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倍王冠[星际]
　　作者：西丛鸦
　　文案：
　　得王冠者则为王。
　　兰诺穿成了一本团宠养崽文的冤种对照组。
　　他本该是龙族王冠的主人，但是在降生之前，王冠就被人窃取。
　　偷走王冠的冒牌货成为了被龙族万众宠爱的王。
　　龙族强大，霸道，护短，对于王的宠爱全星际皆知。
　　作为对照组，兰诺不但资质平平，而且自幼被忽视，被苛待，被误解……
　　即使最后真相被揭开，也没有人谴责冒牌货，反而王冠认主，再也没有找回来。
　　兰诺：………………
　　不想当冤种，兰诺想起来原著剧情后就准备跑路，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离开，他就在全星际的联赛直播里觉醒了……
　　第二顶王冠？！
　　……王冠也能买一送一吗？
　　……但是好像，这群海妖并不想要这个王啊。
　　*
　　海妖神秘，冷漠，残暴。
　　上一任海妖之王死于疯狂的海妖之手，海妖的王座已经空悬数千年，直到兰诺的出现。
　　全星际这个时候才知道，海妖们有多爱慕他们的王。
　　即使兰诺并不相信这样的爱意。
　　——星渊为他歌唱，无尽深海为他加冕。
　　——他是月亮，是救赎，是永恒的荣光。
　　****
　　王冠不但买一送一，而且还相互吸引。
　　有一天，兰诺的第一顶王冠自己回来了。
　　龙族疯了。
　　1，修罗场与火葬场交织同时掺点沙雕掺点狗血的奇怪文学，受前期美强惨，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是万人迷
　　2，攻是海妖
　　3，有关王冠的剧情会有解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兰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星际第一修罗场&火葬场
　　立意：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第1章 他是你要用一生去守护的王
　　第一百七十天。
　　兰诺虚空画了一个正字，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时间，同时小心控制自己的心率达到完美的平衡。
　　在他的左边手腕上挂着一个简单的手环，手环会记录他身体上的所有数据，然后上传到实验室的中央处理器上，任何的异样的波动都会引来关注。
　　在手环上面，还有一个简单的标记，那是一个数字。
　　三十七号。
　　这代表着第三十七号实验体的意思，实验体没有名字，这里的工作人员通过编号来辨别他们。三十七是最大的数字，说明兰诺是最后一个实验体。
　　这里所有的实验体都是年幼的孩子，他们每天频繁地被注射药物，抽血，甚至抽取骨髓，目的不明。
　　这一切情报都来自于兰诺的观察，很遗憾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会和实验体主动交谈，实验体之间也很少有主动交谈的欲望。
　　对于这里这些被标注了序号的孩子而言，他们诞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世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白色囚笼。
　　但在这间实验室里面，也有不同的存在，并不仅仅是兰诺自己。
　　那是兰诺在这里唯一的同伴。
　　三十六号安安静静地坐在另外一侧，黑色的碎发垂了下来，挡住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九十三天前，他们交换了彼此的名字。
　　三十六号叫墨泽风，他自述这个名字伴随他的诞生刻印在他的脑海里面，如同本能一般存在着，兰诺只能告诉他自己也是这样。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他只是带来了自己穿越之前的名字。
　　对于一无所有的实验体而言，名字就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藏。
　　交换名字是他们拉近关系的第一步，尽管彼此之间仍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在这间实验室之中，他们就是天然的同盟。
　　因为只有三十六号和三十七号才会想到要拼尽全力离开这里，为此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哪怕只能看到一眼自由的天空。
　　他们的逃亡计划很简单。兰诺记录下实验室开门的时间，藏起来了简单的工具，连着许多天他把两根钉子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面，墨泽风会配合他攻击来投放营养液的工作人员，这样他们就可以趁此机会逃出大门。至于门外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那总好过困死在这个囚笼之中。
　　实验室的角落里面，兰诺和墨泽风紧紧贴在一起，苍白而弱小，像是两只在风雨里互相依偎着取暖的小兽。
　　但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蜷缩在一起的两个实验体并不是为了取暖，也不是为了表示亲近，而是为了遮掩他们手中的凶器。
　　“准备好了吗？”兰诺低头问道。
　　靠着他的男孩在微微颤抖着，但是他的语调平稳地就像是他的心跳声。
　　墨泽风平静地表述道：“兰诺，我们将永不背弃彼此，永不伤害彼此，直至生命的终焉。”
　　“嗯，我保证。”兰诺轻轻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找到墨泽风开启这个逃亡计划的时候说的话，墨泽风没有忘记，这让他很高兴。
　　他们手拉着手，同时握住了凶器，像是在彼此之间传递勇气一样，不去管那些实验体的眼神。这里当然有监控，但并不是所有画面都会被人发现，因为这间实验室的人员非常少，每一个人员都很珍贵。
　　白色的大门打开，防护服的身影出现，就是那一刻，兰诺以一个迅捷的翻滚的姿势翻身到了防护服的边缘，钉子狠狠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开门！”
　　防护服的惊叫声中兰诺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墨泽风开始翻找着任何与身份有关的东西，他们的时间不多，这里的异样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单单那过分激烈无法遮掩的心跳，就让人根本不能忽视！
　　防护服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惨叫着，实验体的攻击并不在他的预想之中，但是他知道这两个瘦弱的实验体逃亡不了多久，等待着他们的会是被销毁的命运。
　　墨泽风从防护服的身上找到了识别用的卡片，但就在此时，鲜红的光芒和警告声在整间实验室之中亮了起来，好像是什么末日片之中的场景，只不过现在他扮演的是毁灭世界的那个角色。
　　太快了。
　　虽然早有预料实验室的防护系统不会在一边干看着，但是这个速度还是让他有一些措手不及，只是兰诺并没有发现，在那个瘫倒在地上的实验室工作人员的眼中，流露着的是和他们同样的惊骇——
　　实验体的暴动并不会导致这个级别的警报，波及整个实验室的红光只有一种可能……十级警报，代表着实验室在被外敌入侵！
　　“我们快走！”
　　走廊的通道被打开，顾不得什么，兰诺和墨泽风默契地奔跑了起来，拼尽全力，对于他们而言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所以才要更加拼命地狂奔着。
　　警报在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响起，赤红的光芒如血，骚乱自外而内，波及了整个实验室，让狂奔着的两个实验体都显得不是那么的特殊。
　　砰砰砰的巨响接二连三，好像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坠落着，又好像整个实验室都在被无情地拍打着，就像是被猫咪玩弄的铁皮罐子。
　　兰诺面色苍白，躲过了坠落在自己面前的一块巨大的金属物件，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举动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因为对付他们两个人完全用不到这样自毁实验室的手段……那会是因为什么？
　　走廊另一侧的大门轰然打开，与其说是开启不如说是被暴力摧毁，寒风席卷着巨大的冰雪颗粒穿过门廊，他们在这个时候发现原来这间实验室建立在一座雪山上面，冰川包裹着它的外壳，在那外面是常年不曾消融的积雪，满眼的白色令人窒息。
　　通道就在面前，但是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毫无疑问这样贸然外出只会让人被冻死然后深埋在冰雪里面，很多年以后被人发现然后取一个名字叫做“智人一号二号”之类的。鉴于他们两个狂奔的姿态实在很优雅，兰诺觉得也可能是汤姆和杰瑞。
　　杂念充斥着他的脑海，兰诺紧紧握着墨泽风的手，忽然意识到那一瞬间的寒风带来的冷空气让他们都冻到僵硬，冰冷到谁也不能温暖谁。
　　苍白荒芜的冰雪不过是一座更大的囚笼，所有的通道都已经断开，向后是关着实验体们的囚笼，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奇异的是，兰诺却能够感受到墨泽风的平静。
　　他们还紧紧拉着手，兰诺感觉自己没有什么遗言可说，于是也平静地和冰川对视，就在这个时候，他微微战栗起来。
　　不是畏惧，不是悲伤，而是心跳过速的激动。
　　在生命的尽头，他看见了雪，还看见了光。
　　积雪融化露出了雪下的冰峰，但这当然并不是什么自然现象，因为冰峰不但反射着苍白的天光和日光，其上还有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
　　那是熔岩，也是流火，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一般划过，灼眼的光芒始终追随着它，黄金一样的鳞片微微竖起，鳞爪之间相互折射的光芒让雪山变成了一片金色的汪洋，破空声响起，整座实验室都在颤抖着，冰峰倾塌，只为迎接它的降临。
　　“那是……龙？”兰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灼烧感不知从何而来，很快弥散到四肢之中，让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黄金巨龙张开双翼，金色的流光就跟在它身后，炮击声同时响起，但那如雨一般的炮弹甚至都没能伤到它的鳞片。紧紧跟在龙影身后的是列队的战舰，所有的攻击被挡在了舰队之外。
　　面前的这一切就像是末日灾难片跳到了奇幻大电影一样的荒诞，然而兰诺只能被动接受着这一切，着迷一般盯着那黄金巨龙不放。
　　毫无疑问黄金龙和舰队至少是合作关系，黄金巨龙负责攻击实验室，和龙的力量相比实验室根本不堪一击，而舰队平安降落，数个军装的人影从军舰之中走出来。
　　炮火声渐渐停了下来，红光骤然熄灭，实验室或许已经不堪重负，但是舰队的这群人也未必是善意的。他们离得很远在讨论着什么，在这个时候，龙翼收回，一个黑发男人降落在冰峰上，径直朝着通道走来。
　　这个黑发男人就是刚才冰川上那头黄金龙。
　　兰诺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肯定这件事情，就好像这是一种本能，他还呆滞地看着那个走过来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流动着熔岩，那是一双燃烧着的黄金瞳！
　　在这个男人经过的时候实验室内鸦雀无声，在实验室的混乱之中零零散散跑出来的实验体全都静默着一动不动，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上位种与年长者天然的威压。
　　黄金龙像是一个高傲的君主行过，但他在实验体之中环视了一圈之后，忽然弯下了腰。
　　那一瞬间，威压消散大半，黄金龙欠身停留在一个实验体面前。
　　那是一号实验体，一个湛蓝色眼睛的漂亮男孩。也是在实验室当中待遇最好的那一个，他能喝到不同口味的营养液，甚至还能时常出门。和这些瘦弱的实验体比起来，一号截然不同。
　　大部分时间，一号其实并不和别的实验体在一起，就像这个时候一样。
　　“抱歉，是我来晚了。”
　　黑发男人抱起一号实验体，蓝眼睛的男孩茫然而顺从地靠进他的怀抱里面，似乎是感到了黄金龙的温度，然后主动伸出手抱住男人的脖颈。
　　这是非常明显的，保护与被保护的姿态，或者可以说是呵护。
　　将实验室摧枯拉朽一般毁灭了的黄金龙对待一号的态度是却那么的小心翼翼，就好像怀中是龙的宝藏一样。
　　然而在这个时候那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再度袭来，孩子们这才明白温柔也好，压迫也好，其实都并不是在针对他们。
　　对于他们，这个黑发男人的态度始终如一，就是无视而已，好像人类也不会担忧自己会不会踩到几只蚂蚁。
　　他只为一号而来。
　　无视了所有茫然的实验体，黑发金瞳的男人迅速抱着一号离开，和一个身穿黑色军装的人擦肩而过，风吹起军装一侧的斗篷，也露出来另一人俊美的眉眼。
　　蓝发蓝瞳，就像是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一样。
　　这也是一头龙，而且不比刚才那个黑发男人弱，只是他主动收敛了气息而已。
　　兰诺做出来了自己的判断。
　　他的感觉没有错，这是一头尊贵不亚于黄金巨龙的蓝宝石龙，圣龙帝国的蓝宝石公爵兰辰。
　　蓝宝石公爵用截然不同的温和态度对待着这些作为实验体的孩子们，而且说出来了和黑发男人一样的话。
　　“抱歉，是我们来晚了。”兰辰的眼神在剩下的实验体上面转了一圈，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情感。
　　实验体们静默无声，没有任何回应，因为没有人教导过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离开了那个白色的牢笼之后，世界反而像是一座在地上画出来的笼子。
　　“我是你们的领主，理应对你们负有责任。不用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胆敢用你们做实验了。还有什么疑问，你们都可以说出来。”兰辰维持着和煦的表情，可惜只得到了一片麻木……不过，并不是所有孩子皆是如此。
　　在那些麻木的苍白的枯叶一般的视线里面，有一只蝴蝶却挣扎着扇动了它漂亮的翅膀。
　　“刚才那是谁？”静默之中，兰诺忽然问道。
　　“那是黄金之王阁下。”兰辰看向这个苍白瘦弱的孩子，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僭越，他又思索了一下道，“黄金之王并不是一个傲慢无礼的人，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这解释苍白无力，那头黄金龙就差把傲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那……一号呢？他又是谁？”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在兰诺的记忆里，有关这一天最让他无法忘怀的地方，不是他和墨泽风紧紧握着的手的温度，也不是冰川之上黄金巨龙燃烧的影子，而是兰辰回答他的这句话。
　　蓝宝石公爵的眸色像是海蓝宝石冰凉的切面，但他的声音依然很温柔。
　　他就是那么温柔地说道：
　　“他是你要用一生去守护的王。”


第2章 你的眼中藏着无尽深渊
　　【对于所有上位幻想种而言，“王”的存在都是无尽星空的恩赐。】
　　蓝宝石公国大学。
　　兰诺趴在教室的桌子上面，睡得并不怎么安稳。因为桌椅很硬，但是这堂帝国历史实在很无聊又很催眠，所以他心安理得睡了过去。
　　窃窃私语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声音很低，但是事实上毫无顾忌。
　　“果然是通过不当手段录取进来的贵族子弟，像他这样的存在完全就是在玷污蓝宝石大学的门楣。”
　　“说得没错，校长果然不愧是无耻的黑龙啊，如此没有下限。”——这番话听起来甚至还有一些诡异的赞扬语调。
　　“喂喂喂不要搞种族歧视刻板印象，黑龙招你惹你了？如果说有错那也都是那些大贵族的错。”
　　“可是真正的贵族才不会把自家的子弟塞到公国大学吧……虽然蓝宝石已经是公国大学里面最好的一所了……”
　　坐在兰诺身边的红毛把终端丢在了桌子上面，不悦道：“有疑问就去找校长，少在这里废话。”
　　似乎是畏惧于这个红毛的身份，在红毛的警告后私语声停了下来，而兰诺似乎是无知无觉地在梦中换了一个姿势，露出来半张脸安静的睡颜。
　　这个时候才有一个声音弱弱地响了起来。
　　“其实，如果是看脸的话，也不算玷污了蓝宝石的名字……”
　　因为那的确是一张宝石一样的容颜，黑色的碎发垂了下来，发梢是隐隐约约的蓝色，少年的侧脸完美无瑕，阳光下睫毛微微颤抖，像是一只脆弱纤细的蝴蝶，让人舍不得去打扰，却又忍不住开始想象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其实见过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并不符合巨龙审美的深蓝色眼睛，可是没有人能够承认那不美，兰诺的眼睛就像是冰层之下的深海，即使明知道跳下去会溺死，却依然令人沉迷。
　　但兰诺这个人显然并非如此，在这个家伙清醒的时候如果去探寻他的情绪，拼尽全力深潜到了海域的尽头的时候说不定会看见一块黄色不明物体挥着网对着你大喊“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各自散开，兰诺慢吞吞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没有走。
　　红发红眼的少年拖着下巴望着他，笑意灿烂，“其实你什么都听见了吧？”
　　深蓝眼睛的少年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李察，你好无聊。”
　　红龙李察，姑且也可以算得上是蓝宝石公国大学的风云人物。
　　圣龙帝国的龙族以血脉区分彼此，追求血统纯净澄澈，因为只有少量的纯血巨龙才可能成为顶尖的S级觉醒者。
　　龙血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瞳色，越澄澈的瞳色代表着血统的绝对纯净，以李察的眸色来看，他是红龙中最纯净的那一部分，所以红龙会天然倾向于他，在蓝宝石公国大学这样的二流学校，李察就是天然的聚焦点。
　　但很奇怪的是，李察却喜欢接近兰诺这样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兰诺那双如冰海一般漂亮的深蓝色眼睛说明他的血统尽是杂质，但是接近纯血的李察却总是主动接近他，这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总是隐藏自己很有意思吗？”李察还是笑着看着兰诺，甚至贴心的构筑了隔音的屏障，“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你的不对了，你的眼中藏着无尽深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察的眼眸像是燃烧的鲜血，那红光直到生命的尽头才会熄灭。
　　兰诺静默不语，其实他能明白李察接近自己的目的，这并不难猜测，因为红龙李察根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中二病。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那种中二病。
　　李察激情澎湃地演说着：“来自过去的漆黑骨翼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你的身上，但是你并不孤独，我们行走在同一片荒原上，永远不会背弃彼此，一直到这个世界破灭的那一刻，我将予你刀剑斩碎你的绝望，跟随我吧，末日的深渊之龙！跟随我混沌与阴影之龙、末日的月光之主……”
　　“血色黎明的守护者、圣光与秩序的眷者、真理与命运之龙……觊觎着无尽星空的黑暗议会就隐藏在星海深处，等着你去踏平他们，这战斗不死不休……”
　　兰诺面无表情打断李察的话并用二倍速念完了台词，眨了眨眼看着他，“我饿了小李，我们去吃饭吧小李。”
　　“不要叫我小李！我是混沌与阴影之龙、末日的月光之主，血色黎明的守扌……”
　　“好的小李，知道了小李，”兰诺点点头道，“这套守护世界的设定实在太老套了，下次我可以换一个剧本吗？”
　　“……”李察耳根通红，虽然乖乖听了他的话站起来准备去食堂吃饭，但还是努力躲开了剧本的话题，而且揪着另一件事不依不饶。
　　事实上这样的谈话在他们之间已经进行了很多次。
　　“你明明能够听清楚他们的话。红龙的天赋告诉我你并不是表面的这个样子，不是你配不上蓝宝石，而是蓝宝石不适合你。”
　　李察充满不解问道：“你就没有觉得被冒犯了吗？”
　　兰诺平静地摇了摇头。
　　那些话语虽然有些过分……但是相比起来其实算不上什么，甚至好奇都比恶意更多，见识过真正的恶意之后，他当然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们说的没有错啊。”兰诺自然地说道，“我的确是走后门进来的，校长也的确是一个标准的无耻的黑龙，没有哪一点有问题……至于你的感知，好吧，我最初的确并不打算考到蓝宝石公国大学来着……”
　　“那你打算去哪里？”李察凑过来盯着他，他在心里猜着自己的答案。
　　圣龙帝国的范围之内公国大学的确是次一等的学校，最好的学校有两所，第一军校或是王庭军校，那里才是真正的天骄聚集的地方，在兰诺停顿的间隙李察已经给他准备了一打剧本，从废柴逆袭到王子复仇记应有尽有……
　　然而兰诺平静地给了他一个答案。
　　“我准备去蓝宝石公国星球挖掘机技术学校……”他的眼神中流露着一分微不可见的憧憬，“包吃包住，毕业还包分配到偏远星域，简直是梦中情校……但是家里不同意，又因为和蓝宝石家族有一点小小的关系，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就是这么简单。”
　　李察：“……”
　　很轻易辨别出来兰诺说得是真心话，他倔强地说道：“我不信。”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所以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塞奇怪的身世剧本了？”兰诺说着，“如你所见我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平庸平平无奇的杂血龙，绝无可能是什么隐藏在校园里的S级，纯血家族流落在外的继承人，某纯血巨龙的命定敌人……”
　　他每说一句话李察的耳根就红了一分，因为兰诺说得太精准，几乎囊括了李察给他所有的剧本，但是中二病当然绝不认输，李察固执地道：“红龙的天赋告诉我不是这样的，而且，你强调太多遍了，兰诺，你太努力做一头普通的龙，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
　　兰诺微微一怔。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中二病还有这么一针见血的时候，甚至让他不由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在大学里面的作为是否太过刻意，然而这个时候李察马上接了下一句话：
　　“你可是我看中的末日的深渊巨龙啊兰诺！你就是为了毁灭而诞生的！”
　　“……滚。”兰诺面无表情道，就知道他不应该对这个中二病抱有什么多余的期望。
　　李察当然没有滚，他们一起吃了蓝宝石特色烤肉饭，然后走在了回宿舍的路上。
　　是的，李察接近兰诺的最单纯的原因，因为他们是大学舍友，而这头龙，这头接近纯血的红龙他怕黑——所以这么一想黑暗议会的设定存在居然也有它的合理性。
　　在回去的路上李察倒是暂时保持住了他校园偶像的格调，只是看了终端弹出来的一条消息之后露出来了一点异样的神色。
　　“绝密消息。”李察大大咧咧地道，“王庭军校和第一军校这几天都会派出一支精英小队到蓝宝石来……奇了怪了李斯特来这里是为什么？”在提及这个同族的堂兄的时候，李察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夹杂在愉快和不愉快之间，纠结成了一团。
　　但这个消息很明显是第一军校那位红龙领袖李斯特传递给他的，李察接着看了下去：“第一军校来的人我倒是都认识，但是王庭军校就不知道了，那里都是几代‘王’的死忠，虽然帝国上下都是忠于‘王’的但是王庭军校那群简直是疯狂的忠狗……这一代王庭禁卫暂时明确的人选只有一个吧，那个‘黑龙之光’墨泽风……李斯特快气死了，他的战绩又被墨泽风刷平了，而且墨泽风比他还小六岁……”
　　李察一边细数着一边发出了愉悦的嘲笑，毫不顾忌他堂兄李斯特的颜面。因为嘲笑李斯特太愉快，李察也没有发现他室友兰诺的微妙变化。
　　在李察提及王庭的那一瞬间，兰诺的面色难看的就好像是被他嘲弄的那个人。
　　当然，兰诺也不可能在意红龙李斯特的颜面，但李察肆无忌惮的笑声也忽然停了下来，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宿舍楼前面，电梯停了下来，门口站着一个金边黑风衣制服的青年。
　　“嘿嘿嘿……黑……黑……”
　　李维艰难地吐出来四个字，“黑龙之光？”
　　中二病的世界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他开始疑心自己什么时候觉醒了言出法随的言灵。
　　“闪开！”
　　李察几乎是踉踉跄跄摔到了一侧，来不及埋怨舍友的冷酷无情他就明白了兰诺的用意，因为在他跌倒的同时一道刀影一闪而过，那奔着兰诺来的精神力凝成的刀剑充满杀意，毫不留情，根本不在意会不会伤害到无辜路人。
　　而李察那平庸平凡平平无奇的舍友一跃而起，像一只纤细的蝴蝶一样躲过了王庭军校首席的刀影，甚至还有一点余力在意会不会破坏宿舍楼的公物——
　　李察打了个滚躲到一边，这场战斗根本不是他能够插手的，然而墨泽风分明招招致命，奔着要兰诺重伤的心思来动手，兰诺虽然堪堪能和墨泽风对战，但他居然只知道一味躲避，现在已经挂了几道伤痕，这样下去他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李察深吸一口气，血脉中本能让他退避，这意味着纯血黑龙墨泽风对他展开了无情的血统压制，然而他不能退，不然，兰诺该怎么办？虽然对他们之间的渊源一无所知，但是李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兰诺被墨泽风砍啊！
　　一只小红鸟从李察的袖中被他扔了出去，横在墨泽风的刀前，那黑发青年的刀影明丽到可以断水断风，可是这只小红鸟凝聚出来的屏障还是让墨泽风的刀停了下来，连带着刀风都凝滞住了，因为这是第一军校的红龙李斯特全力张开的屏障，相当于有一个全盛时期的李斯特在墨泽风的对面！
　　李察扑了出来，没有多想就挡在了兰诺的面前，作为一个中二病他想象过无数这样的场景，他光辉万丈地出场救人于生死之间，但是真的到了眼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什么台词也想不到……只能和他面前那个冷厉的年轻人干瞪眼……
　　墨泽风一身王庭军校的制服，黑发黑眸，眼神漠然如刀，其实李察并非没有想过给这位黑龙之光的称号，比如黑夜与倒影之龙、寂灭之海的摆渡人……
　　但李察张了张嘴，最后干巴巴问道：“……你是黑暗议会派来的吗？”
　　墨泽风：“？”
　　兰诺缓缓地、绝望地捂住了脸。
　　黑龙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屏障里面的两个废物，墨色的眸子里恶意汹涌而出。在这个时候他才像极了那些刻板印象当中的黑龙，强大，冷漠，以及凶恶。
　　“这就是你在这里挑中的依附者？你是怎么勾引他的？……兰诺，你一点也没有变，直到现在你还是只会躲在别人后面逃跑吗？”


