后做的,也可以说是有人假借皇后之名做的,皇后只是被蒙在鼓里。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皇后虽然被打入冷宫,却依然还是皇后的原因。 柳渊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他却带着一丝丝的侥幸,想去看看有没有一点希望。 柳渊静静的又喝了一杯,酒已经温过了,一杯接着一杯之后,这酒虽然不烈,但是却有些醉人。柳渊一时没有说话,窗外,积攒了许久的雪花,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殿下,你看,下雪了,好漂亮,南边就很难见到这么大的雪。” 柳渊这时候已经有些醉了,不然他不会提到南边这样的字眼,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还没有见过。 沈泽却没有看那雪,只是看着柳渊,下意识开口道:“阿渊。” 柳渊回头,嗯了一声。风把柳渊的一张脸吹得发白,而鼻头又泛着红,那一双眼睛却越发的清亮:“还要喝。” 沈泽很难拒绝这样的目光。 柳渊从沈泽手中拿走那瓶酒,坐在沈泽的面前,一边看着沈泽,一边又一口一口的喝完了那瓶酒。 润过了酒的嘴唇泛着水光,沈泽突然很想吻柳渊,然后,他把目光移开了,他也想去喝一口酒了。 不过,柳渊没让。 柳渊拦住了沈泽,瞧着他道:“你身体不好,不要喝酒。” “身体不好?”沈泽有些意外的反问。 “嗯,”柳渊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你在天牢里受了很严重的伤,北上的路上我虽然想了很多办法,但是还是耽误了你那伤,后来我听说你每到冬天,伤口就会疼痛难忍。” 说完,柳渊看着沈泽,问:“还疼吗?” 柳渊是真的醉了,不然,他不会把眼前的沈泽和上一世的混在一起。 “应该还是疼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在明明有赢的希望的情况下,向小皇帝沈陆交求和书。” 沈泽眼中一痛,他这一手可以说是直接导致了柳渊的死亡。 “小皇帝……”柳渊喃喃道:“小皇帝他心太狠了……姐姐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那时候……对他多好啊……” 在柳渊断断续续的絮叨之中,沈泽大概知道了柳渊与沈陆之间的那些事情。 当年,六皇子被五皇子赶到了一个可以算得上的蛮荒的地方做王爷,就算是这样,五皇子也没有放过六皇子。 六皇子担心在去属地的路上就被五皇子的人杀了,便求柳渊护送他。 柳渊那时候才从北疆回来不久,身上带着伤,却应了沈陆的要求,一路护送他到属地。后面又一手扶植他扳倒五皇子,成为大齐的帝王。 “我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所以在他成为帝王之后,我一点一点的想让柳家从那个位置退下来。”柳渊苦笑了一下,还是慢了一步。 外面的风雪渐渐大了。 柳渊最后支撑不住,靠在那躺椅上睡着了。 沈泽让下人将屋内的地龙烧旺,然后道:“去柳府同阿鹤说一声,他们家二公子醉了,不过今日风雪太大,便歇息在我这里吧。” 柳渊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嘟囔着翻了个身,背对着沈泽。 下人走后,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身上。他只知道六皇子登基称帝之后与柳渊之间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听到了关于柳渊和六皇子之间那些可以算得上是生死相依的过往。 虽然柳渊只是用了寥寥数语,但是沈泽依然能想到,那是一颗怎样的少年热诚之心。 为对方承担了弑君的罪名,在一个帝王的心里留下那样残忍的印记,只不过是为了让六皇子的称帝之路走得更顺利一些。倘若柳渊那时候稍微有一点点私心,他就不会选择那个方法。 他怎样刺杀了五皇子,那样的事情,会成为未来称帝的六皇子心里的噩梦。 可是,柳渊考虑到了这些,但是他没在乎。 那是一颗真心全心全意的为对方谋划。 这样的真心,沈泽生出了一丝嫉妒。 “我不会变成他那样的。” 所以,你能不能稍微靠近我一点点。 *** 在皇后被打入冷宫的时候,蒋贵妃代理了皇后的权利,但是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却是李稳。他几乎每一天都呆在皇帝的身边,生怕自己落单。 他感觉,这皇宫之中,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他觉得,一旦他落了单,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看到蒋贵妃那样耀武扬威的样子,他甚至不敢在蒋贵妃面前抬起头来。 他最害怕的时候是皇帝休息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他这个大太监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按道理他应该回自己的居所稍微休息一会,但是他害怕。 所以,他已经一连好几天替皇帝守夜了。 但是,即便他不回去,那来警告,还是准确无误的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条蛇,虽然无毒,但是却是突然出现在了李稳守夜的床榻之上,李稳当晚就被吓得魂不附体,朝那条蛇不断的磕头。小太监瞧着不对,连忙去请了太医,等太医来的时候,李稳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太医又是施针,又是猛药,总算是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皇帝体恤李稳,便赏了他步撵,让他回太监所去。李稳坐在步撵上摇晃了半路,突然醒了。一看自己已经离开了皇帝身边,立刻大惊失色,嚷嚷着要回去,却正好惊扰了已经睡下的蒋贵妃。 蒋贵妃听说外面是李稳,便让他进来回话。 屏退左右后,蒋贵妃看着李稳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李公公啊李公公,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你当时藏着那个小宫女的时候,可想到了今天?” 李稳哆哆嗦嗦,没有说话。 蒋贵妃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道:“今天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你要永远知道,你到底是谁家的狗。你当初饿得要死的时候,是我们蒋家收留了你,你不要以为你成了大太监了,就有可以飞升的机会。” “狗就是狗,不然,你怎么会挨那一刀呢?” 李稳低着头跪在地上,除了发抖,看不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蒋贵妃瞧着人已经敲打得差不多了,便道:“你滚吧,明天记得回到皇帝身边去,你反咬皇后一口这件事做得很好,记得再加把火,把皇后钉死在冷宫之中。” 李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即便是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蒋家依然没有把他当一个人看。 李稳坐在步撵上,想着蒋贵妃向他说过的话,心底那一丝恶毒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然后慢慢的在心底里笑出了声。 “我是狗,你们蒋家啊,都是棋子,都是主人实现大业的棋子。” “你以为,我怕的是你们蒋家吗……” “蒋家想要后位,怎么可能。” “我要看的是你们全部都打起来,打得你死我活才好。” 第二日,大太监李稳回到了皇帝身边当职,同时,他还送来了来自冷宫的消息。 “陛下,”李稳朝皇帝道:“奴才今天早上得了来自冷宫那里的小太监传信,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知慎姑娘有要事要禀告。” 皇帝沈行之不是很在意的问:“什么事?” 李稳低着头向皇帝道:“就是,那知慎姑娘说,皇后娘娘是被冤枉的。” “那些被修改的脉案,是她瞒着皇后娘娘做出来的。” “而向那些嫔妃们下手,也是她借着皇后的名义做出来的。” “所以,还请陛下放了皇后娘娘。” 等皇帝与李稳一同来到冷宫时,知慎已经自尽,她留下来一份认罪书,详细而又清晰的写出了她当年对诸多后宫嫔妃下手都时间和地点,那份认罪书中,丝毫没有提到任何与皇后相关的事情,只是说她记恨那些嫔妃可以获得恩宠,而她自己一颗心全在皇帝的身上,但皇帝看都不看她一眼,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一个女子生下与皇帝有关的血脉。 皇后哭得肝肠寸断,在看到皇帝的那一瞬间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又在自己熟悉的皇后宫殿中,她知道自己已经赌赢了。 只要她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皇帝就会恢复她的身份,因为,这个后宫不可能让蒋贵妃一人独大,那时候,贤妃和三皇子都会变得处境十分危险。 看着眼前的宫女,再也不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都知慎,恢复了皇后地位的喜悦最终还是一点一点的淡了。 柳玲珑落下泪来。 因为知慎的罪名是谋害皇子,所以她根本没有留得全尸的权利,柳玲珑即便是想留下什么东西,都没有任何机会。 她只能在这深宫之中,为知慎好好的哭上一哭。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下大雪的那一天晚上。 知慎跪在了她的面前,身旁放着的是知慎亲笔写下的认罪书。 “娘娘,知慎这次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您自己在这后宫之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柳玲珑紧紧抱着知慎,泪流满面。 她想把那认罪书烧了,但是,这却是她唯一能够重新回到后宫的方式。 当年那些事情,除了她,就只有知慎有这个权利,代替她严丝合缝的做出来。 即便是此时换了一个人顶替这个罪名,且不说皇帝信不信,蒋贵妃便是第一个不会信的。那时候若是被蒋贵妃找到了缺漏,那么这个法子就绝对没有机会再用第二遍了。 “娘娘不要哭,”知慎笑道:“知慎能为娘娘做这件事情,知慎很高兴,除了跟着娘娘进宫哪一天,再没有哪一天能像今天这样让人高兴了。” 柳玲珑紧紧抱着知慎,不愿意松手。 “娘娘,知慎这次要走了,所以知慎有几句话您一定要听到心里去。您从小性子急刚毅,从来不肯退让分毫,所以您和二公子现在的关系才大不如从前,您以后可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与二公子对着来了。二公子是您一手带大的,他的性格也是像您,吃软不吃硬。二公子未来一定会是柳家的当家人,您的大业,乃至于六皇子的大业,都依靠着二公子的筹谋。” “二公子心软,只要您在他面前落下点泪来,有些事情,他即便是不愿意,也会想办法替您做了。” “您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娘娘,您千万不要左了性子,吃了大亏。” “知慎,”柳玲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要说我,你说说你,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你都告诉我……” 知慎摇了摇头,笑道:“奴婢原本就是孤身一人被人牙子送到柳丞相府的,除了娘娘,奴婢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奴婢好想……好想回到……还在丞相府的那个时候啊……” 那时候,大公子也在,二公子又乖巧,姑娘也是京城里最为尊贵的姑娘之一,每天无忧无虑,知慎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服侍好姑娘,但是姑娘又是个好脾气的,又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就连读书习字都会带着她一起,那时候的知慎觉得,发生在姑娘身边的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让她开心好半天。 后来,姑娘进宫了,蒋贵妃不是个好相处的,姑娘为了应付蒋贵妃都费了不少力气,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很少看到姑娘笑了,直到,姑娘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而姑娘也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那之后,姑娘的心里,只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了。 她也不止一次难过的哭起来,但是,只要姑娘还有想要的东西,她就一定想办法替她拿到。 她以前一直都觉得没有什么能好好报答她家姑娘的恩情,而这一次,她终于有机会了。 “姑娘,”知慎叫回了柳玲珑还在闺中的称呼:“别哭……” 知慎的嘴角一点一点的溢出鲜血来,柳玲珑想给她擦掉,结果越擦越多,范围越擦越大,知慎的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她的眼神也一点一点的聚不到一起去了,甚至一直握着她手臂的手也慢慢松开,柳玲珑这回才感觉到后悔。 “知慎……知慎……”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可知慎早已经服了毒,此刻毒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解。 知慎的手已经垂了下来,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在柳玲珑的衣服上。 皇后的寝殿温暖如春,但柳玲珑却觉得周身冰凉彻骨。 知慎也没了,她在这个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但是,知慎用生命替她夺回来的皇后之位,她一定会拼死守护住。 后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柳府,听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柳渊没有说话。 他替知慎难过。 即便他此刻想替知慎做些什么,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虽然柳玲珑已经恢复了皇后之位,但是他可以随意进出宫廷的权利却还没有恢复。这可以说是皇帝对柳家变相的惩罚。 “你这些天就安分些,尽量不要节外生枝。”柳执道。 “阿姐她……” “这是她们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选择,每个人也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柳执这个话其实话中有话,但是此时父子两人都没有明说,因为此时他们彼此都认为,还不是下决心的时刻。 “那孩儿便去上学了。”柳渊道。 “嗯。” 柳渊与往常一样来到青山书院,但是今日那些人看着柳渊的眼神以及对待柳渊的态度却与前些天皇后出事的时候大不相同。 柳渊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是很在意,他礼貌而又疏离的与这些人打招呼,然后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目光在他放在书案上的几本书扫了一眼,便发现它们的位置与之前有些许不同。 柳渊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翻开了这些书。 书里一张纸,上面的笔迹似乎是用左手写的,很难辨认出到底是什么人的字迹,但是,那些字的内容却十分清晰。 有人告诉他,现在的五皇子是假的,死在一步楼里的那个是真的五皇子,而现在在蒋家躲着的那个,是蒋家情急之下让蒋申假扮的。他们两本来就有些像,若经过能工巧匠的修饰,带着面具,足矣以假乱真。但是,五皇子和蒋申之间有个绝对的不同。那就是,蒋申脚上有六个脚趾。 而确认的方式,就是让现在的五皇子脱掉脚上的鞋子,到时候一看便知。 柳渊讲这张纸攥在手里,考虑着其中的可能性。 只要,脱掉五皇子的鞋子就可以。 柳渊将这件事告诉了沈泽。 这件事,柳渊想过来好几种方法,但是只有通过沈泽将此时直接告诉皇帝才来得最简单和直接。 做老子的想看看儿子了,儿子岂有不出现的道理,而如果此时又有一双十分合适的鞋子,皇帝要赏给五皇子,五皇子没有办法拒绝。 “我想过了,这件事情如果是假的,那陛下也就是给儿子赏了一双鞋子,回头给你和六皇子一人一双,五皇子那边也不会多想什么。而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呢?” 真正的五皇子是没有六个脚趾的,这件事是皇帝在五皇子出生时间知道的事情。 “怎么样,我的法子妙吗?”柳渊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沈泽本来就很高兴对方能主动来找他商量这个事情,所以此刻也并没有吝啬赞美。 “如果是我,我想不到这么直接的方式。” 毕竟,坦然的和皇帝说,我怀疑你的儿子有一个是假的,并且确认皇帝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帮着演戏,这是需要对皇帝的心思有着准确的考量,以及抓住机会并承担风险的勇气。 沈泽的夸奖十分都平常,但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带着他特有的郑重。 柳渊不知道怎么的,就红了耳朵,怕对方发现,立刻找借口跑了。 一定是沈泽那里太闷热,而不是他的问题。 沈泽在柳渊离开之后就立刻进了宫,皇帝沈行之在听到了此事之后愤怒异常,根本就没有怪罪沈泽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弟弟怀疑,反而是让人去准备鞋子。 “父皇,”沈泽道:“您现在去叫人准备鞋子怕是会打草惊蛇,儿臣在进宫之前特地准备了双。” 沈行之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朝候在外面的李稳道:“你带着我的口谕去蒋家一趟,让五皇子进宫来见朕。” 李稳一听,正想替五皇子拒绝了,便听得沈泽道:“五皇弟是怎么了,是躲在蒋家不敢见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蒋家要无了。 第67章 李稳自是不敢在沈泽面前多说什么, 忙告了退,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为什么要心血来潮的送鞋子给五皇子。 鞋子……鞋子…… 李稳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立刻就白了。 完了, 这下可能全完了。 李稳到达蒋家的时候,蒋申还病病歪歪的躺在床上,往日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早就没有了半点踪迹, 那一双眼睛带着灰黄的浑浊, 就连眼珠子,都像是死鱼的眼珠子一般,动也不动。 但是,在看到他的时候,蒋申的表情里,还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一点对阉人的轻蔑。 李稳看在眼里,不知为何, 突然来了脾气。 “你也就几天日子好过了。” 蒋申挣扎着爬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稳,道:“什么意思?” 因为怕人听出蒋申和五皇子声音的不同,蒋家的人特地寻了药, 弄哑了蒋申的嗓子,此刻, 蒋申说话的时候, 那声音就像是在锯木头一般,完全不似常人。 李稳突然又歇了那看他笑话的心思, 道:“陛下传来口谕,说要你进宫, 三皇子替你准备了一双鞋子, 要送给你。” 蒋申的脸色哗的一下就白了, 这些天蒋申一直都没有见过太阳,皮肤本来就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红晕,此刻甚至带着青色,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抽干了血,就剩下一个带着肉的躯壳。 李稳到底还是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了,便道:“你好生准备一下吧,杂家在外面等你。” 他不过是个看戏的,这蒋家这出戏,到底还是唱完了。 李稳离开的时候,顺手关上了房门,将外面的太阳一下子都遮挡在了房间之外。蒋申看着这黑洞洞的房子,先是蹲在了地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笑了起来。 “我真是愚蠢……” “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一天,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无所畏惧的当一个五皇子呢。” 蒋申看着铜镜中自己不像人也不像鬼的模样,然后突然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砸在了铜镜之上。 茶盏四分五裂,茶盏中的水泼在了铜镜之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水痕,蒋申看着那水痕一字一顿地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五皇子。” 李稳在外面等得好好的,起先是听到了茶盏碎了的声音,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大抵不过是蒋申在乱发脾气罢了,直到过了一会儿,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房间之中传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原本守在门外的人几乎都冲了进去,李稳打开的时候,看到的是蒋申正坐在地上,在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碎瓷片,在他的身边,流了一摊子的血,在那摊血中,有个像是小脚趾的东西。 蒋申看着李稳笑着道:“你看,现在,我就是五皇子了,我就是五皇子了。” 李稳心下觉得不好,忙道:“快去请大夫!” 蒋家这边的情况传到了皇宫之中,一听到五皇子居然伤了自己,皇帝沈行之立刻就知道了其中的问题,怒道:“好一个蒋家,居然想到了李代桃僵之法,去,现在就去,不管这个五皇子是死的还是活的,都给我抬到宫里来!” 小太监哪里见过皇帝生气成这个样子的,忙出宫去蒋家传信。 沈行之站着喘了几口气,感觉身体实在是受不住,又坐在了椅子上。 “父皇……五皇弟他……” 沈行之摇了摇手,制止了沈泽的话。 “他是我的儿子,但是,他代表的却是蒋家。” 在这一场皇权的斗争之中,没有真正的父子。 多少人,等了多久,付出了多少的生命,才等来了这一天,他不可能因为对于五皇子的一点点怜惜,而放过这个机会。 “去,去吧皇后和蒋贵妃都请来。” “还有,负责一步楼大火的刑部官员,也叫来。” 小太监们一个一个出去传话,沈行之坐在龙椅上,他此刻才觉得,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蒋贵妃和皇后前后脚到了。 蒋贵妃进来时,看到沈泽在,表情不太好,但是又想到皇后也在这里,便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行过礼后,便笑着道:“陛下叫臣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沈行之淡淡看了蒋贵妃一眼,道:“我叫李稳去蒋家把五皇子接进宫来了。” 蒋贵妃的笑容僵在脸上,饶是她平日里再怎样的能说会道,此刻却突然像是失了声一般,好似有什么东西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倒是一旁的皇后柳玲珑接了这句话,皇后柳玲珑笑道:“那我要先羡慕一下姐姐了,姐姐前几天不是还和我说过,五皇子去蒋家养病,姐姐有好多天都没见过五皇子了。姐姐是不是与陛下心有灵犀,怎么姐姐这边想见五皇子了,而陛下那边立刻将五皇子接回来呢?” 柳玲珑这样说着,但是心里却十分的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没要一会儿,刑部的几位官员也到了这里。 只不过他们相比于皇后、沈泽这些人,心里却害怕多了。一步楼的大火现在还没什么头绪,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担心,陛下这是要做些什么。 沈行之察觉了他们的紧张,便道:“各位爱卿,此事你们只要做个见证即可,或许,一步楼的案子,今天可以破了。” 蒋贵妃的脸色终于一点一点的白了下去。 所有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直到一声唱和,五皇子,到了。 蒋贵妃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她只看“五皇子”一眼,便立刻将目光落在了李稳身上。她这个时候需要李稳的帮助,但是李稳却没有看她。 其他人看向了五皇子。 五皇子此刻坐在步撵上,衣服虽然穿戴整齐,但是明显看出来他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他强装着镇定从那步撵上走下来,离得近的几个刑部官员立刻就看到,五皇子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印子。 几个刑部官员面面相觑,又见着大太监李稳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便又将自己心里那点惊疑不定压下去了。 “儿臣……” “慢着。” 五皇子下跪的动作一下子僵在原地,下意识看向坐在最上面的那个人。 沈行之仔仔细细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道:“你身体不好,不用跪了。” 一旁有小太监立刻给五皇子看座,五皇子一步一颤的,坐在了沈泽身边。 沈行之看了一旁的小太监一眼,道:“去,把朕准备的鞋子拿来,五皇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明显是鞋子不合脚。” 蒋贵妃立刻就站了起来,道:“陛下,怎么会能,五皇子的鞋子都是臣妾亲自命人准备的,怎么会不合脚呢?” “应该是不合脚的,”沈行之道:“那是五皇子的尺码,怎么适合蒋申呢?” “陛……陛下!”蒋贵妃脸比刚才还白,但是她依然强撑着道:“陛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五皇子就是五皇子,和蒋申有什么关系。” 沈行之看向“五皇子”道:“你说呢?” “儿臣……儿臣……” 沈行之眉头一皱,立刻道:“脱了他的鞋子!” 几个小太监立刻上前,“五皇子”大叫着抵抗,但是他一人哪里是几个人的对手,况且他早已经失血过多,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等他那一双带血的脚露出来的时候,众人只听得“五皇子”那气若游丝的声音了。 “我是……我是……五皇子……” 沈行之的目光落在蒋贵妃身上,道:“你是五皇子的生母,你来告诉朕,这个人到底是谁。” 蒋贵妃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看了一旁的蒋申一眼,而后,像是不甘心,又像是自我催眠一般,喃喃开口道:“他……他是五皇子……” “刑部的几位爱卿,去看看那脚上的伤吧。” 让刑部的官员看伤,一定不是为了给对方包扎。 其中有个熟悉验尸的官员立刻道:“这……这伤口……这里原本还有一个脚趾啊!” 而现在,这双脚,明明还有五个脚趾。 沈行之再次看向了蒋贵妃,道:“爱妃,你说说,他是谁。” 蒋贵妃几乎是一下子扑到了皇帝的脚边,哭得梨花带雨道:“陛下,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一直都以为他是臣妾的五皇子,臣妾往日是觉得五皇子变化了许多,那是以为他在一步楼那个大火里受了惊吓,加上从小的玩伴死在了火里,所以行为处事都与以前大不相同,臣妾也没想到这个竟然不是五皇子……臣妾是被骗的啊……” 说完,蒋贵妃指着蒋申,一脸厉色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杀了五皇子,然后假扮成他的样子……” 蒋贵妃的话没有说完,蒋申却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杀了五皇子?是我杀了五皇子?我为了蒋家为了你们,连自己都不做了,去模仿成为另一个人,你们却说是我杀了五皇子。” “我告诉你们吧!”蒋申脸上的表情比蒋贵妃还要可怖,“五皇子是被遇刺卡死的!那一步楼的大火,都是他们设计好了的,就是为了掩盖五皇子已经死了的真相!” “你们想推我出去,那你们谁都别想活。” 蒋申假扮五皇子之事只是一个开始,在蒋申被打入大牢之后,弹劾蒋家的折子像是纸片一样飞到了皇帝面前。所有人等着这一天已经等到很久了。 蒋贵妃虽然没有被打入冷宫,但是整个宫殿也如冷宫一般,此时,就连皇后都没有过来看一眼,只是派了一个得体的宫女看看情况。 蒋贵妃的情况不太好,她在那天之后,便不太正常了,之后精神一天比一天混乱,此刻,她看谁都是五皇子。 皇后柳玲珑听完了宫女的回禀,沉默了许久,这个她一进宫便作为她头号对手存在的女人,以这样一种难堪又悲惨的方式,在宫里画下了一个句号。 但是,眼下,真正的斗争现在才开始。 皇帝膝下仅剩三皇子与六皇子了。 现在,宫中的人已经瞧出了意思,对贤妃甚是尊敬。 贤妃当长子原本就是太子,太子虽然身死,但是留下了皇长孙,而现在,三皇子比六皇子受宠得多。此外,三皇子身上还有在西境打下来的功勋,但是六皇子什么都没有。 虽然皇后姓柳,但是,柳家毕竟不是蒋家,柳家不会做出在太子未定之前,而全力支持六皇子的事情。 柳玲珑很清楚这个情况。 接下来的路,她要自己想办法走了。 “去,派个人给六皇子传个话,让他今日下学之后,在陛下会经过的路上假装偶然碰到陛下,让陛下指点一下他的功课。” 比起时常在宫外的沈泽和照看皇长孙的贤妃,她这个皇后和住在宫里的六皇子,接近陛下的机会可就比他们多得多了。 *** 柳渊见到给自己传信的人,已经是蒋家覆灭半个月之后了。 蒋家的家产全部查封,蒋家在京城那个几乎占了一整条街道宅子也被封了。柳渊与那人在距离蒋家不远处的一个酒楼里见面。柳渊特地选了一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官兵查抄蒋家的宅邸。 那人来时,柳渊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到声响,柳渊回头,然后笑道:“原来是李家公子。” 来人正是被蒋贵妃要去做五皇子伴读的李家公子李赋。 “柳二公子。”李赋朝柳渊拱手,道:“还请原谅我当时并没有言明身份,也多谢柳二公子愿意相信那张纸上的讯息。” 柳渊笑道:“越是离奇的事情,可能越接近真相。” 李赋看着柳渊,他知道蒋申是六个脚趾也十分偶然。 那天,蒋申与五皇子都喝醉了,五皇子要他伺候他们两个脱靴。李赋虽然不愿意,但是他不敢拒绝,便首先替五皇子脱了靴子,等他去脱蒋申的靴子时,原本喝醉了的蒋申像是突然被他吓到了一般,立刻将脚往里一缩。可是他的手已经在靴子上了,蒋申这样一缩脚的时候,那靴子正好被脱了下来。 即便是隔着袜子,李赋也看出来,对方的脚趾与正常人不一样。 蒋申缩了一下就不省人事了,李赋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不敢伸张,只能先将蒋申的鞋子又替他重新穿上。 “蒋家把这个秘密藏得这么严实,甚至连五皇子都不知道。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李赋道。 在齐国,身体有异的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所以,蒋家必须把这件事瞒下来。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事情最终会成为蒋家覆灭的导火索。 柳渊斟了一杯酒,道:“李公子,这杯酒我要替天下人敬你。” 李赋没有推辞,笑着喝了。柳渊又问:“那此番过后,李公子打算去哪里?若是还想在青山书院读书,我可以帮忙。” 李赋摇了摇头道:“多谢柳二公子的好意,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想,李家我该背负的也背负了,该报答的也报答了,他们选了五皇子这条路,但是这路走不通,与我无关,我接下来想替自己好好考虑了。” 柳渊看着李赋,此刻的他与初次见面的时候,有着很大的不同,对方的眉宇之中再不见那郁色,反而眉目舒展,似雨过天晴一般。柳渊甚至能看到,他说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里的雀跃。 柳渊为他能找到让自己快乐的事情而高兴。 “不过,李公子打算去哪里?”柳渊问。 “先去西境看看,想瞧瞧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柳渊微微愣了一下,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道:“李公子为何不选江南?西境那边毕竟还是有蛮族的侵扰,李公子第一站选择那里怕是有点困难,不如先去江南看看,看完江南之后,再绕到西境。” 李赋笑道:“都可以,其实我也没决定好,但是柳二公子你这样一说,我确实对江南的好风光有些向往,再加上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往南边走舒服一些。” “李公子可留在京城过年?” 李赋笑道:“不了,我要先赶回老家,与我父母过年。” “好的。”柳渊将准备好的东西送给李赋道:“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心意,可能用不上,但是若是情急时拿去换几个钱,也是可以的。” 李赋打开了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玉佩,李赋一看就不敢收,忙道:“这个太贵重了。” “李公子,这是你应得的,许许多多的人都要谢你,但是你不愿意我说出去,我便什么都没有开口,但是这个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算贵重,若是真要我往贵重里准备,这个怕是不够看。”柳渊笑道。 李赋想了想,这个玉佩对于他来说贵重了,但是对于柳渊来说,这个玉佩的价值确实不算什么。而且,他能感受到,柳渊选这个东西是考虑过了的,东西不大,但是确实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缺钱。 无论是回老家,还是去云游,这一路上,若是只靠他替人写字,怕是不够。 李赋将玉佩收在了手里,道:“多谢柳二公子。” 柳渊笑着点了点头。 收到蒋家覆灭消息的还有远在江南的严修。 严修与妹妹严婉儿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烧给了已经故去的大哥还有父母以及其他亲人。 “哥哥,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蒋家的家主蒋袁叶不在被捉拿的名单里面,他在蒋家覆灭之前,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严修看着眼前的明火燃尽,道:“既然是要替父母以及大哥报仇,那纸上的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严婉儿点了点头,道:“我似乎有他的消息了,他在西境蛮族那里出现过。哥哥,我们要去那边看看吗?” *** 在蒋家人死的死,下狱的下狱时,李稳渐渐回过味来了。 蒋申有六个脚趾的事情,知道的没超过五个,这些人他知道没有一个人会说出去,那三皇子沈泽那边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如果其中有人泄密,那这个泄密的人是谁?李稳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他觉得这里面没有一个人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想来想去,他只能归咎于三皇子沈泽这个人有点邪门。毕竟,他们明明在三皇子回京的时候给他准备了一个连环套,这个陷阱一环扣一环,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但是,在实施的那一天,三皇子和那个贤妃就像是被什么人庇佑一般,接二连三的躲过了。 李稳思量着,打算和自家主子说明一下这边现在的状况,没想到在他的信没送出去时,他主子的信却过来了。 李稳看到信件的时候自然是十分高兴,等他打开了信件,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时,他却傻了眼。 “主子……主子怎么会认为……是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三皇子他们……” 李稳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纸,可是纸上的白纸黑字都在说着一个意思。 他记恨蒋家在先,又暗藏有孕宫女在后,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对于主子来说,是极为难以忍受的事情。 即便这个信件里一个要他性命的意思都没有,但是李稳已经知道,他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他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感觉像是看着自己的催命符。 或许,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要永远效忠主子这种话,但是,现在,他想活下来。 所以,李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逃跑了。 一开始,他是向皇帝告了假,所以也没有人去多想什么,人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时候。 只是,当除夕之夜越来越近的时候,当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李稳来出面裁定的时候,人们才发现,皇帝身边,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李稳,不见了。 紧接着,身体一直不太好的皇弟沈行之也病倒了。 太医院的太医像是流水一般,每天都在皇帝跟前来来回回,皇后、贤妃、三皇子、六皇子也前来侍疾,但是皇帝的病一直却不见任何好转。 直到有一个太医大着胆子试了一剂猛药,才终于知道了皇帝的病症。, 皇帝中毒了。 而且毒性深入骨髓,药石无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今天是夫夫携手打怪的一天。 第68章 皇帝被查出中毒, 平日里服侍皇帝歇息的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都被拉出去问话,但那些人说来说去都说不清一个所以然来,而大太监李稳又消失得蹊跷, 那些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去查李稳的住处。 可那些人一连去了三次,全部都无功而返,李稳那里干干净净, 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们甚至动用了猎犬,可是连一点儿药渣子都没有找到。 而整个京城此刻也已经戒严了,不论是路上还是各个卡口,只要是看到男的,都会上前仔仔细细盘问一番。 只是,这样仔细的寻找也没有找到一点儿关于李稳的消息。 皇帝的病情似乎也越发严重了。 此事的进展柳渊也通过柳执这边时刻关注着,当他看到连猎犬都没有在李稳的房间里闻到一丝药渣子的气味时, 皱眉道:“父亲,李稳那个房里,如果一点药渣的气味都没有,那就有些不对劲。” 柳执本意也是要柳渊一点一点接触这些东西, 便道:“那你说说看。” “李稳我见过很多次,在他的身上, 存在两种药味, 一种是在陛下身边常闻到的那种药味,另外一种与陛下那个药味不同, 要仔细分辨的话有地黄的味道。” 柳渊说完,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纸, 道:“这是陛下中毒之前常用的调理方子, 里面的药材与地黄相冲, 所以用地黄的这个人,肯定不是陛下。” “但太医院说,李稳除了为陛下的事情去那里之外,没有为自己的事情去过。”柳执道。 “那这就反向说明了,李稳应该是自己处理过药材,所以身上才会有地黄的味道。猎犬应该有什么疏漏,我想在去李稳那个住处看一眼。” 柳执想了想,点头道:“那你带着我的令牌进去。” 柳渊点了点头,离开书房的时候,柳执突然叫住柳渊道:“虽然是在宫中,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如果我所料不差,李稳多半已经死在了哪里。” 柳渊目光微沉,点头道:“是,父亲,孩儿会小心的。” 李稳的房间比柳渊想象的还要干净,这些年他做太监总管,却没替自己置办什么像样的东西,甚至都没什么钱财,蒋家虽然大肆敛财,他这个蒋家的核心人物,却没从这些事情里捞到什么油水,仿佛只是乐忠于处在能控制皇帝决断的权利中心。 而他在这个位置也做得非常的好。 朝中一应大小事务,除了要经过朝中官员的审议,还要经过他的首肯。皇帝身体好的时候,会想着收回他这个权利,但当时蒋家还在,动李稳十分困难,也就造成了李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这样的一个位置,柳渊甚至琢磨不出来李稳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柜子这些地方已经被查看过很多遍了,柳渊先略过了这些地方。 这间房其实是李稳从进宫时就住着的,位置不是太监所里最好的,甚至这里一开始还有别的人。后来,随着李稳的位置越来越高,不止一次有人提议过让他换到更好的地方去,而他都以习惯了这种理由拒绝了。所以,原本住在这里的人除李稳之外全部都搬走了,李稳在其他房间都空了之后,特地请陛下开恩,从宫外请了一批泥瓦工进来重新修葺。 柳渊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一面墙上。 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这面墙就是隔壁房间那同一堵墙。但是,柳渊在脑海里勾勒出刚刚走过的那些地方,在这个房间与隔壁房间之中,有个不小的空隙,是对不上的。 柳渊伸手,挪开了墙前面的书架,果不其然,在这个书架的后面,藏了一间秘阁。 柳渊将手上的袖箭处于打开的状态,然后一点一点拉开了那个暗阁的门。 暗阁里没有什么味道,说明李稳在这暗阁里还设置了通风的地方,在柳渊目之所及处,有数个小瓶子,柳渊伸手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装了一些圆形褐色的小药丸,柳渊轻轻闻了一下味道,感觉似乎与陛下身上的味道类似。柳渊将这瓶摇留在了手里。 就在他打算查看下一瓶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从这暗阁之中,传出了某个轻微的声响。 下一刻,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出现,手中拿着匕首,直接刺向柳渊。柳渊立刻用手中袖箭格挡,那人一击不成立刻再攻,但柳渊因为进宫门时早已卸下了武器,此刻袖箭里是空的,除了能挡一下攻击之外,别无他用。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从一开始的提防,以转而变得肆无忌惮。 “你是什么人?”柳渊在攻击间隙问道。 那人觉得自己有能力处理现在这个情况,便答了:“取你项上人头之人。” 对方攻击未停,而柳渊继续问:“你为了杀我?” “你倒是喜欢给你自己脸上贴金。”那黑衣人笑了一下,下一秒,他手上的匕首迫近了柳渊的喉咙。 “你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怎么偏偏选了今天来到这里。” 下一刻,黑衣人用力,尖锐的匕首朝柳渊的喉咙直直刺去。就在那匕首接触到柳渊皮肤的那一瞬,黑衣人察觉到什么,立刻放开柳渊,朝一旁奋力一跃。 一柄短刀,擦着黑衣人的手臂划了过去,然后在即将落地时,被柳渊一把接住。 攻守方向立刻改变。黑衣人这才知道刚刚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甚至连被抓住都是演出来给他看的。更加让他忧心的是,这房间外面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即便是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黑衣人下意识想跑,但是被柳渊拦住了去路。 “现在,要怪你运气不太好了。” 黑衣人看了一眼已经被封锁住了的唯一的出口,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他跟本打不过的人,心中立刻做出决断。在柳渊没有反应过来时,大叫了一句话,然后便咬破了嘴里都毒包。 柳渊根本就来不及制止。黑衣人便倒地气绝身亡。 “他刚刚说了什么?”柳渊看着走进屋内的沈泽问。 “不是蛮族的语言,我听不出来。”沈泽道。 柳渊伸手揭了对方蒙面的黑布,露出来的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这是……” “父皇身边的小桂子。”沈泽准确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柳渊又检查了一下小桂子身上,发现对方腰间还藏了一个小瓶子,那瓶身的样式与柳渊刚刚在李稳安时里看到的差不多,柳渊打开闻了一下,味道却不是柳渊接触过的。 “殿下,如果小桂子和李稳是一伙的,那小桂子冒着风险过来只为了带走这一个小瓶子,可能这个瓶子里是陛下的解药。” 柳渊将药瓶递给沈泽。 沈泽接下道:“多谢。” 柳渊点了点头,然后,他把短刀也递给了沈泽,道:“这是内宫,殿下这个短刀,下次不要轻易示人了。” 说完,柳渊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沈泽既然能把这短刀带在身上,自然想过各种情况,这本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但是,沈泽听到柳渊的话之后却轻轻笑了起来:“嗯,我会的。不过,还请二公子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这个短刀,是偷偷带进宫里的。” 柳渊诧异的看着沈泽,下意识道:“那你为什么要在刚刚那个关头用这炳短刀,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你那时候应该看得清楚,那个黑衣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 “可是,他的刀挨到了你的喉头。” 沈泽伸手,在柳渊的喉结处点了一下,那里有个血点,已经干了。 柳渊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半天都没有动作,唯独喉结那片被沈泽触碰过来的皮肤,微微发烫。 他……他这是怎么了。 沈泽察觉到柳渊的异常,意识到是自己的动作过于冒犯了,便道:“抱歉,我没注意……” 柳渊缓了过来,他不想任何一个人包括沈泽注意到他刚刚到异样,便状似无意道:“不是,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想到对方的刀伤到了我,若是那刀上有毒,此刻我怕已经完蛋了。” 宫里的侍卫姗姗来迟,不过那黑衣人本来就是服毒自尽,所以沈泽那柄短刀又藏了起来。 “李稳这个房间里还有个暗阁,去把太医院最能分辨药理的太医请来,这里可能有陛下的解药。” 柳渊与沈泽所料不错,太医过来之后,立刻就判断出来了柳渊从黑衣人身上找到的药是解药,而暗阁里其他的药瓶里摆着的都是做好了的毒I药。 但是,即便是找到了解药,太医们也察觉出陛下已无多少时日。 “这种毒,若是长期定量使用,对于人都身体来说只是缓慢的影响,但是,这次李稳逃跑,陛下的药一下子就断了,使得以往积攒在陛下身体里的毒素一下子都激发了出来,此刻,陛下五脏已损,即便是找到了解药,从时间上来说,也是晚了……” 听到这个话,每个人脸上都是愁容,不过到底有几分真假就说不清楚了。 解药的作用极快,没要一会儿,陛下就已经醒了,不过,他醒来的要见的第一个人,却是贤妃。 贤妃离开之后,许多人都目光都似有似无地落在皇后柳玲珑的身上。此刻,皇帝醒来,第一想见,第一要见的人不是正宫皇后,而是一个妃子,这其中表现出来的意思,即便是再想不明白的人,此刻也要想明白了。 皇帝属意三皇子当这个太子。 待贤妃从里面出来之后,皇后柳玲珑才得到了召见的命令。 “陛下。”皇后见着沈行之,先红了眼眶。 沈行之看着眼前的人,他已经垂垂老矣,而皇后才刚刚二十出头。他想到数年前,柳玲珑一身宫装,带着小皇孙沈轩闯进猎场的时候,他确实看到了扑面而来的年轻的生命力。在知道对方是丞相柳执的嫡长女也是唯一一个女儿的时候,他便动了要对方入宫的心思。 他那时候想做的一切,都是如何巩固自己帝位。因为那时候,太子身死,蒋家的刀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急需一个强大的世家与蒋家对立。 柳家是他的选择之一。 只不过,他那时候只是想让柳玲珑进宫做四妃之首,但是却得到了丞相柳执的严词拒绝。 “陛下,救小皇孙本来就是小女份内之事,完全无需陛下如此的荣宠。” 沈行之知道,柳执不愿意女儿入宫,更不愿意女儿入宫为妾。毕竟,他们柳家的男子,身边都没有一个妾室。 他思考了两天,把原本属意于贤妃的皇后之位,给了柳玲珑。 他担心丞相柳执再次拒绝,于是便先见了柳玲珑。 那时候的他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是,在柳玲珑的面前,他仍然下意识的想展现出自己更加美好的一面,这样才能吸引这个小姑娘。 只不过,小姑娘没有被他的样貌吸引,但是,她还是答应了成为他的皇后。 就这样,十里红妆,柳玲珑入宫为后。 刚开始时,后宫确实出现了些许不同,与蒋贵妃一手遮天不一样,柳玲珑她年轻,聪明,大胆,甚至是后宫第一的漂亮,蒋贵妃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她立刻将目光从贤妃身上转移到了柳玲珑的身上。小皇孙沈轩身上的威胁立刻将减少了不少。 沈行之很怜惜柳玲珑,便在他的默许下,让柳玲珑有了一个孩子。 一个同五皇子一样,未来背后将有强有力的外祖家的孩子。 沈行之那时候是很喜欢柳玲珑这个皇后的。 但是,沈行之渐渐看出来了,柳玲珑是一个有野心的,甚至她的野心不仅仅在于后宫。这一点引起了沈行之极大的厌恶,他甚至开始后悔给了柳玲珑这个孩子。 所以,在柳玲珑对这个孩子无限期望的时候,他给了蒋贵妃一个机会。 皇后的孩子没有了。 一并没有的,还有柳玲珑未来可以拥有孩子的权利。 那之后,柳玲珑便变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会在他面前笑着说笑话的小姑娘了,她成了一个有谋略并且有手段的皇后娘娘。 六皇子,在柳玲珑和柳家共同的作用下,认在了皇后名下。 “皇后……”沈行之轻声道。 柳玲珑听到声音,红着眼睛蹲在沈行之的身边道:“陛下,您可算是醒来了……” 沈行之看着她,心里在想,或许,这个时候,他的皇后是害怕他这样死了的。 柳家并不支持六皇子做太子,所以皇后几乎是孤立无援,如果他这个皇帝现在就没有了,三皇子登基的可能性最大。 沈行之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头一次,各方势力都想要他活着。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 “朕病着的这几天,皇后辛苦了。” 柳玲珑眼里含泪,笑着道:“贤妃姐姐还是更辛苦一些,这些天她一直都在陛下的床边衣不解带的服侍着,三皇子殿下也到处为陛下寻找解药,臣妾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力的事情,好在陛下醒来了,臣妾的心也就安定了。” 沈行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到底还是累了,没有坚持住,在柳玲珑的面前慢慢睡了过去。 此刻,她在这里的时间,与贤妃相比,一半还没有。 柳玲珑看着皇帝睡着了的样子,心里突然想起来了前不久遇到的那个神秘人。 神秘人都话此刻像是被什么勾起来了一般,即便她努力的忘记,但还是清晰度出现在脑海之中。 “这原本就是货真价实的诏书,只不过当时老皇帝想写的是三皇子,后来被蒋家察觉到心思,蒋家便要害三皇子,为了保护三皇子的性命,这诏书上才没有写上任何人的名字。” “你现在只要添上六皇子的名字,一切便好说了。” “老皇帝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放在暗阁里的那个诏书已经是假的了,等他发现,我给你的这一本就没有了任何用处。” “皇后娘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那一天,那个神秘人给了她这本诏书之后便消失了,柳玲珑便一直将这件事压在心里,直到刚刚,皇帝醒来之后先叫了贤妃进去。 那时候,柳玲珑感觉自己几乎是手脚冰凉,她生怕贤妃出来的时候就带着皇帝的诏书,那她这么多年的绸缪几乎是功亏一篑。 所以,柳玲珑在那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几个人要处理一下。 柳玲珑在这里一直等着,等到了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去。 “陛下睡了,”柳玲珑道:“贤妃姐姐毕竟忙了这么多天,眼下陛下好多了,贤妃姐姐先回去休息吧。” 贤妃没有异议,她毕竟年纪大了,熬了这些天,身体确实熬不住了。 而沈泽原本就不能在这里多待,也同贤妃一起离开了。 待众人离开后,柳玲珑看着还留在这里的六皇子道:“你父皇打算让你三皇兄当这个太子。” 沈陆下意识道:“三皇兄文韬武略,是太子之位的合适人选……” 柳玲珑笑道:“太子之位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有谁的名字最后写在那个诏书上面,谁就是下一任帝王。” 沈陆低着头,没敢说话。 柳玲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下来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你父皇快要不行了,你这些天还是该去哪里去哪里,不要表现得像急不可耐一般。你看看你三皇兄,那太子之位离他可就一步之遥了,他可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你要是有他一半,我要少动好多心思。” 沈陆低着头,直到柳玲珑说完,他才小心翼翼道:“母后辛苦了,是儿臣无用。儿臣会向三皇兄好好学习的。” 柳玲珑也只是找地方发发火气,此刻看到六皇子这个样子,觉得突然又想明白了。 如果六皇子真的像沈泽那样,未来还有她什么事情呢? 她当初选六皇子,不也就是看着他身份卑微,性格软弱吗。 “行了,你下去吧。” 在皇帝沈行之短暂醒来之后,皇后柳玲珑仍然承担着照顾皇帝的重任,而朝中一切事物暂时由三皇子处理。 六皇子为了这个事情旁敲侧击的向柳玲珑提了好几次,他也想同沈泽一样参与朝政。 但是,六皇子年纪还小,柳玲珑知道就算让六皇子去了,他也担任不了什么军机要职,还不如时不时的来宫里看看皇帝的情况。 不过,沈陆明面上答应了,心里却极不平衡。想着柳渊早已经同沈泽走得极近,好几次他都亲眼见到柳渊与沈泽同进同出。或许皇后柳玲珑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他,说不定皇后早就和柳家已经串通了一气,就等着三皇子沈泽成为太子。 沈陆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心下也越来越慌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他绝不认为是自己能力多不行,而只是觉得自己晚生了沈泽几年。 这天夜里,沈陆像往常一样看书到半夜,突然他感觉房间里似乎多了一个人。他下意识想喊人过来,没想到对方却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殿下莫慌。”那人道:“我是来助殿下的。” “皇帝此刻病着,但他已经动了立太子的心思,倘若殿下若不再抓紧时间,这一辈子怕是同那个位置无缘了。” 见沈陆要开口,那人也没慌张,而是笑道:“殿下也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要装出那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您这个样子那个正宫皇后信,我可不信,我想,你曾经极想拉拢的那个便宜舅舅柳渊也没有信你。” “殿下可能还是想说我在胡说,那我就请问一下殿下,从一步楼里逃出来的那个小馆儿,与柳二公子长得有几分相像的那个,怎么会在六皇子您的手里。” “你胡说!”沈陆压低声音道。 “我胡说吗?”对方笑道:“那不如我把他带来,与殿下对峙一下?” 沈陆一下子哑了火,就连眼神都没有刚刚那么凌厉。 “说这么多,也不是想让殿下记恨我,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我是您这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三殿下百忙之中撩一下老婆~ 第69章 沈陆最终让这个人在他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除去最开始的无礼, 之后此人一直都以下属的身份自居,这个样子让沈陆心理上觉得很舒服。 “还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殿下不必知晓我,我只是来帮我主子传话的, 等时机合适,主子自然会来见您。您也不要担心,主子他可以说是您的亲人, ” 沈陆手一抖, 不可置信道:“亲人?”他哪门子的亲人。 那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殿下暂时也无需知道得那么清楚,只用知道我们主人是为了您成功成为大齐的皇帝而谋划这些。” 沈陆显然不信。 对方也没恼,只是道:“前段时日,我主人让我给皇后娘娘送来了一本空白的诏书……”说完,他看了一眼沈陆的表情,听到诏书二字的时候, 沈陆吃惊的表情几乎影藏不住。 “我们主子的本意是想让皇后娘娘写下殿下您的名字,待皇帝病重的时候就拿出来,只要皇帝不醒,就没有人可以说那个诏书不合适。” “可是, 皇后娘娘没有这样做。我们这里有可以让皇帝永远病重的药,但是皇后娘娘考虑到各种原因, 没有接受。眼下, 皇帝已经醒了,三皇子虽然不是太子, 但是身份几乎等同于太子。假如当时皇后娘娘能做了此事,现在, 监国的人就是殿下您了。” “我有没有见过你说的诏书,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对方笑道:“殿下想去看看吗?现在, 那份空白的诏书被皇后当个宝贝在身边放着,她以为自己身边最安全,可是她忘了,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大内高手就能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取出。” “我想看。”沈陆道:“如果皇后那里有那份真的诏书,我就信你说的。” “好。那殿下,我就得罪了。” 沈陆被对方带到了皇后的寝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沈陆站在皇后柳玲珑的软帐外,还觉得不太真实,他看着那人走到了柳玲珑的床边,然后在对方枕头下,拿出来那份诏书。 沈陆几乎是一把夺了过来,从纸张到字迹再到印章,沈陆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然后,他在心里确定,这却是是真的诏书,而且确实如对方所说的那样,没有写名字。 沈陆将需要填人名的那页展开,在那人疑惑的目光之中,走到了书案边,沾了还没有干点墨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曾私下里学过父皇的字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既然柳玲珑没法决定,他就替柳玲珑决定好了。 他等不下去了。 等墨迹干了,那人将诏书原封不动的放到了柳玲珑的枕头下,然后带着沈陆离开。 回到沈陆那里后,那人道:“殿下,眼下只有一件事需要您做了。” 他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沈陆,沈陆拿了之后,他道:“这个,您在明日去探视陛下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倒在陛下房间里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沈陆问。 “一种杀人于无形的药,所以,殿下倒了药之后,不要在那里面久留。这个东西对健康的人身体影响不大,但是对原本就生病的陛下来说,却是致命的,他那时候虽然不会立刻就死,但是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了。但这个东西大齐的太医却测不出来。殿下唯一要做的,就是早些离开,然后,让皇后过去。” “陛下大概会在一个时辰里发病,六殿下……哦,不,事成之后,应该叫您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您一定要在贤妃和三皇子一时半会赶不过来的时候,行动。” “我到时候会为殿下创造一个机会,殿下记得好好把握。” 沈陆没有想到,对方说的这个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小皇孙沈轩失足落水,救上来之后人只剩下一口气,贤妃和沈泽都在沈轩的身边照看着,没人顾得上皇帝这边。 沈陆就是这个时候下手的。 但是,他比那人想象得还要谨慎,他只是把那些药水滴在了即将送进皇帝卧房的盆栽之中。然后,他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都没有人知道他曾来过这里。 没要多久,皇帝开始发病了,宫中的宫人遇到这个事情被下了一跳,忙去请皇后过来。等皇后赶到的时候,皇帝正睁着一双眼睛,不断的张着口,一副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的模样。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个样子了?”皇后怒道。 四周跪了一地,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柳玲珑回头看了一眼沈行之的状况,心下立刻做了决断。只是,当她把那份诏书拿出来的时候,瞬间浑身的血都冻住了,上面已经写好了六皇子的名字。 等沈轩那边终于脱离危险的时候,外面却已经变天了。来传话的小太监都没敢抬头看贤妃和三皇子沈泽道脸色,只是硬着头皮把自己该说的话说了。 “陛下病重,此刻已经昏迷不醒,在昏迷前,他将已经拟好了的诏书给了皇后娘娘,说……说立六皇子为太子……” “不……”贤妃连连摇头。沈泽一旁扶住自己母妃,贤妃借着沈泽的力才缓了过来。 “父皇怎么会病重?”沈泽问。 小太监道:“暂时太医还没有给出决断,但听闻是陛下忽然听到了小殿下落水的消息,才引发了问题。皇后娘娘已经命奴才们备好量轿撵,就等娘娘与三皇子过去呢。” 贤妃与沈泽到时,一屋子的人都哭得愁云惨淡,皇后柳玲珑看到贤妃,立刻哭道:“姐姐,他们通知我的时候,陛下就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你进去看看吧……” 贤妃与沈泽一同进去,此刻,皇帝似乎像是睡着了,贤妃在一旁轻轻叫了一声陛下,沈行之若有所感,缓缓睁开眼睛。 贤妃一愣,紧接着就一喜,但下一刻,贤妃就发现了问题。 皇帝沈行之只是完成了睁眼这个动作,之后,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没有动过一下。 “陛下……” 贤妃扑到了沈行之的床边,但皇帝只是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睛,而后就继续看着刚刚他看过的位置,一动不动。 “父皇……”沈泽在另外一个方向叫他,却也没有一点反应。 贤妃紧紧攥着皇帝的手,她已经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了,她哭着道:“陛下……陛下……若不是……若不是当时……” “母妃。” 沈泽适时开口,打断了贤妃想说出来的话。 他和贤妃都知道,不论是那份诏书,还是皇帝突然的病重,都来得十分蹊跷,甚至沈轩落水都是有人一手策划、 但是,此刻他们已经陷入了被动,只有以静制动,才能见招拆招。 贤妃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此刻,她替皇帝难过。 在皇帝的构想之中,所有人都被他安排得好好的,但是现在,皇位之争已经无法避免了。 “淼淼,”在无旁人处,贤妃看着沈泽道:“你哥哥去世之后,我就没有叫过你小名了,还记得你这个小名还是你哥哥叫出来的,他说,这些兄弟里面,只有你这个泽字和沈字都是三个水,放在一起正好是淼淼,那之后他就总这样叫着你,” “我以前总教导你哥哥,要仁爱,要心怀天下,但是,淼淼,我不这样教导你,虽然你看着比任何人都要冷血,但事实上,你却比任何人都要心软。” “淼淼,不要心软,不要退让,不要最后像你哥哥一样,落得那个下场。” “母妃……” “无论未来你在哪里,我在哪里,阿轩在哪里,你都不要因为我们而瞻前顾后。” “母妃……” 沈泽知道,母妃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怕阿轩和她自己会成为沈泽道软肋。 “母妃,不要怕,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想办法将你们带出来的。” 贤妃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出去见见大齐的新太子。” 沈陆看到沈泽的时候,没有想到有一天对方会这样向他行礼。只是对方对于太子之位被他夺去之后却没有一点情绪外露,说对方对那个至尊之位没有一点想法那他绝对是不信的。可是,无论他如何说,如何做,对方那个表情却没有一点波澜,好似这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意料一般。 沈陆感到了害怕,他需要把他这个兄长困在京城里,永远都不能有出头之日。 柳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谁都知道里面有问题,但是沈泽什么都没有说,故而沈泽的那些支持者们也没有说什么的理由。蛮族还在西境虎视眈眈,皇帝此刻已经病重,大齐需要一个主心骨,而不是一场政治斗争。 这一点,沈泽明白。 所以,他退让了。 柳渊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很想去见沈泽,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维更早一步做出了动作。 柳渊站在沈泽的府邸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才显得他的到来不是那么多突兀。 他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久到门口的守卫都来询问,柳渊才猛然的回过神来。 还是走吧。柳渊转身,却正好看到回来的沈泽。 “殿下……” 沈泽走到柳渊面前道:“阿渊,能让我抱一下吗?” 柳渊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因为这个时候的沈泽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难过。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柳渊还是在心里将沈泽作为朋友相处。 可是,他又比严修他们特别得多。 因为,他感觉自己被沈泽触碰到时候,心跳会不自觉的加速。 但是,柳渊也不知道,为何这个拥抱就这样发生了。他不知道是自己先伸的手,还是沈泽那边先走过来。 沈泽只是抱了他一下,真的就是一下,一触即离,柳渊甚至没有闻到对方身上常带着的雪松香。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沈泽道:“如果有事的话也不要站在这里了,外面冷,进去说。” 柳渊并没有想起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他来这里只是想看沈泽一眼,现在看到了,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被对方就这样带进了府邸。 下人送上手炉给柳渊暖手,柳渊几乎在脑海里把所有的理由想了个遍。 沈泽在一旁也不着急,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即便柳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从柳府出来,站在了他的门口,对于他来说,就是驱散冬日乌云的一缕暖阳。 柳渊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理由,道:“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当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之中时,柳渊那种后悔才一点一点淡去。 就在刚刚,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理由居然是让沈泽陪他去逛年前的集市,理由是他的生日在正月初一,到时候沈泽必然是在宫里,柳渊想对方现在陪他把这个生日给过了。 柳渊说完就开始后悔,因为此刻皇帝还病着,他想带着沈泽去逛什么集市。 他只是单纯的想让沈泽不要那样的难过。 但是,沈泽并没有拒绝他这个提议。 “我确实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集市了,我也想去看看。” 因为沈泽这句话,柳渊把对方带到了这里。 此刻已经是腊月二十七,这年前的集市几乎是到了最为热闹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玩意儿叫卖,甚至在护城河边还准备了烟火晚会,是各个酒楼自己出资。虽然比不上除夕夜和元宵节时由官府出资准备的烟火,但却也是一年难以见到几次的欢乐。 此刻已经是仿晚,天黑尽时烟火就会开始。沈泽让侍卫去视线最好的地方预订位置,然后自己与柳渊一起投入了人群之中。 柳渊其实是常来,以前的时候和哥哥姐姐,后来的时候是同严修以及严婉儿,这个街面上哪里有趣,哪里新奇他都如数家珍。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做的功课还不够,他想把这里最好的东西都展示给沈泽看。 “殿下……” 沈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着道:“在这里,叫我江远就可以了。” 柳渊顿了一下,才小声道:“江……远……” 柳渊没有这样叫过沈泽,生气的时候直呼其名,沈江远、沈泽都有叫过,平常都时候就叫殿下,这样只称呼对方的字,是他两辈子头一次的事情。 “嗯。”沈泽在笑:“你若是愿意,以后也可以直接这样叫我。” 柳渊没有应声,只是在心里小小声的又喊了一句,江远。 很奇怪,很独特的感觉。 好像手炉里的暖意一点一点的随着血液流到了心脏,然后再由心脏传送到四肢百骸。 柳渊下意识的停下了步伐,沈泽也旋即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回头问道:“怎么了?” 柳渊压下心里那点儿感觉,然后摇了摇头。 沈泽却道:“那你怎么不叫人?” 柳渊一愣,道:“我刚刚叫过了啊。” “声音太小了,我没有听到。” 柳渊觉得沈泽是故意的,但是他没证据。 在沈泽的目光下,柳渊又开口叫了一次,不过却是连名带姓的三个字:“沈江远。” 这一次他是带着点脾气的,所以三个字他都咬的极为清晰。 沈泽突然想起了,那天夜里柳渊喊他的那个时候。 沈泽觉得,这是他自己搬起了石头砸了他自己的脚。所以,他隐藏起来了心里那些想法,只是不平不淡的嗯了一声。 柳渊喊了一次之后后面就顺口多了,一路上不断的给沈泽介绍各种新奇的东西。 “沈江远,你看!”柳渊拉着沈泽到一个糖画的摊位前,指着其中的一只小兔子道:“好像啊。” “店家,”柳渊笑道:“你这个手艺,是一年比一年精湛了啊。” 店家立刻道:“看来公子是熟客,不知公子想要个什么?” 柳渊回头看向沈泽,问道:“沈江远,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沈泽都没怎么注意那些糖画,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柳渊身上,看柳渊这样问他,他下意识道:“狐狸。” 柳渊回头朝那店家道:“要一只狐狸。” 店家又问:“要什么样的?” “神气一点的小狐狸。”这次,沈泽自己都笑了。 “好嘞,一只神气的小狐狸。” 柳渊有些怀疑的看向沈泽,沈泽却道:“拿回去给阿轩。” 一听是给小殿下的,柳渊立刻又点了好几样:“这都是这个店家最拿手的绝活,你看那个糖灯笼,和真的没有区别。” 越是绝活越贵,事实上,店家在这里摆摊一天,也不一定能卖出一个,多半都只是要普通的,画个小猫小狗,但是这个公子一下子就点了好几个,他这边开始做的时候,这个摊位慢慢就围来了不少人。 “公子想试试吗?”店家热情点问。 柳渊看向沈泽,询问他的意见。 “试试嘛,反正都是我们自己弄着玩。”柳渊道。 柳渊和沈泽在店家的指导下,一人在灯笼的一面画了一幅画。 两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人,加上手稳,试了几次之后便掌握的诀窍,柳渊在灯笼的一面画了一颗柳树,而沈泽在灯笼的另外一面画了江河。 柳渊画的那棵柳树不是很好看,想重来,却被沈泽拒绝了。 “我觉得挺好。” “不行,太丑了,这是我准备给小……阿轩的东西,不能拿这样子的给他。” 沈泽却道:“这个是给我的。我要了。他的再重做一个。” 柳渊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泽,“你和一个孩子抢东西。” 说完,柳渊与沈泽同时笑了起来。 等这些糖画画完,沈泽让人把属于沈轩的那些都送到沈轩那里去,他自己提着那个柳渊认为没画好的灯笼,倒是十分满意。柳渊要了好几次都要不回来,便算了。 沈泽和柳渊都不是缺东西都人,所以他们也只是光看着,真正买的却很少。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忘记了晚上烟火的事情,等第一枚烟火在空中炸开的时候,柳渊与沈泽才反应过来。 “哎呀,忘记了,”说着,柳渊回头看向沈泽问:“沈江远,要回去吗?” 第二枚烟花在柳渊回头的时候一同爆了开来。少年人的背景一下子变得绚丽多彩,但是,在沈泽的眼中,只有这个少年的明艳的五官夺走了他所有的目光。 “就在这里看吧。” “好。” 数枚烟火升空,柳渊笑着问沈泽:“沈江远,你怕不怕这个声音!” 沈泽看着柳渊,笑着道:“怕。” 柳渊也没分辨,立刻伸手,替沈泽捂住了耳朵。 沈泽此刻终于抬起了头。 最为绚烂的烟火闪在黑夜,装点了黑夜,也装点沈泽的心。 沈泽看到一旁屋角挂着的灯笼正好让他们两人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柳渊替他捂耳朵的动作从那影子上看,就像是在向他索吻。 沈泽心下微动,然后往前面走了一步,同时那影子的样子也动了。 那影子低头,吻住了他的星光。 不远处,跟过来的侍卫们都很默契的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而柳渊只是意外沈泽为什么突然靠近,问道:“怎么了?” 沈泽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冷了,回去吧。” 柳渊点了点头,松开了捂住沈泽耳朵的手。 柳渊与沈泽一同去集市这件事,自然是传到了六皇子的耳朵里。不过,此刻的沈陆却没什么时间去管这件事。他从皇帝书房里那些东西中了解到,皇家有个专门只护卫皇帝和太子的皇家暗卫。 虽然沈陆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沈行之让皇家暗卫去保护三皇子的信息,但是他却担心,这些暗卫的手上,拿着证明三皇子才是真正太子的决定性证据。 沈陆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了那位帮他得到太子之位的人。 那人听到了他的担忧,道:“殿下无需忧心,若对方手里真的有什么东西,那此刻三皇子一定已经拿出来了,但是三皇子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就证明他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得到了陛下的口头授意。” “不过,这个皇家暗卫到底是什么人,一般都是由皇帝口口相传,殿下不知道这件事,确实有些被动。不过,主子曾经说过,多多注意柳家那个二公子,如果不能让他在麾下效力,那也绝对不能放虎归山。” “册封大典还未举行,殿下万事都要小心为妙,我听说,今日三皇子和柳二公子一同去了集市,举止亲密,他们到底是去集市还是去密谋什么东西,殿下还是要防备一二。” 沈陆道:“我知道了,过几日便是柳渊的生日,我会说服皇后,让柳渊进宫。” “对,到时候再找个理由把人留下,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周六日万,叉腰 第70章 沈陆的算盘打得虽响, 但是柳渊并没有主动配合。宫里的人传信来时,柳渊一听,便拒绝道:“陛下还病着, 我这个生辰岂敢劳烦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操办?我已经想好了要替陛下吃斋祈福,还请这位姐姐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如有得罪, 还希望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柳渊都搬出了病重的皇帝了, 宫人岂敢再多说什么,忙不迭的回宫传信了。 不过,柳渊的生辰几乎是后宫情况的风向标,众人一看今年皇后都没有替柳渊扮生辰宴,各家的各种宴请也不敢大操大办,谁叫皇帝陛下还病着呢,没看到皇后的亲弟弟今年都在吃斋替陛下祈福了吗。 沈陆心里很不高兴, 主要原因不是没有把柳渊弄到宫里来,对于他来说,反正柳渊都是在京城的,早晚会给他寻个由头放到宫里看起来, 只不过,他成为太子的第一个新年, 却因为皇帝的病, 没有大肆操办。 而柳渊,得以在柳府, 过了一个安安静静的新年以及生辰。 虽然没有办在宫里办生辰宴,但宫里的赏赐却没有落下, 柳渊恭恭敬敬的谢了恩, 送走了宫里的那些人, 柳渊扫了一眼那些东西,虽然年年阿姐准备的东西都很贵重,但是却没什么新意。除了在房间里当个摆件,没有其他的用处。 柳渊让阿鹤把东西都入了库。 此外,还有来自严修从江南送来的特产,林观悦从淮城送来的新的机关锁,以及,沈泽送来的西境地图。 柳渊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就被惊到了。 可以看出来,那个地图是沈泽自己手绘的,上面甚至还有西境的布防。 柳渊想不明白沈泽为什么会把这个送给他,他让人去问沈泽,沈泽也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只是说柳渊不缺金银珠宝,想来想去,他有的也只是这个了。 柳渊确实很喜欢,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细致的了解到西境的情况,因为上一世他没有机会去西境,而这一世虽然去过西境,但也只是在沈泽的军营里呆了几天,都没有机会到处去看看。 柳渊看着这张地图,手在一个个郡县上虚虚掠过。 这便是沈泽这些年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地方,甚至他看着这些地形,能想象出沈泽在这里吃过的苦头和夺取的胜利。 “我很喜欢……” 这比那些金银珠宝,更让他心动。 只是,今年让柳渊有点意外的是,他没有收到穆见微的什么消息。以前,至少在年前,他能收到来自穆见微的信件以及礼物,而今年什么都没有。 柳渊决定再等两天,如果到正月初六的时候还没有任何消息,他就让人去大漠找人。 在正月初六清晨,急促的马蹄声穿过官道,将一封来自西境的加急军报,分别送到了三皇子沈泽和宫中。 蛮族突然出兵攻打黄沙口,好在三皇子沈泽虽然离开了西境,但是那里的守备依然得当,所以挡住了蛮族的攻击,目前,蛮族依然在黄沙口外不断发动进攻。守在西境的只有周老将军,老将军虽然善战,但是年纪毕竟大了。 西境那边的意思很明确,他们想要三皇子回到西境。 宫中。 沈陆看到那份镇西军的军报之后怒不可遏:“他们想让沈泽回西境?!怎么可能!我都怀疑这不是不是沈泽和蛮族已经商量好了,给沈泽找一个拿回兵权的借口。” 沈陆可以马上想象到,一旦将兵权交给沈泽,那他在京城这个太子之位将岌岌可危。 “所有建议沈泽回西境的折子都压下来,然后,立刻从百官中选择可以代替沈泽前往西境的人。” 他就不信了,西境难道就非沈泽不可吗。 宫里的情况沈泽已经预料到了,他看着崔钺道:“沈陆不会让我和你中的任何一个到西境去的。” 崔钺有些不快地在庭中踱步:“可是,这一次蛮族几乎全部都出动了,而且不少在大漠的探子都被拔掉了,我们现在几乎失去了蛮族大部队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现在,根据他们传回来的战报,在黄沙口出现的那一支蛮族军队是之前蚩加驻守在绿洲的部队,很明显,这是他们用来迷惑视线的。” “沈江远,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泽看着整个齐国的疆域图,大齐与蛮族接壤的地方全部都在西境,而西境这些年,沿着地势修建了各种城墙、堡垒以及关隘,每一处都有军队驻守。只不过,关外有些地方,情况依然有些危险,现在蛮族攻打的也正是这样的地方,不过,让沈泽和崔钺都担心的是,他们不知道蛮族的大部队去了哪里。 一旦各个要紧出都发生战火,光周老将军一个人是完全不够的。 “我要进宫一趟。”沈泽道。 崔钺摇头道:“没用的,你那个六皇弟防你防得要死,恨不得把你困死在京城,怎么可能放你回到西境?我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他肯定已经选好了代替你的人,你啊,八成只有黄沙口或者其他哪个关隘守不住的时候,你才有回西境的机会。” “黄沙口一旦没守住,后面都是平原,镇西军这些年骑兵还是一般,完全不是蛮族铁骑的对手,那时候蛮族的铁骑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所以黄沙口绝对不能失守。” 沈泽知道,上一世,出事的地方就是黄沙口。 崔钺道:“道理你我都懂,但是,沈江远,我问你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个皇帝,你想当吗?” 沈泽看了崔钺一眼,眼中警告意味明显。 崔钺道:“退一万步讲,你就只打算守好西境,对这大位没有一点想法,但是,我想让你当这个皇帝,还有许多人都想要你当这个皇帝,沈陆能不怕吗?” “所以,沈江远,这是个无解之局。” 沈泽请战果然被沈陆拒绝了,沈陆拒绝的理由是,皇帝沈行之病重,不愿意沈泽离开京城。但是,朝中支持沈泽回西境的人不少,沈陆虽然只是太子,但是这位置还没有站稳,他没办法左右部分朝廷的官员,眼见着这件事在朝中就要有个结果了,兵部那边都开始准备三皇子沈泽回西境的事宜了,西境那边突然传回来了一些流言。 柳渊每天都在关注西境的情况,那些流言他自然也是听说了。 “什么叫那些百姓若是用镇西军的旗帜,蛮族就不攻击?若是用其他军队的旗帜,就会遭到屠杀?”柳渊皱眉问。 阿鹤将获得的消息如实道:“就是,蛮族那边说是尊敬三皇子沈泽,感谢这些年三皇子为大齐和大漠的友好而做出的贡献,所以礼让了三皇子麾下的镇西军,只要见到镇西军的旗帜,他们就放对方一条生路。” “他们这是想逼死沈泽吗?”柳渊道:“那现在兵部怎么样了?” “三皇子回西境的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了,而且,三皇子据说还受到了秘密盘问,他们怀疑三皇子与蛮族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为了防止西境出问题,太子殿下想把由三皇子组建的镇西军拆了,分编到其他军队去,然后再把周边的队伍调到西境去。” 柳渊怒道:“胡闹!他沈陆看不出来这是蛮族的诡计吗!他简直是疯了。” 阿鹤也觉得这件事情做的不妥:“现在,三皇子已经进宫了,想把镇西军保下来。” 柳渊摇了摇头,他了解沈陆,既然沈陆动了手,就不会有收手的时候了:“没用的,我之前安排你去做的事情,你可以动手了。” 阿鹤一听,担忧道:“公子……这样……您的危险就大了……” “无妨。” 柳渊知道,他要救的是大齐未来的国运。 第二日,柳渊进宫,带着一个大夫。 “阿姐,这是我特地从西域寻来的大夫,我曾经见过,他把一个已经和活死人一般的人给救了回来。陛下病重之后我就想到了他,好在这些天我终于把人找到了。” 柳玲珑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碍于众人的目光,她只好笑道:“真的有这么神吗?” “阿姐,先让大夫看看吧,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呢?” 柳玲珑看了那大夫一眼,心中十分不安,但还是道:“那便麻烦这为神医了,若是能治好陛下,本宫一定会让陛下为您加官进爵。” 那大夫道:“皇后娘娘与陛下情深意笃,陛下福泽深厚,自然能逢凶化吉。不过,我看诊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在旁边,皇后娘娘能只留下你一个人吗?”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柳玲珑点头道:“好的。” 柳玲珑跟着大夫进去了,柳渊候在外面,他带去的并不是什么神医,不过是个和皇帝沈行之长得差不多的人。让皇后跟着进去不过是做个障眼法,随后他会安排人进去吸引柳玲珑的注意力,等一切妥当的时候,这个假的就会代替真正的沈行之躺在那里。 这是当年沈行之早就在皇家暗卫中准备好了的,不过,当时不是为了应对这个情况。 柳渊现在,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沈陆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阖宫上下一片欢乐,沈陆仔细一问才知道,皇帝沈行之醒了过来。 沈陆听到这个消息,腿差点软了一下,那些宫人高兴的样子在他的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怎么突然就醒了?!” 沈陆的样子下了宫人一跳,他反应过来,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才道:“我的意思是,父皇他是怎么醒来的。” “回殿下的话,是柳二公子带来的神医治好了陛下。” 柳渊。沈陆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但是他面上依然很好的控制住了,问道:“柳二公子在哪里,我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柳二公子带着口谕出宫了。” “什么口谕……” “陛下已经听闻了西境的消息,他下了口谕,让三皇子回西境镇守。” 沈陆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想喊人去堵住柳渊,他甚至想喊人去杀了沈泽,但是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宫人此刻终于发现了这位太子殿下的异常了,她战战兢兢想离开,但下一刻,沈陆倒了下去。 等沈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旁守着的宫人立刻上前道:“太子殿下,您可醒了……” 沈陆打断道:“你叫我什么?” “太……太子殿下……” 沈陆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问:“我昏迷多久了?” “将近五个时辰。” “这五个时辰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特别是我父皇那边。” “回殿下的话,陛下除了上午那会儿短暂的清醒,之后又昏迷了过去。” 沈陆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此刻,他突然有点庆幸沈泽是要离开京城的,只要沈泽离开了京城,他就依然还能控制着这里。皇帝虽然醒过一次了,但是他不会让皇帝再有这样随便下什么命令的机会了。 城外,沈泽与崔钺都要离开,柳渊前来送行。 “殿下,”柳渊手里捧着一个匣子道:“这个里面是我亲手做的一支袖箭,所有的功能与我手上这支一模一样,我想把这个送给殿下,希望能护佑殿下平安。” 柳渊没有说出来的是,这支袖箭,是他很早就已经做好,但是一直都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沈泽将袖箭拿在手里,因为柳渊是左撇子,所以他的袖箭在右手。而沈泽是右撇子,所以这支袖箭是左手,看起来就和柳渊那支像是一对。 沈泽很喜欢。 柳渊看到沈泽喜欢这个袖箭,心里也就放心下来。 沈泽将袖箭戴在手上,但是故意将里面一个搭扣漏掉。柳渊看到,忙道:“殿下,还有个搭扣。” “是吗?” 沈泽弄了那搭扣好几次都没有系上,柳渊以为是搭扣有什么问题,忙道:“殿下,让我看看?” 沈泽从善如流,将手伸到柳渊面前。 柳渊看了那搭扣一眼,其实也不是有问题,只不过是沈泽第一次戴,可能不太习惯,所以一直系不上。 柳渊亲自替沈泽戴好了那袖箭。 “我走了。”沈泽道。 柳渊点了点头。 沈泽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柳渊能猜到沈泽想问什么,但是,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到这件事上。 沈泽知道柳渊身上有很多秘密还没有到可以说的时候,他可以等。 所以,他在得到皇上的口谕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进宫去看父皇,而是选择了快速整备兵马和粮草。 他从母妃那里知道了父皇的真实情况,即便是神仙,也做不到能让父皇再次清醒过来。 “西境事情结束,我就会回来,阿渊,你一定要小心。” 柳渊点了点头,道:“殿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泽最终在柳渊的目送下离开了京城。 直到沈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柳渊才让一直跟着的皇家暗卫出来。 “陛下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现在,三皇子殿下是陛下在清醒的时候唯一希望对方继承皇位的人,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三皇子,确保他能从西境安然回到京城。” “是!” “宫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顶替陛下身份的影子已经将陛下换了回去,此刻他换了身份,潜伏在宫中,等着主子下一个指示。” “嗯,按原计划即可。” 柳渊回头看向沈泽离去的方向,对方才刚离开不久,不知道为什么,柳渊觉得自己竟然有些思念对方身上带着的雪松香气。 有点后悔没有找沈泽要一些的。 沈泽回到西境的消息几乎同沈泽到了西境一同传到了蛮族的那里。 蛮族的首领此刻正带领着族人抵御暴风雪,听到这个信息自然是怒不可遏。他看向身边的一身黑衣连头上都戴着黑色斗篷的人,用蛮语道:“你说你都安排好了,只要按照你说的去做,大齐的三皇子沈泽就没有办法回到西境,可是你看,现在他怎么在这里的!你是不是和大齐的人都串通好了,就等着我们到了西境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 黑衣人听不懂蛮语,但是他知道这个蛮族首领此刻很生气。 一旁的翻译忙道:“莫……莫公子……首领的意思是……” 那个被称作是莫公子的人做了个手势,露出安抚的表情,然后道:“你告诉他,现在沈泽回来了,难道他怕了吗?” 翻译生怕自己说完了之后,首领的怒火会喷向他,所以在转述的时候,不断的提示首领,都是这个莫公子的意思。 蛮族的这个首领自然是有点害怕沈泽的,毕竟沈泽的威名在大漠十分响亮,他们这一次大举入侵,都是这个姓莫的人说了,大齐的皇帝病了,太子这个位置却被沈泽的六皇弟抢了去,沈泽这个时候没有时间顾着西境,他得忙着争夺皇位。 这种权利更迭的时刻,确实是进攻最好的时机。 那个莫公子又道:“而且,沈泽断了我和你们交易铁矿石的商道,我和你们一样的恨他们,况且,我与大齐的皇室还有血海深仇,我不可能帮着他们来对付你们的。” “这一次沈泽会回到西境,是我对大齐京城的情况估计有误,我一没想到沈泽居然放弃了这个太子之位,二是没有想到那个大齐的皇帝居然还有醒来的机会。不然,按照我之前的布置,沈泽是没法回到西境的。” “现在,你向我生气,或者怀疑我和你们合作的动机都是没有用的,首领最主要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侵占大齐的领土吗?沈泽回到了西境又怎么样,再让他回去不就可以了。” “如何让他回去?” “还希望首领传令下去,只要碰到沈泽的军队,就假装溃不成军。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沈泽回到了西境之后,西境很快就安宁了下来,虽然沈泽并没有传一份捷报回京,但京城里称赞沈泽的歌谣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酒楼茶馆里也都在说着沈泽在西境的故事。与此相比的是,沈陆这个太子殿下,除了在西境战事刚打响的时候添乱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这样的情况让沈陆十分难堪。 “我不让沈泽离开京城这件事情那些贱民是怎么知道的!” 被问责的官员不敢承担责任,忙道:“一定是有人蓄意摸黑殿下的英明,下官一定严加查办!” “呵。”沈陆冷笑了一声,反正是指望不了这些酒囊饭袋,沈陆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待官员们走了之后,沈陆道:“去父皇那里看看。” “是。” 外人们瞧着沈陆每一天都会去看看皇帝陛下,自然是觉得沈陆虽然能力一般,但是足够有孝心,倒也不是一个不能追随的人。 只不过,只有沈陆他自己知道,这些天,每当他觉得不如意的时候,看到他父皇那张苍老的脸,他就忽然有着极大的愉悦。 沈陆站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似乎比昨天看着又要老了一些。 “父皇,你没有想到吧,当年那个你丢在冷宫里不闻不问的那个皇子,现在成了大齐的太子,等您殡天的时候,那个孩子,就会成为大齐的帝王。” “父皇,你知道吗,三皇兄又回西境了,这回是他自己主动去的,儿臣想过了,干脆就让他永远也别回来好了。” “父皇,您就好好睡着吧,永远的睡着,永远也别醒来。” 沈陆永远记得那份写了自己名字的诏书昭告天下的那一天,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在皇后面前做小伏低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了头来,那些从前看不起他的,此刻都要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那个所谓的文韬武略的三皇子沈泽,也被他困在了京城之中。 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够久,就没有人能够再撼动他。 不过,就在他做着坐拥天下的美梦的时候,床榻上的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道:“你怎么穿着太子的衣服,沈泽呢?是你假传了圣旨!来人啊!” 皇家暗卫立刻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一个居然是柳家二公子柳渊。沈陆大惊失色,立刻想逃,然后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趴在了皇帝的床边睡着了。 这是一个梦,但是这个梦却吓得沈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更~ 第71章 在西境的情况好转了之后, 柳渊终于收到了来自穆见微的信件,信上说,她原本潜伏在蛮族那边做生意, 不知道怎么的,身份突然被发现,好在三皇子殿下放在那里的暗探帮了她, 此刻她已经回到了齐国, 让柳渊不要担心。 一同来的还有沈泽给柳渊写的信。 能收到沈泽的信件是柳渊没有想到的,他连忙将信件拆开,沈泽在信中就像他本人一样,话不多,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重点。 沈泽先介绍了西境的情况,然后便感谢他做的那支袖箭,另外还提到, 周老将军受伤了,他打算安排周老将军回京。 沈陆应该是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想来周老将军回京的时候,他安排的人就会补上周老将军的空缺, 到时候西境必然要发生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 只不过,大齐实在是缺足够优秀的将领, 即便是上一世, 柳渊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以至于让他自己做了大将军那个位置。 柳渊将沈泽的信件收了起来, 另外再将穆见微的信件放在大哥的书房。不过在离开的时候,柳渊忽然在想, 与大哥的信件相比, 三殿下那一张纸, 确实无趣了点。 柳渊想了想,提笔给沈泽回信。 沈泽在西境收到柳渊的回信的时候,被信件的厚度下了一跳。 “这些……都是?” 信使道:“是的,这一沓都是二公子送给殿下您的信件。” 因为太厚了,普通的信封已经塞不下,柳渊还特地自己做了一个。 开头先感谢了沈泽对穆见微的帮助,然后便是柳渊说沈泽的信件写得太平淡,所以他这封回信特地给沈泽打个样。 柳渊写了很多京城发生的新鲜事儿,就像是讲故事一般告诉沈泽,有些故事让沈泽不由得发笑,而有些故事却听来十分悲伤。 沈泽的情绪被这些文字带动,他甚至能想象到,柳渊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沈泽第一次这么想快点回到京城。 西境的事情他处理了,接下来是京城了。 “崔钺。” 崔钺听到沈泽的声音,从营帐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你的小狐狸给你送信来了,你要读给我听吗?”没等沈泽开口,崔钺又道:“不过你要我听我也不会听的,肯定腻歪死了。还没有追到人就已经又逛集市又送地图又鸿雁传书的,还不知道未来在一起了,得把我们这些光棍一个个酸死才算完。” “崔钺。”沈泽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警告的意思。 崔钺这才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道:“怎么,你叫我做什么?” “周老将军差不多已经到了京城了吧。” “从你已经收到了柳渊的书信来看,周老将军差不多要到了京城。” “母妃和阿轩呢?” “贤妃娘娘已经带着小殿下以养病的理由去了行宫,不日便可以动手将他们带出来。” 沈泽点了点头,问: “那六皇子安排的人呢?” “已经到了,我嫌烦,没让他们过来,说你在休息。” “他们既然要这个兵权,就给他们好了。为了大齐的长治久安,与蛮族一仗无法避免,这一仗迟早要打,但是我不想像现在这样被掣肘的情况下去打。” 崔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想好了?” 沈泽看着挂在营帐之中的大齐疆域图,点头道:“不破不立。” 沈陆下得手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狠,几乎是打算把沈泽在西境打下来的功勋整个儿吞掉。所有人都以为沈泽会有什么反击,但是沈泽竟然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 但是柳渊却嗅出来了,这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 京城,柳府 阿鹤向柳渊汇报西境的情况:“太子殿下还以陛下身体快支撑不住了的理由,让三皇子殿下迅速从西境回到京城。” 柳渊不由得冷笑出声:“蠢货,他是觉得沈泽会乖乖束手就擒,根本就不会反叛吗?” “公子的意思是?” 柳渊将手上的血玉扳指转了一圈,他知道,沈泽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被逼到再次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但是,这一世这条路会比上一世好走许多吧。 “阿鹤,让影子准备,把陛下换出来吧。” 如果沈泽真的准备走那样一条道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上一世陛下临终之时都没有见到沈泽,他不想让这一对父子,这一世还有这样的遗憾。 阿鹤一听柳渊这样的安排,下意识道:“公子是准备……” “不,”柳渊道:“我只是,想还沈泽一个人情罢了。” 具体要怎么选择,说实话,柳渊不知道。 或许,上一世他能毫不犹豫的认为沈泽是反贼,是出于他身为柳家嫡次子的身份,出于正统教义的约束,出于他自己内心所谓的正义。 而这一世,他依然是柳家嫡次子,正统教义对他的约束依然存在,但是,他感觉得到,他的心,动摇了。 他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全部都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才好。 但是,事实上,情况确实就如柳渊所想的那般,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那两个被安排到西境的将领,根本就不知道沈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将镇西军带走了,等沈泽带着人马离开西境打起清君侧的大旗时,西境的两个将领才知道出事了。 而且,更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沈泽手上有帝王玉,帝王玉由每一代皇帝亲手交给他认定的下一任帝王,见之如见天子,沿途守城的将领一看到帝王玉,就算是有心想阻拦,也没这个胆子。 况且,流言已经传开了。说当坐上太子之位的六皇子这个位置是偷来的,原本皇帝陛下是想让三皇子做这个太子,可是六皇子想抢,所以就趁着皇帝病重给皇帝下了猛药,让皇帝醒不过来,自己偷偷在空白的诏书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但因为位置是偷来的,所以他身上没有帝王玉。 “帝王玉,帝王玉!我就知道,那天沈泽那么平静的接受,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沈陆笑得狰狞,“你说我诏书是假的,行啊,那他那个帝王玉,自然也可以是假的。” 但不管帝王玉的真假,此刻,沈泽的兵马已经在京城外了。而好几处守备军也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意思是支持沈泽的行动,沈陆可以用的人不多了。 沈泽不是来攻城略地的,甚至,他的军队在过农田的时候都不允许马蹄去踏田,普通的百姓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些是是非非,只知道沈泽是个好的将军,他要去做的是讨回他自己应得的东西。 但是,那些吃着皇粮的,此刻已经开始对沈泽口诛笔伐了。 皇宫里,沈陆也不太好受,他除了面对沈泽的压力,还要面对来自文武百官的压力。 文武百官觉得这简直是离谱了,六皇子拿了诏书,三皇子却有帝王玉,现在三皇子说六皇子的诏书是自己填的,而六皇子又说三皇子手上的帝王玉是假的。 “太子殿下。”一个老臣道:“只要太子殿下将帝王玉拿出来,三皇子所说,自然就不攻自破。” “还是说,太子殿下手上根本就没有帝王玉,而三殿下手上那个是真的呢?”一个以前就支持着沈泽的人尖锐的问道。 在群臣的吵嚷之中,沈陆终于开口说话了。 “抱歉各位爱卿,帝王玉我原本是有的,但是被人偷走了,我也是在三皇子反叛了之后才知晓此事。” “这……” 沈陆哭了起来:“我也没有想到那天三皇兄在出征之前与我同饮,目的是为了这个,现在,帝王玉掉了之后给大齐的江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这太子之位既然三皇兄想要,我还是让给他吧……” “那怎么行!”一个以耿直著称的言官道:“他三皇子带着兵马来又怎么样,只要我们京城守得住,自然就不会怕他们!” “是啊,是啊,既然三皇子手上的帝王玉是偷的,那我等自然是坚决的拥护太子殿下。” “对呀对呀,几处守备军已经反了又如何,我们只要联系到江南那边的守军,一定能解了京城之困。” 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分析,好像这件事变得极为容易了一般。 当天,京城城楼上的兵马明显变多了,显然是已经达成了一致,要抵抗沈泽维护沈陆了。 沈泽在到京城的第一天,便让人给柳渊送了一封信。 而这一次,沈泽却没有收到柳渊像之前一样的回信,送信的那个人只带来了柳渊的一句口信。 “柳二公子说……殿下不必再送信过来了。” 沈泽过了好久才有了反应,道:“他看了信吗?” 送信的人都不敢抬头了,只低着头道:“二公子一听是殿下您送过去的信件,就没有接……” “好,我知道了。” 即便是过了一世,即便是不追随六皇子,柳渊也要维护大齐正统的尊严吗。 可是,他的信里写的不是让柳渊投诚,他只想问问柳渊,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可有收集到什么新的故事,还有就是,他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柳渊站在庭中,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突然有些后悔。 “阿鹤,我刚刚,是不是应该看一眼那个信再说……” “公子……三殿下他即便是有苦衷的,但是眼下在朝廷的眼中,他已经反了,公子若是与三殿下私下还有什么往来,对于柳家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不利的事情。” 柳渊沉默了许久,久到阿鹤都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时,他才听到柳渊的声音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声音极轻,甚至有些难过。 *** 屋漏偏逢连夜雨,对于沈陆来说,这一定是个多事之春。 “什么?!你说蛮族绕过西境,借道小国赤黎,闪攻了天险关,而天险关守将不战而降,此刻蛮族铁骑正在往洛城方向进发?” “蛮族……蛮族的首领还说……如果大齐皇帝愿意求和,他们……他们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不然,打下洛城之后,下一站就是京城了。” 沈陆下意识问:“他们说的求和条件是什么。” 传信的士兵不可置信的看了沈陆一眼,在碰到对方满脸不悦的神情之后连忙低下头道:“蛮族说……求和的条件是,把西境的领土全部都让出去,他们想要的,不过也就是西境那块位置而已……” “那怎么行?!”兵部的大臣道:“西境后面就是淮城,然后便襄城,过了这两个城池之后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蛮族想要西境,那是打算将镰刀架在我们大齐的脖子上啊!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考虑求和一事!” “可是,你不求和,那你去抵御蛮族吗?!”另外一大臣道。 “咱们大齐唯一一个与蛮族有过交手道人,此刻正屯兵于京城外,你还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像三皇子一样的人?” 众人都沉默了,有些人心里在想,如果这个太子是三皇子的,那此刻绝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就在他们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人送来了加急的信件。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人喜道:“就在不久前,三皇子那边通过投石机向城内送来信件,只要太子殿下您这边……” 来人突然哑了火,他意识到,上面的话对于现在的太子沈陆来说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但有人却追问:“三皇子说要太子殿下怎么……” “让太子……让太子殿下……” 沈陆伸手,一把将那份信拿了过来。 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只要沈陆放弃太子之位,他沈泽可以为大齐出征阻挡蛮族。 这对于大齐来说是好事,对于沈陆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沈陆见此刻在场的每一个大臣,虽然极力掩饰了,但是沈陆还是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来,他们是想沈陆做这样的牺牲的。 “殿下,这也不是不行……只要殿下暂时忍耐,等蛮族之患解决了,那时候再作打算,也不迟啊……” 沈陆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笑把在场的诸位大臣都笑得不敢说话。 沈陆道:“你们见过蛮族吗,你们怎么不认为蛮族之患就是沈泽弄出来的呢?怎么他一离开西境,蛮族就有异动,而他一回去,就屡屡打胜仗?要我把这个太子之位让给这样的人,我是绝对不答应!” 在沈陆这边还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沈泽已经打算带着部分军队向西去阻击蛮族了。 “殿下,”崔钺道:“这若是离开了,往后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沈泽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笑道:“那你怕了?” “怎么可能?”崔钺反问:“在争权夺利之前,我们是为了保家卫国。蛮族到底有多凶残,这些养在中原的儿郎们都没有见过,倘若洛城也没有抵挡住,那之后便是一片生灵涂炭,如果要我看着普通百姓死在蛮族刀剑下,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崔钺话音未落,营帐外便有士兵道:“殿下,有一个自称是林公子的人找。” “林?”崔钺有点意外,“谁啊?” 沈泽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 “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之后,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与重甲的士兵不同,这个人的脚步声很轻,不疾不徐,带着一丝从容不迫的意味。 崔钺有些好奇的看向门口。 下一刻,一个全身黑衣的年轻男子挑帘而入。 对方虽然带了一个面具,但是崔钺一看到来人,便立刻笑了起来:“林……原来是你啊!”说完,他便向沈泽眨了眨眼睛,沈泽却没看他。 沈泽的目光一直落在对方身上。 “你瘦了。” 柳渊一愣,而后道:“你知道是我?” “嗯。” 柳渊摘下了面具,道:“你也憔悴了不少。” “是吗?” 崔钺很有眼色地道:“你们聊,我去巡逻。”说完便连忙溜了。 营帐之中只留下柳渊和沈泽两个人。 “过来干什么,不是说了已经不往来了吗?”沈泽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说了这个,但是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好似一个弃妇的语气。 柳渊一愣,而后道:“殿下生气了?我这不是后悔了吗?若殿下还生我的气,我暂时先走,等殿下不生气了再来?” 说完,沈泽和柳渊同时笑了起来。 “过来干什么?”沈泽唇边还带着笑,问。 “你要西行去阻击蛮族了吗?”柳渊担忧道。 沈泽没想到对方会猜到,便没有否认,道:“嗯。” “补给怎么办?你现在是叛军。蛮族这次是来势汹汹,我打探到从赤黎过天险关到齐国的那些还不是蛮族全部都部队。你在洛城阻击了他们之后,你怎么办?” “北上。” 柳渊一愣。 “我会北上,北边的王焕这些年一直都不太安分,隐隐有自立为王的趋势,我打算去那里,想办法把北疆的势力收到我的麾下。” 大齐已经容不下沈泽了,沈泽必须自己挣扎出一个新的天地。 这一点和柳渊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沈泽这样的坦诚,柳渊觉得自己可能不配拥有。他为了自己拒绝过沈泽,所以他这样站在沈泽的面前也没有办法用真面目示人。 沈泽想问柳渊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北上,但是他发现他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所以这句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最终,沈泽只是道:“快回去吧。” 柳渊点了点头,或许,这一次是与沈泽最后一次见面,他深深看了沈泽一眼,才道:“好。” 所有的话语都在无言之中,他们同上一世一样踏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 柳渊夜里回到柳府的时候,他父亲柳执书房的灯正好熄灭。 “父亲,我回来了。” 同沈泽一样,他做出了选择,他要先保护好柳家,保护好这些他在意的人。 沈泽的军队在天亮时便向西而行,前往洛城,阻击蛮族的军队。 而与此同时,沈陆将沈泽正式定为叛军,并安排了两路军队,一路由他亲自带队抵御蛮族,一路追击沈泽。 在沈泽离开之后,沈陆终于发现,留在行宫里的贤妃和沈轩,都是假的。 沈陆自然是怒不可遏,下令严加审问,一定要找到消失的贤妃和沈轩。 沈泽在洛城外阻击了蛮族了军队,让洛城的百姓有机会逃跑,而后沈陆的军队随后即到,沈泽将这些已经失去了锐气的蛮族留给了沈陆。 可是,不知道是蛮族太强还是沈陆太过于不中用,沈陆与蛮族第一次相遇便惨败,沈陆差点儿被蛮族捉住,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然后,他在逃跑的时候也忘了安排军队断后,就这样被蛮族一路追着,居然让蛮族的一小股部队打到了京城。 这一小股蛮族部队在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虽然最后都被杀死,但是却给包括沈陆在内的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以他们这样的军队,是完全没有办法抵御蛮族的。 一个举国南迁的念头,出现在了许多人的心里。 刚开始主战派和主和派还吵得不可开交,等蛮族军队的脚步越来越近,而另外一个噩耗传来的时候,那些主战派大部分都怕了。 西境出事了。 沈泽数年建立的几乎是牢不可破的防线,从内部被人打开了,大量的蛮族军队从黄沙口踏上大齐的国土,即将往京城这边来。 而南迁,至少还有泞江的天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沈泽,明明在没有任何后援与补给的情况下阻击了蛮族的军队,却没有任何人提起,他们一致认为,西境失守,罪魁祸首就是沈泽。 一定是沈泽看自己就要失败,而故意让蛮族越过西境。 柳渊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差点儿冷笑出声来。 当西境失守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些人都会说些什么。他们绝对不会反思自己的无能,而是将矛头对准别人,以保持自己都正确与无辜。 这些人都想法对于柳渊来说不是什么值得过多在意的事情,毕竟上一世就领教过了,只是西境黄沙口以及之前的天险关都是不战而溃,这两件事的重合让他十分在意。 他将天险关的守将和沈泽离开之后驻守在黄沙口的守将的履历从兵部调了出来,发现他们都是从士卒一点一点的被提拔起来,但是,却全部是孤儿。 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甚至不知道自己祖籍在哪里,就好像突然出现在了军营中,然后爬到了一城将领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72章 大齐现在的局面几乎是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多数人求生的本能已经超过了理智,京城里乱成一团,有能力的已经逃往泞江以南, 而没有能力的也在想赶紧远离京城。 柳渊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来自沈泽暗卫的求助信。 信上说,他们原是要带着贤妃和小殿下沈轩北上与三殿下汇合,但是路上贤妃娘娘病了, 他们寻医问药花了一点时间, 后来又遇到了蛮族部队,不得已退回了京城。 此刻,贤妃娘娘的病还没有好,而他们已经被沈陆盯上了。 柳渊几乎是立刻就去了那个暗卫所说的地方,但是等他去的时候,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被子里的一点余温告诉着柳渊, 他来晚了一点点。 柳渊急忙去问路人,从路人那里,柳渊知道了,贤妃和小殿下沈轩都落在了沈陆的手里。 “公子, 现在该怎么办?”阿鹤问。 柳渊可以想象到,沈陆是有胆子杀了他们的。 “你还记得当年陛下给我的那个锦盒吗?”柳渊问。 阿鹤回忆了一下, 点头道:“还记得, 不过锦盒里有什么?” “沈轩的护身符。” 柳渊带着那个锦盒入了宫。 宫里,正如柳渊所想, 沈陆要杀了沈轩和贤妃,那些保护着贤妃和小殿下的暗卫都已经死了, 沈轩吓得瞪着眼睛, 忘了哭泣, 而贤妃只能拼尽全力的抱着沈轩,以求这样能保护沈轩的性命。 “我那个三皇兄想得倒是周全,只是他没想到,这天道到底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兜兜转转,又把你们送到了我手上。” “他不是厉害吗?现在,他亲生母亲在我手里,他同胞兄长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也在我这里,不过,威胁沈泽只要一个就够了,你说我杀掉哪一个呢?” 沈陆看着沈轩道:“还是杀了你好了,你姓沈,我看着碍眼。” 就在他准备命人动手的时候,门外有小太监来报,说柳家二公子有要事要与太子殿下相商。 “舅舅。”沈陆这两个字叫得玩味,“怎么,他以前不是不待见我吗,这回是又想明白了?” “柳二公子说,他手上有陛下立小殿下沈轩为下一任储君的诏书……” 沈陆和贤妃同时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说话的小太监。 小太监自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刻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那个柳二公子就是这样说的,此刻他正跪在宫门外面,他还带了好几个大臣,他们全部都跪在宫门外面……” 此事一下子就闹得沸沸扬扬。 原来,皇帝沈行之在先太子身死的时候留下了一份诏书,诏书上写着,无论他死后下一任皇帝是谁,都必须认沈轩为储君。而贤妃作为沈轩的抚养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改变贤妃作为沈轩抚养者的身份。 这份诏书相当于为了给沈轩和贤妃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有个救命的尚方宝剑,而给未来的新帝下的紧箍咒。 沈行之当时说过了,这个新帝如果能善待沈轩与贤妃,那这份诏书将永远不见天日。但是,倘若一点沈轩或者贤妃遇到了什么危险,那柳渊就必须将这个诏书拿出来。 “柳渊为什么有这个东西。”沈陆咬牙切齿的问。 “殿下,这还用想啊,那个皇家暗卫首领,就是柳渊啊!”之前给沈陆出谋划策,让沈陆下毒去毒害皇帝的那个神秘人,现在化名年长青,做了沈陆身边的侍卫,“难怪主子一直都觉得这个柳二公子奇怪,原来他还有这样一层身份在这里。那也就说明,当初他那些什么混世魔王的名号,都是障眼法了。”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柳渊能拿出来这个东西,说明三皇子当时清君侧的时候说的是真的。 六皇子这个太子位,或许真的来路不正。 沈陆顶着压力来到了宫门口,隔了很远,沈陆就看到了柳渊。对方跪在宫门正中央,手里高举着那个所谓的诏书,对方的声音也通过宫门狭长的甬道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沈陆听清楚了柳渊在说什么。 他在念,或者说背着诏书上的内容。 柳渊是来救沈轩和贤妃的,他是来帮三皇子沈泽的。 沈陆在距离柳渊几步远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他开口道:“舅舅。” 柳渊道:“臣担不起太子殿下这一声舅舅,这是陛下特地交由臣保管的诏书,还请殿下过目。” 众目睽睽之下,沈陆接了那份诏书。 这份诏书的纸张以及上面的字迹他都十分熟悉,不久前,他也得到了这样的一本,只不过,那上面其实想写的,也是沈泽的名字。 沈陆盯着柳渊,咬牙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好事他沈泽都能占尽?!” 柳渊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的时候见到沈陆都会胃痛的那种感觉这一次却没有了,他抬头,看着沈陆,平静道:“如果殿下指的是三殿下十四岁敬爱的兄长惨死,自己被流放到西境这样的地方自生自灭也算是好事的话,那这样的好事,殿下也可以尝尝看。”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沈陆看着柳渊问。 “不敢,太子殿下万金之躯,臣卑微如蝼蚁,不敢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敬。” “是吗,是吗,”沈陆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然后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进宫陪我吧,沈轩和贤妃我都能放过,但你必须留在宫里。不然,他们俩一定会死一个。” 柳渊正要说话,沈陆又道:“那个皇家暗卫的首领,是你吧。” 柳渊一顿。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能拿出来这个诏书,就已经说明了你的身份。既然你是皇家暗卫,我现在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进宫保护我的安全,你会拒绝吗?” 柳渊盯着沈陆,没有说话。 沈陆笑着蹲在了柳渊的面前,道:“我给你的白玉扳指,你扔了是吗?不要紧,我可以再送你一个。” 说完,他伸手,一下子褪下了柳渊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然后奋力一扔。 在那一瞬间,柳渊只听到了那个扳指碎裂的声音。 “沈陆!”柳渊那一直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这个时候终于再也维持不住。沈陆看着他,笑着道:“你看,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没关系,我不在乎,那个白玉扳指你扔了,我那里还有好多。你这次生日,我又亲手雕了一个,你马上就能看到。” 小太监几乎是一路小跑把沈陆口中说的白玉扳指送了过来。 与之前的相比,这一个更加精致了,玉料也越发上乘,柳渊看着那个白玉扳指就想呕,但是下一刻,他却听到了沈陆的声音道:“你不要忘了我刚刚说了什么,你手上的那份诏书,我可以当做是废纸。” “你不怕天下人骂你不孝吗?” “史书不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吗?”沈陆道:“这个还是舅舅你告诉我的。” 在沈陆那几乎胜券在握的目光下,柳渊伸手,将那白玉扳指拿在了手里。 “戴上。” 柳渊将白玉扳指套在了手指上。 “舅舅,我们本来就应该十分要好。宫里暂时还没有准备你住的地方,你可以住我以前住的那里,以前你总去的。” “不了,我同小殿下沈轩住在一起。” 沈陆目光一凝:“你一定要和我做对是吗。” “我只是想维护殿下的名声而已,不想让殿下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柳渊最终被安置在了沈轩住的地方。 “柳二公子。”贤妃朝柳渊道谢,“如果不是你出现,我和阿轩今天可能都没有命安全的来到这里,我要在这里向你说一声谢谢……” 贤妃就要拜,柳渊忙把人扶住,道:“贤妃娘娘不必在意,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小殿下和娘娘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还是要多加小心,可能再很难有那样的机会逃出宫去了。” 贤妃摇头笑道:“当六皇子当上这个太子的时候,我就已经设想到了这一天,我怎么样我一点都无所谓,我只是心疼沈轩这个孩子,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此刻怕是平安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的太子殿下今日虽然在宫门口放了狠话,但是有那份诏书在,他不会对你们真的下手的。而且,你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一直是一个威胁三殿下的筹码。即便他之前没有想清楚,此刻也差不多想清楚了。” “所以,娘娘和小殿下不要担心这个,只要再宫里多加小心,然后保重好身体,我想,三殿下他一定能想办法救娘娘和小殿下出去的。” 贤妃红着眼睛,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柳渊想了想,还是道:“娘娘也不用担心三殿下,三殿下洪福齐天,一定能化险为夷。” “你后来,有见过他吗?我是说,他回到西境之后……” “见过的,”柳渊笑道:“我可以画一幅三殿下的画像,不过不一定画得像,还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画像这个东西,贤妃确实是没有的,她又怎么会嫌弃呢。 “你不应该被牵扯进来的,孩子。” 柳渊摇了摇头,在纸上落下一笔。 失去了血玉扳指的那种失落感,此刻终于一点一点裹住了柳渊的心脏。 笔笔勾勒,这是他的所念人。 沈泽到底还是回到了京城,此刻想从宫里将贤妃和沈轩再带出来已经是难上加难。沈陆在贤妃和沈轩所在的宫殿里安排了层层守卫,沈泽能做的,只有依靠柳渊公开的那一份诏书,安排属于他阵营的大臣,利用沈轩是储君这件事,保护沈轩。 直到所有都安排好了之后,沈泽才敢放任自己的思绪去想柳渊。 他没有想到柳渊会为了保护沈轩而公开自己的身份,更没有想到沈陆会丧心病狂的想把柳渊留在宫中。沈泽非常后悔,他当初就不应该给柳渊什么自由选择的机会,他就应该把人夺过来。 上一世,柳渊已经背负过了柳家的职责了,这一世,他该是他自己了。 只要……只要柳渊愿意。 朝中的动向让柳渊很敏锐的感觉到是有人在动手脚,他担心此刻沈陆会因此而对沈轩不利,所以几乎每天都守在沈轩那里。 沈轩在被吓到之后一直病着,每天很少的时候清醒,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太医觉得沈轩的状况不会太好,就算醒来了也可能活不长久,这一点让沈陆十分满意。 如果沈轩就这样病病殃殃的,他多养一个小废物,也不是不行。 况且,对于沈陆来说,眼下最紧急的事情也不是沈轩,而是南迁。 蛮族的军队已经到了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如果蛮族的铁骑全速前进的话,大概三天就会打到京城。 此刻京城差不多已经跑了一大半的人,病重的皇帝在昨天也已经被送走,今日,沈陆必须得走了。 因为害怕沈泽会趁乱出现,所以沈陆把重兵都留在了后面,在层层重兵把手下,他带着贤妃和沈轩登上了南下的船只。柳渊与他们同一条船。 不过柳渊一直都有点儿怕水,所以此刻还没有登船,他落在后面,想再感受一下地面的感觉,忽然,腰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柳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腰带处被人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柳渊把那东西藏在了袖子里,然后面无表情登船。 登船之后,柳渊就借口晕船,谁也没见。关闭的门窗之后,柳渊打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口吻,柳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头一酸。 沈泽回来了。 而且,沈泽想接他走。 纸上写着,如果柳渊愿意,夜里便悄悄到船头来,沈泽会带着他离开。 柳渊将那纸烧了,他打开窗子,窗外,金光穿过层云,落在了柳渊的身上。 或许,沈泽正在哪个地方静静的看着他。 柳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柳二公子。”沈陆身边的小太监在甲板上,见他打开窗子,便道:“太子殿下说,担心二公子晕船吃不好,要请二公子晚上到他那里去用饭。” “嗯。”柳渊不轻不重的应了,小太监早已习惯柳渊这个态度,福了福身便回去复命了。 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沈陆的性格都是一样,越是反抗他,他就会越疯。 极度的自卑和长期压抑伪装,让他现在在掌握了权利之后,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柳渊以前是被假象蒙蔽了双眼,他现在不会了。 天很快就黑了。 柳渊在去之前其实就已经吃过了东西,在沈陆那里他一般是吃不下的。 只是,今日的情况与柳渊预想的有些不同。 房间里,沈陆不在,也没有吃食,他在进门的一瞬就觉得身体一软,手脚无力。 不好……柳渊心里暗道糟糕,他没想到沈陆这个时候会突然发难。 他哪里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沈泽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柳渊挣扎着想离开,却无法打开那扇被从外面锁住的门。 在药物的作用下,柳渊一点一点的昏了过去。 在柳渊倒下去的时候,立刻有人向沈陆报信道:“太子殿下,得手了。” 沈陆嗯了一声,没有下文。那侍卫也不敢问,只得站着等着沈陆下一步指示。 下午休息的时候,沈陆做了一个梦,梦里,柳渊一身黑衣,杀了大齐的皇帝。他不知道那个皇帝是谁,但是只知道那是沈行之后面登基的一个帝王。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预言一般。 沈陆觉得心神不宁,特地去问了钦天监,不过,在问的时候他隐去了一些信息,只说他梦见有人杀了皇帝。 钦天监说,这是上天给的预示,要沈陆一切小心,最好能斩草除根。 所以,沈陆原本是给柳渊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晚餐,临时换成了这个。 在这个南下的关口,杀掉朝廷重臣的儿子,对于沈陆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以对方有过错把人关起来,可能就会容易许多。 再后面,寻一个什么由头,生病或是其他的,把人处理了,也比现在直接动手要容易。 柳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船舱里,他的眼睛上被蒙了布,想开口的时候发现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有人吗……” 柳渊发出了连他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 “有人吗……” 除了浪涛拍打船身的声音,他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动静。 晕船的感觉也出来了。 柳渊只能先让自己靠在地板上,缓解那种眩晕感。 “沈陆,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柳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还记得他与沈泽约定好了的,沈泽会来带他走。 他真的想走了,这个地方他真的一瞬间也不想呆了。 “沈江远……沈江远……” 你能听到我的呼喊吗,你能知道我在哪里吗…… 柳渊没有哪一个时刻像此刻这般无助。 沈泽这个时候确实是在等柳渊,但是,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柳渊却迟迟没有出现。 “柳二公子住的那个房间你看了吗?”沈泽问。 一暗卫答道:“看过了,没有人,沈陆那里也看过了,也没有人。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走吧,或许,柳二公子没有想离开呢?” 柳渊不想离开吗? 沈泽站在阴影之中,没有说话。 就在柳渊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的时候,船舱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柳渊挣扎着从地板上坐起来,分辨着对方的情况。 “阿渊……” “姐……姐……?” 柳玲珑一听到柳渊声音都哑了立刻就红了眼眶:“沈陆要杀了你,你快跑。” “姐姐是如何得知?” “今天沈陆去找了钦天监,钦天监那里有我的人,他听到了沈陆讲了个莫名其妙的梦,说是梦里有人杀了他,钦天监说要他防患于未然。然后晚上厨房就没有上原本给你准备好了的菜,我心里觉得不对,所以一路寻了过来。” “姐姐,”柳渊立刻反应了过来,急道:“既然沈陆要杀我,他定然不会就这样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你快走,别管我。” “不行。” 虽然他们姐弟之间因为立场不同而发生过争吵,但是这个时候,柳玲珑是真的想救走柳渊的。 沈陆这些天所作所为她都看在了眼里,她知道,当初阿渊的想法是对的。 但是,现在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那个嗓子你别说话了,我这里有一颗解毒丸,你先吃了,我打不开你这个锁……”柳玲珑急得要哭。 “姐姐,别哭。”柳渊道:“你先替我解开身上的绳索。然后你就赶紧离开,这里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再管了。” 柳玲珑没说话,显然是不想这样走了。 等柳渊手被解开了之后,他立刻把自己眼睛上的布摘了下来。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柳渊下意识攥紧了手上的布。 沈泽走了吗…… 他失约了,沈泽应该已经离开了。 那个柳玲珑怎么也打不开的锁在柳渊这里一拧就开了。此刻,柳渊已经恢复了自由,他不能再让柳玲珑在这里了。 “阿姐,你快走,剩下的我可以的。” 柳玲珑知道自己接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含着泪点了点头,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把抱住了柳渊道:“阿渊,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 “阿姐也是。” 柳玲珑离开了。柳渊从反方向走到了甲板上。 外面,数个持刀的侍卫,已经等在了那里。 柳渊率先冲了过去,一下子砍倒前面的三个人,紧接着两边的人也冲了上来,柳渊的目的是为了逃走,所以并不恋战。 他上船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船的左侧系有小船,只要他跑到那边,再从那里下到小船上,便算是成功了。 可等他跑到位置,那里的船不知道怎么都不见了踪影。 “我就知道你跑得出来。”沈陆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所有的小船都被我撤走了,柳渊,我不会让你活着从这里离开。” 包围的人越来越多。 柳渊已经退无可退,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思考着从这里逃走的可能性。 “你不会凫水,”沈陆笑着道:“这样省了我不少麻烦。” 包围的人一步步近了。 就在沈陆下令的时候,一枚霹雳弹正好落在沈陆的面前,那些侍卫们大喊着“保护殿下”立刻就让包围出现了一个缺口。 柳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的手被一人轻轻握住。 “抱歉,来得晚了一点。” 在漫天的烟火中,柳渊握紧了对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来带柳渊走啦!他俩要私奔了! 第73章 甲板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 柳渊与沈泽共同配合,那些侍卫完全无法近身。等沈陆从那烟雾之中挣扎着出来时,沈泽已经带着柳渊跳下了龙船, 消失在了茫茫的江面之上。 沈陆只能愤怒的看着柳渊消失的方向,徒劳无功地向江面射了几支利箭。 他不知道带走柳渊的是谁,不过他此刻也没时间在乎这个事情了, 船上的骚动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沈陆让那些人散了,然后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皇后柳玲珑这里。 但是,等他走到皇后这里的时候,他看到丞相柳执也正在这里。沈陆那怒气一下子就哑了火。 “太子殿下,”皇后柳玲珑道:“不知阿渊犯了什么事情,值得你出动这里半数的侍卫去追杀他。” 沈陆能说什么吗,难道说他做了个梦, 觉得柳渊会杀了他,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吗?那这样,朝中的大臣要怎么看他,天下人要怎么看他。 沈陆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知母后在说什么, 我刚刚追的只是一个刺客,难道刚刚舅舅在那里吗?” *** 柳渊几乎是被沈泽一路带着游上岸的, 岸上早有人等候, 他们一上岸,便立刻有人送来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柳渊换了衣服, 坐在火堆边烤火,这一切让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是完成了一场大的逃亡。 然后, 柳渊笑了起来。 “笑什么?”沈泽问。 柳渊抿着唇, 摇了摇头,他不想告诉沈泽,因为他没有理清楚这种感觉来自于哪里。 沈泽也没有追问,两人静静坐在火堆旁看着燃烧着的火焰。 过了许久,柳渊才开口道:“殿下,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回来找我,谢谢你带我从那里逃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收到你那个纸条的时候,特别高兴,我想着,我晚上一定要去船头和你汇合,但是我没想到沈陆突然发难,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错过了和你约定的时间。” “我那时候特别难过,我觉得你应该走了,我可能又是一个人了,但是,还好你回来了,你回来带我走了。” “沈江远,我在船上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晚上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和你说我的决定。虽然现在离那个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但是我希望我这句话说出来还不算太晚。” “三殿下,”柳渊恢复了更加官方和正式点称呼,“我想同你一起北上,你愿意带上我吗?” 那一瞬间,江水激荡的流水声,穿过树林的风声全部都消失不见,沈泽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柳渊说过了那句话之后砰砰作响。 有什么话,也想在这个瞬间脱口而出。 但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了一句简短的——“嗯,我愿意。” 柳渊笑了起来。 “那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泽并没有什么隐瞒,道:“北疆的王焕我曾联系过,他很明显有自立的意思,所以我带出来的镇西军以及这些暗卫都不带到北疆去,他们会就地分散在北疆周边地区,等待北疆的情况,以随时形成策应。” 柳渊点了点头,依照前世里对王焕的了解,道:“这个人在京城还没出事的时候就一直自守北疆,大肆招揽人才,以北方狼族隐患为拒绝了朝廷里向他传书救援的命令,此刻他应该在想办法吸引更多的流民去那里,以便扩充军队,说不定他打着的旗号都是驱逐蛮族,恢复家园。到时候一定有许多人会选择参军,我们可以借着这个理由进入北疆。” “而且,”沈泽道:“此人生性残暴,对北疆的统治多是以压迫为主,所以除了王焕的亲兵,其他依附的军队并没有多么忠心。” 柳渊对沈泽的决定有十足的信心,毕竟,他曾经就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识过这位殿下的本事,这一次亲自参与,想来会更加有意思。 柳渊与沈泽与暗卫们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他们会先取道京城,而后再北上,而暗卫们会带着沈泽道命令,直接前往各个已定据点。 虽然大齐的当朝太子已经逃向了南方,还是有许多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不明白怎么忽然间天险关和西境就被蛮族攻破了,他们将怨气发泄到守城的将领身上。柳渊骑着马从街上过时,还能看见被扎成小人的天险关守将的名字。 “殿下,天险关我不太了解,那是个怎样的关口?” “那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断崖,断崖两头是用铁链链接成的桥,桥宽与这个街面差不多宽,一次只能最多并排通过蛮族的两个骑兵。” “据我所知,天险关有三千守军。” 沈泽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柳渊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三千守军,看着一个一次并排只能通过两个骑兵的铁桥,是绝对不会出现失守的情况。 “在蛮族过了天险关之后,我派人去那里查看过情况,天险关几乎没有什么战争的痕迹,如果要形容的话,只是关隘入口处的泥被踩烂了。” “所以,天险关绝对不是被蛮族打下来的,而是天险关里有人打开了门,让蛮族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我们大齐的领土上。” “西境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此。” 柳渊原本静静听着,突然他看到了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将沈泽往旁边一拉。 而沈泽对柳渊根本就没有设防,柳渊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拉得转了方向。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靠得极近,柳渊被吓得退了一步,而后又被沈泽扶住了腰。 沈泽对喉结微动,问道:“怎么了?” 柳渊下意识摇了摇头,将那个他认为不好的纸人踢到了后面。 但沈泽一下子便看出来了:“无妨。” 沈泽拉着柳渊继续往前走,在他们的身后,那个被柳渊藏起来的纸人又被风吹了起来,有人好奇捡起来看,才发现,上面写着的居然是诅咒沈泽对话语。 西境的守护神这一次却没有守护到西境的安宁,很多人在将怨气发泄在守将身上之后,便转而发泄在了沈泽身上。 “西境的情况,也不是你的错。”柳渊被沈泽牵着,小声开口道。“就算你在那里,你也想不到有人会从里面打开那坚固的城门。我以前没有察觉出来,但是在天险关与西境接连出事,然后朝廷突然大力支持南迁之后,我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在朝廷一些关键的位置上,可能出现了叛徒。” 沈泽看着柳渊道:“而且,这一次,蛮族进攻的铁骑之中,武器比之前要好上很多。虽然我们捣毁了他们的商道,但是那些已经偷走的图纸,想来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制造。” “蛮族只是表面上的敌人,我们还要藏在夜幕之中的敌人没有发现。” 沈泽只是暂时被普通人拿出来做了一个替罪羊,沈泽对这件事虽然表现得毫不在意,但是柳渊却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 经历了一世,柳渊才知道他上一世对沈泽对误会有多深,他上一世也在这些想法多影响下,认为蛮族之祸或许是沈泽的缘故。 积毁销骨。当每个人都认为这件事沈泽应该负责的时候,那个真正应该负责的人却被世人忘记了。 大齐的国力并不是没有与蛮族一战的可能,但是在那些突然闯入京城的蛮族的恐吓下,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一点胜算,一边想着逃跑,一边将这个过错怪在其他人的身上。 沈泽当时就不应该造反。 沈泽不应该抛弃西境。 可是,谁考虑过,那个太子之位原本就是沈泽的,而沈泽也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他的子民。就连可能会导致沈泽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沈泽依然选择往天险关去,先阻击蛮族。 两世为人,柳渊总算是稍微有一点点看懂了沈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使这个天下太平下来,包括上一世他选择称帝,以及后来向他俯首称臣。 而这一世,如果没有蛮族入侵这个插曲,现在,大齐的决策者不应该是坐上了那个南下船只的六皇子沈陆,而是沈泽。 他们走了一天,此刻已经离京城越来越远,但是还是在城郊的地方,这里原本居住地人很多,但此刻留下来的已经没有什么了。 柳渊与沈泽没打算在这里停留,他们向路人确认了方向,补充了水和食物之后便继续往北。 此刻,天已经渐渐黑了,他们今天晚上要翻过眼前的小山,在半山腰的时候,柳渊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目之所及处,原本晚上也会有辉煌的灯光的京城寂静一片,甚至连狗叫声都显得凄惨可怜。 沈泽也看到了柳渊看到的景象。他站在柳渊的身边,目光落向远处。 “我们会回来的。”沈泽道。 “嗯。”柳渊用力点头。 到时候,一个更好的,更加光明的国家,会出现在所有人都面前。 他们两此刻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在手中的火把辉映下,漆黑的眼眸中,似闪着点点融光。 在柳渊他们离开京城的五天之后,蛮族的铁骑踏入了京城。 京城虽然已经是一座空城,但是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搬走,蛮族在这里搜罗了将近半个月。 而这个时候,柳渊他们已经到了距离北疆最近的一座城池,景安城。 景安城与北疆接壤,属于进入北疆的第一关口,该关口一直都在朝廷的直接控制之下,其太守为朝廷直接派遣,就是为了扼住北疆的咽喉,防止北疆谋反自立。 而此刻,朝廷已经逃到了南方,对于北疆的控制力也更加弱了,景安城对于北疆来说,就像是一块上好的肥肉,只要等一个机会便可以一口吃掉。 柳渊与沈泽装成难民潜入了城中,两人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城里的一切。 “景安城收容了不少流民,但是城中的秩序不见混乱。”柳渊道。 沈泽点了点头,道:“我还看了,巡逻的都还是景安城的守军,不是北疆的人。” “看来,北疆王焕那边还没有下手。” 沈泽道:“现在朝廷只是南迁,王焕不敢确定未来朝廷会不会再杀回来,所以,为了不落下口实,他不会大张旗鼓的夺取景安城。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想个办法,让景安太守主动归降。” 柳渊回忆了一下,但是上一世,这个时候他正帮着沈陆在朝廷里站稳脚跟,没有怎么关注这边的事情。 柳渊正想开口询问沈泽,突然一愣。 沈泽察觉到柳渊的变化,问:“怎么了?” 柳渊微微蹙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一开始我以为不是在跟踪,因为他们跟踪的水平实在是太低了,但是我们走了这么久了,那几个人还在后面。” 柳渊不动声色地往那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衣着妥帖,神色慌张,我想去会会他们。” 沈泽道:“好。” 那几人原本跟在柳渊和沈泽的后面,看见那两人突然在路口分开行动了,立刻喜上眉梢,连忙跟着柳渊道方向去了。 沈泽落在后面,看着那几人跟着柳渊,眉眼间闪过一丝冷意。 柳渊也发现了那几个人是跟着他的,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故意拐进来一个小巷子里,装作去找东西的样子,让那些人追了上来。 几人将柳渊围住,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柳渊装进了准备好的麻袋里。 柳渊装作被他们打晕了的样子,让他们抬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柳渊动了动被捆住的手,他已经十分确定了,这几个人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这捆人的麻绳松松垮垮,柳渊挣几下就要开了。 车上没有人说话,柳渊也不清楚他们的状况,只是数着马车走了多久,就在马车转过第三个巷道的时候,他们有一个人开口了:“我们……我们还是把人放了吧……” 这个声音小小的,还带着几分颤抖,显然已经被吓到了。 “大人……大人也不会让我们这样做的……” 另外一个声音立刻道:“那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公子被那群土匪弄死吗?还是说,你想让太守大人成为大齐的罪人,把景安城的兵权交到那群山匪的手里?!” 这一句话几乎是掷地有声,刚刚还有点犹豫的那个人立刻就不再吭声了。 马车里又安静了下来。 刚刚那个人的话几乎把情况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柳渊。柳渊轻轻皱着眉,他想不明白的是,这和捉他有什么关系。 马车这回终于停了下来。柳渊继续在麻袋里装晕。两个人把柳渊抬近了后门,然后便将柳渊放了出来。 柳渊继续装着晕,没一点反应。 只不过,听到其中一人说道:“你看吧,我就说了,他真的好看极了,用他去换回公子,一定可以。山匪不就是想要个长得好看的吗?” 柳渊差点儿笑了出来,没想到他因为长得好看而遭遇了这无妄之灾。 过来一会儿,那位关键的景安城太守终于姗姗来迟。 但是,来得不是他一个人。 几个仆从看到太守后面跟着一个样貌普通的人,不过对方一双眼睛却特别的犀利,只是一眼,这些仆从就感到了窒息和压迫。 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这个人的目光。他们下意识地想把绑来的人藏起来。 静安太守其实也不知道和他一起来的这个人的身份,他原本在处理流民的事情,这个人突然出现,叫他过来看看他仆从做的“好事”,他一来看,便看到这样的一副画面。 他没想到他的仆从真的绑了一个人回来,脸色都变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几个仆从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来得及和太守说这件事,太守自己发现了,该怎么办? 太守看没人说话,立刻道:“还不赶紧把人给放了!” 终于,有个人跪下来朝太守道:“大人,我们不能放啊,你看这个人,他比公子长得要好看多了,把他送给山匪,就一定能将公子换回来啊……” “这怎么行!这不行!这简直是胡闹!”太守道:“你看他的样子,想来也是在家里衣食无忧的长大的,你把他送到那个地方去,要他怎么活?” “还有,”太守指着带自己来的人说道:“这个是他的哥哥,你把人家弟弟绑了,你打算要这个哥哥怎么办?!” 听到哥哥两个字,柳渊心里一动,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的是易容之后的沈泽。 虽然早已是意料之中,但是那一瞬间,难过的感觉还是一下子包裹住了他。 沈泽立刻就注意到了柳渊的情况,他眉头轻皱,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假扮柳渊的哥哥这件事了,他略带了些歉意和小心,开口道:“阿渊。” 几个仆从立刻惊恐地看向柳渊,柳渊压下了心里那点儿思绪,顺着沈泽的话道:“哥哥……我……我这是怎么了?” 柳渊道声音有点儿软,带着恰到好处的信任与依赖,即便是知道柳渊的本事,沈泽还是有一瞬间的分神。 “这……这位公子……真的,真的抱歉。”太守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说,一张脸慢慢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愧的。他上前,亲自给柳渊松绑。 “大人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柳渊微微笑着,声音十分柔和:“我同家人分散,一路上都是与哥哥相依为命,直到来了景安城之后,才有了一个落脚之处,若不是太守大人愿意收留我们这些从京城逃难来得流民,我还不知道要与哥哥继续走到哪里去……咳咳……” 柳渊像是说急了一般捂住了嘴咳了起来,沈泽立刻上前替他顺气,柳渊便轻轻捏了一下沈泽道手臂。 “大人,”沈泽把柳渊道话接了过去:“我和阿渊都感谢大人为我们这些流民所做的一切,若是大人有什么难处,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定然是在所不辞。” “不了,不了,只是我的一点家事,今天是一场误会,我让人送二位离开……” 太守话音未落,一个仆从一下子跪倒了柳渊和沈泽的面前,道:“求求,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家公子,我们家公子三日前被城外的山匪掳走……” “住口!”太守大声呵道,结果因为岔了气立刻咳了起来。 那仆从朝太守扣了个头,道:“即便是大人不让我说,我也要说,那山匪说了,因为看我们家公子好看,所以要抢去当压寨夫人,我们公子是个男子,怎么能去做另外一个男人的压寨夫人呢?!这不是折辱吗?奴才已经听说了,公子已经绝食了三日,可是,山匪传话来说,今晚就和公子大婚。” 柳渊正仔细听着,没有察觉到沈泽松开了他的手。 “我们大人只有这一个孩子,若是公子没了,我们大人要怎么活?大人一心为民,不应该落到这个下场啊……” “那你们绑我弟弟有什么用?”沈泽开口,声音带了点怒意。柳渊怕沈泽吓到人了,想让他收着点,才发现自己拉了个空 “山匪说了,要想救公子,要么用景安城的兵权换,要么就找一个比公子还要好看的人将公子换出来。” “我们在景安城转了两天,今天突然见到这个小公子,所以才起了异心……” “糊涂啊,糊涂!”太守悲痛道:“我儿若是死在了那里,那是他为国为民尽忠,倘若你们找个人将他换了出来,你让被换进去的人怎么活,你让被换出来的我儿怎么活?” “倘若真的把人换出来了,我定会自裁谢罪……” 几个仆从呜呜地哭了起来,太守也落下了眼泪。 “今日是我御下不严,让二位受惊了,我等会命人备一份赔罪礼,然后亲自送二位离开这里。” 柳渊看了沈泽一眼,沈泽立刻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了对方想要做什么。 沈泽摇了摇头,他不想柳渊去涉这个险。于是,他开口道:“山匪战力如何?大人为何不考虑围剿?” “试过了,那时候吾儿还没有被捉,但是山匪十分骁勇,景安城的守军打不过他们……” 柳渊问:“山匪多少人?” “将近两千人。但是我们现在能出动的守军也就这个数。随着流民越来越多,维护景安城内的稳定也需要很大的人力。” 柳渊觉得,这两千多山匪对于沈泽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现在太守不信任他们,这兵权不会轻易交到沈泽的手上。 于是,柳渊道:“我愿意替太守走一趟,将公子换出来。不过,太守需要将景安城的兵权暂时交到我哥哥手里,让他救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嗯,我哥哥~ 以下作者推预收时间: 啊!恭喜中国短道速滑队2000米混合接力夺冠,让我想起了冬奥会的时候看短道速滑想开的一个梗。 暗搓搓开了个预收,文案是临时搓的,未来正式开的时候会改的。 年下,队长攻和教练受以及短道速滑这个元素不会改了。 有兴趣的可以去我专栏看看~ 另外,下一本要开的文《穿成反派的病美人师尊》新封面超级好看,真的,人物超级美! 叉腰~ 第74章 柳渊知道沈泽要反对, 所以在他说话之前先拉住了对方的手。 沈泽轻轻皱着眉看着柳渊,他知道柳渊选得这个方式是能最快获取景安城太守的信任,并拿到景安城兵权的一种方式。但是, 在他的预想中,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柳渊去冒这个险。 可是柳渊比沈泽更在乎拿到景安城的兵权。他知道,上一世, 沈泽在北疆吃了很多苦头, 以至于在那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不想这一世,沈泽还走那样的老路。 “我知道哥哥担心我,但是我相信哥哥的能力。”柳渊笑着说完,然后看着景安城太守道:“不知道我刚刚的提议,太守可有意见?” 有人愿意去把自己的儿子换出来,然后还愿意去剿匪, 对于景安城太守来说,这实在是一次划算的买卖。 只不过,景安城太守还有一点儿担心,他道:“可是, 这位公子,能保证赢了那山匪吗?” 他的话有一层隐含着的意思, 他害怕自己把景安城的士兵都给这个年轻人之后, 对方要是大败而归,那他就没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了。 柳渊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怀疑而不悦, 相反,他知道, 当景安城太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就说明他已经在考虑事情的可能性了。柳渊需要做的, 就是再推上一把。 柳渊道:“只要给我哥哥五百个人,他就能把景安城外地匪患解决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大人想借着景安城龟缩不出,连唯一的儿子也愿意放弃,但是外面的山匪可不会因为这一点就对景安城网开一面。” “等城里的流民人数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大举进攻,将静安成四面围住,城里断水断粮,不用几天,景安城里面自然就要乱了。” 这些话像是一记猛锤敲在了景安城太守的身上,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更加确定他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而他身边这个“哥哥”,看对方周身的气场,身份也绝对不会低于这个少年。对方对这个方案的不支持来源于少年人的涉险,但是他本人并没有对这个方案的设想有任何异议。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都认为,五百个人可以解决山上几千号山匪。 景安城太守他愿意一试。他道:“公子所言的确是景安城之急,我愿意立刻选五百个强健的士兵交于这位公子。”他朝柳渊与沈泽深深一拜,道:“景安城百姓的将会感谢二位。”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柳渊看了一眼沈泽,知道他因为自己先斩后奏不高兴,摇了摇他的手,道:“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就像我相信你能救出我一样。” 沈泽知道,柳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同意这件事,但是站在柳渊道视角,这样的安排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但沈泽他有私心。 “是我不相信我自己。”沈泽开口道。 柳渊一愣,下意识看向沈泽,可对方的目光十分复杂,里面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沈泽偏过头,目光落到外面,淡淡道:“与你有关的事情里,我没有一次敢相信自己。” 柳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消化不了沈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觉告诉他若是要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会十分危险,他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沈泽知道他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收回了目光,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准备一下。我去看看太守点都那五百个士兵。” “哦哦,好。”柳渊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完全没来得及思考,直到沈泽离开之后,柳渊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儿自己的思绪。 他想不明白沈泽话里的意思,此刻他也没有一个可以询问的人,只得将这种理不清的感觉压在心里。 “……烦死了……”柳渊嘟囔了一声。 说了那样两句对柳渊来说十分奇怪的话之后,沈泽又恢复了平常都样子,甚至拒人千里的意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害得景安城太守一直都战战兢兢的,以为自己冒犯了沈泽或者是柳渊,在他们出发之前又加了两百个人。 那几个仆从的计划是想让柳渊把他们家公子换出来,但是在柳渊实际去探查了那个山寨之后,认为不惊动山匪才是最好的方法。 柳渊与沈泽潜入了山寨,很快找到了太守之子纪和光。 那些山匪并没有苛待对方,柳渊他们来的时候,屋里的桌案上还摆着新鲜的饭菜,只不过这位纪公子并没有吃一口,他此刻虚弱的躺在床上,就连柳渊他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也只是没有什么力气的抬了一下眼皮。 “我告诉你们……我是不会屈服的……”纪和光恶狠狠地盯着柳渊,显然是把他当做是山匪一伙的了。 柳渊忙道:“纪公子,我们是太守大人派来救你的。” “父亲?!”纪和光挣扎着爬起来,在体力不支要倒下去的时候,被柳渊一把扶住。 “是的,公子还是暂时不要说话了,这里我带了一些吃食,公子先吃点东西。” 纪和光有些不太相信,他不觉得他父亲有能力从这些山匪之中救出他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了,他怀疑,这是不是山匪想出来让他屈服的新法子。 “我这里有你父亲给我的兵符。”沈泽道。 在看到了兵符之后,纪和光才终于接了柳渊手里的东西。 “公子一边吃一边还烦请回答在下几个问题。”柳渊道。 “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子可知道他们的匪首在哪里?” 纪和光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我被捉来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个屋子里,除了几个送饭的我还算眼熟之外,我不知道他们匪首在哪里。但是,若是想见,可以见到他。” 在柳渊疑惑的目光下,纪和光的手指了指一旁的角落。 在那里,整整齐齐放着一整套礼服,显然是成亲用的。 纪和光的目光中有几分屈辱:“这是我被抓来后的第二天陆陆续续送来的东西,他们说了,他们要我穿上这个衣服,与他们的……与他们的老大……成亲。” 柳渊心生一计,他要穿上这喜服,骗山匪头子过来。 但是沈泽听了之后立刻不赞成。原本在沈泽说了那样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柳渊心里就一直不太舒服,此刻听到沈泽又反对了他,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哥哥,”柳渊不方便直接喊沈泽的字,“你为什么今天一直都在反对我。” 面对明显是生气了的柳渊,沈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可以说之前反对是因为怕柳渊涉险,而现在柳渊人已经在这里了,还有什么涉险的说法呢? 难道,要他说出,他不想看柳渊穿上与别人成对的喜服吗? 他有什么资格,他又有什么权利。 今天,他已经差点失控了一次了,这一次,他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没有,按你的来,你万事小心即可。”沈泽说完,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这里。 柳渊察觉到了沈泽情绪的外露,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站在那里静默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拿那喜服。 一旁,纪和光道:“他其实很在意你。” 柳渊心不在焉地道:“嗯,我知道。” 纪和光觉得,眼前这个小公子所说的知道,与他所知道的,恐怕不是一回事。 不过,这种事情,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看在对方的救命之恩上,纪和光还是多了一句嘴:“你可不要穿着喜服和那个山匪拜堂成亲啊,以后等你真的成亲的时候,你未来的那个人,说不定会不高兴。” 柳渊穿喜服的动作一顿。 夜里,原本一直都以绝食抵抗的纪和光突然服了软,他表示,只要山匪不去侵扰景安城的百姓,他就愿意穿上婚服,与山匪的大当家成亲。 整个山寨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他们都见识过这个景安城太守的公子的硬气,却没想到这样硬气的一个人,也会最后屈服。而且,他们不少人都见过了,这个景安城太守的儿子确实是长得清秀漂亮。 山匪的大当家也十分高兴,他原本是想着,看着这纪和光这犟脾气,若是不管不顾的让他去犟,大概就要把他自己饿死了,所以他原本就想好了今天晚上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也要想办法把人拿下来的,但是没想到,对方自己服了软,他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快,把之前准备的红布都挂起来,喜宴办起来,兄弟们都喝起来!” 山寨之中顿时陷入一片欢呼之中。 柳渊已经换好了放在房间里的婚服,他此刻正坐在床榻之上,等着山匪接下来一步到动作。 但是他的思绪却有点儿无法集中。 因为就在刚刚,沈泽去而复返,在他盖着那个红盖头静静等待等时候,伸手将他那个盖头揭了起来。 “不要盖。” 虽然山匪没有苛待纪和光,但是这间房间以及这一身喜服到底还是简陋了一些。沈泽守在房间外面,在他的方向,柳渊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楚。 那一身红衣,将柳渊原本就妍丽的五官,衬托得越发的动人。只要他一人在那里,其他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所以,当他看到柳渊将那盖头盖上的时候,他才那样的控制不住自己。 纪和光此刻正站在沈泽的身边,看着对方越来越沉的脸色,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而且,这杀气随着他们看到山匪头目的模样时更加浓烈。 纪和光不由得下意识道:“我们……” “走吧。” 杀气被瞬间收拢了起来,但是纪和光却觉得,这些人离死期已经差不多近了。 沈泽带着纪和光往之前已经定好了的隐蔽处而去,在沈泽离开后不久,山匪头目推开了那扇房间门。 在屏风后面,若影若现一个红衣人影,烛光灯火幽微,让那个身影似乎更加的惑人。 “纪公子,”头目腿脚有些站不稳,这三个字也被他念得打结,对方连盖头都没有盖,他有些不高兴,但是也只是一瞬。 他踉跄着走到了屏风后面,看清楚了坐在床榻上的人都面容。 容颜如玉。 匪首几乎是呆了一下,他下意识在想,这个纪公子可真适合红衣啊,之前看着只算是清秀,但是现在,竟然有些惑人。 柳渊看着对方的模样,几乎可以确定,对方都没有发现坐在这里的人换了。 那些匪众想挤进来看看热闹,结果一下子把屏风撞倒了,一堆人摔在地上,这样的场景柳渊还没料到,没控制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仅是匪首,这摔进来的一众山匪也看呆了。 匪首猛然惊醒,立刻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但是,那些人的声音还是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原来,男人也有长得那样带劲的,好想试试看。 这样直白的话,让匪首勃然大怒。 等匪首冲出去解决了外面那几个敢大放厥词的人之后,他再次回到了房间里面。 那些,原本要闹洞房的人也不敢再在这附近出现了,此刻,柳渊能够感觉得到,外面几乎没有人在了。 柳渊轻轻握着手里的刀柄,唇边荡着一个笑。 “美人……” 匪首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脖颈上一凉,原本一直坐在床上的人已经转瞬掠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对方封了喉、 “你……” 匪首这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纪公子在红衣下更加惑人,而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在彻底咽气前,他听到了山寨预警的声音。 柳渊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心道,沈泽这时间掐得还挺好。 但是,沈泽那边一动,他这里就不能久留,柳渊打算脱下红衣离开,还未有动作,原本关着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匪首倒地身亡的样子让那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柳渊立刻将手里的刀一掷,将那人要脱口而出的呼喊封在了嘴里。 但是,屋里的情况到底还是被外面的人看到了。 随着一声惊呼,原本就没有走远的山匪们立刻朝这边冲了过来,他们极端的愤怒,只想把眼前这个所谓的纪公子抓住,押到景安城的城楼外放血,告诉景安城的太守,什么是血债血偿。 柳渊啧了一声,原想快点到沈泽那边去,不得已先在此地加入战局。 但是,柳渊没有注意到,在被黑暗隐匿着的地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倘若沈泽在这里,一定能一眼就认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高的那一个,正是北疆王焕手下的一员大将,赵彦。对方有着高大的身躯,和即便是在这黑夜之中,也炯炯如鹰的双眸。“大人原计划是想借着这些山匪无声无息的吞并景安城,但是看现在的情况,这个计划可能行不通了。” 个头矮是王焕的弟弟王耀,身形一点的有点胖,在这大半夜的来这里守着他脸上明显有些不耐,他嗤笑一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若早知道景安城太守那个儿子有这个能耐,大哥不如选择嫁一个女儿给他。” 赵彦听了王耀的话,看着场中的红衣柳渊,低声道:“这个人不是那个纪和光。” “不是?”在赵彦说话的时候,王耀朝场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柳渊道脸上,道:“不过,也是挺好看的,难怪那个山匪头子没认清楚人。要是是我,我也可能稀里糊涂的就认了。” 赵彦脸色微沉,他的重点不在容貌上面,但是碍于王耀的身份,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这个人还藏了一手,他身份一定不一般,我要去试一试他。” 王耀不置可否,反正,这个人是他大哥手下的猛将,他也控制不了。 在赵彦加入战局后,柳渊立刻就感受到这个新来的人与这些山匪完全不一样。柳渊若是还这样藏着自己的身法,他很有可能没办法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能有这样的实力,并且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柳渊立刻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北疆王焕的人。 这人是来试探自己的底细的,倘若让他看到了自己真正的身法,可能会立刻猜到他的身份。那时候,他和沈泽的计划可能因此而功亏一篑。 柳渊硬生生地接下来对方的一击,在对方诧异的一瞬, 赵彦没想到对方没有躲,也是这一个分神,他失去了拦住对方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怎么样?”王耀问。 赵彦摇了摇头,道:“他很警惕,我没有试出来。” “左右反正也不会是朝廷的人,现在朝廷已经被蛮族吓得屁滚尿流,拖家带口的逃到了南方。” 赵彦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不过,他看着柳渊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他刚刚那一手并没有保留,而对方几乎是抗下了全部,所以,赵彦觉得,那人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太好过。 赵彦收回目光,道:“既然山匪不成了,那就该大人出面了。” 王耀点了点头,道:“那走吧。我也想见见这个带着几百个士兵就想来冲山寨的人。” “嗯,”赵彦道:“就算这个山匪头子没有死,他们也抵挡不了多久。这个人是会打仗的。” 但是,王耀和赵彦他们最先见到的,是景安城太守。 因为景安城的位置,景安城太守对于王耀和赵彦的名号并不陌生,在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静安太守道:“那位壮士去找自己的弟弟了。” “弟弟?” 静安太守正要说什么,一旁,纪和光道:“他弟弟被山匪掳到了山上做苦力。” 景安城太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想了想,道:“正是,所以他才愿意当这剿匪先锋。” 赵彦看到纪和光,问:“见到纪公子,还想问下,在山寨里救了纪公子的那位壮士是谁,我也想结识一下。” 纪和光道:“抱歉,赵将军,我也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谁,我也正在找他。若是赵将军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还望能告知一二,我想去答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在自家父亲去接待赵彦和王耀的时候,纪和光悄悄离开了这里。 他虽然不知道那两人都身份,但是他直觉,那两人应该是来自于京城,可能不是现在六皇子控制的那个朝廷。 但是,对于王焕来说,一定是敌人。 山寨在一场战乱之后已经变成了废墟,烧过火的地方焦黑一片,沈泽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柳渊从昨天离开之后,就忽然没有了音讯。山匪的头目已经死了,他看过对方的伤口,一击毙命,是柳渊道手笔。 但是,柳渊在杀了匪首之后却没有按照约定去他们定好了的地方碰头,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收到来自对方的任何讯息。 一种窒息的感觉紧紧攥住了沈泽的心脏,仿佛他又回到了上一世那个大雪天。 他甚至不敢往下面想,他害怕他会像那个时候一样,接到柳渊任何不好的消息。 柳渊…… 柳渊…… 你快点出现好不好。 他几乎可以确认,柳渊应该是与赵彦他们交过手。 在北上这么多天后,沈泽后悔了。 柳渊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他。 是他一步一步引导着柳渊,让对方走到了他的身边,来与他一同承担着本应该全部都落在他身上的厄运。 阿渊,给我一点点提示好不好…… 沈泽在那废墟之中不断寻找着,直到一块被熏得几乎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红布,吸引力沈泽的注意。 沈泽立刻上前将红布拆了下来,布料的触感和柳渊身上穿着的喜服的触感十分相似。 在这一块后,沈泽又看到了第二块、第三块…… 那些红布将沈泽带到了一口井旁。 沈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沈泽快步跑到了井的旁边,看到井下,柳渊正好也抬起头。 “你来的好晚啊,我等了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撒娇ing 第75章 这口井颇深, 不过好在水已经干了。沈泽将柳渊从里面带出来,柳渊身上虽然痛,但是没有吭声。 “还好吗?”沈泽问。 柳渊轻轻点头, 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在离开枯井的时候,柳渊脚被井口旁的绳子拌了一下,他没站稳, 还好沈泽在旁边, 连忙扶了一下。 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伤口,柳渊没忍住,轻轻抽了口气。 沈泽一下子就明白了,柳渊瞒住了他受伤的消息。 “这是什么还好,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事,不是很大的事情,死不了。”柳渊状似无所谓道。 “柳渊, ”沈泽直视着柳渊的眼睛,郑重道:“是我把你带到北疆这里来的,所以,从你开始跟着我走到那一刻, 你的命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倘若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我怎么……我怎么和你父亲还有你姐姐以及你大哥交代?” 沈泽眉宇间的情绪让柳渊知道沈泽的认真, 从来都是他去负责保护别人,就连和沈泽一起来到北疆, 他都一直把自己放在了应该保护沈泽的位置上。 他头一次感受到,沈泽是想保护他的。 柳渊半晌没有吭声。 沈泽以为自己刚刚太过于严厉, 把人吓到了, 不由得替自己解释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也没有不相信你能力的意思,我只是……” 沈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柳渊红着眼睛扑到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把我放在心里。 “我不逞能了,我也不骗你了,沈江远……”柳渊小声道:“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沈泽心疼,但脸上也看不出几分,甚至声音都没怎么变:“我先给你上点药。然后再带你下山。” 柳渊点了点头。 在上药的过程中,沈泽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遇到的那个人应该是王焕手下的一员猛将,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名叫赵彦。” “他武功很好,而且对王焕忠心耿耿,我曾经……” 沈泽话音一顿,柳渊疑惑地看向沈泽。 “怎么了?” “没什么。” 沈泽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一直都还没有主动告诉柳渊,他也带着上一世记忆这件事情。 沈泽想开口,远处的脚步声让沈泽和柳渊同时警醒了起来。 赵彦与王耀还有景安城太守以及纪和光出现的时候,正好看到沈泽将一个男子横抱起来。 景安城太守连忙朝王耀和赵彦介绍道:“这个就是那位带着几百人便剿匪成功的壮士,姓江,名江沅。” 沈泽本来就易了容,所以在面对赵彦他们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这位是北疆王焕王将军麾下的大将,赵彦赵将军,这位是王将军的胞弟,王耀王大人。” 沈泽都见过这几人,所以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甚至都不想多说几句,只是点了个头。 赵彦对这个叫江沅的十分好奇,只不过,他身边的王耀对对方手里抱着的那个人更加多好奇。 “你手上抱着的人是谁?” 虽然是没有看到脸,而且对方还被这个叫江沅的用衣服包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只手露在外面,但是,他还是能凭借他这些年在花丛中流连的经验断定,这个人很可能是个美人,而且是个顶级美人。 沈泽没有理会王耀。 柳渊虽然在京城有名,但是,相比于沈泽,他在北疆这边的名头还是小多了,所以当时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柳渊优先给沈泽做了易容。 柳渊轻轻抓住了沈泽的衣服,此刻,若只是一个王耀,倒没什么,但是他与赵彦昨天晚上才交过手,所以此刻绝对不能让对方看到脸。 景安城太守适时道:“这位便是江公子的弟弟了。” 王耀眼里泛了一下光。 沈泽太清楚这个时候王耀在想些什么了,上一世,王耀仗着王焕在北疆的势力,做了不少龌龊的事情,倘若柳渊只是他的弟弟,王耀可能会动不少心思。 “纠正一下,他是我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泽,柳渊碍于不好抬头,所以没有动,但是他也被沈泽的说法惊了一下。 “因为不方便介绍,所以我一直都说他是我弟弟,但是实际上,我们俩的关系不止于此。” 柳渊朝沈泽怀中躲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害羞一般。 景安城太守如梦初醒,想到自己家仆从曾经想绑架这个小公子去换自己儿子,还好他没有同意,不然,这个时候死的说不定就是他了。这下,景安城太守更加不敢提之前的事情了。 沈泽知道景安城太守为了自己的官声不可能再说出柳渊曾将纪和光换出来的事情,便道:“他这几天在山匪这里受了惊吓,我便暂时不在此处与诸位大人说话了。” 赵彦原本就看不惯王耀这种行径,加上他对这个江沅还起了几分招揽的心思,便道:“那江公子便先去照看这位小公子吧。” 沈泽客气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带着柳渊离开。 等走得远了,沈泽正要向柳渊道歉,就听得柳渊道:“所以,这一次,我们的戏文是,虽然被家族所不容,但是富家公子还是抛弃了富贵,带着自己的书童浪迹天涯?” 沈泽无奈道:“刚刚是权宜之计,如果我不那样说,王耀肯定会紧追不舍。” “无妨,”柳渊跃跃欲试,“与其你身边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人,不如我就用这个身份。” “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 沈泽点了点头,柳渊坦坦荡荡,而他却满腹私心。 