第3章 世间万物守恒，爱也一样
　　兰诺没说话，只是一把抓住了李察的手腕，然后用李察无法抗拒的姿势调换了两个人的位置。
　　他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依然很轻巧，但这个动作只是更加彻底地把墨泽风激怒了。
　　黑龙目光冷漠，在看见兰诺和李察相互依靠着的姿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烦躁感，于是他的刀也更加锐利起来。
　　这只是李斯特的一道屏障，哪怕是红龙本尊在这里都未必能够与之抗衡。
　　来自纯血黑龙的压迫感之下李察瑟瑟发抖，兰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墨泽风似乎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冷静了一下，像是审判一样问道。
　　“兰诺，你以为你犯下的罪行也是用躲在别人后面逃避可以解决的吗？”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吗？
　　墨泽风的眸光只在兰诺的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而后越发冷漠。
　　“王庭律令，包庇罪人，视为与其同罪。”
　　这句话是说给李察听的，可惜中二病仿佛是被吓傻了，一直摸索着自己的袖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屏障支撑不了多久，沿着4A方向往实验楼的方向跑。”兰诺俯身叮嘱着李察，“他不会杀了我的，你放心。”
　　屏障已经岌岌可危，碎裂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李察如梦初醒一般拉住了兰诺的手腕，“等……等等！”
　　刀光如影随形，明丽璀璨，在李察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而兰诺的面颊一侧出现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不是墨泽风手下留情，如果兰诺来不及躲开这道刀伤会出现在他的脖子上！
　　凛冽的杀意让李察颤抖了一下，似乎是终于意识到墨泽风的凶残，他踉踉跄跄起身，没留意到黑龙一闪而过的嘲讽视线，可是墨泽风也想不到李察下一步会做什么——
　　在完成猪队友的使命之后李察像是终于回想起来自己还是一个氪金玩家一样摸出来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小红鸟，屏障一层叠上一层，现在墨泽风面对的是红龙李斯特x6了，李察拍了拍手，拉过兰诺就要看他的伤处。
　　然而兰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借着这个空隙在回复着自己的气息和体力，一边警告李察，“拦不了他多久的！按照我说的方向！快跑！”
　　“不行，你先解释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察的重点当然不可能是逃命了，他抓着兰诺不放的同时，墨泽风面前的屏障已经碎裂了一半。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兰诺并非不了解墨泽风，墨泽风向来遇强则强。
　　但好在他也不是不了解李察。
　　“他不会在意你的……不要让我分心，李察。”
　　“可是……”
　　“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了你想死在这里吗？”
　　“我是说……”
　　李察眨了眨眼，突然大喊道：“李斯特！你的救命屏障在黑龙之光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啊！”
　　“放屁！谁让你拿的全都是过时的东西！”
　　陌生的红龙的身影破开窗户闪现，炽烈的战意伴随着李斯特的出现燃烧起来，双份纯血的威压让李斯特和墨泽风面前的东西都粉碎大半，漂浮在空中。
　　李斯特出现在这里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是屏障的主人，不可能和自己的精神力没有感知，而他和墨泽风一见面就打起来更是正常不过了——第一军校和王庭军校本来就关系不好，李斯特和墨泽风还都是出了名的战斗疯子。
　　“现在你的对手是我了。”红龙高傲地扬起了头，“欺负这些没有觉醒的小家伙有什么意思？”
　　“让开！”
　　“偏不！”
　　墨泽风罕见的没有迅速和红龙缠斗起来，因为他另有目的。
　　接连不断的被阻拦让他血脉之中的暴躁都开始苏醒过来。
　　然而李斯特当然不是什么讲道理的红龙，战局已经彻底改变，纠缠之中明显经验更加丰富的红龙单手震碎了整面玻璃，和墨泽风将战局移到了高空之中……现在已经不只是整个宿舍楼的骚乱了，大半个蓝宝石大学都在围观着这场战斗……
　　*
　　“好了，现在我们看着就行了。”
　　“……李斯特到底欠了你多少金币？”
　　“当然是我欠他的，欠债的才是大爷。”李察理所当然道，一边按住了兰诺不放。
　　“解释。”
　　兰诺眨了眨眼。
　　“装傻没有用。”李察当然不吃这一套，“墨泽风为什么会对你下杀手？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兰诺还是没有说话。
　　他其实很累，在刚才和墨泽风的战斗之中他看起来很轻松，实际上就像是走在刀尖上面一样拼尽全力——用没有觉醒的身体和顶尖觉醒者、纯血巨龙抗衡，还要护着李察，兰诺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苦修了多年的成果了。
　　但是说来讽刺，他最初学习格斗……也只不过是为了墨泽风而已。
　　还是用上了，不算白学。
　　李察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这个中二病很好敷衍，只要讲一个故事，李察就不会继续刨根问底。
　　在骨子里面李察还是一个体贴的人，兰诺只要让他明白自己什么也不想说，那么李察就不会问。
　　但是兰诺的确很累，很累很累。
　　熟悉的疲惫感似乎又一次阴魂不散一般缠绕上来，那是李察认识兰诺以来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还是很像一只蝴蝶，一只不堪重负的蝴蝶，摇摇欲坠。
　　于是兰诺平平静静地讲述了他和墨泽风的社会关系，“我和墨泽风是小学同学，中学同学。”
　　李察张了张嘴，微微有一些震惊。
　　“黑龙之光”墨泽风的出现并不是一个突然事件，几乎是人人知道墨泽风是在圣龙王庭长大的，甚至始终有机会龙族的“王”进行接触，这么说来兰诺岂不是也……
　　他忽然听见兰诺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古怪。
　　“至于我犯下的罪行……”兰诺轻描淡写地道，“我撕毁了王庭军校的录取通知书，然后放火烧了王庭。”
　　“………………？？？！！！！！”
　　李察的沉默很漫长。
　　兰诺或许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撕毁王庭军校通知书的人——但是这件事只是令人震惊的话，兰诺后面那句话简直是令人惊恐了。
　　圣龙王庭是圣龙帝国的圣地，只为奉养王而存在，在圣龙帝国王庭就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即使这一代的龙族之王很少在圣龙帝国露面，但龙族的虔诚是不会改变的。更何况拱卫圣龙王庭的巨龙以千为计，而且在纯血大贵族之中轮换，只是他们宣泄的怒火，就足够将兰诺烧成灰烬了！
　　难怪墨泽风会那么的生气，就是李察也不好意思说墨泽风做得不对，站在王庭禁卫的立场上，墨泽风没有直接把兰诺人道毁灭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李察脑子里面只剩下一片混沌，然后他诚挚地问道：“你就不怕死吗……不对……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种作死水平，哪怕是圣龙帝国第一作死小能手绿宝石公爵也比不上吧……
　　兰诺只回答了后面的那个问题。
　　“因为王说，他原谅了我啊。只要他说了这样的话，王庭就不可能违逆他的意见。”
　　兰诺侧过脸，奇异地笑了一下，“作为回报，我在审判庭告诉他，我不想去王庭军校的原因是我不愿意进行王庭军校的宣誓。”
　　【我将荣耀献给圣龙之冠，我将化作王之利剑，我将永生为王而战。】
　　王庭军校的誓词只有三句话，帝国上下人尽皆知。
　　配合兰诺做过的事情，这简直就是在反反复复地挑衅，来回作死。
　　血从兰诺的伤痕处流了下来，李察没说话，然而兰诺还在笑吟吟看着他，好像正在流血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他也在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彻彻底底失去李察。
　　从墨泽风出现开始——从随随便便开口说出来自己罪名的那一刻，兰诺就没有指望他还能继续拥有李察这个朋友。
　　当你失去过很多东西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失去已经变成了一种可以作为习惯的惯性，而渐渐地只会越来越麻木，疼还是很疼的，可是这个世界又不是疼的孩子有奶吃，你要会哭，还要有人在乎。
　　不巧的是，兰诺非但不会哭，而且一无所有。
　　什么也没有的人那就更好了，他连失去也不怕。
　　李察呆呆地看着他，这一段时间很长也很短，似乎高天之上李斯特搓了个大招出来，于是楼下全是欢呼声，越发显得他们的对峙很孤寂。
　　李察忽然一拍大腿，“牛逼！”
　　兰诺微微睁大了眼睛，来不及收回自己愕然的眼神，发现这个中二病好像又和他自己逻辑自洽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哥们，牛啊！”李察带着遗憾说道，“只想过要烧红龙的祖庭的我果然还是败了……”
　　“那是你祖宗……”兰诺无力道。
　　“祖宗就是用来烧的。”李察摆摆手，表示这是红龙的传统。
　　“可那是王啊。”兰诺认认真真看着他。
　　李察沉默了一下，“我又不认识他。而且，我可是混沌与阴影之龙、末日的月光之主、血色黎明的守护者、圣光与秩序的眷者、真理与命运之龙……”
　　兰诺：“……”
　　他发现李察也很认真。
　　这个中二病在以自己为世界中心这件事情上面一向做得很好，永远可以和自己的逻辑和解，所以“王”在李察这里的地位最多和他自己相等，不能更高……这也是兰诺能和李察混到一起的原因之一，虽然平时很难察觉到这样的情形。
　　“就算是王，那又怎么样呢？”李察认认真真地询问他。
　　兰诺心想，不对。
　　不对。
　　另一道声音恍恍惚惚仿佛又响了起来，就像是始终纠缠他不放的梦魇。
　　“他是王，兰诺，你怎么配和他相比？你怎么敢？”
　　这是墨泽风在和他决裂之前说的话。
　　兰诺的确不配。
　　兰诺花了很多年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所谓“王”，就是可以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偏爱，得到所有珍贵的美好的东西，被所有人呵护的存在。
　　更何况，作为龙族这一代的王，曾经的一号实验体兰斯善良而温柔，又因为曾经的经历身体柔弱，被王庭上下捧在掌心之中，视如珍宝，不敢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王庭恨不得将世间一切美好奉上，而事实上，整个王庭都是因为王而存在的。
　　长在王庭的孩子们就是未来的王庭禁卫。
　　他们会是王如臂使指的利剑，牵着锁链的忠犬，会奉上生命守护着龙族的王。
　　没有人会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意见，对于幻想种而言这本来就是血脉之中的悸动，从兰斯被黄金之王带走，又正式觉醒之后，这样的羁绊就越来越深刻，甚至在兰斯还没有觉醒之前，强大如黄金之王的巨龙就能够感受到王的存在。
　　但是兰诺感觉不到，所以他既不明白这样不平等的羁绊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何所有人皆是如此。
　　起初，兰诺并不知道他是王庭的异类。
　　在穿成三十七号实验体之前，兰诺是一个磕磕绊绊长大的孤儿。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格外渴望温暖，渴望被爱。
　　所以，兰诺曾经把王庭当做了自己的家。
　　王庭中有亲人，有师长，有友人，有他憧憬的向往的人，也有他想要并肩而战的人，那个时候兰诺别无所求，他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即使王庭待他其实并不好。那里血统至上，像是兰诺这样普通的杂血龙在成长过程中只会被忽视。
　　虽然以血统论他在王庭的确很弱势，但是有墨泽风护着他，一直以来兰诺的的确确是躲在墨泽风身后的那个人。
　　所以墨泽风说的也没有错……这一切在他日后看来就是兰诺的算计，虚情假意，乃至刻意的勾引。
　　对于一些没有战斗力的杂血龙而言，这本来就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兰诺也从来没有让墨泽风知道，他不喜欢战斗，资质普通，那么辛苦地去学习战斗的技巧，学习指挥，不过是想要和他并肩而战而已……他甚至主动去求了那一位。
　　可或许所有人看来，他的真心都不值一提吧。
　　只有他自己眼巴巴捧着一份真心，即使被人摔碎在地上却还奢望着能换来什么。
　　兰诺曾经天真的想过——如果是守护着这样的王庭，那么为王而战也没有关系。
　　所以兰诺很努力，然而他终究没有做到。
　　兰诺注定不可能像是王庭所有人一样对王有着无上的忠诚与赤忱的爱意。
　　但他也从未觊觎过王的所有物——尽管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嫉妒就是他们安给兰诺的罪名。
　　作为王，兰斯拥有的太多了，所有人都在为他图谋，他是整个王庭的主人，也会是圣龙的君王与主人。
　　兰诺的心很小，他从来只是想要有自己珍视的亲人、友人而已。他付出，也的确在索取着。
　　他付出所有的真心，只是奢求着一点点独一无二的爱意而已。他想要他珍视的人也珍视他，他爱的人也爱着他。
　　只是想来这世间万物守恒，爱也一样。有一份肆无忌惮的偏爱，就有一颗碎在地上的真心。
　　更何况兰诺的爱与付出本就没有人在意。
　　于是墨泽风问他：你怎么配？你怎么敢？
　　于是兰诺渐渐失去所有，亲人，师长，朋友……
　　而最可笑的是，在失去一切之后，兰诺才知道原来他还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他还有他自己。
　　王庭军校指挥系的录取，王庭禁卫的名额，这两样看似无比珍贵的东西放在面前的时候兰诺才明白那些摆在背后的算计与恶意。
　　王庭禁卫是一把刀，但只有墨泽风的刀显然是不合格的，墨泽风为正，兰诺便可为奇，这才是王手中最凶恶的刀。
　　那些不忍心暴露在兰斯面前的东西可以彻彻底底展露在兰诺面前，从今往后他就是最肮脏也最凶恶的那把刀，脖子上拴着链子的恶狗。
　　因为兰斯是高贵善良的王，而兰诺是充满算计、贪婪没有底线的杂血龙。
　　王庭将他拯救，又将他养大，兰诺就应该感恩戴德接受这样的命运，感谢“王”的仁慈，就应该乖乖地被拴上绳子，这样他失去的一切都还会回来。他们会像施舍一样给他那些他曾经无比渴求的爱意。
　　但是兰诺偏不。
　　所以，活该兰诺一无所有。
　　回忆之外，痛觉渐渐自指尖弥散到四肢百骸之中，沉重到让兰诺甚至发不出声音来。
　　李察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忽然一惊，“你又犯病了？”
　　此时，一声巨响从他们身后传来。李斯特和墨泽风已经各自负伤，但是同时翻滚着落在了天台上。
　　“少管闲事，红龙！”墨泽风凌厉地道，眼神如刀。
　　红龙冷笑一声：“欺凌弱小，趁人之危，这就是王庭首席做的事情？”
　　李斯特当然也不是什么善龙，但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所以他不吝言语。
　　兰诺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激烈的痛楚让他甚至站立不稳，狠狠地磕到了墙壁上才被李察扶住了——李察倒也不是成心的，他只是单纯的保持他猪队友的本色而已。
　　另一边李斯特和墨泽风已经抛下了颜面扭打到一起，红龙心中却是有一些疑惑的……他觉得在兰诺的异样出现之后墨泽风方才其实有一些动作的，而且反应速度甚至快过他那个蠢弟弟……至于李斯特当然是趁着这个墨泽风短暂停顿露出破绽时机打了回去，毫不留情……
　　兰诺只剩下了一种感觉。
　　疼。
　　太疼了。
　　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但是这种痛觉发作的时机毫无规律，王庭的医生什么也查不到，甚至归类为装病。
　　但这一次实在太疼了，疼到他都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不会多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是一本他看完就应该全文背诵，但是被他忘得干干净净的小说……
　　《团宠幼崽是龙族的王》
　　兰诺想起来自己同名同姓的那个家伙在这本书里面的定位了。
　　他就是一个……
　　绝、世、大、冤、种。
　　在彻彻底底痛到休克之前，兰诺只剩下一个感想。
　　一定要跟李察道歉，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做李察剧本里面末日的深渊巨龙去对抗黑暗议会……


第4章 中二病也是病，得治
　　有关这本书里兰诺的人生，其实只是一个不重要也不多余的点缀。
　　从名字就可以简单概括这本《团宠幼崽是龙族的王》的内容，一个字，宠。
　　具体内容也可以解释为：
　　孤寡多年的龙族终于找到王了，老爷子下令：给我往死里宠！
　　小说唯一的主角是龙族之王兰斯，配角为龙族一号二号等等。而主要剧情，就是幼年的兰斯被龙族找回之后，怎么被宠上天的故事。
　　主角兰斯幼小、漂亮、病弱、温柔、善良，buff堆得都快放不下了。
　　像是不满足于仅仅身份和血脉的羁绊，在给了兰斯生而为王的设定之后，小说里还具体描述了幼崽兰斯是怎么和圣龙贵族相处，又是怎么让这些龙族被他救赎，折服于他的柔善，对他献上忠诚与爱的过程。
　　在兰诺的视角来看，这应该算是一本纪实文学。
　　毕竟，他也是眼睁睁目睹了当年黄金龙降落在冰川之上的过程，目睹了圣龙帝国是如何迎回他们的王的。
　　兰诺毫不怀疑这些宠爱的内容，他只不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是一个有点重要的配角。
　　一本宠文，当然不可能出现什么觊觎着无尽星空的黑暗议会这种奇怪的反派，在配角里面，兰诺就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个，也是为了衬托兰斯才被塑造出来的对照组。
　　他总在羡慕、嫉妒兰斯，想要和兰斯相比，得到兰斯拥有的那些宠爱，却总是不自量力，但兰斯毕竟是宽容的，作为一个圣父一样的龙族的王，他不但赦免了兰诺的冒犯和过错，而且一次又一次给了兰诺机会。
　　这种小强一样打不死又时常上线的角色当然会被读者反感，而剧情之中的处理方式也很巧妙，兰诺每一次上线都伴随着无情的对比，将龙族对待兰诺和兰斯的方式明晃晃摆在了一起，一个是无心却得无上宠爱，一个是付出却被厌弃嫌恶，可以说是把对照组这个用途发挥到了极致。
　　而更绝妙的是，在兰诺这个角色已经被榨干了利用价值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再被翻出来用一下。
　　这也是这本小说最大的泪点。
　　有关“王”的诞生，在整个无尽星空都是一件没有解释的事情，被视为绝密。
　　而从小说里的设定来说，“王”的诞生是王冠择主的过程。得王冠者则为王，王自诞生起，生而为王。
　　然而兰斯并不是圣龙王冠真正的主人。一切起源于那座冰川之上的实验室，兰斯是最特别的一号，因为这间实验室本来就是因为他而存在的。
　　一对血脉并不纯净的巨龙在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之后，开启了这个疯狂的计划。在表面看起来这间实验室是为了制造和研究纯血龙而存在的，但没有人能猜到他们的目标远比这而疯狂——深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当然要给他最好的，纯血只是天赋，“王”的位置才是他们想要的。
　　于是，循着王冠的指引，他们找到了三十六个孩子，历经多年的实验，完成了这件伟大的事情。也因为这个原因，兰斯的王冠事实上并不完整，他是一个冒牌货以及残次品，所以在多年之后，兰斯成年的时候，真相骤然揭露……王冠的真正主人，真正的“王”，是那个嫉妒兰斯的对照组兰诺。
　　兰斯享有的所有东西本来都应该是他的，然而在真相浮出水面后，兰斯因此难过落泪，那些早就不是因为兰斯“王”的身份珍爱他的人默契地掩去了这个真相……于是他们找到了兰斯的科学家父母，完成了这个实验的最后一步，就是王冠的彻底认主。
　　从此，再也没有人会提及这段往事，兰斯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高贵的不染尘埃的王，享有圣龙帝国所有的美好，被无数人虔诚爱着。
　　至于兰诺，在王的宽容下，他也好好活着，只不过因为实验落了一点后遗症，在圣龙帝国不知道哪里的阴沟里面当疯子流浪汉。
　　兰诺：………………
　　好极了，他是不是还要谢主隆恩啊？
　　从时间线来看，剧情已经完成了一半，反正前半部分就是宠宠宠，兰诺时不时跳出来作个死，真的是纪实文学。唯一的差别不过是穿越而来的兰诺更能作，而且每次都是作大死——至少在原著里面，因为那个兰诺资质平平又无心上进只想和兰斯争宠，所以他既没有军校的通知书，也不可能放火烧了王庭。
　　甚至结果也没有什么差别，那些厌弃和嫌恶都很真实，而兰诺费尽心思讨好的那些人，也的的确确如同原著一样，看起来对他的本质认识得很清楚，满心算计，嫉妒而贪婪，实在是丑恶不堪。
　　兰诺不想承认自己的前半生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但那些过往已经无法改变，有关王冠与“王”的位置这件事情已经彻底成为定局，真相或早或晚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忍不住想到自己穿越之初的情形。
　　那个原本的实验体兰诺似乎是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才会死去换成现在的兰诺的，现在看来他应当是因为失去王冠又被过度抽取了力量。
　　实验体兰诺那白色囚笼里的一生苍白而短暂，但是相比起来那本书里兰诺的一生……或许没有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才是他这一生最为满足的时候呢？
　　从前兰诺觉得实验室是一座白色的笼子，离开实验室之后他觉得冰川像是荒芜的囚笼，再后来王庭才是一件巨大的囚笼……可原来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笼子，整座圣龙帝国才是那个最大的囚笼，让兰诺时时刻刻都喘不过气来……
　　然而和圣龙帝国为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整个无尽星空之中，圣龙帝国也是最强悍的那一列。
　　在王庭长大的兰诺才更明白王庭的力量，那里汇集着大半个帝国的S级龙族，倾巢出动的话可以踏平半个星系。
　　而他只有一个人，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事实上，兰诺并非没有尝试过。
　　当年他撕毁了王庭军校通知书，又放火烧了王庭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王庭会放过他。
　　但他还是活了下来，也早就不是那个有着一团绝望的火焰的孩子。
　　最绝望的时候明明恨不得拉着整个世界坠入深渊，但世界漠然如斯，原来那可以侵吞一切的绝望和孤寂在世界看来也不过是一把火……就像他荒唐的前半生只不过是书页之上的只言片语。
　　他注定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兰诺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逃。
　　像个懦夫一样逃跑吧。
　　在真相还没有揭露之前，在还没有人意识到他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时候，走得越远越好，圣龙帝国之外是无尽星空，龙族不能踏足的地方太多了……只要能离开圣龙帝国，他就不必担心哪一天有龙族从天而降把他抓走去做实验。
　　龙族想怎么宠怎么宠，爱怎么宠怎么宠。
　　他不奉陪了。
　　至于王冠，兰诺也不要了。
　　既然会被轻易夺走，那么本来也就不是他的东西。觊觎不是自己的东西会遭报应的，原著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他什么也不要了。
　　他再也不要谁的爱，也再也不要去爱谁，不需要任何荒芜的虚假的温度，不去给予，不去祈求。
　　他现在只想好好的、自由的活着而已。
　　无尽星空那么大，总有一个角落能放得下小小的他，如果放不下，那就算啦。
　　兰诺忍不住带着讽刺想到，也许……也许那把火点燃的其实是他自己……
　　*
　　意识渐渐重回身体，兰诺动了一下手指，从医疗舱里面坐了起来。
　　昏昏欲睡的李察晃了晃脑袋。
　　“你醒啦！”
　　李察带着一点惊喜的声音忽然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室友似乎在昏迷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在墨泽风找上门来之后兰诺就渐渐在李察心里变成了学院里的神秘人之流的奇怪角色，但在对上兰诺的视线的时候，李察还是忍不住想到自己曾经对兰诺说过的话。
　　你的眼中藏着无尽深渊。
　　现在深渊真的出现了。
　　李察从来没有告诉过兰诺，他曾经在兰诺身上感受到的绝望和孤寂是那么的清晰，就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可怜的脆弱的小兽，他却又固执的藏起了所有的伤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小兽长成了小怪兽，也可能是哥斯拉什么的……既然是哥斯拉的话，那么总有一天会带着他的火焰毁灭世界吧。
　　中二病默默地想着，发觉兰诺很快像是从前那样习惯性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只是李察的犹豫还是没有躲过兰诺的感知。
　　“怎么了？”兰诺问道，“难道在我昏迷的时候这间医疗舱给我做了什么绝症的诊断吗？”
　　不然李察怎么看起来满脸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他活不长了一样。
　　中二病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认认真真对他说：“……兰诺，中二病也是病，得治。”
　　兰诺：“……？？？”
　　李察满脸担忧：“你在医疗舱里面念叨了好几次黑暗议会。”
　　兰诺：“……！！！？？？”这都是被谁传染的啊？！你好意思说这种话吗？！
　　但好像在这个时候他才真真正正活了过来，挣扎着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兰诺吐出了一口气，发现他们还在宿舍楼里面，只有李察在他身边。
　　“墨泽风呢？”


第5章 不要乱跑，乖一点
　　纯血的威压之中掺杂了不明的暴戾气息，黑龙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在屏障之中显现出了他真正的龙躯。
　　当初的实验体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后遗症，但有了王庭的资源之后，至少在发育上面，墨泽风像是正常的青年纯血龙那样，狰狞的龙躯舒展开来，骨翼舒张，现在看起来还并不完善。成年的黑龙骨翼硬度堪比二级合金，现在墨泽风已经接近了这个强度。
　　在那被束缚着的黑龙的身边，风元素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暴动了起来，风旋狂躁，任何接近风旋的物体都会被割伤。
　　正如红龙的血脉天赋是顶尖的感知能力，黑龙对于风元素的掌控也源自于血脉深处的传承，在记载之中，盛年的纯血黑龙甚至可以毁掉一颗小行星。
　　但一个人影却毫发无伤地穿过了障碍，来到了墨泽风的身侧。
　　来人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但赤金之中萦绕着点点的墨色，所以显得不是那么的炽烈。从血脉来判断，这是一头掺杂了黑龙血脉的黄金龙。
　　“又快失控了，因为兰诺吗？”黄金龙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就那么恨他？可是，连审判庭都没有给兰诺定罪，你凭什么做出那样的宣告呢——就凭你是未来的审判长？”
　　黑龙似乎从喉间发出了不满的嘶嘶声来，而后才是墨泽风冷漠的声音：“与你无关，姬明玉。”
　　“我可是兰诺的师兄啊，”姬明玉说道，“你想做什么，我的审判长大人——让我猜猜，定下兰诺的罪名，又试图私自对他动刑，动刑之后呢——你该不会还想让他回到王庭来吧？如果不是听过你对王的告白，我都要怀疑你是恨兰诺还是爱他爱到不能自拔了……”
　　黑龙没有再说话。
　　风旋骤然加速，暴烈的风元素完全将姬明玉笼罩，黄金龙躲闪不及，被削下来一缕乌黑的碎发。
　　墨泽风的态度显而易见。
　　“脾气真坏。”
　　姬明玉倒退出几米外，啧了一声，“但谁让你是王信赖的队长呢，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回答他的依然是暴烈的静默。
　　*
　　“王庭军校和第一军校都是为了星际联赛的第七区选拔来的，今年的场地在蓝宝石。除了他们应该还会有别的学校来吧，他们消息更灵通一点，”李察满脸幸灾乐祸，“在选拔之前闹出来事情显然不好，所以你昏过去之后他们就被带队的老师抓走了。”
　　星级联赛是整个无尽星空的狂欢。
　　在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种族都把战斗刻在了基因里，是的，不单单是巨龙、海妖、血族这些生来就不可能爱好和平的种族，连无尽星空的精灵都是这样，他们甚至进化出了战斗精灵这种古精灵绝对想象不到的离谱分支。
　　这一切也事出有因，事实上所有的国度都在无休止的战斗之中，所以才会有大量的军校存在——按照常理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社会应有的状态。
　　无尽星空的所有智慧种族面对的敌人都是一样的，就是前线那些被黑潮裹挟着的畸变体，在有历史以来，无尽星空就在不停地进行着这样的战斗，因为一旦停歇，当黑潮开始蔓延，那代表着所有生命的末日，而且，黑潮的侵袭是不可逆的，这是无尽星空的常识。
　　所以没有任何智慧种族会停下战斗。在黑潮面前立场一致，是所有智慧种族的基本原则，对于整个无尽星空都是如此。
　　星际联赛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窗口，在比赛之中，觉醒者会矜持地展示着他们的力量，而在星级联赛之中崭露头角的强者也会被整个无尽星空追捧。
　　而对于参与者而言，这也是为了积累最够的战斗经验，在他们能够去往前线之前，这就是这些军校生们最好的战斗场合。
　　圣龙王庭和第一军校的名声在外，这一代新生的强者也早就被各方关注，所以他们当然不会愿意李斯特和墨泽风先闹出来内讧这种丑闻。
　　但是从李察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还有一些不怎么美妙的遭遇。
　　果然，李察兴致勃勃分享了大半天李斯特是怎么被提着翅膀抓走了之后，才想起来重点。
　　“王庭军校的老师要我转告你，他们会看好墨泽风，但是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墨泽风面前。”李察带着一点不愉快道。
　　明明找事情的是墨泽风，但是却要兰诺避着墨泽风走，果然还是王庭的霸道作风，兰诺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对方的态度甚至还算不错——当然，这是和王庭大多数人比起来凸显出的不错。
　　李察顿了一下，接着热情四射地讲李斯特的惨状去了。
　　“……所以你欠了他多少金币？”
　　“这是金币的事情吗？不要侮辱金币！”李察义正辞严道，“这可是我和李斯特感人的兄弟情啊！我一定要录下来发到家族群里哈哈哈哈……”
　　兰诺：“……”
　　打扰了，是他不懂兄弟情。
　　虽然，的确，他有一个血缘意义上的哥哥。
　　隐隐约约的疼痛再次传来，并不是兰诺的错觉，这一次发作要比从前轻上许多，好像在那差点把他撕裂的痛苦之后，就有什么悄悄改变了一样。兰诺一只手悄悄蜷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
　　在王庭的时候他曾经接受过完整的检查，但没有发现任何的器质性问题，所以被归类为心理因素，甚至被暗示是装病。然而兰诺清清楚楚他明明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乐观开朗的人，如果是心理原因那么也绝不可能那么早就开始发病。
　　现在看来，如果痛觉既不是生理原因也不是心理原因，那么会不会是来自一个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范畴……譬如灵魂呢？
　　在那本小说里面兰诺最终的后遗症就是因为灵魂的损伤，但无尽星空在资料断代之后有关这方面的研究非常少，甚至根本不成体系。
　　兰诺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没有让李察发现他的异样，在李察又一次无情嘲讽李斯特的时候，默默打开了自己的终端，不怎么熟练地进行查询。
　　兰诺一向不习惯于使用终端，因为天然的他对于这种渠道抱有戒心，所有的浏览记录都瞒不过监视，不过这一次倒也算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既然墨泽风找上门来了，又让他躲着墨泽风走，那么他提桶跑路也不过分吧……趁此机会进行一场旅行而已，只要能让他离开圣龙帝国……只要能找到一个不在圣龙疆域之内的海洋……
　　这关系到他最深的不为任何人所知的秘密，然而在检索之后，兰诺意外的一无所获。
　　李察凑了过来，“咦，你想去精灵的月亮海？”
　　“唔，”兰诺应了一下，“听说那里很漂亮，刚好我觉得我最近不适合在蓝宝石待着。”
　　月亮海是知名度假胜地，李察果然没有怀疑，而是道：“我以为你看蓝宝石海都看腻了呢……但你要去看海的话还不如去龙岛，月亮海你一个人是去不了的，也没有旅行团会带你。”
　　“为什么？”兰诺不解，精灵搞旅游业居然还看种族？
　　“幼崽保护法案。”李察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他，“也对，你们王庭出来的一般都没有什么常识。”
　　“……”
　　幼崽保护法案，的确是一个常识性问题。
　　虽然成长期很短，但在平均年龄超过五百岁的巨龙族群里，只有十几岁的兰诺和李察这样的大学生当然还是幼崽的年纪。
　　而对于龙族这样生来就传承着力量的种族而言，幼崽时期是他们最为弱小的时候，而即使圣龙帝国威名在外，也有不要命的星盗敢于偷猎龙族的幼崽作为实验材料，所以法案彻底限制了幼年期巨龙的行动，未成年龙是不可能离开圣龙帝国的，更不要说是独自旅行了。正常情况下，也没有幼崽会这么迫不及待离开庇护自己的帝国。
　　但也可以有例外，只要能有一个强大的S级监护人，只要监护人申请陪同外出。
　　前一个条件兰诺其实是满足的——但没有任何的用处，因为后一条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而且做到了也没有用处啊，他又不是真的要去旅行。
　　而他那位监护人，那个哥哥……
　　兰诺想，在蓝宝石公爵兰辰心中他从来都不是亲人一样的角色，他明明早该知道这件事情的。
　　细细密密的疼痛再一次渐渐弥漫开来，兰诺放下终端合上眼。
　　以为他是因为不能去月亮海所以难过，李察犹自安慰了他一下。
　　月亮海又不会跑，距离成年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对于长生种而言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李察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对兰诺来说当然不是这样。
　　兰斯本来就比他大上几岁，距离兰斯成年的时间，可已经不远了。
　　对于龙族而言那是王的盛典，对于兰诺，那就是明晃晃的死期。
　　兰诺皱眉算着日期的时候，已经熄屏的终端突然亮了起来。
　　新消息跳出来。
　　【下个周末我会到蓝宝石大学议事，顺便探望你。】
　　【墨泽风的事情我会处理。】
　　【不要乱跑，乖一点。】
　　来自兰辰。
　　星际联赛的事情作为高层兰辰当然会参与其中，到蓝宝石大学来议事也是正常的，顺路来探望被监护人也是正常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纯粹的巧合，但兰诺知道并非如此——从来都不是这样……
　　蓝宝石公爵兰辰，根本就是一个温和系的控制狂。
　　他只是试探，而结果很明显，兰辰依然不肯放过他。
　　痛觉依然没有消散，指尖像是触电一样颤动了一下，兰诺面无表情关掉了终端。