回到了景安城之后,柳渊对这个新身份适应良好,甚至给自己加了一出戏。 没要多久,景安城过半数的人都知道,这次剿匪中立了大功的江公子,实际上是为了去山寨里救自己的心上人。 但没想到,心上人在山寨里伤了脸,从此不愿意见人,所以江公子在景安城中寻来了各种面具,希望能让佳人一笑。 柳渊看着这几乎堆积成山的面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演的好像有点过了。 “这马上乞巧节了,我几乎把全城半数以上的面具都弄来了,这戏文不得把我往褒姒那方向写了?!不行不行,”柳渊随手拿了一张面具,道:“我就要这个,剩下的都退还给店家。” 沈泽笑道:“出了钱的。” “那我们更加不能当这个冤大头了,”柳渊道:“那就卖了,反正不能亏了。” 沈泽哑然失笑。 因为柳渊和沈泽都说得一口地道流利的官话,所以赵彦对他们的身份还是有些怀疑,不过,他没有直接去问沈泽,反而是去找人询问柳渊。 “小公子。” 柳渊戴着面具,看到与自己搭话的小丫鬟,心里有几分了然。 只不过,他巴不得这些人过来,这些天,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就缺一个听众了。 “我们家公子原是江南富商之子,后来我与他……你知道的,他这样有身份的人,家中定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江家的人觉得是我惑主,要将我处死,公子怜我,便带着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想在京城做点儿小生意,将日子过下去。” 小丫鬟看了一眼柳渊被面具遮了的脸,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从露出的那一双顾盼生辉玲珑剔透的眼睛以及对方极好的骨相可以想象出,眼前这位小公子,可能真的有些惑主的能力。 柳渊不知道对方心里所想,还一门心思的扑在自己编好的故事里:“可是,我们到了京城,蛮族突然打了过来,我们在那场动乱里,丢失了我们的身份文印,不得已被迫成了流民,一路走到了这里。” “公子从小习武读书样样都是顶好的,曾经专门从京城请了老师来教导。我从小就被卖到江家,是公子教我读书习字,公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小丫鬟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她旁敲侧击地想让柳渊摘下面具。 在这一瞬间,柳渊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儿戏精上身。 柳渊一下子就红了眼眶,眼里有泪珠滑落,要掉不掉,挂在他精巧的下巴上。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没敢吭声。 柳渊带着哭腔道:“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受伤了的样子,特别是不能让公子看到我受伤了的样子。” “我是个男人,我又不会生子,若是连最引以为傲的容貌也没有了,公子一定会嫌我弃我,到时候我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呢?” “如果,赵将军一定要看我的脸才能放下对我和公子的戒心,我愿意揭开这面具,但是,到时候还请赵将军赐我一死。” 柳渊声声凄切。 沈泽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画面。 小丫鬟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子都没敢吭声,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眼前这个小公子就要死要活。 柳渊也觉得自己差不多得了,便打算给自己收个尾。 突然,他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然后,他下巴上要坠不坠的泪被人用手指轻轻拭去,那人将他护在身后,语气森寒,道: “我此生只认定这么一个人,倘若他有一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然会让与之有关的人为他陪葬。” 这句话中的杀意如有实质,小丫鬟被吓得半死,连忙跑了。 “你吓她干什么?”柳渊眼中泪水未干,但已经笑了起来。 “我又没吓她。”沈泽道。 柳渊不太在意的笑了一下,将面具拿在了手上:“这一下啊,我和你是个断袖的事情算是坐实了。” “你不愿意?” 柳渊笑道:“好像吃亏的又不是我,回头我恢复本来的名姓,谁又知道这些?” 柳渊从沈泽身边走了过去,没有看到对方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微微抿起的嘴唇。 小丫鬟走了没多久,景安城太守便来了。 “江公子,林公子。” 柳渊在这里化名叫林七。因为太守见过他,柳渊见太守一个人过来,便没有戴面具。不过,饶是太守,也有点闹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兄弟,还是情人。 “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沈泽打断了景安城太守的猜想,景安城太守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忙道:“我这次来是恳请江公子能统领景安城的兵马,护卫这一方百姓。” 柳渊笑道:“大人如果是这个想法,为何不去找赵将军和王大人呢?” 太守一听就急了:“你们明明知道……” “大人稍安勿躁,”柳渊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王焕手下第一的猛将赵彦和他的亲弟弟王耀都在这景安城,大人还觉得景安城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听了这话,太守脸色变了好几变,才道:“可是……” “大人,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所担心的东西,但是,现在王焕显然是对这个地方势在必得,大人想想,您有和北疆一抗之力吗?” “倘若朝廷还在,那北疆不足为惧,但是现在,朝廷已然是自身难保。” “我实话同大人说了吧,景安城这次匪患,与北疆其实脱不了干系。倘若大人依旧这般严词拒绝的话,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倘若,那些灾祸落到了景安城百姓的身上,大人该怎么办呢?” 柳渊一番话让景安城太守说不出话来,挣扎许久,他才道:“可是,如果景安城交给了北疆,那景安城不就成了北疆对抗蛮族北上的第一关口了吗?那时候,景安城如何还能安呢?” “大人此言差矣,”柳渊道:“或许,以景安城的兵力,大人守住了景安城便万事大吉了,但是,北疆的兵力是景安城的数十倍,在北疆兵力的加持下,景安城完全有机会居于后方。” “林公子意思是?” 柳渊看向沈泽。 沈泽开口道:“楠城。” 柳渊心道,沈泽这解释真的简洁到离谱了。见景安城太守还没太明白,柳渊不由得替沈泽解释道:“大人莫要忘了楠城,虽然,楠城现在被蛮族攻占了,但是,拿回来却是十分有机会的事情。” 柳渊其实想说板上钉钉,但是他不太想沈泽成为众矢之的,便稍微收了点。 听到这话,沈泽微微一笑。 太守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担心的事情。 “倘若……我是说倘若……北疆有异动呢……” 柳渊笑道:“到了那个时候,也不是大人能制止得了的了。” 许久,景安城太守才道:“我明白了,多谢二位指点迷津。” 景安城太守从沈泽和柳渊他们这里离开之后,便去找了王耀与赵彦。王耀十分满意景安城太守的识时务,特地设宴款待,等赵彦拿到景安城兵符的时候,王耀笑道:“兄长还特地派了我和你过来,没想到这景安城太守如此简单便拿捏住了。” 赵彦看着手里的兵符道:“你觉得是景安城太守害怕北疆的势力主动求和的吗?” 王耀道:“难道不是的吗?” 赵彦笑了一下,道:“他背后有人指点,我要去会会这个人。” 王耀不明所以,不过他也懒得去管,这次他来景安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接下来要顾着自己快乐才是。 在王耀去寻欢作乐的时候,赵彦来到了沈泽的住处。 柳渊自然不好露面,只是隔着屏风瞧着。 赵彦知道屏风后面有人,但是看对方没有叫人离开的意思,他也没有打算开口。毕竟,他从小丫鬟那里听说了这位的本事,眼瞧着是心尖尖上的人,他有意招揽沈泽,自然不会引起对方不悦。 “江公子为景安城太守出了主意,让北疆在获得景安城的控制权之后,将抵挡蛮族的阵线从景安城移到楠城?” 赵彦开门见山,沈泽也没有否认。 赵彦又道:“此点确实也在我的计划之中,江公子与我算是英雄所见略同,那不知道江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是打算在景安城长住下去,还是另有打算?” 沈泽道:“不知赵将军有何高见?” 赵彦道:“我这里有一个副尉的职位,不知江公子有没有兴趣?” “如果赵将军愿意拿出来的职位只是副尉的话,我江某还是决定另谋他路。” 赵彦微微愣了一下,他对于这个江沅确实很看好,而且给他预想的职位至少是副将,说副尉只是想试探一下对方,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接他的试探。 如今,天下纷乱,不仅是北疆,还有其他各路诸侯,都有各种想法,都在广纳人才,赵彦知道对方是有恃无恐,但是这也让他更加期待对方的表现。 “江公子,我心里给你的位置其实是副将,但是这个位置我却做不了主,既然你说要将与蛮族交战的前线从景安城推到楠城,那江公子不如先替北疆拿下楠城?如果将公子拿下楠城,那副将的职位,一定非你莫属。” 屏风之后,柳渊微微一笑。 赵彦和王耀原本就带了北疆的一部分兵马过来了,不过一开始是为了景安城准备的,此刻交给了沈泽,让他带着这些人马拿下楠城。 景安城太守在看到这些兵马的时候,后怕不已,差一点点,这些人的刀剑就要向着景安城而来了。 因此,他越发的感谢沈泽与柳渊二人。所以,在沈泽带兵离开景安城的那一天,他特地让自己的儿子纪和光带着柳渊来送沈泽。 不过,柳渊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没有去纪和光安排好了的城楼上。 因为这只军队是为了攻打蛮族,所以出城这一天,许多人来送。他们都将希望放在了沈泽的身上,希望对方能带来好的消息。 与这些人都忐忑不同,柳渊知道,沈泽一定会带来好的消息。 纪和光看着柳渊道:“他到底是谁,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柳渊笑道:“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纪和光追着道:“你是相信他的能力。” “是呀,”柳渊并不否认。西境守护神沈泽,怎么可能解决不了这点儿蛮族。从前,沈泽的障碍在于朝廷,但是现在朝廷已经不在了,无论是北疆还是蛮族,都只不过是他帝王之业的垫脚石。 柳渊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是当年辅佐六皇子沈陆时所不曾有过的。 而此刻,沈泽突然回头,与他隔着城墙遥遥相望。 柳渊笑了起来。 这一世,沈泽没有在天牢受刑,也没有一路逃亡,更没有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在北疆受苦,那些在上一世他年纪轻轻就染上的病痛,此刻也与他无关。 看着大军越走越远,柳渊终于许下了他的愿望—— 愿平安。 看到柳渊双手合十,纪和光道:“原来你刚刚都是在嘴硬,现在人离开了,你开始担心了。” 柳渊不置可否。 作为一个“一心爱着自家公子,没有公子就活不下去的人设”,柳渊在沈泽离开了之后立刻闭门谢客,任何来访的人他都不见,问就是在替心上人祈福,不要来打扰。 柳渊老老实实呆了两天,第三天便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在之前从黑市里缴获的那些路线图看,景安城里也有他们的踪迹,只不过在朝廷的文书中,并没有任何关于景安城铁矿的记载。 他们来到景安城之后原本就想探查这件事,但是先是山匪后来是王耀赵彦他们,便把事情耽搁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楠城那边的战役上面,柳渊便借此机会,探探底。 柳渊先逛了一圈街面,街道上并没有什么铁匠的铺子,然后他按照缴获的路线图上指示的方向走,大概走了将近一整天,才来到了那个被隐藏起来的铁矿地点。 此刻矿洞入口已经被炸垮了,柳渊借着迷路的理由,找了一个农户家呆了一晚,同时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这里以前是有一个前朝就废弃了的矿洞,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进出,只不过在去年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那个洞口就塌了。景安城太守派人在每家每户问了情况,没发现有伤亡,便不了了之了。 柳渊基本可以确定,这里的情况和他们从黑市获取的资料上一致。 不过,就连住在这里的农户都不知道他们其实挨着一座矿山,那些蛮族人以及那个幕后黑手,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情况? 大齐从定都京城到现在也不过五十多年,很多资料都是根据前朝的结果而进行延续,如果从一开始就有人改了这些东西,那朝廷确实是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只是那暗中的势力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而他们现在对对方的身份和目的还不清楚,柳渊不由得暗暗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演着演着假夫夫就成了真夫夫,信我 第76章 柳渊将废弃矿山的事情告诉了景安城太守, 不过他隐去了一些信息,只是说他在逃难的路上听说过这个事情。 只不过,清理干净被炸塌的矿洞以及派人进去还需要点时间, 柳渊也知道一时半会急不来。 不过,在沈泽拿下楠城带着军队凯旋的这天,去查矿洞的人也替柳渊带回来了矿山的消息。 那里确实是存在铁矿石。 这个消息一出, 赵彦立刻派人将矿山围了起来。 赵彦一看就是想替王焕把这块肥肉护住, 不过柳渊已经打听过了,那个矿山里的矿道损坏得比较严重,想要从里面开采出矿石,怕是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清理。 既然如此,赵彦这一出,实际上正中柳渊下怀。 他和沈泽此刻是拿不出这样的人力去处理这件事的,那既然如此, 不如让赵彦先帮忙开荒了。 在柳渊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的算盘也打得响亮。 楠城一战,王耀也看出了沈泽的实力,想到自家大哥身边已经有赵彦这样的猛将, 他动了招揽沈泽的心思。 不过,他给不了沈泽高官厚禄, 所以, 他想了个自认为极好的主意。 他想把女儿嫁给沈泽。 “江公子,”庆功宴上, 王耀看沈泽身边没人,连忙到他身边道:“江公子身边跟着的那个, 虽然与江公子您情深义厚, 但是那毕竟是个男子, 江公子雄才大略,肯定知道相比于儿女情长,绵延子嗣才是正理。” 沈泽握着酒杯的手一顿,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多谢王大人美意,但是我认定了的人,他是男还是女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至于王大人所考虑的子嗣,这件事是我的问题,不是王大人应该操心的事情。” 王耀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态度,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紧接着就是恼羞成怒。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沈泽已经转身而去,没有半点想与他继续交谈的意思。 柳渊此刻正在房间里等着沈泽回来同他商讨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想到对方可能会被灌不少酒,他连解酒汤都贴心的准备好了。 他觉得,虽然他们两这关系是假的,但是,他演得也挺是那么一回事了。 但是,沈泽回来的时间却比他预想的要早好多。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柳渊轻轻嗅了嗅,发现沈泽身上也没带什么酒味,“出了什么事情吗?” 看到柳渊关切的神情,沈泽的心情才好了很多。他一听到王耀贬低柳渊的存在,便按不住火气,柳渊是男子又怎么样,喜欢男人的是他,但是现在这个错误好像被归在了柳渊的身上。 柳渊瞧着沈泽回来了也不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儿不知所措,甚至开始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犯什么事情。 “你……你怎么了?” 柳渊话音刚落,人就被沈泽揽进了怀里。 “怎……怎么了……” 沈泽摇了摇头,只是这样抱着柳渊。 再过几个月,柳渊便十九岁了,柳渊的身形也在一点一点的接近上一世的样子。虽然已经初具成年男子的轮廓,但是身量还是单薄了些。 “长高了,不过瘦了点。” 沈泽的头就靠在柳渊的肩上,他这样说话的时候,柳渊感受得到那温热的气息就缠绕在颈侧,像是耳鬓厮磨。 柳渊察觉到,温度一点一点的爬上了脸颊。 他大可以推开沈泽转身离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半晌都没有动作。 等沈泽直起身时,他也发现了柳渊红了的脸颊。 “怎么了?”沈泽有些意外,他以为是自己回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病了?” 柳渊有些慌乱的摇头,随便扯了一个理由道:“别挨我太近,你身上酒气熏的。” 沈泽半信半疑,他低头闻了一下,他身上却是带着酒味,但是不重,想到柳渊鼻子灵敏,便信了他这个说辞。 “我去换身衣服。” 柳渊已经走到了里间,沈泽说了什么他也没怎么听到。直到有下人来送水时,柳渊才知道沈泽因为他那句酒气沐浴换衣去了。 “也不是很重的酒气……”柳渊小声道。 这一声不知道怎么被沈泽听见了,但是他又没有听清楚,人便从浴间里走出来问:“什么?” 柳渊冷不丁的看到沈泽脱了衣服的样子,虽然只是外袍,但里面的里衣已经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对方蕴藏着力量的胸腹肌肉。 这一幕一下子冲击了柳渊的视觉,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只是一边走一边又控制不住的想起刚刚到画面,以及那个混乱的夜晚里发生的事情。 那些被他刻意忽视了的记忆翻涌而来。 他的指尖,甚至都还残留着当时对触感。 柳渊觉得自己好像要疯了。 等沈泽换好衣服出来,发现屋里已经不见了柳渊的人影。他询问了下人才知道,柳渊已经出去了。 柳渊几乎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在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于每一个城市里夜里都会变得最繁华的地方——花街柳巷。 这里比不上京城,但柳渊此刻也没有心情去在意了,他急需知道一个答案。 小馆儿都是被特地教导过了的,不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是极好的,但是小馆儿在看清了自己今日要服侍的客人时,顿时觉得自惭形秽。 柳渊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且他也没有心思想知道,但是,当他看到对方眼底对他的渴望的时候,他就突然开始觉得反感。 小馆儿没注意到柳渊表情的变化,他按照这里的规矩,先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柳渊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感觉。 小馆儿头一次被人盯到头皮发麻,主要是这个客人的眼神不带任何情|欲,他的内心被一下子击溃了。 “大人……” 柳渊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头,将手里的银子扔到了桌上,道:“辛苦了,下去吧。” 老鸨还想再介绍别的,但柳渊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 柳渊回来的时候,沈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想到原本要与沈泽说的事情一样都还没说,柳渊就觉得懊恼不已。 强迫自己睡下之后,柳渊胡乱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他因为看到沈泽那个模样突然有了反应之后,他被沈泽拉住了手腕。 “跑什么?” 沈泽的声音低沉,甚至带着点蛊惑的意思。 他挣扎着没敢靠近,但对方却将他拉到了跟前。 他为了避开对方的身体不得已撑住了墙,但是,沈泽却拉着他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指尖是对方皮肤温热的触感,柳渊感觉自己全身都开始发烫,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这个动作引得沈泽笑了起来。 “你看不上他们。” 柳渊下意识狡辩:“你什么意思?” 沈泽笑道:“你去了那种地方,但是……”沈泽手上用力,柳渊摔在了沈泽身上,身体那一瞬间的反应与沈泽的声音一起冲进了大脑之中。 ——“他们满足不了你。” 沈泽说得直白,笑得恶劣。 柳渊挣扎着想跑,但是他被沈泽拉扯着,摔进了浴桶之中。 他整个人狼狈不堪,但是沈泽却不肯放过他。 “或许,柳渊,你有没有考虑过,在你内心深处,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你怎么看到我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泽的手握住了柳渊的命门。 柳渊猛然惊醒。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大概是后半夜。 他感觉到了身上的异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做春|梦的对象,会是沈泽。 梦里,沈泽最后那句话像是一句魔咒,柳渊越是不想去想,它却越发的清晰。 不是喜欢,只是他身体的正常反应罢了,柳渊这般告诫自己。 只是在最后关头,那无意识的破碎之声还是压抑不住的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沈江远……” 柳渊第二天精神并不是很好,沈泽因为要忙着去北疆的事情,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见面。等到了下午的时候,柳渊却接到了他们要出发前往北疆的消息。 “赵将军说,到了十月,北疆的天气多变,他需要将部分军队带回去,并且安排人将粮草送到景安城来,所以便安排了江大人与小公子您同他们一起北上。不过,江大人此刻正在忙着大军开拔的事宜,所以叫我等请小公子先乘马车离开。” 柳渊点了点头,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份,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关心了一下沈泽的情况,然后表达了希望能快点见到沈泽的心情。然后给了这个送信的士兵一点儿碎银,再让他喝了口热茶。 士兵看着柳渊虽然戴着面具,但是却仍然可以想象到的漂亮面庞,下意识道:“小公子真是一个细心又妥帖的人,难怪江大人愿意为了小公子拒绝了王大人的亲事。” 柳渊一愣,问:“什么?” 士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原本想走,但是在柳渊的追问下,他不得已将庆功宴上的事情告诉了柳渊。 “江大人走了之后,王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是赵将军把王大人拦住了,王大人觉得失了面子,想回到了北疆之后,让王将军做主,促成这个婚事。” 沈泽若是娶了王家的姑娘,那未来沈泽一定很难处理北疆的事情,但是现在的王家人又不能轻易的得罪。 柳渊本来不想这时候去管沈泽的事情,但是眼下只有他这个身份才最好用。 柳渊花了点小钱,让服侍赵彦和王耀的小厮替自己讲了个故事,故事大意差不多就是他听说了王耀要把女儿嫁给江沅,他这个所谓上不得台面的,在屋里准备自杀,替王耀的女儿让路。 自杀当然是没有成功,被赶回来的江沅阻止了,江沅表示,虽然他只是个男儿身,但是他这一生一世也只认定了他这一个人,完全顾不得旁人了。 这个操作效果挺好,赵彦担心倘若他这个心尖尖上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情,未来好不容易笼络到的人才转身成了仇人,那完全是得不偿失。 赵彦连忙去找王耀,让对方歇了这个心思。王耀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想把人变成仇人,便没打算再提了。 王耀那边的消息自然是传到了柳渊这边,沈泽回来的时候,柳渊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沈泽也跟着笑了起来,问:“发生了什么?” 柳渊笑道:“我替你解决了一个大事。” 柳渊将他如何让王耀打消了结亲念头的过程告诉了沈泽。 “怎么样?”柳渊笑着看着沈泽,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沈泽道:“你非我不可?” 柳渊顿了一下,解释道:“就是为了剧情效果。” “我非你不要?” “这不是为了打消王耀念头吗?” “那我是不是也该做出点什么,证实你所说的这些?” 柳渊原本正忐忑沈泽要怪他,没想到沈泽突然会这样说。 “啊?”柳渊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泽看着柳渊这突然像是呆住了一般的模样,哑然失笑。 “我确实应该做点什么,来证实你这个‘祸水’的身份了。” 柳渊不明所以,但是沈泽又不告诉他。 等他们已经在去往北疆的路上时,柳渊发现,这几天沈泽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笼子。 笼子有大有小,柳渊离得远,但是还是能听出来有些里面传出来猫咪的叫声。 柳渊一开始以为这件事与他无关,但是直到有个人向他打听他喜欢什么猫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点事情。 “你刚刚说,这个猫是沈……什么?” 来人觉得自己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这个小公子却没仔细听,他不得不再说了一遍:“是江大人说的,要小的们去找猫,说是要给你赔礼道歉。” 什么?! 柳渊想去找沈泽,不过沈泽却先一步来找了他。 “我可没说什么要你找猫来给我赔礼道歉的事情。” “但是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柳渊一愣。 “我们离北疆越来越近了,这个天也越来越冷了,你没有在北疆呆过,我担心你受不住这个寒气,若是手上抱个猫儿狗儿,会暖和很多。” “赔礼道歉也不是我说出去的,只不过我把这件事安排下去之后,他们误以为我是找猫儿来哄你高兴的。你若是不愿意,我让他们改口。” “也不是,”柳渊一点一点软了神色,道:“算了,反正我这身份也是个‘祸水’,你让我不高兴了,我要你赔我个礼物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你不要让他们不断往这里送猫了。” “好,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一只小白猫,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泽带着柳渊来到了养着小猫的地方。 “这不是那些人送来的,是我昨天出去巡视的时候发现的。” 沈泽还有点话没有说出来,那时候,这个小家伙正在和人打架,雪白的毛色以及湛蓝色的眼睛在那一群猫里一下子就吸引了沈泽的注意,就像是人群中的某个人一样。 沈泽想将这只小猫带回来。不过,在那些侍卫去捉它的时候,它凶的不得了,那些侍卫怕伤了它都不敢近它的身。 即便是侍卫们手里拿着小鱼干,这小白猫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沈泽朝它招了招手。 看着猫的侍卫正好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他向柳渊绘声绘色道:“它原本见了谁都龇牙咧嘴,就连我们这些人喂的水和食物他都不吃,但是东西若是江大人给的,它一定不会拒绝。” 柳渊笑着看了沈泽一眼,道:“没想到你与这只猫还挺有缘。” 侍卫道:“已经给它洗过澡了,也请专门的兽医过来看过了,它很健康,没带任何疫病。” 柳渊一见到这小猫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因为它真的很漂亮。 “喵喵。” 柳渊朝那小猫招了招手,侍卫原想说让柳渊手里拿点小鱼干,没想到那猫儿就这么主动的走到了柳渊的面前。 “喵……” 柳渊来了兴趣,不停的学猫叫来逗它。沈泽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大一小,轻轻笑了起来。 侍卫在一旁瞧着,这会儿真的相信了,他们江大人对这个林公子是认真的。 这又是替他拒绝了王大人的婚事,又是找猫的,若不是真的把人放在心上,能做到这个样子吗。 沈泽看一眼候在这里的侍卫,道:“你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侍卫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碍眼了,忙不迭的走了。 柳渊知道侍卫走了,他也没有太在意,一心一意地逗着猫。 “喵喵……” 他这个喵字还没收尾,沈泽伸手,将原本还躺在他面前的小猫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柳渊的眼神追着猫撞入了沈泽的目光之中。 “你叫的是它还是我。” 柳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泽的小名,叫淼淼。 喵喵,淼淼。 “这两个字的音都不一样……你……” “可是你叫得挺像的,你要不要再叫一次?” 柳渊知道沈泽没有生气,但是他却突然不敢开口了。 可是,那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猫,一会看看沈泽,一会看看柳渊,在这突然的静谧之中,喵了一声。 柳渊落荒而逃。 沈泽一只手抱着猫,目光看向柳渊逃走的方向,在小猫懵懵懂懂的眼神之中,笑了起来。 柳渊到了马车之后没有多久,那只小白猫就被人送了过来。 柳渊抱着猫,小声的叫了一下沈泽的小名: “淼淼……” 小白猫以为柳渊又在逗它,很配合的喵了一声。 沈泽当时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用着与他小名相似度字眼,逗猫…… 那迟来的红晕,还是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了柳渊的脸上。 柳渊抱着猫缓了好久,决定给小白猫起个名字。 沈泽过来的时候,不大点车厢里已经放了好几张写了字的纸。 看到沈泽,柳渊道:“我选了好几个字,让这个小家伙自己挑一个名字。” 沈泽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纸上,那张纸上的字是一个沐字。 水和木。 沈泽走到那张纸的跟前。 柳渊这时候正好将小白猫放下来: “这是给你想到名字,你去选一个。” 小白猫根本就没看地上掉东西,它眼里只有一开始给过它小鱼干的人。 它在那张写了沐字的白纸上站定,然后坐下来,抬起漂亮的眼眸看向沈泽。 沈泽露出一个笑来:“沐沐。” “喵……” 柳渊愣了一下,其实他一开始就想选这个字,这个字一半取自他的柳,另一半取自沈泽的沈,十分合适。虽然这猫是沈泽送给他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这猫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只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名字,便顺便写下来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小白猫自己选了这个名字。 “沐沐。”柳渊笑着道。 沐沐看它爹爹没打算给他小鱼干,便头也不回的钻回了柳渊的怀里。 沈泽将地上掉纸收了起来,道:“沐这个字挺好,一半随我,一半随你。” 柳渊有几分骄傲地道:“我在想名字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字,只不过我为了让沐沐自己选择,才写了其他的名字。” 沈泽知道柳渊没有体会到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只不过,他也没有打算解释的想法。 沈泽看着柳渊撸了一会猫,才道:“看路程,明日我们差不多就能到北疆了。” 柳渊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才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到了北疆,他们这场硬仗,才真正的打响。 “别皱眉,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沈泽轻声道。 柳渊没有说话,沈泽伸手,揉了揉沐沐的头。 沐沐很满足的眯起眼睛。 柳渊感觉沈泽的手像是揉在了自己的头上。 真是奇了怪了。 柳渊下意识松开了沐沐,沐沐很自然的跑到了沈泽那边,沈泽没有注意到柳渊的异常,他找来小鱼干喂它,柳渊在这个时候将目光移向别处。 不看沈泽,但是他还能听到沈泽的声音。对方的存在感并没有减少半分。 柳渊挑开车帘,坐在了外面。 外头赶车的马车看他出来,便劝道:“小公子,外头风吹的冷。” 柳渊的声音隔着车帘传了进来:“没事的大伯,我出来透透气,一会就进去。” 大伯听到这话,很自然的联想到车厢里的猫:“是猫有味道吧。” 柳渊嗯嗯了几声。 车厢里,沈泽抱着猫,眉头轻轻皱起。 不是猫的问题,沈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做梦后遗症 第77章 柳渊不想让人看出来他在躲着沈泽, 柳渊知道这件事与沈泽没有关系,问题是出在他身上,每当对方在他身边的时候, 对方的一言一行都会在他感官上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吹了一会儿冷风,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了一些,便起身想进马车, 没想到沈泽这个时候也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柳渊的手差一点点碰到了沈泽, 在即将接触到道一瞬间,柳渊将手收了回来。 沈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维持着挑开车帘的动作,道:“我要去看看后面的队伍,你不要吹太久了。” 柳渊点了点头。 车夫叫停马车,沈泽从马车上走下来,柳渊收回目光, 看到马车里沈泽穿过来的披风还放在那里。柳渊伸手去取披风,披风里,对方残存的温度像是灼手一般,柳渊一下子缩回了手, 指尖无意识的捏着,却再也没有打算再伸手的动作。 柳渊回过头来想开口叫住沈泽, 一直跟着沈泽的侍卫十分有眼力见的将自己手上多准备的披风递给沈泽, 柳渊动了动唇,而后收回目光, 伸手抬起车帘,钻进了马车车厢。 在柳渊进去之后, 侍卫还维持着那个递披风的手势, 在看到沈泽越来越冷的脸色之后, 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惶恐。 “将、将军……” 沈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伸手拿着披风披在身上。 侍卫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了,他们将军是故意没披那披风出来,没看到人家林公子正在后面看着吗?他去凑什么热闹…… “将军……”侍卫还想再挣扎一下,“林公子的马车走了……” 沈泽回过头来,看着马车晃动的车帘,心道:柳渊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在逃避着什么吗? 沈泽垂下目光。 在接下来的路程,不知是沈泽太忙还是怎么回事,沈泽再也没有往这边来。柳渊也没有主动去询问沈泽,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诡秘的沉默,就这样一直到了北疆。 到了北疆之后,沈泽直接去了军营,柳渊以沈泽家属的身份,来到了赵彦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房子不大,但是什么都有,沈泽提前过来看过,安排人修了地龙。柳渊到的时候,房间里温暖如春。 沈泽派人给柳渊留了一个口信,若是柳渊有需要,便可以叫人随时去军营找他。 柳渊知道,这是沈泽在给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一个台阶下。 但是柳渊却没有打算去主动下这个台阶。 他想,只要他们两个不再像之前一样接触,那么,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以及冲动,就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沐沐探查完了新的房间,回到了柳渊的身边,它似乎是感觉自己的主人情绪有些低落,它轻轻抬着头,喵喵了两声。 那一瞬间,被压抑住了的思绪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喷涌而出。 柳渊倒在床上,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声音听起来有些难受:“沐沐,你不要叫了……你再这样叫下去,我会控制不住想起他。” 沐沐歪着脑袋,没听太懂,见自家主人没有理它,便跳下床去,到别的地方去玩了。 虽然柳渊没有刻意去找沈泽,但是沈泽的消息还是一直都很及时的传递到柳渊这里来。 沈泽到了军营之后就得到了王焕的赏识,正好此时也是冬猎的时候,王焕便要沈泽与他一同去,而作为与沈泽关系最为亲近的柳渊,也在受邀之列。 在冬猎这一天,沈泽终于回来了,此刻已经是那一天马车分离之后的第五天。 沈泽带着一身冰雪的冷意,身着玄色的铠甲,这种颜色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会显得沉闷,但是在沈泽身上却越发衬托着他容颜英俊,身量修长。 衣甲勾勒出对方劲瘦而又充满力量的腰身,柳渊只是看了一眼,就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柳渊收回目光的样子太过于明显,沈泽开口问:“怎么了?” 很好看,这样的话以前柳渊可能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但是现在的他总觉得,只要一开口,心底藏着的事情就将无所遁形。 可是不回答就显得好像更加不对,所以柳渊强迫自己目光毫无他念的看着沈泽,笑着道:“还行。”说完,他便低头去逗猫,不再看沈泽。 但是,沈泽却走到了柳渊的面前。 柳渊先看到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靴,然后下一刻,他听到对方开口道:“为什么躲着我?” “没……没有。” 沈泽看着柳渊掩饰不住的慌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此刻他很想就这样将他的下巴抬起来,用很多种方式让对方开口,但是最后沈泽只是压下了眼底化不开的郁色,点了点头。 沈泽带着一身冷意离开了,对方离开之后,柳渊还觉得他刚刚所在的地方还是冷的。 沐沐搞不清楚情况,想跟上沈泽但是对方没打算带着它,而且房间外面极冷,它目送着沈泽跨出了那门槛之后,又跳到了柳渊的怀里。 柳渊这个时候的目光才敢肆无忌惮的落在沈泽的身上。 他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的看一下沈泽了。倘若他什么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他还能坦然的与他相处,而现在,他只能这个样子,躲躲藏藏。 柳渊苦笑一声,也不知道最后是哪家的女子会有这么好的福气成为沈泽的正妻,未来甚至会成为大齐的皇后。 柳渊坐在书案前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来,他发现如果自己再这样想下去,甚至会开始嫉妒着那个现在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姑娘了。 柳渊提笔写下一些他在北疆的安排,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之前因为情况危机,所以他才跟着沈泽来到了北疆,而此刻,沈泽的情况明显比上一世要好很多,以沈泽的能力,上一世那样被动的情况他都能完美解决,而这一世,柳渊觉得他留在北疆的作用似乎不大。 而且,他因为与赵彦交过手,差点暴露了身份,所以他才伪装成沈泽的人隐藏在这里,但是柳渊知道,他的身份对于沈泽来说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离开吧…… 这个念头在柳渊的心中隐隐生根发芽。 第二天,柳渊跟着沈泽一同到了猎场,因为北疆太冷了,柳渊怕沐沐受不了,便没有把它带出来。 柳渊披着大氅,手里抱着暖炉,脸上带着点面具也换成了皮质带着绒毛的那种,虽然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但也引得许多人频频投来目光。 那些人自以为声音很小了,但是他们说的每一个字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在了柳渊的耳中。 “听说就是为了他拒绝了王焕大人的侄女。”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的?” “你不懂,你看他那身形,就算穿这样多的衣服也不见臃肿,十有八|九是练过的。我听说啊,那种有名的馆子里,那里面的小倌儿也是这样训练的。那些好男风的男人们,特别喜欢。你看他脸受伤了,结果人家还不是不离不弃,说明在别的地方,有十分可取之处。” 几人十分下|流的笑了起来。 “你们没瞧见吗,咱们这好几个好这口的,听说这个江大人喜欢这样的,这几天都在练压腿呢!” 笑声越发的放肆。 “那有成功的吗?” “那些歪瓜裂枣,哪里比得上这个?” “你们说,以后在那位的手下,是不是不用去拼命了,只要往他身|下一躺,什么都有了?” 柳渊下意识去看沈泽,见沈泽此刻站在很远的地方,他才松了口气。 他不想让沈泽听到这样的声音。 最好连什么污名都不要落在他的身上。 柳渊知道,他这个身份必须被很快抹杀掉。只不过现在,他要先解决这些口无遮拦的人。 柳渊的目光渐渐染上了杀意。 那几人还在相互调笑着,完全不知道,屠刀已经悬在了他们几个头颅之上 。 “在看什么?”沈泽走到了柳渊身边,顺着柳渊的目光看了过去。 柳渊收回目光,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的冬天怪冷寂的,连一只鸟都没有。” “没有鸟,但是有很多野兽。”赵彦看沈泽在这里,便也走了过来,神情愉悦道:“我们这里,冬猎都是捕杀野兽,谁能捕杀最凶猛的猎物,谁就是我们冬猎的冠军。” 柳渊朝赵彦行了个礼,便退到了沈泽的身边。沈泽原也不想让柳渊与赵彦有过多的接触,便提了一个话头,将赵彦从柳渊这里引开了。 两人走远,柳渊听到了赵彦的声音——“这个猎场里的野兽都是我们猛兽司饲养挑选的,要的就是凶猛,这打猎不是过家家,若是死在了猛兽的爪下,那就是自己没有本事,怨不得别人。” 柳渊抱着手炉,目光重新落回那些人的身上,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当晚,那被原本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不知道为何跑了出来,一连伤了好几个人。 柳渊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只是不轻不重的道:“那个笼子,看来确实不怎么结实。” 这件事的结果最后以笼子年久失修而结束,但是,柳渊却还没有停手。 他安排了人把这件事散播了出去,但是重点却是猛兽伤了的人。 流言很快就起来了,这次猛兽只是伤了几个普通的士兵,而下一次,如果伤在了王焕身上怎么办? 这一件事立刻就让王焕警醒了起来,他让人将猛兽司的所有兽笼重新修整,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整个猎场也因为这件事处于一个紧张的气氛中,此刻再也没有人去在意死的是谁,他们在意的是,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 在其他人风声鹤唳的时候,柳渊正在帐篷里烹茶。 帐篷里放着炭火,柳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一个茶盏,秀丽的脸似乎还没有他捧着的茶盏大,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沈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画面。 而柳渊的惬意也在他到来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沈泽看在眼里,只是走到柳渊对面坐下。 柳渊垂着眸,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沈泽的手上,沈泽过来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戴手套,此刻皮肤上泛着红,柳渊下意识开口道:“公子的手套不应该离手才对。” 沈泽也看向了自己的手,他道:“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手有些痒。” 柳渊立刻道:“可能是冻着了,我去给你找点药膏。” 沈泽点了点头,在柳渊起身之后,他轻轻勾起一个笑。 那个被扔在路上的手套,还是有点作用的。 柳渊在带来的箱笼里翻找,才发现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有些歉意的道:“我好像没有带膏药过来……” 沈泽笑着站起来,走到柳渊的身边,从那一堆跌打损伤膏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个,我特地准备的。” 柳渊接了盒子,原想让沈泽自己抹的,但是看到对方的手在这温暖的帐篷里似乎更红了之后,他还是打算自己亲自来。 这个膏子此刻硬如顽石,不能直接上手用,柳渊用刀片取了一点出来放在小杯子里用热水温着。 沈泽看着柳渊忙碌的样子,目光渐柔。 “你有受伤吗?”沈泽开口。 柳渊一愣,抬头看了沈泽一眼,然后又飞速收回目光。 “你知道是我做的?” 沈泽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说开了,柳渊便没有打算再隐瞒沈泽什么,而且接下来的事情确实是需要沈泽出手。 柳渊给燃着的小炉子添了根木炭,然后道:“我想杀掉他们原本只是因为我个人的一点私事,但是,我在深入调查那个猛兽司之后,我发现那是由王焕的亲弟弟王耀直接负责的。所以,我就有了一点想法。” “我让这件事从一件简单的疏漏,变成了一次预谋已久。” “此刻不论是王焕还是王耀,他们之间都会出现猜疑,王焕会害怕这个猛兽是为取他的命而准备的,而王耀会觉得,这件事是王焕在栽赃嫁祸。” 水汽沸腾,柳渊眯着眼睛看了看小茶杯里的药膏,笑着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王焕的北疆政权,若是能尽早的解决王焕,对于我们来说就越有利。” “但是,”沈泽道:“王焕本人十分骁勇,而且为人谨慎,十分会抓时机。数年前宫变时,他原本是禁军中的一个副统领,而后靠着蒋家这个大树成了镇守北疆的封疆大吏。后来又在蒋家倒下的时候毫发无伤。” “京城遭遇蛮族之乱的时候,他也固守在北疆不出,明面上是说要抵挡北疆外的狼族,事实上他就是想拥兵自重。” “而他的手下也确实有人才,赵彦也是北疆有名的猛士,且忠心耿耿。他的弟弟王耀相比于王焕,虽然差了一些,但是也是有可圈点之处。” 柳渊将话接了过来,道:“可是王耀不会打仗,所以他一般都在后方,军队运输物资和粮草都是他来负责,这种岗位都是贡献极大,却是默默无闻。” “原本是一母同胞,哥哥的名气越发的大,而自己却显得越发的渺小,不论是谁,心里都会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但是,对于王耀来说,他毕竟是王焕的亲弟弟,只要他这个哥哥不倒,他这一辈子自然是衣食无忧。” “只不过,王耀这个人,心气极高,他一直觉得自己若是有像赵彦这般的武将相助,取得的成就绝对不会比他哥哥差多少。所以,这也是当时他在景安城里拉拢你的原因。” “你拒绝娶他女儿这件事明面上看是你得罪了他,而实际上却是一根刺插在了王焕的心上。” “你表现得越优秀,那王焕就会想得更多,他甚至会想,如果你当时没有拒绝他,那这个时候,你就相当于他麾下的一员大将了。那这个北疆,可就变成两权分立了。这件事一旦发生,对于王焕来说伤害更大,因为他与赵彦都不会处理粮草的问题。” 柳渊将那装了药膏的小杯子从沸水里拿出来,放在一旁晾着,然后道:“所以,我在发现猛兽司是由王耀管辖的时候,便做了个顺水人情,顺便推了一把,让他们兄弟两个去狗咬狗吧。” 柳渊铺好软布,让沈泽将手放在软布上,趁着药膏半凝的时候,用布沾着,抹在了沈泽手上。 但是,只是做到这一步还不够,想要拿到北疆的政权,那就必须让王焕亲自剪掉自己的臂膀。 这个话谁都没有说出来,但是沈泽和柳渊两个人心里都异常清楚。 门外响起脚步声,柳渊适时将手从沈泽的手上收了回来。 但沈泽还维持着那个姿势。 “大人,王将军设宴,邀请大人与林公子一同前去。” 沈泽将手收了回来,起身走了出去。 柳渊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隔着帐篷传了进来。 “有说是为什么要请林公子吗?” “没有……” “那林公子便不去了,他不舒服。” “这……” “晚宴是不是要开始了?”沈泽问。 “是。” “那走吧。” “可是……” “剩下的事情我去说。” 沈泽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回到营帐中对柳渊道:“王焕设宴,我去看看。” 柳渊点了点头。 在沈泽即将离开的时候,柳渊将人叫住道:“如果,这次王耀再提嫁娶之事,公子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公子最好提前和我打个招呼,我好准备礼金,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 柳渊以为这一句话他说出来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是此刻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拉扯着他的心肺,他感觉自己没有受伤,但是却鲜血淋漓。 可柳渊还是微笑着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就这样结束挺好的。 沈泽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柳渊。 柳渊正坐在桌案后,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一句什么话,脸上笑盈盈的,见沈泽回头,有些疑惑和无辜的看着他。 沈泽忍了这么多天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他将那软帘一把放了下来,几步走到了柳渊面前,在柳渊震惊的目光之中,将人一把推倒在软塌上。 柳渊下意识惊呼:“沈……”而后,剩下的字眼被对方封在了口齿之中。 与以往他们做戏时那些吻完全不同,这个吻带着能席卷一切的怒气,柳渊根本没有防备,在对方入侵的那一瞬间就丢了阵地。 “唔……唔……唔!” 柳渊不断挣扎着,但是沈泽却没给对方任何逃脱的机会。柳渊想用手推开对方,但是却被对方捉住,推到了头顶。 柳渊原本就是坐在软塌上,在被推倒之后完全没有了任何着力点,他想用腿踢对方,但是却被对方用膝盖压住。 营帐之中只听得到类似于小鹿的呜咽。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柳渊以为那个人要进来,不断挣扎,但是沈泽像是在惩罚似的,根本没打算放开他。 口齿之中,最为敏|感的地方被对方拿捏住。 柳渊控制不住发出绵软的声音。 外面的脚步一顿,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下子,营帐周围终于静了。 唇分时,柳渊红着眼睛,一副被欺负狠了要哭出来的样子。沈泽轻轻喘息着,空出一只手来,擦掉了柳渊唇角的水渍。 柳渊偏头避了一下,而后又被人捏住了下巴。 “你可以咬我,你咬我我就会放开你,但是为什么你没有。”沈泽看着柳渊,黑色的眼眸中那些浓郁得化不开的渴求里有着些许期望。 柳渊为了避开了沈泽的目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而这个样子在已经动|情的男人面前,就像是默许。 吻再次落了下来,但是与之前的不同,这一次的十分温柔,每一次的接触之中带着珍视。 即便是柳渊竭力隐藏,但是在这种唇|齿|交|融的情况下,那些藏在这个皮囊之下的真实的情感,在这个时刻破土而出,像藤蔓一样从心口缠绕着,将两人缠绕到了一起。 柳渊听到沈泽用着低哑的声音在他耳畔道: “我喜欢你啊……柳渊……” 所以,你怎么可以笑着让我去娶别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就是嘴硬,沈江远,你再努力一下! 第78章 或许是营帐里的空气太稀薄, 又或许是沈泽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太惑人,柳渊的理智在那一瞬间被抽离,他微微扬起头, 回应了沈泽。 沈泽的理智早在柳渊笑着让他去娶一个姑娘的时候焚烧殆尽,而此刻,柳渊的回应就像是在荒原之上刮起一阵猛烈的飓风, 带着摧枯拉朽之力, 席卷了一切。 唇吻加深。 沈泽早已松开了一开始按着柳渊的手,此刻,他的手放在柳渊的后颈,一下一下轻轻揉|捏着。柳渊也勾着沈泽的脖子,两人紧紧贴着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彼此心跳,柳渊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但是,沈泽说喜欢他的那个瞬间, 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一刻他,他的一切好像都被沈泽占据,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那个时候, 他好像看不见也听不见,除了对方话语中提到的“喜欢”那两个字, 像是直接敲打在耳膜上一般, 然后直达心底。 原来,他是喜欢自己的, 原来,他是喜欢自己的啊…… 柳渊落下泪来, 然后被沈泽轻轻拭去。 两人此刻都有些意乱, 当衣衫滑落时, 柳渊的背靠了一下软榻旁边的木雕护栏,虽然沈泽立刻就将他带了回来,但是冷意还是让他瞬间清醒。 他在干什么…… 柳渊感觉心底的血都凉了一半,他这些天一直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此刻,理智回笼,柳渊想推开沈泽,但是他被吻得狠了,全身无力,伸手的力气如小猫一般。 不过,沈泽还是察觉到了。 沈泽松开柳渊,但是却没有起身,只是这样低着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沈泽的声音此刻已经带着欲|色,又低又醇,柳渊觉得耳朵一热,转而别开脸,下意识道:“你是不是要去那个晚宴……” 他想先让沈泽离开,自己冷静一下。但是他此刻多少还是有些不清醒,他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话语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多少作用的。 与其说是拒绝,但实际上更像是撒娇。 事实上,沈泽也没有察觉出来,他看着柳渊发红的耳朵,笑了一下,道:“你觉得我还能去吗?” 他贴着柳渊,柳渊此刻后知后觉的才感受到了对方的变化,一张脸更红了。 沈泽看着柳渊这个样子,原本容色倾城的面容此刻含着柳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春|意,刚刚被欺负得狠了眼尾还带着点薄红,而受到了直接摧残的红唇微微肿起,牙关微张,沈泽眸色渐深。 沈泽低头还想再吻,柳渊意识到危险,他挣扎着想把沈泽推开,但是他这一动更像是点火一样,沈泽之间被他撩得起了火,一把将人摁在了床上。 “不想我现在就动了你你就别动。” 沈泽这个话是认真的,柳渊再也不敢动了。 沈泽伸手替柳渊把已经褪到臂弯的里衣整理好,然后从柳渊身上离开,柳渊也连忙从软塌上爬起来,在行动间他下意识瞟了沈泽一眼,然后立刻收回了目光。 沈泽捕捉到了柳渊的动作,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尺寸。” 柳渊一张脸直接爆红。 他在黑市中药之后发生的事情,随着药效对他影响的消失,他一点一点的全部都记起来了。 就在前些天,他还主动想过那个夜晚。 柳渊恨不得现在就遁走,但是他却被沈泽拉到了怀里。 柳渊刚想挣扎,便听到沈泽的声音道:“让我抱一下。” 柳渊就没动了。 太乖了,沈泽轻轻叹了一声,这个话此刻他还不能说,不然柳渊一定会红着脸就跑。 只不过,刚刚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拒绝他,沈泽心里有些在意。 沈泽将柳渊揽在怀里,道:“刚刚欺负了你,抱歉。” 柳渊将头靠在沈泽臂弯中,没吭声。但是在沈泽看不到的地方,柳渊神色难过异常。如果他不是柳渊,而沈泽也不是三皇子,那他想就这样和沈泽一起过下去,一起到天荒地老。 可是,这是他心里的帝王啊…… 柳渊想沈泽能够名垂青史,当后世人提到他的时候都歌颂他的丰功伟绩,而不是被史书记上一笔,让后人在谈论到他的时候都会去关心一下他与另一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沈泽没有注意到柳渊的神色,他此刻将人抱在怀里,觉得是最为满足的时候了。“我当时听到你说那样的话,我很生气,所以……但是,说喜欢你的那句话不是气话,我……” “三殿下,”柳渊突然开口打断道:“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沈泽一愣,甚至来不及阻止,柳渊便从他的怀里离开了。 “阿渊……!” 柳渊没有看沈泽,只是很平静的说道:“殿下也当没有说过,我也当没有听过,出了这个营帐,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柳渊起身要走,然后被沈泽一把拉住。 “为什么?”沈泽头一次这么慌乱,柳渊突然改了称呼让他隐隐有些害怕,他不明白上一刻明明还那样温存,而这一刻对方那样柔软的唇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语。这原本温暖如春的营帐里仿佛四处都透着寒气,沈泽想握住柳渊的手,但是在即将扣住的时候,柳渊将手抽走了。 “为什么?”柳渊轻声重复着,然后用力笑了一下,他回头看着沈泽,眼神锋利如刀:“殿下未来还会娶妻生子,又何必来与我说上这些?” 沈泽想说话,但是柳渊并没有给他机会。 “或许,殿下这个时候会拍着胸脯同我信誓旦旦的说,你绝对不会娶妻生子,你心里只会有我一个人,就算殿下这些都是真话,但是未来呢,殿下如果有一天成了皇帝呢?那时候,后宫可不是殿下一个人能说的算的。” “殿下不会不知道这个世人对于男子好男风这件事的态度,殿下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倘若这件事被天下人所知,殿下觉得您还有荣登九五的机会吗?或许满朝文武都会跪在宫门外,他们不允许一个断袖,坐在那个位置上。或许,您有能力能坐上那个位置,且文武百官都没有异议,那世人呢?史书呢?” “我不想未来与殿下走到相看两厌的那个地步。” 柳渊笑了起来,但是他自己都觉得此时这个笑容一定异常难看,这些话刺伤沈泽的同时也反刺着他的心。 柳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我跟随的这一位帝王,身上落下任何一个污点。” 我想看你受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如果殿下对于我这些想法,那一定是我这个做臣下的失误。” 沈泽摇头道:“阿渊,你不要这样说……你知道我……” “殿下,我就是知道你……” 就是知道你一言九鼎,就是知道你心怀天下,就是知道你有这帝王之才,所以,才这样拒绝你啊…… 柳渊红了眼眶。 “所以我想好了,这两天我便收拾一下离开北疆,我可以先去江南那边同严修他们汇合,严修他们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十分发达的关系网,而且他慢慢在控制那里的盐物,我想替殿下把这个事情抓在手里,殿下未来一统天下,钱财是一大关键。” 柳渊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沈泽都没有听进去,他只听到了那最关键的一句,柳渊要走。 刚刚那些温柔,刚刚那些满足,沈泽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将心里所爱的人抱在怀里,终于以为自己藏着的那些心意可以说给对方听,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开始就是结束。 沈泽突然很后悔。 他应该再忍耐一些。 他应该早就想到了,柳渊看起来放浪形骸随心所欲,但是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极为正统的人。所以上一世他们才会成为敌人,因为在柳渊看来,他自立为帝对于大齐来讲,是一种背叛。 而此刻柳渊在心目中将他作为未来帝王的人选,所以柳渊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与未来的帝王发生这样的关系。 他应该早就想到的…… 沈泽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道:“这些事情你不想提我也可以不提,你想当没有发生我也可以当没发生过,但是,你说的要离开我现在无法答应。因为你在这里的身份就是同我一起逃难而来,你若突然的消失,对于赵彦他们来说,都是可疑的点。” “你暂时先留在这里,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这些天可以去军营里呆着,等北疆的事情差不多了,我再送你离开。” 柳渊低着头,沉默许久,“好……” 沈泽点了点头,他看了柳渊一眼,那个眼神似乎想把对方的模样刻在心底。 柳渊避开了这个几乎要让他所有的拒绝都要功亏一篑的眼神。 沈泽到底还是走了,在沈泽的脚步声消失在营帐之外后,柳渊脱力,半跪在软垫上。 许久之后,那几乎是绝望一般的难过,让柳渊抑制不住的痛哭出声。 “沈江远……” “沈江远……”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柳渊能分辨出来,这个脚步声不是沈泽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明显就想往这边来,柳渊眉头紧皱,他看了一眼自己此时的情况,想再整理衣衫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手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沈泽摘下来的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在对方即将进入的那一瞬开口道:“什么人?” 外面的脚步一顿,但只停了一瞬,下一刻他就挑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柳渊将外套披在身上,看清了来人,他能闻得到,对方身上带着的浓郁酒气。 王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在柳渊的身上,即便是对方披了一件衣服,但是却没有挡住那能窥探一二的春|光。 而此刻,对方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那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嘴唇,分明是刚刚被蹂|躏过了的模样。 王耀感觉下腹一热,那些酒都化成了胆大包天的冲动,即便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他还是想尝尝对方的味道。 “你,”王耀打了一个酒嗝,“我刚刚听到,你在哭。” 柳渊已经猜到对方想干什么了,他突然觉得特别的恶心。柳渊没有说话,只是阴森森的看着他。 但是王耀此刻显然是被酒水和美色冲昏了脑子,他丝毫没有发现柳渊眼里的杀意,他还故意放低了声音,显得他似乎很温柔,道:“是不是姓江的那个小子不会心疼人?你放心,你跟着我,我和你试试,你一定知道爷的好的……” 柳渊不愿再听,他皱着眉,忍着恶心道:“滚开。” “滚?”王耀突然被这个字眼激怒了,“你一个给人骑的,装什么清高?” 王耀说完,几步上前,但是他的手还没有接触到柳渊,就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一凉。 他微微瞪了一下眼睛,原本还站在他面前的柳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侧。 王耀下意识想去看柳渊,但是先注意到的是自己脖子处喷出来的血迹。 血液飞溅到了柳渊的面具上,柳渊退了一步,然后伸手将面具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王耀看着这一张脸,不可置信的指着他,这张脸他见过。 “你……你……” 未尽之言都随着王耀生命的终结而消散。 王耀倒在地上,柳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目光冰冷。 当晚,巡逻的侍卫在猎场里发现有一处不太对劲,他们走过去才发现,王耀死在了那个地方,脖子处不知道被什么野兽啃得就剩下一点点,王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这个事立刻惊动了王焕,王焕震怒异常,原本都要开始的晚宴被立刻暂停,他带着赵彦和沈泽一起去看了王耀的尸体。 “身上并没有搏斗的痕迹,”赵彦看了尸体之后道:“这个应该死后被抛尸,那个凶手特地指引野兽去咬了王大人的脖子,想来是想掩盖什么。” 沈泽的目光落在王耀脖子上的伤口上。 “江沅你有什么看法?”王焕问道。 沈泽道:“我来北疆的时间不长,不知道王大人以前有没有什么仇家。” “仇家?”王焕想起了北方的狼族。 赵彦同王焕想到了一起去了,但是他觉得不太对劲,只不过此刻他并没有说什么。 沈泽也只是点到为止。 王焕没了亲弟弟,伤心是肯定伤心的,但是愤怒还是居多,因为,王耀管着北疆大大小小的军务后援,此刻他突然间这样死了,很多事情一下子没有了着落。 他需要赶快安排这些事情,所以即便是伤心,王焕也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赵彦,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不管是北方狼族还是谁,只要他敢动我们王家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赵彦拱手道:“是,将军。” 王焕叹了口气,道:“验尸的时候要注意,验完了之后找个能干的入殓师傅,让他替二弟好好修复一下。” 在赵彦点头应下之后,王焕便离开了这里。沈泽也没有久留,在仵作过来之前便离开了。 在回军营的路上,沈泽脑海中回想起了王耀的伤口。 虽然对方让野兽咬烂了王耀的脖子,但是,无论是他还是赵彦以及验尸的仵作都能看出来,王耀是被一击毙命。 这个人手法快准狠,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 而且,这个人杀人的手段虽然厉害,但是显然不是有预谋的。 沈泽心里有些隐隐放心不下。 沈泽还没走到柳渊营帐,便听到了那边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 “大人吃了酒之后说出来转转,我看着他是往你这边来的!后来大人就死在了外面,一定是你杀了我们家大人!” 沈泽快步上前。 柳渊的营帐外面围了好大一圈人,柳渊站在营帐的门口,手里抱着暖炉,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清情绪,但是,沈泽注意到,对方换了衣服,甚至连面具都换了一个。 在那女子哭诉的时候,柳渊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对方哭完了,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子怒不可遏,她指着柳渊道:“我有一只狗,它熟悉我们家大人的气味,是它带着我来到这里,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女子的手指向柳渊身后的营帐,“你营帐里有血腥味传出来!你打开营帐让我们看看!” “血腥味?”柳渊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他抬起门帘,道:“你是指这个吗?” 营帐之中,一只死去的野鹿正放在桌案上。 柳渊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暖炉,道:“这是我们家大人送来的,夫人还有什么疑惑吗?” 女子口中所说的小狗在门口嗅了嗅,然后转头钻进了主人怀里。 意思是它什么都没有察觉。 女子抱着狗,不断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大人明明往这边来了,明明往这边来了啊……” 柳渊神色不变:“退一万步讲,就算王大人曾经来过这里,但是也不能代表是我杀了他,在这里值守的几位大人应该都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被点名的几个守卫道:“是啊,我们今天都在这里值守,我们没看到这个小公子有出来过。” “那你看到我们家大人了吗?” 几个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有些犹豫。 这种犹豫给了女子希望,她期盼问:“你们见到我家大人了,对吗?” 女子话音未落,沈泽开口道:“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看到他,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柳渊站在营帐门口,眼神微闪,他低头,轻声道:“大人……” “嗯,进去吧。” 柳渊微愣,抬头,但是发现沈泽并没有在看他,柳渊垂下目光,轻声道:“好。”而后转身进了营帐。 柳渊在门帘后站定,沈泽的声音隔着门帘传了进来。 “大家都知道,王耀王大人是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被发现的,但是王夫人却口口声声说这件事与我的人有关,但是王夫人凭借的却只是王大人曾经来过这里这一点。” “我暂且先不追究王耀为什么会往这相当于内眷的营帐这边来,但是,外面的守卫应该清楚,王大人到底有没有出现在这里。” 沈泽看向那几个守卫,那几个守卫连忙道:“我们确实见到了王大人,但是王大人在这里停了一下便走了。” 沈泽问:“是往那边走了吗?” 沈泽指着发现王耀尸体的方向。 几个守卫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方向。” “好的,我知道了。”沈泽看向众人,“我能理解王夫人的心情,但是这件事已经交给赵将军全权处理了,不论是谁有什么线索或者证据,也应该通过赵将军那边来查验,这样冒冒失失的就指着别人的家眷说是杀人凶手的行为,我认为并不是什么正确的做法。说不定这正中了真凶的下怀。” “我想,今天的事情等会赵将军就会来询问,各位也做个见证,若是再有人突然攀咬,还请各位将今日的情况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了,几个守卫也看到了,王耀确实是往这边来过,但是没停留又走了,被指做杀人凶手的人连营帐门都没有出过,这件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王夫人抱着狗,眼神有些惶然,她知道王耀对这个江大人带来的小公子恋恋不忘,喝了酒之后便想去找人家,她拦了没有拦住,眼睁睁的看人往这边来了,可是为什么人会死,她完全不知道,她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与这个小公子有关,所以她才把狗也放了出来。 狗一直找到了这里几乎证实了她的所想,所以她那时才那样笃定。 但是,现在一切和她想象的都不一样了。 而后,她听到这个叫江沅的男人用着冰冷的声音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王夫人,夫人笃定王大人来过这里的理由是什么,虽然王大人已经死了,但是我想,夫人说不定知道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别慌(各种意义上的) 明天日万 第79章 给王夫人十个胆子, 她此刻也不敢把王耀来这里的理由说出来。她此刻终于清醒了过来,眼前这个人是王焕身边的红人,而她的丈夫已经死了, 未来这个人在北疆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她是昏了头才会冲到这里来质问对方的人。 王耀本来就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今日说不定是在哪里惹到了其他的人, 王夫人越想越没有底气, 她开口道:“我……我不知道……我今日……我今日是糊涂了……” 说完,王夫人就哭了起来。沈泽对付这种场面并不是十分得心应手,他让人把王夫人送回她自己的营帐,等外面的人都散了之后,他才挑开了帘子。 营帐里,血腥味很重,地上的软毯已经换过了, 这让沈泽心里的越发认定自己的猜测。 王耀的死和柳渊有关。 并且柳渊才对他说过,他们的谋算是打算让王焕动手自己解决了王耀。沈泽知道,柳渊不是一个会随意杀人的人,特别是当计划已经确定的时候。 唯一的可能就是, 对方做的事情或者说想做的事情十分恶劣。 沈泽觉得只是杀了王耀都太便宜他了。 “我今晚送你离开这里。”沈泽开口道。 柳渊看向沈泽,笑道:“怎么这么急, 出了什么事情吗?” 沈泽知道柳渊在装傻, 知道柳渊想瞒住他,但是, 这样子却让他更加的难受与自责。 “我在你这里不仅没有喜欢你的资格,就连知道你的真实情况的资格也一并被剥夺了吗?柳渊。” 柳渊一愣, 心里一痛, 但是他早就决定了不让沈泽去处理这件事情, 所以,他神色未变,笑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沈泽心里火气一蹿,他恨不得将人再次按在软榻上,试试对方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假话。 “一定要瞒着我吗?” 柳渊没有说话。 沈泽走到了柳渊的面前,柳渊有些慌乱,他下意识道:“你答应过了的。” 答应过了保持距离。 沈泽笑了一下,他看着柳渊的眼睛,道:“可是我后悔了。” 柳渊倏然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沈泽看到他这个样子,很想吻他。但是沈泽怕把人吓到,所以就没有动手,只是道:“如果今天没有发生王耀的事情,我或许会遵守承诺,但是,因为我的遵守承诺让你遇到了危险,这件事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 “也不是……危险。” “对,你都处理得好,但是,我很害怕。” 我害怕你会受伤,我更害怕你会死在我的面前,上天不会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了。 “阿渊,”沈泽半跪在柳渊的面前,两手放在柳渊身体两侧,就着这个动作,与柳渊坐着的软榻一起,将人锁在了这方寸之间。“我不管你心里要如何拒绝我,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喜欢你这件事情,不会因为你拒绝了我而改变了半分。” “你之前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而直接给我判了死刑,我觉得这对我不公平。” 沈泽轻轻握住柳渊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柳渊微微缩着指尖,眼睫轻颤。 “你感觉到了吗,这颗心因为靠近了你而跳得比平常快一些。” “你当年说过你们柳家的男子都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阿渊,我做得到。” 沈泽看着柳渊,唇边笑意温柔:“你都没有去尝试,你就觉得我未来会拥有后宫佳丽三千,阿渊,这对我不公平。” “或许你会担心子嗣的问题,但是,这个事情我一开始就想好了,我皇长兄留下来的那个孩子,阿轩,他聪明机敏,内心仁善,是一个帝王的人选。” “我不会有你说的什么娶妻生子这些事情,就算你没有和我在一起。” 柳渊的手颤了一下。 “阿渊,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件事它已经发生了。如果要追溯起来,它存在得可能比我发现它时还要早。” 沈泽觉得,或许,上一世,在那灯火之中,少年人戴着面具从屋顶落下的时候,那个身影就已经镌刻在他的心底里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拦,又有太多的错过,导致他们最后以敌人的身份结束了那短暂的一生。 “阿渊,我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誓言,我就想你用这双眼睛看着我,看着我荣登九五,看着我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 “我可以将这个感情压在心底,我们之间可以只是君臣,但是,阿渊,你拦不住我喜欢你。” 柳渊说不出任何话来。 从来没有人,像沈泽这个样子,在被他狠狠的刺伤了之后,还将一颗滚烫的真心拿出来给他看。 沈泽也没有想过要得到柳渊什么回答,他只是想要柳渊知道他的心意。 沈泽知道,对待这件事情,他不能太过于着急。 柳渊心里有一个已经成型了的是非观,想一下子让他从里面走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沈泽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死了的野鹿,问道:“想不想吃烤鹿肉?” 柳渊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他们的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变到吃的上面了。他没有回答,沈泽已经走到了野鹿的旁边。 那个野鹿比较小,因为柳渊出去的时候比较匆忙,所以也来不及去找大一点的。沈泽很熟练的将那野鹿处理了,柳渊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沈泽好像给他们之间的关系找了一个缓和的出口,柳渊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他想留下来。 至少,先看着他处理好北疆的事情。 因为王耀的死亡,这个冬猎早早的便结束了。柳渊回到他们的住处时,沐沐想他想得不得了,一见到柳渊,便立刻扑到了柳渊的怀里。 王焕失去了王耀,沈泽这边的事情变得更多了起来,沈泽从猎场回来,甚至来不及跟着柳渊一起回来看看沐沐,便直接去了军营。 只不过,在柳渊到了住处后不久,赵彦便派人来请他。 柳渊知道在王夫人闹过了之后,赵彦一定不会放过这件事情,他叹了口气,将沐沐放在软垫上,跟着赵彦的人离开了。 柳渊到的时候,赵彦正坐在堂上,在堂中跪着几个人,柳渊认得,都是那天在王夫人来闹的时候,说没见过他出来的人。 柳渊收回目光,看向赵彦,行礼道:“草民见过赵将军。” 赵彦看着柳渊道:“都这些天了,林公子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柳渊点头道:“差不多了,多谢赵将军关心。” “我听江沅说,你因为不想让人看到脸上的疤痕,所以才一直戴着面具示人。我这里有个大夫,很会处理这种伤痕,不如让他帮林公子看看?” “不了,”柳渊笑道:“我需要这个伤疤在脸上。” 说着,柳渊摘下了面具。 他知道,赵彦既然想让他摘下面具,想来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此刻不如先发制人,大大方方的给他看。 只不过,在王耀那件事之后,柳渊便替自己做了一张面具,此刻赵彦看到的并不是他真实的容貌,而在这张脸的右脸上,确实有一块烧伤留下来的疤痕。 赵彦愣了一下,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张脸。 柳渊给对方看过了之后便将面具重新戴到了脸上。 “将军还有什么问题吗?”柳渊问。 虽然眼前这个人不是赵彦心里猜测的那个人,但是王耀的死还是和他有重大关系。 “之前王夫人认为你是杀害王耀的真凶,但是你当时是让这几个守卫替你作证,说你当日根本没有离开营帐,是吗?” 柳渊道:“是。” “可是,我刚刚问了他们几个,他们那天并没有认真值守,事实上他们并不能确定你那天是否一直在营帐中。” 这一点,柳渊在王耀能闯入他的营帐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 “那他们也不能说看到我有离开营帐过,是吗?” “是,”这一点,赵彦没有否认,他确实没有证据。因为所有的指向都来源于推断。那几个守卫虽然没有一直都守在那里,但是他们偷懒的时候也没有躲远,可能他们看不到王耀点去向,但是如果王耀是在那个位置死的,处理尸体的那个人一定要经过这几个守卫所在的地方。 但是,这几个守卫那天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从那里经过。 要么,这件事是真的;要么,那个处理尸体的人是一个高手。 所以,赵彦第一个便想到了那个景安城里突然出现,然后又莫名消失的红衣男子。 “我请林公子过来,也只是想问问那天的情况,林公子无需紧张。” 赵彦说完,便提了几个问题,多是无关痛痒的话,“这样的话,该问的我都问完了,不知道林公子还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够提供给我?” 柳渊摇了摇头,道:“没有。” “好的,”赵彦道:“那送林公子出去吧。” 赵彦说完,便走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朝柳渊道:“林公子,这边。” 柳渊跟着那人往外走,那人引导的方向却不是他过来的方向。 柳渊顿时心里警铃大作。 柳渊察觉到这个方向几乎是与之前来的方向南辕北辙,而这个地方,四面都是高墙,在他的正前方,有一个用铁栅栏拦住的出口。柳渊听到,里面似乎有猛兽的声音。 柳渊停下了步伐。 “大人,我能问下,我们这是要去何处吗?” 小厮听到了柳渊的声音,才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是不是走错路了?真是对不住啊林公子,我是新来的,方向感特别差,我马上去问下最近的出口在哪里,保证能带您出去。” 说完,小厮就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几乎是在小厮的身影消失在柳渊视线里的那一瞬,他刚刚走过来的地方机栝声响,与前方一样的铁栅栏挡住了柳渊的来路。 柳渊已经看了出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一场戏。 野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柳渊目光微沉。 这应该是一个用来观赏的斗兽场,柳渊以前只是听说过,王焕有虐俘的行为,他会把一些俘虏扔进斗兽场里,看着他们与猛兽搏斗。 柳渊看着眼前的场景,没想到自己在北疆居然还有这样的体验。 看来是赵彦怀疑他的身份,所以想了个这样的法子来试探他。 这个挡住他退路的铁栅栏对于一个文弱书生的林公子来说,那就是无法逾越的巨大障碍。但是,对于可以杀了王耀又悄无声息抛尸的凶手来说,便是小菜一碟、 柳渊目光落在不远处摆放的武器之上,匕首赫然在列。 柳渊的目光从匕首上面移开。 *** 军营之中,沈泽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叫来自己的副手,道:“你去街上帮我买一份红豆糕,替我送给林公子。” 副手点头应了,但军营与柳渊的住处离得很远,沈泽想了想,道:“不必了,你去忙你的,我自己过去。” “是。” 沈泽选了一匹快马,只花了平常一半的时间便赶到了住处,一进门,沈泽便心里一沉。 人不在。 沐沐见到主人,十分热情的往沈泽身上蹭。 “你爹爹呢?”沈泽问。 沐沐当然回答不了沈泽,但是它却好像是听懂了一般,从来都不爱出门的它第一次跑到了外面。它站在门槛外,朝着衙门的方向喵喵直叫。 沈泽将沐沐抱回房间,关上门之后,向路边的小摊小贩询问。 得到的结果和沐沐指出的方向一样。就在不久前,有官府的人过来,请走了柳渊。 沈泽目光微沉,而后他骑上马,往衙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沈泽见到柳渊的时候,柳渊正满手是血,一旁有大夫在替他包扎,身上也到处是伤口,整个人狼狈不堪。 沈泽的目光立刻沉了下来,脸色几乎可以用可怕来形容,几个原本拦着他的人都不敢动手,下意识退了一步,在看到柳渊旁边的赵彦时,忙道:“将军,我们怎么都拦不住江大人……” 赵彦挥了挥手,让那些人下去,然后一脸歉意的看着沈泽道:“抱歉江大人,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给林公子带路的小厮带错了位置,把林公子带到斗兽场去了。林公子在那里不小心误触了机关,把自己锁在了里面,还把里面关着的猛兽放了出来。而斗兽场在王耀王大人出事了之后就一直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好在公子福大命大,没有受重伤,我已经将那个跑出来的猛兽杀死了,林公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同我说。而江大人若是要追究责任,我赵某也一力承担。” 沈泽丝毫没有相信赵彦的说辞,柳渊身上的伤一看就是和猛兽徒手搏斗之后留下来的,但事实上,就算没有武器,柳渊也有一击必杀的能力,弄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柳渊不想暴露身份,或者换句话说,不想暴露他的身份。 他一方面愤怒赵彦等人的所作所为,一方面又生柳渊的气。 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沈泽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虽然大夫已经处理过了,沈泽还是能看出来,柳渊那双手伤得很重。 大夫的声音适时响起:“这手差一点点就废了,好在小公子福大命大,若是精心照看,还能养的好。” 沈泽脸色更加沉了。 柳渊坐在那里偷偷去看沈泽的神色,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泽这般生气的样子,他下意识想去拉一下沈泽,截结果疼痛让他一下子皱起了眉毛。 “小公子别动!” “动什么?!” 大夫的声音与沈泽声音同时响起,柳渊的手僵在半空,没敢动了。 沈泽走到了柳渊面前,将他包得已经看不出手指形状的手虚虚握着。 “疼吗?” 柳渊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看沈泽。 沈泽伸手,把柳渊横抱起,柳渊的手没办法抱住他的脖子,但是他却将柳渊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赵彦站在一旁很想再解释一下,但是沈泽却没有理他,越过他直接走了出去。 等沈泽走远了之后,之前给柳渊带路的小厮走了出来。 “将军,现在怎么办?” 赵彦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如果真是一个普通人,会只伤成他那个样子吗?” 小厮道:“属下知道了。” “我现在只是没有办法确认他的身份,但是他身上的疑点很多,你从现在开始派一些人盯着他,我总觉得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不简单。” “是,将军。” 沈泽抱着柳渊出衙门口大门的时候,门外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在那里看。早在沈泽闯进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聚在这里了,此刻看着沈泽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出来,全部都吃了一惊。 柳渊看了一眼大门口的打斗痕迹,心里越发的发虚,左右权衡了一下之后,他小声的开口道:“我要不要装晕啊……感觉你闯进衙门把我带出来,我要是不晕过去的话好像显得不太壮烈。” 沈泽看了他一眼。 就算柳渊不晕过去,那些看热闹的人也被他身上的伤吓了一跳。 “哎呦,这个小公子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衙门这是动了私刑吧……” “是小公子身上犯了什么事吗?” “怎么可能犯事,若是犯事了,江大人还能将人带出来吗?” 柳渊感觉,气氛都烘托在这里了,他若是不说两句然后再晕过去好像真的少了点效果。 “大人……” 沈泽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柳渊,刚刚都还好好的人此刻泫然欲泣,待他再开口时,声音哽咽:“对不起,大人……” 沈泽疑惑的看着他。 柳渊表演未停:“如果那天几个守卫玩忽职守,无法确认我是否一直在营帐里,赵将军也不至于将我送进那斗兽场里,大人也不至于因为我来闯这衙门了……” “我对不起大人,若是真的因为我让大人遭到任何责难的话,我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柳渊的声音不大,但是恰好让靠的近的几个人听到了。 这一下子,周围人炸了锅,外围的人急着向里面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听到了的人又迫不及待的将他听到的东西宣扬出去。 柳渊将头侧向沈泽怀中,偷偷在笑。 沈泽带着柳渊上了马车,而后面无表情道:“还笑得出来。” “当然,”柳渊做好了对方要将他放下的准备,结果对方并没有这个意向。 “大人?” 沈泽没动。 柳渊更小声道:“殿下?” 沈泽没理会他,手臂也没有松开半分。 柳渊这会真的有点儿慌了,他下意识解释道:“那个赵彦把我关在那斗兽场里,就是想让我动手杀了那猛兽,想证明给王焕看我是有杀人的能力的,我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让他们意识到我的身份?所以我只能装,装作懂一点功夫但是不是很厉害的样子,所以,他们现在也只能怀疑我,而不是直接将我押到北疆的大牢里……” 沈泽将柳渊抱在怀里,将柳渊接下来还没说完的话都憋了进去。 “所以你就这样伤害自己吗?” 柳渊呆了一下,才道:“也没有伤的很重。” “是吗?那我是不是还要夸奖你做得挺好?” 沈泽从来不说这样损人的话,柳渊心里觉得自己做的还行,但是嘴上却不敢吭声了。 一个聪明的人,要学会及时闭嘴。 特别是当对方正在气头上时。 柳渊知道沈泽生气什么,但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他并没有半分后悔。 当然,等到柳渊发现伤了手的他既不能自己喝水吃饭,也不能自己换衣,甚至连解决生理问题与洗澡沐浴都需要另外一个人帮忙的时候,他突然后悔了。 他不应该让自己伤了手的。 柳渊躺在软榻上,觉得有些生无可恋。他轻轻动了一下手,发现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他想,要不就这样不吃不喝的躺在这里一直等着沈泽离开好了。 “想喝水吗?”沈泽问。 柳渊想,但是他摇了摇头。 “饿了吗?” 柳渊饿了,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沈泽看着对方已经有些干燥了的嘴唇,目光微暗。 “那我先去军营了。” 柳渊心里巴不得,但是面上没有半分表现出来。 等到沈泽走后,柳渊从软榻上挣扎着起来,就在他用受伤的手去弄那茶杯的时候,已经走了的沈泽去而复返,正凉凉的看着他。 柳渊尴尬一笑,道:“我刚刚看到这里有一只虫子,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下一章,吃饭、喝水都有人帮忙的~ 这是今天第一更,第二更晚上十点。 第80章 沈泽自然是不信的, 甚至他知道柳渊早就渴了,只不过一直忍着,等他走了之后才动手。 柳渊给他们之间的关系画了一条线, 然后,他自己一直待在线的那一边。 既然柳渊一直待在线的那一边,那就让他主动走过去好了, 沈泽想。 沈泽走到柳渊面前, 伸手替柳渊倒了一杯水。 柳渊看着那水,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他笑盈盈的伸手正要说一声谢谢,没想到沈泽却拿着茶杯一直送到了他唇边。 “我可以自己来的……”柳渊下意识道。 沈泽只是看了一眼柳渊的手,柳渊就立刻乖乖的低头喝水。 柳渊原不想喝多了,但是他又担心等会他就渴了沈泽又要这样给他喂水,所以不知不觉中他就将那一大杯水都喝了个干净。 喝完之后, 柳渊往后退了一点,无意识的抿了一下唇上的水渍,然后朝沈泽笑得格外好看道:“多谢殿下。”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的唇上,刚刚干燥的状态已经缓解了不少, 在沈泽收回目光之前,柳渊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 下意识侧了一下头。 沈泽想到了什么, 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比其他什么话都杀伤力都要大,柳渊耳朵的温度一下子升了起来。 柳渊转身要走, 结果沈泽道:“把身上这身脏衣服换了,我看看身上的伤口包扎得怎么样。” 柳渊震惊的看着沈泽。 沈泽倒是很平静的看着柳渊。 柳渊被沈泽的平静搞得来了脾气, 他道:“换就换。” 反正都是男人, 他又不吃亏。 不过, 当沈泽动手解开他的衣带时,柳渊觉得他亏大了。 看到柳渊红着脸又把他没有办法的样子,沈泽笑了起来。 但是此刻,他并不是想在这个时候去逗柳渊。 柳渊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他看不到情况,只能从包扎的大小和渗血的状况去猜测伤口的深浅。 在柳渊的肩头,绷带缠了好几圈,但是现在还能看到一点点红色的血迹从伤口处渗出来。 沈泽将手轻轻放在柳渊肩头,问:“这里怎么弄的。” 柳渊轻轻缩了一下。 “猛兽扑过来的时候,爪子拉的。” 沈泽点了点头。 “不会让你白受伤的。” 这是发生了斗兽场事情之后沈泽做出来的第一个承诺。 不知道是房间里灯光不太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柳渊有点儿不敢看沈泽这个时候的神色。 他与沈泽的关系乱七八糟,加上两个人的那些情愫,沈泽对于他那些行为说起来十分的包容,包容到柳渊其实都快要忘记了,沈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这是一个曾千里奔袭直捣蛮族老巢,杀伐决断而又心思缜密说一不二的人, 在出了斗兽场的事情之后,柳渊和沈泽都没有提后面要怎么办,柳渊不知道沈泽要做什么,只是他觉得,沈泽应该不会说什么为了他,而改变那些已经制定好了的计划。 一个帝王的喜欢,可能没有他的千里江山重要。柳渊并没有将期待放在沈泽这一个承诺上。 所以,这也是柳渊在斗兽场里努力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柳渊在沈泽走到他身后时,才开口道:“无妨的,我不在意。” 柳渊话音刚落,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那是沈泽的唇。 柳渊下意识就要哼出声来,被他死死忍住,才没有露出端倪。 那是他敏|感的地方……沈泽这个混蛋,他什么时候…… 柳渊眼里隐隐都有了泪,他挣扎了一下,沈泽却没有离开。 那只是若即若离的触碰,柳渊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混……混蛋……” 柳渊再也忍耐不住,低声骂了出来。 沈泽听到柳渊在骂他,张口一口咬在了柳渊的肩上。 柳渊吃痛,眼里含泪,骂道:“沈江远,你混蛋,你是狗吗?” 沈泽咬了一下就换了方式,柳渊没有防备,温热的触感触碰到了最为敏锐的地方,柳渊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就哼出了声来。 沈泽眸中神色一暗。 柳渊有点受不住,他下意识想弯腰逃走,却被后面的人揽住腰身,撞在了对方的身上。 沈泽还记得对方身上有伤,所以在动作间特地护住了对方的受伤的地方。柳渊觉得整个人发软,只想往地上滑,却被对方抱着,止住了下滑的势头。 “沈……沈江远……你个混蛋……你放开……哈……你放开我……” 柳渊的手扶不住东西,他只能靠在沈泽的身上,沈泽身上那点变化根本就没有瞒着他,他下意识觉得害怕。 “沈……沈江远……” 柳渊这一声是真的慌了。 “我……我不敢了……” 沈泽动作一停,问:“不敢什么?” 柳渊整个人身体是软的神经是紧绷的,他其实不知道沈泽到底在生气什么,他只能摸索着下意识道:“我……我下次不撒谎了……” 沈泽动作一重。 柳渊惊呼出声。 到了后面,柳渊猜也猜不出来,而沈泽根本也没打算放过他,他觉得沈泽这个人简直可恶,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柳渊晕在了沈泽的怀里。 沈泽扶住柳渊的肩膀,看了下对方的伤口,他只是想让柳渊吃点教训,所以下手有轻重,在过程中他也一直在注意着柳渊的情况,所以对方的伤口还好。 只是,柳渊到最后都没悟出来沈泽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教训他。 看着柳渊还带着红晕的面容,沈泽眸中郁色未退。 刚刚,柳渊看不到他的样子,所以看不到他到底有多生气。 “你一点点都没有打算相信我,是吗?阿渊……” 沈泽声音低低的,若仔细分辨,还能察觉出一点点难过与无措。 沈泽替柳渊拢好衣襟,将人放在软榻上,起身离开前,在对方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当柳渊昏迷着的这段时间,王焕和赵彦一起来访,只不过他们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沈泽不轻不重的回应了,他们也没探出来沈泽对这件事的态度,只不过,王焕为了补偿沈泽,特地允许沈泽在家中处理军务。 等柳渊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外面有些闹哄哄的,他想到沈泽在他昏过去前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就气不打一出来。 “混蛋。” 柳渊暗暗又骂了一句。 他想起身,刚一动,清脆的铃声立刻响了起来,外面说话的声音一静,然后,柳渊听到沈泽的声音道:“暂时先到这里吧,林公子醒了。” 柳渊才发现,沈泽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在他手上系了一个小铃铛,刚刚就是他动了一下手,这个铃铛便响了起来。 沈泽推门而入,问道:“醒了?想吃点什么?” 介于沈泽之前的恶劣行径,柳渊有点不太想理他。 沈泽知道柳渊在生他的气,便叫下人将吃食送了上来:“你睡着的时候王焕和赵彦来过了,他们能说什么我想你也猜的到,我就不同你复述了。我准备了一些清淡的吃食,你看有没有想吃点,若是不喜欢,我再去弄。” 柳渊只捕捉到最后一句,愣道:“你做的?” “嗯。” 吃食被送了上来,柳渊发现,都是他喜欢的东西。 “你……” 柳渊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沈泽笑着坐在他身边道:“我喂你?” 没等柳渊回答,沈泽便道:“也只有我喂你了。” 柳渊脾气来了,看沈泽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他道:“有刺,我不吃。” 沈泽将那块鱼肉放下,重新替柳渊夹了一块,这一块特地选了位置,没有任何鱼刺。 柳渊看了好几眼,勉为其难的张了下嘴。 在这之后,柳渊变着法子挑问题,一会说沈泽夹的菜太多,一会又说太少,吃了两口说要吃饭,吃了饭又想喝汤,折腾了不下十多次之后,柳渊道:“殿下觉得烦了吧……” 柳渊一脸期待的看着沈泽,巴不得他这个时候摔筷子就走。 但是沈泽看着他却笑了一下,“嘴角旁边有饭。” 柳渊一愣,想去用手摸,但是发现手被包起来了,所以他连忙偏过头去,想用舌头将饭粒弄掉。 沈泽看着柳渊小巧的粉舌舔了一下嘴唇,没找对位置,柳渊又努力了一下。 沈泽眼神一暗。 就在柳渊想努力第三次的时候,沈泽伸手,轻轻捏住柳渊的下巴,将人转了过来。 “沈泽你要干……” 什么——这两个字被封在了口齿之中,柳渊瞪大了眼睛。 “唔……” 柳渊被迫仰起头来,他感觉比起上一次,这一次沈泽的吻技又有了飞速的进步。 沈泽手上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柳渊挣扎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精力去管这双筷子了。 沈泽握住柳渊乱动的手,把人狠狠的收拾了一遍,到最后时,柳渊只能发出小鹿一般呜咽的声音,沈泽这才把人放开。 唇分时,柳渊红着脸,红着眼,嘴唇微肿,那个罪魁祸首饭粒此刻正在沈泽指尖上。 柳渊看着那个饭粒,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沈泽脸上笑意未退,就当着柳渊的面,将那一粒饭含进了嘴里。 柳渊咬牙切齿道:“沈江远!” 沈泽一脸无辜的看着柳渊道:“不能浪费粮食。” 柳渊一噎,沈泽看着他的样子,笑着靠近他道:“你红着脸的样子,是联想到了什么吗?” 柳渊立刻道:“我没有!” 沈泽笑了一下,道:“可是我有。” 沈泽话音未落,凑到了柳渊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想的是你。” 柳渊红着脸,怒目而视:“你!” 沈泽轻笑。 这个饭是吃不下去了,好在柳渊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转身就回了房间,把沈泽一个人丢在了外面。 沈泽看着桌上柳渊没有吃完的饭菜,心情还不错。 柳渊回了房间之后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热,刚刚虽然他嘴硬没有承认,但是沈泽那个动作确实让他联想起了什么,柳渊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可是他因为手上有伤完全奈何不了沈泽,冷静下来之后,柳渊才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他有点想去如厕。 柳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摆在面前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选择自己动手,那拉扯动了伤口未来还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好,第二,是他去找沈泽。 柳渊立刻在脑海里将方案二给毙了。 他刚刚才被对方欺负了一通,再去找他,那不是送上门吗?! 就在柳渊抓耳挠腮的想该怎么办的时候,沈泽端着药敲响了柳渊的房门。 柳渊立刻警醒问:“什么事?” 沈泽站在门外道:“喝药。” 柳渊没吭声了,沈泽停了一会,道:“那我推门进去了。” 沈泽进来的时候,柳渊故意摆了个臭脸,没有理他。沈泽也没有恼,他端着药碗,道:“来把药喝了,已经凉到了合适的温度。” 柳渊没动,显然还在生气中,沈泽笑了起来,道:“再不过来我喂你了。” 柳渊一听,狠狠瞪了沈泽一眼,但是他又真的怕沈泽会说到做到,连忙低头把药喝了。 喝了药之后,柳渊等着沈泽离开,但是沈泽站在那里却一直没走。 柳渊忍不住道:“殿下还不走吗?” 沈泽微微抬了下眼皮,不动如山道:“你难道不要去如厕吗?” 柳渊立刻就炸了毛:“我……我不用你管!” 可是,柳渊嘴上虽然说得十分的狠,但是身体却异常不争气。 以前觉得还可以忍,但是现在,一碗汤药下肚之后,他觉得那个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我说了……我不要你管……” 这一次,柳渊气势上已经弱了很多了。 沈泽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僵持了片刻之后,柳渊投了降。 都已经这样了,他还能挣扎什么。 “我要去如厕!” 沈泽抬了抬眉:“然后呢?” 柳渊心里在想,等他手好了之后一定要给沈泽好看,而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想……我想你帮我……” 话音未落,红晕已经爬上了柳渊的脸颊。 沈泽知道柳渊不经逗,原本他也只是想让对方放下心里那点芥蒂,坦然接受他的照顾,才这样逼迫他。 只不过,等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沈泽帮柳渊解开腰上的带子,那衣物摩擦的细碎声音让整个房间的空气一下子似乎变得稀薄了起来。 柳渊觉得自己有点儿呼吸困难,心也跟着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沈……沈江远……” 沈泽抬头看他。 柳渊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沈泽,觉得这个姿势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姿势。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平稳,道:“你站我后面去。” 沈泽眯着眼睛,目光中的侵略意味渐浓。 柳渊挡了一下沈泽的动作,重复道:“你站我身后去……” 沈泽起身,走到了柳渊身后,柳渊看不到他,才感觉自己似乎好上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下一刻,沈泽的手环住了他的腰,柳渊浑身一僵。 沈泽高柳渊将近一个头,所以他站在柳渊后面,也不是很影响他的动作,只不过,在这个站位下,柳渊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 沈泽感觉得到柳渊在颤抖,虽然对方已经极力在忍耐了,但是沈泽还是能感受到,只是这样的触碰和距离,就让柳渊已经有些变化了。 柳渊感觉现在简直是架在了烈火上烤,走也走不掉,逃也逃不脱。他感觉到沈泽的手触碰到了他,他下意识的抽了一口气。 柳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柳渊感觉过了漫长的时间,他才终于解决了个人问题,他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头皮一麻。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柳渊的心砰砰直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苦苦支撑着等沈泽离开,但是沈泽并没有,柳渊意识到沈泽想干什么,立刻睁开了眼睛,道:“出去!” 沈泽一只手一带,便将柳渊带到了怀里。 “你在想我。” 沈泽说得很平静,但是这几个字像是惊雷一样炸在了柳渊的耳边。 这是他一直想藏起来的事情。 他对沈泽的想法,并不是止于君臣那么简单。 不能让沈泽发现这个事情。 柳渊硬着头皮道:“你想多了,这种情况下,换任何一个男人来我都会有反|应吧。” 沈泽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柳渊这句话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 “别的、男人?” 沈泽将这几个字咬得极重,手中的动作也十分直白的反应了他的怒火。柳渊下意识想逃,然后意识到这个站位对于他来说到底有多不利。 他一边喘着,一边道:“沈江远,你放开!” 沈泽手上动作加重。 柳渊受不住,几乎要哭出来,他倒在沈泽怀里,说出了迄今为止威力最大的一句话—— “你再不停手,我就……我就恨死你了……” 沈泽动作一顿。 柳渊越想越觉得委屈,此刻理智已经跑到了九霄云外,他一边抽着气,一边道:“沈江远,你混蛋,你不是说了喜欢我吗……你为什么……为什么从那之后一直在欺负我……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沈泽把柳渊揽在怀里,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喜欢有什么误解,柳渊。” 柳渊眼睫挂着泪,听到沈泽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喜欢你,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怕你受到了一丁点伤害,我想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没有任何烦恼。” “同时,我也想亲你,吻你,触碰你,和你上|床,做那些外人听不得也看不得的事情。” “我所有的欲|望,都系于你一人身上,我不想做那种隐忍守护看着你娶妻生子的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做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我若是说出来你可能会落荒而逃。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这是柳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呆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反应。 他以为自己会生气,甚至愤怒,但是这些负面的情绪他都没有。他心里在那一瞬间甚至在想,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他以为,他和沈泽之间,会因为克制,而平等和谐的相处。 而现在,那些勉勉强强维持起来的假象全部被打破,沈泽要的不仅仅是留在他身边。 沈泽想要他。 而他并不反感。 柳渊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意识到,他们之间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那种状态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要做个了断。 柳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沈泽以为,柳渊被自己彻底吓到了,他叹了口气,替柳渊系好了腰带, “等会我让大夫过来给你换一下药,晚上吃饱了吗?想不想要宵夜,我给你做?” 柳渊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只是机械性的摇了摇头,条件反射的回复道:“不用了,还没有饿,晚上吃太多了不好。” “好,那我送你回去?” 柳渊点了点头。 在柳渊卧室的门口,柳渊停下了步伐,看着沈泽道:“要试试吗?” 沈泽一愣,问:“试什么?” “你说的,你对我的身体,有欲|望,或许,我们试一次,你就没兴趣了。”柳渊很平静的道。 沈泽看着柳渊许久,柳渊也平静的回视着他。 柳渊看到,沈泽眼中原本温柔的神情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柳渊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但是,下一刻,沈泽先笑了出来。 “柳渊,如果你想说这种难听的话就以为可以赶我走的话,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沈泽靠近柳渊,手指轻轻落在他脖子上,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滑。 柳渊就站在那里,没有动,但是沈泽看到,他的神情已经变了。 “纸老虎。”沈泽笑着收回了手,道:“别想着怎么推开我,你这些天手还伤着,就算我真的想做点什么,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若是把人弄伤了,最后心疼的还是我。” “好好待着,我去叫大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改了改了都改了,么么哒,高抬贵手,审核大大 其实,柳小渊已经被拿下了啊 明天也是日万的一天! 第81章 凡事有了开头之后后面的都进行得极为顺利, 慢慢的,柳渊已经习惯了沈泽的照顾。 沈泽每一天都呆在家里,为了方便照顾柳渊, 沈泽的书案就在柳渊的房间隔壁。沈泽给柳渊准备的那个小铃铛柳渊拿在手里,有需要的时候就摇一下,沈泽就会到他这边来。 在两人朝夕相处半个月之后, 柳渊的手终于迎来了拆绷带这一天。 大夫看着柳渊的伤口, 不由得叹道:“小公子到底还是年轻,然后加上照顾得当,那样的伤口能愈合得这样快,这是老夫没有想到的。” 柳渊心里暗道,“那从上好的金疮药沈泽不要钱一般的用在他伤口上,然后每一餐都是沈泽特地安排的吃食,每一天他除了摇摇铃铛甚至没动过手, 再加上当时他故意受这个伤的时候避开了要害,伤口看着吓人但是问题不大,所以好起来当然快了。” 但是这些话柳渊都不会说出来,只是笑着道:“都是大夫医术高明我这个手才能好这么快。” 大夫脸上果然笑得更高兴了, 他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两天小公子可以尝试用手, 但是不要提重物, 也不要活动过度,差不多七天之后, 就能够慢慢恢复了。” “好的,多谢大夫。” 沈泽亲自送大夫出门, 柳渊笑盈盈的看着, 然后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终于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动手了, 柳渊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只不过,当他看到一旁放着的小铃铛时,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柳渊下意识将那小铃铛拿在手里,轻轻摇了一下。 下一秒,沈泽推门而入,问道:“怎么了?” 柳渊倏然回头,忙道:“我只是……我只是想把这个铃铛还给你,但是没想摇了一下。” 沈泽目光闪了一下,道:“放在你那里吧。” 柳渊微微垂下眼睫,然后道:“好。” “我把沐沐带过来。”沈泽道。 这些天,因为沈泽怕沐沐撞到柳渊,所以一直都把沐沐放在他那边。 柳渊想到自己终于能摸到猫了,连忙点头道:“好。” 沐沐被沈泽抱了过来,它一见到柳渊就想往柳渊身上扑,不过沈泽记得大夫的叮嘱,没打算让柳渊抱猫。 柳渊笑着摸了摸沐沐的头,沐沐很享受的蹭了一蹭。 “它这一身毛可真是养的油光水滑的。” 沈泽道:“它不知道怎么摸到了隔壁老人家的内院里,把人家用活水养的鱼儿吃了好几条,好在老人家并不计较,反而还挺喜欢它。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让人买了好几尾鱼送了过去。现在,我们院子里也养了鱼,它成天蹲在那里,每天池子里的鱼都在减少。” 柳渊笑了起来。 沐沐感觉到了这个笑里有些嘲笑的意思,它不满的喵了一声,然后,院子里也响起了一声猫叫。 柳渊与沈泽都循着声音走了出去。 外面,一只半大的小花猫正乖乖巧巧的蹲在院子里,见到柳渊和沈泽,它害怕的跑了一下,但是又大着胆子蹲在了不远处。 沐沐显然是认识这只小猫,它从沈泽怀里跳出来,跑到了小猫的面前。 两只猫互相友好又亲切的交流了一番,然后在柳渊和沈泽的默许下,这只小花猫也住在了这里。 院子里一下子更加热闹了。 原本沐沐一个不太爱出门的性子,也带着小猫左邻右舍的串门。 这天,隔壁沈泽提到过的那个老人家提着数条鱼在门口徘徊。最先发现有人的是沐沐,柳渊看沐沐跑了出去,也跟着走了出去。 老人家先看到沐沐,很是高兴的和它打招呼,然后她才看到柳渊。 “林、林公子?” 柳渊温和地笑着问:“是我,不知老人家来这里所为何事?” “我……我……” 老人家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然后,她看到柳渊身后跟着出来的小花猫,她眼睛明显充满了欢喜。 柳渊看了看老人家手里拎着的鱼,心里有了猜测。 柳渊把老人家请进了门,在老人的讲述下,柳渊知道了,原来前两天沐沐带着小花猫去老人家里捞鱼,老人一见这小花猫就喜欢得不得了,在家里犹豫了两天,才上门来。 “若是小梨花喜欢奶奶您,您直接带它走就可以了。”小梨花是柳渊给小花猫起的名字。 老人家道:“那怎么行?聘猫这是要过礼的。而我这个老人家,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思来想去,便从屋里的池塘里捞了几尾鱼来。” 小花猫很喜欢这个老人家,老人家向它招了招手,它便几下跳到了老人家的身边。 “你若是不要,那我是送给沐沐的,你不能不要。”老人抱着猫道。 柳渊无奈的笑了一下,道:“那我就替沐沐收下啦。” 老人家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沈泽回来的时候,柳渊将这事儿讲给了沈泽听。 沈泽听到买鱼聘猫的时候,若有所思。 第二天,柳渊看到家里又多出来的鱼很不能理解。 柳渊找到沈泽道:“殿下,你知不知道老人家送来了六条鱼?” 沈泽放下手里的书,点头道:“嗯,我知道。” “那这多出来的六条鱼是怎么回事?” “拿给沐沐聘它爹爹的。” “沐沐它收了我的鱼,它答应了。” 柳渊震惊的看着沈泽,在沈泽温柔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的红了脸颊。 “你不要乱说。” “没有乱说,”沈泽道:“这六条鱼只是一部分,柳渊,我还有聘礼要给你,嫁不嫁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了。” 柳渊不理会沈泽了,他扭头看向沐沐,沐沐正在另外六条鱼下撒欢。 这下,柳渊连沐沐都不想理了,一下子关上了门,躲在了房间里。 等人冷静下来时,他才想起来,他忘记反驳沈泽,他才不是猫! 门外,沈泽把撒欢的沐沐抱住,笑道:“你爹爹没答应啊。” 沐沐扒拉了一下沈泽的衣袖,喵了一声,似乎是叫沈泽不要放弃。 沈泽笑着揉着沐沐的脑袋,道:“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离除夕越来越近了,沈泽虽然准备了很多东西在家里,但是柳渊还是想再出去看看。 在柳渊身上的伤好了之后,沈泽便回到了军营,听到柳渊说要出门,沈泽道:“明天吧,明天我也有需要置办的东西,我们一起去。” 柳渊还想开口,沈泽道:“别说拒绝我的话,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公子,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沈泽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柳渊知道自己把沈泽没有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日,因为外面风大,沈泽特地给柳渊准备了一顶挡风的帷帽。 两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路人频频投来目光,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看到他们的穿着,都猜测他们非富即贵。 柳渊穿的一身白衣,身上披着绣着精细花纹的披风,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小暖炉,腰上系着玉佩,行动间,红色的穗子若隐若现。 而沈泽落后柳渊半步远,一身黑衣劲装,五官虽然偏冷,但是目光却温柔。 柳渊一到街上心思就已经完全扑到了事业上面,他看着路边的铁匠铺子,逐渐有了想法,他回头想同沈泽说一下,没想到街上的人太多,他这一回头,就撞在了别人身上。 “抱歉。” 柳渊连忙退了一步,却没想到下一刻对方却捉住了他的手。 “这是哪一家的小公子,穿得这么好看?看小公子也是一个人,不如跟了我吧?” 柳渊眉头一皱,没等他说话,对方倒先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沈泽一手捏住了对方握住柳渊的那只手,力气极大。 “你你你……” 沈泽眉目间隐含着怒意道:“他有人了,” 柳渊微微抬眉,这个时候,他就不与沈泽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柳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被对方抓过的手臂,上面显然留下了一个带着黑灰的爪印。 柳渊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差。 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一个小混混,而且做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眼神不太好,一下子踢到了铁板上。 帷帽之下,柳渊冷笑了一声,道:“不知道大人刚刚有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他就敢这样动手动脚,若此刻这路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怕是反抗不得。” 柳渊的声音泫然欲泣。众人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要求把这个小混混送到官府去。 柳渊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朝沈泽做了一个小表情。 没想到,沈泽那边还没动作,先崩溃的是那个小混混。 他一下子跪在柳渊的面前,道:“公子,不对,夫人,夫人对不起,我不知道夫人已经名草有主,是我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求大人饶我一命吧!” 小混混哭得涕泗横流柳渊都没注意了,他脑海里只有对方话语中对他的称呼。 谁……谁是夫人了?! 小混混对柳渊的称呼,沈泽听到了耳朵里。他笑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他也能猜测得到,此刻,帷帽之下,柳渊红着的脸颊。 真想看看。 沈泽心里暗道。 沈泽脸上的笑落在了柳渊眼里,让他脸更红了,此刻,柳渊恨不得踢那小混混一脚,但是对方喊都喊出来了,而且其他人好像没多大反应,他此刻若再去做什么,倒把这件事弄得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所以,小混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瞧见那白衣小公子走了,他还以为对方不打算追究了,没想到,下一刻,几个士兵就把他抓了起来。 沈泽在一旁吩咐道:“查查他的案底,看有没有别的事情。” 听吩咐的那个下属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他们江大人不想把这件事牵扯到林小公子的身上。他连忙道:“放心吧,大人,这种混混身上多的就是事情,我们会把他关在里面好好教训一段时日的。” 沈泽点了点头。 柳渊走在前面,但是感觉心上那被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的感觉却越发的真实。 柳渊回头看了沈泽一眼,沈泽正在朝旁边的人低头吩咐什么。 这样远的距离,柳渊还是能清晰的知道对方此刻俊美的五官上的表情。 柳渊抿了抿唇,即便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即便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柳渊发现,他最想要的位置,还是站在沈泽身边。 真是……麻烦了啊…… 柳渊压下心里的那些思绪,他今日出来,是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的。 那日从北疆衙门出来之后,柳渊就发现有人在监视着他,因为他伤着手,所以就没空处理这个事情。 现在,那人正在这个附近。 柳渊状似无意继续往前走着,后面那个人也跟了上来。 但是,下一刻,柳渊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跟着的那人原本一直都隐蔽着自己的位置,但没料到对方突然不见了踪影,这一下就来不及注意自己的位置,突然就暴露在了柳渊的视线之中。 柳渊站在暗处,认出来,那是那天带他去斗兽场的小厮。 赵彦果然在怀疑他。 柳渊又从藏身之处回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其他人看着就像是柳渊刚刚进了一家铺子,而此刻又走出来了一般。就连沈泽都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异常,他吩咐完事情,又重新回到了柳渊身边。 那人还是怕沈泽的,当沈泽过来的时候,对方就跟得远了。 柳渊并没有打算和沈泽说这个事情,只是问:“最近北疆的巡防还是赵将军在负责吗?” “嗯,因为临近年关,所以每天早上和晚上他都会亲自去巡防。” 柳渊道:“我听说,你们巡防的路上经常有狼群出没?” “是有,但是狼一般都不会来攻击巡防的队伍。” “是吗?”柳渊轻轻一笑,便将这个话题揭过了。 过了几日,北疆发生了一件大事情,赵彦在巡防的路上遇到了狼群追赶,逃跑时不巧落入冰湖,等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 柳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正在逗猫,当听到赵彦是落入湖水淹死之后,有些意外。 只不过,赵彦到底是淹死还是被狼群咬死,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这里还跟了一只苍蝇,绕着他大半个月了,也是该解决了。 当赵彦对死讯传回来时,一直悄无声息盯着柳渊的那个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几乎是连盯梢都顾不上了,直接往王焕那里跑。 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昨日,这个林公子在房间里消失了一段时间,而第二日,赵将军就出了事情,这里面绝对是有联系。 这个林公子一定是奸细,先是王耀王大人,现在又是赵彦赵将军,王焕的左膀右臂全部都没了,而现在,北疆的大权几乎快要落在了那个江沅江大人的手里。 小厮在路上拼命的跑着,他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告诉王焕王将军。 但是,当他跑到一个静悄悄的小巷子里时,他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 然后,整个人开始发抖。 因为,他看到他的前方,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他。 而这个人他并不陌生,正是他跟了这么多天的那个林公子! “你跑得确实挺快的。”柳渊笑道:“难怪那天带我去斗兽场以及盯着我的事情要安排给你。赵彦都死了,你还要这样跑,看来是发现了什么。” “你现在应该很后悔,后悔为什么昨天在我消失的时候,你没有把这件事上报上去。” 柳渊笑了一下:“不过,我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机会呢?你今天是不是还想着去找昨天晚上你吃过的那家馄饨店的老板,要他们给你一点赔偿,因为,你觉得你是吃了他们的馄饨之后,来腹痛了一整晚,是吗?” 小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渊。 “不用找他们了,馄饨没有问题,有问题是你喝的水。” “你胆子可真大,”柳渊道:“盯我的梢居然还喝我家的水,我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要骂你,不过,因为你这个习惯,我省了不少事情。” “腹痛还好吗?”柳渊笑着问,“那日带着我去斗兽场的时候,可想到自己还会有今天吗?” 小厮朝柳渊跪下,痛哭流涕道:“公子,公子,我也是听命行事,你饶我一命吧,你饶我一命吧!” 但下一刻,一柄短箭穿过了这小厮的胸膛。 柳渊睁大了眼睛,这个短箭他十分眼熟,甚至可以说他曾经用过,这是他没有带到北疆来的袖箭里的短箭! 柳渊立刻朝短箭射出的方向追了过去,但下一刻,原本安静的小巷子里传来了数人的脚步声,柳渊若是这样追出去会和这些人正面碰到,在这种情况下,柳渊不得不放弃对对方的追捕。 不过,在离开之前,柳渊将那枚短箭握在了手里。 拿到了短箭之后,柳渊觉得越发的心惊,这就是他的东西,或者换一句更加准确的话来说,这是柳渊柳家二公子特有的东西。 倘若这个东西让王焕知道了,那他和沈泽的身份便立刻暴露了出来。 柳渊咬牙。 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神秘人,用这个短箭当着他的面杀了一个人,显然是已经把网撒下了,这个网将他和沈泽都罩在了里面。 柳渊足尖轻点,他得把这个事情告诉沈泽。 但是,当他来到沈泽所在地军营时,发现整个军营都被戒严了,柳渊在外围看了许久,并没有见到沈泽的踪迹。 柳渊心里微沉。 “柳二公子。” 王焕站在军营入口处,朝外面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既然来了,不如出来一见吧。你应该在找三殿下,你这样找是找不到他的,不过,你若是愿意现身,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现在的位置。” 柳渊走了出来。 王焕看着柳渊,微微一笑,但是这个笑中没有什么亲切,只有无尽的冷意与杀意。 柳渊直视着对方充满杀意的目光道:“王将军不请我进去坐坐?” 一旁,有人凑到王焕身边说些什么,王焕却摆了摆手,道:“无事。” 说完,王焕便道:“那柳二公子,请。” 柳渊走进了大营之中。 营帐内,王焕坐在上首,那个之前和王焕说过话的人站在王焕左手边,柳渊站在营帐中间,四周都是穿着重甲的士兵,柳渊被要求卸掉身上的兵器。 柳渊将手上的匕首扔掉,然后又经过了盘查,对方在看到他手上戴着的手镯时顿了一下,然后便继续搜其他的兵器。 只不过,那站在王焕身边的年轻人指着柳渊手上的手镯道:“那是什么?” 这是沈泽当时在大漠时怕他有危险而送给他防身的东西,那之后柳渊就一直没有摘掉。 “手镯。” 那人还想说什么,被王焕拦了下来。 “可以了。”王焕道:“他什么武器都没有,就算他再厉害,我能怕他不成?” 那人显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却不敢再说什么,柳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王焕看了柳渊一眼,道:“柳二公子还带着这个面具干什么,不如摘了吧。” 柳渊无所谓,抬手摘了那面具。 虽然王焕没有任何想法,但是当他看到柳渊的样子时还是惊叹了一下。 “我当年在京中述职的时候,只听闻过柳二公子的名字,而现在看,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也没想到我这小小的北疆有什么好的,居然能吸引您和三殿下一同来到这里。三殿下居然还化名江沅在我手下当值,而你……”王焕话音一顿。 柳渊笑道:“谁叫我还没来这里的时候就差点儿被赵将军知道了身份,所以没有办法,不然,王将军麾下应该还可以再多一个人的。” 王焕冷笑:“有一个三皇子我就已经避之不及了,再多一个你,我这里庙小,还真的装不下。” “是吗?”柳渊不慌不忙道:“将军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现在朝廷已经南迁,而中原大地还在遭受蛮族的侵略,将军此刻若是举起大旗,驱逐蛮族,我想一定能获得很多人的支持。” “而我,其实也不是将军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聘礼早就开始给了,而且柳渊还收了。 这是今天第一更,第二更晚上十点 第82章 王焕皱着眉看着柳渊, 显然是在考虑柳渊最后那一句话的真实性。 柳渊笑道:“我到这里来,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能建功立业,而到底是跟着谁去建立这个功业, 对于我来说,这个选项不用规定的那么死。” 王焕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些变化。 他先后失去了王耀和赵彦两个人,这偌大的北疆, 他需要有一个人能来承担一部分事物。 王焕的犹豫一直站在王焕身边的人也看了出来, 他忙道:“此人诡计多端,将军决不可轻信。” “我确实诡计多端,但某些人也是动机不纯。”柳渊道:“我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个时候对三皇子沈泽下手,但是,不知道王将军考虑过没有,三皇子他是一个人孤身前来的吗?” “据我所知,已经撤到泞江以南的朝廷, 并没有拿到镇西军的控制权,那我想问下王将军,这些镇西军在哪里呢?” 柳渊缓步上前,声音悠悠道:“您说, 会不会在那些逃亡到景安城或者其他地方的流民之中呢?” 王焕眼神变了。 那站在王焕身边的人立刻道:“你胡说,镇西军被分散安排在了几处还没有失守的城池之中!” 柳渊笑道:“这不是用来骗你的吗?看来你是信了。” 柳渊说完, 看着王焕已经变了的神色, 心中有几分了然。 “倘若三皇子在北疆失踪,我想, 按照镇西军对三皇子的忠心,他们一定会来替三皇子复仇。我不知道那个时候, 王将军的北疆军队, 打得赢三皇子在西境带出来的镇西军呢?” 王焕的脸色变了好几变, 从一开始的惊惧到后来的愤怒,然后是一脸死灰。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三皇子他……他此刻八成已经被埋在巡防路上的雪崩里了……” 柳渊那镇静的表情此刻再也维持不住。而他这个表情完完全全的落在了王焕身边那人的眼睛里。 “你是想救三……” 那人余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柳渊已经冲到了王焕的面前,在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段极细的细线,那细线锋利异常,此刻已经深深地勒进了王焕的喉咙。 王焕来不及抵挡,人就已经没了气息。 然后,柳渊手上动作没停,他伸手一下子抢到了王焕腰间的长剑,一剑刺进了离王焕极近的这人的心口。 那些穿着重甲的士兵这时候才冲上来。 柳渊手握长剑,将那刺来的长|矛狠狠一挡,然后将王焕的身体往那几个冲在前面的士兵身上一扔。 那些人下意识想去抢王焕的身体,柳渊就在这个空隙之中冲了出来。 “快拦住他!” 跟着柳渊冲出来的士兵大声叫着,而外面的士兵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已经被柳渊斩在刀下。 倘若,这个时候若是赵彦还活着并且在这里,他绝对不用再去猜测那晚在景安城里的红衣男子是谁了。 只不过,柳渊比那天晚上要更加骁勇,下手也更加干脆利落。 刀刀致命。 柳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下手完全不管自己到底会不会受伤,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快点离开这里,他要去找沈泽。就算是埋在了雪崩之中,只要没有死,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柳渊抢来马匹,朝城外飞驰而去,他原本的白衣已经不知道是被他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染成了淡红色,他的发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在烈烈朔风中,黑发飞扬,红衣翻飞。 城楼上的士兵来不及封锁城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渊就这样冲了出去。 他的身前是万里冰原,在他的身后,是追杀他的数支骑兵。 “放箭!放箭!” 随着这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箭矢如雨一般追着那一道红色的身影,但是,那个红色的身影没有一点停留,更没有一点迟疑,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后背会不会被这些箭矢射成一个筛子一般。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快点,再快点! 在城楼上的士兵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或许,在很久之后,他们都很难忘记这个画面。在茫茫的雪白之中,有一点红,决绝而又无畏的奔向远方。 柳渊抢来的马匹品质一般,与后面骑兵的马匹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只不过,他轻装上阵,对于马匹来说负重较少,而那些骑兵都穿着盔甲,所以一时之间,他们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多少。 但是柳渊知道,这匹马快要坚持不住了。 柳渊沿着沈泽巡防的路线一路飞驰,而后他突然勒停了马匹。 马匹在寂静的雪地之中发出嘶鸣声,而柳渊的眼中,只有那崩塌的雪山,和半露在雪堆中的兵器。 柳渊感觉全身上下的血都冻住了。 “沈……沈江远……” “沈江远!” 柳渊翻身下马,几步奔到了那雪崩之上,他无法分辨被埋住的东西是什么,他只能凭着本能看到什么就将什么挖出来。 “沈江远……我求你了……你不要吓我……” 柳渊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他已经满脸是泪。 但是,柳渊徒手挖了几处之后,忽然间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在他目之所及处,是一个断崖。 柳渊几乎勾勒出了当时的画面,沈泽带着人马行进到这里的时候,王焕炸了雪山,引发了雪崩,他们逃跑不及,被冲进了这断崖之下。 那些骑兵追上来的时候,他们发现柳渊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没有动。 而他们一个个的也不敢上前,只是拿着刀,一点一点的试探着往前走。 就在他们离柳渊数步远的距离时,突然,从山崖下响起一声机关|弩发射的声音。 柳渊一愣。 紧接着,那骑兵中一人中箭倒地、 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随着数声箭矢破空之声,柳渊身后的骑兵就剩下五个人。 那五个人满脸惊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意识的丢下了自己手上的兵器,一把将头抱住。 “我投降,我们投降!” 柳渊根本就没有往后面看那几个骑兵的情况,他几步奔到了山崖边,半跪在山崖上往下看。 柳渊看到,在山崖半高处,正拉着网子,还有人站在上面,旁边还有一些雪崩后的冰块。 而沈泽正站在山崖下面,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一旁,有人用柳渊听不懂的话说了几句,而后沈泽的脸色就变了。他忙道:“阿渊,你不要站在山崖边上,那里的雪不结实。” 而柳渊想起来,刚刚自己在这山崖上疯狂的找着沈泽的“尸体”的时候,这人就在山崖下面听着响。 柳渊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退反进,朝着沈泽所在的地方跳了下去。 但沈泽好像是知道他要这样做一般,直接在他跳下来的地方去接他,两个人一起摔在了网子上面,柳渊不知道撞在哪里的伤口了,疼得嘶了一声。 沈泽将柳渊扶了起来,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柳渊指着这个网子道:“要不你先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我先看看你的伤。” 柳渊原不想让沈泽管的,但是拗不过沈泽,最后还是先包好了伤口。 在沈泽的解释下,柳渊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我其实也没有料到王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这件事其实是狼族先发现王焕在雪山上有动作,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东西是用来对付谁都,保险起见,他们便安了一张网在这山崖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从这山崖逃跑的人不至于跳到崖下之后粉身碎骨。” “雪山崩塌的时候,我确实以为自己在这里非死即伤,在被雪掩埋和跳崖这两个选项之中我选择了后者,然后就被这张网救了下来。” “狼族与王焕有灭族之仇,当年王焕与狼族表面合作,但是等狼族的首领到了北疆之后,他们就展开了屠杀,在那之后,侥幸活下来的狼族便藏在这雪山之中。我来到北疆之后,最先与他们取得了联系。” “所以,当我跳下去之后,我就知道这件事问题不大了。” 柳渊看了那张网一眼,此刻,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激。他以为是沈泽早就有了准备,但是没想到这只是阴错阳差让沈泽有了这个机会。 不然,他看到的可能是沈泽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身体。 “你呢?你怎么出来了?身上这一身血怎么回事?那些骑兵怎么追杀你?” 柳渊简单了讲了一下北疆发生的事情:“有个人认识我和你,他向王焕点明了我和你的身份,所以,在王焕向你下手都时候,他也想杀了我。” “然后我逃了出来。” 柳渊省略了很多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比如,为什么会追到这里。 但是,沈泽何其敏锐,柳渊省略的东西他一下子就抓住了。 “既然是逃跑,为什么往这个方向跑,这里全是茫茫白雪,根本藏不住人。” 柳渊眼神躲闪了一下。 “为什么会找到雪崩这里?” “为什么会喊我的名字?” “为什么会哭?” 柳渊避开了沈泽的目光,沈泽以为自己这一次什么答案都得不到的时候,柳渊开口了。 “我怕你死了。” 沈泽愣在那里。 “为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沈泽不应该问,因为他想都能想到柳渊会回答什么。 差不多就是,他们是合作关系,如果他死了,柳渊又要重新选一个人去争这个天下。 冠冕堂皇,却无懈可击。 但是,这一次,柳渊却没有开口。 狼族的首领走了过来,两人的对话被迫中断。 沈泽先向柳渊介绍了这个狼族首领。 “他叫古木吟,不会说汉话。” 柳渊看向这个狼族首领,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长得高大,但是看着却不凶悍,甚至有些随和的感觉。 古木吟看到沈泽身边的人,用他们的语言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沈泽用他们的语言答了:“不,是我的月亮。” 柳渊愣了一下,因为他没有想到,沈泽居然会说他们狼族的语言。 “月亮!”古木吟十分欣喜和惊讶的看着柳渊,然后对沈泽道:“你的月亮真漂亮!” 在狼族,月亮是心上人的意思。 、 沈泽笑了起来,目光有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嗯,我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 柳没有听懂,但是却把他们重复了三次的那个字眼的发音记在了心里。 “他什么意思?”柳渊低声问。 “他向你表示欢迎。”沈泽扯了一个谎,眼睛都没有眨。 柳渊还不知道沈泽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身份从朋友变成心上人了,他用中原的礼节向古木吟行礼,古木吟立刻回了一个更加尊重的礼节。 “他很可爱,三殿下,你的福气很好。”古木吟道。 沈泽笑着道:“是我的运气好,有幸得到他的垂怜。” 柳渊站在一旁,保持着微笑,事实上,他一句话都没有听懂。而且,他的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疑惑,沈泽这是第一次来北疆,为什么会说狼族的语言。 但是,现在不是询问这个事情的时候,因为,前去探查北疆情况的人回来了。 “北疆的情况如何?”沈泽问。 探子道:“全都乱了套,柳二公子杀了王焕之后,王焕的几个儿子为了争抢北疆的控制权打了起来,现在王焕的尸体还丢在大营里,没有人去管这个事情。” 柳渊道:“王焕的几个儿子都还没长成,现在斗的其实是那些掌握了兵权的将领。让他们闹闹,到时候殿下直接去收了便好。” 沈泽点头。 “还有,我有点在意,那个突然出现在王焕身边的人,你们知道他什么身份吗?”柳渊问。 探子摇了摇头,道:“我们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渊皱眉道:“我杀死了他。” 但是这个人的尸体却不见了踪影,这意味着北疆大营里还有他们的人,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与沈泽。 “别怕,”沈泽轻轻握住了柳渊的手。 柳渊点了点头,敌人还潜伏在暗处,对于他和沈泽来说,能做的也只有小心谨慎,但是,他们不会因为这点问题而停下他们的脚步。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他们,那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对方就没有办法。 现在,北疆几乎已经全部都在沈泽的掌握之中。要着急的也是那个躲在暗处的人。 柳渊与沈泽此刻也都不急着回北疆。古木吟一听他们不回去,连忙表示要带他们去狼族的部落里看看。 沈泽将古木吟的话转述给柳渊,柳渊欣然接受。 到了狼族的部落,已经是晚上,狼族的人已经听说了有客人来,一路上已经替柳渊他们点好了火把。 柳渊过来之前已经将身上一身血衣换了,此刻,他一身白衣,披着大氅,面如冠玉,在融融的火光之中,笑意浅浅,狼族里许多小姑娘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虽然沈泽也长得十分英俊,但是脸上的表情太冷,把人吓得都不敢接近。所以相比之下,她们更加喜欢这个带着笑的小公子。 狼族的民风比北疆开放多了,这一路来,柳渊已经被好几个小姑娘拦了下来,说要他做她的夫君。 柳渊对付这种事情得心应手,几句话不动声色的将人给拒绝了,对方还一点都不伤感,离开的时候还带着笑,甚至有一个转头还给了柳渊一个飞吻。 等人走了,柳渊笑着,小声道:“哎,我还是这么有魅力,没有办法,我真是最舍不得小姑娘伤心了。” 沈泽面无表情。 柳渊笑着道:“不过她们长得真的好好看啊,你说……” 沈泽一把揽住柳渊的腰,然后把人拉到了怀里。 柳渊的话音一顿。 沈泽的吻落在了他的眉心。 “喔!!!” 四周全部都叫了起来,这种当众把人拉在怀里吻,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但是两个主角都长得这样好看的情况,却少之又少。 而且,虽然只是最为简单的眉心吻,但是,强烈的占有欲和宣示主权的意思,让人看出了一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他们觉得,如果此刻没有他们这些人,这个吻一定不会只落在眉心。 沈泽揽着柳渊的手没有松开,他看着四周围上来的人用狼族的语言道:“我的人。” “喔!!!” 又是一阵欢呼。 柳渊这是第一次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被沈泽吻了一下,虽然吻的位置不带任何的情|欲,但是柳渊还是红了脸颊。 而且,他听不懂沈泽在说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人第二次欢呼的意思。 只不过,在这之后,再没有人有勾|搭柳渊了。 柳渊表示小小的遗憾。 柳渊身上有伤,所以也不适合喝酒,在参加了一开始的篝火晚会之后,柳渊便和沈泽小声道:“我离开一下。” 沈泽点头,道:“别跑远了,这周围有狼。” 柳渊点了点头。 古木吟看柳渊站了起来,忙向一旁招呼了一个小姑娘,然后向沈泽说了几句。 沈泽将古木吟的话告诉柳渊:“他说,这个是他的女儿,叫雅雅,会说汉话,她陪着你。” 柳渊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沈泽询问古木吟。 古木吟用狼族的语言道:“不麻烦,雅雅很喜欢你家月亮,不过雅雅只有七岁,你不会吃她的醋吧。” 沈泽笑了起来,朝柳渊道:“雅雅很喜欢你,想和你说说话。” 柳渊点了点头,道:“那好。”说完,他朝雅雅伸手道:“雅雅,初次见面,我叫柳渊,你可以叫我哥哥。” “哥哥……”雅雅开口,声音软软的,她汉话发音不是很清楚,不过能听懂。 雅雅把手放在柳渊的手心,满心欢喜的把柳渊带到了一边。 沈泽看着不远处,柳渊与雅雅玩闹的样子,目光温柔。 柳渊注意到沈泽的目光,但是他没有去看,直到那个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之后,柳渊才去看沈泽。 今天发生接二连三的事情,但沈泽此刻看起来一点都不显狼狈,他用着流畅的狼族语言与古木吟还有其他几个狼族上位者交谈,不卑不亢。 雅雅看着柳渊,然后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泽,开口问:“他是你的月亮吗?” “月亮?”柳渊不太懂月亮是什么意思。 雅雅解释道:“月亮就是心上人的意思啊!” 柳渊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开口问:“你们狼族里,月亮是怎么说的?” 雅雅将狼族月亮的发音向柳渊复述了出来。 这和他今天在沈泽那里听到了几次的字眼是一样的。 心上人…… 沈泽是怎么回答的呢? 柳渊感觉,沈泽不会否认这个说法。 柳渊感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就像在寒冷的野外喝下了一杯温水,那种温热直达心底,让他动弹不得,而又想紧紧留住。 “哥哥,”雅雅追问:“那他是你的月亮吗?” 柳渊感觉四周突然就静了下来,那些欢乐的人群好像全部都变成了背景,柳渊只看得到沈泽一个人。 而后,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道:“嗯,是的。” “他是我的月亮。” 雅雅眨了眨眼睛,然后拍手欢呼了起来。 雅雅的欢呼引来了沈泽的目光,或者说,沈泽虽然在场中与古木吟他们说着话,但是,他的余光一直落在柳渊的身上。 柳渊注意到沈泽的目光,下意识想躲起来,而后突然想到这么远的距离,对方根本就听不到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于是,他只是轻轻拉了一下雅雅,然后道:“雅雅,哥哥和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一听到游戏,雅雅立刻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游戏?” “一个保持秘密的游戏。”柳渊笑道。 “刚刚,哥哥告诉了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月亮的秘密,而你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就连你父亲也不可以,如果你能做到,未来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不管是想吃糖还是想去哪里,只要我做得到且不违背我的意志,我就都满足你。” “三殿下也不能知道吗?”雅雅问。 柳渊点了点头。 雅雅问:“为什么?”在他们狼族,互相喜欢的人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才对。 “因为,我想亲口告诉他。” 雅雅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她点头道:“好。我们拉勾。” “拉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关于月亮的秘密。 日万完成,叉腰! 第83章 第二日, 柳渊与沈泽回到了北疆,沈泽很快便拿到了北疆的控制权,只不过, 虽然控制权在沈泽的手上,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柳渊没有恢复身份,因为他需要保护还在南齐的柳家的其他人。只不过, 此刻他再出现在沈泽身边的时候, 没有人敢将他只当一个断袖看待了。 在忙碌的这段时间,柳渊收到了来自阿鹤的加急密报。 父亲柳执被小皇帝沈陆安排到骧城镇守。 而上一世,那里正是父亲殒命的地方。 柳渊看着密报,此刻,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到骧城, 他必须要去救父亲,让父亲避开那个死亡的命运。 骧城地处泞江以北,虽然大齐政权已经退到了南方,但是并不是对泞江以南的所有土地都失去了控制, 此刻,骧城还作为南齐防守蛮族的第一要冲。骧城城墙坚固, 蛮族的铁骑很难攻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骧城不会失守,但是, 上一世,骧城抵抗蛮族失败, 最后遭到了蛮族的屠城。 而这一世, 柳渊要救的不仅仅是父亲一个人, 还有逃难躲避在骧城的数十万百姓。 柳渊将密信烧了之后,他走出了房间。 此刻,他们已经在之前王焕所在的北疆府,北疆府里人来人往,沈泽那里从来没有空闲的时间。 柳渊的目光落在沈泽身上。 倘若,骧城落在了蛮族手里,未来对于他们来说,收复起来有极大的困难。但是现在,柳渊知道,沈泽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个事情。 等沈泽身边的人终于空了的时候,柳渊才开口道:“殿下。” 沈泽走过来,见柳渊没有拿手炉,很自然的牵住了柳渊的手。 “怎么了?” 柳渊就让沈泽这样牵着,他开口道:“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要去骧城。” 骧城,目前属于南齐。 柳渊准备好了如何回答沈泽的疑问,但是,沈泽却没有问任何问题。 “好,我把我安排在这个附近的镇西军给你,你带过去。” 柳渊才杀了王焕,北疆的士兵不一定好用,但是,这一支镇西军,却是沈泽亲自带出来的。 沈泽将镇西军给了柳渊,相当于把自己的护身符交到了柳渊的手里。 柳渊下意识不想要。 “不要拒绝,不然我不放心。我事实上是不想让你去的,但是,现在柳丞相在骧城,我知道你担心他。所以,阿渊,万事小心。还有,要把这支镇西军亲手还给我。” 这相当于一个承诺,他们还会再次相见的承诺。 柳渊点了点头。 下午,柳渊便坐上了离开北疆的马车。 沈泽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柳渊的马车越来越远,古木吟带着雅雅走到他身边道:“雅雅和我说,你家月亮和她做了个游戏。这个游戏有些有趣,雅雅说,她替你家月亮守护一个秘密,但是这个秘密是什么,她却不肯告诉我。” 古木吟看着远去的马车,脸色突然一变,下意识道:“不会那个秘密是你家月亮今天要走吧……那如果是这样,雅雅不是坏事了?!” 雅雅一听,很不满意地道:“才不是呢,是一个关于月亮的很好的秘密!” 沈泽偏过头,看向雅雅。 雅雅立刻把嘴巴捂住,道:“哥哥说了不让我说。” 沈泽笑了一下,蹲在了雅雅的面前,目光十分的温柔。沈泽平常就是太冷漠了,所以谁见了都不敢亲近,但是,当他这样温柔的笑着看着对方的时候,任何人都顶不住,更何况是只有七岁的雅雅了。 “那我可以问问,这件事是不是和我有关呢?” 沈泽温和的声音像是吹散雾霭的风,雅雅心里是想遵守秘密的,但是却下意识点了点头。 沈泽眼睛眯了一下。 “雅雅,告诉我,你和小哥哥这个游戏的奖励是什么?这个是可以说的吧?” 雅雅想了一下道:“好像没说不能说。” “那告诉我好不好?” “哥哥说,我要是保守了秘密,他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去中原都可以。” 沈泽笑了起来:“那我也和你做一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你将那个秘密告诉我,我就答应你两个条件,怎么样?” 雅雅数着指头,觉得好像这个游戏更加有趣一点。她笑着道:“好,那我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可要说话算话!” “好。” “拉勾!” “拉勾。” 沈泽与雅雅拉勾之后,雅雅朝沈泽招了招手,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别人要知道的话,也得拿游戏和我换!” 沈泽半蹲在雅雅身边,雅雅在他耳边小声道:“哥哥说,你是他的月亮。” 沈泽笑了起来。 古木吟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在马车之中的柳渊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秘密已经被沈泽抖了个干净。他看着马车里沈泽为他准备的那些东西,还没离开一刻钟,他就已经开始想对方了。 袖箭,扳指,还有他的匕首,沈泽都替他准备好了。手炉什么更不用说,还有衣服和食物以及钱财。 柳渊看着与袖箭放在一起的玉佩,伸手将它拿起靠近了心口。 “沈江远……” 如果那个雪崩就这样带走了你,那我大概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的心意了。 在生与死的面前,人类如朝露般脆弱。 “下次见面吧……” 下次见面,我至少要告诉你我的心意。 或许有很多阻碍,但是,沈泽那样努力的向他靠近,他不想让沈泽孤军奋战。 马车在路上快马加鞭走了数天,在路上,柳渊遇见了阿鹤,他让阿鹤带着沈泽的手书去找那支镇西军并尽快赶往骧城,而他这边没有做任何停留,三日后,终于到了骧城。 此刻,骧城上上下都洋溢着喜气,因为,他们的丞相柳执大人带着军队过来,蛮族已经答应了和谈的条件,或许,要不了多久,战争就会结束,他们很多人也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 柳渊打听到,今天正是和谈的日子。 而他们和谈的地点选在了距离骧城数十里的一个地方。 柳渊脸色一变,立刻将马车上的马匹解了下来。 他翻身上马,朝车夫道:“你再去买一匹马来,把马车什么安顿好了之后在这附近等我,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回来。” 车夫是沈泽安排的人,他忙道:“小公子要一个人去吗?要不要等其他人过来?” 柳渊一直都没有恢复身份,所以这些人也只用小公子这个称呼。 柳渊知道这个和谈上就会出事,他等不到其他人来了。 “来不及了。” 柳渊策马扬鞭,朝和谈之地而去。 上一世,蛮族在和谈晚宴上动的手,动手的原因是他们觉得白天和谈的条件不够满意,所以晚上就直接撕毁了合约。不仅如此,还直接杀了和谈的使官。柳执身死的消息穿到了骧城之后,骧城就乱了起来,后面蛮族来攻打的时候根本没有意志去抵抗,就这样被蛮族的铁骑踏破了城门。 柳渊一路疾驰,刚刚,骧城里还有着过年的气氛,所有人都期待着战争可以结束。 柳渊在心里暗道:这一世,他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冬日的天很快就暗了,和谈的地方其实在野外,在空地上搭了几顶行军用的营帐,便是和谈的场地了。 此刻,和谈已经结束,在柳执的努力下,这件事算是有了阶段性的成就。柳执躺在躺椅上,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大人,您若是累了,晚上的晚宴还要去吗?” “要去,”柳执道:“这一次来的是蛮族第三大部落的王,晚宴是他们最后提出来的,我们不能拒绝。” “那看时间,大概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大人就要过去了。” 柳执点了点头。 过一会,侍从听到了柳执发出的一声叹息。 侍从知道丞相辛苦,但能做的也只能是默默的退出去。不过,好在这一次和谈的结果不错,蛮族第三大部落首领答应了大齐用岁贡换取和平,他们会重新退到淮城以西。 虽然谁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是对于大齐来说,却是很好的一次喘息的机会。 眼看着一刻钟已经到了,侍从还未进去叫柳执,柳执便自己走了出来。 “走吧。” 晚宴的营帐就在不远处,只不过,柳执进去的时候,觉得蛮族王带的护卫似乎是有点多了。 蛮族王看到他,笑着用不是很标准的汉话道:“大齐的丞相,请坐。” 柳执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酒过半酣,蛮族王突然道:“大齐的丞相,我觉得和谈的条件,我有些不太满意。” 柳执一愣,问:“不知哪里不满意?” “我们为什么要回到那个荒凉的大漠上去呢?大齐的土地多好。不如这样吧,你们将泞江以北话给我们,我们签个十年的和平协定,大齐向我们出岁贡,我们保证大齐的安全,如何?” “不可能!这样的条约,不仅是我,全天下的百姓都不可能答应!” 蛮族王耸了耸肩,道:“那就遗憾了。”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蛮族王突然发难,那离柳执最近的一个蛮族守卫一下子拔|出腰间的弯刀,朝着柳执直扑而来。 而柳执也并不是完全文弱的书生,他立刻闪身,躲掉了那致命的一击。 蛮族看一击不成,旁边的人立刻就围了上来。 柳执在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带任何的兵器,此刻他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侍从替他挡了一下已经身受重伤,就在柳执以为自己今日要丧命于此的时候,一个与蛮族士兵同样穿着的人,手中雪亮的弯刀一闪,两个蛮族士兵立刻被割了喉。 “父亲!” 柳渊上前一把拉起父亲柳执,旋即抬起右手,袖箭应声而出。 场面立刻就乱了。 “来人!来人!” 那个蛮族王用着蛮语大声喊着,柳渊将手边的桌案顺势一甩,挡住了外面冲进来的蛮族人的势头。 然后,柳执带来的那些人也发现不对劲了,连忙冲进来救人。柳渊趁乱带着父亲冲了出来。 在潜进来的时候柳渊就已经看好了路线,他带着父亲柳执,所以完全不恋战,在把父亲扶上马之后便道:“父亲,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跑,先回骧城,让骧城注意防守!” 柳执一把勒住不安的战马,急忙问道:“那你呢!” “孩儿马上就来!” “好,我等你!” 柳渊再次加入战局,这次是为了把那些留在这里的大齐军队带出来。若是没有人指挥,他们很可能就会全部都折在这里。 大齐军队里有人认得他,惊喜道:“二公子!柳二公子!” 柳渊脱掉了身上穿着的蛮族衣服,道:“所有人,能杀掉蛮族战马的就杀掉!” 大齐的士兵在疯狂逃命之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他们就近杀了不少蛮族的战马,所以,等他们开始撤退的时候,蛮族骑兵没有马跟不上。 柳渊带着这些人一路向骧城撤去,快到骧城的时候,柳执带着人出来接他们。 蛮族看大齐军队越来越多,便不甘心的放弃了这一次追捕。 柳渊带着人马成功回到了骧城。 一进入骧城,便听到了很多人欢呼的声音。 这只是一个甚至都算不上战役的胜利,但是对一直吃败仗的大齐百姓来说,他们看到了可以赢的希望。 柳渊跳下马,快步走到父亲的面前,突然伸手,一把抱住父亲。 柳丞相有些愣。 因为,他对柳渊一直都很严厉,柳渊十多岁后就再也没有向他撒过娇。他们父子之间多的是争吵,像这样的拥抱几乎没有。 柳渊几乎都要哭了出来,他差一点点就没有赶上。还好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还能这样子抱住父亲,而不是像上一世一样,看到的已经是父亲冰冷了的身体。那时候的他,除了无人处哭泣和复仇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怎么了?”柳执拍了拍柳渊的肩:“多大的人了?” 柳渊摇了摇头,没有松手。 柳执也能明白,今日如果不是柳渊赶了过来,他们父子两个可能就要天人永隔了。 “受伤了没有?” 柳渊松开了父亲,摇头道:“没有。” “什么时候来的骧城?” “今天刚来的。” 柳执点了点头,看不远处骧城太守正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柳执道:“那你先去驿站等我,我晚上过去。” 柳渊点了点头,道:“不过,父亲,蛮族变脸在前,吃亏在后,他们可能围攻骧城。” “你说的这一点也在我的考虑之中,这样,你不用到驿站去了,跟我一起见骧城太守吧。” 柳渊摇头道:“不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父亲不要将我在这里的事情让太多人知道。” “怎么?” “大齐有人应该是想杀我,在北疆的时候,我差一点着了他的道。” “知道是什么人吗?” 柳渊摇了摇头。 柳执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回驿站,我和太守他们讨论完的结果我回去告诉你。” “好。” 到了驿站之后,柳渊先洗了个澡,联系到了等着他的那个车夫,让他到驿站这边来。 简单吃过饭之后,父亲柳执便回来了。 “父亲,情况如何?” 柳执摇头道:“骧城虽然能守,但是毕竟来这里逃难的难民太多,如果蛮族一旦将骧城围了起来,让骧城断粮,那不出七日,骧城必乱。” “而就在我和骧城太守商议对策的时候,蛮族已经率兵将骧城围了起来。” 柳渊随手画出骧城地图,柳执十分惊讶,这个甚至比他在骧城太守那里看到的都还要精细。 加上柳渊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柳执有些话不得不问。 “孩子,为父不是怀疑你,为父只是想知道,你这个时候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时候,他们以为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会想见了。 柳渊来这里之前就想好了理由:“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就是在骧城,你过来和谈,但是蛮族撕毁了协议,我在梦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你已经身死……” “梦……” 柳渊点头道:“这个梦很真实,我甚至还知道骧城后来的结局。在蛮族撕毁合约之后,骧城大乱,虽然最后奋起反抗,但是却无法抵挡住蛮族,之后,骧城城破,全城被屠。” “所以,我在北疆知道你来骧城的时候,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你在北疆?北疆那里不是王焕吗?那个人生性残忍,不是一个只得追随的人。” “是,”柳渊点头道:“应该过几天,大齐就会接到消息,北疆已经归三皇子管辖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执并不是十分吃惊:“那这一次,你应该已经决定好了。” 柳渊点了点头:“在那个梦里,我是跟随着六皇子,但是最后下场不是很好。” 柳渊说这个话的时候在笑,但是柳执却觉得,这可能不是一段梦境,可能是真实发生过了的事情。 “你的母亲,你其实很少能听到我提起她。” 柳渊抬起了头,有些期盼。 “你母亲在我心里是一个奇女子,而且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说过,在她那个世界,科技发达,人们不用面对面,通过一个叫手机的东西,便可以见面。她和我说,她闲暇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小说,里面有些重生啊、穿越这种词汇。” 柳渊微微睁大了眼睛。 “穿越,就是从一个世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而重生,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回到了过去。” “她曾说,因为她是一个外来者,所以可能会影响到很多人。” “阿渊,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其实是有迹可循。” “所以,你也不要害怕泄露所谓的天机,或许,是因为很多事情都走错了,或者错过了,所以老天才会再给人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柳渊沉默了许久,道:“六皇子他毒死了我和姐姐,射杀了严修,将柳家有关的人全部都下狱,给所有人安排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父亲!”柳渊道:“六皇子他不值得跟随,我想带你和姐姐走!” 柳渊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整个人都在抖。 “我毕竟是大齐的丞相,虽然六皇子不堪,但是,我却不能丢弃大齐的百姓。” 柳渊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他知道这却是是父亲的选择。 “只不过,我现在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小了,现在朝堂上突然多了一个莫大人,沈陆十分相信他。” “这个莫大人什么来头?” “原本是钦天监的,后来在南下的路上,几次成功的预言了暴雨和流民动乱,沈陆就把对方安排在身边,现在越来越信任他了。” 柳渊回忆了一下,上一世没有这样一个人。 柳执道:“暂时不说这些了,我们先说眼前的事情,我打算今天晚上便写信,让朝廷派兵来救援。” “大齐的军队到骧城只需要四天,只要骧城能坚持四天,便一定可以有活路了。” 柳渊点了点头。 但是,骧城等待大齐的军队一连等了五天,他们却没有看到任何一支军队前来救援。 骧城里的粮食已经吃得快差不多了,百姓能分到的粮食都减了半,目前也只有守城的人才能吃一顿饱饭。 骧城太守也急了,他朝柳执道:“丞相大人,您那个求援信可送到了朝廷了?朝廷是不是不知道?” 柳执道:“我用了三种方法,每一天都派人送信出去,不可能没有送到。” “那是不是朝廷的军队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但是,再这样等下去,等不起的是骧城。 柳渊站在城楼上,目之所及之处,都是蛮族的军队。 此刻已经是晚上,天边一轮孤月。这些天因为一直都在忙着守城的事情,这个时候,看到这轮月亮,柳渊突然想起了沈泽。 柳渊知道,他不能这样等着朝廷的军队前来支援,虽然他们可能不信,但是柳渊有一种预感,朝廷不会来的。 因为上一世,朝廷也将骧城放弃了。 柳渊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他与他的月亮还有一个约定,他必须打破这个死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别怕,三殿下会来护着老婆的。 第84章 柳渊决定兵行险招, 他将自己的方案与父亲商量。 “我的暗卫此刻大多数都在骧城,我可以组建一支二十人的小队,擒贼先擒王。” 柳执不同意道:“现在军队都在骧城里, 我们没有可以接应的军队。一旦你得手,那个时候蛮族将你们围起来,就算你们有三头六臂都无法从那里逃脱。” “我有一支军队在这个附近。”柳渊道。 柳执愣了一下, 而后想到了什么, 道:“你从北疆带来的人马?” “嗯。”柳渊没有解释到底是哪里的军队。毕竟,沈泽将镇西军交给他这件事,若是说出去了,反倒是让父亲猜疑心惊。 “那支军队多少人?” “一千人。人不多,但是只要在我们的手之后立刻攻打蛮族的侧翼,替我们开一个口子,我们就能冲出来。而且, 与此同时,骧城里的军队随之而动。两路夹击,我相信可以将蛮族打的措手不及。” “而且,蛮族虽然人数众多, 但是内部矛盾和分歧却不少,只要这个蛮族王一死, 剩下的那些要争这个领头的位置, 必然要头破血流。” 柳渊提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思路,一个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等待等思路。 这是骧城现阶段唯一的机会。 柳执最终点头道:“但是,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平安归来。” 柳渊看向自己父亲, 此刻, 他是大齐的丞相, 也是一个送自己的孩子去战场的父亲。柳渊觉得,父亲好像苍老了许多,柳渊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 柳执拍了拍柳渊的肩膀,道:“去吧。” 夜很快就深了。 柳渊穿着夜行衣,腰上绑着绳结,最后确认道:“我们的目的是杀了蛮族的首领,得手之后立刻从西边撤走,大家互相帮助,每一个人我都需要他活着回来。听到了没有!” “是!” “走。” 柳渊第一个从城墙上跃下,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人悄然落地之后,他们向蛮族的大营进发。 骧城的守军带着希望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蛮族的防守其实很薄弱,因为自他们从天险关和黄沙口进入大齐的国土之后,蛮族几乎没有受到非常猛烈的反击。 蛮族觉得,大齐的士兵就像是被驯化了的狗,加上没有一个优秀的将领,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军队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特别是在三皇子沈泽的镇西军也没有拦住他们之后,他们更加觉得前进的道路之上没有任何敌手。 所以,他们围住骧城之后,对骧城没有多少防备,在他们潜意识里就觉得,骧城会像他们遇到的其他城池那样,现在所有人都躲在里面瑟瑟发抖,苦苦等待着求援。 没有人会觉得,骧城在被围困了好几天之后,还有胆子来夜袭。 因此,当柳渊他们从城墙上跃下的时候,几个守夜的蛮族士兵看到了,很是高兴的道:“你看,他们快撑不住了,都开始往城楼下扔死人了。” 但是,让这个说话的蛮族士兵意外的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有些惊诧的看了身边的同伴一眼,下一刻,那从城楼上被扔下的“尸体”,手持匕首,在他发出声音前,割破了他的喉咙。 悄无声息的解决了这里的守卫,柳渊做了一个手势,黑暗中立刻有几人出现,他们穿着和蛮族士兵一样的衣服。 “公子。” 柳渊点了点头,这是沈泽的镇西军,他们将守住这个撤退的路线。 “辛苦各位了。” “公子客气,保家卫国是我们应该做的。” “杀蛮族,我们在行。” 柳渊点头,而后,他们二十人潜入了蛮族大营之中。 此时,蛮族王还什么都不知道,他怀里抱着他的侧妃,正在颠鸾倒凤,当他被杀掉的时候,他还在侧妃的身上没有爬起来。 那侧妃眼睁睁的看着尖刀没入了蛮族王的脖子,然后尖叫了起来。 柳渊快速扫了一眼,在蛮族王使用的书案上有一沓信件,柳渊立刻让靠得近的暗卫将那信带上。 在处理了这个事情之后,柳渊推倒了蜡烛,然后道:“走!” 他们离开的时候蛮族的人已经围了上来。但是柳渊早有布置,那一直埋伏在附近的镇西军也冲了出来。 战火打响。 在这种乱刀不长眼的地方,柳渊没有恋战,他立刻往侧翼撤。与此同时,在蛮族的正面,骧城的军队也冲了出来。 骧城里许多士兵都是从别的城池撤过来的,他们有的人的朋友、家人、爱人都死在了蛮族的手里,所以,这一战许多人是为了复仇,不要命杀敌。 蛮族一开始还抵抗了一下,但是他们发现他们的王也死了之后,那个抵抗立刻就土崩瓦解。 蛮族想撤走,但是,他们又舍不得这一路抢来的东西,柳渊看到,有人跑进了战俘营,随手抓了一个战俘上马便跑。 那是大齐的百姓,多是女子,孩子。 如果被这些人带走,他们的下场多半是被虐待致死。 柳渊他们追了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 只要能够救下的,柳渊他们就尽力救下,但是有几个跑得太远了。柳渊看了一眼,道:“三个人跟着我,剩下的人护送这些百姓回骧城。” 说完,柳渊便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那几个蛮族人发现后面的人紧追不舍,而自己又落了单之后,十分害怕,旋即将手上的人扔进了滚滚江水之中。 “去救人!” 柳渊马鞭未停,死死咬在他们后面,就在这生死竞速之间,柳渊抬起右手,几个点射,前面的蛮族士兵应声而倒。 柳渊勒停马匹,转身回去。 然后,他看到了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马蹄还是足印压倒的小草。 这里还有人来过。这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柳渊的第一个反应。 然后,他几乎是立刻打马扬鞭。 在他离开那里的那一瞬,他原本停留过得地方,几支利箭扎进了地上。 后面喊杀声近了,柳渊倏然回头,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在他的身后紧追不舍。 有人要杀他! 哪里来的人?! 但是,此刻已经容不得柳渊多想,他策马扬鞭,想往骧城的方向而去。但是这些人好像知道他的动向一般,立刻拦住了他的去路。 柳渊这一次才看清楚了,这些人是皇宫禁卫的人。 为首的那个朝他大声道:“传皇帝口谕,柳二公子与北疆勾结,有意叛齐,命令我等将你带回去,生死不论!” 好一个生死不论,皇帝沈行之此刻病得昏迷不醒,这个口谕到底是谁的不言而喻。 柳渊握紧缰绳,冷笑一声。 沈陆要杀他。 原来朝廷的军队一直没有到的原因是这个。 按照柳渊对沈陆的了解,他派父亲柳执过来也是安排好了的。 只要他和柳执都死了,朝堂之中,那些原本跟随着柳家的大臣一定会转而忠心耿耿的支持他。 上一次在南下的船只上沈陆功亏一篑之后柳渊就知道对方不会放弃,但是,柳渊只是没有想到,对方要杀他居然会放弃骧城一个城池的百姓。沈陆有没有想过,一旦骧城失守,到底是个什么惨绝人寰的情况?! 柳渊的眼神越来越冷,在那些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突然动手,抢来了一个禁军的长|枪。 禁军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在京城以招猫逗狗闻名的柳二公子,竟然有一身极好的功夫。 柳渊撕开了一个口子立刻撤走。那些禁军在一开始被吓到了之后也缓了过来,仗着他们人多,立刻又追了上去。 敌多我少,即便柳渊再骁勇,他也很难抵挡住这些人。 每一次的交锋禁军虽然没有捉住柳渊,但是也在柳渊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 只是,他们心惊的是,明明是越来越困顿的情况,但是这个柳二公子眼中的战意与杀意却越来越浓。 柳渊的战马跑不动了,它身上也都是伤口。 柳渊手持长|枪,死死盯着这些人。 在他的面前是要捉拿他的禁军,而在他的身后,是滚滚江水。 柳渊面色微沉。 他不会凫水,跳江等于自杀。 柳渊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此刻,朗月高悬,柳渊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他不能够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就在他要全力一搏的时候,在禁军的后翼突然爆发的骚乱。 一支二十来人的小队冲了过来,将原本包围着柳渊的禁军队伍一下子全部都冲散了。 柳渊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变化,他都来不及去分辨这些突然出现的人是谁,他就看到了其中有一人朝他的方向直奔而来。 对方黑衣黑发,面容俊朗,令人印象深刻的双眸之中,带着担忧与后怕。 柳渊几乎有些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本来应该在北疆的沈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柳渊几乎是被对方一把抱了起来,在撞入对方怀抱之中时,柳渊甚至嗅到了来自北疆的冬雪。 然后,爆炸在禁军之中响起。 柳渊与沈泽被这气浪掀到,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沈泽在触地的时候护住了柳渊,两人顺着坡滚了好几圈直到坡底才停下。 “还好吗?”沈泽问。 柳渊点了点头,耳边是江水拍岸的声音,不远处,爆炸刚停,厮杀声正起。此刻,他躺在地上,沈泽一只手环着他,另一只手稍微拉远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 柳渊看着他的月亮。 远处,第二次爆炸又响起。 柳渊突然环住沈泽的脖子,吻在了对方的唇上。 那是一个主动求|爱的吻。 即便柳渊知道,此刻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但是,柳渊却觉得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想吻住沈泽,就像沈泽曾经吻他那般。 如果刚刚沈泽没有来,或者之前柳渊他自己没有坚持住,那么他们两个此时此刻或者以后都没有了见面的机会。 那些藏在心里的爱与眷恋,就没有了任何诉说的机会。 沈泽从来没有想过柳渊会主动吻他,不管此刻是什么原因,沈泽都无法放弃这个机会。他伸手,一手扶住柳渊的后脑,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江浪渐急。 在这个越来越深的吻中,沈泽感觉,柳渊好像哭了。 温热的泪水落入口齿之中。 沈泽松开柳渊,伸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珠。 “怎么哭了?” “我以为……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 沈泽将柳渊抱在怀里,轻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柳渊也没想到自己会哭,揉着眼睛偏了一下头,躲开了沈泽的目光,他突然有点怕沈泽问他为什么会主动索吻,做的时候脑子发热,但是要让他再说,他就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所以,他顾左右而言它道:“你不是在北疆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泽眯了一下眼睛,觉得柳渊这个话问得很不是时候,但是他还是回答道:“骧城被围住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飞鸽传书,我知道如果朝廷要救骧城,一定比我从北疆过来要更快。但是,我不放心。” 而事实上,沈泽的不放心是对的。 沈泽带着一路人马,连干粮都只带了七天的,他们一路疾驰,才在今天晚上赶过来。 而刚刚一赶过来,他就看到骧城和蛮族开战了。 在茫茫战火之中,沈泽根本不知道柳渊在哪里。 如果不是遇到了柳渊的暗卫。 如果不是冥冥之中幸运之神还站在他这一边。 沈泽觉得一阵后怕。 沈泽低头,再次吻在柳渊的唇上。 柳渊尽力仰起头来,但是,他感觉这个吻比之前所有的吻都要来得深,他有点受不住。 “沈……唔……” 沈泽只是托起了他的后背。 喉结滚动。 有什么液体从柳渊的嘴角流了下来。 柳渊被吻得全身发软,只能下意识的攀住沈泽的脖子。 坡上,禁军被打得落荒而逃,沈泽带来的人一部分追了上去,剩下几个人还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的人有点搞不清楚,他们家殿下带着人滚到了山坡下面,现在都还没有爬起来,是个什么情况。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着胆子朝山坡下喊了一声。 “殿下?” 除了江水拍岸的声音之外,无人回答。 他们又换了一个人喊:“小公子?” 柳渊意识到这些人是在喊他们,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是他这种不专心的样子立刻就遭到了沈泽的惩罚。 “唔……唔……” 喊两个人都没有反应,坡上的士兵此刻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会受伤了吧?” 想到这一层,几个士兵脸色都变了,他们赶紧下那个坡。 柳渊听到声响,睁大了眼睛。 “唔!” 