第6章 分离和死亡的气息
　　非必要的情况下，兰诺不喜欢说谎。
　　但是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太多，所以他会选择性地说明一些事实。
　　比如说，兰诺对李察说过的他想去的学校是星球挖机技术学校，这件事情是真的。“家”里不同意然后把他送来了蓝宝石公国大学也是真的，只不过中间省略了被改志愿到王庭军校、手撕军校通知书、火烧王庭这三个重要步骤。
　　蓝宝石公国大学就是兰辰选择的，也可以说是最后妥协的结果。
　　蓝宝石公爵兰辰在前线的时候经手的几场战役都是可以载入军校教科书的经典。他并不像黄金之王那样横扫一切，而是总能算无遗策，把战场上每一个不安分因素都放在算计之中，在智谋之外他S级觉醒者的身份都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诡计之龙”，就是兰辰的代号之一。
　　唯一不幸的是，兰诺是被兰辰算计的那个人，或者说，在兰辰的算计里面，兰诺是多余的、不该存在的那一个。
　　蓝宝石的血脉太稀少，稀少到兰诺这样血脉稀薄的都能被冠以蓝宝石的姓氏，但是与此同时，兰辰又有了他最完美的弟弟兰斯。
　　兰诺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多余的点缀。
　　可他身上的蓝宝石血脉又让他变成了一个不安分因素。
　　这种不安分因素当然更应该被彻彻底底控制住了。
　　所以兰诺被死死按在了蓝宝石公国里，按在了兰辰一只手就能控制的地方，往后余生都在兰辰的控制范围内。
　　然而兰诺有时候想，兰辰未必想不到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温顺听话的孩子，在那个像火药桶一样的未来面前他们能维持的只是短暂的平静罢了。
　　就像现在这样，兰辰在表相上做一个温柔的监护人，兰诺扮演一个叛逆的弟弟。
　　自欺欺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蓝宝石庄园……的确是兰诺始终不愿打破的记忆，甚至对于兰辰，也是这样。
　　所以一切不过是相互的试探和心照不宣，直到最终图穷匕见的时候……
　　但明明火已经燃烧过了。
　　余下的只是不肯熄灭的灰烬。
　　不论如何，兰诺还是记下了兰辰到来的日期，就像是重复以往那隐约的期待那样，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在兰辰面前露出任何端倪，绝对不能。
　　*
　　或许兰辰的话也的确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王庭军校的老师终于对他的学生们有了清醒的认知，接连几天的时间里面兰诺都没有见到墨泽风和王庭军校的任何人，就像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但那当然不是，兰诺甚至在梦中惊醒的时候都能想到那本书里的只言片语。
　　而且……
　　猩红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了下来，挂在素白的指尖上，就像是长发主人的那个笑容一样。
　　有点晃人。
　　但面对着一张成熟妖艳版本下铺大兄弟李察的脸，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感受到性吸引这种东西吧。
　　更何况，李斯特和李察不愧是亲兄弟……
　　红龙充满感情地吟唱道：“你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带刺的野玫瑰，被露水摧折的蝴蝶，高塔上寂寞的公主，吟游诗人歌里的蔷薇……”
　　李察大怒：“不要勾引我舍友！”
　　兰诺：“……这种垃圾台词还不如末日的深渊巨龙啊喂。”
　　很好，他终于明白李察是怎么长成一个暗黑系中二病了，显然他的哥哥是一个没救的王子病，真不愧是一家人。
　　李察还是气鼓鼓的，“第一军校很闲吗？”
　　李斯特托着下巴道：“当然不了，但是有比训练更重要的事情啊。”
　　红龙笑眯眯的，似乎是根本察觉不到他吸引了多少视线过来一样。
　　他们在图书馆里，李察纯粹是陪着兰诺翘课，李斯特循着李察来的，可目的却并不是李察。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李斯特认真问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第一军校随时为你敞开大门。那天你和墨泽风的对战监控拍下来了，只是体术这方面你也值得特招进入第一军校。”
　　“他不会考虑的。”李察替兰诺回绝，就差翻一个白眼了。
　　李斯特完全无视了李察的话，只等待着兰诺的回复。
　　“抱歉。”兰诺道，“我的确没有办法。”王庭军校他不去，他也不可能跑到第一军校去的，更何况兰辰不可能放人。
　　“好吧。”李斯特并没有死缠烂打，随随便便扫了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宝藏的李察一眼，依然笑吟吟的。
　　“感情真好啊……但是，我在你们之间，察觉到了分离和死亡的气息。”
　　李察炸毛道：“不要危言耸听，你的预言能力最多能感觉到兰诺最近的旅行计划吧！”
　　预言和感知一样，也是红龙能力的一种，但是这个能力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谁知道呢，预言又不准。”李斯特一点也没有被质疑了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单纯来和他们聊天的兄长一样问道，“你要去哪里旅行？”
　　“想去月亮海。”兰诺自然而然带了一点遗憾道，“但是好像去不了。”
　　在他的面前是投影出来的星图，兰诺已经连着看了几天，很快找到了月亮海的位置点了点。
　　“幼崽保护法案。”李斯特表示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说起来倒是巧了，保护法案其实是有特例的，月亮海其实刚好就在其中……那里会是星级联赛决赛的场合，所以这一次能进入决赛的队伍都可以去月亮海，那个时候会由军部护送……”
　　他眼睁睁看着李察和兰诺的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我加入第一军校……”
　　“那你也不可能直接进入联赛的队伍，再等五年再说。”李斯特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两人。
　　李察：“……要你何用。”
　　说罢他就被李斯特狠狠地敲了一个爆栗，捂着脑袋表示李斯特迟早会受到黑暗议会的制裁的。
　　兰诺：“……”黑暗议会是块砖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间里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声。
　　李斯特完全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倒不是指出了月亮海要办联赛的决赛的这个事实，而是因为他提醒了兰诺，联赛这类的法案特例本身也是一块很好用的砖，在星际联赛当中，甚至参赛者的死亡都是合情合理的——这些幻想种虽然珍爱幼崽，但也格外冷酷，毕竟真正的战场是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
　　这样或许正好。兰诺盘算着，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个小计划，但如果能有一个更合适的计划的话那么他当然会抛弃掉前一个，毕竟那个想法实在是有一点……危险又难以言喻，不是万不得已的话还是作为备选为好。
　　兰诺微微有一些出神，忽然李斯特站了起来，龙威毫不犹豫地倾泻出去，在他面前一个隐秘的镜头裂成了两半。
　　“抓到你了。”
　　红龙一把握住了拍照那人的手腕，几乎是把人拖了出来，在李斯特的威胁下图书馆里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那人手中的终端亮起，隐约可见蓝宝石大学论坛的题头。
　　李察忽然拉住了兰诺的手腕：“不要看。”
　　但只是一晃眼也能看清楚论坛上飘红的高楼。
　　【同时勾引一对纯血兄弟，疑与王庭天才有旧，八一八某杂血龙不择手段上位史】
　　明明一个名字都没有提出来，但是没一个代号都意有所指。
　　李察紧张兮兮看着他，兰诺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一种果然还是来了的感觉。
　　“……就这？”
　　李察想了想，虽然看起来很劲爆，但是比起来兰诺真的做过的事情好像也算不上什么。火烧王庭这种事情才是真惊爆啊！
　　兰诺大约能猜出来是谁做的了，知道他和墨泽风的旧事又敢编排李斯特的明显就是王庭的人，而这种畏畏缩缩连名字都不敢点明的气质都让人觉得很熟悉。
　　李斯特已经差不多把人吓了个半死，抱着臂在一边等着，“心态不错嘛。”
　　他的目光落在兰诺身上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
　　“我说，你就没有什么不对的感觉吗？”
　　“什么？”兰诺仰起头看着他。
　　红龙的气息完全将他笼罩了起来，李斯特带着一点无奈道。
　　“你正在觉醒啊，小朋友。”


第7章 不是温柔，也不是如期而至
　　觉醒，对于幻想种而言实际上是二次进化的标志。
　　尽管生来就拥有强大的龙形，但是对于刚出生的幼崽而言过于强大的力量并不是他们可以驾驭的，所以才有了二次觉醒。
　　血脉依然是决定性因素，S级只可能出现在纯血之中，这几乎是巨龙的铁律。而对于血脉过于混杂的杂血龙而言，他们一生或许都不会有觉醒的机会。
　　而大多数觉醒者的觉醒时间发生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超过十五岁的案例就非常少了，兰诺已经十七岁，而且都到了大学的年纪，按理来说已经被没有觉醒的可能了。
　　但是以感知闻名的红龙之中纯血红龙的判断不会出错，李斯特看在李察的面子上也不可能诓他。
　　兰诺茫然地看着红龙。
　　李斯特猩红色的眼睛微微一暗。
　　他想，他明白了李察为什么会缠着这个小家伙不放了。
　　兰诺就像是被关在高塔上的公主。
　　在一切平常的平静的波澜不惊的表相之下，藏着一捧新雪一样柔软的绝望，明明遮掩的那么仔细，但是露出一角的时候就能让人猜到在那背后的白茫茫吞噬一切的孤寂。
　　可他连孤寂都吝惜与人分享。
　　在红龙敏锐的感知里，兰诺就像是枯叶里唯一的那只蝴蝶那样显眼，即使李察并不是红龙之中天赋最好的那一挂，李察也免不了被吸引的命运，更何况李察本来也不是普通的红龙。
　　兰诺只是单纯的不解。
　　他明明……明明已经觉醒过一次才对。
　　搞什么啊。
　　不论新觉醒的是什么血脉或者能力，现在看来会成为负担的可能性要比是个好能力的可能性大得多了，他对自己的鬼运气向来没有什么怀疑。
　　不过李斯特下一句话还是让他安心了一些。
　　“从现在的表现来看到彻底觉醒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只是有一点点端倪而已——甚至可能不会觉醒成功，所以也不用太在意，顺其自然就好。”
　　李斯特移开了眼睛，从李察紧张的视线里面看李察似乎也有一些和兰诺之间的小秘密。作为理性之上的红龙，他并不会让一些多余的感情越过自己的理智。
　　*
　　李斯特匆匆赶回去训练的时候，李察和兰诺在把那个李斯特揪出来的偷拍者送往保卫处。
　　虽然证据确凿，而且还有李斯特这个龙证，但对于能不能找到幕后之人这件事情兰诺并没有什么想法，任何牵扯到王庭的事情在圣龙帝国都会走向不了了之的道路，也就是第一军校后面站着军区的几位公爵，才没有让王庭军校一家独大。
　　但那几位军区公爵，事实上也是王忠实的拥簇。常年在前线的几位公爵，在兰诺的印象里更像是带着模糊恶意的模糊的影子。
　　保卫处的大叔接手了那个拍照的学生，一边懒洋洋贴出来一张海报。
　　星级联赛报名点。
　　“星际联赛……”李察露出来一个迷惑的表情，“蓝宝石也能有名额？”
　　不是他看不上自家学校，而是蓝宝石连战斗专业都没有，从上到下几乎没有B以上觉醒者，文科类专业居多，实在难以想象让这群战斗废物去联赛会是什么场景。
　　龙族的社会分层开始的非常早，无缘各大军校就代表着完全放弃战斗方面的发展，公国大学提供着社会性人才，军校向前线输送血液，两边泾渭分明。
　　保安大叔慢悠悠说道：“算是东道主的福利之一，也没人知道星际联赛会在蓝宝石举办啊。说起来真是奇怪，往届的联赛都在第一军校和王庭军校的范围内。放在蓝宝石，这不纯粹就是让龙丢脸嘛……”
　　似乎是顿了一下，蓝宝石的保安大叔非常有蓝宝石风格地说道。
　　“再说了，正经龙谁会去星际联赛啊！”
　　“就是就是。”李察附和道——当然，他单纯的只是针对李斯特而已。
　　兰诺：“……”
　　他并没有思索太久，“我报名。”
　　李察：“……？？？”
　　他睁大眼睛看着兰诺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叛徒一样，但是李察似乎是梗了又梗，然后一拍桌子，“我也报名！”
　　兰诺：“你凑什么热闹？”
　　李察反问道：“那你在凑什么热闹？”
　　兰诺还没来得及说服他，就见保安大叔用终端扫描了两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记录下来了他们的影像。
　　“好了，这么快就拼两个了，再拼满三个就组队成功啦！”
　　“……这是星际联赛的名额不是拼夕夕啊！”
　　“反正蓝宝石大学里面也只有只能砍一刀的废物嘛，没有那个竞争上位的必要。”
　　“……”废物一号和废物二号双双无言，然后一起被保安大叔赶了出去。
　　“拼满就成团，不退不换……啊不是，生死有命，不能反悔！”
　　兰诺总算明白保安大叔的态度了，他明明就是在看两个死鬼……
　　“后悔了吗？”
　　“当然不了，”李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我可是真理与命运之龙……”
　　“李察！”兰诺没有那个心思和他插科打诨，“联赛是会死人的。”
　　“那你不怕死吗？”李察问道。
　　兰诺抿了抿唇。
　　他怕过，也有过失去畏惧的时候，但这本来应该和李察无关才对。
　　“我们是朋友啊。”李察认认真真说道，“我们是走在同一片荒原上，永远不会背弃彼此的朋友啊。不论你的敌人是谁，你都是我的朋友。”
　　兰诺愣了一下。
　　我们是……永远不会背弃彼此的朋友啊……
　　我们将……永远不会背弃彼此……直到生命的终焉……
　　像是幻听一样传来了两个孩子稚嫩的宣告声，又好像是苍茫的白雪再一次试图将他淹没，然而白雪之上却有一头闪亮亮的，让人无法忽视的红毛。
　　“我保证，李察。”
　　兰诺喃喃道，甚至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红龙的严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李察转眼笑道，“安心啦，李斯特不知道我这里还有……”他像是献宝一样摸出来一打崭新崭新的小红鸟，而看起来这些并不是全部的样子。难以想象李斯特到底被他偷了多少次。
　　氪金玩家·李察正式上线。
　　“而且，有我在的话，实在不行，就用我去威胁李斯特好了。”李察满脸凛然。
　　“但是……”兰诺想了想，诚恳地问道，“你确定你和李斯特的兄弟情到了这一步了吗？”
　　“……也对哦，如果有人用李斯特来威胁我，那李斯特就完了。”
　　“真是感人的兄弟情啊。”
　　相比起来，他和兰辰的兄弟情，其实也挺感人的。真的。
　　*
　　蓝宝石公爵从来都是一个严苛的守时的人。
　　他说周末要来探望兰诺，那么就一定会来。
　　很多年以前在蓝宝石庄园的时候也是那样，兰诺在那个有着蓝色玫瑰园的空旷的大宅里数着哥哥回家的日期，而兰辰不常回来，但从不失约。
　　唯一一次错过，是因为兰斯生了病。
　　兰斯身体不好，所以格外依赖血脉相连的兰辰，大部分时间兰辰都在王宫里陪着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那个时候兰诺还不明白，爱是唯一的例外，是关心则乱，是无法压抑的私心。
　　不是温柔，也不是如期而至。
　　他总是不明白。
　　蓝宝石公爵坐在校长室里，校长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
　　现在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已经变成了兰辰——作为蓝宝石公国的领主，蓝宝石无处不是兰辰的领土。
　　兰诺死死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坐在了兰辰的对面。
　　“我们需要谈谈。”兰辰说到。
　　与此同时校长室内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从模样上看并不相似，只有兰诺发梢的那一点点蓝色和兰辰的发尾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兰诺。”
　　兰辰用那双冰凉的宝石一样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兰诺看起来有一些不安，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一些畏惧，这种和他并不契合的情绪让兰辰甚至会忍不住想到他在王庭的大火里找到兰诺的时候他放肆大笑的样子，疯狂又漂亮。
　　时间总是能改变很多东西，哪怕距离那个时候其实只过去了短短一年，在长生种漫长的人生里不值一提。
　　兰辰本该很满意的，然而他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莫名沉了下去。但在表面上兰辰依然像是一个带着温柔面具的机械一样，温柔地说道。
　　“看来，你已经学会了反思。”
　　兰诺感觉有点恶心。
　　他不怕那些明晃晃的恶意，不怕受伤，不怕鲜血淋漓的自己，但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揭开兰辰的面皮看一看下面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血有肉，而不是冷冰冰的温柔的无机质。
　　“我并没有。”兰诺表现的倔强恰到好处，他知道兰辰了解他，在兰辰的算计面前他总是无处隐藏，但是他毕竟翻盘过——即使那个时候赌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审判庭的裁决被兰斯压了下来，他也很想念你，兰诺，你不该让他失望。”兰辰缓缓说道，“你在王庭所做的一切，如果王不是兰斯，如果不是兰斯的宽容，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兰诺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挡住了那个讥讽的笑意。
　　说得好像他以前很想活下去一样。
　　“嫉妒和贪婪只会毁了你。”兰辰平静地说道。
　　他总是这么的平和，显得好像在他对面的人罪孽深重。
　　兰诺没有说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都习惯于以漫长的沉默应对一切诘问，兰辰其实也应该习惯了这件事情。
　　沉默是叛逆的一种表现，叛逆代表着他还是在乎的，所以依然可以被拿捏在掌心。兰辰一直都知道兰诺想要的是什么，但兰诺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而且渐渐失去了控制。
　　这样的兰诺是不合格的。
　　似乎有一些烦躁的感情莫名涌了上来，近来让他不愉快的事情很多，相比那些还未到来的客人，兰诺只不过是更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而已。
　　兰辰语调没有什么变化：“星际联赛那些名声对于你而言也没有意义，我会划掉你的名字。如果是为了奖品的话，星际联赛也不会有星川草那样的奖品……”
　　他留意到在提到星川草的时候兰诺的手紧紧蜷在了一起，根本控制不住。
　　“你还是没有放下那件事情吗？”兰辰说道，“只是一株星川草而已，兰诺，你并非没有得到补偿。”
　　一株星川草而已。
　　那怎么可能只是一株星川草而已……
　　他的确已经放下了，但是兰辰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来的，这让他怎么接着说那句话……
　　兰诺咬了咬下唇，不肯再提这件事情，而是仰起头道：“我要去星际联赛，我已经报名了。”
　　“兰诺。”兰辰罕见的加重了语气，依然认为他是在胡闹。
　　“你到底想要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
　　兰诺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寻找着情绪。
　　“我想要……做公爵大人这样的龙。”
　　一室寂静，仿佛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其实这是一句真心话，但那毕竟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再也不可能找到当时一模一样的情绪。
　　让他糊弄过去吧，求求了。


第8章 我想去月亮海看蝴蝶
　　兰辰一时之间，无法自然而然地对兰诺这句话做出来什么反应。
　　那孩子仿佛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他不记得了。
　　但又好像没有，只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诚挚地表达着他的向往和憧憬而已。那是一个很好懂的孩子，所以在他最终崩溃的时候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惊骇，愤怒，恼恨，那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爱是恨。
　　太不乖了。
　　兰辰的怔忪里有意无意还是有一些柔软的东西流露了出来，但却又是那么的触不可及。
　　兰诺放在膝上的手在轻轻颤抖着。
　　服个软就好了，退一步就好了，总是这个样子，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也再也不要退。
　　但不该是现在。
　　兰诺轻轻垂下眼睛，轻轻地像是呓语一样说道，“我想去月亮海看蝴蝶。”
　　兰辰一怔，只看到了他垂下来的长长的睫毛。
　　就像蝴蝶一样。
　　……
　　月亮海上大约是没有蝴蝶的，蓝宝石庄园也不是家。
　　有关蓝宝石庄园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漂亮的有关“家”这个字的泡沫一样。
　　蓝宝石庄园是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有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条件爱着他的人。
　　在兰辰留宿王庭陪伴兰斯的时候，兰诺在空旷寂静的庄园里被老管家照顾着长大。
　　老管家是蓝宝石的家族骑士，忠于所有蓝宝石的血脉，也爱着所有蓝宝石的血脉，兰辰如此，兰诺如此，其实对于兰斯也是这样。
　　但王是不会养在蓝宝石庄园的，所以庄园里只有刚从实验室里离开的小小的兰诺。
　　老管家记得兰诺所有的喜好，会给他做双面的煎蛋，会坐在庄园的长椅上笑眯眯看着兰诺在花丛里追蝴蝶，会给他讲那些蓝宝石们的故事，讲的最多的还是兰辰，在蓝宝石的家族史里，兰辰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诺诺长大了，要去做公爵大人那样的龙啊。”
　　兰诺想，没有谁能成为谁，但他可以努力一下。
　　那一点从未说出口的憧憬似乎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里渐渐变化着，一点一点累积起来。
　　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兰辰，尽管他们之间可以称得上是真实的温馨的片段寥寥无几。
　　月亮海上的蝴蝶，是兰辰讲过的唯一一个故事，也是唯一一次兰辰留在蓝宝石庄园过夜，为了对他的而失约表示歉意。
　　那是一只蝴蝶想要飞过大海的故事。
　　蝴蝶有没有飞过月亮海，兰诺并不记得了，只记得摇摇晃晃的灯火，温柔的嗓音，垂在枕边的蓝色长发……
　　那座遍布蓝色玫瑰和蓝宝石的庄园也在老管家离世之后，变成了一个支离破碎而泡沫和幻影，被王庭横冲直撞地打碎。
　　诺诺长大了。
　　他从来不是兰辰那样的龙，也做不了兰辰那样的龙了。
　　……
　　漫长的寂静在校长室内蔓延着。
　　被一个孩子依恋是什么感觉呢？
　　兰斯害怕的时候会拉着他的衣角躲在身后，睡不着的时候会要他陪着讲故事入眠，第一次差点烧了王庭的厨房也要学做饭给他，连字迹都要和他的一模一样……这些点点滴滴让黄金之王嫉妒不已，兰辰未尝没有一些暗自的欣喜。
　　兰斯是王，也是他一手养大的，脆弱的被他珍爱的弟弟。
　　兰诺并不是。
　　起初他只不过是留下了蓝宝石的血脉，同时让兰诺去陪伴老管家，后来兰诺的那点天赋渐渐显现出来，兰辰就有了更多的计划，他不觉得做王庭禁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在他的计算里面兰诺明明有一条笔直的路可以往前走，但他偏偏不知足，偏偏要横冲直撞，脱离所有的控制。
　　就像那只明知道飞不过大海的蝴蝶一样。
　　兰辰想，如果兰诺不是蓝宝石的血脉，如果兰诺不是兰诺……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忍耐。
　　老管家离世前的话再一次在他耳边轻轻回响着，那位同样将他抚养长大的老人从来没有对他有什么要求，所以……
　　兰辰将所有的失态好好地遮掩起来，温柔而冷漠地打量着兰诺。
　　“在远古，十六岁是蓝宝石真正的成年礼，那一天幼龙会被母亲赶出巢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就由你自己负责。”
　　兰诺的眼睛依然低垂着，好像刚才说出的话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以只是轻轻答应了一声——太诚恳的道谢的话只能让兰辰觉得他是不是疯了，这样的态度刚刚好。
　　果然，兰辰没有揪着他的态度不放，又随随便便问了几个无意义的问题之后，就结束了这次探望。
　　*
　　在兰辰离开之后，兰诺才像是虚脱一样从校长室走了出去。
　　细细密密的疼痛再一次悄悄地弥散开来，甚至让他分不清楚到底是旧病复发还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再一次的觉醒。
　　觉醒当然本身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李斯特当时才会问他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上一次的时候是有的。
　　想来这一次没有相同的绝望，也没有相同的悲伤，只有疼痛是一样的。
　　满以为在向兰辰示弱之后他会有许多的不甘和难过，但其实并不是，他就像是活在自己的躯壳之外，看着那个壳子说出来了那样的话语。
　　也许，兰辰那些温柔的虚假的敷衍之中，其实也是这样呢。
　　但这种做法也只有对兰辰有用，像墨泽风，就不可能吃这一套——黑龙的世界黑白分明，墨泽风从来不会有多余的心软的时候。
　　联赛之中会遇见墨泽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好在他的目的也不是和墨泽风硬杠，墨泽风的主要目标也是联赛，他的敌人才不可能是蓝宝石。按照这次王庭军校来的名单来看，应该有人能管得住墨泽风才对。
　　兰诺细细地盘算着，各种各样的情报在他脑海之中就像是一张网上的星星点点，某种程度上他和兰辰是有一些相似的，尤其是在指挥的才能上，蓝宝石龙天生就是完美的阴谋家，这是铭刻在血脉里面的东西。
　　所以当初，从来没有人相信他要的并不多。
　　终端响了一下，不记名消息发送到了邮箱里。
　　【不要急嘛亲！价格我们还可以再谈！可以谈的！】
　　兰诺面无表情划了过去，下面那条来自李察。
　　【拼满五个人成团了！保安大叔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象征性的做一下没有任何用处的赛前集训，能降低0.001％的死亡率哦！超厉害的！】
　　中二病载歌载舞的样子仿佛一起弹到了眼前，兰诺轻轻勾唇。
　　【等我。】


第9章 神秘和疯狂的气息
　　蓝宝石大学唯一一间训练室被临时征用了，原本在那里训练的社团听说了他们是为了联赛在做准备的时候，非常钦佩的把训练室让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钦佩是在看敢于送死的勇士就是了。
　　兰诺对于拼来的队友们不抱任何希望。
　　相信队友们也是如此。
　　很明显这个队伍根本就是菜鸡菜狗的组合体，唯一令人意外的是居然真的有一个觉醒者参加拼团。
　　“刘易斯，B级，”男生推了推眼镜，“新闻社社长，精神力特性为潜伏和隐藏。”虽然精神力等级中上，但是他并没有天赋血脉的特性。
　　刘易斯非常的坦诚，因为他的目的也很明显了。
　　“为了得到一手新闻不惜直接参与联赛，”李察露出来一个有一点钦佩的眼神，“简直就是绝佳的末日的观察者的人选。”
　　刘易斯：“……？”
　　作为一个新闻人，他很少有这样听不懂的东西。
　　“别理他。”兰诺说道。
　　“兰诺，这是李察，如你所见，都没有觉醒。”
　　新闻社社长点点头，看向在场剩下的两个人。
　　双胞胎女孩手牵着手，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林茜茜。”
　　“林小西。”
　　“机械系三年级，没有觉醒。参加联赛是为了做测试。”林茜茜解释道，“联赛初赛会有畸变体投放，我们的发明很需要这个数据。”
　　“哇——”李察扫视了一圈，然后赞叹了一声，“我闻到了神秘和疯狂的气息。”
　　这个中二病犯病的时候一贯如此神神叨叨，但兰诺也难得赞同了李察的台词——神秘也许未必，但是疯狂是真的。
　　星际联赛联赛第七区龙族大区的预选赛名单已经逐渐揭露，王庭军校、第一军校、第二军校、第三军校、军区大学……这些往年的强队都已经各自在官网上公布了队员，放眼望过去纯血的数量多到让人怀疑，而光是S级就有十个以上，除了少数天赋特殊的B级以外，大部分小队人员构成都是A级加上S级领袖。
　　有了这种阵容的对比蓝宝石公国大学这只拼出来的小队看起来弱小又可怜，这样的情况下还非要参加星际联赛，简直是在发疯。
　　保安大叔走了进来，看着五个人貌合神离的场面非常满意地拍了拍手。
　　“看来都已经认识过了吧，请各位记住，我们的目标是——”
　　“为了一手的新闻！”
　　“为了畸变体数据！”x2
　　“为了消灭黑暗议会！”
　　“……”
　　“嗷——疼疼疼——”
　　“嗷嗷嗷——”
　　保安大叔一人一个爆栗，就是兰诺也没有躲过去。
　　“为了蓝宝石的荣耀！为了王的荣光！笨蛋！”
　　“……选出来这样的队伍的蓝宝石根本就没有荣耀可言吧……我错了……疼！”
　　李察狼狈地抱头鼠窜躲在了兰诺的身后。
　　兰诺拦在他前面，微微一凛。
　　他对于蓝宝石的荣耀以及王的荣光这种话根本不感兴趣，但是保安大叔的手实在太快了，虽然这中间也有兰诺并没有在防备的缘故，但要知道如果保安大叔的手速更快一点，那他这个时候可能脑浆都要出来了。
　　李察知不知道，他念叨的隐藏在校园里的S级说不定就在他眼前啊。
　　事实上，保安大叔也在打量着他们。
　　新闻疯子，科学怪人，科学怪人二号，中二病……唯一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一心一意在一边冷眼装鹌鹑。
　　这种队伍如果能带下去才是见了鬼了，是他的期盼太多了。
　　保安大叔直接进入正题：“按照惯例第一个拼团的就是团长了，有意见吗？”
　　“没有。”
　　从这一队的情况来看，兰诺觉得确实不如自己上。
　　保安大叔兴致寥寥：“赛前集训是非常重要的课题，因为本次联赛场地选在蓝宝石，这是东道主才能有的福利，你们有一次提前接触场地的机会……包括那些畸变体，那都是从前线打包回来的新鲜货，就是第一军团，也在他们手上吃了不少亏。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带着微妙的阴森气息话语自然而然地将气氛变得冷凝起来，然而……
　　双胞胎女孩热情洋溢地看向保安大叔，语气就像是在菜市场挑鸡蛋一样，“真的很新鲜吗？一手的吗？有没有受过伤？受伤的就不能要了！”
　　保安大叔：“……”
　　他反手从抽屉里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在参赛之前，先签了这一份免责声明，还有你们的遗体处理方案。”
　　虽然已经对这帮拼出来的废物不抱希望了但是保安大叔依然没有忘记他做这些准备是为了什么，平平无奇的灰色眼睛里神色晦涩不明。他希望这些孩子们能够明白星际联赛不是过家家的场合，是真的会死人的，任何轻忽的态度都会带来灾难。
　　队长当然是第一个接过去的。
　　“我可以不签吗？不用把我运走，我想沉在蓝宝石海底，我对蓝宝石海爱得深沉。”兰诺真诚发问。
　　“这样的话我也不用了，”李察说道，“让我永眠在蓝宝石的深渊里等待下一个黎明的命运吧！”
　　刘易斯还算配合工作，只是有一点挑剔：“这份声明在法律上其实并不成立啊。”
　　林茜茜和林小西异口同声道：“不论如何，请不要把我们分开就好啦。”
　　K.O
　　保安大叔仿佛听见了音效声响了起来，简直是一败涂地。
　　他试图从这群人的脸上找到一丝丝畏惧之类的东西，但是不论是疯子怪人还是中二病都无比自然，唯一一个正常人……不，不对，做了这群人的队长的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保安大叔久违地想到了一句古老的谚语。
　　神秘与神秘是相互吸引的，疯狂与疯狂也是相互吸引的。
　　他早该知道，在蓝宝石这种纯正的没有任何战斗专业的学校里，敢于参加星际联赛的都是什么货色。
　　保安大叔无力地收回了几份文件，然后公布了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在联赛开始之前，你们需要适当的熟悉和磨合，场地准备好之后我会通知你们的，第一次进场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务必要想好你们需要在那个时候做什么。好了，你们可以散了。”
　　他一点也不想再看见这群小疯子了。
　　众人对视一眼，刘易斯率先开口，“新闻社有一些历史资料，我想我们可以共享一下。”
　　李察伸手表示：“我这里也有李斯特给的资料看。”
　　兰诺道：“走吧。”
　　双胞胎默默跟上。
　　在相见之前其实他们都对队友们没有什么想法，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各自单走，但也许的确是气息相投，一拍即合，让五个人迅速地抱团在了一起。
　　在星际联赛，组队当然要强过不组队了。
　　保安大叔也在看着他们的背影。
　　心里完全没有荣耀也没有集体意识的小疯子们啊。
　　但蓝宝石也没有什么能给他们的，所以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这一年的星际联赛会选在了蓝宝石，本身是一件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即使其中的原因没有公布，但是从细节处也能够猜到一些缘由来。
　　因为变化的并不仅仅是联赛第七区龙族大区，精灵、血族、人类联邦的赛点都有变动，而且变化理由和圣龙是一样的。
　　因为“海”。
　　圣龙帝国大部分水元素亲和力强的巨龙都聚集在蓝宝石公国，蓝宝石有着圣龙唯一完全可控的内海蓝宝石海。
　　谁也不知道无尽星空的顶层为什么会做下来这样的决定，而且能够得到几大帝国的配合。甚至连无尽星空最神秘的几个种族都参与了进来。
　　但是，想到了要在联赛的时候来做客的那些客人们，保安大叔摇了摇头。
　　他并不看好这件事情，因为他曾经在战场上见过那群……真正的疯子。
　　很长一段时间之中，海蓝色成为了他的梦魇，就像是这群小疯子的队长的眼睛一样。
　　那里面藏着深渊。


第10章 大海很温柔
　　【目前已经确认的情报为：第一军校、王庭军校、第二军校，参赛人员已公开，附官网星链。】
　　【第一军校为双S+3A组合，内部消息，两个S级不和（不排除红龙李斯特和黑龙墨玉则刻意放出不和消息迷惑敌人的可能）】
　　【第二军校为S+4A组合，领队为绿宝石龙萝丝，天赋为祖传绿宝石毒息，请务必注意。】
　　【王庭军校为S+4A，领队未知，按照王庭惯例，王庭军校领队应该是S级墨泽风，但在星网公开时黄金龙姬明玉排位在墨泽风之前，请留意。】
　　终端上不断弹出来【对抗黑暗议会第一战线指挥部】的消息，大部分来自于新闻社的社长刘易斯，不得不说新闻社在收集资料这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
　　和保安大叔约定好了提前感受场地的时间之后，兰诺关掉了终端，没有理会那个不停向他发来通讯请求的不知名ID。
　　提前搞定了兰辰，对于他而言等于解决了大部分绊脚石，拼来的队伍也走上了正轨，虽然队友们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秘密更多，可是如果能够带着队伍直接进入月亮海的决赛，毫无疑问对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一条路。
　　距离兰斯的成年礼还有三年的时间，兰诺已经调查过，对于未成年而言能够光明正大离开圣龙帝国的方式只剩下星际联赛、会议邀请、探亲这三条路，显然还是星际联赛更靠谱一点。
　　而且，星际联赛虽然是组队形式，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完全依赖小队来存在的，无尽星空比任何地方都要更尊重个人的能力，所以即使是队伍扑街了，星际联赛依然给个人选手留下了另一扇门。
　　这个方法会很艰难，但是因为这一次的星际联赛将场地选在了蓝宝石，兰诺才敢这么去尝试。蓝宝石比王庭军校和第一军校多的地方，唯有海而已……
　　如果是海的话，他并不怕。
　　大海很温柔。
　　一切看起来都顺利到有一些不可思议，让兰诺甚至觉得有一些不安。
　　蓝宝石海静默无声，兰诺原本立在岸边，忽而一凛。
　　“谁？”
　　黑发金瞳的青年朝他盈盈一笑，眼睛里如有流火。
　　“好久不见。”
　　兰诺顿了一下，缓缓念出了不久前刚看过的名字。
　　“姬明玉。”
　　“叫师兄。”姬明玉说道，但很遗憾只见到了少年提防的眼神，“别这么看我，我可什么都没有做过。”
　　兰诺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尽管同样生长在王庭，姬明玉和他们并不是一届。
　　彼时一心一意要和墨泽风并肩作战的兰诺也很少关注这个很有名的学长，直到和姬明玉有了浅浅的缘分。
　　在同一个老师手下，他们一起学习指挥，曾经有过无数次在沙盘上对决的机会。
　　那样的作战，就像是在触及对手的心灵一样。
　　兰诺曾经以为他能够理解姬明玉就像是姬明玉理解他一样，这本来就是师出同门的默契。
　　但的确是他多心了，姬明玉只是不拒绝他的亲近，然后毫不犹豫把他送出去的礼物打包扔掉。
　　……当然，一起被扔掉的也不只兰诺送的。
　　那个沙盘模型兰诺也只不过做了几个月的时间，在那些礼物里面都算不上珍贵。这么说来姬明玉还算是一视同仁。
　　除此之外，姬明玉依然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也仅此而已，不会再有更多。
　　如他所言，他什么也没有做过，冷眼旁观着兰诺所有的祈求和绝望，和他坠入深渊的过程。
　　可那些绝望又不是姬明玉给的，兰诺从来没有怪过他，也没有理由怪他。
　　更没有什么必要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和姬明玉纠缠不休。
　　“有事吗？”
　　少年冷静地问道。
　　如同他身后的蓝宝石海一样的眼睛让黄金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太久了，所以连他都会忍不住失态。
　　那一点不为人知的贪婪被姬明玉藏得好好的，黄金瞳里焰光流转，最终归于平静。
　　“有件事情要提醒你。”姬明玉同样平静地说出来了自己的来意，“小叔叔要回来了。”
　　兰诺微僵了一瞬，在那一瞬间里他身上一向隐藏的很好的攻击性不可抑制地浮现了出来——但那事实上并不算是主动的攻击，而应该是一个带刺的防护的姿态才对。
　　因为在那个人面前他根本毫无选择。
　　那个当代龙族最强者，最后的黄金之王。
　　……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条件宠爱兰斯的龙。
　　姬明玉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嘲笑。
　　“他是回来给王庆祝生日的，不一定会来蓝宝石，也不一定会来星际联赛。”
　　“所以呢，你为什么会来提醒我？”兰诺的戒备达到了最高点。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这种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的形态，明明那么害怕却又向外伸出了尖利的细嫩的爪子。
　　“不要这么激动。”黄金龙轻轻垂下了眼睛，“只是听说你报名了星际联赛，所以来找你叙叙旧而已。而且，你也被小叔叔教过，不是吗？……小叔叔只是不那么善于表达而已。”
　　兰诺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冷笑，只想趁着还有理智的时候离开这里。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出乎意料的是，黄金龙并没有纠缠不休，而是道，“那么，期待与你在星际联赛见面，我们很久没有好好的对局了，我亲爱的师弟。”
　　凭王庭军校的队伍来和蓝宝石对局，这家伙简直是不要脸。
　　兰诺没把心里话说出口，但姬明玉却好像猜到了一样。
　　“两支队伍本来就不公平，但这就是这个世界啊。”黄金龙发出了很轻很轻的笑声，“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最让你绝望的是什么，星川草，呵，那仅仅是星川草吗？在小叔叔和公爵大人眼中是这样的，在你的小竹马眼中也是这样的，只有我知道你在乎的是什么……只有我们是一样的……”
　　他就像是一个在引诱农夫的魔鬼。
　　可是农夫又不是过去那个渴望苹果的农夫了。
　　兰诺倒退一步，和黄金龙对视。
　　“你错了，我和你不一样……而且，”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我要和我一样的人做什么？生物界还要搞物种多样性呢。……有关黄金之王的事情，谢谢你，再见。”
　　姬明玉微微愕然的表情里，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一点留恋都没有。
　　黄金龙松开了虚握的手掌，就像看见沙子从指缝里面漏出去一样。
　　*
　　会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兰辰也是这么觉得的。
　　蓝宝石公爵站在星舰起落场的时候还不忘慰问这里的每一个员工，星网上有关蓝宝石公爵兰辰的评论毫无差评，每一个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感慨于公爵阁下的温柔体贴。
　　兰辰并不觉得累，他只是不那么喜欢。
　　在蓝宝石公爵成年后他所有的喜恶仿佛都被封在箱子里面沉在蓝宝石海的最底层，于是所有人见到的都是完美无缺的兰辰，唯一的例外或许是被兰辰格外疼爱的兰斯，但在王庭这再正常不过了。王本来就是被众人所爱的。
　　只是，兰辰要等待的却是一个和他很像的人。星网有大量的对比帖子来区分他们的相似度，甚至还有不明所以的联邦人类觉得他们是不是兄弟——因为发色、眸色、唇角的微笑弧度简直是一模一样，而且容貌都是一样的好看。
　　当然，用不着圣龙帝国发话幻想种们就积极进行了解释，表示虽然大家都是彩虹发色但你看这个蓝明显不是这个蓝，乱讲话的话那些龙会生气的。
　　人类总是热衷于这样的话题，兰辰不可能为这种事情生气。
　　但他的确并不喜欢那位客人。
　　根据外交对等原则，兰辰等待的人和他地位相近，整个无尽星空其实也找不到几个。
　　这些客人们来自于无尽星空最为神秘的海妖帝国，地位最高的那一位是海妖帝国的东境公爵提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被无尽星空大众知晓的海妖高层。
　　过于神秘并不妨碍海妖帝国的地位，因为面对黑潮的战绩足以说明一切，海妖没有军团，没有建制军队，但是消灭的畸变体却足以比得上圣龙和精灵两大帝国。这值得整个无尽星空的敬意。
　　然而不为公众所知的是，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近乎疯魔一般的残暴，即使是打扫战场的联邦人类见到了也会永生难忘的程度。
　　想到千年前的那个被精灵帝国印证了的传闻，兰辰不无冷漠地想到，这群深海种也许早就疯了，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报应，或者说诅咒。
　　远道而来的星舰落下之时，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诡异气息萦绕在上面。
　　蓝发蓝瞳的人影走了出来，的确和兰辰很像，但如果说蓝宝石公爵的眼睛像是冰封的宝石一样的话，那么这位海妖的东境公爵的眼睛就像是冰洋之下的深海。
　　来自海妖眼眸的莫名的熟悉感让兰辰有一些突然而来的不快，而提香已经充满歉意的和他握手，声音空灵。
　　“抱歉，来的路上遇见了S级畸变体，顺手杀了一波，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兰辰总算明白海妖的星舰上沾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粗鲁的深海种。
　　“没有关系，一切都是为了无尽星空。”兰辰从容道，和提香交换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这一幕被蓝宝石日报拍下来之后，成为了星网连着几个星期的顶流，甚至压过了星际联赛的热搜。然而面对面笑意盈盈的双方，如果可以交换心理活动的话，会发现他们心中的想法其实也是一模一样的。
　　相看两厌。
　　没有什么好寒暄的，兰辰和提香默契地登上了各自的悬浮车，夜里还有一场宴会。
　　在镜头全部都移开后，提香的目光才落在了随行的海妖身上。
　　很好，刚到蓝宝石马上就少了一个。
　　终端响了一下，仿佛发消息的人已经猜到了他会在这个时候上悬浮车一样。
　　提香在星舰落地的时候发出去的消息依然是未读状态。
　　【首相阁下，请注意抵达蓝宝石以后你的所有举动都会带来不可控的外交后果，所以务必听我指挥，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不要惹事。】
　　重复三遍，自然有重复三遍的必要，然而对方一条都没有看。
　　回答他的是一串鲨鱼笑脸表情包。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我只是一只鲨鲨】
　　【鲨鲨什么也不知道诶】
　　深海的气息在悬浮车里弥漫。
　　随行的海妖当机立断：“公爵大人，冷静！这里没有畸变体可以杀了！”


第11章 一直到吞噬无尽星空为止
　　赛前集训的时间很快到来。
　　蓝宝石海水浴场边缘，保安大叔看着朝他走过来的一行五人，嘴角莫名抽搐。
　　无组织、无纪律、没有任何约束、自由自在的神经病们，光荣的朝着他走来了！
　　作为一所充满了人文气息的大学蓝宝石大学当然没有军队制式的校服，但是这帮家伙还是穿着差不多的上衣出现了，衣服正面写着蓝宝石大学，反面……
　　全是赞助。
　　新闻疯子扛着枪……啊，长焦摄像头兼稳定器那个枪，科学怪人一号二号明显可以看出来是穿着防弹衣的，而且提着两个大箱子，但中二病和队长就什么防护都没有做了，一个比一个心不在焉。
　　“我说……这可是星际联赛啊……”保安大叔不死心地强调了一遍。
　　“只是预演，正式比赛……”兰诺可疑地停顿了一下，“赞助会更多的。”
　　“……”是这个问题吗？！要钱不要命啊！
　　保安大叔已经无力再问下去。
　　然而和兰诺无意间对视一眼之后，他那有些狂躁的情绪也戛然而止。
　　并不是因为这家伙是一个治愈系或者什么能让人安分下来的天赋，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就像是被什么怪兽盯上一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保安大叔下意识顿住了。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感官，这灵感本来就在战场上救了他很多次，但不论如何，那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大学生身上。
　　队伍莫名沉闷了一些。
　　那是因为李察也没有在说话。
　　他的心不在焉比兰诺明显多了，从早上开始就是这样。
　　但李察不开口，兰诺也不会问，就像他的所有秘密和过往一样，如果李察愿意主动告知的话那么他不会拒绝，如果李察不愿意，兰诺也不会强行去探寻。
　　作为朋友，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兰诺打起精神来听保安大叔的介绍。不可否认姬明玉的那番话还在他的脑海之中回荡着，主要是关于黄金之王的内容，但是，星网上没有任何黄金之王会来蓝宝石观看星际联赛的消息，黄金之王一向对王以外的存在没有什么大兴趣，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其实也没有关系。
　　黄金之王永远是强大的无坚不摧无战不胜的——但他又比不过那深沉的贪婪的恨不得吞噬全世界的绝望。
　　兰诺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他像是安慰自己一样静静地微笑了一下，没留意到看见这个笑容的保安大叔那见到了魔鬼一样的表情。
　　保安大叔深吸一口气，接着介绍着星际联赛的场地。
　　李察忽然开口道：“我感受到了不太好的气息。”
　　红龙的面色有点难看。
　　感知过于敏锐这件事情有利有弊，作为红龙的天赋李察已经习惯了很多年，但是像这样令他不适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这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不适，只是感觉到了那样的气息就让人灵魂战栗起来，尖叫着要逃离这里——或者毁灭这里，没有第三个选择！
　　保安大叔看了他一眼，看到红发红瞳的时候就了然了。
　　“红龙啊，你应该也知道吧，红龙是最难适应战场的龙，就是因为那些多余的感知。”
　　兰诺皱眉，而后道：“你要不要先离开这里。”——也离开之后的星际联赛。
　　李察摇摇头。
　　不知道他是不是逞强，保安大叔却讶异的看了他们一眼，“有这样感知能力的红龙很少见，他必须要学会适应这里，在联赛中，他能发挥的作用会比你们想象的更多。”
　　“但这里很不舒服。”兰诺道。
　　“没关系。既然是龙的话，就应该学着面对这一切的。”李察说道。
　　兰诺不置可否，但是看出来了李察的决心，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
　　保安大叔接着说道：“这就是那些畸变体的气息，在整个星际战场上都是这样。如果不阻挠，那么黑潮会带着这种疯灾的气息席卷整个星球，然后向外蔓延——一直到吞噬无尽星空为止。”
　　战争持续了多久，有关黑潮的研究其实也持续了多少年。但黑潮的来源至今成谜，那些扭曲的畸变体也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个体——尽管在许多的猜想里面，畸变体事实上应当是有层级存在的，只是无法证实而已。
　　无法证实即不存在。以目前几大幻想种帝国和人类联邦的态度来看，从未有任何智慧种族想过停战的可能，与黑潮之间，自然只有不死不休一条路可以走。
　　小队五人都摆出来了严肃的态度。
　　没有上过战场的帝国公民终其一生大概也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扭曲的畸形的存在，但这只是因为有军区拦在前面而已。
　　保安大叔的语气里也带出了他的愤恨。
　　“这些见鬼的畸变体繁殖能力惊人，而且在一定数量的畸变体出现之后……它们中会出现更强大的存在，A级，S级，甚至是王级畸变体……所以，这也是星际战场需要源源不断的S级的原因，他们的要害并不固定，只能确定为畸变体核心的位置，大部分都在眉心，A级以上的畸变体有一定的可能性可以剖出来高质量的晶核。”
　　高等晶核是宝贵的高等材料，能量压缩比要远远超过那些低级的能量块，但只在几大帝国的范围内应用，因为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负担一枚来自畸变体的晶核的价格，也不可能跑去前线杀畸变体。
　　在几大帝国之外，也只有流浪星盗之中最为强悍的那股势力曾经有消灭了王级畸变体的历史。
　　保安大叔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不怎么对劲。
　　一直很沉默的双胞胎女孩正四眼放光看着他，两双眼睛里面都充满了向往和渴望！——那是，对畸变体的渴望和向往！
　　“冷静一点，小鬼们。”保安大叔又一次背后一凉，只能粗声粗气说道。
　　“抱歉，我们太激动了。”林茜茜和林小西很有礼貌地表示道。
　　保安大叔冷哼一声，然后警告道：“不用激动地这么早，这一次的场地里也会有S级畸变体投放的，像你们这样的小鬼……如果没有办法逃出去的话，可是会被那些畸变体完完全全吞噬掉，只剩下骨头渣子。”
　　“这样啊……”兰诺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我们的遗体处理方案呢？”
　　“……”保安大叔顿了一下，“象征性的让你们安心一下而已。”
　　“……”
　　“如果能彻底消失的话，也很好。”刘易斯忽然阴森森地低声感慨了一下。
　　保安大叔不说话了，背着手走在前面，嘶吼声渐进，不只是李察，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浓郁的气息。
　　“往届星际联赛并不是这样的。”刘易斯解释道。
　　“按照惯例场地由王庭军校和第一军校提供的话，这两所学校都有在战场边缘的校区，那里事实上会有数颗与前线交接的星球作为军校的训练基地，这也是这两所学校死亡率始终居高不下的原因。联赛的场合会在这些训练基地里面选择出来一个，这就是赛前东道主福利产生的原因。”
　　总不能又用了军校的训练基地又不让军校占便宜，按照这些军校以及军区背后的统领们一贯的霸道作风，就算是星际联赛也不可能是什么特例。
　　可是这一次的场地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选在了蓝宝石，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蓝宝石公国大学从天而降五个死亡名额，校长差点心梗。
　　要知道除了那些军区大学不在意死亡率，他们这些社科类的学校可不会有学生死掉这种离谱事情啊！
　　拼来了五个猛士之后校长索性不管不问了，只是尽可能的给出来了权限。
　　虽然场地里面的器材是军校们友情提供（因为看不上蓝宝石的仪器），畸变体是军校们热情空投来的（反正蓝宝石没有这种东西），屏障都是王庭军校出借的，总之蓝宝石只是给了一片海出来。
　　但惯例还是惯例，而且另一个原因是，军校们争执不下，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去场地踩点，但全都去等于全部都不去，还不如便宜了蓝宝石。
　　这就是兰诺五人能够先于那些军校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保安大叔叹了一口气，从岸边拖来了一条船。
　　一条公园里面才会有的，憨厚可爱的小鸭子船。
　　超可爱的。
　　“别这么看我，船又没有军校赞助，而且正经龙谁会坐船啊！”
　　“……”
　　蓝宝石大部分龙都有着一定程度的水元素亲和能力，自己游都比坐船快。
　　但是星际联赛的场地已经覆盖好了屏障，清空了一定范围内的空域和水域，如果是以往那些军校自家的场地那就直接进去了，蓝宝石可没有这个条件。
　　所以他们只能踩着小鸭子船，围绕屏障外围绕圈，记下屏障之内的地形和暂时的畸变体分布。
　　反正龙不会死，也不会累死。
　　刘易斯的相机就没有停下来过，保安大叔默许了这件事情，但没忘记另一件事，“情报不能外传，也不能卖钱！……喂你这么表情是心虚了吧！脸红了喂！”
　　“一定是太热了。”兰诺自然地替刘易斯引开话题。
　　来到屏障边缘之后，事实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舒服的感觉，对于李察而言或许还是超级加倍。
　　而且，那些畸变体本身也是精神污染。
　　同一颗星球产生的畸变体其实是画风相似的，但不知道军区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总之现在屏障里面什么奇形怪状的畸变体都有，而理所当然的它们的要害不可能全都是眉心了。
　　大海上浪潮骤起，兰诺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屏障内摇动的地方。
　　S级。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种混沌的气息，掺杂着没有任何意义的情绪，这样的敌人，实在是……
　　面色惨白的李察在这个时候总算适应了一点，小心翼翼接触着屏障。
　　“蓝宝石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吧，真的没有问题吗？……选在蓝宝石办星际联赛，这里面任何一只要是跑出去到城市里面，那都是灾难啊。这个屏障，不会有事吧……”
　　李察的忧虑按理来说是多余的，然而……
　　“保安大叔！不要也露出来心虚的表情啊！”