沈泽这一次终于放开了柳渊,他低头看着柳渊,唇边带着笑,那眼神危险得柳渊没敢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柳渊紧张得抓住了沈泽的衣服。 沈泽很想再吻,但是他知道,再吻下去柳渊肯定要翻脸。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们没事,我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耽搁一下,你们去追禁军吧。” 柳渊看见,此刻,几个士兵离他们只有七八步远的距离。若是再近一些,就能看到他们的状态了。 几个士兵脚步一顿,忙道:“哦哦,好的。” 说完,他们忙不迭的就走了。 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想,既然没事,为什么不起来?而且,刚刚他们殿下说话的时候,那个声音也是从草里面传出来的。这是在干什么?! 沈泽低头看向柳渊,柳渊红着脸躲了一下。 但是,这一次,沈泽却没打算让他再有机会躲开了。 沈泽轻轻吻着柳渊的唇,若即若离,在四周都静了下来没有其他人打扰之后,柳渊也表现得比刚刚更加的配合。 两人微微唇分,在清冷的月光的映照下,两人的双眸之中,只印刻了对方的模样。 柳渊以为沈泽会问一些什么,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柳渊觉得自己要被对方吻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柳渊以为沈泽就要这样吻下去的时候,沈泽突然开口道:“雅雅给我说了一个秘密。” 柳渊猛然看向沈泽。 “不知道那个有着秘密的人,愿不愿意亲口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柳渊没想到对方早就知道了,这会柳渊的脸比刚刚还要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离开北疆的那一天。” 柳渊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被沈泽知道。 “下次不要让小孩子保守秘密,他们容易被骗。”沈泽看着柳渊笑着道:“所以……现在能将那个秘密告诉我了吗?” 柳渊气嘟嘟的偏过头,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沈泽笑着道:“但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柳渊红着脸偏过了头。 沈泽低头吻在了他的唇边。 实际上,此时此刻,在沈泽的心里,他已经不在意柳渊要不要亲口同他说上这一句喜欢了。 只要对方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奢求了。 “阿渊,下一次,不要这样孤身涉险了。” 沈泽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头吻柳渊。 那句已经准备好了的喜欢,就这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揉碎在了这个亲吻中。 两个人都有点情动,但是江边的冬夜还是太冷了,沈泽怕柳渊这个样子会生病,所以在这个吻结束之后,沈泽便将柳渊抱了起来。 柳渊有些犯晕,环着沈泽的脖子没有松手。 “身上的伤要紧吗?”沈泽问, “都是一些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沈泽稳稳抱着柳渊,问:“还是要包扎一下,回骧城还是去我那里?” 柳渊只听到后半句,问:“你驻扎在这个附近?” “嗯,比较隐蔽的地方。” “那去你那里,不过你替我向父亲那边传个信,告诉他我没有事情。” “好。” 沈泽将柳渊扶上马,旋即坐在他的身后。柳渊感受到了什么,红着脸,没吭声。 “害怕吗?”沈泽环住柳渊的腰,轻声问。 柳渊摇了摇头。 “因为是你。”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到我。 两个人到营帐的时候,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沈泽先下了马车,然后再扶柳渊下来。 只不过,在两人进去之后,沈泽又出来吩咐了一些事情。 柳渊在营帐之中,听到了外面沈泽的声音。 “准备一些药膏,嗯,还有纱布,嗯,他受伤了。” 柳渊将脸埋在营帐之中的被子上。 药膏…… 是用那个位置的吗…… 可是这里真的一点都不隔音,那……他要怎么办…… 吩咐完了的沈泽回到营帐,就看到柳渊红着耳朵把头埋在被子里。 “怎么了?” 柳渊摇了摇头,地点是他选的,现在难道要反悔吗? 就在他纠结的这一段时间里,去准备药膏和纱布的士兵已经回来了。 “殿下?” “嗯,放桌子上。” 士兵放下之后便离开了,沈泽看了一眼柳渊,道:“把外袍脱下来。”说着,他从桌案上拿起了士兵送进来的药膏。 柳渊耳朵一红,拉了一下沈泽的衣袖。 “要不……我们还是回骧城吧……” 沈泽一愣,问道:“嗯?怎么了?” “我……我……”柳渊犹豫了几次,终于开口道:“这里不太隔音。” 沈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柳渊在说什么了。 沈泽低头,吻在了柳渊的唇边,柳渊几乎没有反抗,这让沈泽呼吸一顿。 柳渊是真的…… 沈泽觉得自己真的只想把眼前这个人吃干抹净吞入腹中。 但是,理智告诉沈泽,此刻却是不是时候。 沈泽看到,柳渊没有包扎的伤口隐隐有些裂开了。 想象中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发生,柳渊听到沈泽笑着道:“柳渊,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急不可耐的人?” 柳渊眨了眨眼睛。 “看看是什么。” 柳渊把那个让他面红耳赤的药膏拿在手里,看到了上面的字。 金疮药。 沈泽叹了口气,“虽然我确实很想,但是你现在身上都是伤,我还没那么禽|兽。” “不过,既然你不抗拒,下次你伤好了,我们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啊,柳渊没有逃避,在一起啦! 第85章 柳渊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所以在后面沈泽为他包扎的时候,他脸上的红晕一直都没有下来。 “殿下?”门外,有个柳渊十分熟悉的声音试探的喊了一声。 “崔钺崔将军?”柳渊问。 沈泽点了点头, 朝外面道:“何事?” 崔钺本来以为沈泽不会理他的,但没想到沈泽回了他的话,虽然觉得此刻这样打断有点不太合适, 但是他还是继续低声道:“从行宫那边, 有消息来了。” 行宫是朝廷南迁之后落脚的地方,贤妃和小皇孙沈轩都在那里。 柳渊知道这个消息应该非同小可,他朝沈泽道:“你去吧,剩下一点我可以自己来。” 沈泽点了点头,而后走出了营帐。 崔钺没想到沈泽会亲自出来,他大有一种坏了沈泽好事的感觉,营帐的帘子还在晃动, 不过崔钺连眼神都没有往那瞟一眼。 崔钺退远了一步,一脸的幸灾乐祸却又满含歉意的小声道:“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这件事我不说不行。要是里面的人生气了,你可不要怪到我头上。” 沈泽冷冷的横了崔钺一眼, 道:“他受伤了。” 崔钺一脸你下手不知道轻点的表情。 沈泽凉凉道:“他在战场上受的伤。” “噢!” 沈泽止住了崔钺还想继续八卦的心思,道:“你刚刚说行宫那边怎么了?” 沈泽并没有特地避讳柳渊, 所以柳渊虽然在营帐之中, 但是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柳渊听到崔钺道:“贤妃娘娘传来消息说,陛下病重, 可能没有多少时日了。” 因为皇帝沈行之还在,所以沈陆还只是太子, 他目前虽然掌控了朝政, 但是还没有什么权利去动贤妃以及小皇孙沈轩。但是, 一旦皇帝殡天,沈陆登基,那贤妃和沈轩立刻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 “陛下知道在他去世之后,小殿下与贤妃便失去了庇护,所以他曾想过立小殿下为藩王,让贤妃带着小殿下去封地,但是,这个计划被太子殿下否决了。” 沈陆几乎是已经明晃晃的将屠刀亮了出来。 “好在你现在就在骧城,不然这个消息我还要想办法送到北疆去,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崔钺问。 沈泽几乎没有一丝犹豫道:“去行宫,把人带出来。” 崔钺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想沈陆应该也是这样想的,现在贤妃和小殿下都被严密看管起来了,想带他们出来不容易,而且,我们想进去也不容易。” 崔钺的话让沈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崔钺看到沈泽身后的营帐帐帘被打开,柳渊从里面走了出来。 崔钺一看柳渊的样子就知道刚刚自己确实是想多了。他有些遗憾的朝沈泽看了一眼,大有一种你是不是不行的感觉。 “二公子。” 柳渊在沈泽身边一直都隐瞒着身份,所以崔钺称呼他的时候也省掉了姓氏。 “崔将军,殿下,”柳渊不知道崔钺在挤眉弄眼些什么,见沈泽没有理会崔钺,他便继续道:“或许我有办法进入行宫之中。” 第二日,柳渊带着沈泽和崔钺来到了骧城。 在柳渊给自己的暗卫留信的时候,崔钺站在后面朝沈泽小声道:“你说,柳丞相会答应这件事吗?特别是要是他知道,你把他小儿子给拱走了这件事?我觉得如果我是柳丞相,说不定会气死。” 沈泽没有回答,因为柳渊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走吧。”柳渊朝驿站的方向偏头道:“父亲在等我们。那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父亲一个。” 崔钺又小声道:“这老丈人厚道啊,没打算瓮中捉鳖把我们一网打尽啊。不过我就暂时不进去了,这里可能有沈陆的人,我在外面盯着。” 主要是崔钺觉得他们三个迟早是一家人,他一个人进去实在是有点尴尬。 沈泽走到了柳渊身边,柳渊看了一眼停留在原地的崔钺道:“崔将军怎么了?不上去喝杯热茶?” 崔钺瞧见柳渊的目光,向柳渊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快点上去,别让柳丞相久等。 柳渊以为崔钺有什么别的任务,便点了点头,带着沈泽往驿站上面走。 在上楼的时候,柳渊听到沈泽道:“他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他一个外人上去不好。” 柳渊差点脚下一滑。 他这回才意识到,这是他们昨天确定了关系之后,他第一次带着沈泽过来见自己父亲。 沈泽扶了一下柳渊,然后松了手,笑道:“没事,没有人会发现的。” 柳渊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就在这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父亲柳执安排好的雅间。 “父亲。” “丞相大人。” 看到父亲柳执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略过而后看向沈泽,柳渊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柳渊听到父亲道:“三殿下还愿意叫老夫一声丞相大人啊。” 沈泽恭谦道:“大人为大齐鞠躬尽瘁数十载,年少时父皇和大哥也常要我多向您学习和请教,只可惜我没有这个运气得到丞相的教诲,但是,不论在哪里,在我的心中,丞相大人永远都是大齐的丞相大人。” 柳渊偷偷看了沈泽一眼,他在拍自己父亲的马屁,而且看父亲的反应,显然是十分受用。 柳执原本对沈泽到来的态度此刻已经缓和了不少。 “渊儿已经将殿下您的诉求同我说过了,既然我愿意来见你,就说明我是已经答应了这个方式。” 柳渊是希望父亲柳执能帮助他们,进入行宫。 “多谢丞相大人。”沈泽道。 柳执摇了摇手,道:“小殿下是前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脉,我也希望他能平安的长大。” 这样,当年柳骁以及那些人的牺牲才不会白费。 “渊儿,”柳执道:“阿鹤在外面等你,他似乎有东西给你,你去看看吧。” 柳渊知晓父亲这是有话要同沈泽说,便点了点头,离开了雅间。 在柳渊走了之后,柳执道:“殿下已经决定好了吗?” 可以说,贤妃和沈轩是沈泽放在沈陆那里的软肋,因为有贤妃和沈轩,所以沈泽还没有正式向沈陆开战。 “嗯,丞相大人您也看到了,在蛮族才过天险关的时候……” 那时候的朝廷混乱,软弱,一边只想着争权夺利,一边又只想保住自己,沈泽那时候想救这天下,但是却处处受到掣肘。 如果那时候齐国上下一心,如果那时候沈陆对沈泽还有一点点信任,后面也不至于闹到任由蛮族铁骑踏入中原的地步。 沈泽道:“驱逐蛮族,收复失地一直是我的目标和追求。为了实现这一点,有一些必要的东西,我也必须得拿到手。” 沈泽指的是帝位。 这些事情柳执其实已经猜到,但是他还是想从沈泽这里亲耳听到,因为,他的身份是这个南迁朝廷的丞相,而他的小儿子柳渊此刻站在了沈泽的阵营之中。 他希望,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沈泽都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对柳渊有任何的迁怒。 所以,有一些话,他不能告诉柳渊,但是可以告诉沈泽。 “其实,这一次,我来骧城已经感受到沈陆是想在这里杀了我的。” 沈泽微微有些惊讶。 “但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是大齐的丞相,不论在何种境地,我都需要为了大齐的百姓而站在我应该站的位置。” “只是,阿渊他……他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孩子,如果谁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 “殿下,”柳执突然朝沈泽跪了下来。沈泽一惊,连忙伸手去扶,柳执避开了沈泽的手,道:“这是一个臣下的一个请求。” 沈泽正色道:“大人请讲。” “将来,无论柳家其他人站在哪个位置上,还请殿下看在阿渊曾千里相随过殿下您,不要因为柳家而迁怒于阿渊。” “我答应您。” 沈泽将柳执扶了起来。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会保证他的平安。他在我心里是柳渊,不代表他背后的任何身份,只是柳渊而已。” “我以大齐这天下起誓。” 柳执没有想到沈泽会给他这样的承诺,他知道对于沈泽来说这一份承诺的重量,他甚至有点儿心惊,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只不过,门外的柳渊没有让这个对话继续下去。 “父亲,”柳渊敲门道:“我觉得这里有些东西,你们都需要看一下。” 柳执重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沈泽去替柳渊开门。 门口,柳渊手里拿着很多纸,阿鹤站在他后面。 柳渊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道:“阿鹤,你先把你们知道的情况说一下,这个信上面都是蛮族的文字,这里只有三殿下看得懂。” 柳渊把手里的那些纸递给沈泽。 阿鹤在一旁道:“丞相大人,三殿下。在公子去北疆的这段时间,我们按照公子离开时候的要求,去查了当时天险关和黄沙口接连失守的原因。” “现在可以很明确,两个关口都是因为有人引狼入室。” “后来我们又去查了相关的人员,一开始没有发现什么有效的线索,后来我们在查看几个守将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每一个人在死前或者死后都经历了火烧。就仿佛要掩盖什么东西一样。” “然后,我将这些事情在公子来到骧城之后告诉了公子。” 柳渊接过话头道:“这让我想到了我们之前抓到的一个死士,因为他是直接死在了我们面前,所以尸体没有遭到什么破坏,我记得他的身上有一个烫伤的疤痕,像是想遮盖住什么东西一般。” “所以我大胆的猜测了一下,那些经历了火烧的尸体,是不是想遮盖的也是这个东西。” “那……这与蛮族有什么关系?”柳执指着沈泽手上的纸问。 “这个信是我昨天刺杀蛮族王的时候,从他营帐的书案上随手顺出来的东西。阿鹤他简单的看了一眼,他发现里面有朔月族的字眼。”柳渊道。 沈泽从一沓信件中抽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这封信是在蚩加死了成了部落首领的蚩加之子写的,上面在辱骂某一个人,大意在说,那个人一个朔月族的丧家之犬,凭什么来大漠同他们颐指气使。” 说着,沈泽拿出另外一张,道:“这上面也是这个蚩加之子写来的东西,是与这个蛮族王合谋,两个人分别从天险关和黄沙口进入大齐。” 在场的人都知道,后来的情况与这信中一样,蚩加之子走的是西境的黄沙口,甚至想在西境来一场屠杀为自己父亲报仇,后来被镇西军阻拦,在镇西军护送百姓逃走之后,他才向京城出发。 这个蛮族王便是从天险关进入大齐的那一队人马了。 “这个信上提到,那个朔月族的人已经替他们铺好了路,只要他们带着大军过来即可。” “一开始他们还不信,蚩加之子因为害怕西境,所以撺掇了这个蛮族王先走天险关,天险关开门揖盗,蛮族王长驱直入。蚩加之子这才相信,朔月族人说的是真的了。” 丞相柳执看着那些信,道:“所以说,大齐遭此劫难,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父亲,”柳渊道:“如果,这不是一个人呢?而是一个族群呢?” 柳渊回忆起了在淮城铁矿看到的怪鱼。 “当时,我在那铁矿看到那怪鱼,只是觉得奇怪,这个东西明明和朔月族一起灭亡了,大齐境内怎么还见得到。但是我以为只是个例,所以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可现在看,那便是朔月族的一个据点了。” “那这样说……可能整个齐国,都已经被朔月族人渗透了?”阿鹤下意识道。 在场每一个人其实都是这个想法。 “如果是这样,朔月族的目的可能不止是引发一场战争了。”柳执道:“他们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数十年前,大齐让他们灭族,还留下来活到现在的人,大概也想要齐国家破人亡。” 柳渊问:“京城以及其他郡县的户籍资料现在都在哪里?朔月族人他们既然是想将齐国弄得天翻地覆,那他们选择渗透的地方一定非常关键,我们可以从这些地方下手,先排查一遍。” 柳执点头道:“可以,他们做这些事情是需要人的,大部分朔月族人官府都有记录,可以查查他们现在所在地地点。” “还有那些已经死了的,失踪的也不要放过,特别是到现在年纪也不算很大的那些。”沈泽补充道。 “好,那泞江以南这些地方我可以以开年之后原本就需要进行的那个人口调查为由头,去好好查查这些人。”柳执道:“只不过,京城以及那些已经沦陷了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户籍资料都还在当地的府衙之中没有带走,还不知道有没有烧毁。” 沈泽与柳渊互相看了一眼,沈泽道:“泞江以北,就由我来负责吧。” 沈泽这个话还表明了一个讯息,他会带兵收复北方的失地。 柳执朝沈泽深深一拜,道:“那臣便替大齐受苦受难的百姓,感谢殿下。” 在这一场会谈之后,沈泽和柳渊以及部分暗卫便化装成了柳执的侍卫,随着柳执一同渡过泞江,前往行宫。 而柳执要回来的消息,也提前一天,通过各种方式通知了行宫以及百姓。 这是大齐在国破家亡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而且,柳渊在和谈时救父,以及在骧城被围困的时候夜袭蛮族大营都被百姓当做最新的戏文传唱。 只不过,在这些故事里面,还有柳渊在救了骧城数万百姓之后,失踪的消息。 这是柳渊特地吩咐的。 因为那天晚上沈陆派人杀他,实际上沈陆的人全军覆没,所以沈陆他们完全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为了隐藏沈泽的身份,柳渊也就顺势失踪了一回。 只不过,百姓对于这样的消息十分吃惊,不少人替柳渊去庙里祈福,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在百姓们庆祝胜利的时候,行宫之中,有人不太高兴。 沈陆看着眼前的莫衍道:“你说骧城一战一定能杀了柳执,你也说骧城一战一定能捉住柳渊,现在柳执好端端的回来了,柳渊也下落不明,这就是你当时信誓旦旦和我说的东西?!” 此刻,莫衍穿着一身钦天监的衣服,他现在虽然参与了朝政,但沈陆原本想给他其他官位,都被他拒绝了。 瞧见沈陆的怒火,莫衍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道:“殿下也同我说起过那些梦境,说梦里面你差点成了一个藩王,是柳渊把你送上帝位的,可是现在,你已经是太子了,说明有些事情,梦只是预兆,而时局现在已经改变了。” “我当时给殿下的建议是,安排一队杀手,在柳渊出现的时候便直接将人处理了,但是您因为您的……某些原因,没有选择杀掉,而是要活捉。” 沈陆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他脸上的怒气慢慢散了,道:“此事……我也只是……” 莫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心思,若柳渊像以前一样对待沈陆,那沈陆八成还觉得烦,但是现在柳渊不再对他好了,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输给了三皇子,所以又想把人弄到手心里来。 莫衍不想沈陆这个样子太坏了事情,他道:“现在他说是失踪,十有八|九是在三皇子那里,这一次本来是有机会的,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柳渊和帮三皇子,而柳家在朝廷上也不是很同你步调一致,你自己最好要小心一点。” 沈陆的脸色终于变了。 “现在虽然贤妃还在用药吊着皇帝的命,但是看他的样子,就算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到时候,没了皇帝的保护,贤妃和小皇孙都是三皇子沈泽的软肋、” “你一定要安排人看好他们,小心这件事再出纰漏。那个时候,三皇子就没有任何软肋在你手上了。” 莫衍的话让沈陆感到一阵心慌,但是他表面上又不想承认对方是对的。主要是他讨厌这个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一副成竹在胸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放心,这件事我早就安排了,他们那里,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莫衍点了点头,算是结束了这一段对话。 莫衍离开之后,沈陆立刻派人加强了贤妃所在宫中的防卫。 沈陆刚吩咐完这些事情,便听到有侍从道:“太子殿下,礼部尚书求见。” 沈陆对这些大臣都十分的谦逊,忙道:“那快请进来。” 礼部尚书是个老臣,跟着朝廷来到这行宫之后,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所以,在他听到了骧城打胜了之后,觉得回京有望,便特别高兴,听到几个同僚说此事值得庆祝,他也觉得是这个礼,便过来了。 沈陆听完,若摆宫宴,则贤妃以及小皇孙都要出席,他心里不是很高兴,但面上没有表现半分没,只是道:“我也有此意,但父皇尚在病中,此时欢宴,会不会……” 礼部尚书打断道:“陛下怎么会因为这个事而不快呢,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情,咱们大齐好久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殿下,这值得一次宫宴,而且,除夕也要到了,不如这两个日子放在一起,辞旧迎新。” 看礼部尚书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沈陆再反对,那他总不能说除夕宫宴都不准备了吧。 所以,他只能点头道:“那便如此吧。” 与此同时,行宫外。 柳渊与沈泽住在了行宫不远的一处宅院里,这个宅院是严修在朝廷南迁前布置的,现在这个位置这个地段已经买不到这样合适的宅院了。 柳渊看着这宅子里的亭台楼阁,最要紧的是,这里能看到行宫宫门口的情况。 “阿渊,你看我选的这个位置好吧!” 严修站在柳渊的身边,像是献宝一样指给柳渊看。 “这边,还能看到几位大人家中的情况。而且,我还在这里挖了个地下通道,走过去能到我另外一个宅邸去。” 柳渊笑道:“狡兔三窟,说的就是你吧。” 严修笑道:“这都是阿渊以前教过我的。” 严修带着柳渊渐渐走远,在他们声音完全听不到的时候,严修问柳渊:“阿渊,你已经决定好了吗?选择三皇子?” 柳渊点了点头。 严修道:“我在离开京城之后做了很多梦,那个梦和现在的情况有些相同,有些不同,但是,在那个梦里,你和三殿下之间……是敌人。” “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和三殿下在一起了,那种意义上的。” 由于柳渊讲出来的事情过于刺激,严修好久才反应过来。 不过,作为柳渊娘家人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严修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娘家人应有的品质。 他觉得他家最好看的一颗白菜被人抱走了。 “他……他未来是皇帝……如果他要是欺负了你,你要去哪里说理去?而且,你还是个男子,你们……” 柳渊只是看着严修笑。 严修道:“不行,我得更加努力才行,要是哪天……呸……那些不好听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我就要做你最坚强的那个后盾。但是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来找我的那一天。” 柳渊笑着看着严修,点了点头。 他以为,这个事情说出来的时候会遭到所有人都反对,但是,至少他亲近的人里,有人是支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娘家人同意,都同意!是吧! 第86章 宫宴当天, 柳渊与沈泽潜入了行宫之中。 在进入宫门的时候,每个人都遭到了严密的盘查,但是柳渊与沈泽早已经易了容, 而后两人分别跟在不同的车队之中,所以进去的时候还算顺利。 他与沈泽并没有走同一条路,所以此时此刻, 柳渊是一个人走在这行宫之中。 他与沈泽承担着不同的任务。 沈陆将小皇孙沈轩单独关在了一个地方, 他去救沈轩,贤妃和陛下那边就交给了沈泽。 如果行宫井然有序,那无论是他还是沈泽,两个人的行动都会十分困难,所以,两人虽然没有走同一条线路,但是两人都想到了要让行宫乱起来。 而最好引起骚乱的事物, 就是火。 最先出事的是几处废弃的宫殿。沈陆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正在以太子的身份替皇帝祭天,这种事情出不得差错,他第一时间没来得及下命令。 等到他派人过来的时候,第二处, 第三处火光也起来了。 而行宫与皇宫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行宫里一旦起火, 因为没有皇宫那样完备的防火体系, 火势起来了就很难被扑灭。 而今天,又是个起大风的天气。 四周的火势惊动了原本守在沈轩宫殿处的守卫, 他们一开始考虑到这个宫殿里住着的人身份非同小可,所以并没有太在意这个火焰, 直到火势蔓延到了他们这边、 突然, 一个穿着侍卫衣服, 手提者一个空水桶的年轻人从火场那边跑出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他看到这些守卫,立刻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还不去救火,是想等到火把这里都烧干净吗!” “可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是要我们不准离开。” 这人话音未落,那东北风刮来的火苗一下子就烧到了旁边的一处宫殿。里面的人早已经跑了出来,不少人在救火,但是人数太少,完全是杯水车薪。 “哎呀,这火都已经烧到这里了,我得赶紧去救火了。不然等会烧到了里面的贵人,给我几条命我都赔不起。”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宫门口的守卫,他朝身后的人道:“所有人,分成两队,一队去救火,禁止火烧到这边来,一队继续守着宫殿,禁止所有的人进入!” 而在这人话说完之后,他发现,刚刚和他说话的那个侍卫,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个侍卫就是柳渊。 沈陆对他们应该是有防备,所以在原本沈轩所在的宫殿里根本就没有人。柳渊已经扑空过一次了,而现在,此处防守严密,柳渊觉得,他找到位置了。 柳渊偷偷往外看了一眼,不少守卫被大火吸引了视线,柳渊借着火光与黑烟,溜了进去。 宫殿里已经可以闻到很浓的烟熏味了,柳渊猫着腰,躲在房梁上,注意着下面。 “外面是怎么回事?” 这是沈轩的声音! 柳渊眼睛一亮,立刻朝那边去。 但沈轩身边的人似乎是被下过了命令,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祖母和皇祖父去了哪里?” 除了外面救火的人声,依旧没有人回答。 “我觉得嗓子痛,我想喝水。” 安静,依旧是安静。 就在沈轩以为今天什么都没有结果的时候,忽然他眼前一暗,一个人突然出现,将一直看着他的几个宫女太监打倒在地。 沈轩眨了眨眼睛,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小殿下,可算找到你了!”柳渊道。 看清来人,沈轩惊喜道:“三皇婶!” 听到这个称呼,柳渊差点儿失了手。 “你刚刚叫我什么?!”柳渊问。 沈轩眨了眨眼睛,道:“啊?” 不到十岁的沈轩脸上还有着孩童特有的婴儿肥,而且他原本就长得十分可爱,当他这样无辜的看着你眨巴着眼睛的时候,谁看了都觉得不忍苛责他。 况且,沈轩长得其实很像他父亲,所以,与沈泽也有几分相像。 柳渊看着这一张脸,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二公子!”沈轩甜甜的叫道:“刚刚看你落下来的身法,我还以为是我三皇叔到了呢!” 柳渊想了想,在那个时候,他明明听到了沈轩叫的不是这个字眼。 但眼下不是去纠结这个事情的时候了。 “贤妃娘娘在哪里?”柳渊问。 “祖母和皇祖父一起,在今天早上的时候,被太子带走了。” “你能知道他们在哪里吗?”柳渊问。 沈轩摇了摇头。 柳渊道:“那我现在要带你出去,等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如果我让你闭眼你一定要闭眼,知道吗?” 沈轩懵懵懂懂,但是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柳渊将沈轩抱了起来。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柳渊抱起来还算轻松,只不过他带着沈轩十分显眼,此刻想再去找贤妃他们的踪迹可能变得十分困难。柳渊想先将沈轩送出去,若是那会儿沈泽还没有得手,他再想办法。 只是,当他踏出宫殿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完全围了起来了。 “舅舅,”沈陆站在包围圈的外头,看着柳渊道:“我没有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小皇孙沈轩看到沈陆的时候明显害怕的往柳渊的怀里躲了一下。 柳渊抱着沈轩,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沈陆,他脸色明显的更难看了。 “舅舅,你逃不掉了,你为什么看不清楚,我才是那个能登上帝位的那个人,沈泽他现在有什么?他明明是一个丧家之犬!” 不知道为什么,再看到沈陆,再听到他喊自己舅舅,柳渊不再有那种胃部灼烧般的感觉了。与敌人相比,他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柳渊没理会沈陆这些说辞,他将怀中抱着的小皇孙沈轩放在地上,然后轻声道:“你闭着眼睛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沈轩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沈轩闭上眼睛那一刻,柳渊足尖轻点,向沈陆直扑而去。 沈陆几乎被吓了一跳,柳渊向他扑来的时候,他甚至回想起了在梦里他梦到的那些画面。 在梦里,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这个地点,但是,柳渊也是像现在这一般,胆大而无畏的冲向了帝王宝座上的人。 沈陆下意识就大喊道:“救……救命!” 那些原本呈包围之势的侍卫在听到这一句之后连忙扑向沈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柳渊只是虚晃一枪,在那些侍卫冲向沈陆的同时,他立刻撤回,转身抱起还闭着眼睛的沈轩,从缺口处冲了出去。 沈陆一看柳渊跑了,立刻怒道:“追!绝对不允许他们离开这个行宫!” 后面那些侍卫紧追不舍,柳渊借着对行宫的了解,在各个路口急拐,一时间那些侍卫还追不上来。 但是,即便柳渊再清楚行宫的构造,双拳也难敌四手,就在柳渊发现前路和后路都不通的时候,一旁的宫宇的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缝隙。 沈轩兴奋道:“小福子!” 柳渊一个闪身,立刻进入了那宫殿里。 “小殿下,柳二公子,这里不能久留,你们跟着我走,陛下和贤妃娘娘都在前面。” 柳渊问:“你看到了三皇子了吗?” “三皇子正在贤妃娘娘那里,他本来想出来找你们,但是奴才觉得,三殿下不太熟悉行宫的情况,所以奴才便自告奋勇来了。” 柳渊点了点头。 对于柳渊来说,他熟悉的是行宫里的每个线路,但是,各个宫室之间哪些互相联系,这个可能小福子更加熟悉一些了。 感觉那些追着他们的侍卫已经被甩在了后面,小福子道:“就是前面了。” 柳渊愣了一下,因为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堵不知道哪个宫舍的高墙。 小福子走到一块地砖处,两轻三重的踩了五下。 过了一小会儿,眼前的墙动了。 “这里是行宫修建的时候便修好了的密道,只有皇帝陛下才能知道。现在陛下和贤妃还有三皇子都在这里,还请小殿下和柳二公子同我来。” 柳渊点了点头,跟在了小福子的后面,小福子取下了墙上的一支蜡烛,然后紧接着机栝声响,密道合上。 在密道合上之后,柳渊听到了前面隐隐有人声。 “祖母!” 沈轩挣开了柳渊的手,顺着台阶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柳渊与小福子急忙跟了上去。 疾行数十步后,前方豁然开朗。沈轩已经扑到了其中一人的怀里,大声道:“三皇叔!” 沈泽接住了扑过来的沈轩,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落后几步的柳渊身上。 “怎么样?还好吗?”沈泽问。 “幸不辱命。”柳渊笑道,然后,他向一旁半躺在躺椅上的皇帝与一旁的贤妃行礼道:“陛下,贤妃娘娘。” 沈行之看到他,便动了动手指头。 贤妃知道沈行之的意思,便朝柳渊道:“陛下有话跟你说。” 柳渊走到了沈行之的面前。 此刻不用大夫,柳渊也能知道沈行之已经快要不行了,几乎是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看着柳渊,眼神十分用力,里面全是期盼。 柳渊突然觉得难受,这个人,作为大齐的皇帝,前半生一直都在做傀儡,后半生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陷害,但是他却依旧想用尽全力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陛下……”柳渊半跪在沈行之面前。 “你……你以后……”沈行之说着,指向沈泽,道:“你就像听我的命令一样……听从他的命令……永远……永远保护他的安全……” 柳渊垂眸道:“微臣领命。” 沈泽和柳渊,一个站在不远处,一个跪在皇帝的面前,贤妃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就感觉时光带着她回到了数年前。 当年,沈泽的兄长与柳渊的兄长,也是这般…… 只是后来…… 贤妃红了眼眶。 沈泽抿着唇,那个猜测这一刻被皇帝亲自证实,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类似于喜悦的心情。 他知道,皇家暗卫统领,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时为守护的人献出自己的性命。 但他不需要柳渊这个付出,他甚至只想要柳渊保护好他自己就可以了。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应该负担的事情,而不该柳渊去承担任何的事情。 “父皇……”沈泽开了口,但是沈行之却制止了他。 “我没法活着走出这行宫了……能在死之前看到你一眼,我其实已经……死而无憾了……” 沈泽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道:“父皇!” “陛下,”柳渊道:“行宫已经发生了骚乱,我们有机会出去的!” 沈行之看着柳渊摇了摇头,道:“你们有机会出去了,但是我……” 沈行之话没有说完,突然吐了一口血。 沈泽几步上前,看着沈行之吐出来的鲜血中带着黑,很明显不是生病才有点颜色。 “怎么回事?!” 贤妃哭了起来。 沈行之笑了一下,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大臣,我死之后,我在皇宫里被毒杀的事情就会传出去,沈陆这个皇位他来得不正,自然也坐得不稳!” 这最后几句话沈行之说得极为用力,引得他又咳了好几声。 鲜血已经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不……不……”沈泽摇着头,他以为自己这一次能救自己的父皇,但是没想到却是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上天依旧如此的残忍,给了他希望,却又在这最后关头将它夺去。 “父皇……父皇……”不知何时,沈泽已经隐隐有泪。 沈行之伸手,想摸一下沈泽的头,最后只是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此刻虽然要死了,但是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舒畅:“能看到你一眼,真的太好了……我好怕……我怎么都见不到你……” “把……把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交给你……对不……对不起……江远……”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皇帝沈行之没有了气息。 “父皇!父皇!父皇……” 沈泽红着眼眶,拉着沈行之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贤妃红着眼睛,垂着泪,深吸了一口气,朝小福子道:“你送三殿下还有小殿下以及柳二公子出去。” 沈泽惊诧道:“母妃?!” 贤妃看着沈泽,眼眸里都是笑意,但眼泪却汹涌而出。 “孩子,走吧。” 沈泽意识到了什么:“母妃!” “我要去陪陛下了……孩子,对不起,未来的路,你要一个人去走了……” “不……不,母妃……”沈泽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他拉住贤妃的手,道:“母妃……” 贤妃却推开了沈泽的手。 “在陛下服|毒之后,我便吃下了一样的毒|药。”贤妃说着,但眼里带着笑意:“我不想让陛下一个人,我想去找你哥哥了……” 贤妃的身体软了下去,鲜血从她的唇角溢了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下意识的去握着沈行之的手。 “陛下,等等我……” 贤妃的生命随着这个声音一起消散。沈泽跪在皇帝沈行之和贤妃的面前,久久没有起来。 沈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趴在贤妃和陛下的身上哭、 小福子也在一旁垂泪。 柳渊红着眼眶。 沈行之想为沈泽铺路,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贤妃是有机会离开的,但是她选择了留在这里。 上一世,贤妃没有追随者皇帝沈行之而去,只是因为那时候沈轩无人照顾。而现在,他与沈泽来接沈轩走,贤妃心里的最后一块大石头卸下了,所以,她为自己做了一次选择。 “殿下……” 沈泽没有动。 柳渊看着小福子道:“你把小殿下抱着,我们马上离开。” 小福子一愣,然后连忙擦掉了脸上的泪水,上前把哭个不停的沈轩抱了起来。 沈轩挣扎着哭着要和贤妃一起,柳渊道:“小殿下,留在这里,就会死。你不怕死不要紧,但是你若是死在了这里,贤妃娘娘和陛下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沈轩听不懂,他红着眼睛,看着柳渊,哭得撕心裂肺。 柳渊的目光越过了沈轩,落在沈泽的身上。 他的这些话,沈轩听不懂,但是他知道,沈泽听到了。 虽然有点残忍,但是他们必须离开这里,时间多拖一刻对于他们来说都会变得危险一分。柳渊知道,不管在何种境地,沈泽会选择出此时此刻那个最应该做的事情。 沈轩还在挣扎,小福子有点抱不住,就在小福子想要求助柳渊的时候,他感觉手上一轻。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三皇子走到了他的面前,将沈轩从他手上接了过去。 沈轩抱着沈泽的脖子,哭得很伤心。 沈泽轻轻拍着沈轩的背,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沈轩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我想……我想拿祖母和皇祖父身上的一样东西。”沈轩抽噎着道。 “好。” 沈泽抱着沈轩走到了皇帝和贤妃的面前,沈轩从贤妃身上拿了一块玉佩,而从皇帝沈行之的手上摘下来一枚扳指。 “祖母,皇祖父,我会好好听三皇叔的话,我会好好读书,好好长大。你们……你们若是见到了父亲和母亲,还请告诉他们,阿轩会很乖,很听话……” 沈轩说完,扑进了沈泽的怀里。虽然还在哭,但是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沈泽看着柳渊道:“走吧。” 小福子在前面带路,他们走的依旧是那条密道,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行宫的外面。 此处行宫依山而建,行宫的某一处紧邻悬崖,而这个密道的尽头,就是这一处位置。 柳渊走出来的时候,被外面的情形吓了一跳。在他们脚下,是滚滚江河,江水拍打在峭壁上激荡处白雾,声势浩大,从这里到对岸至少有上百步的距离,而这之间除了滚滚的江河,就只剩下一道钢索,从一头系在他们这边,而一头系在对岸。 而过去的方式,只能沿着这个索道攀过去。 小福子被吓得脚软。沈泽看了一眼那索道,道:“阿渊,你带着沈轩,我带着小福子,可以吗?” 带沈轩比带小福子要轻松许多,柳渊知道这是沈泽对他的照顾,柳渊点了点头。 小福子没有想到三殿下会带上自己,脸上明显是不敢置信,下意识道:“奴才……奴才怎么敢劳烦三殿下……三殿下带着小殿下过去便可以了,不用管奴才的!” 柳渊笑道:“不会扔下你的。” 小福子想说话,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嘴唇在发着抖。 “殿……殿下……” 小福子是抱着必死的心带着三皇子和柳二公子出来的,但是他此刻意识到,他是有活着离开的可能的。 沈轩很自觉的从沈泽身上下来,转身朝柳渊伸手。 柳渊把沈轩抱了起来,他怕等会到了索道上之后,沈轩抱不住他,他还用绳索将沈轩捆在了自己身上。 就在他打算去过那索道的时候,突然一支箭从他的侧脸掠过,转瞬钉在地上。 柳渊与沈泽倏然回头,柳渊道:“什么人!” 片刻静谧后,一人从行宫里翻了出来,道:“主子认不出来这是哪里的箭矢了吗?或者说,柳二公子还是我们的主子吗?” 柳渊皱着眉。 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他们是皇家暗卫的人,而皇家暗卫第一要务,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 “陛下已经驾崩,太子沈陆即将登基,皇家暗卫保护的人是皇帝,而主子您……此刻在哪个位置?保护的又是谁呢?” 随着此人这一句话结束,从行宫里又出现数个暗卫,这都是柳渊熟悉的面孔,而现在,他们很可能在这里变成以命相博的仇人。 “诸位,陛下去世前,命令我保护三皇子殿下,我现在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柳渊道:“此刻陛下已经殡天,而即将登基的新皇并没有获得上一任皇帝的授权,我无权再统领大家,按照皇家暗卫最开始设立时候所立下的规矩,除非皇家暗卫自愿跟随,否则,皇家暗卫即可解散。” “诸位,你们可以重新获得你们的名字,你们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抱抱老攻 第87章 “自由?……” 这个词对于很多人来说, 是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的词汇。他们从被选拔到皇家暗卫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就连生死自己都决定不了。 在柳渊离开之后, 他们一直都守护在皇帝沈行之的身边,而现在沈行之已经殡天,他们以为他们会继续守护下一任皇帝, 但是没想到, 柳渊给了他们一条新的道路。 “殿下,可以吗?”柳渊偏头去问沈泽。 沈泽点头。 四周沉默了下来,这些暗卫们来这里的时候,预想的情形是,柳渊要求他们追随沈泽,如果是这样,他们一定会出手将这两人捉住, 因为沈泽不是皇帝。 可是,柳渊却给了他们自由。 这说明,只要他们今天从这里离开,那么这天地之大, 除了柳渊,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是谁。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收起了手里的利刃, 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公子, ”其中一人道:“山高水远,祝君长安。” “长安。” 随着这一声落, 那些暗卫消失在了柳渊和沈泽的面前。只有最初划过柳渊脸侧的利箭,证明了他们曾经来过。 看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 柳渊知道, 这些人他们不应该一直隐姓埋名, 他们不能只做一把属于皇帝的匕首,特别是这个匕首即将被沈陆控制。 柳渊必须在这之前,解决这个未来很有可能会变成最为棘手的敌人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的力量有多大。 柳渊心里有一个设想,如果将来有机会,他会让他们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回来。 那时候,他将重新将这利刃打磨,变成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一柄利剑。 他们不再是隐姓埋名的暗卫,他们的功绩将被世人所歌颂。 在经历这个小插曲之后,柳渊他们成功的到了河对岸,河对岸其实已经是骧城,沈泽与柳渊便直接去了沈泽带来的那一支军队驻扎的地方。 等他们把一切都处理完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沈轩一直抓着沈泽不松手,稍微离开一步他就会紧张。毕竟是亲眼目睹了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沈轩还太小,他虽然不再哭了,但是不表明他不害怕。 沈泽也没有离开,就一直坐在沈轩的身边,柳渊怕沈泽撑不住,替他在沈轩的床边摆了一张软榻。 “你睡一会吧。”柳渊轻声道。 沈泽指了指软榻,示意柳渊躺在上面。 “我没事儿。”柳渊道。 “躺着吧,陪陪我。” 沈泽开口,声音有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疲惫。 柳渊说不出话来了,他很听话的上了软榻,坐在了沈泽的身边。 长夜寂静,柳渊开口,轻声道:“殿下……如果难受的话,就说出来吧……” 柳渊轻轻握住了沈泽的手,然后与他十指交扣。 沈泽回握住柳渊的手,低头吻在他的头发上。柳渊抬起头,然后这个吻就落在了眼睛上。 这个吻不带任何的情|欲,就像是身在寒冬的人向最亲近的人寻求着温暖。 柳渊轻轻回吻着沈泽,在黑暗中,他感觉到了对方脸上的泪水。柳渊伸手,抱紧了沈泽。 直到沈泽似乎平静了下来,柳渊才道: “殿下……” 沈泽用力抱住了柳渊。 “我意识到,有件事,如果我不说,你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 柳渊有些愣,下意识道:“什么……?” 柳渊感觉到沈泽握紧了他的手,然后,他听到沈泽道:“我和你一样,都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柳渊愣了一下,在突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沈泽那一句话说得太清晰了,即便是后知后觉,他也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你……你……”一时间,柳渊除了惊讶来不及有其他任何反应。他想去看沈泽,但是沈泽将他抱得太紧,让他动弹不得。 而沈泽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们从那铁矿出来之后,我就慢慢发现你和我一样,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的。你还记得我回京之前你向我预警吗?我故意引得你向我传信了两次,那时候,我就确定了。” “那时候,我们的关系,与现在很不一样,我们上一世又是那样不同的立场,所以,我有意向你隐瞒着我的情况……” “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你,但是,你那天在骑射场里,那样哭着对我说,你最讨厌有人骗你了,我就更加不敢向你坦白……” “我原本想选一个更好的时机将这个事情告诉你,但是此时此刻,虽然不是什么很好的时机,我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即便你会生气,即便你会发火,甚至你会离开,我都可以接受。” 沈泽说完,松开了柳渊。柳渊能感觉到沈泽在静静看着他,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审判一般。 因为沈轩已经睡了的关系,所以他们这个营帐里是没有点灯的,柳渊只能看到沈泽一个轮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渊以为自己会生气,至少心里会不太舒服,但是此刻他除了心疼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沈泽也是重生的,那就说明,在他的记忆里,他经历了四次失去亲生父母的滋味。 柳渊觉得鼻头一酸。 他其实希望沈泽是不带着上一世那些记忆的,至少,那些痛苦便少了许多。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沈泽很多次都在向他暗示,只是因为他过于相信沈泽的能力而一次次的忽略掉了这些事情。 此时此刻,柳渊能察觉到沈泽这个时候同他说这个话的原因。 因为很多事情,他们不管多努力,却还是逃不开命运。 沈泽在害怕。 他在害怕他即便是拼尽了全力也无法改变那些结局。 柳渊伸手,抱住了沈泽。 沈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柳渊会生气,会离开,甚至他都做好了接受这些最糟糕的情况的准备。但是,他没有想过,柳渊会抱住他。 “不怪我吗?隐瞒了你……”沈泽道。 柳渊摇了摇头,问道:“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是什么吗?我说,沈江远,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会难过的……这件事你从来没有向我撒过谎,而我也没有主动问过你,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沈泽抱紧了柳渊。 “沈江远,或许,我们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因为我们的力量毕竟有限。死亡是每一个人必须经历的结局,但是,与上一世陛下和贤妃娘娘都是含恨而死相比,他们这一世离开的时候是带着笑的。” 还有一点,柳渊没有说,沈泽也没有提,但是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那就是,与上一世相比,他们的关系不再是敌人。 他们可以成为彼此的依靠,即便命运的洪流依旧要将他们裹挟,他们也因为能握住了彼此的手,拥有过彼此的拥抱,而变得更加的勇敢和无畏。 其实,与上一世相比,这一世的时间线已经乱了不少。上一世,在朝廷南迁之前,皇帝沈行之就已经病逝,那时候,沈泽还在北疆,来不及回来看一眼。贤妃为了保护沈轩的安危,没有像这一世一般追随着沈行之的脚步而去。贤妃是在沈轩被小皇帝沈陆杀了之后,才撞住而亡。 柳渊当时极力想保下沈轩和贤妃,但他越是抱着这个想法,却越发的激怒着小皇帝沈陆,所以,在柳渊离开行宫的时候,小皇帝沈陆就下手了。 这一世,沈轩此刻已经在沈泽身边,皇帝沈行之和贤妃选择了自尽,即便是他们现在不知道行宫那边的消息,但是直到现在丧钟都没有响起,说明沈陆此时的情况不是很好过。 柳渊他们没有猜错,沈陆的情况确实不好过。皇帝沈行之虽然死了,但是他将当时立太子时的事情用血书的方式写了下来。现在,这件事已经闹了起来,不少人在质疑沈陆太子身份,连带着沈泽都被频频提起。 与这件事相比,柳渊突然进了行宫带走沈轩对于沈陆来说,都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了。 至少,这个时候,沈陆心里还有点感谢柳渊,没有沈轩在这里,目前皇帝的血脉只剩下他一个。无论怎么说,这偌大的齐国,需要一个人来当这个皇帝。 所以,当大臣来质问他的时候,他虽然慌张,但是不慌乱。 “昨天行宫大火,分明是有人在动手脚,而父皇和贤妃娘娘在昨天服毒自尽,现在诸位大臣又拿出来所谓父皇的血书,我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现在,蛮族之乱还未平息,偌大的齐国只能在这泞江南岸苟且偷生,如果诸位对于我这个太子之位有什么怀疑,大可以继续调查,我相信清者自清。只不过,诸位都是大齐的栋梁之材,我不希望各位忘记了还有许多百姓等着王师北上,而父皇和贤妃娘娘的棺椁,还等着入土为安。” 沈陆话里两层意思,第一层是,皇帝殡天这件事需要昭告天下,第二层是,现在蛮族之患才是大齐的首要问题。 但是,这样的说辞并没有让这些大臣们就此打消心中的疑虑。 沈行之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虽然没有实际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但是,在洞察人心上面,他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 他选择的这些大臣,不是出身于名门望族,也并不在朝廷之中参与党争,是有名的清流,更是有名的认死理。 当时,沈陆拿出那份诏书时,这些人极力维护了沈陆的太子之位,而现在,又由这些人来质疑,沈陆完全没有办法。 “殿下,”其中一位大臣道:“册封太子的诏书是真的,但是陛下在这份血书里提到,上面的名字却不是他填的。” 沈陆脸色白了几分:“我不知道血书上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看到诏书的时候,上面已经是我的名字了……是父皇……是父皇亲手将诏书给我的。” “那为什么殿下您不知道行宫密道的位置?” 按道理来说,皇帝沈行之将太子位传给沈陆的时候,就会告诉他这件事。 “父皇一直病着,而我一直在忙南迁和抵御蛮族的事情,所以就耽搁了。” “那为什么殿下不知道皇家暗卫的行踪?行宫出事,他们都没有出现。” 桩桩件件,沈陆都不知道,因为他这个太子之位本来就是偷的。他甚至想象得到,如果此刻是沈泽在这里,他说不定能对答如流。 沈陆紧紧攥着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是我要他们不出现的。” 沈陆虽然看起来还是很镇定,但实际上,他有点儿害怕这些大臣还会问出其他问题来。 思量再三,他只能以退为进道:“既然诸位大人觉得现在我这个太子之位还存有疑虑,我为了大齐的国本,此刻也不计较所谓个人的得失,我可以暂缓登基,现在,册封我为太子的诏书至少是真的,这份血书我不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或许,父皇那时候他已经病了……” 沈陆的退让让这些大臣们一下子少了继续施压的理由。 “只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诸位大人也是心系大齐,知道事情的轻重。” “这……”几个大臣互看了一眼,他们拿着这血书来,原本也是想拖延沈陆登基的进程,他们并不想让齐国打乱,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也不再过多纠缠。 “我们定会仔细查验,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等这些大臣离开之后,沈陆疲惫的躺在椅子上。 一直站在屏风后面的莫衍走了出来,道:“你顺着他们心意去做了。” 沈陆本来就不高兴,一听这话更加不悦,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杀了,都杀了。我当时就提醒过你,皇帝有异动,你却连他的异动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刚刚就应该把所有人都杀了。” 沈陆看着莫衍,怒道:“我不想当个暴君!” 莫衍看着沈陆嘲讽道:“这天下该不该你还是一说,这回就在想自己要当个名垂青史的圣明之主了?” 沈陆被莫衍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再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莫衍道:“沈泽已经拿下了北疆的政权,加上沈泽一开始从西境带走的那些镇西军,他手上至少有十万兵马。” “皇帝沈行之为什么要自尽,为什么死了都还不放过你,是因为他在给沈泽铺路。” “他不想让大齐为了一个皇位闹得天翻地覆,这样如果将来沈泽接手的时候,这只会是一个烂摊子。他想保住大齐大半兵力,作为送给他儿子的登基大礼。” “你被一封血书困住了手脚,而沈泽此刻说不定已经挥师南下了。”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背叛你,柳渊不会是第一个。” “皇帝一死,柳皇后变成了柳太后,而柳执也没死在骧城,你更加动不了柳家了。” 莫衍说完这些便无所谓沈陆的反应,直接离开了大殿,沈陆在那里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之后,才蜷缩在软榻上面。 即便这个大殿里烧着温度适宜的地龙,沈陆也觉得浑身冰凉。 他知道这个莫衍对他没有几分真心,他甚至连莫衍出现在他身边的目的都搞不清楚,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下意识的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给了莫衍最大的尊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心里隐隐期盼着,某一个人会因为他做的这些事情而有一些别样的情绪。 那个人是来了,但是是为了别人。 沈陆感觉这个大殿仿佛是那一年的冷宫,可是,现在没有人再打开那扇门,像太阳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舅舅……舅舅……我好冷……”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再看我了……” 带着这样难过又不甘心的情绪,沈陆昏睡了过去。 沈陆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此刻的皇帝是五皇子,而他也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他只是一个被发配到偏远地方的藩王,但是,柳渊却在他的身边。 在去属地的路上,他病了,柳渊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 就是在他高烧了几天终于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柳渊为他喜极而泣的模样。 “舅舅……我想当皇帝……” 这种说出来都会被当做大逆不道的话,这个时候的沈陆就这样说出来了。 而柳渊也没有生气,他甚至点头道:“好。” 沈陆感觉自己的感官和这个梦境在割裂中又合而为一,他感觉,他和柳渊确实经历过这些,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在这个世界里,柳渊还是他的舅舅,一心一意的对他好,他享受着柳渊所带来的一切。 沈陆默默的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他会给柳渊最为尊贵的地位,最高的荣宠,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柳渊是他的舅舅。 想到这里,沈陆几乎笑了起来。 眼前光影变化,他与柳渊站在了皇宫之中,但此刻,皇宫之外电闪雷鸣,他有些害怕的想靠近柳渊,但是下一刻,他发现他被人捆住了。 捆住他的人事五皇子,但是看他现在的装束,却是皇帝的模样。 “柳渊!”五皇子恶狠狠地道:“你若是敢上来一步,我就杀了他!” 沈陆发现,五皇子明亮的刀尖正指着自己。 他下意识的去看柳渊,他觉得,柳渊不是一个会受五皇子威胁的人。 但是,柳渊停在了那里。 五皇子笑了起来,他拿着刀尖越发靠近沈陆:“你说要谈条件,可以,可是你太厉害了,我不敢。这样吧,你对着自己扎一刀,我可以考虑把我这个废物弟弟还给你。” 沈陆发现自己在哭,但是,他知道他只是害怕。 害怕柳渊会抛弃他。 但是,柳渊却在五皇子话音刚落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的一刀刺中了自己的肩头。 “舅舅!” 沈陆真的喊了出来,但是,下一刻,在五皇子愣神的那一下子,柳渊冲了上来,那刚刚还扎在了他肩膀上的匕首,刺中了五皇子的喉咙。 鲜血飞溅在柳渊的脸上,沈陆站在柳渊的身后,身上干干净净,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五皇子。 而后,他听到柳渊的声音道:“殿下,您现在是大齐的皇帝了。” 沈陆被吓到了,病了好几天,期间,他感觉得到是柳渊在照顾他,他知道柳渊是在救他,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柳渊当着他的面杀人,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死的时候那个样子,却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听到,在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一次,他杀了五皇子让你当了皇帝,那下一次,他会不会杀了你,让别人当皇帝呢?” 沈陆感觉到,这句话像是诅咒一般,一直一直缠绕着他、 沈陆醒了过来。 刚一睁开眼睛都时候,他还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甚至以为下一刻,他就可以看到柳渊笑着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舅舅……” 沈陆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心,他下意识的觉得,梦里的一切,在他所触摸不到的世界里曾经发生过。 柳渊就是对他那样的好,好到可以为他背负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而柳渊也是那样的相信着他,所以才会当着他的面,杀掉五皇子。 沈陆贪恋的想抓住那一抹不存在的温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泪来。 “舅舅……舅舅……” 如果,梦里那些是真的,你还能再回到我身边来吗? 在骧城,柳渊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却与沈泽的目光撞在一起。 沈泽看到柳渊都眼神,开口道:“怎么了?” 柳渊摇了摇头,他刚刚突然感觉到心慌,但是,在看到沈泽之后,又平静了下来。 皇帝殡天的丧钟终于敲响,而太子沈陆却昭告天下,暂不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心慌,老攻贴贴 明天日万,叉腰! 第88章 蛮族在骧城吃了亏之后, 便向北边退去,南齐得到了暂时的喘息,就在沈陆表示暂不登基的同时, 沈泽收到了一封诏书。 诏书是崔钺那边收到的,本来诏书是要去北疆,但是被崔钺在半路拦截了下来, 直接送到了骧城这边。 “这是沈陆在想办法引你出来。”柳渊看了诏书道。 诏书的内容十分简单, 大意是皇帝沈行之和贤妃都已经逝世,皇帝逝世之前已经赦免了三皇子沈泽的罪责,并且立沈泽为亲王,封地为最为富庶的江南。 “这是假的吧。”崔钺道:“我不觉得沈陆有那么好心。” 柳渊道:“就算这是真的,殿下也不能去,如果去了,那便是认同了沈陆太子的身份, 那未来再要做什么,便是反叛。” “父皇没留下这样的遗诏。”沈泽一锤定音。 崔钺点头道:“那便是不去了?” 柳渊和沈泽都沉默了。 遗诏可以不受,但是,沈泽需要去送陛下和贤妃最后一程。 崔钺道:“我明白了, 只不过,这一去, 一定是龙潭虎穴, 殿下,你可要小心。” 沈泽点头。 他们不可能弄得兴师动众, 因为会惊扰到陛下与贤妃,所以, 沈泽只打算带几个人过去。 “阿渊, ”沈泽道:“你留在骧城帮我照顾阿轩可以吗?” 柳渊愣了一下, 然后点头道:“好。” 因为此刻京城还处于被蛮族控制的状态,所以,皇帝沈行之和贤妃的棺椁都无法在皇陵下葬,最后,是钦天监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暂时将陛下与贤妃安葬在那里,等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再迁动。 在下葬这一天,除了送葬的队伍,沈陆还安排了许多伪装成护卫队的杀手。 沈陆知道,沈泽一定会过来的。 只是,现在皇帝沈行之和贤妃的棺椁都已经下了葬,沈陆预想中的骚乱却没有发生。 “不对……”沈陆下意识道:“沈泽不可能不来的,我特地将这件事安排在了今天,就是算好了即便是他从北疆赶来,今天也能赶到了……” 莫衍看了一眼这四周的人。 为了降低沈泽的防备,他们这里都没有安排多少人,如果沈泽带人来闯,不会闯不进来。 “在你的预想中,沈泽会闯进来,但是,如果他不想打扰他的父皇和母妃呢?” “你的意思是说……”沈陆反应了过来。 莫衍看着周围的人,道:“这是他的生身父母,所以,他不会远远站在远处看着,他一定在这里,他甚至就站在我们旁边。” 莫衍霍然道:“刚刚来上香的有哪些人!” 莫衍话音未落,沈陆道:“我看到他了!” 双方骤然发难,但沈泽这边并未拔刀。 “六皇弟,今日是父皇和我的母妃下葬的日子,我并不想在这里见血。”沈泽道。 沈泽就站在上香的那些人当中,为了送父皇和母妃,他并没有特地伪装自己的面容,所以,当沈陆发现他的时候,其他的人也都认了出来,这便是三皇子沈泽。 “三殿下……” “三殿下!” 犹豫的、惊喜的、惊讶的,各种声音汇成一片。在各式各样的神情中,只有沈陆的脸色最不好看。 “既然三皇兄不想在这里见血,那我想请三皇兄去行宫坐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沈陆这边的人并没有收了刀剑,并且步步紧逼。 沈泽脸色越来越沉。 就在这个时候,莫衍感觉到了什么,他在那破风之声从耳边擦过的时候,将沈陆一掌推开。 在他们刚刚站过了的位置,一只利箭插在地上,尾翼正轻轻颤动。 “什么人!”沈陆身边的护卫立刻将沈陆围了起来,他们看向利箭飞来的方向,异常紧张。 沈陆也盯着那个方向,因为,这个周围他们在来之前已经清过场了,此刻,只有数百步远的那个山中,才有潜伏的可能。 护卫里已经有人开口道:“那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吧……” 至少,在这些护卫里,他们即便是用着大齐最好的机关弩,也达不到这个准头。 但是,沈陆这个时候几乎已经确定了山林中的那个人是谁。 沈陆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跑了一步,却被护卫连忙拦了下来。 沈陆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柳渊已经不站在他的阵营里了。这些天,那些梦境一直围绕着他,让他几乎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而此时此刻,这支箭才让他猛然清醒。 沈泽虽然在这里,但是柳渊却在那山林之中,替沈泽保驾护航。 沈陆依稀记得,在梦里,他也有这样子的一段经历,但是,在那个时候,他是被保护的哪一个,而不是被箭矢指着的那一个。 沈陆笑了一下,但是那个笑容十分难看,他看着沈泽,眼里都是嫉妒。 “他在保护你。”沈陆道。 沈泽没有说话。 沈陆突然笑了一下,道:“如果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你说,他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那你就会死在他手上。” 沈泽说话的同时,又一支箭落在了沈陆的面前。 站得近的人立刻道:“殿下!上面绑了一节布条!” 沈陆立刻道:“拿来!” 在这一个时刻,沈陆心底甚至抱着小小的期望,期望着这里面是与他有关的事情。 但是,等他打开那布条,里面却不是他熟悉的笔迹。 如果有熟悉几个皇子笔迹的人在这里一定可以发现,这个笔迹像沈泽的。 沈陆一颗心那一瞬间几乎被妒忌全部占据。 柳渊在学沈泽的字迹。 不是简单的模仿,是倾注了心意的学习。 沈陆瞬间想了起来,在他还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和柳渊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个样子。柳渊亲自教导他读书,那时候,他想学柳渊写字,却被柳渊拒绝了。 沈陆现在都想的起来柳渊拒绝他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他说,如果是学写字,那便找好字帖就行了;如果是要学某个人写字,那一定是要深爱着那个人才行。不然,若是哪天后悔了,结果发现自己一动笔都是那个人的痕迹,多难受啊。 所以,当时,沈陆便放弃了这个提议。 后来,他看过柳渊模仿很多人的字迹,一般只是形似,而像这般神似的,是头一次。 深爱…… 沈陆红了眼睛。 但是,那动手的命令,却一直都没有下达。 沈陆紧紧握着手中的布条,难受得要命。 布条上,柳渊写道——放了他,不然杀了你。 沈陆知道,杀掉一个皇子,柳渊做得出来。 在那个梦境里,柳渊为了他杀了已经是皇帝的五皇子;此刻,为了沈泽杀掉只是太子的他,柳渊不会有半分犹豫。 此刻,这个利箭只是警告而不是直接杀了他,只不过是柳渊不想让沈泽背上残害同胞的罪名。 “让他们走吧。” 沈陆的决定让莫衍大吃一惊,他怒道:“你在干什么!” “我说,让他走!难不成你要看着我死在这里吗!” 沈泽看了莫衍一眼,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沈陆身边的莫天师,他也略有耳闻。 莫衍现在很不满沈陆的决定,他想向沈泽动手,但是没想到,他还未有所动作,那利箭已经打掉了他还未出手的刀。 沈泽安全的离开。 在柳渊刚刚离开不久,沈陆便下令搜山。 只不过,柳渊此刻早已经不在那山林之中了。 几乎是在沈泽离开的同时,柳渊便往骧城而去。他手上带着沈轩,可不想被沈泽发现他把沈轩带到了那里。 “小殿下,”柳渊道:“我们之间说好了,等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说你去过那里,知道吗?” 沈轩乖巧的点了点头,只不过,他第一次见柳渊这样的箭法,一双眼睛里全是敬佩。 柳渊看着沈轩,笑着道:“想学吗?” 沈轩连连点头。 “想学以后教你,不过,你要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的话,今天无论谁来问你,你都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沈轩忙不迭地点头道:“三皇婶你放心,除非是我三皇叔亲自来审我,不然什么人问我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听到这话,柳渊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轩。 沈轩看到柳渊的目光,笑得有些讪讪:“三皇婶,你也知道,我三皇叔他有多厉害。如果他真的来问我,我怕我顶不住……” 柳渊看着沈轩,感觉自己好像被坑了。 看到柳渊的眼神,沈轩连忙竖起三根手指道:“但是我发誓,我一定想办法坚持到最后一步!” 柳渊将沈轩的手放下来,道:“算了,算了,别说话了,我们至少要赶在他们之前先回去。” 沈轩连连点头。 柳渊心里突然有些发虚。 柳渊知道沈泽把自己留下来照顾沈轩,是不想他涉险。而他也并非不相信沈泽能从那里全身而退。可是,他就是有些担心。 所以,当沈轩央求他带他过去看一眼的时候,他便点头答应了。 此刻,他一个人涉险还好,若是让沈泽知道了他还带着沈轩去了,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现在,小殿下一看就是什么秘密都扛不住的样子,柳渊觉得自己得先想好到时候怎么应对才行。 只不过,在沈泽回来之后,他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任何的反应。从他们处理完骧城的事情一直到回到北疆,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除了沈泽有时候比较忙找不到人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事情。 就在柳渊以为沈泽不打算追究的时候,沈泽回来了。柳渊不知道沈泽从哪里弄来了他当时用过了的机关弩,柳渊看到那机关弩的时候,立刻就知道,沈泽压根就是没放过他,对方憋了十几天了,就是为了搞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渊知道自己没听话,所以十分乖巧的站在那里等着接受训斥,但是,沈泽越过了他直接把站在后面的沈轩一把拎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柳渊下意识的追了一步,但是被崔钺拦了下来。 “二公子不如好好想想,等会要怎么和殿下解之前发生的事情吧。”崔钺笑得十分的玩味,“我们殿下进军营第一天,就对他自己以及他手下的军队做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绝对服从命令。” “二公子虽然不算是镇西军的人,但是当时可是答应过殿下的,我们殿下可是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了。” 崔钺说完便施施然的走了。 柳渊站在营帐外,没太敢动。 沈轩出来的时候,满脸歉意的看了柳渊一眼,眼眶红红的,他朝柳渊鞠了一躬,大声道:“柳二公子对不起!” 柳渊一看这情况,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了,看这个样子,是全部都说出去了。 沈轩道了歉之后就跑了,柳渊下意识想追一下,没想到沈泽跟在沈轩的后面走了出来。 柳渊一下子就站定了,小声道:“殿下……” 沈泽转身进了营帐,柳渊也连忙跟了进去。 柳渊在营帐中刚一站定,就连忙开口道:“殿下,对不起,我错了。” 认错要快,态度要好。 沈泽瞥了柳渊一眼,没有说话。 柳渊觉得,沈轩既然什么都没有扛住,什么都抖出去了,那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本着认错就要认到底的原则,柳渊道:“下一次,我一定不带小殿下涉险。我发誓!” 沈泽看向柳渊,柳渊心道,哎呀,对头了。 “殿下……”柳渊刚要开口,却没想到被沈泽突然抱了起来,对方将他抱起之后直接放在了他们身后的桌案上。他瞬间矮了沈泽好大一节。 柳渊必须要仰着头才行。 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位置,就是这样的姿势,沈泽低头,咬在了柳渊的脖颈上。柳渊吃痛,想将人推开,但是对方却纹丝不动。 任何办法都试过了之后,柳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慌了。 “殿下……” 柳渊的声音像是小狗的呜咽,而沈泽也只是稍微松开了一点,但是人却没有退开。 “沈江远……”柳渊眼角缀着泪,此刻,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泽终于开口,问道:“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我不该……”柳渊此刻已经有些转不过弯了,只能双眸含泪看着沈泽。 沈泽目光沉沉,看着柳渊问道:“你觉得,我是因为你带着沈轩过去而生气吗?” 柳渊红着眼睛,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却是默认。 沈泽道:“沈轩记事起,我就告诉他,他的安危在于他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里,与他人无关。所以,这一次,是他自己要到那里去,假如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怪不得别人,而我也不会怪你。” “柳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气的是你,明明答应过我,留在骧城,但是却没有信守承诺。” “在军营,违背军令的人都要接受军法处置,而你不是士兵,我也舍不得罚你。” 所以,就用这个方式,让他长长记性吗?柳渊觉得沈泽简直坏透了,但是,此时此刻,柳渊除了认错,说不出其他任何话出来。 “我知道了……我下次……” 沈泽打断道:“没有下次。” 柳渊趴在沈泽身上,声音强忍中带着难耐,道:“没有……没有下次了……” 沈泽终于放过了柳渊。 看着柳渊眼里含泪的模样,沈泽低声道:“我叫热水进来。” 柳渊一只手抓着衣服,红着脸点了点头,在行动间,脖子上喉结处一个红色的印记,十分显眼。那是最开始的时候,沈泽留下来的。 沈泽眸色微暗。 “阿渊。”沈泽指了指柳渊,又指了指脖颈处。 柳渊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铜镜旁边。铜镜里,他脖子上的那个红色的印记异常清晰,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江远!” 柳渊红着脸瞪着沈泽,沈泽走到柳渊的身后,从背后抱住柳渊。 “狼族的古木吟发现了一处温泉眼,这几天我过去看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想去吗?” 柳渊意识到这是邀请…… 柳渊微微垂眸,沈泽的吻落在他后颈处,轻轻柔柔,带着一些痒。 铜镜中映着他们两个人的模样。 柳渊看到了他自己。 双眸之中,是他即便极力隐藏,却早已无处遁形的秘密。他颤抖着闭上眼睛,而后,他听到沈泽在他的耳畔轻声道: “阿渊。” 柳渊眼睫轻颤,他知道沈泽从一开始就在忍耐,柳渊睁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你今天没什么事情了吗……” 沈泽眼睛亮了一下,柳渊从铜镜中看着,就好像是野兽即将扑向自己的猎物,而他就是那只柔弱的羔羊。 “没什么事情了。” “那……去吧……” 柳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一些抖。 热水并没有被送来,沈泽叫来的是一辆马车。柳渊走出营帐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唯一不同的是,他与进去的时候相比,脖子上多套了一条狐狸毛所做的围脖。 沈泽倒是换了一身衣服,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柳渊的身上,在柳渊上了马车之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温泉在北疆城外,但是快马加鞭没要多久便到了。 在马车上,因为外面还有车夫,所以沈泽没做什么,但是他们刚刚来到温泉,沈泽的吻就已经落了下来。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温泉所在之处烟雾朦胧,沈泽让柳渊先过去,他去拿一些东西过来。 “想吃什么?喝什么?”沈泽问。 “吃的话随便,喝的话,我想喝酒……” 沈泽笑了起来:“喝酒壮胆吗?阿渊,你已经慌了。” 好歹也是自己点头同意才来的,这种时候怎么可以让对方觉得自己怂了?柳渊立刻反驳道:“我没有!” 沈泽笑道:“那你难道忘记了,喝酒的人是不能泡温泉的?” 柳渊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红了脸。 “好了,不逗你了,我去拿点清水还有果汁,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柳渊点了点头。 沈泽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我没来的时候你不要下水,虽然这个池子很浅,但是我怕出什么意外。” 虽然柳渊很想说他不怕这个温泉水,但是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柳渊一直等到沈泽回来之后,才在沈泽的带领下一点一点进入温泉之中。之前,沈泽派人修整这个温泉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柳渊怕水,所以特地在这里面修了台阶,柳渊此刻被沈泽放在台阶上,沈泽站在池底。 虽然这只是泉水,但这一切还是让柳渊下意识的有些害怕,但是,沈泽的手很有力的扶住了他。 空气之间的温度渐渐升了上来。 柳渊感觉自己的指尖比这温泉水还要烫上几分。 沈泽看着柳渊,轻声道:“想好了吗?阿渊?” 柳渊看着沈泽的眼睛,然后低头吻住了对方。 只不过,这一切,在外人眼中,是无法被提及的,甚至连只言片语的诉说也是不被允许的。所有的悸动与欣喜只能深深的掩盖在文字之中。 此刻,明月朦胧,树影摇晃,温泉上方蒸腾的热气让一切看得是那样的虚幻。最后,只有夜晚的风,用最为疏狂的笔墨,将所有的甜蜜,镌刻在微薄的记忆里。 结束的时候,柳渊有气无力的趴在了温泉池边,回想起了刚刚他差点儿磕在这池子边,又心有余悸的往旁边让了一让。 这一让,便靠在了沈泽的怀里。 “怎么了?” 柳渊很自然的道:“池子,硌得慌。” 沈泽笑了一下:“那坐我这里?” 柳渊没仔细想,便点头道:“好。” 至少沈泽会抱着他,比池子要好一点。 不过,等后来他哭着求饶的时候,他十分后悔这个时候没有经过思考的自己。 但是,此刻想逃已经逃不掉了。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听到沈泽的声音,深情而又清晰道: “阿渊……我爱你……” 柳渊回吻着沈泽,像是对这句话的回应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好厉害啊,喜提五鲨,已经全改了,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谢谢审核大大! 一整夜耶,审核与我都辛苦了。 第89章 柳渊醒来的时候, 已经回到了北疆府衙,沈泽不知道去哪里了,柳渊浑身酸痛, 挣扎着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行动间, 露出的皮肤上还留着轻轻重重的痕迹。 柳渊动作微顿, 他发现在他的床边,放着一个卷轴。 柳渊疑惑的将卷轴打开。 然后,在看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他愣住了。 这是北疆的疆域图,和之前柳渊收到的那份西境的疆域图一样,都是出自沈泽之手。 在卷轴里面,还夹着一张纸, 上面,沈泽的字迹苍劲有力。 “这是第二份聘礼。” 所以,当时沈泽说要将天下送给他,这件事是认真的。 柳渊的手停留在那字迹上, 仿佛透过那个字迹触碰到了那个人一般。柳渊唇边不自觉的带了一个温热的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 在他的生命中, 在他的心底里,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记, 只要想起与对方有关的一切,心就会变得柔软起来。 他不会让沈泽后悔的。 柳渊坐在了书案旁边, 之前, 在他们离开景安城的时候, 景安城太守就已经着手在开采那个铁矿了。后来,那个铁矿在王焕的控制之下,现在,沈泽拿到了北疆的控制权,相当于这个铁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沈泽的手上。 柳渊算了算日子,虽然晚了许久,但是,沈泽应该已经看到他准备的礼物了。 “这应该算是我的嫁妆吧……” 柳渊笑着,目光看向远方。 此时此刻,沈泽看着从景安城送来的武器与盔甲,眼眸中笑意明显。 崔钺在一旁啧啧称奇:“殿下,你什么时候让景安城去做的这些东西?这比我们在西境用的都要好。有了这个,蛮族的骑兵大概要在我们这里吃大苦头。” “不是我准备的。”沈泽道。 崔钺愣了一下,朝送东西来的士兵问道:“谁安排你们送来的?” 士兵道:“太守大人。” “不对啊,我看那个景安城太守不是会做这个东西的样子。” 沈泽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箱子,里面正摆放着一套完整的玄色铠甲,在铠甲的最上面放了一块玉佩,沈泽看到那块玉佩,便笑道:“是他。” “谁?” 沈泽笑道:“阿渊。” “噢!”崔钺一脸了然的样子,朝沈泽压低声音道:“你们俩才从温泉回来,他就送你这么大的礼,这是他的嫁妆?” 沈泽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朝崔钺道:“你处理一下这里,我有点事。” 崔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朝沈泽摆手道:“去吧去吧,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柳渊原本在画新设计的袖箭,想让这种武器能在军队之中推广,但是考虑到这个袖箭制造工艺的问题,大批量的推广还有点困难。 得要更多技艺精湛的铁匠才行,柳渊心中暗暗有了一个雏形。 只不过,这件事一时间急不来,柳渊便让自己的思绪放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白纸上已经落下了沈泽的眉眼。 柳渊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们在温泉时,沈泽那样看着他的样子。在那种情况下被沈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深情又危险,谁都抵挡不住。 柳渊有点耳热,他原本想把这张纸丢了,但是一时间又有点舍不得,就这么一犹豫,沈泽走了进来。 “身上还好吗?”沈泽问。 柳渊连忙抽出一张纸把桌上的东西遮住,然后点头道:“嗯,好多了。” 沈泽看到了柳渊的动作,但是他并没有追问,只是道:“你让人从景安城送来的东西,我看到了。” 柳渊眼睛一亮,道:“怎么样?还喜欢吗?” “喜欢,为什么送我这个?” 柳渊小声道:“你送了聘礼,我不得安排一点……嫁妆?” 沈泽脸上带着笑,他将柳渊拥入怀中,带起的风扬起柳渊桌上的那张白纸,露出了被遮住的东西。 那是一双眼睛,沈泽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在想我?”沈泽带着笑低声道。 柳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留在桌子上的东西被人看到了。 “没有……就是……随便画的……”柳渊转过身去想把那张纸收起来,却没想到被沈泽从背后轻轻握住了手。 “画完吧……我想看你画我。” 柳渊被沈泽抱在怀里,沈泽这般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响在耳边。 柳渊的耳朵渐渐红了。 感觉像是做小动作被抓包一般,柳渊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要带兵出征了吗?不应该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沈泽低声笑道:“因为某人替我解决了一个好大的问题,我现在突然之间轻松了不少。” 那个“某人”此刻觉得自己耳朵温度越来越高,他察觉到自己好像把自己给坑了。 柳渊红着耳朵落了笔,沈泽握着柳渊的手,看了一眼怀里的人,问道:“身体还好吗?” 柳渊的手一抖,这个身体指的是什么,他和沈泽心知肚明。 “还……还好……” 最后那个好字已经变了音调,因为沈泽吻住了柳渊的耳朵。 柳渊软着声音挣扎了一下,道:“画……” 沈泽笑了一下,道:“这么想画完?” 柳渊瞪了沈泽一眼,道:“是你说……” 后面的话柳渊说不出来了。 那幅画最终没有画完,那未落的笔墨最终都化成了落在柳渊身上的痕迹。 只不过,考虑到柳渊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沈泽并没有做到底。 结束的时候,柳渊伏在沈泽的身上,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只能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混蛋……” 都是男人,为什么沈泽的精力能这么好?! 沈泽轻声笑道:“要不,三日后出征,你留在北疆替我坐镇好了。” 柳渊一下子直起身来,道:“不行,我要去。你只要不弄我,我身体好得很。”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的身上,因为突然的动作,他身上原本就已经松垮的衣服露出了不少春光。 柳渊注意到沈泽的眼神,连忙把自己的衣服抓住。 “混……混蛋……” 沈泽笑了起来。 在他们刚刚动作的时候,柳渊之前画的那些图纸也滑落了出来。沈泽看着那图纸道:“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不用再费心替我准备什么东西了。” “那怎么行?”柳渊道:“我想送给你,你不能拒绝。” 沈泽笑着看着柳渊,目光温柔。 柳渊发觉自己很难抵抗沈泽这种眼神。他靠在沈泽的怀中,右手与沈泽左手十指相扣,屋外响起了一声春雷,战马在雨中嘶鸣,柳渊知道,安排的先遣部队已经出发了。 他们将以北疆为起点,重新组建大齐的版图。 柳渊的声音轻声道:“殿下。” “嗯?” “你要平安。” 沈泽握紧了柳渊的手,回应道:“好。” 三日后 沈泽与蛮族的第一战打得十分成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这个消息从北疆一直传到南齐,百姓们都期待着三皇子能收复失地。 沈泽将大营驻扎在他们才收回来的乌城,在南齐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向全天下宣布,沈泽不承认沈陆的太子之位。 沈泽拿出了很多证据,沈泽甚至有一份写了他自己名字的诏书。 南齐因为这个事情掀起了轩然大波,沈陆以沈泽叛国为由,不承认沈泽所说的那些证据,同时将沈泽贬为庶民。 但是这一切,都和沈泽没有关系。沈泽原本就不在乎这个身份,更何况这是由沈陆所下的诏书。 沈泽继续带兵南下,柳渊以林公子的身份跟着队伍。 蛮族在乌城吃了亏之后,便守在了乌城外的容县龟缩不出。 容县所处的位置十分巧妙,两边都是崇山峻岭,只有一条路可以过去。 沈泽的大军想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京城,从容县这条路走是最好的位置。 但是,先遣军已经想办法冲锋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此刻,天正在下雨,虽然此刻已经是春天,但是春寒料峭,十分难熬。 沈泽站在雨中,眺望着容县的方向。 “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容县的城墙炸了。”崔钺站在一旁道。 沈泽摇头道:“这两边的山很容易垮,如果炸了城墙,可能这条路都会被埋在滑坡里。” 