第12章 星川草的价值
　　“王庭军校的屏障，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保安大叔义正辞严地说道。
　　“意思是完全不保证安全，只能保证一旦出了问题就可以甩锅给王庭军校对吧……”李察默默地说道。
　　“谁让校长是一头无耻的黑龙呢。做政客的，心本来要比黑龙还黑啊。”保安大叔嘟囔了一句。
　　对这种充满了种族歧视倾向的话语小队几人都只当没有听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障之内的联赛场地。
　　场地很大，而且在畸变体已经投放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在场地内自由出入，不过地形图已经分到了小队手里，再加上这一次的踩点能够概括大部分S级畸变体的分布，这样下来小队手里的情报已经可以差不多概括联赛场地内百分之五十的地图了。
　　对于指挥官而言，这是不可谓不珍贵的情报。
　　在刘易斯专心拍摄记录的时候，兰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感受和记录着。
　　准确的来说，他在感受着蓝宝石海。
　　蓝宝石海得名于蓝宝石公国，但大海本身也如同蓝宝石一般，神秘而冷静。传言中，在最初蓝宝石龙曾经将巢穴筑在蓝宝石海的深处，当然这只是传言，因为蓝宝石家族史写得明明白白，不仅仅是蓝宝石龙，整个龙族都并不是在如今圣龙帝国的地盘起源的。
　　事实上，所有的智慧种族似乎皆是如此。
　　但这段历史很少为人所知，而且无尽星空也并不是一个喜欢记录历史的地方，所以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蓝宝石海作为蓝宝石公国的内海存在。
　　得益于龙族强大的力量，他们已经基本清扫了蓝宝石海和蓝宝石海渊深处的所有地方，所以才敢于把星际联赛开在蓝宝石海上。
　　大海并不总是平静的。
　　来自于畸变体的气息沿着海水和浪潮流淌，其间依然还有那些混沌的情绪，可或许因为这里是广阔的大海，才没有让畸变体的污染蔓延开来，而是被很好地控制住了。
　　那些高高低低的气息伴随着海浪传来，就像是声波一样，这和李察的感知方式截然不同。
　　红龙依靠着自己的天赋器官，但对于兰诺而言，大海就像是他的感官一样。
　　在浪潮之上所有人似乎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保安大叔一边慢悠悠踩着小鸭子船，眼神中流露出一点异色。
　　废物神经病五人组，居然也有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时候。
　　他的眼神下意识落到了两姐妹的箱子上面，最终还是保持着沉默。
　　兰诺忽然眨了眨眼。
　　“刘易斯，视频倒放一下。”
　　刘易斯按照他的意思倒放，兰诺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
　　李察凑过来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刚刚……屏障里面的海面上，有一点一闪而过的金色……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兰诺觉得有一点在意。
　　“我没有注意到，是太阳光反射？”李察说道。
　　“不……”兰诺摇摇头，“不会是阳光……”
　　他也说不明白，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即使是耀目的日光，也并没有那样的璀璨光芒。而且迅速得消失在了海面上，应当是活物才对。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屏障里面，这是畸变体带来的，还是蓝宝石海的自然生物？而且，他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呢？
　　李察十分惊喜道：“难道是金币？！我听说星际联赛有宝箱拆的！”
　　“箱子里面是补给品，怎么可能会有金币！”保安大叔都听不下去了。
　　“拜托，没有金币的龙生简直就是不完美的龙生好嘛！”李察哀怨地感叹道，“只有龙里的奇葩才会不喜欢金币吧……哦，我不是说你。”
　　无辜中枪的兰诺：“……”
　　对金币兴致不大的他确实是巨龙里面的奇葩。
　　因为除了兰诺以外并没有人和他看见一样的金色，所以他也只能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一行人接着踩着小鸭子船前进，地图上已经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做好了标记。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地图并不是完全可以依赖的。”保安大叔提醒了一句。
　　“明白。”兰诺点点头。
　　在沙盘模拟的战争之中，其实大海这样的地形并不多，巨龙生来并非深海物种，更倾向于在焦土与荒星作战，但对于成熟的指挥官而言，场地不该成为阻碍。
　　王庭军校的指挥想必会是姬明玉，兰诺已然荒废，姬明玉的水平本来就很高，又在指挥系浸淫许久，要再和姬明玉对局，兰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王庭军校的敌人可比蓝宝石的敌人多，再加上这里是蓝宝石海，而王庭最强悍的是S级墨泽风……未尝不可一试。
　　兰诺微微抿唇，听见保安大叔像是突然提起来了兴趣一般问道。
　　“离联赛没剩几天了，准备好用什么样的战法吗？”
　　李察直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商业机密，无可奉告，大叔你不要想着去卖钱。”
　　“就算是卖钱……有谁会花钱关注你们用什么姿势输掉啊。”保安大叔吐槽了一句。
　　即使现在蓝宝石在星际联赛第七区所有的队伍里面最为神秘，但也绝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因为蓝宝石公国大学私下藏着一只超强的队伍的。
　　合情合理的解释为，因为蓝宝石太弱了，所以才不得不神秘。
　　小队五人对于这种看法都没有反驳的意思，而且在赛前反驳了也没有用。
　　但就在小鸭子船还在缓缓前进的时候，兰诺和李察忽然同时说道。
　　“停！”
　　“停下来！”
　　“前面有东西。”
　　李察惨白着脸重复了一遍。
　　“很大的东西，比场地内所有畸变体都更大。”
　　“怎么可能？”保安大叔下意识反驳道，“如果有的话那只能是王级畸变体了……卧槽！”
　　*
　　接近入夜的蓝宝石海，比白天要阴森得多，小鸭子船疯狂地在海上游动着，翻起来的浪潮都要有几米的高度，然而相对于无边无际的海洋而言，他们实在太过渺小了。
　　“见鬼的王庭军校到底设置了多远的禁飞区！现在这里还在被压制！通讯断绝！”
　　保安大叔骂骂咧咧的，但蹬得比谁都快。
　　“屏障在破碎！王庭军校这口锅背定了！”李察大呼小叫。
　　“不对，屏障里出现王级又不是王庭军校的错！是第一军团的问题！”保安大叔还在骂骂咧咧。
　　“现在是讨论责任认定的时候吗？！”刘易斯扛着相机大喊。
　　“不然讨论一下我们的遗体处理方案？”李察问道。
　　“那个很可怕的气息，在朝着我们接近了，越来越近了！”
　　李察面色越来越难看，畸变体对于他的压制是完完全全的，而王级的气息更是令红龙窒息。
　　“坚持住，虽然这里暂时没有办法发出去通讯，但是王级畸变体的气息只要从屏障里面泄露出去就会被察觉到的，而且王庭军校有观察屏障的手段才对，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保安大叔说道。
　　“我们现在在蓝宝石海的东南，已经绕过了一半的场地，从地形图来看我们在朝着蓝宝石大学的入口反方向前进，而这个方向上……”兰诺忽然停了一下，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平静。
　　“这个方向上是迦南城。”刘易斯接过了他的话，“常住人口133.87万，因为处于公国最繁华地带，所以基本没有S级战力的存在，城防完全依靠蓝宝石中心城。”
　　“以王级畸变体的速度，即使是被发现了，要抵达迦南也很容易。”林茜茜补充了一下。
　　小鸭子船莫名停了下来，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再疯狂地蹬船了。
　　“那些畸变体，”保安大叔声音微微低沉，“从行为模式上看，它们会向着智慧生命最多的地方聚集，毁灭，污染。”
　　“……上一次第一军团围剿王级畸变体的时候，出动了四个S级，三个满编师，陨落一个S级为代价围剿成功。”保安大叔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并不是完整的王级。”双胞胎女孩忽然异口同声道。
　　“王级畸变体的诞生需要大量的时间孕育，现在的它，只是因为屏障内过多的S级聚集所以催生出来的接近王级的S+而已，所以它很迷茫。”
　　当然了，王级、S+，对于他们而言其实差别也不大，因为在这些畸变体面前他们一样弱小的可怜。
　　“就算它是一个迷茫找不到方向的S+宝宝也能轻轻松松要了我们的命，”李察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红色的眼睛却艳丽惊人，“不过，拖延一些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不是吗？……命运的勇者们！”
　　中二病依然在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但在这个时候忽然让人觉得其实也有一点道理。
　　或者说，李察只是和他们想法相近而已。
　　“果然是野路子。”保安大叔忽然道，“如果你们接受的是正统的王庭军校的教育，就应该知道还未毕业的军校生面对王级畸变体只有逃跑一条路可以选择，这不是退缩，而是理性。即使你们留下来拼命也只是徒增伤亡，拖延的那一点时间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李察说道，“只是拖延一点时间也可以撑到救援到来了……”
　　“所以呢？撑到救援到来拦住畸变体，在这件事情里面得到好处的只有迦南城，而迦南城……”
　　“迦南城只是蓝宝石的附属城市，没有贵族驻守，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居民为杂血龙。”兰诺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在价值上，杂血龙居民不论有多少个都和五个能够参加星际联赛的A以上王庭军校生并不对等。”
　　就像星川草的价值一样。
　　巨龙本来也不是绝对善良阵营的种族，对抗黑潮，建立军校和军团的前提，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以及守护王。
　　纯血和S级更珍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保安大叔一愣，不太明白兰诺为什么会对王庭军校的作风这么的理解。
　　“看来你都知道……”
　　“我又不是王庭军校的，也不是珍贵的S级，我不配。”兰诺面无表情道。
　　“我也不配！”李察当即跟着他的话说道。
　　“我刚转职战地记者了。”刘易斯的眼镜已经飞了，只能扶一下鼻梁。
　　“王级畸变体的数据，很重要。”双胞胎其实是众人里面最坚定也是最无所畏惧的。
　　小鸭子船在浪潮里面浮浮沉沉，保安大叔灰色的眼眸里面似乎闪过了一点银质的光芒。
　　“啧，真是小疯子们。”


第13章 海洋就是他的领土
　　黑压压的云层渐渐沉了下来，夜空寂静，没有一丝光芒。
　　蓝宝石公国所在的星球有两颗天然卫星，但是直径都非常小，没有哪一颗能像是那些古老传说当中的月亮一样。
　　小鸭子船现在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小玩具，这么来看船上的几个人其实也不过是小小的玩偶。
　　兰诺和李察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别过了脸。
　　劝告的话倒也不是没有，但是明知道没有用，还不如不说。
　　因为了解对方，也更了解对方的意志。
　　于是兰诺眸色凛冽道：“指挥我来当，大家没有意见吧？”
　　李察当然是坚决拥护，刘易斯和双胞胎都点点头，保安大叔愣了一下，微微有一些异色，也跟着点了点头。
　　“在王级畸变体面前，不论大家有什么隐瞒，最好还是都说出来。”兰诺站在了海面上。
　　高阶精神力的威压，还有大海对他的亲昵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而后兰诺才说道，“我的天赋是水元素亲和力，没有实战和测试过，理论上属于高阶。”
　　李察紧跟着说道：“我的感知范围很大，附带一定的预知能力，但没有攻击力。”
　　刘易斯放下了相机，“B级的隐藏能力，呃……适合拍照。”他其实是最没有隐瞒的那个人。
　　双胞胎打开了她们带的箱子，露出了两排炮管。
　　“针对畸变体的能量炮，数据残缺，对S也许会有影响。”
　　保安大叔叹了一口气，精神力凝练，寒霜覆盖在他的发尾。
　　“寒冰特性的精神力，最多到A级。”
　　“这么看来，我们还能来得及给王级畸变体洗洗澡拍个照，然后冷冻保存好自己的尸体。”李察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兰诺遥遥看了远方一眼。
　　“那个大家伙的速度很快，我们只能在路上拦住它。李察，我需要你的观察和预测，确定在什么地方挡住它。刘易斯，你带着林茜茜和林小西，遮掩你们的存在，有我在吸引它的注意力的时候它不会转而攻击你们的。我需要你们做的事情是，找到畸变体可能的晶核的位置，在我的精神力崩溃的时候攻击它。”
　　“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崩溃之后我没有办法拦住那个大家伙。不过，到了那个时候禁飞区因为畸变体的压制和精神力巨大的波动而消失，所以在一击之后，化作龙形有多远跑多远。保安大叔，你带着李察，这个脆皮只能靠你了。那个时候你们也一样，往相反的方向飞。再留下来就是送菜。”
　　“不用担心我。”兰诺认认真真说道，提前堵住了李察的话，“这里是大海，我不会死。”
　　这番话其实没有什么道理，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莫名的信服力满点。
　　海洋也在呼应着兰诺的话一样，浪潮翻涌，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上。
　　李察看起来还有一些犹豫，双胞胎却主动说道：“我们相信队长。”
　　于是中二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是脆皮。”
　　兰诺轻轻笑了一下，“畸变体的方向，靠你了。”
　　刘易斯和双胞胎姐妹已经离开，有海水的阻隔就是李察也不好判断他们的位置，李察闭上眼，风中仿佛传来了带着腥气的嘶吼。
　　红龙的天赋感官是单独的器官，但很少有人知道，真正顶尖天赋的红龙，最为依赖的并不是那多出来的感知，而是先天五感的共感。海浪和深夜阻拦了他的视觉，但是声音却是那么的清晰。
　　李察就像是天然的雷达一样，畸变体所在的位置在地图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点，但李察感知到的远远不仅仅是这些，红点之外延伸出来了一条线，世界上没有任何雷达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不是观测，这是预知！
　　“在你右手边直线距离十米，高于海平面3.75米的地方，它的腹部会出现在那里，从能量密度来判断，我猜那个地方是它的核心，但不确定是否有生物拟态的存在。”
　　李察的声音还有他的听觉一起被海潮淹没。
　　他还没有离开那过分扩张之后的感知，所以海水的声音也在范围之内。
　　李察从来没有听到过大海发出来过这样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欢呼，像是咆哮，又像是在恭迎——恭迎王者的降临！
　　大海……在臣服……
　　与海洋奇异的共感让李察不由震颤了起来，直到被保安大叔狠狠地打在了肩膀上。
　　“你们家里没有教过你不要随随便便和什么东西进入共感吗？！”保安大叔说道，“差一点你就彻彻底底与海洋融为一体了。”
　　李察没有回应，而是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仿佛遮蔽天地的百米高的浪潮，这绝不是天然的海浪，水元素此刻陷入了完全的混乱之中，任何一个水元素亲和天赋者在这里都会感觉到非常不适。
　　“水元素亲和。”保安大叔念叨了一句。
　　……如果这是高阶的水元素亲和力那么他不如把脑袋拆下来给畸变体当球踢！
　　从来没有元素亲和者能够达到这样的元素能力，甚至S级也不行，只有在传说之中的元素领主才可能拥有这样可怕的元素领域！——海洋现在就是兰诺的领土！
　　差点和大海共感的红龙，能形成元素领域的元素亲和者，而且还是个天生的领袖……就算是军校里面这种变态也会在第一培养序列，蓝宝石到底是怎么招到这种学生的，还是他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保安大叔只是困扰了一下，就揪着李察的后颈倒退出去，“不要给他添乱了，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完全拦住那个王级畸变体。”
　　海洋就是他的领土。
　　相比无边无际的蓝宝石海，兰诺能够完全掌控的只有他圈定的地点，但这已经足够了，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君王。
　　海水已经完完全全将他覆没，就好像是第一次觉醒的时候一样。
　　觉醒作为随机发生的事件，在该觉醒的年纪没有觉醒的时候兰诺就知道自己或许再也没有觉醒的契机了——然而在他梦寐以求想要觉醒的时候从未有变化，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大海却慷慨的给了他回应。
　　深海拥抱着他，拥抱着他的绝望，那一份绝望化作力量，也化作永不磨灭的火焰。
　　王级畸变体踏过海浪，嘶吼着撞入了那山岳一般的海潮之中！
　　李察的数据没有任何问题，而这个诞生不久的顶级畸变体并不存在理智，只知道盲目朝着智慧生物聚集的方向前进而已。
　　然而，王级与S级之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深刻的鸿沟，即使它只是伪王级，畸变体的精神力风暴也让海潮一点一点有了崩塌的迹象。
　　和伪王级畸变体进行精神力对抗无疑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更何况兰诺其实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件事情，他甚至不知道不会有那个觉醒者会去挑战这样的做法，第一军团围剿王级畸变体的时候，从来不会让觉醒者真正去靠近畸变体。
　　因为精神力的层阶之间，那才是真正的没有底线的碾压！可是即使如此，兰诺却生生抗住了伪王级的精神风暴！
　　大海之上的少年微微皱着眉，一边控制着海潮还要一边进行精神力对抗，让他觉得非常不适，但他一向很会忍耐。
　　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再多一会儿……
　　兰诺很难计算时间过去了多久。
　　好在这个伪王级畸变体也是诞生之初，而且因为屏障内S级畸变体来历复杂的原因，新生的伪王级更像是勉强拼凑出来一样，所以它也只会盲目地使用着自己的力量。
　　就像是两个空有三百斤力量的婴儿在碰撞着，拉扯着，然而就在僵持不下，双方都还有余力的时候，另一阵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几乎要把兰诺撕裂的剧痛忽然出现！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太疼了。
　　即使他可以忍耐，但还是太疼了。
　　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影像一只断了气的蝴蝶一样落入海中。
　　浪潮逐渐落下，保安大叔面色剧变。
　　“怎么会，他这是完全崩溃了。”
　　扭曲的畸变体的形状出现在了海浪之后，浑浊的眼睛满是混沌，就在此时，千米之外的地方，一连串的炮弹穿过海水，精准地从畸变体眼睛射入，爆炸声骤然响起！
　　禁飞区域的确已经解除，远处有一头白龙伸展开双翼，但并没有离开，而是绕着畸变体的方向上飞了过去，炮弹还在不断射出，然而都没有攻击到畸变体本身。
　　而失去了半边脑袋的畸变体，裸露着一半脑壳，还在摇摇晃晃地前进。
　　另一边，同样也是白龙飞起，翼展之上伤痕累累，好像曾经彻彻底底断裂过然后勉强拼起来一样，李察坐在白龙背上，一边报着方位。
　　“那个大家伙很累，但是干掉我们当然是绰绰有余……不能让它找到兰诺！”
　　*
　　星星点点的金光在漆黑的海面下起伏。
　　剧痛让兰诺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错觉，伪王级畸变体在向他靠近，但是实在太疼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下去了。
　　也……没有什么好逃避的。
　　就这样似乎也很好。
　　哪里也不用去。
　　在大海的怀抱里他像是一个摇篮里的孩子一样，忘记那些疼痛，忘记那些绝望，那些孤寂……
　　不，他现在也并不孤独。
　　光滑的触感从指尖划过，并不是流水，而是……背鳍？
　　……金色的背鳍？
　　终于清醒了一点，兰诺微微抬起眼，忽然发现畸变体离他远了一些。
　　而在这个时候，耀目的金色流光忽然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强壮有力的成年龙族的双翼展开，金光照亮了夜空，风暴和火焰围绕着黄金龙形成牢不可破的领域，在这样的领域和伪王级畸变体碰撞的时候，那强悍不可敌的畸变体仿佛也变得不堪一击！
　　兰诺下意识攥住了拳，发现自己从来握不住流水。
　　海浪之中那点点璀璨的金光在黄金龙出现之后就完完全全消失不见，就在这个时候，霜雪和低温笼罩了周围的海域。
　　白龙背上的李察直接跳了下来，大喊他的名字。
　　“兰诺！”
　　兰诺无力地抬起手，李察直接把他抱了起来然后爬到了白龙的背上，满是惊慌。
　　此时另一头小一点的白龙落下，双胞胎姐妹从一边跳到了另一边，在那之后白龙也变身回来刘易斯的样子，精准地跟上了林小西的步子。
　　小队居然在这个时候集合了，而且看他们的状态都带了点伤。
　　兰诺愣了一下，“怎么不跑……”
　　“没跑掉。”李察理直气壮说道。
　　“收集了数据之后发现还可以进行攻击。”林茜茜还扛着炮，而且护住了刘易斯的相机。
　　“战地记者，咳。”刘易斯又没找到眼镜。
　　明知道这并不是很有说服力的原因，兰诺没什么力气再去说话，只好默认如此。
　　李察紧张地看着他，“哪里受伤了？内伤？外伤？”
　　纯粹精神力的对抗中，兰诺身上没有伤痕留下。而且也确实没有被畸变体伤到。
　　他靠在白龙的背上，发现李察把他抱得很紧很紧，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化成泡沫消失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就是这样，惨白的好像一张轻飘飘的纸，又像是垂死的蝴蝶。
　　兰诺扯出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李察，疼。”
　　李察指尖微微颤抖着，忽然意识到，这是兰诺第一次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疼。
　　很疼。
　　“没事了。”李察重复了一遍，“没事了。”
　　兰诺有些空洞的眼神落在海浪背后的天空之上。
　　畸变体的咆哮声似乎变成了哀嚎，黄金龙完完全全就是以碾压的姿态在和畸变体战斗，尖利的鳞爪毫不留情，熔岩和流火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一如当年初见之时，他所见到的那样。


第14章 不是他的错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可以轻轻松松毁灭一座城镇，在大海中所向披靡，对于普通的S级也完全可以碾压的伪王级畸变体，在正值盛年的黄金龙面前，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它的混沌之中多了茫然和无措，然而黄金龙没有给畸变体任何喘息的机会，金光如同烈日一般划过天空，磅礴的精神力笼罩了大半个海域，在范围内的所有龙族都能够感受到那种来自于龙族上位种的威压。
　　黄金之王毫不收敛周身的龙威，在这样的威慑之下如果换做血脉最为混杂的杂血龙或者已经跪了下来。
　　正在风暴当中的小队当然是感觉最明显的，李察喃喃说道：“好强。”
　　……这就是黄金之王吗？
　　漆黑的大海上黄金之王就像真正的太阳一样，伪王级畸变体不甘的吼叫之中，一枚晶核自它的腹腔之中被勾了出来，然后落到了一个男人的手中。
　　黄金龙影消失不见，黑发金瞳的男人站在风中，漠然目视着畸变体的身躯倾塌。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杂质，如同一座永远喷发着的火山。
　　这就是最后的黄金龙、炎之巨龙、星野之主、第一军团军团长、圣龙帝国最强者、黄金之王姬烈阳。
　　众人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除了黄金之王以外他们没有见到任何的援兵，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姬烈阳就打算单枪匹马解决这个伪王级畸变体。
　　对于强大者的追逐是刻在巨龙血脉里的本能，况且黄金之王的出场简直如天神降世，而且在解决了畸变体之后，姬烈阳并没有离开，而是向着小队几人走了过来。
　　那一轮如同太阳的气息太过炽烈，李察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下意识想要挡在兰诺前面。
　　“这件事情是第一军团和王庭军校的失误，相关人员会事后追责。”姬烈阳冷淡地说道，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歉意，只是通知。
　　而且，从头到尾姬烈阳都没有正眼看过小队的任何人。
　　“我相信第一军团会给我们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的。”
　　兰诺还在昏昏沉沉，刘易斯先做出了回应。
　　这样一番话听起来却像是在追责了。
　　说实在的，敢向第一军团追责的并不多，而且刘易斯竟然没有把黄金之王的话当做客套然后诚惶诚恐地道谢。
　　姬烈阳终于收回了他那煌煌的龙威，稍稍垂下了眼，打量了一番白龙背上的几人，“当然。”
　　他的话尾有了一瞬间的停顿，但因为始终如一的冷淡并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在小队成员的包围里面兰诺的脸色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看起来实在很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李察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其它救援什么时候能来？我们需要医生。”
　　“医生？”黄金之王那始终如一的高傲的语气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不加掩饰的嘲弄和厌恶倾泻出来。
　　“谁需要——只会欺骗和算计，靠着装病躲在别人身后的人吗？”黄金龙的眼睛如同流火一般落到了兰诺的身上，“为什么不说话，兰诺。”
　　“这样的手段，你用了多少年了，看来是这里的人更好骗一点吗，你又想得到什么，星川草？不是每个人都像兰斯一样能被你利用，宽容到能够包容你所有的过错，直到现在，你还是不知道悔过……”
　　这番话里信息量太大，而且姬烈阳带来的强大的压迫感让众人根本无所适从。然而那恶意太明显，李察实在听不下去了，握着拳打断了他的话，“阁下！”
　　黄金龙像是盯上猎物一样看着他，倒也并没有生气，“真是个勇敢的孩子，从前也有人像你一样拦在他的面前。你很担心他吧，而且一直在护着他，那你知道，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检查出来他的病吗？——你知道，他第一次装病是因为什么吗？”
　　僵硬的气氛盘旋在深海之上，兰诺始终沉默着，那如影随形的疼痛深入骨髓，让他甚至有一点想笑。
　　姬明玉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什么好运气，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
　　兰诺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发病的时候总是能不偏不倚撞上黄金之王。
　　……
　　第一次感受到那样的疼痛，是在九岁那年初到王庭的时候。
　　老管家离世之后，兰辰就把他接到了王庭，那个时候王庭的孩子们已经很熟悉，还有一些孤僻的兰诺很难融入他们。
　　兰辰并没有给他多余的照拂，只是用最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他。
　　蓝宝石家的孩子成长的时候，不应该依靠蓝宝石的地位。
　　这样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于是兰诺努力地学习着，用巨龙的方式来打入王庭的孩子们当中。
　　黄金之王姬烈阳偶尔会来王庭做老师。
　　巨龙的天性让孩子们对于强者充满了憧憬，更何况黄金之王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兰诺从来没有忘记，在他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冰川之上的龙影。
　　所以，向往也好，仰慕也好，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兰辰是兄长，姬烈阳才是他真正想要追逐的人。
　　大约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天赋，有时候也能够让黄金之王另眼相待，甚至予以赞许。
　　姬烈阳傲慢，但是强大而优秀，在他真心欣赏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予以那个人对等的尊重，哪怕那只是一个孩子。
　　黄金之王是天然的领袖也是天然的师长，没有哪个在王庭的孩子不想靠近他的。
　　但兰诺很久以后才明白，姬烈阳其实一直都是他在冰川上见过的黄金龙，从来没有改变过。
　　黄金之王的高傲无差别分给所有人，包括兰辰。他的欣赏和喜爱有时候会分出来一点点给王庭的孩子们，而所有的，至高无上的宠爱，全部都是属于兰斯的。
　　甚至给王庭的孩子们的一点点，也是因为他们会是未来拱卫王庭的王庭禁卫。
　　最初的变故，来自于兰诺再次见到兰斯的那一天。
　　说实在的，他并不记得那天兰斯的样子了。
　　只记得幼年的兰斯一直被包裹在镶着金边的披风里，然后被姬烈阳抱在怀里。
　　兰斯一贯身体柔弱，后来兰诺想了一下，也许这也是为了突出兰斯受到的宠爱。
　　姬烈阳用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告诉他们：“‘王’生病了，不要惊扰他。”
　　孩子们一直很听话，乖乖地和兰斯说话，而也许是那个时候兰斯想到了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也许是因为都做过实验体，兰斯主动要见他。
　　但他们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刚刚见面的时候那种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一般的剧痛就第一次袭来。
　　兰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在那个时候，还是被老管家悉心养大的他并没有忍受过任何激烈的痛楚，也并没有习惯疼痛以至于可以不露出任何端倪。
　　“我生病了……不要碰我……”
　　模模糊糊的，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话。
　　因为疼。
　　太疼了，疼到他的记忆都混乱起来，只记得他那个时候似乎是想要徒劳地抱住自己，疼痛带来的晕眩让他眼前的画面变得重复，而后是突然而来的黑暗。
　　他痛到休克。
　　再醒来的时候似乎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兰斯靠在兰辰的怀里抽噎，姬烈阳半跪在他面前。
　　男孩红着眼眶的样子或许的确很惹人怜爱，兰诺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像兰斯一样哭得那么可怜又可爱。
　　而且兰斯总有哭泣的理由，比如这一次，是被他惊吓到了。
　　但其实，会在意谁的眼泪，只是因为爱与不爱，而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哭得很漂亮，是不是有正当的理由流泪。
　　也许黄金之王所有的耐心和忍耐都是给兰斯的，在兰斯终于停下哭泣的时候，姬烈阳才居高临下出现在兰诺面前。
　　“你该庆幸你只是一个孩子，不然……”他话犹未尽，但是龙威却一点也没有收敛，对于幼崽而言这会让他们陷入极度的恐惧，不过兰诺其实不太能感受到，这在过去让姬烈阳很欣赏他，现在又变成了他的罪责。
　　就像他那些不该存在的聪敏一样，现在也变成了名为嫉妒和欺骗的罪。
　　“不要玩弄这些心机，医生已经检查过你了，装病、装晕倒骗人是没有用的。幼崽总是在模仿，但你不该有任何和兰斯相较的心思。你永远无法和他相比，兰斯也并不是因为生病才成为王。”
　　“我没有……”兰诺根本无从辩解，而且姬烈阳也不会听。
　　但是姬烈阳的威胁还是停了下来，因为兰斯哭着告诉他。
　　“不是他的错。”
　　兰诺心想，他本来也没有错。
　　解释对于姬烈阳而言没有用，因为他忙着去哄兰斯，而且姬烈阳已经不肯再让兰诺去接近兰斯了。
　　在这个时候兰辰恰到好处的出现，告诉他已经为他安排了全身检查。
　　兰辰始终如此，永远都是这么的理性……从来，从来都没有给过兰诺任何无条件的信任或者爱意。
　　检查没有任何结果，兰辰表达了他的失望，那时候兰诺天真的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是得了什么检查不出来的疑难杂症。
　　但在那个时候，也的的确确有人第一次给了他没有理由的信任，然后在那之后的六年里始终如一的拦在他的面前，即使对面是姬烈阳也没有退缩过。
　　是墨泽风。
　　同样小小年纪的男孩在深夜里翻墙到了医疗室，只为了来告诉他。
　　“我们是朋友。”
　　“我们将永不背弃彼此，永不伤害彼此，直至生命的终焉。”
　　既然是朋友的话……那么，为了与他并肩而战，一定要付出足够的努力啊。
　　只是那交叠的誓言最终还是消散在了王庭的夜里，兰诺亦不明白自己是否因此会有许许多多的遗憾。
　　他总是在不停地失去，始终艰难地挣扎着……但是从来，从来……
　　从来没有后悔过。
　　站在姬烈阳的视角和立场上姬烈阳或许没有错，但他那一长串的诛心之言里，有一句不该说出口的话。
　　姬烈阳不该提起星川草的。