崔钺满面愁容:“要不,我带着一部分人,找其他的路绕过容县?” 绕过容县,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多出来的路程,多消耗的军粮,都是一个问题。 沈泽道:“大军最多在这里耽搁三天,如果明天还没有其他的办法,你便带着人离开。” 崔钺还想说话,余光却看见柳渊从远处走了过来。因为柳渊为了保护在南齐的柳家其他人,所以除了他们几个,这里没有人还知道他的身份。他在军营里明面上只是沈泽手下的一个小的侍卫,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此刻,柳渊正自己撑着一把竹伞,穿着一袭青色圆领长袍,露出来的皮肤白得亮眼,眉目明艳,在这一片灰蒙蒙中,好似画中人一般。 好几个从柳渊身边经过的人都偷偷打量他。只不过,由于不知道他的身份,以及他几乎随意进出沈泽的营帐,这些人自然而然的将他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处理。 柳渊原本连一点功勋都没打算揽在身上,因为这个身份原本就是个假的,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觉得沈泽知道就可以了。 但是,沈泽还是将那些兵器出自柳渊之手的消息放了出去。 所以,现在虽然柳渊无官无职,但是每一个人看到柳渊的时候都十分尊敬。 “我的人跟我说,你家这位这两天向外面放了好几只信鸽,” 崔钺的声音很小,只有沈泽听得到。 “需要去看看吗?” 沈泽道:“不用。” 崔钺抬了抬眉,笑道:“真的这么相信?” “嗯。” 随着沈泽话音落,柳渊站在营帐门口朝沈泽笑意盈盈道:“殿下,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崔钺看了一眼柳渊这个笑,突然明白了那些愿意为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君王了。 沈泽走到柳渊面前,柳渊开口道:“殿下,我有一把利剑,现在,想让殿下您做这个执剑人。” 当天晚上,容县的关隘突然打开,原本蛮族守将的头颅被扔在了地上,容县不攻自破,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十个黑衣装扮的男子跪在沈泽面前,行礼道:“殿下!尔等愿意追随殿下,驱逐蛮族!”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沈泽还是认了出来,这些人都是那日在行宫外悬崖处遇到的皇家暗卫。 柳渊撑着伞站在沈泽旁边,道:“殿下,这便是我送给您的利剑。” 行宫时,他给了这些人自由,而现在,他再将这些人都召集回来。而他用的理由也不再是保护皇室,而是保护这天下百姓。 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这些人有着极高的武功和能力,不应该隐姓埋名一辈子,他们应该在更大的地方发挥更大的作用。 关隘已破,所有人都在欢呼,柳渊站在一旁,目光与那十人中的一人对上,柳渊轻轻笑了一下。 而这十个人带来的惊喜也不止这一些。 沈泽将奇袭的任务交给他们,而大军也随之而动,一连打了几个极为漂亮的战役。这些事情传到南齐的时候,柳玲珑正在佛堂中礼佛。 此刻,她已经贵为太后,太子沈陆已经好几次来请她垂帘听政,这本来是她当年最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个时候她放弃了。 她确实想要的是权利,但是,她不想将柳家推入火坑。 去打听消息的小宫女说完之后,柳玲珑沉默了半晌,才道:“没有二公子的消息吗?” 小宫女忙跪下道:“奴婢特地向阿鹤公子打听了,但是没有二公子任何消息,只不过,三殿下身边有个姓林的公子,虽然没有任何官职,但是十分有能力,据说,这解决容县之战的那些人,便是这个林公子召集来的。” 柳玲珑轻轻抬眸,小宫女可能没有意识到,但是她几乎可以确认,这个林公子就是柳渊。 她知道,柳渊为了保护他们,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行宫的骚乱以及后来下葬时的神秘人,虽然沈陆那边都没有说对方的身份,但是柳玲珑知道,那应该是柳渊。 柳玲珑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珠串,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沈陆的真面目,那现在他们柳家也不用这样掣肘。她想到当时在皇宫之中与柳渊的争执,心里就觉得一抽一抽的疼。 她不想让柳渊这样隐姓埋名的继续下去了。 柳家的儿郎,原本无论到了哪里,都应该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来向您请安。” 现在沈陆需要柳家的支持,柳玲珑默了一瞬,道:“就说我不舒服,不见。” 沈陆想表现得仁孝,但是她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的。 识人不清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次,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明天也日万,叉腰 第90章 取道容县之后, 沈泽他们继续南下。按照原计划,他们下一战应该在京城打响,夺回京城。但是, 在他们还没有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那边的探子就传来了一个消息,京城被人攻占了。 柳渊、沈泽还有崔钺几人在营帐中商讨此事。 崔钺看着手中的情报, 道:“这个路正, 之前一直都在京城附近游走,听说我们的大军到了,蛮族也跑了一半的情况下,立刻动手把京城拿了下来。” “他原来是隶属于京城守备军的,在朝廷南迁了之后,他没跟着走,一开始和流寇混在了一起。但是这个人有几分本事, 带着这些流寇,还有路上的难民,把济州的太守赶跑了,自己成了这一方的军|阀。” “哦?”崔钺手中那张纸抽出来递给沈泽道:“这人有个女儿叫路随朱, 当年也是你皇妃的人选之一。” 沈泽没接那张纸,倒是柳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探子那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沈泽道。 崔钺笑了一下, 知道沈泽此刻说不定已经恨死他了, 但是,看热闹怎么会嫌事大呢?崔钺偷偷看了柳渊一眼, 发现柳渊神情十分平静,倒有些遗憾的收回了目光。 “有, 这事儿还比较有意思, 路正那边透出消息来说, 想归顺。”崔钺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听说我们要来,先把京城占领了,然后现在又透出消息来说想归顺。我头一次看到算盘打得这么响的。他是觉得,他占着京城,谈判的筹码就会大一些吗?” “但是,路正占着京城和济州,如果真的要打起来,对我们来说好处不是很多。我们的目标主要还是驱逐蛮族,如果和路正那边能够谈妥,那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好的讯号。其他的大小军|阀说不定会闻风而动。”柳渊看着眼前的疆域图道:“济州那个位置,水师训练得还不错,这对于我们未来过泞江的时候,有些帮助。” “那我去接触一下?”崔钺看着沈泽道。 沈泽点了点头。 沈泽接下来还要其他的军务要处理,之前柳渊一般都会帮忙,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柳渊觉得这营帐里的空气有些憋闷,他找了个理由暂时离开了此处。 在柳渊离开之后,沈泽的目光在空了的位置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才落到那张被崔钺抽出来的纸上。 崔钺带着消息很快就回来了,路正那边确实是有归顺的想法。和谈的进程推得很快,两日后,路正便将京城和济州的控制权交给了沈泽。 和谈的成功当然少不了一场欢宴。这场宴会柳渊并没有过去,不过,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小福子过来找他。 “公子,”小福子朝柳渊俯身行礼道:“殿下他有点儿醉了,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柳渊正在看手里的公文,抬头看着小福子道:“宴会结束了吗?” 小福子已经习惯了把柳渊当做和沈泽一样的主子看待了,所以,他立刻道:“进程上还没有结束,但是殿下醉了。” 沈泽不是一杯就醉的人,他的酒量甚至比柳渊自己的都要好上几分。柳渊立刻就知道小福子有话要说,于是道:“怎么了?” “那个路大人,提到了之前三皇子选妃的事情。” 柳渊立刻就明白了。 路正想用现在他有的筹码,替自己的女儿,乃至于自己的家族,奔一个好前程。 “殿下是什么意思?” 小福子一听,忙道:“殿下哪里还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拒绝了啊。但是那个路大人好像有点儿没死心,所以后面,殿下就装醉了。” 柳渊默了一瞬,虽然在他的设想里,这种情况只会多不会少,他一度以为自己能大度的一笑置之,但是,当这件事真实的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里一股极为酸涩的滋味。 他明显的尝到了什么是嫉妒的滋味。 柳渊无声的笑了一下。 小福子看着胆战心惊,他们家殿下喜好原本就和别人不同,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在柳二公子身边的时候,他们家殿下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他生怕这事儿被弄坏了,忙道:“公子放心,殿下根本没有给那些人一点儿机会,殿下心里想的都是您。” 柳渊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外露得这么明显了。他敛了神色,道:“我知道了,走吧。” 小福子眼睛一亮,忙点头跟了上去,只要柳二公子不生气,一切都好说。 柳渊到的时候,宴会气氛正好,路正看到他的时候,很明显惊讶了一下。 柳渊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容貌和身份,他知道,路正一定认识他是谁。 柳渊走到了沈泽身边,轻声道:“殿下,别喝了,回去吧。” 沈泽借着宽大的袖子轻轻握住柳渊的手,人顺势就倒在了柳渊的怀里。 柳渊把沈泽扶住,朝路正道:“路大人,殿下已经醉了,等会他们会安排其他节目招待路大人,我先带着殿下回去了。” “柳……” “大人,”柳渊笑道:“他们都叫我林公子。” 路正眼神微闪,然后笑道:“好的,不过,这里离我那儿不远,不如将殿下送到我那里,免得殿下这样回去,舟车劳顿。” 柳渊道:“多谢路大人费心,不过,这个附近我们驻扎了一支队伍,我想,应该比去路大人那里还要近一些。” 场面一时间暗潮汹涌,路正表情有几分不太自然。 柳渊把沈泽从那里面带了出来。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沈泽便自动清醒了过来,小福子在外面赶车,沈泽握着柳渊的手没有松,但是,柳渊挣扎了一下,从沈泽手心里把手抽走了。 “怎么了?”沈泽问。 “我还没有恭喜殿下,即将拥佳人入怀了。” 柳渊原本不想提的,而且这件事对于沈泽来说他也是受害者,但是,柳渊心里就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在他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就后悔了。 沈泽看着柳渊的模样,眉宇间显然是带着点怒意,但是整个人显得生动异常。 沈泽笑了起来,问:“你吃醋了?” 柳渊回过神来,狡辩道:“没有。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又决定不了这些事情?只不过,若是殿下哪天厌了倦了,还记得早一点告诉我,我绝对体面的离开,不让殿下难看。” “阿渊。”沈泽声音微沉,柳渊闭上了嘴。 车厢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凝固了起来,过了许久,柳渊才开口道:“沈江远……我害怕……” 沈泽看着柳渊,看着他佯装平静的脸,以及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红了的眼眶。 我害怕人心会变,我害怕再美好的感情也抵不过现实。 “阿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对我有点信心,也对你自己有点信心。”沈泽道:“我还没有沦落到要受人掣肘的地步,路正这个人影响不到我,天下也影响不到我。” 柳渊直到沈泽伸手给他拭去眼角的泪水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出来。 柳渊连忙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下意识道:“抱、抱歉……我……” 沈泽把柳渊抱在怀里,柔声道:“阿渊,其实现在我很高兴。” 柳渊迷蒙的看向沈泽。 “你在意着我。”沈泽笑道。 柳渊红着脸将头偏向一边,没有说话,但实际上算是默认。 “你说的没错,我拥佳人入怀了。” 柳渊愣了一下,下意识要生气,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这句“拥佳人入怀”说的是他。 柳渊将头埋在沈泽怀里,听着沈泽的心跳,他开口道:“沈江远,我这个人可小气了,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要是害怕了,就……” 柳渊剩下的话都被沈泽堵在了嘴里。 柳渊被吻得七荤八素,在喘|息时,柳渊听到沈泽在他耳边道:“阿渊,你全身上下,嘴最硬了。” “说一句舍不得我,很难吗?” 回答沈泽的,是柳渊攀过来的动作。 沈泽眼神微暗。 小福子的马车把两人送到军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营帐里做这些事情。 柳渊一直压着声音,但是他又比以往要热情许多。沈泽舍不得看他这个样子,动作间也多了许多忍耐和温柔。 “阿渊……让他们知道吧……” 柳渊咬着不知道是谁的衣服,眼角泛着红,摇了摇头。 沈泽将那衣服从柳渊口齿间拿开,然后轻轻吻住了他。 沈泽明显还可以继续,但是最后他没有继续下去了,他哄着柳渊睡着了之后,抱着人并没有睡下。 柳渊身上背着的包袱比他要重许多。 他对于自己的要求,就是整理好这片江山,然后让沈轩顺利继位。他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但是,柳渊在乎。 柳渊不会在乎他自己的名声,但是,会在乎世人对他这个帝王的看法。 柳渊虽然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但是,当初拒绝他的那些话语,一直压在柳渊的心里,始终没有改变分毫。 “阿渊,可是你不知道,即便我们隐藏得极好,那些恶意窥伺的目光,也不会减少分毫。” 即便是他没有与柳渊在一起,只要他继续这样拒绝着这些议亲,那些流言蜚语就会落到他的身上。 门外,小福子轻声咳嗽,暗示着有新的军报需要沈泽去处理。 沈泽披衣起身。 在沈泽离开后,柳渊轻轻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他确实睡了,但是,身边有个人一直醒着,他原本就比较敏锐,所以后来便醒了。他没有睁眼,是怕沈泽又要来哄他,只是没想到,听到了沈泽自言自语的话。 柳渊依稀想了起来,上一世,沈泽二十多岁了都还没有娶妻。一开始,世人还能想到一些比较正面的理由替沈泽解释一二,可是后来,那些恶意的言论还是冒了头。 柳渊知道,上一世,沈泽身边没有其他的人。但是那些贬损的话语,却没有减少分毫。 如果这一切迟早都要背负着的话,那不如从一开始,就由他和沈泽一起承担。 沈泽回来的时候,看到柳渊醒着,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醒了?” 柳渊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身上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沈泽离开前留下的痕迹,沈泽上前,很自然的就替柳渊拢好了衣服,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手腕被柳渊一把捉住。 沈泽微微一愣,而后,他听到柳渊的声音清晰道:“让他们知道吧。” 我们走过了两辈子,走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死相依,我不想再浪费眼前的任何一个时刻,去在乎那些本来就不太相干的人的看法。 “我之前考虑了很多东西,甚至,连后世人怎么写这史书我都想好了。”柳渊笑了一下:“可是,这些东西都是写在了我们死了之后,我关心这么多干什么?” “沈江远,我不想再自己设置障碍了。” “但是,”柳渊红了耳朵:“军营里还是不行……” 这个营帐太不隔音了! 沈泽笑了起来,轻轻吻着柳渊,唇分时,沈泽道:“即便你今天不说这些,我也会慢慢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的。我想随时随地的去牵你的手,我想随时随地的去拥抱你,我不想当我想去看着你的时候,还要在意着其他人是不是会察觉什么。” “阿渊,我想你站在我身边,任何时刻。” “今天睡吧,太晚了。” 柳渊点了点头,他朝旁边让了个位置,沈泽便躺了进来。 只不过,柳渊与沈泽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出什么风声,路正的女儿可能要嫁给沈泽为妻的事情就已经传了起来。 在沈泽带着兵马离开的时候,柳渊没有想到,他会比沈泽先见到路正的女儿,路随朱。 路随朱是被路正先送到这边来的,说是济州那边气候不适应,还是要回到京城来。但是没想到沈泽带着兵马出去了,所以她过来的时候,没见到沈泽。 柳渊与路随朱相见也不是巧合,事实上是路随朱特地来找他。 柳渊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出挑的姑娘,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 这个路随朱,可能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一点。 只不过可惜了,沈泽喜欢的人是他。 柳渊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结果不小心笑了起来。 路随朱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传闻中的柳二公子,只是这一次见时,他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加的亮眼了。她自己觉得自己的容貌已经是人群中的上等了,只是没想到站在这个柳二公子面前,竟然似乎只有他的几分。 特别是现在,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目间都是笑意,让他原本就不输给任何人的容貌,又动人了好几分。 路随朱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想法。 旁边嬷嬷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她想起来,自己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在数日前,她父亲兴高采烈的对她说,要给她说一门极好的亲事。她一开始还不明所以,这乱世之中,世家大族都迁移到了南边,现在父亲的军营里也都是一些武夫,哪里还有什么极好的人选。 但是,当她知道,父亲是想把她嫁给三皇子沈泽的时候,她立刻就说不出任何不满意的话了。 或许,在许久之前,嫁给三皇子沈泽可能还不是一个顶好的选择。所以那时候,她因为容貌出挑而被选中时,曾经想走关系从那名单里出来。 只是现在,三皇子沈泽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在边境吃黄沙的皇子了,他极有可能问鼎天下。 可是,她满心欢喜的等着父亲的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三皇子沈泽拒绝的消息。 她不甘心,她觉得,以她的容貌,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男子会拒绝她。 但是,父亲却告诉她,可能她的竞争对象,是一个男子。 所以,她今天是来探底的。 “柳二公子。”路随朱唇角扬起一个笑,礼貌而又端庄,显然是经过了极好的教导。 柳渊对自己的情敌没有什么想多说的意思,他客气道:“路姑娘,他们都叫我林公子,还有,这里是军营,听说路姑娘身子娇弱,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得好。” 路随朱道:“多谢……林公子关心,只不过,我听说我在京城修养的宅院是三殿下亲自安排的,我刚刚看了,很合我的心意,所以,我想来谢谢三殿下。” 柳渊笑了一下,道:“如果要谢谢给姑娘安排住处的人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感谢了。” 在路随朱疑惑的目光中,柳渊笑道:“路姑娘的住处是在下安排的,因为我们家殿下不擅长这些不相干的小事,所以这件事只好我来代劳了。能让路姑娘喜欢,这是我的荣幸。” 路随朱很明显的被噎了一下。但是,她原本也不是那种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姑娘,此刻这一出还不足以让她心生退意。 “我听说,林公子与三殿下的关系极好,不知道三殿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父亲说,想找个时间请殿下吃一次家宴。三殿下这数月离京,想来应该很思念京城的口味。” 柳渊礼貌一笑,道:“我们家殿下说了,这种事情不告诉外人。” 看着路随朱很明显气红了的脸颊,柳渊继续道:“如果路姑娘一定要打听些什么,不如等到真正有那个身份的那一天,到时候,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只不过,我想,这一天对于你来说,永远不会到来的。” 柳渊说完,转身就走,路随朱被气得哭了出来。 等柳渊一直走远了之后,一旁的嬷嬷才劝道:“姑娘莫生气,这个柳二公子目前还是三殿下身边的红人,得罪了他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好。而且,老奴觉得,大人说的那个猜测可能并不是没有道理。” 路随朱停下了哭泣,看着身边的嬷嬷道:“那我要怎么办……” 嬷嬷有些急了,忙道:“哎哟,我的姑娘,你别把这件事想岔了。三殿下喜欢男人这件事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如果当了皇帝,他需要一个子嗣啊!” “但是……”路随朱道:“父亲不是说,先太子殿下留下来的那个孩子,三殿下有意向培养他做接班人啊……” “糊涂,”嬷嬷道:“哪有人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做那个皇帝,而让自己的侄儿去做那个位置的?!三殿下这般说辞只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原本支持先太子的人转而去支持他。姑娘别慌,既然我们已经见着这柳二公子的,也知道对方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们就想想别的办法。” 路随朱走了之后,柳渊派去盯着的人回来报,说路随朱在军营没有见到三皇子,便想去三皇子回来的路上去等,后来被先回来的崔钺崔将军给送了回来。 柳渊想了想,道:“那个路姑娘不是身子弱吗?给她安排个大夫看看她的情况吧。” “公子厉害,这姑娘一副若柳扶风的样子,要是回去就病了,讹上了我们怎么办?!” 柳渊其实不是这个想法,但是被误会了他也没想解释。 等人离开之后,这营帐之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看了一下手中的军报,有些心不在焉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没进来,就先听到你叹气的声音了。” 沈泽穿着柳渊之前送的那身玄色铠甲进来,这身铠甲穿在沈泽身上显得他身量修长,特别是腰线处,几乎完美的线条充满着力量感,柳渊冷不丁的想起了对方某些时候的样子,耳朵突然一热。他下意识把目光挪到别处,随便扯了个话题道:“下午,我见到路随朱了。” “长得还挺好看。” “她想见你,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说是想邀请你去她家参加家宴。被我全部都堵回去了。” 柳渊歪了一下头,笑道:“最后,她好像是哭着回去的。”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坏。” 沈泽低头看着此刻坐在椅子上的柳渊,这个时候的他,特别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这小狐狸,还特别护食。 沈泽轻笑,低头吻住了柳渊。 许久后,小狐狸颤着声音道:“铠甲……硌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更,晚上十点第二更 第91章 在京城, 柳渊与沈泽他们只是做了短暂的停留,然后便继续南下去攻打盘踞在泞江下游的蛮族了。自他们从北疆出发,这个仗几乎打了六个月, 蛮族已经被他们逼到了泞江下游,能否扫清泞江北岸的蛮族,还中原地区一片安宁, 成败就在此一战。 此刻, 正是夏天,泞江各个支流以及泞江都进入了汛期。以往有朝廷在,这些容易出事的地方还有人管,但是现在,几处支流决了口,蛮族原本就是来掠夺的,他们自然不会管, 受难的是还留在那里的百姓。 遭受了蛮族的欺辱之后,还要再忍受天灾。 柳渊与沈泽在济州暂时分开,柳渊坐镇济州,主管水患一事, 而沈泽继续带兵南下。路正的人马包括路正都跟着沈泽走了,对于柳渊来说, 相当于济州他说了算。 沈泽自然信任柳渊, 但是其他人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多少有点质疑的声音。但是当他把几处水患都处理妥当之后, 这些杂乱的声音立刻就没有了。 沈泽那边的消息一天一送,柳渊已经能够估算出他们走到了哪里。 这是在他们完全确定关系之后, 第一次离开这么远的距离。 夜深人静的时候, 柳渊会时常想起沈泽的模样。睡不着的时候, 柳渊就会去看沈泽送来的那些信件。 因为怕被人拦截,所以信里都没有写一些重要的事情,大多是一些小事。但是,柳渊能通过这些小事,想象到沈泽的状态,就好像他就在沈泽身边一样。 沈泽带兵离开的十日后,这天晚上,济州下了好大的雨,明晃晃的闪电撕破夜幕,雷声震耳欲聋。 从开始下雨的时候,柳渊就没有睡,他让手下的人立刻去关注几处河堤的情况。 后半夜的时候,那些人回来了。此刻,天上的雨一点也没有见小,这些人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没有一块位置是干的,他们来不及去换衣服,就给柳渊汇报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硚郡一处河堤,极有可能决口。 而硚郡的位置就在沈泽他们大军所在的上游,如果硚郡出了问题,沈泽他们的大军极有可能出事。 柳渊将地图卷了起来,用牛皮纸封上,道:“备马,我要去硚郡。” 手下的官员立刻就道:“大人,这么大的雨……” “我们还有数万大军正在泞江的下游与蛮族作战,倘若硚郡的河堤决口,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那是什么结果。” 大军所在地是一块低洼处,如果硚郡那里一旦决口,大军所在之处,将变成一片汪洋。 “那我们飞鸽传书,给三殿下送信,让他挪位置?!” 柳渊道:“此刻,三殿下的大军正在与蛮族对峙,这并不是之前我们遇到的蛮族的小股部队,这是蛮族的大军,如果三殿下从现在所在的地方撤走,那好不容易形成的包围之势就会立刻被打开一个缺口。这一次蛮族逃脱了之后,他们一定会马不停蹄的逃向大漠。” 沈泽从北疆一路打到现在,是想让蛮族的大军有去无回。而不是再留下一个什么祸患,让西境那里永无宁日。 西境需要通商,所以,西境需要永久的安宁。 “而且,”柳渊说出了一个最严重的问题:“就算是三殿下愿意放弃这一次机会,那你们谁能保证,我们的鸽子能够赶在硚郡出事前先将消息送到三殿下那里?” 倘若,柳渊选择了这个办法,这样暴雨的天气,不论是鸽子还是人,都没法很快将消息送到沈泽那里。要是在这个时候,硚郡的河堤塌了呢…… 柳渊几乎是不敢想。 所以,在通晓利弊之后,这些人也明白了,此刻让三殿下那边的大军转移,是困难而又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 柳渊一路策马狂奔,到硚郡时,那里的郡守已经候着了。 “林大人,”郡守不知道柳渊的身份,就用他对外宣称的那个身份称呼他,“这个雨太大了,而硚郡的河堤在去岁曾被杀千刀的蛮族用火炮炸过,现在已经顶不住这河水了。” 柳渊站在河堤上,手下的人想给他撑伞,但是他早就已经浑身湿透,便摆了摆手没有让对方上来。 这个河堤,不一定能承受住那么多人的重量。 奔腾的江水不断朝河堤扑来,激起极高的浪,硚郡郡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柳渊站在河堤上,没有动作。 硚郡郡守看得胆战心惊,下意识道:“林大人……小心啊!” 柳渊从河堤上下来,硚郡郡守连忙上前道:“林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让这些人继续想办法加固河堤,你找一个熟悉当地情形的人来。” 这一块河堤显然是很难守住了,这些水,需要往另外一个方向走才行。 硚郡郡守此刻再迟钝,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大人想做什么。他脸色变了好几变,才对一旁的人开口道:“去,按照林大人说的去做。” 硚郡郡守在不远处命人搭了一个帐篷,此刻,在这么大的雨下,帐篷里也漏着雨。但谁也没有心思去挑三拣四,他们走进了帐篷,柳渊将地图铺在桌上。 “地图沾不得水,撑一把伞在这里。” 此刻在灯光下,硚郡郡守才仔细看清楚了这个林大人的样子。对方看起来极为年轻,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又毫不怯懦,好像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子的情形,即便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他也能思路清晰,思维敏捷。 硚郡郡守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传闻,说这个一直跟在三殿下身边的林公子,空有一身好皮囊,只不过是个借色上位的人。但是,现在看到对方的谈吐,他觉得那个传闻里唯一说对的只有一句。 这个林公子确实长得好看。 而且,是一种让人信服的好看。 大雨未停。柳渊在询问了好几个当地人之后,心里有了决断。 他将其他无关人员请了出去,朝硚郡郡守道:“河堤的情况大人心里也清楚,靠这样人力的加固,不一定能挡住这样的大水。而有一件事情我也同大人透个底,现在,三殿下的大军就在硚郡的下游。” 这个消息是硚郡郡守完全不知道的,所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大变。 “这……这!” “所以,为了确保大军的安全,我必须炸掉这一处地方。” 柳渊的手指向地图上某一处河堤:“我刚刚已经仔细的问过了,这里以前是一处河道,后来在泞江改道之后便干涸了。如果炸毁这一处河堤,然后在这里挖开一段引水渠,泞江的水从这里走,那对于三殿下所在的大军来说,危机便解除了。” “只不过,”柳渊顿了顿,才道:“这一块地方的百姓,就遭殃了。” 河堤被炸毁后,泞江水重新流到这里,那原本已经在这里耕作生活的百姓,将会遭受到灭顶之灾。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但是此时此刻,柳渊能做的只有这个选择。 他不可能让沈泽陷入危险之中。 只不过,炸毁河堤这样的事情,这个骂名他得背好久了。 “林大人……”这个硚郡郡守有些不忍,以对方的才能,以后封侯拜相都有可能,但是,现在若是下令炸毁河堤,那很有可能,不仅是仕途,还有性命都可能难保。 柳渊朝硚郡郡守笑了一下,道:“郡守所担心的事情,我心里都有数。但是,我必须做一个选择。如果大人确实担忧,不妨快些让这里的百姓撤离,我会在炸|药到位之后,根据河堤的情况,给这里的百姓一个逃生的时间。” 刚开始的劝离并不是很好推进下去,因为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柳渊看着已经布置好了的炸|药,看着已经漫过了水位线的江水,朝硚郡郡守道:“告诉他们,如果现在撤离的人家,每户每人都能得到一块水田,只不过这个水田数量有限,他们先到先得。” 当这个话传下去的时候,那些村民虽然不是很乐意,但是还是愿意动了。 只不过,这个撤离的进度很慢。 柳渊看了一眼汹涌的江水,朝硚郡郡守道:“如果半个时辰内不撤走,那我就下令炸开河堤。” 硚郡郡守瞪大了眼睛。 但是,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林大人是认真的。 按照这个速度,半个时辰根本撤不走。 这时候,他没心思站在这个林大人旁边了,他快步跑到那村长身边,对他说了几句,然后,村长脸色大变,朝柳渊看了一眼。 柳渊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冷冷的看了过去。 这一眼不带着任何情感,那村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被吓得立刻敲响了手中的锣,吆喝着所有人快点撤离。 半个时辰后,会被淹没的那一块区域的村民都已经撤走了。 硚郡郡守小跑着赶了回来,朝柳渊道:“林大人,没问题了,每家每户我们都派人看了,就连腿脚不便的都已经带走了。” 柳渊点了点头,道:“炸了吧。” 随着柳渊这一声落,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过了一会儿,爆炸声与雷声同时响起。 硚郡河堤被炸,奔腾的河水被引入设定好了的路线。 硚郡郡守盯着那江水,激动道:“成了成了,有了这个缺口,另外那一处的河堤就保得住了!” 柳渊身体晃了一下,大概是淋了一夜的雨,然后又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此刻精神突然放松了下来,他有些支撑不住。 “林大人!”一旁,好几个人想上前扶住柳渊。 柳渊摆了摆手,道:“你们继续盯紧这里,不用管我。” 硚郡郡守道:“辛苦了一整晚,此刻天快要亮了,这里下官安排人盯着,林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去硚郡郡衙暂时歇歇脚。” 柳渊点了点头。 柳渊离开后不久,又来了一群身着官服的人,只不过,这些人没有去找硚郡郡守,反而是在人群中打探着什么。 倒是硚郡郡守发现了他们,主动上前询问道:“几位大人,不知是哪一处衙门的?来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其中一人道:“我们是三殿下身边的,三殿下要我们来询问,这炸毁河堤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一听是三殿下的人,硚郡郡守心里觉得有几分奇怪,还是如实道:“这件事倒不是下官做的,是三殿下身边的林大人做的。” 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柳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天上的雨总算是小了一些。与此同时,沈泽那边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蛮族大败,沈泽活捉了包括他们大小王在内的数十个部落首领。只有其中一小部分的人逃了出来,往西境方向而去,显然是想逃回大漠。 但是,逃走的那部分蛮族已经不足为惧。 看着战报,柳渊心道,这与上一世相比,沈泽扫清蛮族的速度要快了很多。上一世,他把沈泽从天牢里救出来的时候,沈泽身上就带着重伤,后来在北疆应该也没有好好修养,所以,上一世,沈泽在南下的时候,经常伤病,导致攻打蛮族的进程慢了许多。 而这一世,沈泽没有那些病痛的困扰,这才是沈泽真正的实力。 柳渊把那份战报贴近心口。 就快要结束了。 与此同时,沈泽正准备回到济州,他看着那些已经向他俯首臣称的蛮族部落首领们,忽然,似乎若有所感,遥遥望向济州的方向。 崔钺看到沈泽的目光,笑道:“柳二公子还是真的有几分能耐,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我都怕出事,但是你看看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沈泽道:“他应该是做了什么。那么大的雨,即便往年朝廷在的时候,也很难保证不会出事。” 崔钺笑道:“不管柳二公子做了什么,我们这里没有被淹,这便是他的功劳。” 崔钺话音未落,远处,几个士兵带着两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朝沈泽这边过来,在离他们数步远的地方,那两个百姓突然跪了下来,朝沈泽大声道:“三殿下,草民要状告三殿下身边的林公子林大人,他昨天夜里,派人炸毁了硚郡的河堤,导致江水涌进了草民所在的村庄,草民的母亲还有孩子都来不及逃出来,全部都被卷进了江水之中。” 路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边来,他听到这个话,大惊失色道:“怎么会有这等事情,这可是草菅人命啊,林公子一看就不是这样子的人,殿下,您一定要严查,说不定是这些刁民说了假话,林公子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两个百姓一听这话连连磕头道:“殿下,大人,草民没有说假话,河堤被炸了,房屋和农田都被淹了,这是事实,若是殿下和大人不信,可以到硚郡去,那里是个怎样的惨状,您们一看便知。” 柳渊没有立刻就回济州,他还去看了硚郡郡守对于那些失去了家园的灾民的安置问题,见对方处理得还不错,他这才打算连夜回济州,他需要回济州安排一些包括河堤修护的其他事项。 还未出发,夜里,硚郡郡守便匆匆上门。 “哎哟,林大人,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柳渊问。 “昨夜被淹了的村庄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有两户人家还有人没来得及跑出来,他们今日把这事儿直接告到了三皇子那里,眼下,三皇子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现在把淹死了的人已经摆在了郡县衙门外面了!” 柳渊想出去看看情况,硚郡郡守忙道:“林大人,您可千万别出去,那些百姓现在情绪特别激动,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要不是那些侍卫护着我,我都不一定能进得来。” “无妨,”柳渊道:“我只是出去看看。” 柳渊没有露面,但是,外面的声音和情形他差不多已经了解了,百姓的情绪很激愤,甚至隐隐有暴|乱的迹象。虽然之前的安抚暂时平息了他们心底的不愿,但是,眼下这般闹出了人命,他们会觉得倘若今日他们不替这苦命的一家讨个说法,那明天,这样惨死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硚郡郡守也急得不得了,当时,疏散的工作是他做的,他明明确认过了,怎么也没想到真的会有胆子大的,偷偷躲在家里,没有出来。 “林大人,要不要下官暂时把这些聚在这里的百姓散了?” 柳渊摇头道:“现在,官兵绝对不能向百姓动手,一旦动手,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他们会再也不信任衙门,甚至说不定会反叛。” 柳渊看着硚郡郡守道:“你去同他们说,已经把我关押起来了,等着三皇子殿下回来处理。” “这……”硚郡郡守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的官职,但是却知道对方是三皇子身边极为重要的红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个事情。 柳渊看出了对方的犹豫,道:“你出去这样说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你不必担心。” “好吧……那林公子要小心。” 柳渊点了点头。 硚郡郡守向门口的百姓说明了情况,还表示自己已经将下令炸毁河堤的林大人关押了起来。那群百姓里不知道为何有人嚷嚷着不信,就在硚郡郡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郡县衙门大门突然打开,硚郡郡守看到,那位林大人,真的以罪臣的姿态,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柳渊脱掉了官服,身上穿着素衣,手上戴着镣铐,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也不减他身上半分的风华。那些闹事的百姓看到了他,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林大人。” “事情具体的情况大家切身经历过了,应该会很清楚。” “郡守大人在即将炸毁堤坝之前,就已经一遍一遍的让大家从会被淹没的地方撤离。并且向大家承诺,离开那里的人,每户每人都能分得一份水田。” “只是,现在还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确实是我的过失,我也愿意承担这一份责任。” “还请大家不必担心,不论是我,还是三皇子殿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沈泽来到硚郡的时候,外面围着的百姓已经散了。硚郡郡守看到他来,急急忙忙向他行礼,忙不迭的向他说明此刻的情况。 只是,沈泽在对方刚开口说了几句之后,便打断道:“林大人呢?” 硚郡郡守心里咯噔一下,才吞吞吐吐道:“林……林大人把自己关押起来了……” 沈泽在硚郡的牢房里见到了柳渊。 虽然硚郡郡守已经想办法收拾过了,但是这个牢房的条件可以说是差的离谱,柳渊看到沈泽的时候,首先露出了一个笑,然后,开口道:“殿下。” 沈泽把牢房的门拉开,然后把柳渊抱到了怀里。 柳渊把头靠在沈泽肩上,闻到了阔别已久的雪松香气。 “过来干什么,这里脏。” 沈泽道:“知道这里脏还把自己折腾到这里来?” “硚郡郡守向我再三保证过了,当时他们一家一户都清过了场,甚至还让村正去点过名,但是眼下却出现这样的事情。现在硚郡郡守已经慌了,他自己都开始觉得当时可能没有清干净。但是,殿下,如果是被大水冲走的,不会这么快能找回来的。” “硚郡这件事情有人在做推手,有我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冲着谁来的。所以我装作被吓到慌了的样子,先认下了这个罪责。” 沈泽知道,柳渊怕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所以,对于柳渊来说,牺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林公子,比让三皇子出事代价要小得多。 柳渊在保护他。 沈泽看着这牢房的环境,心里一阵心疼:“我带你出去。” 柳渊摇头道:“进都进来了,不如把戏做全吧,这幕后黑手不论是冲着谁来的,如此心狠手辣,我绝对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二更,日万完成,叉腰! 第92章 硚郡郡守以为, 三皇子来了之后,这件事会有转机。但是没想到,此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说三皇子与这个林公子关系非比寻常,两人整日里形影不离,都是林公子缠着三殿下的缘故。林公子被定为祸国殃民的人物, 不少将士请命要三皇子杀了林公子。三皇子当然不愿, 这事儿现在闹得非常的僵。 他一个小小的郡守,这几天几乎把没见过的大场面都见识了一遍。 不过,此时此刻,他也算是品出来了一点东西了。有人要置林公子于死地。 硚郡郡守看着牢房的方向,默默念叨着,希望林公子能安然无恙。 牢房里,崔钺提着食盒来看柳渊。 “三殿下来不了, 所以拜托我来看看你。”崔钺道。 柳渊笑道:“都说了不用管我。” “殿下可放心不下,”崔钺目光戏谑:“你知道吗,现在你已经和妲己、褒姒差不多了。” 柳渊听到后,笑道:“怎么, 他们已经这样认可我的容貌了吗?” 崔钺笑道:“你不觉得是因为你长得太好,所以才被他们选择用这个方式攻击你吗?” 柳渊抬了抬眉, 不置可否, 问道:“你们查出来了?” 崔钺点头道:“嗯。” “让我猜猜是谁,”柳渊想了想, 道:“是路正,对不对?” 崔钺道:“殿下同我说过, 只要我开个头, 你一定能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我倒是想问问, 你这些天一直呆在这牢房里,你怎么猜到是路正的?” “其他人知道我和殿下的关系,只会觉得我未来最多就是跟在殿下身边做一个点缀,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真实身份。但是,路正不一样,路正知道我背后有柳家,我与殿下关系这样的近,未来柳家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而且,我算是陪着殿下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你说,未来我若是上了朝堂,我的地位可比普通的臣子要高得多。” “那这样的话,路正的从龙之功,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他一定很难容忍我的存在。” “河堤被炸之后我就一直提防着南齐那边,我担心的是南齐借题发挥,对殿下不利。但是后面很显然,这个矛头指向了我,那就证明和那边没有关系。” “既然路正想动手,不如就让他高兴几天。” 这几日,路正确实十分高兴。他怎么也没想到,柳渊会送那么大的一个把柄到他手上,他只是在这个基础上稍微运作了一下,现在,三殿下显然已经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路正在自己的营帐里踱着步,开始幻想着自己成为未来皇帝岳丈的情景,突然,他感觉营帐里光线一闪,他倏然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营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蒙着面,看不清容貌,路正惊怒道:“你是谁!” 那人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惊吓到路大人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莫,单名一个衍字。” “你是……!” 莫衍笑了一下,道:“看来路大人知道我。” 路正看着莫衍,眼中隐隐有防备的神情:“南齐现在举足轻重的人物,莫天师,路某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莫天师这样深夜造访的必要。” 莫衍笑了一下,道:“路大人是在担心吗?担心让别人发现我在这里,而让三皇子误会什么?然后坏了路大人成为三皇子岳丈的美梦?”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对方一下子戳穿,路正有点儿恼羞成怒。 莫衍道:“路大人莫生气,我只是想过来告诉一下路大人,路大人印堂发黑,死期将至。” “你!”路正指着莫衍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别以为出现在这里我把你没有办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 莫衍笑道:“路大人切勿动怒,我有几句话,路大人不妨听听,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个时候再叫人也不迟。” 或许是莫衍这样胸有成竹的态度让路正有一些拿不准,下意识的想听听对方想向他说些什么。所以,他开口道:“那你说吧。” 对方并不是很在意的态度让莫衍笑了一下,他在路正再次生气前,开口道:“路大人此刻是不是觉得,那个柳二公子这次十有八|九已经完蛋了?” 路正愣了一下,这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但是他没有吭声,然后,他听到莫衍的声音道:“可是,我倒是觉得,完蛋了的,是路大人您。” “什么?!” 莫衍笑着道:“你知道沈泽和柳渊是什么关系吗?你以为,你让那些百姓在那里闹事,让那些将士在那里请命,沈泽就会因为压力,疏远甚至处理柳渊?” 路正就是这样做的,但是他发现,莫衍正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我说,完蛋了的是路大人您。” “且不说炸毁河堤弄出人命这件事是你栽赃给柳渊的,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就算柳渊炸毁河堤之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沈泽都不会处理了柳渊。” “他们俩,可不是你以为的玩玩那么简单。” “我给你说几个事情吧,你应该是没有听说过。两年前,柳渊伪装成蛮族某一部落的公主,潜入了当时蛮族首领蚩加的大营里,蚩加虽然知道这个公主是假的,但是他看上了柳渊的容貌,想尝尝味道,最后的结果我想你应该知道,蚩加死了。” “差不多一年前,柳渊为了救当时被卖到了黑市的严婉儿,身陷黑市,让这位三殿下知道了黑市里一直有人在觊觎着这为柳二公子,后来,黑市悄无声息就没有了,那天出现在黑市的官员,直接被杀。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大臣,而那时候的沈泽,只是一个失去了兵权被困京城的三皇子殿下。” 莫衍看着路正越来越白的脸色,笑道:“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那我再讲一个吧。朝廷南迁的时候,现在的太子殿下其实把柳渊带走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三殿下到南下的船上去劫人。明明知道太子沈陆已经要杀了他了,他还要带走柳渊,你还觉得,三殿下只是简单的觉得柳二公子长得好看,而把他带到身边这么简单的关系吗?” “你这次动的,可是三皇子沈泽的心上人。” “不……不可能,柳渊只是一个男人,三皇子再如何喜欢,柳渊也只是个男人,他不可能替三皇子孕育皇嗣!” 莫衍此刻目光中已经丝毫不掩饰嘲讽的意味了:“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沈轩。沈轩是先太子遗孤,沈泽特地从南齐把沈轩接回来,可不是只是想获得支持那么简单。这是他已定的接班人。” “三皇子现在,手握重兵,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三殿下了,你觉得你现在这么顺利,其实屠刀早就已经架在了你脖子上。” “现在,我说你印堂发黑,大限将至,是不是很对?” 路正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朝莫衍道:“还请莫天师救我!” 莫衍笑道:“路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我哪会这些?” “莫天师!莫天师!只要你这次能救我,我未来……不……莫天师能来告诉我这些就是我的大恩人了,我现在就唯莫天师马首是瞻。莫天师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莫衍看着跪在脚边的路正,笑了一下,道:“路大人这是干什么,还请路大人起来说话,我这次过来,只是想给路大人带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路正喃喃问。 “不知道,路大人的女儿,可愿意做太子妃?” 莫衍笑得亲和:“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了,只要路大人您按照我说的去做,您的女儿就是大齐的太子妃,未来的正宫皇后。” *** 第二日,路正一大清早就来见沈泽,说是获得了有关硚郡河堤炸毁事件的最新证据,。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与臣一同前去看看。” 沈泽与一旁的崔钺对视一眼后,沈泽点了点头。 路正又道:“还需要请林公子一同前往。” 崔钺看向沈泽,沈泽道:“嗯,一起吧。” 柳渊被带到河堤上的时候,沈泽、路正还有几个状告他的百姓以及硚郡郡守等人都已经在那里了。 路正看到柳渊,便立刻道:“林公子,你可承认,这河堤是你炸的?” 柳渊点头。 而后,路正又看向几个村民道:“你们说,你们的亲人因为林大人炸毁河堤而淹死在了江水里?” 两个百姓有些惶恐,还是点头道:“是、是。” “撒谎!”路正道:“那日,村正明明就已经清点过了人数,你们家里的人在那天晚上都已经跑出来了!怎么可能还有人留在村子里!” 两个百姓明细愣了一下,而后连忙道:“冤枉啊,冤枉!” 柳渊轻轻皱眉,他不知道路正想做什么。只是,他现在站在河堤上面,脚下的江水虽然退去了一点点,但是水位依然很高,而且水流还很急,他的手此刻被反绑着,他下意识不想呆在这河堤上。 “冤枉?”路正拿出好几张借据道:“赌场里的人说,前些日子你欠了他们很多钱,结果炸了河堤第二天就还上了,而且在那之后你们在赌场里出手阔绰,你们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硚郡郡守一下子就明白了,指着这两人道:“好啊,你们居然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快把这两人拿下!问出幕后主使,决不轻饶!” “没有,没有,不是!” 就在他们挣扎求饶的时候,从其中一人的衣襟里突然掉出来一个小圆球一样的东西。硚郡郡守离得近,下意识捡起来道:“这是什么?” 柳渊瞥了一眼,急道:“快扔了!那是一个霹雳弹!” 那一瞬间几乎被无限拉长,硚郡郡守扔掉那枚霹雳弹的时候,那两个百姓同时挣脱了那些衙役的束缚,朝柳渊这边冲了过来。 而柳渊下意识想去救硚郡郡守。 所以,在那霹雳弹爆炸的同时,柳渊被那两百姓撞倒。而柳渊原本就被缚住了双手,所以在撞到的那一瞬间很难维持平衡,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渊已经掉到了水里。 沈泽立刻跳进了江水之中,崔钺也跟着跳了下去,岸上顿时乱作一团。 路正似心有余悸般退了好几步,才大声道:“快!快来人!三殿下跳到了江水里面了!” *** 柳渊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睁了睁眼,然后立刻就意识到不太对劲。 因为,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下意识想去扯掉眼睛上的东西,然后,一旁有人立刻拉住了他的手。 “公子,您眼睛上敷了药,千万不要动。”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柳渊有些警惕的问:“你是谁?我的眼睛怎么了?” “老夫是济州广仁堂的大夫,公子您的眼睛……” 大夫有些吞吞吐吐,柳渊心里大概猜测到了什么,一瞬间他觉得十分的荒谬,落到水里的时候,他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后面江水太急,他手又被缚住,没有任何办法挣扎,直接撞在了江里的石头上,后面他就晕过去了。 “你实话实说吧,这个样子,也瞒不住什么。” 柳渊的声音平静,这让大夫叹了口气。他能看到,眼前这个公子容貌不俗,气度不凡,听说是三皇子殿下身边的红人,眼下这样一副样子,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一个模样,怕是就这样废了。 “公子被救上来前撞上了河里的石头,伤了额头,眼睛失明的原因可能与这个有关,也可能是在水里被带着泥沙的江水伤了眼睛。具体到底是什么原因,可能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能好吗?” “这……”大夫叹了口气道:“老夫能力有限,暂时不知道让公子恢复原状的办法。不过,若是能妙手回春的神医,我想,公子这样的病症说不定有对症之法。” 后面这半句话差不多是用来安慰人的,柳渊差不多知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 他看不见,所以只能问道:“这是哪里?” “济州府衙。” “殿下呢?” 大夫突然间就沉默了下来。 柳渊觉得这个沉默十分的不对劲,追问道:“殿下呢?” “老夫……老夫不知道……” 说着,那大夫就连忙收拾东西打算要走。柳渊听到声响,下意识想去把人拉住,但是,他第一次双眼完全不能视物,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触碰到那个大夫的衣角。 大夫收拾着东西连忙跑了,在门口的时候,他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 柳渊听着声音,开口试探道:“小殿下?” “三皇婶……”沈轩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着坐在床上的柳渊,渐渐红了眼眶。 他和沈泽确定关系之后,无人的时候,沈轩就会喊他三皇婶。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沈轩摇了摇头,然后突然意识到柳渊看不到他,忙加了一句:“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我在这里。” “你三皇叔呢?”柳渊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沈泽会不在这里。 “三皇叔他……” 柳渊的心里突然一沉。 沈轩再也忍不住,几步跑到了柳渊的跟前,扑进了柳渊的怀里,道:“三皇婶,他们说……他们说……三皇叔他……失踪了……” 柳渊只感觉耳朵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在沈轩那句话之后,他再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他只是下意识的喃喃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失踪了?” 沈轩脸上挂着泪,一抽一抽的道:“他、他们说……三皇叔……不见了……” “好多人都去江水里去找了,但是,那水太急,没有人在水里找到三皇叔的踪影。崔将军就一直在江边上,根本就没有回来,他们顺着江水已经走了好长的路了,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柳渊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沈轩也感觉到柳渊在发抖,他哭着握住了柳渊的手,道:“三皇婶……三皇婶你别怕……三皇叔他那么厉害,他一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柳渊想低头去看沈轩,但是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沈轩还想说什么,柳渊轻声开口道:“嘘,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路正,他看到柳渊眼睛上蒙着绷带,沈轩抱着柳渊哭泣的样子,嘴角的笑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小殿下,柳二公子。” 柳渊的手在看不到的地方收紧,沈轩也忍住了哭,回头看向路正。 河堤上发生的事情,此刻一点一点的清晰的印刻在了脑海之中,甚至连当时每个人的站位以及后面发生的事情,柳渊都清晰的记得。 再回头看时,路正安排的这一出,目的就十分明显了。 他只是一个诱饵,而沈泽才是他们真正想下手的目标。 沈泽是为了救他,才出的事。 而这些人算准了沈泽会去救他,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柳渊轻轻咬了咬后槽牙。 “不知路大人到此,所为何事?” 柳渊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抖,明显一副很难接受自己失明,但是又强打精神的样子。 路正瞧了柳渊一眼,才道:“眼下,三殿下失踪,这大小事务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是不是需要请小殿下坐镇?” 沈轩听到路正提到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柳渊轻轻拍了拍沈轩的背,以示安抚。 “路大人先处理吧,一切等三殿下回来再定夺。” 路正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柳渊会把小殿下推出来把权利都攥在他自己那里,若是这个样子,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后招,到时候一定能打得柳渊措手不及,只得将军中权利全权交给他处理。 但是柳渊现在这个样子,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柳二公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聪明难缠。 路正心里高兴,嘴里还推让一番,道:“这如何使得?不如等崔将军回来,或者安排其他人也行。” “崔将军此刻要全力去搜寻三殿下的下落,而其他人不如路大人您在军中的声望。”柳渊顿了一下,道:“路大人也不必推辞了,由路大人接手此事,我想才能服众。” 路正看向沈轩道:“小殿下与我一同去吧。” 柳渊道:“让小殿下留在这里,我现在眼睛不能视物,我只有熟悉的人在我这里我才能安心。” 路正有些不愿,但是柳渊突然反应十分激烈,差点弄得他在这里下不来台。想到自己已经拿到了统领大军的权利,带走沈轩,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现在他还不算在军营中站稳脚跟,要是惹到了这个瞎子,对方做出什么事情来,倒是让他得不偿失。 路正躲开了柳渊扔过来的东西,妥协道:“那便让小殿下暂时留在柳二公子这里吧。” 说完,路正就急忙走了。沈轩忙不迭的给柳渊顺气,生怕他气到了身子。 “没事,”柳渊笑了笑,道:“我故意演给他看的。我现在是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情绪不太正常,恐惧、惊慌失措,需要有熟悉的人陪伴,这都是正常的表现。” 柳渊拉住了沈轩的手,道:“从现在开始,你半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现在,你三皇叔下落不明,他们下一个要针对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你。你若是没有了,那你三皇叔建立起来的一切也都完了。” 沈轩愣愣看着柳渊,在他知道这个长得漂亮又有能力的柳二公子看不见了的时候,十分害怕去告诉对方这个消息,甚至害怕见到对方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样子。 因为他尝试了蒙住自己的眼睛,发现那样手足无措的世界他一刻钟都不想呆着。 但是现在,眼前这个柳二公子,在知道了自己失明了之后,不仅没有慌张,还想办法保护着他。 柳渊的手上还缠着绷带,但是那双手护着他的时候,那样的稳,那样的无所畏惧。 沈轩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不怕吗?” 柳渊愣了一下,唇边笑意温柔。 “因为我要替你三皇叔保护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就还是那句话,别慌 第93章 自沈泽失踪之后, 已经过去了五天。刚开始的时候,军营里还算稳定,但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跟着路正一起归顺沈泽的大小军阀们,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沈轩在替柳渊读那些军报, 其中不乏有人试探南齐那边的情况。 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 柳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沈轩偷偷看了自家三皇婶一眼,这几天,柳渊表现得和一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除了看不见之外,好像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影响到他。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棱落在柳渊的身上,白得晃眼的皮肤像是要透明了一般,那时常带着笑的唇也没什么血色, 白色的绷带遮住了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整个人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脆弱。 沈轩分了神,读错了一行。但是他发现,柳渊没有注意到。 “三皇婶?” 柳渊回过了神, “抱歉,刚刚……” 沈轩道:“一直这样听十分费神, 三皇婶要不休息一下?” 柳渊确实有些累了, 或许是撞到了头,他只要思考过久就会觉得头痛。但是, 眼下这些事情他却不能不知道。 他暂时把权利都交给了路正,路正敢放心大胆的接下来, 就好像对方似乎笃定着, 握住这些权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样让柳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敢往下继续想。 “你三皇叔他……有消息了吗……” 这已经是今日第六次柳渊问沈泽的消息了, 沈轩摇头道:“还没有……” 柳渊没有说话,沈轩担忧的看着柳渊。 柳渊用力揉了一下太阳穴,道:“继续吧。” 沈轩想让柳渊休息一下,但是他知道,自己开口柳渊一定会拒绝。 但好在,小福子端着药适时地进来了。 “公子,喝药的时辰到了。” 柳渊朝小福子的方向偏头,道:“你比昨天晚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沈轩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日晷,发现小福子今日过来的时间确实比昨天要晚。 小福子摇了摇头,笑道:“公子多虑了,没有出什么事情,就是我一开始把药弄撒了,赶急赶忙又重新煎了一碗。” 柳渊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道:“是他们欺负了你,是吗?” 小福子愣了一下,他看到小殿下在柳渊旁边朝他拼命的使眼色,忙道:“哪有?没有人欺负小的。这药的温度刚刚好,二公子趁热喝了吧。” 柳渊知道他们有心瞒着他,军营里的情况他们报喜不报忧,但是,眼下沈泽失踪,会发生什么,其实他都猜测得到。 就算崔钺在这里,也只能让他们暂时安稳一点儿。 如果想压住路正他们这帮人,除了沈泽回来,没有别的办法。 柳渊轻轻攥紧了手,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道:“三殿下回来了就好了。” 小福子眼眶一红,忙道:“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崔将军他们搜寻的队伍已经到了哪里?”柳渊问。 沈轩看了一下手中的军报,道:“他们已经到了泞江的下游。” 柳渊点了点头,道:“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小福子连连点头,但是,沈轩看见,柳渊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好几分。 *** 傍晚,外面突然闹了起来,其间隐隐有人在哭,柳渊原本在给沈轩讲目前军营里各方势力的形势,原本怎么都不会分神的他,下意识朝门外望了过去。 小福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看到柳渊和沈轩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了!”沈轩忙问。 小福子指着外面,哭着道:“他们……他们说……找到了……三殿下的遗体……” 柳渊一下子站了起来,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我要去看看。” 说完,柳渊脚步一顿,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去了能看什么? “崔钺呢?” 沈轩忙道:“崔将军还没有回来。” “这个……遗体……是谁找回来的?”柳渊道。 小福子哽咽道:“是路大人的人带回来的,说是济州城外某一个村民今天上午发现的,瞧着对方衣着华丽,看着不像是普通的老百姓,所以就报了官。路大人派人去看,发现……发现那人身上穿着的……正是三殿下失踪那日穿的衣服……” 柳渊感觉自己在发着抖。 “不……不可能……你见到了吗?你见到那个遗体了吗?” 小福子已经哭了出来:“小的……小的远远看了一眼……真的是……真的是那天三殿下穿的衣服……” 柳渊晃了一下,沈轩在一旁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柳渊攥紧了自己的手心,指甲刺破皮肉的痛楚让他保持着清醒。 “带我过去。” 小福子哭道:“二公子,您即便是过去了,可能也分辨不出什么东西来了。那个身体已经在江水里泡了好几天,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但是,柳渊只是道:“带我过去。” 沈轩上前来扶住柳渊,柳渊道:“小殿下就留在这里吧,那里情况不好看。” 沈轩只是握紧了柳渊的手腕,道:“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 还没到位置,柳渊在软轿之中就闻到了那刺鼻的味道。柳渊朝沈轩所在的位置偏头,沈轩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忙道:“没事的,我受得住。” 路正早就派人在门口等了,柳渊他们一到,便有人引着他们到了灵堂。 “林公子,”引路的官员开口,声音悲切道:“好几个人已经来看过了……他们……他们都认为这是三殿下……” 柳渊看不见,但是他也能感受到,这里站着了不少人,他们希望能从柳渊这里听到一些其他的讯息。 柳渊轻轻拍了拍沈轩的手,道:“你怕吗?” 沈轩看着那个被白布盖住的尸体,道:“不怕。” “那去看看吧。” 沈轩松开了柳渊的手,走到了那个尸体的前面。 沈轩轻轻揭开了白布,然后愣住了。 柳渊等了一会,开口道:“是他吗……” 沈轩看着对方虽然已经被泡的发胀,但是依稀还是能看出眉眼轮廓的尸身,下意识回头看向柳渊。 柳渊在等着他的回答。 五官几乎可以看出来就是他三皇叔沈泽,但是,沈轩不想相信,而且他甚至不敢对柳渊说这个事情。 他不是害怕那些抱着狼子野心的军阀们在知道他三皇叔死了之后欣喜狂欢的嘴脸。他害怕的是,柳渊知道了这个事之后的反应。 他看到了对方强忍着恐惧伪装冷静的样子,他希望对方能这样一直蒙在鼓里。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是。” “小殿下莫不是在说笑,这五官以及身上的衣着,明明就是三皇子殿下。”路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正巧听到了沈轩那句话,便急忙开了口。 沈轩盯着路正,路正被这个眼神盯着吓了一跳,他头一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殿下,居然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 柳渊轻轻握住了沈轩的手,道:“小殿下,你告诉我,那里躺着的,是不是……是不是三殿下……” 沈轩看着柳渊,他觉得柳渊似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了最后那三个字。 柳渊甚至不想把那里躺着的人,和三皇子沈泽扯上一点点关系。 沈轩多么希望自己能给出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但是最后,他只能吞吞吐吐道:“我……我不知道……五官只能说看着像,但是已经泡成这个样子了,我不知道……” 如果柳渊此刻看得见,他就能看到,沈轩眼里都是泪。 即便他不断的说着不知道,但是,那一身衣服,那样的五官,几乎可以确定了一个结果。 沈轩感觉柳渊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特别是在他说五官看着像的时候。 “你去看看他的手,”柳渊道:“你看看他的手上,有没有一个伤疤,在伤疤的旁边,有一颗明显的小痣。” 柳渊的声音在轻轻发着抖,在柳渊话音未落的同时,沈轩已经看到了柳渊所说的东西了。 柳渊迟迟没有听到沈轩的回应,而后,第一声哭泣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了沈轩的哭声。 柳渊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众人的惊呼中,他倒在了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灵堂之中。 柳渊醒来的时候,他的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此刻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耳边能听到的,只有从灵堂那边传来的哀乐。 沈泽死了。 这是他醒来之后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直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件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不相信就不会发生。 与上一世他听到父亲、阿鹤他们身死的消息时不同,失去挚爱时,柳渊感觉自己的心都像是坍塌了一块一样,空空落落的,里面只有呼啸着的寒风,和仿佛再也不会温暖起来的血。 他以为他会哭,但是,他此刻才发现,原来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柳渊下意识的攥紧了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里还有一双小手。 沈轩原本趴在柳渊的床边睡着了,被柳渊攥了一下立刻醒了。 “三皇婶……你还好吗?” 柳渊松开了沈轩的手,道:“你一直在这里吗?” 沈轩点了点头,道:“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喝水吃东西?” 柳渊摇了摇头,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沈轩刚开口,声音里就带了些哽咽:“他们……在做法事……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路大人在处理,但是之前三皇叔带来的镇西军以及北疆的队伍不太服路大人的命令,目前因为……还在停灵的关系,所以他们暂时还稳得住。镇西军还好,可是北疆原属于王焕的那些人,可能想去投靠南边朝廷。” 柳渊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沈轩担忧的看着他。 “小殿下,我这些天一直都在给你讲这边的形势,现在你心里应该也明白,事情变得十分的危急。我现在要把你推到你三皇叔曾经站过的地方,他们可能因此而想除掉你,你怕不怕。” 沈轩摇了摇头,坚定道:“不怕。” 柳渊点了点头。 “那从现在开始,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即便,我说出来的话可能对你不利。但是你要知道,我永远站在你三皇叔这边。” 沈轩开口道:“好。” “那你现在先乖乖在这里等我,我要出去见一个人。” 沈轩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忙问:“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柳渊笑了一下,道:“我让小福子送我过去,不用担心,我只是过去说几句话。” 沈轩拉住柳渊,道:“你是要去见路正,对吗?” 柳渊有些诧异,但是又很满意沈轩的反应,他甚至温和着笑了,然后朝沈轩点了点头。 这样的柳渊让沈轩更加的揪心,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下意识的问: “是他做的这一切,对吗?” “是,”柳渊顿了顿,道:“我不相信你三皇叔已经死了,但是,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沈轩还想说什么,但是柳渊已经自己摸索着往门外走了。 *** 路正没想到自己这个时候会见到柳渊,更加没有想到柳渊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这里。他看到柳渊的时候,下意识的发了一下憷,但是又突然意识到对方现在只是个瞎子,什么都做不了。 “柳二公子怎么有时间来这里?”路正率先开了口。 柳渊笑了一下,道:“路大人怎么觉得我不会出现在这里呢?是觉得,我和三殿下之间的关系,我现在应该是痛失所爱而痛不欲生吗?”柳渊顿了一下,然后脸上笑意不减,道:“如果是这样,路大人太看得起我了。” “我和三殿下之间,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想要我这漂亮的皮囊,而我想要他手中的权利。我站在三殿下的身边,与我现在站在这里的理由,是一样的。” 路正皱着眉看着柳渊,道:“什么意思?” “我猜测,那边应该已经联系过路大人您了吧。” 路正立刻道:“你血口喷人!” 柳渊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道:“路大人稍安勿躁,我今天不是来指责路大人您的。我是来给路大人送一个新的选项的。” “您能为沈陆那边做这么多,想来那边应该给您开了十分优渥的条件,我猜猜看,差不多应该是许了您女儿一个后位这样的事情吧。” 路正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被柳渊知道了,如果这些事情只是柳渊这样猜测出来的,那他更加感觉到害怕。 柳渊轻轻侧头,笑着道:“路大人不说话,看来我是猜的差不多了。可是,路大人是否想过,只靠一个后位,是否能巩固路家在朝堂之中的地位呢?” “路大人不要忘了,柳家并没有倒呢。” 路正怒道:“你与沈泽都滚到一起去了,你觉得你在朝廷里还有立足之地吗?” “首先,我要纠正一点,除了路大人知道我的身份之外,很多人都以为我只是个长得有几分颜色的林公子。其次,就算我在南边朝廷没有了立足之地,但是柳家有,即便柳家没有,我们还可以支持其他世家。这里面的盘根错节,是路大人这样靠着单枪匹马闯出来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我可以稍微替路大人设想一下,即便是您带着这些人马去了那边,您觉得,您的势力与北疆相比如何?镇西军需要一个人来统领,而这个人一定不可能是您,因为朝廷不会允许一人独大。此外,还有南疆,这么多势力,路大人觉得,只是靠着一个‘倒戈’的功勋,能在那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吗?” 路正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他所考虑过的,他甚至考虑过挑起北疆和镇西军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先消耗一番。但是这件事还只是起了个头,主要是镇西军并不上套。 或许是房间之中过于闷热,路正额头上隐隐有汗:“你来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柳渊笑了一下,道:“我说了,我是来给路大人提供一个新的选项的。” 路正果然开始追问:“什么选项?” 柳渊笑了一下,道:“路大人有没有考虑过,扶持小殿下?” 路正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柳渊。 柳渊道:“与其送一个女儿到后宫去做什么皇帝的岳丈,为什么不去做那摄政王呢?” 路正被柳渊这个想法吓到了,下意识呵斥道:“大胆!” 柳渊不为所动,继续道:“现在,六皇子显然已经到了无法掌控的年纪了;但是,小殿下还小,而且无父无母,最信任的人是我和小福子。我是个瞎子,小福子是个太监。路大人若是愿意这个时候扶持小殿下,您难道不会成为第三个小殿下最信任的人吗?那个时候,您通过小殿下的手,那才是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路大人您若是选择扶持小殿下,镇西军这最难办的事情也变得迎刃而解了。而路大人您原本带来的队伍就是您的亲兵,剩下一个北疆,不足为惧。” 路正明显已经心动了:“你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个?” 柳渊笑道:“因为眼下,只有这一条路,我这个瞎子,才能有最大的尊荣。” 路正渐渐明白了,靠着和沈泽之间的关系,柳渊在小殿下沈轩这里其实有很高的地位。这种地位在南边沈陆那里可能荡然无存。这笔买卖对于柳渊来讲,是绝对的有利。 路正两条路都可以走,但是,柳渊知道,对方一定会选择扶持小殿下沈轩这一条。 因为,谁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天大的馅饼。 一个瞎子和一个小孩儿,这样的局面,任何一个人看起来都能轻易把控。 路正也是这样想的。 而柳渊也是希望对方是这样想的。 “那我……等着大人的好消息了。” 柳渊离开之后,路正坐了许久,才开口道:“来人。” 门外有副官进来。 路正道:“派人去把小殿下沈轩接到之前三皇子所在的那个地方去,记得,恭敬一点。” “是!” 路正派人来请沈轩换地方的时候,柳渊其实并没有很意外。沈轩在柳渊的暗示下,懵懵懂懂的,便住到了之前沈泽在的位置,还特地去找了路正哭哭啼啼了一番,然后柳渊也跟着他一起。 只是,等沈轩带着柳渊到了沈泽之前住过了的地方之后,沈轩就有点儿后悔了。 因为,这里几乎到处都是沈泽的痕迹。 甚至,柳渊比熟悉自己那里还要熟悉沈泽这个地方。 “我……”沈轩觉得自己办坏了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柳渊神色未变,只是道:“这里雪松的香气有些淡了,你能帮我重新点一支吗?” “东西在书案后面那个书柜上第二排从左往右第三个格子里。” 沈轩忙不迭的去点香,等他弄完这一些之后,他发觉他鼓捣了这么久,而柳渊一直呆呆坐在那里,没有动作。 “三……三皇婶……” 柳渊若有所感,这才朝沈轩的方向偏头:“怎么了?香点好了吗?” 沈轩愣了一下,这个香已经燃起来了,这个房间之中也已经充满了雪松的味道,但是,柳渊在这样近的距离,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沈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柳渊昏迷之后醒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时辰了。而从昨天夜里,柳渊就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 他像一个不会累也不知道疲惫的人一样,明明是一个最需要照顾的人,但是却用自己的肩膀,撑起了现在的这一切。 柳渊看不到沈轩的表情,他更加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情况。可能因为过于悲伤的关系,柳渊其实已经对自己身体的情况没有多少感知了,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伤口疼,他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喝过水,嘴唇上干得起皮,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口渴的感觉。 沈轩把茶杯送到他的手上时,他只是下意识的喝了一点。 “水里面我让人加了一些蜂蜜,甜的。” 柳渊有点儿恍惚,或许是因为这雪松香气,又或许是因为这带着甜味的水,他下意识开口道: “沈……沈江远……” 柳渊轻轻开口,声音破碎又难过。 “为什么要去救我……我宁可出事的是我自己……” 那压抑了好久的情绪,此刻像是打开了一个闸口,汹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不哭不哭啊 第94章 那崩溃的情绪只持续了一瞬, 在沈轩惊慌失措的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柳渊已经止住了。 “小殿下,”柳渊道:“我有些累了, 我想睡一下。” 沈轩忙点头道:“好,那你休息一下,我就在这里。” 柳渊顿了一下, 才道:“不用守着我。” “可是……” “如果有人在这里, 我很容易醒。” 习武之人比一般人敏锐,更何况柳渊还看不见,他会比其他人更加在意周围出现的声音。 沈轩无法,只好道:“那我就在旁边的书房里,小福子就守在外面,你要是有任何的需要,你就喊我。” 柳渊点头, 有些温柔的笑了一下:“小孩子一个,不用操那么多心。我喊你干什么,最多就喊一下小福子。这些天你也累了,去睡吧。” 沈轩见柳渊神色温柔但是不容他拒绝, 只能点头道:“好……那我先离开了。” 沈轩走了之后,感觉周围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柳渊呆呆坐在床上, 外面的哀乐像是一把刺刀狠狠的剜在柳渊的心上,即便他告诉自己, 除非自己能亲眼看见,否则, 什么都不要去相信。 但是, 除了他之外, 还有那么多人的眼睛去确认过了。 就连欺骗,似乎都虚幻得岌岌可危。 柳渊把自己蜷进了沈泽的床褥之中,才觉得鼻尖那雪松的香气充裕了一些。 “沈江远……我求你了……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千里之外,一队镖师中,一人若有所感,朝济州的方向遥遥望去。 “江郎,”领队的镖师朝身边的人问道:“你这一天十次有八次都是望着那个方向,那个方向可是有你心上人吗?” 被称作江郎的沈泽点头道:“是。” 镖师笑了起来:“你长得这样子英俊,你的心上人想来也是一个漂亮的人儿。只不过,因为战火,这路上的驿站都断了,不然,你可以早早把信送回去了,免得让人家担心着你。” 沈泽望向济州的方向,还要五天,他才能赶得回去。 那日柳渊落入江中之后,他下水之后才发现水中有人埋伏着,那些人显然是不想让他再回到水面上,所以一个个都下了狠手。他好不容易挡住了那些人的攻击,但是却在最后要浮出水面的时候被急浪卷进了水里。 等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距离济州的很远的地方了。 救起他的是一队镖师,他由于身份的特殊,就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谎称自己姓江,来这里找走失了的亲戚,结果落到了水里。 这种天气落水的人多,所以这些镖师并没有怀疑,并且还十分热心的带上了他。 “郭大哥,”沈泽道:“这一路上多谢你了,等下到了官道,我就知道路线了。” 那个被称作郭大哥的镖师摆手道:“谢什么?那会儿遇到流寇的时候,你也帮了我们的忙。这匹马到时候便送你了,祝你早日回到济州,早日见到你的心上人。” 想到在济州的柳渊,沈泽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温柔。 但是,沈泽不知道,因为他不在,济州早已经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路正的野心越发的大,镇西军期初还能够忍耐,但在后面的时候,看着路正的亲兵一个个都敢骑到他们头上,几个暴脾气的确实忍不下去了。 军营里出事的时候,柳渊并不知道,等路正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他才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 “小殿下,林大人,”路正朝沈轩和柳渊道:“林大人尚在病中,我原本是不想过来打扰,但是今日的事情,镇西军有几人差点儿在军营里动手。我想,这若是三殿下在这里,想来也不会就这样轻饶。但是,这毕竟是三皇子殿下生前一手带出来的队伍,要怎么处置,我还是想来问问小殿下,以及林大人。” 一听到路正最后那句话,被带来的那个镇西军副将立刻跳脚道:“这件事怎么还要他来处理,他配吗!殿下对他那么好,七天七夜急行军从北疆赶到骧城,结果殿下现在出事了,他连殿下的灵堂都还没有去过!” 路正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他下意识的向柳渊看了过去,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没有一点儿松动。想到对方说的“你情我愿”,仔细想想,看来这里头认真的八成只有那个三皇子殿下了。 路正突然觉得沈泽倒是有几分可怜起来了。 面对镇西军副将的指责,柳渊没有做声。而是一旁的小殿下沈轩厉声道:“住嘴!”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沈轩能猜得出来,柳渊一直都没有去那灵堂,甚至避讳别人说到三皇子身死这样的字眼,都是因为柳渊从心底里就不相信,沈泽已经死了这件事。 在沈轩的余光里,柳渊的眼睛覆着白色的绷带,嘴唇轻轻抿着,那略显瘦削的肩背挺得笔直,好像丝毫没有受这件事的影响一般。 但是,只有他看到,柳渊收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是那样紧,那样用力。 沈轩轻轻握住了柳渊的手。 柳渊愣了一下,而后才卸了手上的力气。 路正好心的在此时开口道:“林公子这几日身体是什么情况,吴副将您又不是不知道。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又不是靠去不去那灵堂就能分辨的。林公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柳渊掩着唇咳了两声,道:“路大人带着吴副将来这里,想来应该不是指责我去不去灵堂这件事吧。” 路正道:“林公子说得是,吴副将,事情因你们镇西军而起,不如就你来说吧。” 柳渊加了一句:“好好说,说给小殿下听。” 吴副将原本还梗着脖子,听到小殿下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就卸了那股子戾气。 他们不满路正,不满柳渊,但是,他们还要追随和保护沈轩。 吴副将这会儿才觉得,他们似乎有点儿沉不住气,给小殿下惹麻烦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这些天因为沈泽身死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所以路正带的亲兵慢慢察觉出来,镇西军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开始只是简单的试探,镇西军虽然不满,但是忍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忍,对方就觉得镇西军他们好欺辱。 这一次,是路正那边的一个亲兵出言不逊,结果吴副将出手把人打伤了。 这事儿,路正闹到柳渊这里来,就是想逼迫着柳渊做一个处理吴副将的决断,以此来彻底让镇西军与柳渊离心。 柳渊哪里能不知道路正在想什么。 柳渊掩着唇咳嗽,沈轩有些担心的看向柳渊,但是,从他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柳渊似乎在笑。 沈轩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确实勾着嘴角。 只不过,当柳渊把掩着唇的手拿下来的时候,那笑容便消失了。 “路大人,”柳渊开口道:“眼下,军中大事都由您全权负责。如果此事您觉得要我和小殿下做出决断的话,那不如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拿过来让小殿下过目吧。” 路正被柳渊这个提议吓了一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他不应该来这里。 