第15章 他总是亮闪闪的
　　“草，是一种植物。”
　　“星川草，也是一种植物。”
　　姬明玉靠在门边，懒洋洋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有事说事。”墨泽风声音嘶哑，墨色的眼睛里面有一些浅淡的血色。
　　“那明明是你们的奖品，你一点也不在乎吗？”姬明玉随手布置了一个屏障出来。
　　“只是奖品而已，并不是荣誉。”黑龙冷着脸说道，“因为贪婪所求更多，只会失去已经拥有的。”
　　“噢。”姬明玉几乎是夸张的感叹了一声，甚至不自觉轻轻笑着，“有道理，你是真的这么觉得吗？”
　　“星川草是镇静止痛疗愈精神的圣药，但并没有别的作用。兰诺并不需要星川草，他只是非要去争。”墨泽风面无表情道，“嫉妒使他贪婪，令他犯下罪行。”
　　“啊呀呀，”姬明玉大笑着说道，“果然是未来的审判庭之主，你现在满身都是审判庭那令人作呕的气息……荣誉高于一切，的确，所以拼上性命去参加王庭的比赛，拿到第一之楠漨后奖品却被人临时换掉，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也对，想要星川草的人并不是你，而且，如果星川草到了你的手里，你也会双手奉上给那位“王”吧。”
　　“你要说什么？”墨泽风已经厌倦了姬明玉不断重复的无意义的话语。
　　很少有人会这样直白的在他面前提起来这样的旧事，王庭军校上上下下都知道首席墨泽风对那段过往讳莫如深，然而姬明玉却从来不肯顾忌，出于一些忌惮墨泽风也不能像是对待旁人一样对待姬明玉。
　　所以他也不愿意承认，他并没有那么讨厌姬明玉来来回回的这些试探。
　　因为在他们共同的交集里面，唯有兰诺是最为深刻的刻痕。
　　因为这样……他就能不那么有负罪感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去回忆兰诺……
　　姬明玉还在大笑着，像是笑累了，才用一点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那么在乎你……可是你……你居然什么也不知道。不对，你果然什么也不知道。”
　　“姬明玉。”墨泽风终于忍不下去了，“你想打架吗？”
　　“不不不，”姬明玉摇了摇头，轻巧地躲过了暴动的风元素，“只是来找你聊聊天，你还不知道吧，小叔叔回来了……而且，应该会遇见兰诺。”
　　墨泽风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让开！”
　　“晚了。”姬明玉说道，眼神里有一点探究，“你这么着急，藏都不愿意藏，是在害怕？害怕小叔叔会对兰诺做什么吗？不会的，曾经达成的协议小叔叔不会主动摧毁，而且还有那位蓝宝石公爵阁下在看着……现在，你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墨泽风顿了一下，明白了姬明玉为什么会拦在他门前说到那一连串有的没的。
　　姬明玉没有那么在乎他的看法，只是为了不让他有另外的渠道去得到消息而已……而且现在，也已经晚了。
　　晚了，那就也没有机会可以再挽回，墨泽风向来务实，所以那一点点冲动只是一瞬间，就再也不见。
　　他定定看着姬明玉问道：“做这样的事情对你而言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姬明玉垂眸笑了一下，“嫉妒使人丑陋，我也一样。你是知道的吧……在兰诺和你形影不离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偷偷看着他……就连看起来那么不喜欢他的小叔叔，也没有例外。”他轻轻叹道，“我啊，也是那么的庸俗。”
　　墨泽风没说话。
　　黑龙的天性使然，他并不是那么在意美色，好看与不好看，在墨泽风眼中没有什么大差别。
　　所以尽管时常听到有人感叹兰诺的漂亮，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兰诺又不单单只是好看的。
　　墨泽风想，他总是亮闪闪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那样，一直都是那样。
　　在王庭的时候兰诺就像是一只蝴蝶，他那么努力地活着，飞着，闪闪发亮地飞过天际线。
　　王庭那么大，没有谁能像兰诺一样。
　　所以高傲如姬烈阳，哪怕已经认定了兰诺算计太多，却依然会在兰诺恳求他的时候去教导兰诺，所以姬明玉一直在偷偷瞧着兰诺，墨泽风认得那样的眼神……就像他自己一样。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找不到那个闪闪发光的兰诺了呢？又是什么时候，认定了兰诺就是嫉妒而贪婪的罪人呢？
　　就算如此，他还是想抓住那只蝴蝶。
　　灿烂的灼眼的火焰渐渐变成一片海，墨泽风按着自己的额头，让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迷迷茫茫的，他听见姬明玉低声说了一句话。
　　墨泽风猛然睁大了眼。
　　“还不够，真是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失去一切，被彻彻底底折断羽翼，连火焰也失去，只剩下最后的绝望的那一天啊……”
　　这样的话，天下之大，兰诺就只能乖乖地、乖乖地掉进他在深渊里准备好的笼子里吧……
　　希望姬烈阳不要让他失望。
　　*
　　基于黄金之王的身份，整个圣龙帝国范围内很少有人会怀疑姬烈阳的话。
　　而且姬烈阳高傲、强大、真诚，这种人格魅力的加成之下，不论他厌恶的是谁，都会让那个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姬烈阳遇见的，是【对抗黑暗议会第一战线】小分队。
　　简单概括一下，组成人员为，新闻疯子、科学怪人、科学怪人二号、中二病……
　　就连兰诺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队员是怎么能做到一个比一个有个性的。在他没来得及回答姬烈阳指认他装病的话之前，双胞胎先开口了。
　　“王庭的医疗水平在圣龙范围内只能排到第三。”
　　“圣龙的医疗水平在无尽星空也只能排到第三。”
　　“最优秀的医生都是精灵族的。”
　　“耳朵尖尖的精灵哦。”
　　林茜茜和林小西一人一嘴说道，把王庭的医疗水平贬得一文不值。
　　“咳，”刘易斯插进来说道，“上年度圣龙范围内误诊概率为3.33％，无尽星空中未知的疑难杂症远比已知的要更多，智慧种族当知畏惧。”
　　李察用大实话总结：“没有说你孤陋寡闻的意思，也不是说你孤陋寡闻，和孤陋寡闻没有关系，真的不是孤陋寡闻……呃，孤陋寡闻的意思是，见识不多的意思哦呵呵呵呵……”
　　“噗嗤。”林茜茜没忍住笑了一声。
　　气氛明明很尴尬，但是却莫名其妙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兰诺靠在李察身上，他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但是疼痛已经缓和了一些，懒洋洋的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
　　解释了姬烈阳也不会听的。
　　不过，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并非不了解黄金之王。
　　黄金之王虽然地位很高，目中无人，但是涵养不错，应该不会因为一点冒犯就对这些小辈出手。只是偶尔才会有一些例外。
　　事实诚然如此，让姬烈阳不悦的并不是小队几人的话，而是兰诺安静聆听着的时候那似乎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绷紧的，松散的浅淡的笑意。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尽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过。
　　蓝宝石海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姬烈阳冷淡地垂眸道，“希望你们以后还能这么想。”
　　随着他的话语风元素骤然爆裂了起来，但并不算是致命，只是小小的惩戒——能被黄金之王亲自出手惩戒，这群人应该感到幸运才对。
　　然而那躁动的风元素却被结结实实挡在了外面，来自深海的水元素冷静而平和，恰如兰诺已经平静下来的眼睛。
　　“多谢您的建议。”
　　元素碰撞，可以视为对战的一种，当然姬烈阳只是随手一击，但兰诺居然完完全全拦了下来。
　　黄金之王骤然停顿了一下，流金的双眸盯着他，“你觉醒了？”
　　甚至等不及兰诺的回答，风元素再一次暴动起来，不同的是此次要比方才那一击强上许多，风旋席卷着兰诺，几乎要把他从白龙背上卷起，兰诺的反击只能勉强和风元素持平，而且他方才消耗的实在是太多了。
　　姬烈阳这是要做什么？
　　兰诺莫名其妙，好在此次黄金之王出手并没有殃及他人，李察想靠近也没有办法，兰诺抿着唇，一点不想退。
　　在这个时候，带着寒霜的气息接过了他的元素领域和风暴纠缠起来。
　　“我说，就没有人考虑一下坐骑的感受吗？”
　　保安大叔拖着长音慢悠悠道，“黄金之王阁下，这些孩子是有长辈的，不用您代为教育。”
　　风暴在霜华之中散去，姬烈阳望着白龙伤痕累累的身体，微怔了一下。
　　“你是……白银……”


第16章 王存在的意义
　　“世界上已经没有白银之龙了。
　　保安大叔依然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一个保安，职责是教导和保护蓝宝石公国大学的孩子们。所以，即使您是黄金之王，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在我眼前欺负他们啊。”
　　姬烈阳罕见地退了半步，表示道，“只是小小的惩戒。”
　　“可是，这些孩子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也轮不到黄金之王阁下来惩戒吧？”白龙慢吞吞说道，“身为队友当然要不抛弃彼此——更何况自从我见到他以来，他从来都没有躲在别人身后。”
　　姬烈阳不由明白了保安大叔这是完全站在了兰诺的那一边。甚至不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这还是第一次，而且在意识到保安大叔的身份之后，他就明白自己没有办法在这里动用强制的手段了。
　　“也许只是你并没有真正认识他呢。”黄金之王说道。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真正做错了什么。”刘易斯忽然道，毫不避讳地扛着他的相机大拍特拍。
　　“我们出现在这里，被王级畸变体袭击就是最大的错误，因为如果没有我们的存在，那么这次事件就没有目击者，第一军团的疏忽也可以被遮掩过去。所以，身为第一军团军团长的黄金之王阁下才会如此恼怒吧，甚至不惜降低您的格调来对一群学生动手。”
　　姬烈阳面色凛冽，“你在胡编乱造。”
　　他开始露出不善的面色来。
　　“这也是事实，不是吗？”刘易斯又忘记了他的眼镜不在，虚空推了一下，“畸变体的出现，黄金之王阁下到场，动手，有人证有物证有照片，还有战地记者。”
　　他微微笑了一下，“圣龙晚报特聘记者，向您致敬。”
　　圣龙晚报，是圣龙帝国最大的媒体集团之一，而很巧的是，圣龙晚报最大的控制者为绿宝石公爵，而绿宝石公爵向来不喜欢黄金之王。
　　姬烈阳沉默了一瞬，用一种了然的嘲讽语气道。
　　“……你是在试图教育我。你认识了他多少天，就愿意给他如此的信任？”
　　——就像刘易斯口中的那些话看起来是事实但并不是事实一样，刘易斯在暗示他对待兰诺的看法也是这样的。
　　兰诺开口道：“不，您误会了。”
　　他不可能让姬烈阳把这句话坐实。以黄金之王的地位哪怕他不主动做一些什么事情，但一旦传出去姬烈阳那些狂热的拥护者也不是好应付的。
　　“是我们应该感谢尊贵如黄金之王阁下对我们的教诲才对——只不过，有劳您费心了，我们并不需要。”兰诺很平静地说道。
　　这件事情因为他而起，还是由他结束为好，蓝宝石大学的同伴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他不能再让他们和姬烈阳对上。
　　“至于您对我的看法，也是您的自由，我并没有意见。”
　　这番话的姿态明明很低。
　　这是他主动退了一步，还是在以退为进，又或者说……是他真的不在乎了。
　　什么也不在乎了，不在乎姬烈阳怎么看。
　　那种令人不悦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姬烈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兰诺，只看出了死寂一样的平静感，兰诺甚至什么都不愿意说，平平淡淡应了下来——这好像才是一个犯了许多错误的人应有的姿态，但是姬烈阳却觉得自己宁愿看到他挣扎着辩解的样子，宁愿看到他在王庭发疯的样子……
　　黄金之王冷淡地想到，他对兰诺下意识的纵容还是太多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可这个错误还远远没有到应该结束的时候。放任兰诺离开王庭，也一直都是兰辰的一厢情愿。
　　“看来你在这里得到了不少东西。”姬烈阳的语气不由冷了下来，“还有你几年前求之不得的觉醒的契机，这样正好……既然你已经觉醒了，也有资格知道一些事情了。王庭的比赛之后你不是一直抱着怀疑吗，而且，还对墨泽风说出来了那样的话，只是墨泽风没有办法向你解释而已。”
　　“……什么话？”兰诺一时间没想明白。
　　“在发现换了奖品之后，你在后台对墨泽风说的话。”姬烈阳道，“不要误会，我和兰辰刚好路过了而已。”他满意的欣赏了一下兰诺难看的面色。
　　“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不肯认错的孩子。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既然你已经觉醒了，你也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了……关于你所怀疑的，王存在的意义。”
　　兰诺的瞳孔猛然一缩。
　　姬烈阳像是欣赏够了他的表情，才道，“白银阁下，我想现在，是你的这位学生需要我的教导了。”
　　保安大叔沉默了一瞬，并没有坚持，“这取决于他自己的意志……”
　　显而易见兰诺和黄金之王之间有一大段无法解释的过往，但这并不是保安大叔会退缩的理由，他只是听出来了黄金之王那些冷厉的话语之下并不是纯粹的恶意，而并非不存在真正的教诲之意，有那么一瞬间保安大叔觉得姬烈阳是真真正正把兰诺当成后辈来看待的——
　　但是问题也出在这里。
　　如果黄金之王的确将兰诺视作后辈，的确对他有一些关心的话，黄金之王不会不知道兰诺是一个愿意为了迦南城的普通人赌上自己的性命的孩子，是一个能在畸变体到来之时挡在所有人面前的孩子，小队这些人认识兰诺没有几天都能信任兰诺，黄金之王的误解该有多深才能一直对他怀有成见？
　　而最让保安大叔拿不准的也是这一点，在那样的误解之下，黄金之王却又能容忍兰诺，甚至还试着要去教导他。
　　再加上黄金之王提到的有关王的事情，保安大叔实在摸不着头脑，觉得还是由兰诺自己来决定。
　　就在此时，似乎是蓝宝石大学的救援匆匆赶来了，来的是两头蓝龙。
　　蓝龙是完全依附蓝宝石龙存在的种族，这两头从身形来看在蓝龙之中也是佼佼者。
　　保安大叔很快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是兰辰的近卫长。
　　……他们应该是带着兰辰的意志来的？也对，事情毕竟出在蓝宝石公国。
　　“黄金之王阁下，没能迎接您的到来真是抱歉。”为首的蓝龙恭敬地行礼，“公爵阁下有急事要请您见面。”
　　“有多急，怕我吃了他？”姬烈阳冷笑了一声，“兰辰很闲吗？”
　　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兰诺的身上。
　　事实上，所有人都在观察着兰诺，小队几人麻木的震惊里面带着担忧，保安大叔因为变成了龙形所以巨大的眼睛现在正在真正地表演着瞳孔地震……毫无疑问兰辰派来的人也是为了兰诺，黄金之王再加上蓝宝石公爵，这是什么阵仗！
　　兰诺：“……”
　　他也很好奇，兰辰很闲吗？
　　*
　　蓝宝石迎宾馆。
　　兰辰和海妖公爵提香面对面坐着，面前是精致的小点心。
　　“我感受到蓝宝石海的波动了，”海妖用空灵的声音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只是一点意外，会有人去处理的。”兰辰面不改色道，浅淡的笑意没有一点变化。
　　“那就好。”提香说道。
　　出于海妖的种族天赋原因，一般情况下其他种族都会在大海这方面对他们严防死守。提香也可以理解——毕竟海妖与大海的共鸣要远远胜过所有的幻想种，但没有那个种族会想让自家的大海里面有一只这样的海妖存在。
　　所以，作为海妖当中唯一一个外交小能手，他连帮忙都不会主动提出来，除非对方请求他。
　　然而圣龙帝国，当然不可能求助海妖了。
　　不过，提香还是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我能感受到……蓝宝石海在生气。对了，这一次联赛的场地也在蓝宝石海里，对吗？”
　　兰辰的神色微微变换了一下，“是的，”他依然很冷静地道，“请允许我失陪一下。”
　　“请便。”提香笑吟吟道。
　　他当然看出来了兰辰的那点不安，或许在离开之后兰辰就开始打开终端疯狂地发消息去了吧。
　　提香悠悠想到，但是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也猛得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聊天页面还停留在鲨鲨表情包，提香顾不得什么，消息一连串发了出去。
　　【蓝宝石海发生了什么？你在蓝宝石海吗？你做了什么？和你没关系吧？告诉我和你没关系！算了不用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消息发到了一半，对面这一次回复的很快。
　　依然是鲨鱼笑脸。
　　【和鲨鲨没有关系哦.jpg】
　　然后才是文字。
　　【发现了一个被大海珍爱的孩子】
　　【我们把他绑回家吧^_^】
　　提香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被对方称为孩子的想必是龙族的幼崽，而作为外交大臣他当然多少了解圣龙对于幼崽的保护策略。
　　不，整个无尽星空，不论是哪个种族都不会欢迎绑架犯的。
　　【……不想搞出来星球大战这种事情的话你就给我住手啊！住手！】


第17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兰辰派来的近卫长并不能像兰辰一样冷静。
　　“黄金之王阁下，这里是蓝宝石公国。”
　　他们是在提醒着姬烈阳，姬烈阳出面镇压王级畸变体的时候强行进入了蓝宝石海，对于一位领主而言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即使是姬烈阳，也不会毫不顾忌兰辰的颜面。
　　姬烈阳只是看着兰诺。
　　兰诺松开了原本抓着李察不放的手。
　　李察忧虑地看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明明都应该让这个中二病兴奋不已，但李察现在只剩下了担忧。
　　明明还是那么的空虚，但是却又让兰诺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了什么一样，于是他轻轻道：“如果公爵阁下不介意的话，我需要一点时间和黄金之王阁下单独谈一谈。我的确很想知道，黄金之王阁下要教导我什么。”
　　他没忘记自己对墨泽风说过的话。
　　只不过这还是兰诺第一次知道原来姬烈阳和兰辰听见了……难怪在那之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算来算去，说不定还是他自己的错误。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兰诺也并不觉得自己当时的那句话有什么问题，他只不过是不该说出口。
　　他明明应该知道，王庭何以为王庭，却偏偏相信着墨泽风会一直站在他身边。
　　姬烈阳倨傲的点了点头，风元素再次向着兰诺席卷，这一次兰诺并没有抵抗，也明白了方才姬烈阳原本也只是打算这么做而已。
　　狂风中他单薄的像是断了翅膀的蝴蝶，然而明明已经要将兰诺彻彻底底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姬烈阳却依然觉得缺少了什么东西。
　　他可以是风与烈火的王者，星空之下没有他握不住的东西才对。
　　火焰熊熊燃起，就像黄金一样烧成了一个圈，在李察暴起之前保安大叔说道。
　　“那是黄金之王的领域，以他的骄傲是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的。”
　　……
　　烈火与风暴中央，姬烈阳握住了兰诺的手腕。
　　细到只剩下一把骨头，让他莫名想到了兰斯。
　　在王庭的养育之下，兰斯还是不算很健康，但是已经比当年被他救出来的时候好了很多，因为各种珍贵的食材的投喂脸颊长了一点肉，眼睛里总是有亮闪闪的光芒，见到他的时候兰斯从来不遮掩自己的喜悦，会高兴地扑到他的怀里。
　　作为王的兰斯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被黄金和宝石包围着，被所有人的爱意环绕，于是也慷慨地爱着所有人。那孩子是那么的依恋他，在出征之前，兰斯抱着他的脖子，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在他的生日之前归来，不然他会不开心。
　　而兰诺……
　　兰诺就像是一个玻璃瓶。
　　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破碎，而且又是那么的廉价，但是同时确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不过，只有并不明白价值的孩子，才会把玻璃瓶和宝石放在一起，即使玻璃是那么的漂亮。
　　S+级别的精神力笼罩着二者，兰诺收住了自己的精神力没有下意识去抵抗但也不曾主动融合，茫然地看着姬烈阳。
　　他不明白黄金之王这是在做什么。
　　浅淡的疼痛似乎自灵魂深处蔓延开来，兰诺区分的清清楚楚这来自于黄金之王的精神力使他有这样的感觉，而不是他自己又犯病了——所以他更不明白了，这种层次的痛觉对于他而言连惩罚都算不上。
　　姬烈阳却也不曾理解兰诺的茫然。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表现的不错，许多人在你这个状态的时候，已经很不适应了。在人类联邦远古流传的戏剧之中，有一句古老的台词。‘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现在体会的，就是兰斯一直以来都在承担着的东西。”
　　像是想到了什么，兰诺不自觉握紧了拳，这个动作在姬烈阳看来似乎像是在忍痛，于是他下意识一顿，然后稍稍放松了自己的精神力。
　　“我不明白……”兰诺喃喃道。
　　“强大是一种诅咒。过高的精神力带来的是过度的负担，尤其是S级，这也是只有纯血巨龙才可能觉醒为S级的原因之一，杂血龙的血脉无法承担那样的力量。但即使是纯血，也并非没有失控的风险，尤其是黑潮带来的精神侵蚀，这就是前线始终在轮转的原因。没有人能和黑潮战斗也不付出代价。”
　　姬烈阳松开了手，“在圣龙范围内并没有S级崩溃的消息，这是因为王的存在。王安抚着这些饱受强大诅咒的巨龙，但对于王而言，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这就是兰斯一直在承担和忍耐的东西，在他成年之后他的负担将会更多，不过到了王成年之后，他的精神力也会更加强大。”提及兰斯的时候，他不自觉柔和了一些。
　　“不只是圣龙，对于整个无尽星空的幻想种而言，都是这样，这才是我们能与黑潮纠缠的原因。所以说——”
　　【对于所有上位幻想种而言，“王”的存在都是无尽星空的恩赐。】
　　兰诺想，人果然还是要好好听课，帝国历史也不能不听，但问题是……
　　“圣龙没有任何地方有过这样的记录。”
　　他们只会强调王的温柔慈爱，却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个根本性问题。
　　“因为这本来就是属于S级以上的机密内容，没有必要带来整个无尽星空的恐慌，更何况……”姬烈阳看着他，“帝国的平民里，也没有谁会像你一样，有那些多余的怀疑。尊敬、爱戴、奉养王，本来就是那些平民该做的事情。”
　　兰诺的手指抖了一下，明白了姬烈阳的意思。
　　他们不需要解释，因为圣龙上上下下都是王的拥簇，就连反叛军也一样，从来没有人会生出来像他一样的怀疑，就连李察这样的例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李察只不过是更偏向他而已。
　　而他的那些怀疑……的的确确，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错误的，这根本就是一个认知过程中的错误。
　　即使在圣龙帝国生活了这么多年，但对于圣龙所有人而言的理所当然在兰诺这里也并不是这样。
　　所以他会本能地抗拒着兰辰所说的那句话，会做出来撕毁王庭军校通知书这种举动，对于其余所有人而言，这明明都是无上的恩赐。
　　所以从头到尾，不论他有多么想融入这里，他都是一个异类中的异类，说不定比黑夜里的灯泡还要更明显……
　　他早就该明白的，明明他在圣龙遇见的所有人里都没有任何的意外，贵族也好，觉醒者也好，圣龙最底层的居民也好……哪怕他们有那样的遭遇，他们也不会有同样的怀疑……
　　兰诺的震惊和无措在姬烈阳心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接着说道，“你的觉醒等级不可能到S级，但提前告诉你也无所谓。这件事情本来会在你成年的时候再说的，因为只有成年或者觉醒你的精神力才可能负担这样的感触与真相。”黄金之王灼灼地看着他，“王庭并不是一个不容许错误的地方，我依然对你抱有期待。王庭禁卫之中，也会有你的位置。”
　　打一棒子再给甜枣这件事情姬烈阳做得很熟练。
　　他好像一点怀疑也没有，好像只要他说出了真相兰诺就会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然后感恩戴德地去做那指定好的王庭禁卫一样。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和墨泽风在一起吗？这会是你最好的机会，兰辰也会将下一任蓝宝石公爵的位置交给你……还有我，”姬烈阳认真说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学生。”
　　黄金之王一直是一个让人忍不住去接近的无法拒绝的人，姬烈阳在阵前讲话的视频传遍了整个圣龙，第一军团把他看做太阳。
　　兰诺有时候也有这样的错觉。
　　他好像期待过姬烈阳的这句话，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即使我放火烧过王庭？”兰诺轻轻问道。
　　“是。”姬烈阳道，“那只是一时的迷失。”
　　“我……”兰诺停顿了一下，“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知道黄金之王吃软不吃硬，他恰到好处的放大了自己的情绪，“我要再想想……我要……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
　　姬烈阳微微皱眉，“那些龙……”他并不喜欢兰诺的这些朋友们。
　　细想了一下一时之间还是不要把人逼得太紧，他矜持地说道，“等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我，你知道怎么联系我。”
　　火焰渐渐熄灭，温柔的风托起兰诺，让他落到正在焦急等待着他的李察的身边，少年平静的面容之上似乎有什么异样一闪而过，但姬烈阳并没有看清楚。
　　李察大惊：“怎么回事？他不是勾了你的魂吧！”
　　李察顿了一下。
　　兰诺抱住他，把头埋在李察的肩膀上，在这个长长的拥抱里面，隐瞒着自己那几乎要无法遮掩的讥诮的笑意。
　　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不久之前他觉得原著里的兰诺是一个绝世大冤种。
　　那么他自己，简直就是无尽星空第一大冤种。
　　姬烈阳让他感受的东西他怎么会不明白呢？——那明明就是一直以来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盘旋在他身上的痛觉，而且比他感受到的还要轻很多。
　　如果兰斯每天忍耐着同样的疼痛，兰斯绝不可能这样平静地生活着。而且从原理推断，假如圣龙之冠的作用的确如姬烈阳所言，那么圣龙之冠的副作用也不会是源源不断的，而是更像他那奇奇怪怪的病。
　　所以说了——
　　如果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还能算是有点道理的话，那么当你负重前行的时候，有人替你戴着王冠、岁月静好，是不是就哪里不对了？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第18章 神秘的指引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当一件事情凑巧到了就像是被刻意安排的时候，那么这件事情很大概率就是被刻意安排的。
　　兰诺冷静地回想着当年的实验。
　　实验的主导者是深爱兰斯的父母，这么说来，实验其实并不是不完美的——恰恰相反，他们给了兰斯王的位置，却切割了王冠的副作用，实在是用心良苦，感人至深。
　　可是，如果按照姬烈阳的说法，有关王与王冠的内容本来都是机密，只在圣龙帝国的顶层里面流通，只有S级才能知晓，那么，兰斯的杂血龙父母是怎么做到这件事情的呢？又是怎么精准地分离了王冠出来？这真的是科学家能做到的事情吗？
　　……还有，兰斯身上精纯的蓝宝石的血脉。
　　兰诺骤然生出来了一阵寒意。
　　冰凉的感觉如同在血管之中流淌着，他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苦苦挣扎，看着他承受的这一切……
　　也满足地看着兰斯的万千宠爱。
　　兰诺无法想象，也无从得知幕后之人到底知道多少东西，身体的本能叫嚣着要逃——但如果真的有人一直在观察着这些旧日的实验体不放的话，他真的能逃走吗？
　　这绝不仅仅只是一对父母为孩子所做的事情，在这背后，有关王冠的存在一定还有更深的阴谋，甚至可能在整个无尽星空蔓延。
　　世界终于露出了它庞大狰狞的面目，这份绝望不如从前，因为那时候他还怀着想要点燃全世界的火焰，后来火焰化成了灰烬，灰烬里一无所有。
　　可是，无尽星空明明那么大。
　　就算只有一捧灰烬，他也不要留在这里了，去一个遥远的圣龙之外的，有大海的地方吧。
　　大海永远都是那么温柔。
　　大海或许愿意，给他一点点爱呢。
　　一点点就够了。
　　兰诺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躯体或许已经分离，思绪前所未有的冷静了下来，不受任何情绪的影响，就像是一个冰冷运转的机器。
　　他想，还是有机会的。
　　暗中之人不可能是姬烈阳这样的圣龙高层，也无法影响到姬烈阳这样层次的存在，而以姬烈阳的骄傲，黄金之王并不会把他今日所做的事情说出去，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可以窥视到部分的真相。
　　至少在姬烈阳失去耐心之前，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他还可以隐瞒一段时间，至少撑过这一次的联赛，但是，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因为姬烈阳很有可能会威逼他进入王庭军校。
　　毕竟在一年前，亲手改掉了兰诺的入学志愿把王庭军校的通知书放到兰诺面前的，也是他，兰辰不过是目视了这一切。
　　在黄金之王眼中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那个时候姬烈阳才会震怒，兰诺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一样。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那来自于他和整个圣龙帝国从上到下都无法解决的隔阂，从来都不仅仅是一株星川草。
　　好在他再也不欠谁的了，不欠任何人的养育之恩和救命之恩，也不曾亏欠圣龙帝国。
　　唯独只剩下一个人……可是兰诺一点也不想牵连他。
　　假如知道了世界上真的有黑暗议会的存在，那么也没有人会把主动自己的朋友拖进这个漩涡里的，不是吗？
　　兰诺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被僵硬地拍了两下。
　　小心翼翼的。
　　“不哭了。”
　　李察发现自己怀里的身体僵硬了瞬息，像是并不习惯这样的接触一样。
　　然后他听见很轻很轻，像是梦呓一样的声音。
　　“我不怕疼的。”
　　真的。
　　……
　　当白龙落在蓝宝石海岸的时候，小队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蓝宝石海上的经历他们当然一点也不想再来一遍了，此刻终于回到了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中，才发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
　　只有保安大叔不怎么愉快。
　　“不懂尊老爱幼的小鬼们，你们是怎么忍心让一把年纪的可怜保安来给你们当坐骑的！”
　　李察笑眯眯问道：“大叔，什么是白银之龙啊？”
　　保安大叔面色微变，总算李察没有追问下去，而兰诺笑了笑，“辛苦了，大叔。”
　　保安大叔冷哼一声，“离联赛没有几天时间了，记得来准时训练。还有……龙族的寿命很长，在很多年之后，你会发现当初你在意的东西已经可以平平淡淡揭过去了。”
　　兰诺愣了一下，“谢谢您。”
　　但事情又不能这么算，就是他能揭过去，但总有人不放过他啊。
　　保安大叔走了，刘易斯才道，“据说白银龙族在百年前的战役之中尽数陨落，从此黄金之旁，再无白银相伴。”
　　“力量强大的纯血龙族在渐渐凋零。”林小西说道，“玄霜巨龙、翡翠之龙、白银之龙……都已经渐渐成为传说了，也许黄金之王就是下一个。”
　　“黄金龙族还有后继者。”
　　“但纯血只会越来越少不是吗？”
　　“黄金之王至少还能再活五百年。”
　　双胞胎一人一句，让人根本就插不进话。
　　“……听起来你们就像是嫌黄金之王活得太长了一样。”李察吐槽了一句，不过他自己居然也有一些赞同。
　　“咳。”刘易斯打断了他们的话，没让这可怕的对话继续下去。
　　兰诺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道，“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我们就各自回去休息吧。”
　　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离开之前，双胞胎姐妹却叫住了兰诺。
　　“在蓝宝石海之后，你的决心和命运都在发生着变化。”
　　“理性通向疯狂，命运指向未知，但是，令人意外的结果并不是坏结果。”
　　“请相信自己的选择。”
　　“……呃，谢谢。”兰诺对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敬谢不敏。
　　双胞胎同时微笑了一下。
　　“一切都是神秘的指引。”
　　“……神秘？”兰诺微讶，“你们是机械系的……居然信这些吗？不应该科学一点？”
　　“相信科学，那是人类联邦才会强调的事情。”林茜茜说道。
　　“队长确实有点像人类联邦的呢。”林小西补充了一下。
　　兰诺微怔。
　　“无尽星空，并不是一个科学的地方。”
　　双胞胎只留下了一句话。
　　兰诺意识到，这又是一个认知上的错误。
　　无尽星空有着先进的科技，可以自由飞跃星际的战舰，但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在这种幻想种遍地的地方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太多了，而他见过的所有研究都只是针对外物，从来没有对幻想种自身的剖析。
　　那么，疯狂的科学家就真的是科学家吗？
　　无尽星空不讲科学，哪里来的科学家。
　　而且王冠这种东西，明明怎么也不可能和科学搭上边吧。
　　这么想来，他还是希望林茜茜和林小西的祝福是真的是神秘的指引。
　　令人意外的结果会是一个好结果。
　　不然的话，他就只能再点燃一次——点燃不将自己燃尽，就无法熄灭的火焰。
　　希望那最后的灰烬可以化作大海上自由的风。


第19章 只此一只，不要错过
　　星野之上，大地璀璨如流金。
　　王庭就在星野、蓝宝石、绿宝石的拱卫之中。
　　但这里已经离王庭很远，远到激烈的战斗对于王庭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星野之主正和蓝宝石之主打得不可开交。龙血落在星野之上，很快腐蚀了大片的土地。
　　兰辰化作龙形的时候不多，在星网上也只有很少一部分视频流传着，大部分时间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动手的人，况且蓝宝石龙也不是热衷于战斗的种族。
　　但黄金之王喜欢，而当姬烈阳化作黄金龙的时候，兰辰就不得不也同样化作蓝宝石龙和他缠斗起来，这样的战斗是原始的，在同为龙的情形下无法依靠种族压制——但也很难分出胜负。
　　不过，他们并没有一决生死的打算，只是想打一架而已。
　　所以，就打了一架。
　　对于巨龙而言，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兰辰和姬烈阳相识多年，不算没有默契。
　　很多年以前他们并不是朋友，现在依然也不是，然而正如蓝宝石公爵的一切冰封在蓝宝石海底一样，姬烈阳也将自己的一部分沉入星野。剩下的那一部分的他们站在同样的立场之上。
　　黄金龙避过水刃，蓝宝石龙擦过风旋，然后化作了两个人形。
　　兰辰罕见地面无表情看向姬烈阳，强调了一遍他在这之前说过的话，“没有通知闯入别人的领土是非常冒犯的事情——还有，不要去打扰兰诺。”
　　“你疯了吗兰辰？就为了兰诺你要和我打一架？！”
　　姬烈阳虽然打得很舒畅，但是依然无法接受打架的原因。
　　“我是他的哥哥。”兰辰平静说道，“血脉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在蓝宝石过得很好，不用你费心。”
　　“当年选他做王庭禁卫是我们共同的选择。”姬烈阳看着兰辰说道。
　　“他已经证明了他不合适，现在我不支持这件事情。”兰辰道，“而且，姬明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和墨泽风搭档得很好。”
　　“姬明玉不合适。”
　　“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兰辰道。
　　“王庭禁卫是为了兰斯存在的。”姬烈阳直视着兰辰的眼睛，“你该知道姬明玉和墨泽风的搭档不如兰诺，兰辰，你忍心给他次品？”
　　兰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姬烈阳依然很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溢出来的情绪，然而他知道兰辰并不是没有犹豫的，只是兰辰依然坚定地拒绝了他。
　　“姬明玉不是一个次品，兰诺也并不是更好的选择。或许你并不把姬明玉当做自己的侄子，但兰诺的确是我的弟弟。”
　　姬烈阳冷笑了一声，“虚伪。”
　　兰辰对于这种评价已经很淡然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姬烈阳并没有再和兰辰纠缠不放，兰辰的意见对于他而言无关轻重，而且兰辰并不知道兰诺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
　　认为自己的决定不可能被兰诺拒绝的黄金之王高傲地选择了不去解释，而是道，
　　“兰斯的生日你会来吧，你不在那孩子会伤心。他一直把你当做唯一的最爱的哥哥。”
　　提到兰斯的时候，二人之间冷凝的气氛才松软了起来。
　　兰辰没有回答，黄金龙已经张开双翼，越过星野，大片的星野欢呼着领主的归来，直到黄金龙进入王庭的范围内。
　　姬烈阳稳稳地接过朝他扑过来的少年。
　　“黄金，你回来了。”
　　“嗯，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抱着臂站在一边的酒红色长发青年和姬烈阳对视一眼，“啧，有了黄金，就把宝石忘了啊。”
　　……
　　蓝宝石公国大学。
　　李察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声。
　　“……搞什么，有人在学校结婚吗？”
　　“下个月就是王诞日了。”刘易斯说道，“隔壁有社团在排练节目。”
　　也没办法，蓝宝石的社团一个个能歌善舞，只有他们还在沉浸式打打杀杀。
　　“这样啊……”李察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
　　王诞日是圣龙帝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大节日，按照官方说法是随着每一任王的生日而改变的，但是这一任的王因为没有成年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所以就是公众自娱自乐一下。当然，最重要的是，放假。
　　李察原本也对这个日子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兰诺一眼，也有一点恍惚。
　　刘易斯还在缓缓道，“今年的联赛日程和王诞日离得太近了，媒体应该会很忙。联赛在前，热度会更高一点——那毕竟是全星际的直播，不过，有传闻说，王庭有计划在今年披露一些消息，甚至可能有王庭的合照。”
　　他只是随口一提，接着忙于自己的新闻事业，刘易斯已经收集了很多的资料——虽然里边好像花边新闻更多一点。
　　刘易斯忙着整理记录，双胞胎姐妹在一边做实验，兰诺在和保安大叔做精神力训练，只有李察蹲在一边无所事事，并且理直气壮表示我们红龙靠的是天赋，天赋没办法升级。
　　兰诺向来对他没有什么要求，不如说他其实只会严格对待他自己。
　　精神力的领域只在有限的范围内碰撞，一点也没有外溢出去，这对细微操控的要求很高，也是兰诺一直在练习的东西。
　　保安大叔抹了一把汗，开口道，“就到这里了。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剩下的都是在战斗中才能学到的东西……你该去星际战场的，其实你适合那里，你的精神力太特殊了。”他的目光中有了一点遗憾。
　　“……如果有机会的话。”兰诺并不怎么敷衍地说道，朝保安大叔道谢，然后向着李察走了过去。
　　中二病递过去水，还有兰诺的终端。
　　“你最近变得就像是一个网瘾少年一样。”
　　“有吗？”兰诺不置可否，但下意识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自己的终端。
　　“你找我要的那个屏蔽小程序用到哪里了？”
　　“你为什么会有屏蔽小程序？”
　　“……”
　　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回答谁，各自上网去了。
　　李察给的小程序实践效果非常好，据说是红龙自己开发的。
　　兰诺并不是完全依靠着小程序，而是对话另一边的人也在向他保证他们的对话完全不会被人监视。
　　他会相信，因为对面的人比他更不想被发现，他们不容于无尽星空任何一个地方——
　　星盗联盟。
　　一个松散的，成员被无尽星空所有帝国统一通缉的联盟，几乎所有大名鼎鼎的星盗都在联盟之中，他们有自己的规矩，称不上无恶不作，但也不会是什么好心人。
　　没有被彻底消灭的原因也很简单，星盗联盟中不但有数量不小的S级，而且还有超S级的领袖，剿灭这些星盗的利益抵不上帝国会为此付出的东西。
　　而这种以无国界者组成的盟约里面当然有大量的叛国者，逃犯，但他们却也是兰诺能够离开圣龙的为数不多的途径之一。
　　依靠星际联赛这个方法虽然有道理，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旅游会议这种根本就行不通，光明正大离开的路子被彻底堵死了，除此之外，只剩下了一条路——
　　星盗的走私船。
　　只有星盗才可能有这个胆量把幼崽从帝国范围内带走，但是……只不过……
　　是以货物的形式。
　　【新鲜杂血龙幼崽，未觉醒，有少量蓝宝石血脉，长相不错，只此一只，不要错过】
　　兰诺面无表情地推销着自己。
　　所以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有些危险而且难以言喻的方式。只是姬烈阳的话让他的紧迫感越来越重，而且兰诺多多少少有了一点把握。
　　他第一次觉醒的精神力很特别，大部分刚刚觉醒的觉醒者很难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外溢，兰诺却恰恰相反，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要暴露自己的愿望太明显了，所以他的精神力在没有波动的时候和没有觉醒的人没有任何差别，能量完全不会外溢，因此也不会吸引能感应能量波动的畸变体，这也是保安大叔说他适合战场的原因。
　　但这当然不是没有缺点的，兰诺的身体素质和没有觉醒的没有什么差别，他庞大的精神力完全没有影响到身体，一点破绽都没有。
　　所以他完完全全有可能伪装成一个无害的货物，骗过星盗，黑吃黑抢到走私船离开圣龙——假如这个计划真的顺顺利利，没有什么波折的话。
　　但是他的运气显然不值得相信，而且他那个病也是问题，兰诺只能保证自己能先把星盗骗过来，剩下的走一步算一步。
　　他只是想离开而已，到哪里都无所谓。
　　而效果其实不错。
　　【一百九十万星币，亲，已经是最高价了】
　　【两百万星币一口价，要现金，我会提前让他失去意识，还会提供给你们穿梭的精确坐标，那里很难被蓝宝石公国的人发现】
　　【在哪里？】
　　【就在蓝宝石海上】
　　一直秒回的星盗停顿了一下。
　　海洋始终是最难控制的地方，而圣龙的地盘又一向难以勘探，显然对方其实心动了。
　　【两百万星币】
　　【成交】
　　兰诺关掉终端，微笑了一下。
　　“走啦，去吃饭。”
　　李察笑眯眯道，小队几个人都收拾差不多了，一道离开了训练室。
　　刚拉开门，就被光芒闪了一下，李察一下子蹿了出去，抓住了拍照的人，那人的位置其实很好，但是李察的感知能力向来惊人，而且兰诺主动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帮助李察压制那个偷拍的人。
　　“已经上传到星网了。”刘易斯接过相机检查了一下。
　　在精神力的压制下那人很快坦白。
　　“我……是有人雇佣我这么做的……只是拍张照片而已……”
　　刘易斯说道，“离联赛的日程很近，这种试探会越来越多，我们没办法始终保持神秘。”
　　像这个人，明显还是蓝宝石大学的学生，他们根本无法阻止。
　　这个人当然还是交给保安大叔处理，保安大叔表示会让这种有叛校倾向的学生毕生难忘的。
　　李察却想到了那天在图书馆被李斯特揪出来的人，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报名联赛。
　　他看向兰诺，兰诺的眸色晦涩难辨。
　　“是王庭的人。”他坦然说道，“按照王庭那个人的手段，这几天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消息出现在星网上。”
　　是针对他，也是针对所有王庭的敌手们，他相信第一军校第二军校这些也会被波及到。
　　兰诺的这番话是为了让大家做好准备，然而……
　　“这一点不用担心。”刘易斯换了新的眼镜，飞速敲打着屏幕，“请相信圣龙晚报特聘记者的操守。”
　　“……但是你登上的好像是一个知名八卦营销号的账号啊！”


第20章 弑君者
　　星网果然越来越热闹了。
　　大片大片的联赛相关的新闻，不仅仅是圣龙国内，还有第七区以外的星际联赛的公示信息也被拎出来讨论。
　　【精灵帝国的小祭司美图九连，我押小祭司本次联赛美人榜第一】
　　【血族又把老古董派出来了！太不要脸了！】
　　【楼上，血族的年纪按初拥时间来算！】
　　【但他被初拥之前是联邦少将！】
　　【别吵了，今年海妖又没有选手参赛吗？上一次还是提香大人出场，想念提香大人】
　　【提香摸头发.JPG】
　　【现在还有喜欢那群深海种的？别忘了他们做过什么事情】
　　【但是精灵也做过啊】
　　【帖子已删除，请返回重试】
　　“星网大区删帖的速度也太快了。”李察抱怨了一句，返回到圣龙专区。
　　虽然星网号称全星际联通，但是严格意义上讲，大区才是真正的星网，各个帝国都有自己的内部交流方式。
　　帖子是大家一起看的，刘易斯扫了一眼，表示道：“涉及到那件事情……就算是星网大区也不能毫无顾忌地传播。”
　　一般这种不能说的事情才越吊胃口，李察顿时起了兴趣，就是兰诺也有些好奇。
　　“什么事情？”
　　“那是一千年之前的事情了。”刘易斯很淡然。因为这种时间跨度对于长生种来说的确算不上很长。
　　“也许再过几千年的时间这件事情会载入无尽星空的历史，但至少现在还不行。而且……”他声音轻了一点，“无尽星空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
　　“……说重点。”李察对这些废话毫无兴趣。
　　“一千年以前，海妖帝国发生了一场由四境公爵共同发起的叛乱。叛乱中，疯狂的海妖杀死了他们的‘王’——不过也有当时的记载，那位海妖的王也是有名的疯王，具体就不知道了，星网删的太干净了。在那之后，直到现在，海妖都再也没有‘王’的存在，却保留了帝国之名。很难理解那些深海种的想法，据说他们在星际战场上也是六亲不认，极其残暴。”
　　刘易斯说完这段很少为人所知的往事，满意地看到所有人都是无比震惊的表情。
　　因为这里是无尽星空。
　　无条件尊敬、爱戴、奉养王，在无尽星空是常识。
　　无尽星空所有幻想种从出生起受到的教育就不容许他们产生忤逆王的想法，更不要说是叛乱和杀死王了。海妖所做的事情，完全在他们的理解范围之外。
　　所以星网无法传播也很正常，在幻想种族看来，这种事情简直是丧心病狂十恶不赦，属于未成年不建议观看的内容。传播出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徒增恐慌。
　　兰诺抿了一下唇。
　　他想起来姬烈阳说过的话——对于所有幻想种而言王冠的作用都是一样的，能够减轻顶级觉醒者的负担，那么，海妖为什么会这样做？这完全没有理由。
　　有关海妖帝国的一切在无尽星空都是无比神秘的，传言中他们生活在冷冰冰的深海之中，生性冷漠而残暴，同族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更不要说是对待外族了。
　　但是……
　　大海明明那么温柔。
　　他从不怀疑大海。
　　兰诺这样想到。
　　在考虑离开圣龙可以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他也看过有关海妖星的消息，只是海妖星实在太神秘了，几乎不对外交流。
　　李察提了一个新的问题。
　　“为什么说精灵也做过？”
　　“因为在精灵帝国也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时间还要更久一点。”刘易斯推了推眼镜，“但是，精灵和海妖不同。”
　　“因为那群尖耳朵漂亮？”
　　“海妖的容貌不亚于精灵。”刘易斯诚实地道，“但是，面对弑君者，精灵帝国选择将其问罪，只不过被他逃走了。而海妖帝国……”他顿了一下，“根据不可靠情报，千年前那位弑君者现在依然是海妖帝国的首相兼最高统治者。不过，海妖在外露面的高层只有东境公爵提香，甚至没有人知道海妖首相的相貌和名字。”
　　李察拍了两下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在犹豫要不要拍大腿赞叹一声牛逼，但是众人仿佛都很严肃，又不是只有兰诺在，所以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但事实上，这位海妖首相的所作所为的确很和中二病的胃口。
　　“东境公爵正在蓝宝石访问，联赛的时候应该也会来。”刘易斯随手点开了一条新闻，提香和兰辰握手的样子被放大，蓝色与蓝色交叠，光影角度都选的不错，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名画。
　　画面上提香和兰辰微笑对视，大片kdl这种奇怪的弹幕飘了过去，带着满眼的惊叹号。
　　“海妖帝国的东境公爵提香，和蓝宝石公爵大人果然有些相似。”
　　“是的啊。”
　　……啊，和兰辰很像啊。
　　兰诺默默地不想再关注下去了。
　　晦气。
　　作为队长，他有把话题拉回来的义务。
　　“有关我们的情报呢？……星网上是怎么写的？”
　　刘易斯自然地调了一条报道出来，语音自动播报。照片果然也是那天在训练室门口被拍下来的样子。
　　“《蓝宝石大学联赛参赛小队，是废物还是废物？》
　　据悉，蓝宝石公国大学因为场地便利在建校以来第一次得到了珍贵的星际联赛参赛名额，且因为‘没钱做网页’的原因并没有进行选手公示，这不禁令人怀疑，蓝宝石公国大学真的值得这个参赛资格吗？
　　……经过记者调查，我们得知了蓝宝石公国大学的参赛小队人选。不重要的白龙A：新闻社长刘易斯；不重要的杂血龙B：林茜茜；不重要的杂血龙C：林小西；不重要的红龙D：李察，最令人震惊的选手：杂血龙兰诺。
　　……该生血脉驳杂，天分极低，但容貌上佳，手段惊人，曾经同时勾引了两位纯血红龙兄弟，包括第一军校天才李斯特（配图），而且，劲爆消息，该生与王庭军校天才墨泽风也有旧（配图），他究竟有怎样的魅力？”
　　不重要的红龙D关掉了播报。
　　“这篇报道真的是你的仇人写的吗？”李察真诚发问，“我觉得他爱你，在他的心里你是万人迷。”
　　“……”兰诺冷静了一下，“他是墨泽风的爱慕者。”他直白道，“圣龙实力与血脉至上，而且李斯特和墨泽风的粉丝都不少，这篇报道只会激起他们的反感。”
　　事实的确如此，在这边报道下面已经有不少骂街的账号了，骂他蹭热度的，不过下面也有磕颜的，还有和两家粉丝吵架的，乱成一团。
　　兰诺微微有一些庆幸在于，好在没有连累到队友们……虽然他们看起来都对不重要这个前缀很不满就是了。
　　“等到联赛的时候自有分晓。”李察哼了一声，对于自己只是不重要而李斯特却是第一军校天才这件事情果然不怎么愉快。
　　刘易斯道：“不必担心。”
　　他露出来了另一面新闻墙。
　　光是看标题就会让人忍不住点进去，里面充斥着大量的震惊体。
　　《点击就看李斯特夜会墨玉则，不和是假，真爱是真？》
　　《绿宝石龙萝丝的真爱竟是他！点开查看大图》
　　《王庭军校内部秘闻，两队长为一队员大打出手，此人究竟是谁？》
　　“……”
　　兰诺艰难又诚恳地道：“辛苦你了。”
　　“随手而已。”刘易斯又换了一个营销号的账户熟练发帖：蓝宝石公爵与海妖虐恋，你我就像飞鸟和鱼。
　　晦气加倍。
　　兰诺别过头去，李察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这样的新闻好像在今年很受欢迎，讨论的很热闹。”李察说道，“往届的宣传都太正经了。”
　　“那今年选手出场的时候，你觉得他们是在讨论战力，胜负，还是在讨论八卦？再这样下去一看到李斯特我就会想起来他是不是和墨玉则是真爱了。”
　　“……不是……吧……”
　　“……作为李斯特的弟弟你对他就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话虽如此，但是星网上的消息毕竟都还是外物而已，舆论并不重要，一切还要看联赛的赛场。队服已经准备好，联赛的场地地形在那一天之后他们也已经有了总结和记录，而且各大军校来的人也都到了。
　　看了一眼还在不停接收消息的终端，兰诺没有点开，本觉得可以微微松一口气，但莫名一凛。
　　训练室的门被敲响了。
　　……
　　“蓝宝石公爵大人请您到校长室。”
　　兰辰派来的蓝龙一如既往的谦卑，但因为是兰辰的意志，与其说是请，倒不如说是命令罢了。
　　“稍等。”兰诺面色微沉，和小队交代了一下。
　　穿着正装的蓝龙从礼节上讲简直是无懈可击，也只有这样的近卫官才能留在兰辰的身边。
　　兰诺顿了一下，询问其中一个蓝龙，“你不是上次我见过的人，刚到公爵大人身边吗？”
　　“是的，我是从王庭调来的。”
　　“这样啊。”兰诺点点头，“难怪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蓝龙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直到校长室门前才提醒兰诺。
　　“公爵大人近来非常忙碌，可以说是挤出时间来探望您的。”
　　作为禁卫这句提醒有一些僭越，但还算得体——因为兰辰或许也需要一个这样替他说话的人，来解释他的不得已，他的关怀。
　　可是太晚了。
　　兰诺已经无法期待。