柳渊要他做这个摄政大臣,是需要把小殿下沈轩架空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事情闹到沈轩的面前来。 路正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神情里闪过几分懊恼。 柳渊敲打够了,便道:“只不过,今日路大人已经把人带到了这里,小殿下不如说说要怎么办吧。” 沈轩偏头看向柳渊,柳渊也朝沈轩的方向偏头。 这里面的事情他都明白,路正想离间他和镇西军,而柳渊想暂时稳住路正给路正铺一条死路,而他需要扮演的,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而这个身份对于沈轩来说,可以说是最为拿手的了。 所以,路正看到,在他们这些人的目光下,小殿下沈轩明显有些胆怯和局促,居然还去向一个瞎子求助。 路正在心里嗤笑一声。 在路正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沈轩感觉到柳渊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饶】 沈轩轻轻握住了柳渊的手指,示意对方自己知道了,而后开口,带着点伪装出来的不确定,道:“那不如就……算了吧……” 路正一听,明显不愿意,但是在他要开口之前,柳渊突然正色道:“军中闹事,此事不可轻饶。” 沈轩十分意外,但是,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在军中犯下这样的过错按军法本来就应该处置,这件事即使是他三皇叔沈泽在这里,都是这样的处理方式。但是,刚刚柳渊却在他的手里写下了饶恕的饶字,分明是想把这个好人的角色让给他当。 沈轩心里有些难受,眼前这个人,都这个样子了,还在想着保护他,保护他的三皇叔留下来的东西。 如果,此刻是他三皇叔在这里,一定能察觉出来对方的心思。但是,就在刚刚,无论是他,还是眼前的路正,事实上都被柳渊蒙在了鼓里。 这样的结果让路正十分满意,既然柳渊已经做了这个恶人,他也愿意捞一个好人的名头当当。他开口道:“按军法来说,确实要处置,但小殿下已经开口,再加上三殿下的灵还停在灵堂之中,这军棍便减半吧。林公子,你意下如何?” “可。” 吴副将被拉出去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军棍。回来的时候,镇西军中每个人表情都有些愤懑。 吴副将这个人,眼里进不得沙子,看到什么不平的事情就要去说几句,加上他心肠好,对谁都十分照顾,所以他在军营里的人缘都特别好。 故而,他被打了之后,镇西军好多人对柳渊的态度越发的不满。 “他算什么?小殿下都说了要饶过吴副将了,他为什么又要不依不饶?” “之前殿下在的时候,我就看他不舒服,果然我没有看走眼,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亏得殿下对他那样的好。” 吴副将看着这些人义愤填膺的样子,他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是其中一个,但是,在他从那个营帐里待了那一小会时间之后,他感觉那个林公子,可能不是简单的如他们所知道的那般。 因为,如果那个林公子完全站在路正那一边,他完全有能力去影响小殿下做出来的判断。只不过若是小殿下说出来要处罚他的话,那这件事传到镇西军中,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舒服。 但是现在,小殿下说的是饶了他,最后做恶人的是这个林公子。所有人的怨气就朝林公子而去,小殿下被好好的保护了起来。 吴副将觉得自己好像渐渐品出了一点点什么。 或许,有些事情,他们这些外人,真的忽略了。 众人渐渐散去之后,吴副将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见到了自己怎么都没想到的一个人。 “林公子?!” 吴副将下意识开口,然后又立刻压低了声音:“你……您怎么在这?” 柳渊特地选了这个时候。 吴副将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让人帮着上药,挣扎一下想披一件衣服在身上,而后,他听到站在他不远处的林公子轻轻笑了一下,道:“我眼睛看不见,吴副将无需在意这些小事情。” 吴副将愣了一下。 他很少能见到这个林公子,多的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三殿下对他是如何如何看重,军营之中的传闻不少,这个林公子和三殿下之间的关系也带了点别的色彩。他今日见到这个林公子的时候,因为对方用绷带蒙了眼睛,所以只能看到下半张脸,好是好看,但是却少了点生气。此刻这样一笑,吴副将突然就明白了。三殿下看重这个林公子,是有理由的。 想到三殿下曾对这个人那样的好,而此刻这个人却倒戈向着路正,吴副将就替三殿下觉得不值。 “吴副将,你会怪我拦住小殿下让你挨了这个军棍吗?” 心里肯定是有些责怪的,但是吴副将不能明着说,他只是道:“林公子也是按军法行事。” “我以前听三殿下曾与我讲过,三殿下曾经让你们围住蛮族的大营,但是又命令你们不允许出击。可是那时候,不管蛮族如何的辱骂你们,你们都能死死守在那里。当时殿下同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在我心里,镇西军可以做到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境况下都维持住你们镇西军的荣耀。” “可是现在,镇西军是真的想让路正得逞,成为一支再也没有威名的军队吗?” 吴副将愣住了,在对方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听到对方讲起以前的事情,他听着还挺高兴,挺骄傲。但是,渐渐的,吴副将就觉得自己骄傲不起来了。 与之前蛮族相比,这一次他们在军营里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其实是完全不应该的。 “我……我们……”吴副将喃喃开口,却无法替自己争辩一二。 “事实上,如果三殿下在这里,你今天挨的军棍完全算轻了。” 吴副将一张脸慢慢开始泛红,主要是愧的。明明知道对方正想着找镇西军的差错,他们还主动撞到了对方的刀口上。 “三殿下从来都没有打算把你们当做他自己的私兵,他们想让你们成为大齐最为坚固的城墙。这个城墙不应该因为他是否存在而动摇分毫。” 吴副将已经完全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事情,他不顾身上的伤痛,爬了起来。 “我要去向小殿下道歉,我要让小殿下罚我剩下的军棍。” 柳渊道:“把剩下的军棍打完,你大概要趴在这里休息半个月,镇西军里的大小事项你打算让谁来处理?路正吗?” 因为这一句话的偏向太明显,吴副将此刻终于抬眼看向了柳渊。 柳渊只是来敲打吴副将,见此刻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听到吴副将的声音道:“林公子……还站在殿下这一边吗?” 柳渊回头朝吴副将笑了一下,道:“我到底站在哪边,这不是吴副将您应该关心的事情。不过,我今日来这里,还希望吴副将保密,另外,无论对我有哪方面的不满,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表现出来。” 吴副将下意识追问:“为……为什么……” 柳渊顿了一下,没有解释,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路正的亲兵冒冒失失的闯到了路正的面前,低声道:“大人不好了!” “怎么回事?!” “大人,在泞江下游那边,咱们驻扎在那里的人传信来说,他们似乎见到三殿下了!” 路正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道:“他们看清楚了?!” “八成是错不了的了,那人原本跟着一队镖师,后来到了官道的时候离开了镖师往济州的方向而来。他们还去问过镖师关于那人的情况,镖师说那人姓江,单名一个渊。” “哪个渊?” “柳渊的渊……” 江渊……江远……沈泽真的可能活着! 路正一张脸煞白,他急忙道:“那边知道这个情况吗?” 下属摇头道:“这消息封得死死的,他们都还不知道。因为路上的驿站都没了,所以就算那是三殿下,三殿下也没办法送信过来的。” 路正狠狠锤了一下桌子,怒道:“莫衍害我!” 当初明明说好了的,他引沈泽入水,莫衍安排杀手杀人,但现在看来,莫衍分明是失手了。 “快,不管怎么样,要所有还在济州城外的人沿着官道去狙杀沈泽。” “是!” 就在路正惶惶然的时候,外面突然来报,说是柳渊过来了。 路正被吓了一跳,旁边下属忙道:“柳二公子肯定不知道,大人不要慌。” 柳渊到的时候,他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一点点不太对劲,但是由于他看不到,只能笑着道:“没有打扰到路大人吧……” 路正偷偷深吸了一口气,才笑道:“哪里会打扰?柳二公子愿意过来,都是赏了我的脸了。” “路大人说笑了。”柳渊道:“我听闻,明日就是路大人的四十大寿,不知道路大人打算如何过这个生辰?” “我这生辰还劳烦了柳二公子费这个心思来问,真是我的罪过。” 柳渊道:“我以后的富贵都还要仰仗路大人的帮助,路大人这个生辰我是希望能大操大办的。但是,路大人也知道,目前军营里还停着灵,下葬的时间也在两天后。” “若是普通的生辰也便罢了,但是路大人这一次是整寿。若是不办,倒是可惜了,若是大办,定然不好。” 路正道:“我哪里还想着大办,若是大操大办,被镇西军知道了,这好不容易安稳大概又要闹起来了。” 柳渊笑道:“既然是不大办,那此事不如就交给我吧,反正我在镇西军那里早就是一身恶名,我去办一个宴会,请路大人来。当然,我们也不用弄得人尽皆知,这名头我担着,位置选在济州城外,到了明日,路大人只需要不动声色的过去,然后高高兴兴的过一个生辰,如何?” 路正心里想着沈泽的事情,下意识道:“挺好、挺好。” 柳渊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便回去准备了。” 路正忙道:“你眼睛不方便,我给你安排几个人,你吩咐他们去做。” “好。” 柳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路正还是不放心,他突然想到,柳渊一直都没有去灵堂看一眼,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在柳渊离开前,路正突然问道:“后天就要下葬,你真的不去看一眼?” 柳渊脚步微顿,而后回头道:“我会去看的。” 路正皱了皱眉,看下属一直在一旁使眼色,他才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等柳渊走后,路正道:“不管那是不是沈泽,我们都要想办法安排人,就在明天那个宴席上,把柳渊和沈轩给处理了。” “是。” 转眼就到了第二日,路正白天在军营里忙了一天,到了下午的时候,柳渊便派人给他送了信来,请路正过去。 路正看了身边的下属一眼,见那人点头,他才道:“小殿下呢?” 旁人回答道:“小殿下还在军营里。” 路正一听立刻道:“我过寿,小殿下连一句祝贺都没有吗?去请。” 那下属忙道:“是!” 军营的情况立刻就被送到了柳渊这里来,柳渊朝几个心腹道:“等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一定要优先保证小殿下的安全。”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三殿下就要回来啦! 第95章 路正带着沈轩过来的时候, 柳渊正站在酒楼的门口。 路正笑着看向柳渊道:“这高兴的时候,我把小殿下带来了,二公子不会不高兴吧。” 柳渊愣了一下, 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然后他笑道:“小殿下本来也是想过来的,路大人能把小殿下带过来, 也省了我去接了。” 柳渊说完, 很自然的向沈轩伸了手。 路正微微皱眉,但是沈轩已经几步跑到了柳渊的身边。 柳渊牵住了沈轩的手,朝路正的方向道:“那路大人请?” 路正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见对方朝他点头,才抬腿往酒楼里走。 酒楼里布置得不错,一看显然就是用了心的。中间是一个大的露台,露台上正有舞姬在跳着舞。不过, 在沈轩来了之后,上面的舞姬便已经换了人,装束上也比之前保守得多。 见沈轩和路正进来,里面的人都起身见礼:“小殿下、路大人。” 路正这才发现, 他的亲兵和亲信,几乎都到了这里。 一旁, 柳渊笑得温和, 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我便斗胆, 请了这些大人们过来。” 这里几乎都是路正的人,路正见到了柳渊的诚意,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看这个样子, 柳渊是摆出了十分愿意投诚的样子,只不过,今晚刽子手的屠刀到底还是要落在沈轩的身上, 路正笑道:“还是林公子考虑周全。” 柳渊温和回礼道:“不敢当,还请路大人上座。” 沈轩在这里,路正心里虽然没有把沈轩放在眼里,但是明面上还是推让了一番,让沈轩坐在了上位,而自己坐在了沈轩旁边第一个位置上。而柳渊因为眼睛不方便,被沈轩拉着一定要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话,按照座位次序,柳渊的地位要比路正高。 路正脸色有些不好看。 沈轩故作天真道:“我喜欢让林公子坐在这里,路大人心怀宽阔,应该不会在意这个位次上的问题吧。如果路大人一定在意的话,不如路大人坐到这里来,我和林公子坐在路大人的位置上,如何?” 路正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虽然此刻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他知道,那里埋伏着的人正端着机关弩对着坐在这上位上的沈轩。 他怎么可能去与沈轩换这个位置。 路正抿了一口茶,笑道:“小殿下说笑了,路某如何能坐得小殿下的位置?既然小殿下在意眼睛看不见的林公子,那便让林公子坐在小殿下的身边吧。” 柳渊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道:“多谢路大人体恤。” 沈轩亲自扶着柳渊坐在了他的身边,沈轩想说什么,但是柳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然后,只用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知道。” 路正安排了人在这个周围,在这些人到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出来了、 但是,这原本是一场杀戮之宴,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柳渊轻轻笑了一下。 露台上的舞曲正到了最好看的地方,但是这一刻,几乎没有谁去在意那露台上的舞姬,众人的眼睛都落在了柳渊的身上。 即便是知道这人是个男子,即便此刻这人的双眼用白色的绷带遮住,但是此情此景下,对方的容色却没有因此而减损半点的风华。甚至因为遮住了那一双眼睛,而显得更加的蛊惑人心。 不少人听到了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 路正甚至觉得,要不杀了沈轩,把柳渊留下,虽然他不好这口,但是他知道,这样子的品貌,一定能卖一个绝好的价钱。 特别是他眼睛还看不见。 路正不怀好意的看着柳渊,举了举酒杯道:“路某先敬小殿下。” 柳渊道:“小殿下年纪尚小,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吧。” 路正不满意道:“小殿下虽然小,但是喝一点也没多大的事情,怎么就要以茶代酒了?难道是林公子觉得,我不配同小殿下喝这一杯酒?” 宴席还没开始,气氛就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沈轩有些担忧的看向柳渊,他甚至想伸手去拿酒杯,但是他还没做出伸手的动作,就被柳渊拦了下来。 “路大人话说得有些重了。”柳渊道。 柳渊声音微沉,但是配上他这一张脸,即便带了点生气的模样,却也不像是真的要生气。 席间,便有人玩笑道:“小殿下喝不得,那不如就林公子替了吧。” 柳渊朝说话的那人侧头,道:“大人真是抬举我了,我怎么能替小殿下呢?” “这有什么不能的?林公子不还是小殿下的老师吗,替小殿下喝一杯酒,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美人微醺,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小福子有些担忧的站在柳渊的后面,心里着急又气愤,可能小殿下沈轩年纪太小,只会觉得这些人只是想让柳渊替这一杯酒而已。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想的可不是一杯酒那么简单。 小福子心里愤愤,他们三殿下若是在这里,柳二公子怎么会被这样的言语刁难戏弄? 想到三殿下,小福子心里一酸。 路正知道自己这些下属们在想些什么,他乐意做一个推手,于是他笑道:“若是林公子不喝的话,那就让小殿下喝了吧。不过考虑到林公子身上伤还没好全,林公子可以少喝一点。” “我可以喝!”沈轩开口打断了路正的话。 柳渊道:“殿下还小,还是不要沾酒的好。”说完,柳渊便仰头喝下了一杯。 “好!” 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很快,留在各位大人桌案上的酒壶里的酒便见了底,不少人喝得都有些发昏,但是,最开始被逼迫着喝酒的柳渊,却丝毫不见醉意。 这越发激起了不少人的胜负欲,有人口无遮拦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喝起来还不如一个长得像个小娘们的林公子,行不行啊你们!” 这种话带了点侮辱的意味,不少人去看柳渊,发现他并没有多少反应,便放心大胆的笑了起来。 柳渊道:“替诸位大人续酒。” 路正本来不太想喝太多,因为他还有目的在身上,但是他的这些下属一个个的找他来敬酒,让他不得已的多喝了不少。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路正正要摔杯为号,他才拿起酒杯,柳渊便朝他道:“路大人?我敬您一杯。未来还要多靠路大人,希望路大人不要嫌弃我这个瞎子。” 路正摔杯的手一顿,一直跟在柳渊后面的小福子连忙上前,替路正倒满了酒杯。 路正眉头一皱,很有些不耐烦,但是他听说过这个柳二公子是很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所以,这个距离他有点不太敢,便喝了手中的那杯酒。 但是,让路正意外的是,柳渊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反而去问一旁的小福子:“所有人都喝过了吗?” 小福子点头道:“是的,公子,所有人都喝过了。” 柳渊点了点头,道:“你去接着路大人手上的酒杯,他那酒杯是个金贵物品,摔不得。” 路正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上的酒杯,只是一盏普通的酒樽,甚至随处可见。这金贵二字被见惯了金银玉石的柳二公子说出来,让路正下意识以为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珍宝。 小福子笑眯眯的拿住了路正手上的酒樽,道:“路大人小心,可要站稳了。” 路正皱眉道:“我又没喝什么,我怎么会……” 最后那个字眼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路正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几乎是立刻看向了柳渊。而柳渊站在露台的前方,在他的身后,是漂亮的舞姬配着越来越欢快的鼓点在露台中央不断的旋转。 路正觉得自己看着有点发晕,不仅是那在转圈的舞姬,甚至连没有动的柳渊都开始出现了重影。 他下意识看向其他人,却见原本还嚷嚷着要喝酒的那些人,有的倒在桌子上,有的倒在了地上。 “你……你……” 路正想抬手指向柳渊,但是,他那手来不及抬起,人却已经倒在了地上。 在路正倒下去的时候,与此同时,露台上一曲闭。 沈轩连忙跑到了柳渊的身边,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喝过的酒里有问题,但是柳渊和他们喝过一样的酒,他担心柳渊也会因此出事。 知晓了沈轩的担心之后,小福子道:“小殿下莫慌,这是宫里常用的把戏,子母酒壶。” 柳渊道:“之前的酒都没有问题,我在他们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让小福子去给他们添了一次酒。那个酒小福子给我倒的第一杯之后便按下了里面的开关,将毒放了出来,后面他在给路正他们倒酒的时候,便都是带着毒的酒水了。” 沈轩这才点了点头。 柳渊笑道:“我怎么会去做那种鱼死网破的事情。” 沈轩看着柳渊,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差不多也知道,他害怕柳渊会因为他三皇叔的离去而跟着离开。 柳渊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沈轩以为,他会在路正这些人死了之后,去殉情。 “天下未定,我不会现在就这样离开的。” 沈轩追问:“那以后呢?!” 柳渊回避了沈轩的视线,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门外埋伏的人立刻冲了进来。 然后,他们看到了原本参加宴席的人,除了他们要杀的,剩下的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柳渊朝门口的方向道:“路正已经死了,你们要给她报仇吗?” 这句话说的只是路正,但是这些冲进来的人他们看到的,死的却不只是路正一个。 路正包括路正在军营中地位较高的亲信,都这样死在了这里。 且不说这个林公子有没有什么后招,就算他们今日拼了命替路正报了仇,可是之后呢? 不知道是谁先扔了手中的刀,然后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人都把手中的武器扔了。 柳渊道:“我眼睛看不见,我也不知道今天有哪些人在这里,既然大家都已经放下了武器,那便回去吧。” “另外,替我去给吴副将传给话,让他来替这些人收尸。” “好歹也曾是一方诸侯,现在悄无声息死在了这里,倒是可怜。” 这句话内容听起来都是叹息,但说这话的人却带着笑。 与此同时,军营。 今日军中几乎所有将领都不在,就剩下一些副将留在这里,虽然还没有到玩忽职守的地步,但不少人在吃饭的时候也三三两两的围了起来。 “听说了吗,今日是路大人的生辰,那个林公子为了给路大人过这个生辰日,特地选了一处酒楼请路大人过去。” “这个狗腿子、墙头草,瞧着现在是那个姓路的掌权,就赶忙去巴结人家,连脸都不要了。” 吴副将站在不远处,那些人的声音也传到了他这里。他原本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也是十分的气愤,三殿下的灵柩还在那里,结果这些人还去过什么生辰。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林公子来找他时说的那些话。 他觉得事情和他想的可能不太一样,但是他只是个打仗的,好多事情他也看不明白。 就在他们还神情愤懑的细数着柳渊的各种不是的时候,从酒楼那边回来的人一脸的劫后余生,看见吴副将,连忙朝他这边过来了。 吴副将认得这是路正的人,心里一阵不快,嘴上便道:“你们路大人不是在过生辰吗,你们不好好守在那里,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人在听到路大人几个字之后脸色都白了几分,原本劫后余生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后怕了,他朝吴副将道:“你们……你们那个林公子简直是个恶鬼……” “什么?” “他杀了路大人……不仅如此,他还把好几个大人都杀掉了……” “什么?!” 这个消息像是惊雷一般,让整个济州城都动荡了起来。 相比于路正的那些军队,镇西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那种惊喜几乎是无以复加。 “林……林公子他……原来……原来是忍辱负重……” “我们……我们都误解了……” “可是……可是那时候,他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甚至让所有人都误会,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击。 这一击对于路正那边实在是太沉重了,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被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虾兵蟹将,原本就是想有个去处。对于他们来说,到底跟着谁,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路正的手下的那些士兵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 柳渊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路正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而今日,正是灵柩下葬的时候。 沈轩一直跟在柳渊的身边,看到柳渊站在灵堂外面,没有走进去。 柳渊听到身边的响动,朝小福子道:“天太晚了,你先带小殿下去休息。” 沈轩下意识问:“那你呢?” 柳渊朝沈轩的方向笑了一下,道:“我来……送送他……” 沈轩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轩退后了一步,看着小福子道:“你送三皇婶进去吧。” “不用,”柳渊道:“我不进去。如果那里面躺着的真的是沈江远,那我这个样子并不想让他看见。如果那里面躺着的人不是沈江远,我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柳渊朝沈轩道:“回去吧,我没事,小福子在这里看着。” 沈轩看了看柳渊,又看了看小福子,在叮嘱小福子照顾好柳渊之后,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等沈轩走了之后,小福子看着站在这灵堂前的柳家二公子,感觉整个人与刚刚相比,忽然疲惫了许多。 “二公子……” 柳渊朝着小福子笑了一下,但是那个笑容十分的悲伤:“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但是,如果那里面躺着的真的是他呢……” 小福子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他想劝柳二公子节哀顺变,但是,这样就仿佛在击碎对方留下的最后一点幻想。 小福子只能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柳渊,看着他的眼泪浸湿蒙眼的绷带,看着他再也忍耐不住般的痛哭失声。 “二公子……” 柳渊哽咽道:“你这几天梦到他了吗?” 小福子点了点头,道:“梦到了,梦到了三殿下小时候的事情……” 柳渊道:“可是我没有梦到过他。” “他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去看过他,所以不肯入我的梦呢?” “不不不,”小福子连忙道:“刚刚小的撒谎了,小的这些天也没有梦到三殿下。” 柳渊笑了一下,但那笑容看着让人十分难过。 “你去替我看看他吧。” 小福子惊道:“二公子……” 柳渊道:“我想把路正死了这件事告诉他。” 如果,路正当时没有向三皇子出手的话,柳渊也不会用这样极端的方法处理了他们。 这些人死了,但是还有很多隐患留在军营之中,需要他一点一点的去处理掉。 所以,他还得活着。 “二公子真的不去吗……” 柳渊笑了一下,道:“如果那里面真的躺的是沈江远,未来我自然会亲自去见他。” 小福子惊了一下,但是这时候他什么劝说的话都不好讲,只能在心里暗暗道,以后要想办法多看着点柳二公子才行。 在小福子离开之后,柳渊轻声道:“沈江远,如果你真的先走了,我就会去找别人,找各种各样的美人,把你永远抛在脑后……永远……” 风拂过柳渊脸颊的头发,像温柔的手,轻轻擦过柳渊脸上的泪水,然后带走了这句带着哭腔的话。 在他的身后,沈轩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而且十分急切。 柳渊下意识回头。 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听到沈轩的声音道:“三皇婶,我在路正留下来的那些信件里看到,三皇叔还活着的消息!” 从灵堂之中走出来的小福子听到这句话之后惊喜得无以复加,他下意识的去看向柳渊,但是却没有想到柳渊踉跄着奔向了沈轩的方向。 沈轩惊得连忙去扶柳渊,但是他的手边一空,刀刃锋利的冷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而后,他被柳渊一把拉往对方的身后,小福子尖利的声音响在夜空—— “来人啊!有刺客!” 沈轩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手中的刀刃划破柳渊的手臂。 “三皇婶!” 柳渊其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躲不过一个普通人的一次攻击,只是划破手臂,不是很重的伤,柳渊心下微宽,但是没想到,对方却不管不顾的大声笑道:“我刺中你了!我刺中你了!” 这个声音,是路正那个女儿! “什么人把她……” 柳渊的话说到一半说不出来了,那种腹部绞痛的感觉让他差一点吐出了一口鲜血,但是,他听到周围聚来越来越多的人,路正的这个女儿能被人放出来说明这里面有人在捣鬼,他不能让这些人发现异常。 柳渊咽下了口中那口鲜血,朝沈轩笑了一下道:“把路正的女儿以及关押路家人的士卒押到崔钺大将军座下的副将那里,崔将军此刻不在,让他的副将审理出来,这把匕首以及幕后的人是谁。” 路随朱听到柳渊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他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刺中你了,为什么你没有事!匕首上有毒,为什么你没有事!” 沈轩和小福子以及许多人都震惊的看向柳渊,在这些人的目光下,柳渊笑了一下,道:“因为,那人骗你的。拖下去!” 几个士卒上前拖走路随朱,沈轩担忧的看着柳渊,此刻,他距离柳渊最近,他感觉得到柳渊在发抖,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三皇婶……” 柳渊的身体晃了一晃,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问沈轩:“你刚刚说……你三皇叔……没死……” 伴随着路随朱越来越远的咒骂声,柳渊似乎听见,在很远的地方,爆发出来了类似于欢呼的声音。 而后,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柳渊听到,人群中有人喊着和沈轩刚刚说过差不多的话。 “三殿下回来了!” 沈轩倏然回头,而后,他看清了被人群围着的人,惊喜道:“三皇叔!” 随后,旁边的小福子也喜极而泣道:“三殿下!” 柳渊向人群的方向偏头,他很想看一眼这个时候沈泽的样子,但是,他感觉身体像是失重了一般。 随后,他倒进了一个熟悉的臂弯之中。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对方喊他的小名:“阿渊!” 柳渊心道,你还活着,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听我说,不要慌! 第96章 柳渊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 直到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关切喊着他。 “渊儿,渊儿!” 柳渊睁开眼睛,入眼处是他没有见过的光景, 雪白的墙壁,透明的窗户,还有装饰精美似琉璃但又不是琉璃的灯…… “渊儿, 你可算醒了。” 柳渊看向说话的人, 他只看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这个女子有着与他相似的五官,但是却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身上不知道穿的什么衣服,露出了一节纤细的手臂,手臂上带着一个玉石手串,这个手串, 柳渊曾经在母亲的画像上看见过。 “你……” 那女子笑道:“你什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母亲,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来,叫声娘亲来听听。” 柳渊呆呆看着, 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或许是相似的面容, 又或许是血脉之间天然的联系,即便是在这种极为陌生甚至对他来说有点奇怪的环境下, 柳渊也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 “娘亲……” “哎!” 林茹笑着将柳渊拥进了怀里。 柳渊把头轻轻靠在林茹的肩上, 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 “娘亲, 这里是哪里?” 林茹道:“这是我原来生活的地方, 是另外一个世界。” 柳渊喃喃道:“娘亲生活过的地方……” 林茹没有问柳渊在自己那个世界里遇到了什么,但是,她差不多已经猜到。因为,她是在那个世界经历了真正的死亡之后,才回到了这里。但是,柳渊与她不同,她回来的时候,有属于这个世界的身体和身份,而柳渊是突然出现在她的家里,连身上的装束都是那个世界的样子。 林茹捏了捏柳渊的手臂,柳渊却没有任何反应。 林茹愣了一瞬,明白了什么,然后松开柳渊,笑道:“来,尝尝我们现代的食物。” “现代?” 林茹想了想,道:“我把你所在的世界当做是古代,所以与之相对,我在的世界就是现代。你肯定没有见识过这些东西。” 林茹说着,就手边的手机到了柳渊的面前,在柳渊一脸惊诧中,又带着他看了房间之中的许多地方。 “你看吧,这是不是都是你没有见过的东西?” 柳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道,原来这就是母亲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比他所在的世界更加新奇,也更加有趣的地方。 林茹给柳渊做了小蛋糕、还配了甜点,柳渊本来就喜欢吃甜食,每吃一口都会满足得眯一下眼睛。 林茹带着笑看着柳渊,道:“我儿子真可爱。” 柳渊不好意思道:“哪里可爱了。” “哪里都可爱。” 柳渊还想说什么,但林茹却不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先把他推到了洗漱间,等柳渊洗漱完了之后又把他拉到衣帽间道:“临时给你买的,你赶紧换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柳渊看着手上的衣服,十分震惊,在纠结好久之后,才换了一身。 出来时,林茹看着柳渊的样子,十分满意。 “不愧是我儿子,长得真帅气。” 柳渊扯了扯短到上臂的袖子,总感觉这个和好看沾不上边,但是这个是母亲给他准备的,柳渊说不出拒绝的话。 林茹牵着柳渊来到镜子前,道:“来,头发给你梳个马尾。” 柳渊本来想说自己来的,但是最后在林茹殷切的目光下,他败下阵来。 林茹十分满意最后的效果,看着儿子精致的五官,就算是简单的高马尾和普通的T-恤,都十分的好看。 “我和你爹的优秀基因你几乎都传承到了,也不知道最后是哪家的小姑娘有这个福气。”说着,林茹问道:“你哥和穆家那个小姑娘后面是不是结婚了?你姐姐嫁给了谁?你定了哪家的姑娘?” 林茹一连说了好几个问题,但是柳渊却愣住了,他下意识道:“我……我有哥哥和姐姐吗?” 林茹一愣,看着柳渊,小心翼翼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柳渊仔细的想了一下,发现在他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里,他只记得娘亲,他忘记了所有的人。 林茹从柳渊的眼神中已经看了出来,她笑道:“没事,不记得了就不记得了,娘亲带你出去玩。” 说着,林茹便带着柳渊出了门。 一路上,因为柳渊精致的五官和高马尾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一开始柳渊还因为衣服的原因有些不太自在,后来发现路上不管男男女女都这样穿之后,柳渊渐渐便放松了下来。 林茹带着柳渊先去了游乐场,柳渊在一群小朋友之间十分的突兀,但是丝毫不减林茹带着柳渊玩耍的心思。 等他们俩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茹玩得十分尽兴,她笑着道:“我回来之后,我就好想带着我的崽崽来这里玩,今天总算是让我满足了这个心愿。” 林茹说完,目光落向一旁,看有人在不远处的喷泉旁边用玫瑰花摆爱心,林茹连忙拉着柳渊道:“崽崽,你看,那里有人要求婚。” “求婚?” “就是男子求女子嫁给他的意思,我们这个时代是自由恋爱,没有那么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茹看了一下手机,道:“这个位置倒是选得挺好,等会七点的时候,喷泉和游乐场的烟花一同开始,特别浪漫。” “你爹那会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他也花了不少心思,放了好多个孔明灯,那时候,我整个人都被他弄懵了,稀里糊涂的就点头答应了。” 林茹说着,又去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五秒钟,五、四……二、一。” 随着林茹话音落,眼前的音乐喷泉开启,远处的烟火升空,在绚烂的色彩中,柳渊感觉自己曾经也与某个人一起,看过这样的画面。 但是,那个人是谁…… 与此同时,济州城中,几乎所有的军医都汇聚到了这里,但是,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林公子中的毒十分的凶险……而这解药几乎是以毒攻毒,最后到底能不能解毒,得看林公子能不能熬过这最为凶险的时候……” 沈泽坐在柳渊的床边,握着柳渊的手没有放。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保住他的性命,算我拜托各位了。” 大夫们额头上冒着汗,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但现在,我等能试过的方法都已经试过了,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林公子他自己了,只有他想活,才有可能活……”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的面容上,过了许久,他才道:“我知道了,你们在一旁休息一下,如果这里有情况了我再叫你们。” 大夫们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柳渊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如果不是旁边空着的药碗,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崔钺看着沈泽从回来就一直在这里,不由得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让别人来守着?” 沈泽道:“不看着他好好好的,我睡不着。” 崔钺也不再劝了,只是有些唏嘘,他由衷的希望柳渊能挺过来,不然,他不知道沈泽要怎么办。 “阿渊,”沈泽将头轻轻靠近柳渊的额头,像是在试对方额头的温度一般,又像是要吻住对方一般。 “醒过来,别又一次丢下我一个人。” 另一个时空,在盛大的烟火中,柳渊感觉自己想起了什么,但最后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 林茹不知道柳渊心里这些变化,她指着半跪在地上求婚的男子道:“你看,这是我们这里流行的动作,你看到他手上拿着的小盒子了吗,那是戒指。” “戒指?” “你可以理解为定情信物,女孩子戴上了这个,就表示同意了男方的求婚。” 柳渊视力很好,这个距离,他看到了戒指的模样。 “戴在手上吗?” “对,我们这里结婚的就会戴在双方的无名指上,男左女右。” 喷泉的流水声叮叮咚咚,柳渊仿佛透过这潺潺的流水看到了漫天烽火、江边……又或是温泉之中……他与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阿渊……” 柳渊倏然回头。 注意到柳渊的动作,林茹道:“怎么了?崽崽?” 柳渊看了好几眼,在他的身后,那些人并没有在叫他。 但是,他刚刚明明感觉…… 柳渊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娘亲,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逛商场吧。”林茹笑道:“刚刚看到那对男女,让我想到我得准备点东西送给我未来的儿媳妇。” “嗯?”柳渊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林茹拉走了。 他们进了一家珠宝店,柳渊看不懂名字,林茹已经十分轻车熟路的带着柳渊来到了摆放着戒指的柜台前。 “你看看,想要哪种?” “反正你别替你妈我心疼钱,随便挑。” 其实柳渊已经看中了一款,位于这个商场最显眼的位置,那面墙上广告牌上的一对戒指。 “我想要那个。” 林茹看了一眼,道:“那个都是男戒。” 柳渊顿了一下,虽然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是,他感觉,对方是一个男子。 “我好像……喜欢的人……是个男子……” 说完,柳渊有点忐忑,他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 没想到林茹却十分惊喜的道:“崽崽,你有喜欢的人了?!叫什么?长得如何?对你怎么样?家世还行吗?脾气如何?” 在这一连串问题下,柳渊弱弱道:“可是……他是个男子啊……” 林茹笑道:“男子又如何,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可以了。” 说完,林茹朝导购道:“帮我拿一下广告上的那个戒指。” 导购将戒指拿出来,林茹看了看道:“崽崽,你先试试你的。” 柳渊戴上了自己那一只,戒指虽然没有大的钻石,但是设计和工艺都极佳,加上柳渊那双手本来就好看,戴上之后,更显质感。 “再帮我拿比这稍微大一点点的。”柳渊道。 “你记起来了?”林茹问。 柳渊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很模糊,但是我感觉这个戒指的尺寸再大一点点会合适他。” “行。” 挑好了戒指,林茹干脆的付了款。等离开了珠宝店之后,林茹拉着柳渊笑着问:“来来来,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记得什么就说什么。” 柳渊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但是真正开口的时候,那些话很顺畅的就说了出来:“他长得很好看。”说完,柳渊自己笑了起来:“比我还高差不多大半个头了。门第挺高,皇家人,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特别护短,又很会照顾人。” 林茹忙笑着问:“是谁啊,叫什么,我看我有没有见过他小时候。” 柳渊突然顿了一下,他感觉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但是最后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带着歉意道:“我好像……还是没想起来。” 林茹笑道:“没事儿,走,回家,我给你做饭。” 说完,林茹去拉了一下柳渊的手,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一下子就穿过了柳渊的身体。那一瞬间柳渊自己都没有发现,直到他低头看过来的时候,林茹收回了手,道:“想吃什么?” 柳渊笑道:“有什么吃什么。” “好。” 后面的路林茹走得很快,她原本想把所有好吃的都弄给柳渊吃,但是最后她只做了一碗阳春面。 因为快,因为简单,也因为她不知道柳渊还能在她这个世界里待多久。 柳渊不是第一个来这个世界的人,第一个来的其实是柳渊的哥哥,柳骁。 柳骁在这里呆了很多天,最后还是离开了,因为他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因为他在那个世界还有所念人。 当时,柳骁也是一样,一开始只记得她一个人,只是后来,慢慢的想起了穆见微。之后,柳骁便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而柳渊比柳骁更早的想起那个世界的人。 林茹知道,柳渊要回去了。 林茹看着柳渊吃阳春面,等柳渊吃完的时候,林茹拦下了打算去洗碗的柳渊,笑着道:“放着我来吧,你就要回去了。” “啊?” “你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带着我的血脉的原因,才出现在这里。但是想来是天道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抹掉了你除了我之外关于其他人的记忆。但是,因为你在那个世界还有挂念的人,你心里放不下他,与此同时,那个人也在挂念着你,所以,才重新又打通了回到那个世界的桥梁。” “渊儿,你在你自己的世界,是不是出事了?” “我好像中毒了……”柳渊喃喃道。 林茹摸了一下柳渊的头发,道:“那他肯定在想办法救你,回去吧,别让他一个人。” “母亲……” 柳渊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筷子,他下意识的去抓林茹的手,但是却扑了一个空。 “回去吧,快回去吧。”林茹笑道:“如果回去你还记得这里发生的事情,别告诉你父亲你见过我,知道吗?” “我怕他会想尽办法来找我。” 林茹将柳渊拥入怀中,然后柳渊一点一点的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见。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林茹笑着道:“能见到你长大了的样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林茹发现,她送给柳渊的那一对戒指,随着柳渊一同消失了。 柳渊感觉到了一阵拉扯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让他意外的是,眼前再也不是漆黑一片,他看到了床边的烛火,也看到了守在他床边的人。 不是沈泽,是小福子。 小福子一看到柳渊睁眼,连忙道:“大夫,快,林公子醒了!” 柳渊来不及说话,先被一圈大夫围着诊治了一番,然后又是喝了各种苦药,然后又是漱口的,等这一系列的动作折腾完,柳渊觉得自己有些发晕。 大夫在一旁笑逐颜开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或许是以毒攻毒的原因,公子不仅成功醒过来了,连眼睛都看得见了。” 小福子在一旁喜极而泣:“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 “既然林公子已经醒了,而且余毒已清,身体并无大碍,我等就无需在这里久留了。” 小福子擦了一把眼泪,连忙送几位大夫出门,等小福子回来的时候,柳渊开口道:“三殿下呢?” 小福子忙道:“之前泞江下游被击溃的那一群蛮族在淮城集结准备逃到大漠去,殿下带着人马追过去了。” 柳渊愣了一下,没想到醒来了还是没有见到沈泽,心里略微有点儿失落。 “他去了几天了?” 小福子担心柳渊会有什么想法,忙道:“昨天公子脱离危险殿下就披甲上阵了,崔将军本来想让殿下休息一下再走的,因为从回到济州殿下就没有合过眼,但是前期的事情也非常紧急,所以殿下就直接去了。” “他不眠不休几天了?” 小福子小心翼翼道:“按崔将军的话来说,至少是五天。” “他不要命了?混蛋。”柳渊道:“你们是不是要送信过去告诉他我醒了?拿纸笔来,我要给他写信。” 小福子连忙把纸笔给柳渊送来,他以为柳渊要洋洋洒洒又写上好多页纸,只是没想到,最后落笔只有两句话。 【活着回来。】 【有话告诉你。】 在这封信送到沈泽那边的时候,沈泽正把蛮族这一支部落最后一股残余力量歼灭。 看到柳渊的信,沈泽直接将后面的事情交给了崔钺,自己带着一小股人马直接往济州城赶。 留下来打扫战场的崔钺叹气道:“有家有口的感觉真好。” 一旁,有人打趣道:“崔将军喜欢什么样的,我们给崔将军介绍一个!” “去去去,一边去,快点把这里收拾完了,我们也回济州去!” “是!” 柳渊不知道沈泽在看到了他的信件之后会直接往济州赶,他还以为沈泽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他有些无所事事的翻看了许多的话本。 在他中毒昏迷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去到了母亲所在的那个世界,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对戒指,居然被他带回来了。 那个求婚的场景让柳渊有些念念不忘,他想,他也要布置一个那样的场景,然后把这个戒指戴在沈泽的手上。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嫁谁娶已经不太重要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策划好这一切,小福子跑过来告诉他,沈泽要回来了。 柳渊连忙把话本还有戒指都一股脑的藏起来。 沈泽刚刚回到府宅,就被柳渊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雪松香气萦绕在鼻尖,柳渊鼻头有些发酸,他嗡着声音道:“沈江远……我好想你……” 沈泽低头,轻轻吻在柳渊的眉心。 即便是他们确定了关系之后,柳渊也从来没有这样主动的表达过他心里的想法,含蓄得只有在被逼迫的时候才会说出来一点点。 这样的主动,是第一次。 但是沈泽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在他落入江中之后拼命往济州赶的这一段时间里,他没有想到,路正用一个假的尸体替代了他,让柳渊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在那种失明的情况下,策划了那样一场复仇。 在给所有人都送上毒酒的时候,在柳渊的方案里,一定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也喝下那毒酒的一个假设。 沈泽十分心疼,所以更加的责备着当时的自己。 若是能多想一点办法,那时候,柳渊就不用在这里受到那样的伤害了。 “抱歉……”沈泽喃喃道。 “活着回来了就好。”柳渊轻声打断了沈泽没有说完的那句道歉,然后吻住了沈泽的唇角。沈泽扶住柳渊的后颈,旋即加深了这个吻。 唇分时,活着回来这几个字勾起了沈泽对柳渊那封信的回忆,他问道:“你之前信上说,要同我说什么?” 柳渊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什么?” 柳渊笑道:“我说,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很想你,沈江远。” “在我以为你死了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想你。”尾音结束的时候,柳渊红了眼眶。 “抱歉……” 柳渊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错,不要说抱歉,沈江远……” 沈泽轻轻吻住柳渊。 气息交融时,柳渊勾着沈泽的脖子道:“想要你……很想……” 沈泽眯了一下眼睛,柳渊正抬着头,用那种湿润的眼神看着他。 “想要你……” 柳渊歪头,在沈泽的喉结上吻了一下。然后,下一刻,他被沈泽抱了起来,带到了内室之中。 分别了这么长的时间,甚至经历了两次生死离别,他们彼此之间更加珍惜着对方的存在。 只不过,在某个时刻,两人折腾的时候,柳渊藏得好好的话本和那戒指盒子一起掉了出来。柳渊怕沈泽看到那戒指盒子,十分卖力的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是让柳渊没有想到,这么卖力的结果,那就是他最后精疲力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好啦,都平安啦。 明天日万 第97章 泞江南岸, 行宫。 沈陆正在看南疆的奏报,在他的身边伺候着的,是当时从一步楼里逃出来与柳渊有几分相的小倌儿。只不过, 若现在让熟悉柳渊的人来看,这个小倌儿五官已经长开了,当初那几分相似现如今看, 也几乎没有了。 沈陆对这一点十分不满意, 小倌儿自是知道自己的荣宠从哪里来,更加去卖力的去讨好沈陆。 他看不到沈陆在看什么,猜测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满意的事情,于是搜肠刮肚地捡着沈陆高兴的东西说。 “奴才听闻,对岸那个反贼沈泽已经死了,这个情况,那个小皇孙八成也立不起来, 身边就跟着一个眼睛受了伤的年轻公子,想来支撑不了多久。说不定这时候那个小皇孙正想着向殿下您投诚呢。” 小倌儿这个话正说到了沈陆的心坎上,沈泽出事的消息传到这边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几乎是狂喜, 又听闻柳渊的眼睛出了问题,他差点儿就想到对岸去, 只不过后来又想着, 他这个舅舅自是高傲,若是他主动过去了, 柳渊怕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所以他就想着, 等对方支持不住了的时候, 再出手相助。 沈陆露出一点笑来。 小倌儿知道自己说对了, 连忙走到沈陆身边去,很是有眼色的替沈陆拿书案上的奏报。 他不识字,所以沈陆根本就不避讳他什么,只不过,当沈陆看完他刚刚递过去的奏报之后,那原本还带着笑的脸忽然间阴云密布。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通传莫天师到。莫衍在这里有自由行走的权利,所以,外面话音未落,小倌儿已经听到了莫衍的脚步声。 莫衍在的时候,从来都不允许他们这些人留在这里,所以小倌儿很有眼力见的忙起身退了出去。只不过,在他即将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看到沈陆拿起了手中的奏报,直接对着莫天师的脸扔了过去。 紧接着,沈陆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就是你告诉我的永绝后患了?!” 小倌儿不敢久留,连好奇的想法都没有,连忙加快了脚步,退了出去。 沈陆那一下其实没有砸到莫衍,因为在他要扔出去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害怕,所以那准头就偏了一些,最后那奏报就擦着莫衍的左脸滑了过去。 莫衍冷冷地看着沈陆。 在这样的目光下,沈陆刚刚那怒气一点一点的都消失殆尽,然后,恐慌与害怕慢慢的爬上心头。虽然莫衍明面上是大齐的朝臣,而且背后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家族,按照道理来说,沈陆并没有什么要害怕的地方;但是,或许是对方过于捉摸不透,又或许是对方拿了他许多把柄,在这此消彼长中,沈陆下意识觉得自己刚刚还是冲动了一些。 “我……” 莫衍没有给沈陆解释的机会,转身从地上捡起刚刚被沈陆扔过来的奏报,看也没看里面的内容,只是道:“看来,殿下已经知道对岸的事情了。” 提到这个,沈陆的底气又回来了一点,他对着莫衍道:“你不是跟我说沈泽死了吗?为什么那个奏报上面说,沈泽他又回来了?” 听到沈陆带着质问的声音,莫衍不为所动道:“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沈泽已经死了,我当时跟你说的是,我们在江水里失了手,沈泽水性太好让他逃脱了,后来是对岸开始挂白幡,殿下就想当然的觉得沈泽已经死了。可是,殿下应该知道,我派去刺杀沈泽的那些人我根本就没有让他们回来。” 莫衍冷冷的看着沈陆,道:“如果,沈泽已经死了,我将那些人安排在那里干什么?” “可……可是……” 沈陆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确实莫衍只是和他说,他安排了杀手去杀沈泽,却从来没有直接告诉他,沈泽已经死了,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当然。 沈陆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醒了发现一切都是虚无。 他刚刚甚至还在想,等着柳渊向他服软。 沈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殿下,”莫衍道:“现在的情况对殿下很不利,沈泽这一次回来几乎是荡平了整个泞江北岸,眼下,他们下一战若是跨过了泞江,殿下觉得,您有把握与你的三皇兄一战吗?” “我……我怎么没有把握!”沈陆特别不喜欢莫衍这个语气,他道:“我这里至少有南疆的精锐,江南如此的富足让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莫衍笑了一下,笑中讥讽意味明显:“殿下不如现在发书一封分别给南疆和江南,让他们一个出兵,一个出钱,我倒是很好奇,最后殿下能叫得动谁。” 沈陆被激得立刻坐在了书案边,只不过,当他打算在纸上落笔的时候,他顿住了。 不论是江南还是南疆,都是他控制不住的恶犬。 朝廷强大的时候,他们就还算听话,可现在朝廷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明面上没有反,只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若是要他们割肉来参战,他们绝对不会应允。 莫衍看着沈陆的反应,目光中略有戏谑,道:“前几日,江南巡抚衙门送过来叫苦的奏报殿下难道忘记了吗?” 沈陆心头冒火,没注意到莫衍的目光,自顾自地一把扔了手中的笔,道:“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之前,他们那样子步步紧逼,我不得已才说暂缓登基,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几乎默认了这个皇位最终是沈泽来坐,你看到了吗,你看到每天早晨早朝里那些人的样子了吗?这个皇位我当初不如直接坐上去了算了!” 莫衍不置可否,他站在那里,听着沈陆继续一通抱怨完了之后,才道:“殿下,今日我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殿下的意思。” 沈陆看向莫衍,问道:“是什么事情?” “殿下应该知道,蛮族当初是分了两路进入大齐的领土,而现在,其中一路已经在沈泽的手上算是没了,剩下那一点儿早已落荒而逃,其中的一小部分逃到了盘踞在淮城附近的蛮族军队里,把沈泽如何骁勇、如何神兵天降说得天花乱坠。” 沈陆没好气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和我讲些这个,然后呢?” 被沈陆这样直接顶撞了莫衍也没有生气,只是道:“所以,这余下的蛮族打算同殿下您这边求和。” 沈陆惊讶道:“向我求和?那不应该是向沈泽求和吗?” 莫衍道:“沈泽和蛮族打了这么多年,按照沈泽的性格,是想把蛮族赶回大漠深处让他们再也没有胆子来中原,你说,沈泽会接受蛮族的投降吗?” 沈陆反驳道:“那我就可以接受蛮族的投降了吗?我要是接受了,这天下人要怎么看我,朝廷被蛮族灰溜溜的赶到了泞江以南,现在蛮族打不赢了,我不去报仇雪恨,反而还要再给他们一个容生之所?!” 莫衍道:“殿下莫不是想岔了,如何是提供了一个容生之所呢?殿下换个思路,蛮族此刻已经是丧家之犬,殿下在此刻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就相当于多了一条狗,这条狗与沈泽之间自然是不共戴天,让他们继续打,殿下坐山观虎斗不就可以了。” 沈陆还是有些犹豫。 莫衍继续道:“殿下只不过是利用蛮族而已,又不是真的要给他们一个活路,利用完了再想办法处理掉不是很容易?难道是说,殿下觉得,连气数已尽的蛮族,大齐都无法掌控吗?还是说,这个天下注定要由三皇子来一统河山?” “那怎么可能!”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沈陆的肺腑,他可以容忍一切的,但是不能容忍这个皇位未来要让给三皇子沈泽。 只不过,沈陆还是有些犹豫。 莫衍道:“蛮族这一次是铁了心愿意归顺大齐,他们说了,只要殿下您愿意接纳他们,他们绝对会退到黄沙口外面,与大齐通商,永世不再发生战争。” “为了显示他们的诚信,他们说了,愿意将部落王的嫡长子送到大齐来当质子,然后选一位年轻漂亮的公主作为大齐皇帝的后妃。” “此外,还有岁贡,”莫衍说了一个数,“他们向大齐敬献这样多的岁贡,就不会再有余力有向外扩张,殿下,这样几乎一本万利的事情,您觉得如何?” 沈陆不得不承认,当听到岁贡的时候,他已经动摇了。 这样一场战乱之后,朝廷急需大量的钱财。 沈陆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莫衍把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之后便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只不过,他的脸上并无任何焦急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之后,沈陆开口道:“我可以答应蛮族求和的要求,但是你要知道,朝中还有那么多大臣,这些人可不一定愿意支持这件事。就比如那个柳丞相,他肯定第一个带头反对。” 莫衍道:“柳丞相要反对,把他送到别的地方去,不就可以了?” 沈陆看着莫衍道:“什么意思?” “江南前些天送上来的奏折里不是说了,江南水患,影响了今年的收成。不过,这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子的,殿下不如就麻烦柳丞相大人去去江南那边看看情况?” 沈陆立刻了然,连连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而柳执动身去江南的时候,蛮族的首领在莫衍秘密运作下,已与沈陆见过一面了。 沈陆对这个长相野蛮的蛮族首领没什么好感,但是几番交谈下来他意识到对方似乎脑子不太好,这样逃亡久了,特别想回到大漠去,他们这初步谈的条件,对方几乎都答应了。 等蛮族首领走了之后,莫衍道:“我没有骗殿下吧,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此事能成,殿下定然能凭借着这个功勋获得朝臣们的支持。” 沈陆抬了抬眉,虽然极力压制,但脸上的喜悦到底还是压不住,显露了出来。 最后,他像是在提醒莫衍,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道:“这事儿还没成定局,不要透出了什么风声,让有心人给破坏了。” 只不过,事情永远没有沈陆想象的那么顺利。沈陆这边的动静其他人没有察觉,但是在那几个蛮族人从宫里出来之后,没要多久就被严修的人盯上了。 前脚柳丞相才离开,后脚行宫里就出现了蛮族,沈陆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严修几下便猜测了出来。 严修叫来严婉儿道:“蛮族人来这里目的可能非同小可,我马上去北边找柳渊,你这些天也不要出去了,暂时留在这里,如果外面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就躲到地下通道里去。” 严婉儿道:“哥哥,你放心吧,再说了,这个消息最先还是我发现的,我早就不是那个只会哭的小姑娘了,你放心吧,这里一切我都能照看。” 严修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再三叮嘱。 “好了,哥哥,我知道了,你再不动身的话,小心到了柳二哥哥那里时间晚了,把事情耽误了。” 这下,严修不再迟疑了,立刻往泞江北岸的方向去。 原本从行宫到柳渊他们这里一般要四五天的时间,但是严修轻装简从,还骑的是上好的良驹,所以两天不到的时间便到了柳渊这里。 严修过来的时候,沈泽不在,柳渊听说有个姓严的小公子找他,他立刻就想到了是严修,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正巧替眼睛敷艾灸,不好去接人,只得让小福子替他把人领了进来。 严修见来接他的人是小福子,没几句话就把情况摸了个清楚。 “你说数日之前三殿下失踪的时候,阿渊伤了眼睛?!” 小福子没想到这个严公子不知道这里的事情,才知道自己在没有察觉的时候说漏了嘴。 “哎哟,现在二公子眼睛已经好了,三殿下也平安回来了,严公子不要担心。” 严修哪里能不担心,因为这里是沈泽的地盘,所以他才没安排什么人在这里。当时到处都在传三皇子失踪的消息的时候,他以为是这夫夫二人使的什么手段,没想到当时他们两个是真的在这件事上出了事情。 严修按捺住自己内心焦急的心情,直到小福子把他带到柳渊所在的房间外时,他脸上的神色才显露出来。 “阿渊!” 听到严修的声音的时候,大夫正替柳渊卸下眼睛上的东西,柳渊顺手将大夫没有卸干净的草药包从眼睛上拿下来,然后带着笑,起身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 严修看到柳渊的时候愣了一下,见着人确实眼睛没有问题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小福子说你之前眼睛出了问题,我不在你身边安排人,你怎么连一个消息都不往我那里递一下?当时我若是知道了,我一定会亲自过来的。”说完,严修把柳渊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才道:“可还有哪里伤到了,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柳渊感觉现在严修这个样子像是他哥哥一般,操心得很。 “好啦,现在都没事了,好歹我年岁也比你大一点,你现在倒是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严修神色微宽,然后笑道:“因为你照顾不好你自己。”说完,严修又加了一句:“我现在觉得,沈泽可能也照顾不好你,要不我今天把你接走吧。” 见严修神情不似作伪,柳渊睁大了眼睛。严修瞧着柳渊的样子,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道:“看来这男大不中留啊,说要带你走,还舍不得了?” 这个时候,柳渊才意识到严修在逗他,狠狠瞪了严修一眼,然后道:“你特地过来不会就只为了这件事吧。” 说完,柳渊就转身往房间里走,严修跟在后面。虽然在门口严修就隐隐约约地闻到了柳渊身上带着的雪松香气,等进了房间之后发现,严修就已经猜测到,这八成就是沈泽的房间。 上一次只是说在一起了,那时候柳渊身上虽然也会带着点雪松的气息,但是十分淡。 但现在,这个气息几乎把柳渊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严修看四周没有别人,一把拉住柳渊道:“你和他……?” 柳渊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严修问得是什么。 还未说话,红晕就已经爬上了柳渊的脸颊。 严修瞧着柳渊这个样子,唇红齿白,容色动人,即便是一般人看到,都会有一点点心神荡漾,更别说原本就喜欢着柳渊的三皇子沈泽了。作为柳渊的娘家人,大有一种好好的白菜被人拱走了的惆怅和担心。 “难受吗?我听说这个事情做多了对承受那一方不太好,你也不要太由着他来。” 显然在严修的心里,已经把沈泽划到了需要防范的那一方去了。 这回,柳渊脸上的红晕已经爬到了耳朵上了。 严修看着大为新奇:“阿渊,什么时候你面皮这么薄了啊?以前你带着我去逛花楼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个样子啊。” 柳渊这下子真的恼了,嗔怒道:“你要是大老远跑过来就是问这个的,你就去和三皇子说,让他少过来几趟。” 严修笑道:“我是要和他说说。” 说完,严修转身就走,大有去找沈泽的模样。 柳渊连忙把严修一把拉住。 “好了好了,我真的怕你了,他……他挺好的,真的,而且……他很注意照顾我的……身体……” 严修看着柳渊红着脸,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神情中却没有那些负面的情绪,说明柳渊是愿意而且也满意的。 严修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明面上却没有松口:“今日你这样说,我就姑且暂时相信了,要是以后他对你不好了,我第一个找他算账。” 柳渊笑了起来:“好好好,只不过三殿下八成不给你这个机会。” 严修也笑了起来:“就这么相信他?” “嗯。” 严修点了点头,叹息道:“行吧行吧。” 闹了这一阵之后,严修终于道明了自己这次亲自过来的目的。 “沈陆在行宫偷偷摸摸地见了蛮族的首领,之后那几个蛮族人在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走,我担心沈陆憋着什么坏,所以特地来告诉你这个事情。” 柳渊沉思片刻,道:“现在的蛮族其实已经处于苟延残喘的境地了,如果我是蛮族,此刻肯定是希望能暂时别打了,给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而三殿下这边明显是想永绝后患,所以如果我是蛮族我肯定不会找三皇子商量什么的。” “所以我选择找上要与三皇子争天下的六皇子沈陆。” “而沈陆这个人,为了自己那点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从他能给自己的父皇喂/毒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对于沈陆来说,蛮族如果想向他求助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在六皇子这里一定适用。” 严修已经听明白了:“所以说,六皇子是打算和蛮族联手来对付三皇子殿下?!” 柳渊点了点头。 “可是……沈陆就不怕玩火自焚?!” 柳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有些什么打算。我只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觉得我要去找一下三殿下,商量一下这件事要怎么办。” 严修点头道:“行,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柳渊道:“你赶了两天的路,也累了,我让小福子带你去休息一下。” 不说还好,一说严修还真的感觉到累了,很是随意的扑到了柳渊的怀里道:“阿渊你还是关心着我,我好感动啊。” 严修撒起娇来倒是有几分年少时的影子,柳渊拍了拍严修的肩,道:“我什么时候不关心着你了?” 只不过,回答柳渊的,是严修已经睡着了的呼吸声。 柳渊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出来。 等沈泽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柳渊见沈泽要说话,特地给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严修放在软塌上。 “他太累了,暂时先让他休息在这里。” 沈泽却伸手将柳渊揽到怀里,压低声音道:“你让他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醋啊…… 这是今天第一更 第98章 柳渊一愣, 然后笑道:“你怎么跟他吃起醋了?” 沈泽也知道自己这吃味吃得不对,但还是把怀中的人紧紧的抱住。 柳渊也没挣扎,就这这个动作道:“严修说, 沈陆和蛮族在接触。” 柳渊把严修告诉他的事情转述给了沈泽,听完之后,沈泽的神色冷了下来。 “与虎谋皮。” 柳渊点了点头:“蛮族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胜算了, 所以干脆就倒向沈陆那边。只不过, 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他们这个结盟来的慢一些。” 沈泽低头问:“什么办法?” “蛮族现在是怕了你,以为你下一步就要去歼灭他们,所以才这么慌乱,那假如,他们发现你下一个目标不是他们呢?” 沈泽笑了起来,伸手握住柳渊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低声道:“不愧是我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阿渊啊。” 柳渊用肩顶了一下沈泽,笑道:“你是不是在反讽?” 沈泽道:“明明是在发自内心的夸你。” “先看看有没有效果吧。” “会有效果的。” 事实上,就像是沈泽与柳渊所说的一般, 当蛮族发现原本对他们步步紧逼的沈泽大军不再那样咄咄逼人的时候,他们与沈陆的结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沈陆对这个情况十分不满意, 他找到莫衍, 要莫衍去想想办法。 莫衍看着大殿之中的疆域图,没有立刻回答沈陆的话。 沈陆焦急不堪, 因为江南那边其实没什么大的事情,若是和蛮族的结盟再谈不下来, 沈陆担心丞相柳执回来之后这件事变得越发的麻烦。 沈陆在大殿里不断走来走去, 见莫衍还是坐在疆域图前不动如山的样子, 他突然间对莫衍的身世有了极大的好奇。 沈陆记得,很久之前,黑衣人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曾经说,他们的主子和他有血缘关系。 之后那个黑衣人不见了踪影,现在留在他身边的是这个莫衍。虽然莫衍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觉得这个莫衍就是当时那个黑衣人口中的主子。 莫衍很聪明,而且他似乎懂得很多东西,而且,他以莫天师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之中,虽然反对的人很多,但是支持的人也不少。 在沈陆心里,他一直记得那个黑衣人说过的那句血缘关系,所以,他才会下意识的去信任对方。 “殿下,殿下?” 莫衍的声音把沈陆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问:“怎么?” 莫衍也没有去管沈陆刚刚为什么会神游,只是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蛮族他们再着急一些。” 见沈陆来了兴趣,莫衍道:“既然现在蛮族觉得来自沈泽的压力变小了,那我们把这一份压力给他们补上就行了。” 见沈陆还没有反应过来,莫衍道:“安排几队人马,伪装成沈泽军队的模样,从另一侧去袭击蛮族。” 沈陆这下终于明白了莫衍的意思,连连点头道:“你这个法子好!那这件事就全权安排你去做,怎么样?” 这是要把兵权也留在莫衍的手上的意思,莫衍自然是不会拒绝,他起身打算意思意思一下给沈陆行礼谢恩,但是沈陆却把他扶了起来。 沈陆满脸骐骥的看着莫衍,道:“莫天师,我有一个小问题想问你。” 莫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问:“殿下任何问题都可以尽管开口。” “你……是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 沈陆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在他这句话出口的同时,莫衍的双瞳狠狠一缩,那不是一种吃惊的情绪,那是近乎于反感的样子。 沈陆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想再看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一个瞬间似乎是他的错觉。 莫衍笑道:“殿下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因为……”沈陆突然觉得他不能说出那个黑衣人的话,只是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些像。” 这句话说完,沈陆自己都好像被惊到了。 因为,他发现,若是仔细看的话,他和莫衍真的有几分相似。 这句话,像是击碎了莫衍一直关着的门,那种厌恶的感觉被彻彻底底的释放了出来,沈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莫衍朝沈陆笑了一下,那种笑在沈陆看来十分的毛骨悚然,似乎好像是想把他身上的血都放出来,然后一分为二,从里面找到应该保留的那一部分,而把剩下的全部都丢弃一般。 “殿下,这种话,下次最好不要再问了。” 沈陆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莫衍也没有行礼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莫衍从大殿里出来,一直不断的往外走,直到走到了他都没有去过的一个地方之后,才停下了步伐。莫衍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个黑衣人就像是影子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莫衍头也没回,开口道:“我和沈陆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是你说出去的吗?” 莫衍身后那人一下子跪在地上,道:“主子……” “去领罚吧,以后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主子!”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我最讨厌他们姓沈的人了,就算沈陆身上另一半的血与我一样,我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那人的头越埋越低,在莫衍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磕在了地上。 “抱歉,主子,当时我只想着这个六皇子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对象,所以我就下意识的想拉拢对方。”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消失在我面前。” 那人知道自己的过错再也无法挽回,只得重重在地上给莫衍磕了一个头,然后道:“那请主子允许我为主子和朔月做最后一件事情。” 那人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假山,莫衍也随之看了过去,那个地方,一个小宫女的影子隐隐落在她身旁的湖面上,但是对方显然是不知道。 “哪个宫里的人?” “太后。” 莫衍点了点头,道:“处理了吧。” “是!” 在莫衍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小宫女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她下意识想跑,但是后面的人来得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她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就是她倒映在湖水上的样子。 然后,那倒影破碎,只听得落水声,最后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柳玲珑直到泗溪死了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她死了?” 来报信的小宫女与泗溪交好,此刻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一般,显然是哭了一路。 “今日原本是泗溪姐姐的生辰日,她家里人还特地从宫外给她送了东西,她说去取东西的,但是我们等了好久,却没等到泗溪姐姐,然后我们就出去找……结果……结果就在那个池塘旁边看到了泗溪姐姐……” 柳玲珑晃了一下,泗溪是会水的,而且行宫里的池子都是人挖的,那个深度顶多到大人的肩膀,按道理说,就算是泗溪失足滑到了湖水里,她都能想办法爬出来,而不是死了。 “她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小宫女惊讶地看着柳玲珑,她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太后娘娘对她手下的人都特别好,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而且,她所知道的是,泗溪是做错了事情才被罚到这个地方来的,小宫女没有想到,太后娘娘对一个受到过处罚的小宫女,居然也有这样的怜悯之心。 小宫女不知道的是,在蒋贵妃倒了之后,柳玲珑为了保护泗溪,特地把她安排到了一个不惹眼又清闲的地方,那些所谓的犯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东西,就等着时机到了就送她出宫,但是没想到对方却在这种时候突然死在了这里。 由于在宫里多年,柳玲珑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肯定还有事情。 宫里的人速度很快,柳玲珑去看的时候,泗溪已经被收拾得看不出来是溺水而亡的样子,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不过,泗溪的手指的样子却不太正常。 一旁的宫人看到了柳玲珑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是因为泗溪姑娘在死了之后手里还一直紧紧攥着这个东西。” 柳玲珑顺着宫人的指向看了过去,那个被泗溪紧紧攥着的东西已经被他们取了出来。 那是一块银质的长命锁。 柳玲珑看到了上面的生辰八字,然后目光落在了“初一”这个日子上。 如果不是遇到了情况,泗溪没必要去把这个戴在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柳玲珑道:“把她攥着的那只手打开我看看。” 除了一个像月牙一样的胎记,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胎记柳玲珑知晓,她隐隐感觉泗溪是想传递什么,但是一时半会她找不到头绪。她让人将长命锁上的样式拓印了下来之后便离开了。 临走时,天已经黑了,柳玲珑吩咐道:“好好安排泗溪的后事,包括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该给补偿的都要补偿到位。” 宫人应道:“是。” 柳玲珑点了点头,然后乘着步撵往自己所住的方向走。 路上,她身边的小宫女怕她闷了,特地找话道:“娘娘,您看,今晚没有月亮呢。” 柳玲珑随意看了一眼,忽然反应了过来,道:“今日什么日子?” 因为刚刚还说了月亮,所以小宫女下意识答:“朔月啊。” “初一……初一……” 那来报泗溪死讯的小宫女的话又响在了柳玲珑的耳边。 【今天原本是泗溪姐姐的生辰】 而泗溪死的时候,把那块长命锁死死攥在手里。 “朔月……” 柳玲珑想到了自己父亲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话。 整个大齐都有朔月族混进来的奸细。 所以,泗溪死的时候,想传递出来的信息,可能是这个。 柳玲珑一只手紧紧捏着裙角,对方动手杀掉一个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小宫女,八成是因为这个小宫女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看到了不该看的人。 “去,秘密去打听一下,今日在泗溪出事之前从那里经过的有一些什么人。” 虽然自从来到了行宫之后,柳玲珑便没有再热衷与争权夺利,但是,之前在宫中培养出来的那些势力,却并没有就此消失。所以,在大约一个时辰后,柳玲珑就知道了今日从那里经过了哪些人。 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让柳玲珑有些在意。 那个莫衍,莫天师。 有了方向之后,后面的事情对于柳玲珑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是,这个事情的发展方向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柳玲珑看着他们查出来的结果,饶是她想办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发觉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她原本只是让人去查莫衍的身份,但是,却没想到挖出来了沈陆的生母和朔月族有关的信息。 “怎么会是……朔月族……” 因为朔月族与大齐有着血海深仇,所以,后宫之中,根本就不允许任何朔月族的女子出现,更别说诞下皇嗣了。 但是,从她现在所知道的信息来看,沈陆的生母不仅是朔月族人,还在皇宫之后生下了六皇子,最后因病去世。 “怎么会……” 柳玲珑回忆了起来,从一开始,沈陆的生母就不太受待见,连带着沈陆都不怎么受到皇帝陛下的喜欢。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沈陆的生母用了手段让陛下在她那里过夜,现在看,除了这一点,应该还有对方出身这个问题。 本来,若是这件事发生在数十年前,沈陆以及他的生母根本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是后来,大齐这边一点一点改变了当时对待朔月族赶尽杀绝的态度,所以,沈陆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如果,沈陆和莫衍都是朔月族人的后代,那对于他们来说,大齐就是他们灭族的仇人。 柳玲珑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有时候会看不懂那个莫天师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像是在帮沈陆,但是事实上却又是把大齐往火坑里推。如果把时间追溯到天下大乱之前,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有一根线,一点一点的串联了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是几个皇子在争夺皇位,而事实上,是有人想将这天下作为棋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对方的棋子。 柳玲珑压下心中的惊疑,继续看着手中的东西,只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纸上时,脸上的表情就从惊疑变成了惊讶了。 忽然间,柳玲珑感觉到宫外似乎有人闯了进来,她下意识的晃了一下神,想把手上的东西藏起来,但是在起身的时候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些东西为什么她能查到,是因为,这是鱼饵。 所以,在寝宫的门被人一把推开的时候,柳玲珑坐在椅子上,看着来人,目光中带着微微笑意。 “莫天师,这么晚了,带着这么多人到这里来,挺兴师动众的啊。”柳玲珑道。 莫衍看了一眼柳玲珑,这个女人身份贵为太后,但事实上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年轻,而又聪明。 他当时在知道那个死掉的小宫女给人留下讯息之后,觉得就算有人猜到,也查不到他这里,但现在,这个人不仅查到了他这里,还几乎要把他背后的事情整个都挖出来。 莫衍一开始以为是沈陆不死心还在查与他的关系,故意放了点东西打算吓一下沈陆。但是,他今天看到沈陆的样子,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才立刻往柳玲珑这边过来了。 莫衍看到柳玲珑手上的纸,其中一张,正是他放进去的。 柳玲珑看到莫衍的目光,笑了一下,道:“莫天师倒是大方,故意还送我这样一个讯息,是为了告诉我,当初我收养六皇子,是多么的瞎了眼吗?” 在柳玲珑特指的那张纸上,写了六皇子当初为了能够成为皇后的养子,用毒弄死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柳玲珑将那张纸抽出来抖了抖,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本来不是给我看的吧,莫天师?应该说,是给朔月族的某个后人看的吧?” 莫衍低头,笑了一下。 从柳玲珑这个方向看过去,她真的发现,这个莫天师确实和沈陆在某些角度有些相似。 “我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是你,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这个东西的。” 柳玲珑也笑了起来:“现在,莫天师的这些事情都让我知道了,莫天师打算怎么处理了我?” 莫衍看着柳玲珑,然后一点一点的收了笑。 “我过来的时候在想,我来这里之后,要怎么杀了你才好。” 柳玲珑笑道:“那现在呢?” “暂时把你留着,等到时候遇到柳渊的时候,再把他姐姐挂在城楼上好了。” 柳玲珑脸色一变。 莫衍看到柳玲珑的样子,笑道:“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说完,莫衍对着外面的人道:“传令下去,把这里封锁起来,太后得了疫病,从今天开始,所有人不得出入。” 柳玲珑坐在椅子上,这样的命令并没有让她脸上出现恐慌的表情。 莫衍有几分赞赏,离开时,莫衍道:“希望过几日,还能看到太后娘娘这样冷静的模样。” 莫衍走后,柳玲珑立刻让人想办法把她所知道的东西送出去,但是,每一个想要出去的人都遭到了外面守卫着的士兵的斩杀,外面杀了好几个人之后,出去这两个字就成了这个宫里提不得的字眼。 柳玲珑被关的三天后,柳渊和沈泽以及数支精锐都到了泞江南岸,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沈泽的大军,由崔钺带领,他们任务就是悄无声息的渡过泞江。 他们这一次过来,不仅仅是为了救下柳玲珑那么简单,他们要泞江南北两岸合二为一。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先有异动的是蛮族。 蛮族在莫衍的帮助下,早已将大批人马围在了行宫周围,在柳渊他们到的这一天,已经通过内应打开了行宫的宫门,冲了进去。 蛮族在行宫不仅有内应,他们还有地图,每一个宫室里都住了什么人,他们一清二楚。 柳玲珑发现不对的时候,是因为外面突然有了喊打喊杀的声音。柳玲珑让一个小宫女去问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但是外面却没有像之前一样不耐烦的回复。 然后紧接着,有什么重物撞在了宫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柳玲珑披衣走了出来,看到小宫女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所有人都看到,一柄带血的刀顺着门缝插了进来。 “啊……!” 小宫女大声的叫嚷了起来,而外面,打杀声音并没有停止。 “娘娘!刚刚奴才搭人梯朝外面看了一眼,外面,有蛮族人!” 听到这个话,所有人都慌了,其中有人|大喊:“蛮族?!蛮族人怎么会在这里?!” 而有人想得更远:“他们杀进来怎么办……”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这里只是行宫,而这里的宫门也只是普通的宫门,比不得城墙。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喊杀声似乎停了。 柳玲珑站在台阶之上,看着宫门被人大力撞开,那些宫女一开始慌张无措,但是看到柳玲珑依然站在台阶之上的时候,她们的心随着那暴力的破门之声突然就这样静了下来。 有人想让柳玲珑想办法离开,柳玲珑笑着摆了摆手。 “我逃出去了可以,而你们怎么办呢?”柳玲珑笑道:“我是大齐的太后,而你们是大齐的子民,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要保护你们。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这份荣耀离开。” “娘娘……” 柳玲珑看着那宫门,被轰然撞开。 闯进来的人没想到他们看到的不是一片哭哭啼啼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愣忡,甚至都没有往前走。 柳玲珑听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个人用蛮语说了什么,然后这前面的人就让开了。 柳玲珑看着那人,那人跨过宫门,道:“太后娘娘,我们英勇无比的飞萨王,想同您做个交易。” 所有人都看向柳玲珑,柳玲珑开口,道:“什么交易?” “大齐的制度与我们大漠不一样,现在,我们的飞萨王想做大齐的皇帝,我们想请太后娘娘出来写一份那什么诏书,就说,不要现在这个当皇帝了,让我们飞萨王做这个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99章 柳玲珑笑了一下, 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对方早料到这样的说辞,便道:“那太后娘娘这样美丽的容颜,做我们飞萨王的妃子, 也是不错的。” 听到这样侮辱的话,宫人之中立刻就有人想上前,但是却被柳玲珑拦下来了。 “娘娘!” 柳玲珑道:“无妨。” 被拦住的那个宫人一脸的屈辱, 其余的人脸上也是类似的表情。但柳玲珑知道, 他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可能打不过蛮族一个带刀的壮士。必须要减少无谓的牺牲。 “那我就问一个问题,”柳玲珑道:“如果我写了诏书,你们那个什么王,能保证我以后还是太后的尊荣吗?” “那是自然。” 柳玲珑点头道:“那我答应你们了,不过,你们先等我换一身衣服。” 柳玲珑此刻并未梳妆,蛮族的人为了向刚刚达成的同盟者显示自己的诚意, 也不在乎多等的这一时半刻。 柳玲珑转身进了寝宫,刚关上门,柳玲珑就道:“去把我那颗从柳府带出来的东珠拿来。” 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一愣,紧接着就哭了出来, 其中一人道:“娘娘,那颗东珠……” 柳玲珑道:“哭什么?去帮我拿来。” 说话的那个宫女摇头道:“那里面装的是毒啊, 娘娘, 您这个时候拿这个东西,是想干什么?!” 柳玲珑笑道:“如果可以的话, 我自然是想把这毒喂给外面的那些蛮族士兵们,但是我做不到, 所以, 为了保全我最后的尊严, 我只能把这个毒留给我自己。” “娘娘!” 柳玲珑温柔的看着她,道:“等下我出去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过你们,之后你们就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到处跑,行宫之中有一处密道,密道的位置在……算了,我画给你们吧。” “如果你们能顺利跑出去,就躲到这个密道里去,密道里有通向行宫外的出口,这个位置,一般只有历朝历代的皇帝和皇后知道。但是上次,陛下用过一次了,所以你们只能去碰碰运气,若是不行,还是我那句话,想办法躲起来。” 宫女们低声啜泣着。 就在这不久之前,她们以为,柳玲珑想出卖大齐。 柳玲珑看还没有人去给她拿东珠,便打算自己亲自过去。她刚一动,几个宫女都跪了下来,连带着一下子就跪了一屋子的人。 “娘娘!您别去,”小宫女哭着抱着柳玲珑的腿道:“咱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一旁的宫女连连点头道:“娘娘,说不定……说不定禁卫军或者其他人马上就要来救驾了呢!” “我住的地方是后宫,他们连这里都能到,说明前面那些宫宇已经全部都沦陷了。” 听到这话,绝望爬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别哭,”柳玲珑将小宫女扶了起来,道:“我们从京城逃走的时候,并不知道京城后来在蛮族入侵之后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让人去打听过,那些没有逃掉的人所经历的,就像是一场人间炼狱。” “男人被砍断手脚,女人被强迫致死。我一人可以死,但是我不想你们去经历这一些。” “活下去,想办法都要活下去。” 柳玲珑出来的时候,穿着华丽的宫装,眼神中不见恐惧,将那颗东珠她早已藏在手中,只等待时机合适。 之前说话的蛮族人看到柳玲珑之后,眼神就逐渐贪婪,此刻看到柳玲珑梳妆之后明艳动人,顿时就心痒难耐,他走到柳玲珑的面前,突然伸手想去抓柳玲珑的手。 柳玲珑被吓了一跳,还好是旁边的宫女眼疾手快替她挡了一下。 那蛮族人看自己没有得手,愤怒异常,立刻拔出刀来想砍了拦住自己的宫女。 “住手!”柳玲珑急道:“如果你敢伤害我这里任何一个人,我就让你们飞萨王什么诏书也看不到!” 但是,这个时候了,柳玲珑这样的话对于蛮族人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威慑力,柳玲珑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刃没入那宫人的胸膛,然后又被猛地抽出,鲜血飞溅到了柳玲珑的脸上。 那蛮族人并未停,他像是丢一件垃圾似的把挡在他跟前的宫人一把推开,然后走到柳玲珑的面前打算将人拉到自己跟前。 在这种对方根本就没打算和你讲道理的情况下,什么口才、智慧、能力,在刀刃的面前,一触即碎。 柳玲珑绝望的看着那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甚至感受到了对方手上粘着的粘腻的血液。 柳玲珑跌下台阶,手上的珠串被蛮族人扯断,珠玉落了一地。 柳玲珑就是在这个时候生出了死志,如果注定要被这些人羞辱,不如高傲的迎接死亡。 柳玲珑将手中的药丸外壳捏碎,蛮族人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那毒药就被她吞入腹中。 腹中的绞痛让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她的眼前一片恍惚,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从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勾心斗角的皇后,她的目光透过一片虚无,恋眷地看向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那种快乐,在她成为皇后之后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孤独、争斗成了她后半辈子的代名词。 柳玲珑感到,那种强撑着的一切都土崩瓦解,她在这个时刻,突然明白了自己内心中一直用对权利的渴望来逃避着什么—— 她的后悔。 她后悔了,或许很早很早就后悔了。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口中涌出,柳玲珑感觉到自己被小宫女抱了起来,而她的目光,尽力打望着宫墙外的天空。 她想回家。 可是,就连回家的方向,也被眼前这个蛮族人阻挡。 就在她即将倒地的时候,一支利箭贯穿了她面前这个蛮族人的胸膛。 柳玲珑感觉到蛮族人喷溅出来的鲜血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然后,她看见柳渊从宫墙上跳下来,朝着她直奔而来。 在柳渊几乎崩溃的目光中,她朝着对方露出来一个笑。 “阿姐!阿姐!” 柳渊抱住柳玲珑,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柳玲珑用力地伸手,抹掉了柳渊脸上的泪水。 在蛮族撞破宫门的时候柳玲珑没有哭,在她拿到东珠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她毅然决定赴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但是这个时候,当她看到柳渊脸上带着不知道谁的血迹,身上带着伤向她扑来的时候,她那一瞬间就哭了。 “阿……阿渊……” “阿姐!我在!阿渊在!” 宫殿之中的蛮族早已经被跟着柳渊一起进来的镇西军杀死,柳玲珑看到了湛蓝的天空,她拼尽全力地抓住了柳渊的衣袖,带着哭腔道:“我想回家了……带我回家好不好……” 柳玲珑唇边都是血迹,这些血迹在柳渊的眼里刺得他难受。他红着眼睛道:“好,阿姐,你撑着点,你别怕,阿渊在这里,阿渊一定能带你回家。” 说着,柳渊就朝离他最近的小宫女道:“阿姐她吃的是什么?!” 小宫女连忙指着柳玲珑身边的碎渣道:“是东珠!那颗东珠!” 柳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就笑了起来,他一把抱住柳玲珑,在小宫女错愕的目光里,他道:“阿姐,没事了,你把那颗药都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了。” 柳玲珑愣愣的,显然是没有明白柳渊说的意思。 柳渊眼睛还是红的,但脸上带着笑:“那颗东珠被我换过,是民间杂耍艺人用的障眼法道具,吃下去会腹痛吐血甚至假死,但是并不是真正的毒。” 柳玲珑在小宫女的帮助下催了吐,那颗药丸吐出来之后,柳玲珑发现自己的腹痛以及吐血这些症状确实都消失了。 柳渊看着小宫女在柳玲珑身边又哭又笑的样子,松了口气。 这颗东珠是阿姐的陪嫁,柳渊直到那次阿姐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才知道这颗东珠里面放的是见血封喉的毒,那时候他策划着悄无声息送阿姐出宫,所以便自作主张把这颗东珠换了。 后来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他后面也没有机会去告诉柳玲珑这个事情。 只不过,此时此刻,柳渊万分感谢当时的自己。 “阿姐,外面都是镇西军,这里是安全的,你暂时先留在这里,我要出去看看。” 柳玲珑此刻也一脸的劫后余生,她拉住柳渊,道:“你要小心。” 此刻,柳玲珑再也不是什么大齐的太后,她只是柳渊的姐姐。 她知道,柳渊带着镇西军过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平息这里的叛乱。 这原本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大可以利用太后的身份去交换什么,但是柳玲珑却放弃了。 大起大落之后,她看懂了许多。 姐弟两个都是聪明人,柳玲珑这四个字已经摆明了她的态度,柳渊朝柳玲珑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柳玲珑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柳渊道:“阿渊,我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是关于六皇子的。” 柳渊停下了步伐。 *** 在行宫出事的时候,柳渊与沈泽带着镇西军一同进来,但是柳渊心系他亲姐,所以便带了一路人马来了这边,此刻柳玲珑这里的事态平息了之后,柳渊才往沈泽那边赶。 沈泽是直接来到了前殿这边,沈陆所在之地。 此时此刻,厮杀已经结束,那些蛮族抵挡不住镇西军的攻击,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镇西军将前殿围了起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沈泽站在殿门口,见到柳渊,朝他伸手道:“来。” 柳渊很自然的上前。 这里是他上一世殒身毙命的地方。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记忆之中那些画面也纷至沓来。 柳渊感觉到上一世那灰蒙蒙落着雨的天,也仿佛就在眼前。 只是,当他看到在前方等着他的人是沈泽的时候,他感觉,周身的乌云仿佛散了。 见沈泽关切的目光,柳渊笑道:“受了点小伤,不是很碍事。” 沈泽点了点头,指着里面道:“他说想见你,你想去见他吗?” 柳渊没有说话。 “他可能记起来了一些什么,我进去看他的时候,他正拉着那个长得有几分像你的小倌儿,要他按照要求说一些话。” “什么话?” “我只听到了一句,‘陛下近日梦魇频繁,还是不要饮酒得好’。” 柳渊一愣,紧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殿内的方向。但是他的目光被紧闭的殿门阻隔,只能落在那精美的雕花上。 这是他上一世曾经说过的话,柳渊甚至能回忆起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的心情。他那时候是真的关心着沈陆的身体,甚至想着能不能替他分担一些病痛。 柳渊轻轻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容却没几分暖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像是在嘲笑着当初自己的天真。而后,他朝沈泽道:“我去看看他。” 沈泽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但还是点头道:“好。” 柳渊伸手,在即将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回头朝沈泽道:“你……能陪我一起吗?” *** 沈陆感觉到大殿的门被人推开了,但是他手里拿着酒杯,却没有往那边看。此时此刻,进来的大概是他那位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三皇兄了。 他今日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像是上一辈子一般,他也曾经占尽了天时地利,荣登九五。 “沈泽,你可能不知道,柳渊曾经死心塌地的帮助过我,奉我为主,他的一颗真心曾经全部都在我身上……” 柳渊知道,沈陆有点醉了,他没有注意到来的人是谁。此刻,站在殿内的只有他一个人,沈泽只是站在后面静静的护着他而已。 柳渊看向沈陆,沈陆穿着皇帝的冕服,坐在那龙椅之上,在他的身边,是穿着丞相朝服的小倌儿,那小倌儿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他看到柳渊,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下意识地想向柳渊求救,但是一开口的时候,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柳渊几步上前查看小倌儿的情况,沈陆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来人。 然后,他喃喃道:“舅舅……” “你给他喝了什么?” 沈陆笑了起来:“舅舅难道不清楚吗?这个东西,你应该记得你自己也喝过吧……” 小倌儿发着抖,哭着抓着沈陆的衣袖道:“殿下……哦不,陛下,求您了,求您放奴一马,奴会好好学的,一定能学到和柳二公子一模一样的……” 沈陆抓住了小倌儿的下巴,想从这张沾了血泪的脸上看到些什么,但是,他最后他只是嫌恶的将人一脚踢开。 已经没有一点儿相像了。 小倌儿倒在地上,口里止不住地留出鲜血,沈陆只是站在台阶之上,那样冷漠地看着他。 柳渊觉得,虽然倒在地上的对象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陆却没有一点儿改变。 柳渊上前,将小倌儿半扶起,对方早已气若游丝,只能靠在那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个他模仿了数月的人物。 很美,很漂亮,带着一种蓬勃而又坚韧的生命力。 他觉得他自己也很漂亮了,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他确实感到了一种挫败感。 那是他怎么模仿都模仿不来的。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几乎都快要成为他心中阴影的人面前,他只想求得一丝生机。 “二公子……二公子,求你,救我……” 柳渊摇了摇头道:“这个毒没有解药,我救不了你。” 小倌儿痛得皱眉,柳渊知道这个药的厉害,它没有解药,毒性极强但是又不会立刻毙命,它会让人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拧成了一团一样,仿佛就像是要把这个痛感刻印在灵魂上一把。 小倌儿无意识地拉着柳渊的手,痛苦呢喃道:“救我……救我……” 柳渊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痛苦、绝望、憎恨…… 就在这个时候,沈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从台阶上冲了下来,将那小倌儿一把抱在怀里,惊慌失措地喊着:“舅舅……舅舅……” 柳渊退后了几步。 沈陆像是发了疯,他大喊大叫着,一边喊着叫太医,一边又求着小倌儿再看他一眼。 但是,那小倌儿在沈陆的怀抱之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甚至在死前,他都顶着别人的的名字,重演了别人的命运。 柳渊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他和沈陆,早在上天让他重来一次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而上天选择让沈陆拥有那上一辈子的记忆,想来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惩罚。 因为,他曾经拥有那么美好的一切,但最后却被他的自私,猜忌,亲手毁灭了。 柳渊转身准备离开,而沈陆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舅舅,你很早就记起了前世的事情吗?” 柳渊回头,看向沈陆,然后开口道:“没有什么前世,那都是你臆想出来的。” 这一句话仿佛击溃了沈陆最后的防线,他歇斯底里地崩溃大哭,他一边哭,一边道:“舅舅,我错了,舅舅,我求你,你不要丢下我不管……” 但是柳渊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大殿。 在朦胧的泪水中,沈陆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泽。 沈泽都没有看他,对方的目光落在了柳渊身上。 在柳渊的脚步即将踏出大殿的最后一刻,沈陆道:“舅舅,我有一个秘密告诉你,关于朔月族的。” 柳渊倏然回头,沈泽的目光也看向他,在这样的目光之中,沈陆将小倌儿手上的白玉扳指褪下来,递向柳渊道:“舅舅,只要你戴上它,我就告诉你。” 柳渊笑了一下,道:“你的母亲,是朔月族人,对吗?” 沈陆震惊地看向柳渊,柳渊继续道:“还有,之前一直在你身边的那个莫衍、莫天师,他也是朔月族人。” “如果,你说的关于朔月族的秘密是这一些,那我都知道了。” 说完,柳渊转身准备离开。 沈陆的声音从后面追出来:“那你知不知道,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他怂恿我去做这些事情的!” 柳渊看向沈陆:“如果你说,你自己想做皇帝,而用尽手段,只不过最后失败了,我大概会多高看你几眼,可是现在,你把你做过的这些事情打算一股脑推到别人的身上来祈求原谅……”柳渊冷笑了一下:“沈陆,这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柳渊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在柳渊离开之后,大殿的门再次关闭。 四周全部都暗了下来,沈陆紧紧握着手上那个白玉扳指,绝望地跪倒在地。 他失去了所有的筹码。 他什么都没有了。 连做敌人,柳渊都不屑一顾。 沈陆哆哆嗦嗦地找到了之前小倌儿喝过了的毒酒,一股脑的全部都灌进了胃中。 在那几乎令人痛到窒息的绞痛中,沈陆倒在了地上。 原来,这么痛啊…… 舅舅,对不起…… 我曾经拥有过一切,但是我却把这一切给弄丢了。 在朦胧的泪水之中,沈陆似乎看见,幼时的他,在那个寒冷又阴森的冷宫中,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柳渊。 殿外,柳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因为蛮族带来的骚乱被平息,只不过,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莫衍,却早早的离开了行宫。 那些潜伏在大齐朝堂之上的朔月族人,在看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之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自尽,没有一个人吐露出了莫衍的下落。 柳渊看着那份整理出来的名单,只有为首的莫衍还在上面没有被划掉。柳渊皱着眉头揉了揉眉心:“这个人,从他弄出的这么多动静来看,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出色的纵横家。今天沈陆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其实最在意,上一世,他也出现在了沈陆的身边。那是不是说明,上一世和这一世,我们所有人其实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而上一世,他赢了。” 沈泽走过来从柳渊手中拿走那名册,将柳渊揽在怀里。 “但是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样,这一世,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也知道了他想做什么,抓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00章 蛮族之乱彻底结束, 沈泽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大齐新一任帝王。 因为才遭遇战乱,在沈泽的授意下,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只不过,在大臣们提到立后的时候,被沈泽轻巧的绕了过去。 柳渊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等大臣们都走后, 沈泽把柳渊留了下来。 “刚刚笑什么?” “笑你撒谎的样子, 一本正经,就像真的一样。” 沈泽笑了起来,他将柳渊抱在怀里,低声道:“我会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的。” 柳渊一愣,然后笑道:“没必要,我不在意的,到底是臣子, 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在意。” 柳渊的释然让沈泽觉得难受,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这个问题,但是, 这个问题绝对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柳渊的心中。 沈泽把柳渊抱了起来,柳渊被吓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人已经被沈泽放在了龙椅之上。 柳渊大惊失色,下意识要起身, 但是却被沈泽拦了下来。 “陛下!” “阿渊,”沈泽轻轻吻在柳渊唇边:“别怕, 只要有我在, 这个龙椅你坐得, 我说过了,这个天下都是你的,包括我,也是你的。” 柳渊抬起头看向沈泽,沈泽也正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他从这一双眼睛里,看到的是坦诚与珍惜。 柳渊眼睛一酸,怕沈泽察觉,低头靠在沈泽的左肩上。 “陛下……” 沈泽没有看到柳渊的表情,听到他第二次用这样的称呼叫他,沈泽道:“以前无人的时候,你从来不是这样叫我的,你应该叫我什么?嗯?” “我是成了皇帝,但是我和你之间,没有君臣这样的区别,阿渊,不要用这样的称呼叫我,我会觉得你离我很远。” 柳渊没有吭声,而后沈泽便来吻他,柳渊被迫仰起头来,在那细碎的声音中,柳渊轻声道:“沈……江远……” 沈泽笑了起来,他揽住柳渊的腰,止住对方下落的趋势。 唇分时,沈泽听到柳渊的声音,小小的,又带了点不确定道:“这样叫,会不会有些大逆不道?” 沈泽笑了起来:“我们之间没有君臣,你这样当然不算大逆不道。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这个时候知道大逆不道了?那昨天晚上,你……嗯?” 沈泽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柳渊一下子红了脸,昨天晚上,柳渊第一次留在皇城过夜,沈泽精心准备了不少,但是柳渊被折腾了两次就告了饶,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了。 “你……我……”柳渊一时之间被沈泽弄得忘了言语,然后稀里糊涂的又被对方吻住了唇。 “昨天晚上,你至少欠我一次,什么时候补?” “沈江远!”柳渊恼了:“我要是天天留在这里像什么话?!” “像什么话?”沈江远看着柳渊道:“对,不像话,所以,什么时候做我的皇后?” 昨天晚上,沈泽就问过了这样的问题,但是柳渊被折腾狠了,没回答,此刻,沈泽再次提起来,是认真的想从柳渊这里听到一个答案。 柳渊不由得道:“沈江远,别闹……我一个男子,怎么可以做皇后?” 沈泽道:“只要你点头答应,剩下的事情我都可以处理,所以,阿渊,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柳渊看着沈泽的眼睛,他知道沈泽是认真的。 在这一瞬间,他的理智分析了很多问题,从他自己到朝堂,甚至连沈泽做这件事会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考虑到了。 许久之后,柳渊轻声道:“我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 沈泽打断道:“但是我在意,阿渊,我想你成为我的皇后。” 柳渊笑道:“在你心里,我已经是你的皇后了,我连这龙椅都坐得了,我已经满足了,不用再为我做些什么了。如果一定要名分的话,我们柳家还缺一个二夫人,陛下愿意吗?” 沈泽何其敏锐,立刻捕捉到柳渊应该是在计划什么,他把人抱到自己身上,问道:“你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柳渊这回早就把那戒指收好了,自然装傻道:“什么,我刚刚有说什么吗?” 沈泽追问:“你刚刚说,让我当你们柳家的二夫人的。” “对呀,就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沈泽想不到柳渊能做什么,见对方根本不打算松口,沈泽自然是要用点儿手段了。 柳渊被吻得七荤八素,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只不过这次,即便是被逼到了求饶的地步,沈泽还是什么都没有探到。 只是可怜柳渊,为了守住这个惊喜,嗓子都哑了。 柳渊被折腾狠了,有点想骂人,刚开口说了个沈字,就被沈泽吻住了唇。 柳渊实在是受不住了,下意识道:“夫君……饶了我吧……” 沈泽一愣,这两个字,是第一次从柳渊的嘴里说出来,沈泽还想让柳渊再说的时候,柳渊就已经睡了过去。 沈泽看着柳渊,耳边似乎还留着刚刚那两个字眼的余音。 沈泽把柳渊抱在怀里,低声道:“小混蛋,多叫一声不行吗?” “我好想……再听一次……” 而睡着了的柳渊似乎嫌沈泽有点吵,还往旁边拱了拱,然后又被沈泽揽进了怀里。 柳渊醒来的时候,月已至中天,他发觉自己又在皇宫里过了夜,本来想着要不趁着夜色溜走,但是看到沈江远握着他的手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躺了回去。 沈泽睡得浅,在柳渊醒来的那个时候他几乎也一同醒来了,瞧着柳渊又睡下,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一躺,便到了第二天。 柳渊再次醒来的时候,沈泽已经出去上早朝了。外面守着的宫人一听到里面的动静,便立刻进来伺候。 柳渊看着宫人鱼贯而入,眉眼中还带着点困意,他身上披着的还是沈泽的睡衣,上面绣着专属于帝王的龙纹。衣服的尺寸对于柳渊来说到底是有些大了,行动间,透出来一点儿昨夜沈泽留下来的痕迹,暧|昧得引人面红耳赤。 这里的宫人没有一个敢抬头去看,她们每一个都知道,皇帝陛下心里要紧着这位公子,要不是碍着对方是个男子,此刻,立后的诏书八成已经下了。 柳渊也没想到昨天夜里沈泽给他穿的是御用之物,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泽明明是要留他在这里,却不准备他的寝衣。只不过,柳渊觉得这事儿不是十分要紧,再加上在这里伺候的都是沈泽精心挑选的,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不会说出去,所以柳渊也懒得多提一句了。 除了沈泽,柳渊换衣服的时候一般都不允许有人在旁边,一是他不需要这些人伺候,二是他心里也清楚,他身上的样子若是让旁的人看到了怕是不太好。所以这些宫人也只是放下衣物便离开了 柳渊脱下那件属于沈泽的寝衣,看到了铜镜之中自己。 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每次沈泽看到之后都会心疼,然后像是想让那些伤痕都消失一般,唇吻会在这些地方停留很久。 柳渊还记得昨天晚上沈泽锲而不舍的想让他答应当皇后这件事,柳渊笑了起来。 皇后这个名头柳渊真的不是很在意,现在这个状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柳渊从寝殿中出来,便有宫人向柳渊呈上从江南来的信件。 “公子,陛下说,如果您醒了,便将封信交给您。” 柳渊看了眼信封,发现是父亲的字迹。 当时行宫之乱平息了之后,柳渊本来是想去江南将父亲接回来,然后护送阿姐和父亲一同回京。但是没想到,父亲送信来留在江南暂时不能回去,而阿姐又想去找父亲,最后他与沈泽一合计,便称柳太后在蛮族之乱之后受到了惊吓,需要去江南静养,然后将阿姐送往江南那边。 此刻,父亲送信来,就是来告诉他,柳玲珑已经成功到了江南。 当然,信中言辞里有不少批评与教育,但还是能在字里行间之中,看到柳执对柳渊和柳玲珑的关心。 柳玲珑的身份特殊,一旦出了事情,怕是谁都担待不起。但是,柳执也心疼柳玲珑这些年一直都在深宫后院之中。 最后,只能警告柳渊,下不为例。 柳渊似乎能想象到父亲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柳渊将信收好,等他写好回信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沈轩的声音。 宫人们自然是不敢放沈轩进来,知道柳渊这边点头同意了之后,沈轩才被带了进来。 才见到柳渊,沈轩便小跑到了柳渊的身边道:“三皇婶,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柳渊有点意外问:“怎么了?” “小宫人告诉我说,这几日是灯节,外面可好玩了,我想去看看。” 柳渊道:“可以带你出去,但是得先让你皇叔同意了才行。” 沈轩一下子就蔫了。 “三皇叔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的,因为我听说最近京城有些乱,崔将军都被派了出去,想来不是什么小的事情。” 这件事柳渊知道,因为蛮族之乱中莫衍逃出去了之后,他们就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莫衍的追捕,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柳渊道:“既然你都清楚,那我就更加不能带你出去了,这个灯节年年都有,今年不看还有明年。” 沈轩虽然是爱玩的时候,但也明白事理,见柳渊也没有松口答应,虽然有些灰心,但还是道:“那说好了,明年一定要带我去哦。” 柳渊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沈轩一直生活在宫中,但是这种普通的灯节甚至比不上皇城之中一次普通的灯宴,以前沈轩都没有提过这个要求,为什么这一次突然对这个灯节有了这样的兴趣。 “小殿下,”柳渊道:“我在宫外的时候经常去这个灯节,说实话并没有多么有趣,小殿下怎么突然想去看看了?” 沈轩愣了一下:“不好玩吗?” 柳渊道:“我觉得不是很好玩。” “可是,小宫人告诉我说,在灯节上面,不仅有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外族人变戏法。说什么,一个空箱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下一刻再打开的时候,里头会有一个人跳出来。他说那里面藏着的是神仙,我说什么也不信,所以我才想去看看。” 这个变戏法其实很常见,但多的是变兔子小鸟什么的,这种类似于大变活人的,光是这样讲起来,确实吸引了像沈轩这个年纪的孩子所有的好奇。 但是,每一年的灯节柳渊都有看过,没有类似于这样的表演。 “小殿下,和你讲这个故事的人现在在哪里?” 沈轩立刻问道:“三皇婶,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柳渊没打算骗他,便道:“这个灯节上,没有大变活人这样的表演,如果真要说起来,只有几乎已经消失了的朔月族,曾经出现过类似这样的把戏。” 沈轩一听到朔月族三个字就知道大事不好,忙道:“是御花园一个养宠的小宫女,我只是因为她养得小狗特别听话,所以和她多说了几句,我没想到……” 柳渊怕把沈轩吓到了,便笑道:“没事,也可能是她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你待在这里等你三皇叔回来,我去看看。”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见柳渊不同意,沈轩继续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柳渊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担心,考虑到之前沈泽失踪的时候,自己做法是有些把沈轩吓到了,便点头道:“好,你陪我过去。” 说完,柳渊朝宫人道:“陛下下朝后便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是。” 等柳渊带着沈轩过来的时候,那里早就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宫女的踪迹。 沈轩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他真的和他三皇婶毫无察觉的一起出去了,等着他们的,可能是一个天罗地网。 柳渊立刻让人去查各个宫门的情况,没过多久,便有人查到了那个小宫女的踪迹。 柳渊觉得有必要出宫去看看,便将沈轩留在了宫里。 宫门口的守卫对这个小宫女还有印象,见柳渊来问,忙答道:“她说是家里老母亲得了重病,已经拿到了管事大宫女的准许,所以便放她出去了。” “往哪个方向走了?” 守卫连忙替柳渊指出方向。 柳渊看了一眼,便追了出去。 那样一个穿着宫装的小宫女在大街上其实非常显眼,没要多久柳渊便看到了对方。此刻,他已经追着人来到了闹市,看到对方似乎在等他的样子,柳渊心中微微一沉。 “柳二公子,我们家主人在等你。”小宫女朝他笑着道。 柳渊没有动作,小宫女上前道:“二公子,这里是闹市,我们主人只是想同二公子说说话,您的这些护卫也可以跟着过来,您难道害怕了吗?” 柳渊低头笑了一下,道:“我是挺害怕的,毕竟,我不像你们家主子,海捕文书铺天盖地,但是他却敢跑到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来。大概真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你说我说得对吗?莫天师?” 柳渊说完,调转马头,看向队伍末尾。 莫衍此刻正带着斗笠,站在那里,恰到好处地堵住了柳渊离开的方向。听到柳渊直接点明了他的身份,他也不再遮掩,取下了身上的斗笠。 柳渊这才看清楚,这个把天下棋局全部打乱的人,居然只是年轻人。 莫衍走近柳渊,在还差五六步的距离时,被柳渊的护卫拦了下来。 莫衍笑着看着眼前的刀刃,朝柳渊道:“我只是想和柳二公子叙叙旧,还希望柳二公子的护卫不要这么紧张,不然,我也会很紧张的,这里人这么多,我不知道大家都紧张起来,会出什么乱子。” 柳渊的目光落在周围打量着他们的人群之中,然后他做了一个手势,让护卫们收了刀。 莫衍走到了柳渊的面前,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柳渊下马的手势。 柳渊避开了对方的手,从另外一边翻身下马。 柳渊让莫衍的手空在了那里,但莫衍也没有生气,只是朝一旁的茶楼指了指,道:“请。” 柳渊看了一眼四周,除了眼前这个莫衍以及那个小宫女,还有不远处的小摊贩、路人,都可能是莫衍的人。 如果柳渊在这里发难,那些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可能就会被波及,更麻烦的是,他们无法分辨出哪些是普通的百姓,哪些是莫衍的人。 柳渊跟着莫衍进了茶楼。 莫衍挑了个临窗的位置,道:“这里怎么样?” 柳渊坐在了莫衍对面,道:“还行。” 莫衍笑了一下,道:“你可能是第一次见到我真正的样子,但是在这之前,我见过你许多次了。” “我猜,你现在心里应该在想,这么短的距离,你手里的袖箭可以准确的杀死我。不过,你现在都没有动手的原因是,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听到这样的话,柳渊眉头皱了起来,心里的那一点点猜想似乎也被对方一点一点的证实。 之前在外面他还没有感觉到,但是到了这茶楼之后,那股火|药味就非常明显了。 “我在这里放了足以炸飞这条街的火|药。”说完,莫衍从一旁拿起一只匣子,在柳渊的面前打开。 “在这最上面一块是赵魁的一个手骨,沈泽那里防得太严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他那里弄到这么一块骨头。为的就是让他也看看,大齐覆灭时候的样子。” “这里面除了赵魁,还有其他的人,包括你在北疆杀死的那一个。我都将他们带在了身边。” 柳渊看着那满满一匣子各式各样的骨头或者遗物,开口道:“但是,此时此刻,是你们输了,沈泽现在是大齐的皇帝,他未来一定会让大齐更加的强大。而你现在也只是丧家之犬,你躲到这个地方来,也只是因为其他的地方你已经无处可去了。” 莫衍笑道:“这场厮杀还没结束呢。现在,他应该要知道你已经落到我的手上了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呢?你说,如果他死了,沈轩能成事吗?肯定是不行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太小了。” “他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了,他不会过来的。” 莫衍没有理会柳渊这句话,他朝一旁的站着的小宫女道:“把他绑起来。” 在柳渊惊疑的目光中,莫衍笑道:“你觉得我会在这里等他吗?这里是你们的地盘。除了匣子里的这些,那片土地里还埋葬着数不清的朔月族人的尸体。他们的灵魂不得安息,他们等着沈家人的血肉来祭奠他们的亡灵已经很久了。” “还有,关于他会不会来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在路上慢慢说。” 沈泽下朝的时候,听到的已经是柳渊被劫持了的消息。 莫衍带走柳渊之后,立刻引爆了那个茶楼,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朔月族的存在,以及他们绑架了柳家二公子,威胁皇帝陛下去城外的事情。 沈泽还没有出宫,外面的臣子就已经跪倒了一片。他们一个个都来阻拦沈泽,大意就是,柳家二公子身份虽然贵重,但是再怎么说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千金之躯,他们完全可以牺牲掉柳二公子,沈泽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而这其中,有不少人早已嗅到了他们的皇帝陛下与这个柳二公子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这个皇帝陛下不比得以往那些,这个是一刀一枪自己打出来的天下,那些之前皇帝们面临的掣肘,对于这位新皇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他们这一些人,比那些担忧着沈泽安危的人,想得更远,更具体。 沈泽只是在这些群臣们面前露了个脸,然后要大臣们写下自己的诉求并署名之后,就转身回了宫。 这些大臣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拦住了还是没有拦住,但是那些纸笔和书案,已经挨个搬了过来。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低头抓耳挠腮或奋笔疾书的时候,沈泽已经带着人马,往城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01章 莫衍一路上根本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 他只是将匕首一直紧紧贴着柳渊的脖子,让想来救柳渊的暗卫动弹不得。 柳渊看着莫衍将自己带入了一片密林之中,一开始那些暗卫还能跟上, 只不过后来,随着林子越来越密,那些暗卫就被莫衍全部都甩掉了。 在绕过一处山涧之后, 柳渊从他的脚下到他目之所及的密林深处, 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简易的墓碑。 柳渊不认得上面的文字,但是却能猜测到,这个应该就是莫衍埋葬他们朔月族族人的地方。 柳渊看到,莫衍十分虔诚地将手中的匣子放在地上,然后躬身跪拜,嘴里说着柳渊听不懂的语言,但是在他的身后,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跪在了地上。 有人从密林深处走出来,柳渊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些老人和小孩,他们看向莫衍的目光十分亲切, 但是看向柳渊的时候,里面流露出来的是恐惧与憎恨, 即便柳渊什么都没有对他们做过, 但是因为柳渊属于大齐,对于他们来说, 就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莫衍看了一圈,然后用朔月族的话说了些什么, 柳渊没有听懂, 但看他们的神情和动作, 应该是莫衍在询问什么人。 柳渊被他们绑在了一旁,手上的袖箭以及其他的武器早就已经被莫衍搜走,此刻,天色越来越暗,柳渊看着莫衍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燃起火堆,他身边围着好几个孩子,莫衍的表情虽然没什么暖意,但是那些人却用着十分信任和崇敬的目光看着他。 莫衍似乎很放心这个位置,他甚至都没有让人来看管柳渊。 柳渊看着头顶的星空,思量着要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就在柳渊一筹莫展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什么小心翼翼钻过树丛的声音。 柳渊愣了一下。 然后,他看到一个小刀片悄无声息地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莫衍那边好像察觉了什么,朝柳渊这边看了一眼,而柳渊不动声色,继续低头和绳子较劲。莫衍看了一眼,知道柳渊挣不开那个绳子,便收回了目光。 而此时此刻,那个神秘人给他扔来的刀片,正被他踩在脚下。 柳渊以为是自己的暗卫追上来了,正要给对方打手势,但是没想到那个神秘人却从那树丛之中钻了出来。 莫衍那边的反应比他更快,但却不是见到敌人的反应,相反,他朝对方用朔月族的语言说了什么。 这个神秘人根本没看柳渊,越过柳渊朝莫衍的方向走了过去。夜色之中,光线太暗,柳渊没有看出来对方到底是谁,但是他可以确认,这个人不会是他的暗卫。 两人又用朔月族的语言说了些什么,柳渊脚底踩着那个刀片,一直都没有动作。 等时间又过去了许久,久到柳渊换一个动作也没有人觉得奇怪的时候,他才将那刀片拿到了手里。 那个神秘人此刻已经不知道去了那里。 柳渊用那刀片在绳子上划出一个断口,然后将那刀片巧妙的收了起来。夜越来越深了,莫衍那边的人轮流守夜,柳渊熬了许久,等着莫衍睡的时候,才开始动手。 莫衍没有想到柳渊会挣脱绳子,甚至没有想到对方手上还拿得到武器。 柳渊弄伤面前那一个人之后立刻抢了对方手里的匕首,那匕首相较于刀片来说要更加好用。柳渊几个转身,朝莫衍直冲而去,在那些人都以为他要杀掉莫衍的时候,忽然虚晃一枪。 莫衍意识到了什么,在柳渊的手即将拿到那袖箭的时候,一把夺了过去。 袖箭之中还放着那一对戒指,柳渊想都没想,杀招直接向莫衍而去。 莫衍没有料到对方突然这样凶猛的攻势,一时之间抵挡不住,他猜想到这个袖箭对于柳渊来说十分重要,他更加不会给柳渊任何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之中,四面八方忽然出现了好多大齐的士兵。莫衍的人立刻察觉到不好,大声用朔月族的语言朝莫衍示警,莫衍一看情况,立刻往丛林深处而去。 但是,下一刻,莫衍被沈泽拦住了去路。 莫衍看到沈泽,突然十分高兴的放声大笑,他用朔月族的语言叽里咕噜说了很多东西,那样的笑声之中,柳渊感觉到一丝害怕。就在所有人都注意着莫衍的动作的时候,那些原本被大齐士兵捉住了的朔月族人,全部都不要命似的朝缚住自己的敌人扑了过去。 有一些立刻被杀死了,但有一些成功逃脱。 逃掉的那些也并不是逃命,他们全部都往一个方向而去—— 火堆。 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柳渊听到有人在大喊:“快跑!” 这个声音中,陌生又带着熟悉,柳渊下意识朝那人的方向看了过去,但是下一刻,却看到莫衍愤怒至极的身影朝那人大声道:“阿故你骗我!” 柳渊来不及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莫衍话音未落的那一瞬间,这里的坟茔都燃起大火,那些火舌无差别的烧向离他们最近的人,甚至连那些朔月族人都被大火卷了进去。 柳渊这才意识到,这些土堆根本就不是什么朔月族人的坟茔,这里,是莫衍精心策划了的屠|杀|场。 火种引燃了柳渊脚下的火油,在火烧上来的那一瞬间,他被沈泽一把拉到一旁。 沈泽的眼中带着担忧和惧怕,他心有余悸地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柳渊摇了摇头,但此刻,他心忧被莫衍拿走的那个袖箭。 “沈江远……”柳渊的眼中呈现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坚定,“那个袖箭,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等我一下,我要去追回来。” 说完,柳渊松开了沈泽的手。 就在莫衍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柳渊他们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追了上来。 莫衍狠狠啐了一口,眸中渐狠,朝另一侧而去。 两人在密林之中穿行了许久,久到柳渊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之后,前面的莫衍才停了下来。柳渊看到,在莫衍身后,就是陡峭的崖壁,莫衍直到悬崖的旁边,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柳渊狼狈不堪的样子,恶狠狠地笑道:“这个袖箭,对你来说看来十分重要。” 柳渊没有说话。 “那这样的话,我倒是带了一个好东西出来了。”莫衍把玩这那袖箭道:“你看这下面,这火,多好看呀。” 柳渊这才发现,他跟着莫衍,来到了那处着火的密林之上。从柳渊的方向,看不到密林到底烧成了什么模样,只能看到那火光,似乎把眼前这一片黑夜完全照亮。 “你说,底下那些人,应该死了吧。”莫衍道:“毕竟,我放了那么多的火油,你说,沈泽会不会已经死在了里面。” “托你的福,”沈泽从柳渊身后的林子里走了出来:“我还没死。但是你的那些族人,一个都没有逃掉,你仔细听的话,应该能听到他们哭嚎的声音。” 看到沈泽还在这里,莫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而沈泽后面那句话,仿佛刺激到了莫衍,他立刻道:“他们都是为了复仇自愿牺牲!如果他们要怪,就来找你们,就来找大齐!如果不是大齐,我们朔月族根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大齐以前是做错了,但是,你西引蛮族东进,大齐那些无辜的惨死的百姓呢?那些因为蛮族失去父母的孩子们呢?他们又要去找谁?!” 莫衍怒道:“这是你们的报应!” 柳渊反驳道:“对朔月族下手的只是当时当权的一部分人,而你将整个大齐都拖入了战火之中,你和那些当权者有什么区别?!” “而且,什么叫自愿牺牲,如果你只是为了复仇而生,你可有想过,在那些人里面,可能是想着你能带领着他们,去过上安定的生活。而你做了什么?这些年,大齐不断有人在一点一点的想办法改变朔月族人生存的现状,而你呢,你带领着他们走向灭亡。” “你看看,你说你要沈家的人鲜血撒在朔月族人的坟墓前,而现在,明明是你们自己族人的血,先铺在了你复仇的道路上!” 柳渊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像是重锤一般,击打在莫衍的心上。他看着悬崖下的大火,眼神绝望而又凄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觉得,他应该赢的。 几乎是在十年前,他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清晰得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一般,在那个梦里,他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他一手策划了太子之死,三皇子叛逃,以及后来的蛮族入侵,后来,他又在大齐分成六皇子与三皇子南北对峙的时候,在六皇子身边安排了心腹,借用沈轩的存在,挑拨了当时的柳渊与六皇子之间的关系。 再后来,柳渊被六皇子毒死了,沈泽没多久也病死了,六皇子无法平衡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后来整个齐国四分五裂。 他那时候是在那场梦中笑醒的,他醒来之后,立刻将那些关键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全部都记录下来,特别是在当太子真的出事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如梦中所预想的那样,他甚至给蒋家送了消息,让他们半路去截杀柳渊,只不过后来失败了。 他当时也没有十分在意,想来这大概就是早就书写好了的命运,他只要按照那个路线去走,就不会有任何的闪失。 但是,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同的了? 是那个铁矿被沈泽还有柳渊发现,还是后来沈泽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踩进那个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陷阱里? 之后的时候,虽然很多事与梦中大体相近,但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别,却导致后来几乎每一件事情都和梦中无关了。 那时,若是他在大漠时,能杀掉柳渊或者沈泽其中一个,事情或许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 莫衍眼中的愤恨明显,他看了眼悬崖下的山火,突然又笑了起来。 “到了这最后,没想到老天还是在帮着我。” 莫衍指着柳渊和沈泽背后道:“你们追上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注意,这里是一个孤峰,当下面全烧起来的时候,那些火就会往上面来,而今天,又是一个大风天……” 柳渊和沈泽向身后看去,此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所在之处,四面已经被大火包围。 莫衍放声大笑,就算那山崖下的火已经快烧到了他的脚边他也丝毫不在意。 他大声的用朔月族的语言说着什么,然后,他回头看向柳渊和沈泽。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柳渊眸中目光渐冷,道:“但是在我死之前,我得先确保你死在这里。” 柳渊与沈泽联手的时候,莫衍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在莫衍即将被柳渊一刀刺中的时候,他将那手中的袖箭拿出来,挡了一下柳渊那一刀的攻势,然后在看到柳渊明显不想弄坏这个袖箭之后,脸上笑容立刻变得狰狞,他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当着柳渊的面,将那袖箭朝山崖扔了过去。 柳渊几乎都没有迟疑一瞬,就飞身过去想抓住那袖箭。 但是下一刻,他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山崖下落去。 “阿渊!” 莫衍看着柳渊下落的身影放声大笑,但是,与此同时,他的胸口,也插上了一柄匕首。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将那匕首扒出来,但是下一瞬,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天上的明月被大火熏得朦胧,莫衍感觉好像见到了他的故乡,他努力地想朝那个方向伸手,但最后却只抓到了一缕灰烬,然后他就这样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 柳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沈泽的怀里,沈泽一身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那一张俊美的面庞上沾着黑灰与血迹。 他下意识动了动身体,然后刺骨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冷汗涔涔。 “阿渊,你别动!”沈泽的声音之中带着惊恐,仔细听的话,其中还带着哽咽。 柳渊下意识问:“我怎么了……” “你从山崖上面摔了下来……不过没事儿,等太医过来,他给你看看。” 柳渊挣扎着看了眼四周,他这一摔,从那山崖之上摔回了之前最开始着火的地方,此刻这里虽然没有了火焰,但是四周依然烧个不停,其中还有参天大树带着熊熊烈火倒在了他们的不远处。 这样巨大的动静,沈泽根本就没有带着他离开的打算。并不是这里安全,而是,他动不了…… 柳渊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处,他虽然只觉得浑身都在痛,但是他能感觉到,他应该流了很多的血。 “沈江远……你看看我伤哪里了……” 沈泽只是稍微偏了一下目光,然后道:“没有,你就伤了腿,所以此刻动不了,别怕,等这个火烧完了,他们就可以进来了。” 不是伤了腿那么简单。 柳渊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什么,他的伤,可能沈泽都没有办法。 “沈江远……”柳渊轻声道:“我那个袖箭呢……” 沈泽不知道柳渊为什么这么执著于这个袖箭,但是他还是替柳渊寻了回来,此刻已经放在了手边,就在柳渊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但是柳渊拿不起来,而沈泽也没有让柳渊去拿,他将袖箭递到柳渊的面前道:“在这里。” 柳渊看到袖箭几乎完好无损的样子,笑了起来。 “沈江远,我是不是伤得很重……” “没有……” 柳渊笑道:“我自己能感觉得到,我们在火场之中,但是我觉得好冷啊……” “沈江远,你抱紧一点。” 沈泽抱着柳渊,几乎落下泪来。 柳渊看着那袖箭道:“沈江远……帮我……帮我打开它……” 柳渊看着沈泽的动作,他轻声道:“上一次,我被路随朱用毒匕刺中的时候,我差点死了……然后,我的魂魄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是我母亲所在的一个世界……我母亲,她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阿渊……”沈泽想让柳渊少说点话,保存体力。 “江远……让我说完吧……我知道的,我伤得很重,至少现在的你根本束手无策……” “阿渊,没事的,只要太医来了,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江远……”柳渊费力的伸手,从打开的袖箭之中,取出了那一对戒指。 “这是……”柳渊感觉自己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小了,他缓了一缓,攒了一点力气后,才道:“这是我从母亲那个世界带回来的,想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柳渊拿着那戒指,看着沈泽,笑着道:“沈江远……你愿意娶我吗?” 沈泽咬着牙忍住了自己落泪的冲动,他紧紧握着柳渊的手道:“阿渊,我求你了,你坚持住……坚持住好吗……” 而柳渊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殷切的看着沈泽。 “你愿意……娶我吗……沈江远……” “愿意……我愿意……” 柳渊笑了起来,他费力的握着沈泽的手,将那大一点的戒指套在了沈泽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沈泽拿着那一只小一点的,套在了柳渊左手的无名指上。 柳渊握着沈泽的手,落下泪来。 “夫君……” 这么多天,沈泽终于再一次听到了柳渊这样子叫他,但是此时此刻,沈泽却只能紧紧的将柳渊拥入怀中。 “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以后,我以为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生活很久……” “我爱你……沈江远……” “我后悔了,我想和你拜天地,我想和你喝合卺酒,我想做你的皇后……” 沈泽将柳渊紧紧抱住:“阿渊,你撑住,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之后,你就是我的皇后,我们去拜天地,我们喝合卺酒……” 柳渊看着沈泽,笑容十分虚弱,道:“可是,我想在就想和你拜天地……我听说,只有拜过天地的人,在阎罗殿那里,才有下一世再次做恋人的机会……沈江远……如果有下一世……我想再爱上你……” 沈泽吻住了柳渊的唇,柳渊尝到了不知是他,还是沈泽眼中泪水的味道。 柳渊靠在沈泽的身上,看着沈泽用剑在烧过的土地上写下了婚书,在写到两人的名字的时候,沈泽将柳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沈泽。 柳渊。 柳渊笑着,靠在了沈泽的怀里。 “我没力气了,我觉得我用手做小人儿当做是我,你也用手做小人儿当做是你,我们就这样拜天地吧,我想,阎王爷那里,他不会责怪我的……” 沈泽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小人儿,食指和中指像是小人儿的两条腿,一点一点的走到了柳渊的身边。 柳渊也尽量的伸出手来,做出了小人的样子,在沈泽的声音中,与沈泽行了跪拜之礼。 “一拜天地……” 两个小人儿朝着天地的方向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柳渊道:“就京城的方向吧……” “夫妻对拜……” 两个小人面对着面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 到了最后,沈泽已经泣不成声。 柳渊将头靠在了沈泽的怀里,笑着道:“别哭……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拜过堂的了……” 沈泽感觉到,柳渊的手软了下去。 然后他听到,火墙之外,似乎有人想往里面突围。 “阿渊,阿渊!你听到了吗?有人来了!” “快来人!这里!太医!这里!” “陛下!快快快!陛下在这里!还有柳二公子!” “天啊!太医!快,让太医先上来!柳二公子伤得很重!” 沈泽感觉眼前人来人往,但是他眼中只有柳渊一个人,他紧紧抓着柳渊的手,感受着对方几乎微弱到察觉不到的脉搏。 那些人想把柳渊放在担架上抬出去,但是一动发现,那一块地上全部都是血。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厉声道:“别动他!他右下腹那里插|进去了一根树枝!” 太医整个人哆哆嗦嗦,这种外伤,很可能已经伤到了脏器。 那人见太医踌躇着不敢上前,立刻问:“你会不会治!不会治不要站在这里!” 沈泽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抬头看向对方。 此时此刻,那人脸上带着的面具已经被揭下,露出了那一张和柳渊十分相似的脸。 “柳……大哥?!” “陛下,”柳骁看着沈泽道:“你信我吗,你信我的话,就让这里的太医都替我打下手,阿渊这个伤,我能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02章 在柳骁和一众太医奋力救治柳渊的时候, 沈泽为了不打扰他们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柳渊的身上。 在他们的周围, 全部都是忙碌的身影,火场的温度还是很高,但是沈泽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上一世的那个大雪天一般, 周身寒彻。 他害怕这一切都是命运对他的捉弄, 让他尝到了幸福的滋味之后,然后再将这一切全部都剥夺。 沈泽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崔钺上前道:“殿下,柳大公子说能救,那就不会有事的。” 沈泽点了点头,但是目光却没有离开分毫。 此时此刻,即便是那些对他们陛下和这个柳二公子之间的关系不知情的人, 也从沈泽这个态度里窥见了一二。 即便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站在这里,眼神中的担忧、自责以及眷恋,就已经十分明显的表现出来这一切。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柳骁终于抬起头来朝沈泽道:“陛下,血止住了。” 听到这话, 沈泽整个人才似乎从那种灰败之中缓过来一般, 他走到柳渊的身边,看着对方泛白的脸色, 眼眶泛红。 “阿渊……”沈泽低下头,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 吻在了柳渊的唇边。 *** 柳渊醒来的时候, 发现他自己正在皇宫之中, 眼前的一切就与他之前醒来一样,不同的是,房间之中多了一股药味,掩盖住了那股雪松香气。 柳渊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去寻找沈泽的踪迹,偏头时他看见沈泽守在他的床边,暂时睡着了。 即便是睡着,对方眉头也是紧紧着皱着,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事情一般。 柳渊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但是看沈泽的样子,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段十分难熬的经历。想到自己和沈泽差一点在那火场之中经历生离死别,柳渊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开口道:“沈江远……” 沈泽听到声音,几乎是在一瞬间睁开眼睛。 “阿渊……” 沈泽的声音里甚至带着点不敢确定,就好像是害怕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一场梦境一般。 柳渊心里一阵难受,他伸手握住沈泽的手,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带着笑道:“现在应该叫夫君了……夫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沈泽伸手抱住柳渊,每一个动作都是珍惜。 许久之后,沈泽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就这样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柳渊轻轻拍着沈泽的肩,道:“所以,我回来了……” 沈泽红着眼眶,过了一会儿才道:“阿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渊摇了摇头,道:“一切都还好。” 沈泽吻了吻柳渊的唇角,道:“那你躺好,我叫太医进来。” 太医进来替柳渊看了伤口,朝沈泽道:“君后殿下伤口恢复得很好,而且此刻人已经醒了,之后只要小心照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太医说完就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而柳渊被太医口中那个称呼弄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见沈泽过来看他,柳渊有点愣愣的问:“刚刚……他说的‘君后殿下’是我吗?” 沈泽扶着柳渊起来,点头道:“嗯,是你。” 柳渊震惊道:“什么时候……” 沈泽眼神温柔,唇角带着笑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向天下昭告,封你为后,只要你醒来,我们就举行大典。” “可是……他们怎么会同意……” 沈泽笑着刮了一下柳渊的鼻子道:“当然是……用了点小手段。” “什么小手段?” 只不过,无论柳渊再怎么好奇,沈泽始终不说这个小手段到底是什么。 “先不说这个了,”沈泽道:“我有一个惊喜要告诉你,如果我不说你肯定完全猜不到。你昏迷的这几天他也一直守在这里,当时在火场之中如果不是他,那些太医可能救不回你。” “是谁?” “你大哥。” 柳渊瞪大了眼睛。 “他就在外面,我叫他进来。” 柳骁进来的时候,柳渊只是看了一眼,就落下泪来。 “哥哥……” 柳骁笑着看着柳渊:“长这么大了,倒是感觉比小时候更爱哭了。” 柳渊扑进了柳骁的怀里,此刻他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是紧紧抱着柳骁。 “哥哥……” 柳骁揉了揉柳渊的头发,慢慢红了眼眶,他伸手擦掉了柳渊脸上的泪水道:“不哭了,你重伤未愈,不要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对你伤口不好。而且,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所以不要哭了,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时候。” 柳渊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后,问道:“哥哥这些年在哪里,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可有去见过大嫂?她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 柳骁道:“你大嫂我已经见过了,我就是从她那边过来的。这些年……先太子出事之后,我一开始落入了蒋家人的手里,后来逃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失去了记忆,再之后辗转了很多个地方,在这些年,我的记忆一直都很混乱,我想不起来我自己是谁,但是我心里又记得很多事情,包括先太子出事那些事情。我害怕被敌人找到了踪迹,又因为我失去了记忆而暴露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下意识的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再后来,我顺着先太子这条线,慢慢找到了朔月族这里。” “我来这里化名阿故,自称是朔月族的人,因为受不了奴隶的身份所以逃了出来。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获得莫衍的信任,几个月前,我知道了当年太子之事有他的手笔,而我恰好在那个时候恢复了记忆,再后来,就是你和陛下破坏了莫衍所有的谋划,他不得已逃走,我怕会暴露自己从此会失去他的踪迹所以一直都没有联系你们。” “直到几天前,莫衍来到京城,打算最后再殊死一搏,我本想提醒,但最后却晚了一步。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在那个密林之中了。” 柳渊问道:“所以,那时候给我刀片的人,是哥哥你。” 柳骁点头道:“是我,只是我没想到,后面你们会困在火场里。好在阿渊你福大命大,你受伤的位置没有刺破脏器,不然那时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再救你了。” “我当时……身体的反应比我大脑要快很多……我下意识去抢那个袖箭了……”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放了很重要的东西……” 柳骁道:“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下一次碰到了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知道吗?” 无论多大的人了,在兄长的面前,柳渊做错了事情依旧要被大哥训斥。只是这种训斥,对于柳渊来说,阔别许久。柳渊红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哥哥教训得是,阿渊知错了。” 柳骁笑着揉了一下柳渊的脸颊:“另外,有个事情你要如实和我说,你和陛下是怎么回事?你是自愿的还是……他强迫你的?” 沈泽不在这里,所以柳骁便直接问了出来。 柳渊连忙道:“我是自愿的,我很喜欢他……”说完,柳渊自己微微红了脸颊:“哥哥会怪我吗?” 柳骁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怎么会怪你,你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我只是从来没有想到,我未来的弟媳,会是个男子,而且还是当今的陛下。” “那……你会反对吗?” 柳骁笑道:“如果他对你不好,我肯定会反对。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陛下对你很好,大齐从来没有男子做皇后的先例,但是他为你开了这个头。让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给了你选择的自由。” “什么……自由?” 柳骁有点意外道:“陛下没有跟你说吗?” 柳渊道:“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柳骁笑道:“那我就不做这个信使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让陛下来告诉你好了。” 说完,柳骁站了起来,柳渊拉住柳骁的衣袖道:“哥哥……” 柳骁笑道:“怎么,舍不得?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宫,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我也不好在这里久留。不过,等你伤好了之后,我接你出宫。” 柳渊眼睛亮了一下,点了点头。 “若是陛下对你不好了你也要记得和我说,我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柳渊笑道:“哥哥你放心吧,他若是对我不好了,我第一个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柳骁笑着道:“这才是我柳家的儿郎。” 柳骁走出来的时候,沈泽正站在外面,两人碰面,柳骁先开口道:“陛下。” “大哥,”沈泽道:“阿渊他还好吗?是不是哭了?” 柳骁看到沈泽,其实心情比较复杂,在他的记忆里,沈泽还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三皇子,一转眼对方已经成为了坐拥天下的帝王了,而且还成了他最喜欢的弟弟的心上人。柳骁大有一种好白菜被拱了的感觉,只不过对方在柳渊这件事上处理得够漂亮,他愿意暂时再观察观察。 “他才醒来没多久,情绪不能太激动,所以我没有久待。只不过许诺了他等他伤好了带他出宫,不知道陛下可否愿意?” “可以,”沈泽道:“我说过了,只要阿渊他想出去,他不因为身份受到任何的拘束。” 柳骁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沈泽回来的时候,看到柳渊半躺在床榻上看着他,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在等什么惊喜。 沈泽俯身,在柳渊唇边落下一吻,浅尝辄止,柳渊抓着沈泽的衣袖没有松,沈泽揉了揉柳渊的唇,声音克制道:“你身上还有伤。” 柳渊有些遗憾,伸手将沈泽拉到跟前,道:“沈江远,除了你把我封为皇后之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还没告诉我?” 沈泽笑了起来,伸手握住柳渊的手,道:“封你为后的旨意我已经下了,但是,这个身份不会影响你未来想做的任何事情,你不用像你姐姐那样,一辈子困在宫中。你若是想考科举,想做官,或者想游山玩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柳渊愣住了,他在答应沈泽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将自己的后半辈子留在这皇宫之中,但是沈泽却给了他更多的选择。 他既可以做柳渊,也可以做沈泽的皇后。 这一切能做到这个地步,稍微一想便体会到其中的艰难。 柳渊扑进沈泽的怀里,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泽笑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医说让你醒来之后喝点牛乳稀饭之类的东西,御膳房那边已经做好了,你先把东西喝了再说。” 柳渊从沈泽怀里抬起头来,道:“东西不着急喝,你如何让那些大臣们答应让我做这个皇后,我想知道。” 沈泽失笑:“就是用了点手段……” 沈泽看柳渊,明白他显然是想知道详细,沈泽便道:“每个人都会有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只要稍微利用一下,最后他们会觉得,眼下这个结果,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些大臣以为我才登上帝位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需要他们扶持,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在上一世,他们这些伎俩,我已经见识过了。” “所以,并不难办,不要担心。” 柳渊笑着道:“夫君厉害。” 沈泽道:“知道了这些就安下心来,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都有我。” 柳渊知道沈泽说的不用担心,那就一定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柳渊便放心大胆的享受着来自沈泽的爱护。 在养伤这段期间,封后大典的礼服也一并做了出来,试衣服这天,柳渊都觉得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等柳渊穿戴完之后,沈泽推门而入,宫女们很有眼力见的都退了下去。 柳渊没想到这一身礼服虽然是男子的样式但是居然还是这么的复杂,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期然地撞进了沈泽的怀抱之中。沈泽揽住他的腰,笑道:“好看。” 柳渊看着铜镜之中他的样子,此刻,沈泽同样也是这一套礼服,沈泽平常穿戴的颜色都偏冷,但这一身红色,更显得他英俊非凡。 这样的人是他的夫君。 沈泽将手中的卷轴放在柳渊的手中,道:“其他的聘礼已经到柳家了,但是这个我想亲自给你。” 柳渊将卷轴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泞江以南的疆域图。 “阿渊,以天下聘你,我做到了。” 柳渊回头,吻住了沈泽。 “你父亲还有你阿姐已经从江南回来了,按照习俗,成亲前的三天我们不能相见,他们今天会进宫接你回去。” 沈泽伸手握住柳渊的左手,两人手中的戒指在铜镜中闪着微光。 “虽然只是三天,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就已经舍不得了。” 若不是礼部的大人一直告诫着修改祖制会不吉利,沈泽可能连这个三天前不能见面的规矩都会改了。 “阿渊,”沈泽抱住柳渊道:“三天之后,你就真的嫁给我了。” 火场之中简易的拜堂之后,他要补给柳渊一个盛大的婚礼。 当天下午,柳骁进宫,接柳渊回柳府,沈泽一路将人送到柳府。 柳执和柳玲珑都是才赶回京城,甚至只比柳渊他们早到半个时辰。 柳渊早已经将他和沈泽的事情写成书信告诉了自己父亲和姐姐,虽然在信中,无论是父亲还是姐姐都没有反对这件事,但是才一见面,柳渊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忐忑。 主要是先斩后奏这件事儿比较忐忑,毕竟都走到了封后这一步了,柳渊才告诉他们。 “父亲……” 柳执带着柳家人向沈泽行礼之后,目光才落到了自己这个小儿子身上,然后注意到了柳渊与沈泽带着戒指的那只手。 柳渊看到,父亲在看到那个戒指的时候,突然红了眼眶。 “你见到你母亲了……” 柳渊有些犹豫,因为他还记得答应过母亲,不要告诉父亲关于她的事情。 “你应该是见到她了,你和陛下手上戴着的东西,不是大齐所有的,是你母亲那个世界才会有的东西,她以前给我看过……只不过,我的那一个,因为她离开而一并消失了……” 柳渊心疼道:“父亲……母亲他过得很好,她说了让你不要挂念她……” 柳执笑着点了点头,但是笑中有泪,他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道:“今日是一个高兴的日子,老臣这个样子,让陛下看笑话了。” 沈泽十分理解道:“柳丞相与柳夫人之间伉俪情深,我十分动容。丞相大人将阿渊交给我,那天对丞相大人的承诺,只要我在的一天,那个承诺就会一直有效。” 柳执点头道:“好。那老臣便用这一双眼睛看着陛下践行自己的承诺了。” 柳渊看了看沈泽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柳执在一旁对柳渊小声道:“陛下向天下公告你与他的关系的时候,父亲第一个不同意,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要将你从皇宫里带出来。但是,是陛下偷偷来见了父亲……” 那一天,年轻帝王的承诺还历历在目,在场的人都以为这样的承诺会在很久之后才能兑现,但是后来,他们发现沈泽做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 如此深情,又如何能阻拦呢? “阿渊。”沈泽看着柳渊道:“我回宫了,三天之后,我来接你。” 柳渊点了点头,目送着沈泽离开。 沈泽离开柳府之后,在转角遇到了在这里等候多时的柳玲珑。 “陛下,”柳玲珑笑道:“多谢陛下愿意答应我那个请求。” 沈泽道:“是阿渊不想看到你一直困守在皇宫之中,而且我也不想让阿渊在皇宫之中,还有一个比他地位更要尊贵的存在。” 柳玲珑笑了起来,道:“我更不想早起给阿渊立规矩呢。” 柳玲珑想要自由,而沈泽也不需要一个地位颇高的太后留在皇宫之中,所以两人便达成了协议。“柳太后”继续在江南病着,而柳玲珑换个身份,重新体会着自由的味道。 只有在彻底失去过自由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到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身份,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陛下,我替阿渊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让他困在那个皇宫之中。” 沈泽笑了一下,道:“如果让他困在那个地方,那显得我特别没有用。” 柳玲珑低头笑了起来。 严修还有林观悦他们也在这两天赶回了京城,林观悦现在已经是林家的大当家了,他给柳渊带来的新婚贺礼是一个八音盒。 “这个八音盒是我按照你母亲留下来的那些手稿自己琢磨的,但是打开之后就有音乐这件事我还做不到,不过这个会动的小人儿我倒是琢磨出来了。” 盒子打开里面装绘的是万家灯火的场景,在灯火之中,站了一个小人儿,脸上带着精美的面具。柳渊的目光还没有从那个小人儿身上收回来,就见林观悦用手拨了一下盒子旁边的拨片,在那装绘的背景中,另外一个小人儿出现,于此同时,之前带着面具的小人儿也转过身来。 柳渊看到这一幕,眼前似乎回到了数年前,那个花灯节之中,他从屋顶上翻下来,正巧碰到了站在那里赏灯的沈泽,两人的目光在灯火中相会,只是短短的一瞬,却一眼万年。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林观悦笑道:“当然是我特地问了陛下了。” 柳渊下意识追问道:“怎么问的?” 林观悦笑道:“我问陛下,第一次动心大概是什么时候,陛下就和我讲了这件事。当然,我也不是只打听了这一件事,只不过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这个场景做出来特别好看。” 柳渊的目光落在那八音盒上,林观悦的声音响在耳边。 “阿渊,你试试摘一下那个小人儿脸上的面具。” 柳渊依言伸手,发现面具居然被摘了下来。 “陛下说,当年最后没有将那张面具给你,如今让这小人儿替他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动心这一幕如果不太记得了,第六章 提过。 第103章 转眼便到了大婚当日。 柳渊在宫人的伺候下穿戴好礼服, 先拜别了父亲,然后让哥哥牵着,送到了沈泽的面前。 因为柳渊是男子, 所以没有用盖头这个东西,只是用软纱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人群在柳府的外围远远瞧着, 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是人们也能猜测到,他们这位君后长得十分的好看。 当柳骁将柳渊的手交到沈泽的手里时,人群之中响起了欢呼的声音。在这三日里,柳渊设想了很多次此时的场景,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完全的刻画他此刻的心情,就在他的手落入沈泽的手心时,柳渊倏地抬头, 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沈泽一个人的身影。 沈泽看到柳渊的目光,温柔一笑。 在这一瞬间,柳渊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成了背景, 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真实而又鲜活。 那些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而每一个场景中的主角, 都是眼前这个人。 柳渊想开口叫沈江远的名字,但最后想起阿姐叮嘱过的, 在摘下面纱之前,都不要说话。所以, 他只是这样看着沈泽, 但是这样的目光, 就已经要强过千言万语。 沈泽很想低头吻住柳渊,但最后只是笑着送他上了轿撵。 大典从白天一直到晚上,虽然柳早在阿姐柳玲珑那里听过了其中的艰难,但是等他亲身经历的时候发现,每一样都不简单。 而且,柳渊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那礼服重叠繁复,到了后面的时候,柳渊觉得要不是沈泽一直扶着他,他可能要站不住了。 当礼官唱道礼成的时候,沈泽明显感觉到柳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等会还有宫宴。”沈泽低声道。 柳渊看着沈泽,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有些可怜巴巴。 沈泽笑道:“你不用去。” 柳渊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我让宫人先送你回寝殿,我过一会儿就过去。” 柳渊想到回了寝殿便可以坐下来了,便连忙点了点头。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文武百官的眼里,期初这些人在知道他们的陛下打算立一个男皇后的时候,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们的陛下被迷了心窍。 等后来知道这个男皇后是柳渊的时候,心里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几乎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是柳渊迷惑了他们的帝王。有些人甚至觉得,只要再找一个比柳渊还要好看的人,就一定能撼动柳渊在他们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随着他们了解得越多,慢慢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首先,能在容姿上比柳渊还要出色已经是难之又难了;若还加上和陛下患难与共的那些情谊,那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选。 况且,经过他们这些天的观察,在这件事上,他们陛下比他们想象得还要认真。 那不是仅仅被美貌迷惑的样子。 特别是这大典,考虑到这位君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有些不必要的流程都省去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陛下也一直都注意着这位君后的状态,甚至在后面,看到君后已经明显累了的时候,便直接扶住了对方。 弄得后面礼官都下意识的加快了进程。 回到寝殿的时候,柳渊是感觉真的累了,但是最后的合卺之礼还没有成,宫人也不敢让柳渊真的休息,只能好生劝道:“殿下再坚持一下,等陛下忙完了前面的宫宴,便好了。” 柳渊知道流程,眉眼中带了点笑,点了点头。 说话的宫人是专门的礼官,她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近的距离看这位君后殿下,只是一眼,便觉得就凭借这个容貌,大概也没什么人能撼动眼前这位的地位。 所以,她下意识的更加恭敬了一些。 她这句话说完还没多久,外面便有人通传道:“陛下驾到。” 柳渊愣了一下,他以为沈泽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一屋子的礼官朝沈泽行礼,沈泽让他们平身之后,朝柳渊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柳渊不能说话,一旁礼官笑着道:“君后殿下可能是想问,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就过来了。” 但这个答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 沈泽不想让柳渊这样一直坐在这里等他。 沈泽伸手替柳渊解下了脸上的软纱,露出了柳渊被面纱遮住的下半张脸。 在温软的烛光下,柳渊露出的这张脸,姝色动人。 喜娘给柳渊的唇上了一层胭脂,沈泽看着那唇,眸色微暗,但在此刻,他只是笑着道:“很好看。” 大齐的新娘装其实都会扑上很厚的一层粉,但是在柳渊这里,喜娘只是用淡红色的粉轻轻扫在了柳渊的脸颊和眼尾。白天里还不是很明显,但是到了这灯下,便有一种别样的动人心弦。 柳渊没想到沈泽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不由得红了一下耳朵。 礼官满脸是笑地端上来合卺酒,“恭请陛下与君后同饮此酒,从此以后,山河岁月,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这几个字好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了柳渊的心房,他下意识的看向沈泽,发现沈泽也正在看着他。 此时此刻,若是在普通人家,这婚房里大概围满了闹洞房的人群。但这里毕竟是皇宫,而沈泽又是帝王,这个洞房实在是没有人敢闹。 沈泽取了酒杯递给柳渊,两人饮下交杯酒,礼官便立刻笑着说着吉祥话。 等礼官从柳渊与沈泽的发尾各剪下一缕头发并缠在一起装进锦袋中后,便算是礼成了。 宫人们笑着出去领赏,柳渊手上拿着那个锦袋,下意识攥紧了手。 沈泽看着柳渊的指尖,笑道:“怎么突然间还紧张了?” 心思被戳破,柳渊抬头看向沈泽,一双眼睛微微圆睁,面露惊讶。 沈泽看到柳渊这个样子,笑道:“怎么不说话?可以说话了。” 事实上,柳渊确实是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已经可以说话了,若不是沈泽这一句提醒,他可能还下意识的保持着安静。 柳渊嘴硬道:“我哪里紧张。” 沈泽笑道:“是我紧张。” 柳渊有些意外地看着沈泽,沈泽伸手抱住柳渊道:“虽然只是三天,但是觉得已经和你离开好久了,在柳府大门口的时候我就想吻你,但是当时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后来,我一路上都在担心,如果有人破坏怎么办,如果有人反对怎么办,我甚至还想过,如果你害怕了,不想当我的皇后怎么办……” “但是还好,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现在你好端端的坐在了我的面前。” 沈泽低头,吻住了柳渊的唇。 柳渊的手一开始是紧紧握着那个锦袋,后来被沈泽反握住了手。 唇分时,柳渊微微低头,小声道:“外面不是还有宫宴吗?” 沈泽笑道:“我已经去过了,我说我不胜酒力,没有人敢拦着我。所以,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属于你。” 繁复的礼服被层层褪下,柳渊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身下大红的锦缎,一红一白对比鲜明,每一个动作都在挑动着另外一人的理智。 沈泽的手指顺着柳渊指缝滑进去,与对方十指紧扣,他尽量的让对方能够放松下来,但是片刻后,柳渊却挣扎着重新抓紧了那大红的锦缎。 锦缎瞬间被拽出皱褶,沈泽的手追了上来,安抚似的握住了柳渊的那只手,轻轻揉捏着,尝试着让对方松开那锦缎。 沈泽手指上的薄茧在柳渊的手背上留下令人颤栗的触感,柳渊挣扎着攥紧了手中的锦缎,最后还是松开了手与沈泽的手交握。 那一旁的烛火忽明忽暗,烛泪似挂不住了从光滑的红烛上落下来,一层一层凝固在烛台底端。 那夜晚的风却丝毫不肯放过这烛火,追逐着,又轻哄着,让那烛火一次又一次地差一点儿熄灭,然后又挣扎着再次恢复。 满室之中,白檀与雪松的香气纠纠|缠缠,最后还是那雪松之气占了上风。 窗外,明月高悬,沐沐听到里头阿爹带着哭腔求饶的声音,十分勇敢地在屋外挠着门框,最后被守夜的宫人一把抱走。 沐沐奋力反抗,但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寝殿越来越远,十分不甘心地发出喵喵的声音。 宫人们怕这猫叫声打扰了屋里的贵人,连忙寻来了沐沐最爱的小鱼干和小零食,沐沐很倔强地没有吃,一个劲的想回到柳渊那边。 只不过最后,沐沐竖耳听了一下,它阿爹带着哭腔的声音好像小了下去。沐沐想了想,反正它另外一个爹爹也在,想来它阿爹定然是不会受欺负的,于是乎,它便心安理得接受了宫人们的投喂。 但是沐沐不知道,这个时候,就是因为它另外一个爹爹在,它阿爹才会受欺负的。 寝殿之中,柳渊深深陷入那锦缎之中,在他的手腕上,缠着的不知道是谁的一段腰带。他红着眼睛,下意识咬着唇,但是又被沈泽用手制止了。 沈泽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然后俯身,吻住了对方的唇。 “阿渊……” 那未尽之语都没入口齿之中,最后,只听得那细弱的一声夫君,随风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呜呜呜呜,好舍不得,但是柳渊和沈泽的故事就走到这里了,他们以后会甜甜蜜蜜,长相厮守的。 当然,接下来几天我会写几章番外,稍微说一下婚后日常或者if线啥的。 专栏有几个预收,未来都会开的,如果有感兴趣的提前收藏一下哈。 这文我日六日万到完结呢(叉会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