第21章 鲨鲨不在服务区
　　兰辰依然体面而得体。
　　上一次的对话其实差不多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了，兰辰已经开口说了要兰诺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兰诺并不明白兰辰还有什么来找他谈话的意义。
　　其实那句话兰辰应该早一点说的，更早一点，在许多年前兰诺刚到蓝宝石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他，幼龙需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不是微笑着对他说，“我是你的哥哥”。
　　可能他们都明白的太晚。
　　兰诺不知道兰辰微笑之下的冷漠，兰辰也不知道兰诺乖巧下面的疯狂。
　　但令兰诺意外的是，兰辰却并没有一上来就进入正题。
　　蓝宝石公爵像是在话家常一样，平常地说道，“不久之前，有人到王庭中学找你。”
　　兰诺定定抬眼看着他，澄澈如冰海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空洞到就像是没有灵魂，但又好像拼命地把自己的魂灵藏在大海之下。
　　兰辰接着道，“是十三区的人，你什么时候认识那里的人了？”
　　十三区在王庭属于边缘地带，和绿宝石交界，那里居住的大多都是身份地位低下的杂血龙。王庭并不全是贵族，护卫，觉醒者，在王庭的中心之外，也居住着不少的平民，不然，一些用机械无法代替的工作总不能让王庭的贵族们来做。
　　王庭中学和王庭军校的学生按理来说不会和十三区有关系的，所以兰辰才会多问了一句。
　　“只是偶然而已。”兰诺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看出来了兰诺没有什么坦诚的意思，也没有分享的兴致，兰辰没有追问，只是道，“听那些人说，你曾经帮助过他们。他们很感谢你，想要邀请你去王诞日的庆典。”
　　王诞日。
　　兰诺的眼神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对这个邀请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或许是灵魂在挣扎，但身体却已经分离了出来。
　　“不必了，”兰诺平静地说道，“我并没有帮助到他们。”
　　他是那么的平静自然，就好像那真的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
　　想来有关十三区的事情，也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兰辰自然也不会为十三区的人说什么话，他只是不喜欢兰诺在什么地方超出了他掌控的范畴。
　　他总算说到了正事。
　　“黄金之王来找过你。”
　　“是。”
　　“他对你说了什么？”兰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
　　兰辰知道，这是兰诺不愿意回应的意思。
　　“不要闹脾气。”兰辰声音重了一点，但是语气并不算强硬，“如果你不想答应他的要求，就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会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啊？
　　兰诺心中冷笑，姬烈阳固然霸道，兰辰难道就是什么温柔体贴的可心人了？他一点也不相信兰辰会为了他做什么事情。
　　但现在又不是和兰辰翻脸的时候，兰诺想了一下，缓缓道，“那是我和黄金之王阁下之间的事情，我会再考虑的。”
　　不论兰辰想干什么，找姬烈阳的事情去啊。
　　“那星际联赛呢？”兰辰道，“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星际联赛有多么危险了，这不是你该参与的事情，”兰辰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蓝宝石庄园还空着，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成为那里的主人，你也可以在蓝宝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帝国公民……”
　　在他的羽翼下平静生活着，这就是兰辰对兰诺所有的期望。
　　但对于兰诺而言，兰辰给出的一切来得太晚，而又太虚无。
　　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帝国公民，然后等到王冠事发的那一天被抓走去做实验？
　　他其实不怀疑兰辰现在是没有恶意的，可是牵扯到兰斯的情形下兰辰绝不可能再偏颇他，这一次的对话之所以能保持着踩在刀尖一样的平静，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再提及兰斯而已。
　　“但我想去星际联赛，公爵大人。”兰诺垂眸，固执地道。
　　“我想去月亮海。”
　　兰辰觉得自己仿佛在何年何月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但是那记忆遥不可及，就像是封存在一个大大的泡沫里。
　　……
　　蓝玫瑰开满了庄园，回廊里挂着历代蓝宝石公爵的肖像，兰辰有时候站在肖像前面与自己的祖辈对视的时候，也会想到，何时他也会被挂在这里吧。
　　但那个时候大概没有蓝宝石龙了。
　　兰辰继任蓝宝石公爵的位置的时候也只有十几岁。
　　繁盛的家族只剩下寥寥几人，蓝宝石龙的血脉逐渐凋零，似乎是一件任何人都无法挽回的事情，但盛年的兰辰奔波于星际战场，并没有任何留下血脉的心思。
　　他不憎恨家族，也不爱家族，蓝宝石是荣耀也是枷锁，如果要结束，那就停在他这里。
　　但有一天，兰斯和兰诺同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如获珍宝一般照顾着小小的王的时候，另一个孩子被他扔在蓝宝石庄园里，只是稀薄的血脉而已，所以他能给出的也只是一点责任。
　　是什么时候接受了兰诺小心翼翼的接近，兰辰其实也不清楚。
　　也许在他幼时，也曾经听过母亲讲的故事，那个时候老管家也会守在外面，留下一盏昏黄的灯火。
　　在老管家离世之前，火焰也是一样的昏昏沉沉。
　　那个老人一生都是那么的慈爱温和，那是老管家唯一一次祈求兰辰。
　　兰辰其实并不理解。
　　“你……不想见一见兰斯吗？”
　　兰斯明明更值得爱一点，而且是纯净的血脉。如果老管家想的话，兰辰并不介意带兰斯来看他。
　　“公爵大人，兰斯是王啊。”老管家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会有很多爱他的人，会有丰盈到满溢出来的爱意，数不清的珍宝，尊敬，爱戴，仰慕，他注定不会缺少……”老管家神色很平和，轻轻说道，“但这些兰诺都没有。”
　　兰辰不语。
　　“爱意从来不能强求。公爵大人，我只希望，在兰诺长大以后，如果您不愿意给他关爱，至少……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请让他离开吧。”
　　“我答应你。”蓝宝石公爵说道。
　　他办完了老管家的葬礼，然后带着那个沉默的孩子回到了王庭。
　　兰辰在那个时候并没有预料到日后会发生的事情，如果他能想到……不，即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相信兰诺会有烧了王庭的疯狂。
　　也许那个时候老管家就已经看到了以后的事情，但老管家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看着那个孩子慢慢成长了。
　　诺诺长大了。
　　他不像任何人，也不做任何人，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撞到头破血流，却始终不肯回头。
　　……
　　兰辰静静地凝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兰诺和他已经习惯了沉默，但兰辰其实没有忘记在冰川上见到兰诺的第一眼。
　　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声音很轻。
　　“你好像总是在拼尽全力离开我。”
　　兰诺什么也没有说。
　　*
　　和兰辰的谈话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是兰辰似乎自己放弃了，让兰诺松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糊弄兰辰的时候用姬烈阳，下一次姬烈阳来找他的时候就把兰辰拎出来，左右都是拖延时间虚与委蛇，实在是很有道理。
　　但对待别人的时候却不能这样，比如墨泽风，还有姬明玉，兰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期待在星际联赛的战场上遇见他们。
　　他不怕墨泽风，但是姬明玉……他始终不明白。
　　来时的蓝龙送了他一程，才告辞离开。
　　兰诺看着那个王庭来的蓝龙，他能够肯定自己没有在兰辰身边见到这样的面孔，但他总觉得有一点熟悉。
　　幻想种的错觉，不应该是错觉才对。
　　但无论怎么样都想不起来，兰诺打开终端，准备找小队的成员们。
　　这个时候，源源不断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Siren：我吃饭回来了，今天吃了石榴星云的特产石榴】
　　【Siren：你喜欢吗，我寄给你】
　　【Siren：网恋吗龙族的小哥哥，我超甜的】
　　兰诺把对方改成了消息免打扰。
　　这是那位预定了龙族幼崽的星盗推荐给他的深海工程师，虽然双方交谈了一下感受到对方的业务水平似乎还不错，但是在那之后对方就一直在骚扰他，应该是一个专业搞杀猪盘的星盗。
　　李察发来了自己的坐标，兰诺直接关掉了终端。
　　他并不知道，在四个星云以外，星盗联盟的总部，蓝色长发，海蓝色眼眸的男人愤怒地点开了躺平在他列表里面的鲨鲨头像。
　　【折月！你很闲吧！去蓝宝石帮我绑一个人回来！请你吃石榴！】
　　消息后面出现了金色的感叹号。
　　【鲨鲨不在服务区.jpg】
　　“淦！少来了！别装！你都秒回了！”
　　但不论蓝发蓝眼的男人发出去了多少条消息都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鲨鲨游动了一下，甩了一屏幕的水。
　　“不要做这种奇怪的特效啊啊啊！！！”
　　蓝宝石海底，璀璨的金色静静地沉在深海之中，没有任何海中生物敢靠近那个坐在海底裂痕之上的青年。
　　金色的鱼尾晃动了一下，似乎只是轻微的震动也会带来海底火山的喷发，但因为青年坐在那里，深海寂静而沉默。
　　沉重的孤寂感伴随着洋流盘旋，但如果能有人凑近一点，就会发现深海中仅有的一点点光芒并不仅仅来自青年的鱼尾，还有他手中的终端。
　　他正在兴致勃勃地在深海玩着鲨鱼模拟器。
　　只是，那孤寂却也还是那么的深沉。
　　……
　　兰诺站在蓝宝石海的边缘。
　　大海一往如常，所有的波澜都只是一瞬。
　　马上就是联赛开幕的时间了，这里已经在清场。
　　“蓝宝石海里会有金色的……大鱼……吗？”兰诺纠结了一下，选择了一个不算很合适的形容词。
　　“金色的大鱼？”
　　“对，金色的背鳍，就像是……鲨鱼一样？”
　　“在蓝宝石海里并没有这样的物种记载，金色在整个幻想种族之中都是非常罕见的——罕见而强大，比如黄金之王。”刘易斯已经可以进化成百科全书了。
　　“这样啊。”
　　看来那天果然是他看错了吧……
　　兰诺沉默了一下，发现李察忽然眼睛亮亮的。
　　“我知道了。”
　　“……？”
　　“那一定是金龙鱼吧！”
　　“……”


第22章 海妖的宝藏
　　星际联赛按照惯例，在联赛当天公布规则。
　　在此之前，是对于选手们而言并不重要的一个环节。
　　直播入场。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联赛也是一种重要的创收手段，各个帝国官方默许了这件事情，让整个星际联赛都变成了一场狂欢。
　　所有的直播机位里，点击最火热的就是第一区、第三区，第七区，并不是所有的国度都能撑得起一场单独的联赛，按照联赛的标准一个单独的分区之中至少要有7个S级才能决出最终的名额，而显然在无尽星空里只有精灵、龙族和人类能做到这件事情。
　　第一区就是人类大区，按照联邦的人口来算第一区的点击也远远高于其他，而精灵、龙族则因为实力和容貌闻名。
　　按照规则，上一届龙族大区第一的王庭军校率先入场。
　　墨泽风走在最前面，沉默而冷酷，似乎场面一瞬间有一些冷寂，但是很快热情的爱心已经包围了屏幕。
　　姬明玉似乎不知道对着哪面镜头微微笑了一下，于是“黑龙之光”和“黄金后裔”的弹幕开始相互刷屏，似乎两家也都不是很愉快。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一层接一层，李察撇撇嘴，想找兰诺说话的时候发现兰诺也在死死盯着王庭军校不放。
　　“有什么好看的。”李察道，他还记恨墨泽风。
　　好看还是很好看的。
　　王庭军校正式礼服极其华丽，作战服也是由王庭大师设计而成，毕竟他们可是王庭的颜面。
　　但兰诺当然不可能在看衣服了。
　　“姬明玉右手边，就是那个发新闻的绿龙，加里，A级，天赋疑为绿宝石龙类似的毒气吐息。”绿色头发的少年瘦瘦小小，偶尔会腼腆的笑一下，眼睛一直追着墨泽风，一点也看不出来新闻里犀利的手笔。
　　“另外两个人……不算重要。”
　　李察：“……总觉得你是在暗示不重要的红龙D。”
　　“想多了。”
　　李察没有再打扰兰诺。
　　他发现兰诺的确很认真在观察着每一个团队，而且还挑出来了值得注意的选手，王庭军校，第一军校，第二军校他都认认真真看了过去。
　　“指挥官都要这样吗……”李察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游手好闲的选手好像只有他自己。
　　毕竟星际联赛在蓝宝石看来只不过是拼团来的名额，可是对于这些军校而言，却是要在校内精挑细选出来五个名额的。
　　蓝宝石才是最神秘的那个。几个军校多少都有战斗视频外泄，但蓝宝石这群人一点零星的情报都没有，只有照片。
　　不远处，第二军校的小队已经完成了入场，现在聚在一起。
　　坐在小队正中间的是第二军校的绿宝石龙萝丝。
　　一个冰冷又漂亮的小姑娘。
　　萝丝左侧的白龙睁大了眼睛，眼中渐渐出现重复的纹路，这是他的天赋视界。
　　而另一侧的绿龙女性把眼神收了回来。
　　“王庭军校和第一军校还在过不去，果然是传统艺能了。”这两家见面就要打破头，就没有过得去的时候。
　　“老大，你真的觉得蓝宝石很可疑吗？——怎么看都是一群拼出来的废物吧。”白龙合上了眼睛，结束了他的观察。
　　“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训练的痕迹，拍照水平倒是不错，嚯，你看他拍第一军校和王庭军校那张照片，那个构图我觉得拿个普尔森奖不是问题……”在萝丝的注视下白龙逐渐沉默。
　　“其他人呢？”
　　“双胞胎看不出来会不会有什么合体才能放的大招，但是箱子里大概是武器，可是蓝宝石并没有这方面的长处，应该只是爱好者，剩下两个平平无奇。”于是也平平无奇地被省略了。
　　“……在蓝宝石这群人里面，有一个我很在意的人。”萝丝缓缓说道。
　　“他一定有所隐藏，而且隐藏的不少，不然他不会参加这次星际联赛的，或许，他已经是S级了。”
　　“你是说……”
　　“那个平平无奇的……”
　　“看起来有一点危险的……”
　　“没错，就是那个红龙李察。”萝丝坚定地道。
　　“可是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红龙啊。”白龙用自己的观察发誓，“而且说不定还是个中二病。”
　　“现在我们默认李斯特是红龙第一天才，但你大概不知道吧，在李斯特之后，红龙曾经也有一个绝世天才，在他出生不久之后就展现了绝佳的天赋，不仅仅是红龙的感知，还有天赋预知。”
　　“真的假的？”
　　“红宝石龙说的，”萝丝道，“但是，天赋极高，被认为是纯血红龙的希望的李察却没有觉醒，最后被驱逐到家族之外。”
　　“也许这一次的星际联赛就是他的翻身之路的开始，被打压的天才一步步回到自己曾经的位置，把李斯特踩在脚下！”白龙慷慨激昂地接了下去，“淦！这也太像什么老套路小说了吧！”
　　萝丝白了他一眼，“是你脑补出来的。总之，这个李察很危险，蓝宝石可能是一匹黑马，一定要注意。”
　　他们并不是第一军校或者王庭军校这样的传统强队，才更不想败在疏忽大意上。
　　而且……
　　“输给蓝宝石大学，也太丢脸了！而且仔细想一下，蓝宝石大学只可能参加一届的联赛，连找回场子的机会都没有！”
　　“对吼！”
　　另一边，李察忽然感觉凉飕飕的。
　　“兰诺，我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你信我，我是红龙。”
　　兰诺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
　　“到我们入场了。”
　　“走吧，记住了，一定要把赞助摆在最明显的地方！”
　　*
　　由于没有往届排名，又是东道主，蓝宝石大学是最后一个入场的。
　　五人表情自然无比，但是坐在高台上的观众就不怎么舒服了。
　　“蓝宝石的队伍……赞助也太多了吧！——而且哪有印在正面的！星辰露露茶！他们到底给了多少钱啊！”
　　蓝宝石校长，非常黑龙的黑龙校长却眼前一亮。
　　“现在的学生，很有想法嘛！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边的第二军校的校长终于忍不住了，“这些学生不是您选出来的吗？”
　　“啊？”蓝宝石校长一愣，“当然是拼……拼了命的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们啊！啊哈哈哈哈哈……”
　　第二军校校长不再和他讲话了。
　　蓝宝石夹在这一群军校里面简直就是一群可怜兮兮的小羊羔一样，尤其是离他们最近的是军区大学。
　　学生百分百上过战场的军区大学。
　　光是杀气都让李察一激灵然后躲到了兰诺身后。
　　“他不止杀过畸变体，还杀过智慧生命，很多很多。我感觉很糟糕。”
　　刘易斯补上了情报，“那是军区大学的队长，入校之前他就已经为第一军团服役多年了。”
　　“是旁边那个人……不，还有很多人……”李察忽然发觉自己被人握住了手腕。
　　“军校生里面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兰诺说道，“收起你的感知，用李斯特教你的方法。不用担心。”
　　“……嗯。”
　　参加联赛的十个小队已经被各自隔离开，杜绝了在联赛前就相互攻击的可能性。
　　观众席和直播间都已经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最经典的时候要来了！]
　　[赛前宣誓词果然还是王庭军校的最好听啊！]
　　这个环节依然是为了宣传。
　　墨泽风带着王庭军校的小队宣誓。
　　“我将荣耀献给圣龙之冠，我将化作王之利剑，我将永生为王而战！”
　　在誓词这方面，第一军校也承认他们没有办法跟王庭比。
　　各个军校开始各自进行赛前最后的动员，王庭的誓词依然在观众们的耳边，不少观众激情澎湃。
　　“为王而战！”
　　但是此时，一个魔性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感慨。
　　“星辰露露茶，健康又好喝！星辰露露茶，营养又活力！星辰露露茶！星辰露露茶！”
　　直播间炸锅了。
　　[怎么会有人带着大喇叭来参赛的啊！]
　　[我真的很想知道星辰露露茶到底给了多少钱！]
　　[蓝宝石大学一直都是这风格？什么？他们以前没有联赛资格？！]
　　已经没有人还记得王庭军校的誓言了，星辰露露茶彻底将他们洗脑。
　　李察朝着向他们看过来的墨泽风挑衅地笑了一下，兰诺平静地与墨泽风视线擦过。
　　王庭军校作训服整整齐齐，蓝宝石的赞助光明正大，看起来泾渭分明，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蓝宝石的黑龙校长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感慨道，“真是人才啊……简直就像是我的同族一样。”——和黑龙一样无耻！
　　“快开场吧。”
　　军校的代表们已经无法忍耐这种闹剧了，“把联赛选在蓝宝石到底是哪个大聪明的想法？”
　　“是精灵帝国的建议。”军区大学来的那位上校说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场面完全冷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开场嘉宾终于到来。
　　兰辰一身正式的礼服，蓝宝石胸针戴在胸前，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而海妖就仿佛有一些散漫了，深蓝的长发随随便便地束了起来，银色的飘带飞扬。
　　提香与兰辰并排走了过来。
　　“欢迎蓝宝石公爵及海妖帝国的东境公爵二位阁下！”
　　兰辰和提香微笑示意，非常官方以及刻板。
　　“提香阁下，请先入座，公爵大人还需要宣布开场。”
　　提香轻轻颔首，被引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有人发现他这个时候的心不在焉，提香对星际联赛没有任何兴趣，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礼节，而且这里的选手全是无趣的龙族，但有一种隐隐约约若即若离的呼唤之感让他觉得很奇怪，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来源。
　　提香甚至有一个有一点荒诞的想法——
　　蓝宝石海，该不会藏着什么海妖的宝藏吧？
　　可能性很小，但是一想到特意混进出使的队伍，而且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的那个人，提香也拿不稳主意。
　　他打开了自己的终端，上一条语气严肃又诚恳的消息还没有被回复。
　　【折月，不论你为什么来蓝宝石，不要在联赛的时候搞事情，这会让我很难做的。】
　　提香发了新的一条出去。
　　【就算要搞事情，先把摄像头炸了！不要在直播的时候闹事！】
　　想了又想，提香用上了自己最后的手段。
　　【求！你！了！首相大人！】


第23章 闪闪发亮
　　场地内, 主持人开始播报。
　　“联赛第七大区规则以击杀畸变体的数量与质量结算积分，请带好你们的腕表。积分前三的小队会获得十五个晋级名额，积分前三的个人也将获得单人线晋级名额。击败参赛者使其出局, 可以获得该参赛者一半的积分。”
　　参赛者的神色都有一些变化。
　　虽然联赛规则一直在调整, 而晋级规则没有太大的改变，既有小队赛道, 也提供单人赛道, 只是单人更艰难而已。
　　但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并不是一半的积分，而是全部——改成这样的规则，是为了让参赛者们不自相残杀？可能吗？
　　硝烟味已经弥漫开来，不知道李斯特说了什么，看起来王庭军校和第一军校已经快打起来了。
　　“联赛不限时, 以灭杀最后一个畸变体为准。全程无声音直播, 请各位做好准备。失败者可使用腕表到达安全屋, 祝愿大家都能活着回来。”
　　播报结束。
　　下面是兰辰的声音。
　　“诸位，为了圣龙之冠的荣耀, 出战！”
　　传送开启, 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不只是在赛场上，场外也同样如此，随机传送才是最刺激的时候, 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一开始会发生什么事情，往年曾经发生过备受期待的强队开局撞上第一军校, 三分钟出局的悲惨故事。
　　直播区块登陆人数不断上升, 整个圣龙都在关注着这场赛事……甚至也包括一些普通人想不到的地方。
　　*
　　王庭之中, 兰斯看着屏幕, 怀里抱着一只有一点破旧的小蓝龙玩偶。
　　“王，”姬烈阳端着热牛奶走了过来，有些无奈地道，“不要坐在地上……不，我让他们去把猛犸兽毛的毯子拿出来。”
　　猛犸兽的长毛极其贵重，而且会被猛犸兽一族疯狂报复，也只有龙族才敢拿猛犸兽毛做毯子。
　　“黄金，”兰斯乖乖地听话坐到了沙发上面，“是哥哥。”
　　他示意姬烈阳看屏幕里的兰辰。
　　“嗯。”姬烈阳应了一声，有一点敷衍。
　　他当然不是针对兰斯的话，只是针对兰辰而已，兰斯其实也明白这件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兰斯一次又一次试图让姬烈阳和兰辰的关系缓和起来。
　　因为只有他才能做这件事情，换做其他任何人，姬烈阳不可能会是这样柔和的态度。
　　兰斯还是紧紧捏着那只小玩偶，像个孩子一样。
　　这种玩偶依赖的状况按理说在长大之后会减轻才对，但是因为幼时的经历他一直无法放下玩偶，而王庭中的龙只会更心疼，绝口不提让兰斯改变这件事情——当然，对于其他成长在王庭的孩子们，他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包容了。
　　兰斯轻轻道，“我看见诺诺了，他站在很多人里面。”
　　直播选手的摄像头并不是随机选择的，第一军校和王庭军校才是直播间的重点，兰诺只出现了几个短短的画面，但或许是工作人员也有偏好，所以悄悄多拍了几个兰诺的画面。
　　蓝宝石的队服在军校作训服里面就像是一群怪胎，但是这五个怪胎非常自然，自然到仿佛是他们在闪闪发亮，兰诺站在中间，他就是最闪闪发光的那个。
　　他总是最闪闪发光的那个。
　　像只捉不到的蝴蝶，自由自在地飞过去。
　　只不过没有人想到……在离开了王庭之后，兰诺依然可以这样闪闪发亮。
　　就好像闪闪发亮的其实是兰诺自己一样。
　　姬烈阳沉默了一会儿，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兰斯低低的，好像是在对他自己说话一样说道，“我想让他回来，我不在意他做过什么事情。”
　　他不安的抓着那只小玩偶，让姬烈阳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他知道兰斯这是担心他不同意宽恕兰诺——兰诺烧了王庭那天姬烈阳暴怒的样子差点连兰斯也没有拦住。
　　“会的。”黄金之王说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你知道的，会有许多许多人来替你完成。”
　　他并不像兰辰那样会耐下心来讲道理，姬烈阳给出的一切疼爱都是无条件的，一往无前的炽烈。
　　他摸了摸兰斯柔软的蓝发。
　　“不看这个了，我们去那间你最喜欢的餐厅吃饭。”
　　“好。”
　　……
　　传送结束，蓝宝石小队落在新建成的人工岛上。
　　李察屏住呼吸，做了个手势。
　　“周围没有人。”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也有一个坏消息。
　　“不属于我们记录过的地点，应该是在场地深处了，注意警惕。”
　　李察放开了自己的感知。
　　“有四个畸变体，应该都是B级。”
　　“按照作战方案。”兰诺冷静地道。
　　林茜茜和林小西先站了出来。
　　此时，虽然场外关注着蓝宝石大学的人并不多，但直播间已经开始聊了起来。
　　[他们的主力是那对姑娘？真是想不到。]
　　[看看蓝宝石能撑到什么时候吧。]
　　[我看他们撑不了多久的，还不如从现在开始找安全屋。]
　　畸变体那庞大畸形的身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即使无尽星空的观众都很习惯这件事情了，但是每一次见到还是会惊讶和恶心。
　　[真希望这种东西永远消失。]
　　[+10067]
　　兰诺和刘易斯没有动，李察负责观察警戒，林茜茜和林小西扛出来了她们升级之后的装备。
　　直播间的人数又多了一点。
　　[卧槽？！星际联赛能带装备？那我带着火箭炮去不就完了吗？我也能去啊！]
　　[没看规则吗？装备限制是自己发明自己动手做出来的，你要是发明一个RPG那你也能去！]
　　双胞胎砰砰放了四炮，能量核心的位置是李察指出来的，非常精准，而且这些B级畸变体在联赛的畸变体里面也是最普通的那一档，只是武器特殊，所以也吸引了一点注意。
　　“基础数据1号-4号，已录入。”林茜茜轻轻松松道，和林小西交换了一个位置。
　　兰诺轻轻点头，“做得不错。”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白龙收入眼底，白龙对萝丝嘟囔了一句，“老大，那个红龙确实不一样，他做瞄准镜的时候简直完美。”
　　萝丝点点头，反手和一头S级畸变体厮杀了起来，“去看看王庭军校。”
　　李察又换了一个手势。
　　意思是关注的人走了。
　　这是他们在这之前就约定好的事情，在入场之后情报保密工作依然要进行，所以他们约定好在遇见的畸变体等级不过分的情况下全部交给一心要实验的双胞胎，刘易斯负责观测，兰诺就是最后的底牌。
　　光是双胞胎拿出来的东西都已经足够他们吸引一波视线了，摆在明面上的牌足够强大的时候，暗中的牌也可以更好的隐藏起来。
　　兰诺并不意外会有人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小队，但是……他不可能想到对方最在意的人是谁就是了。
　　“小队积分已录入，晶核你们自己收藏。”
　　这也是在这之前决定好的，每个人参加联赛都有自己的目的，双胞胎是为了测试，而在她们不愿暴露秘密的时候小队其余人也不会主动逼迫。
　　说白了他们既有队友的信任，但是本质上依然是一直拼来的松散的队伍。
　　“我们会留下一半。”林茜茜说道。
　　相应的，如果没有李察的感知，没有兰诺和刘易斯在一边守护，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就击毙四个畸变体。
　　一直在关注着蓝宝石的直播间观众渐渐也有了一点触动。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走得更远？这支队伍并不像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废柴。]
　　[有可能啊，蓝宝石该不会是一匹黑马吧？]
　　[现在他们还只是面对畸变体，等遇见了军校生再说吧！]
　　这不是风凉话，而是实情。
　　和畸变体之间的战斗才不是重点，重点是参赛者之间的厮杀，哪怕这一场星际联赛刻意降低了能够通过厮杀获得的积分，似乎是在鼓励通过击杀畸变体来取得通关的资格，但是参赛者们才不可能考虑这一点。
　　所以蓝宝石能够走多久，那就要看他们遇见的是什么队伍了。
　　而他们遇见的第一支队伍出现的时候……
　　直播间只剩下一条评论。
　　[哦豁，完了。]
　　……
　　[这只小队，太倒霉了。]
　　他们遇见的是今年的最强队伍之一，第一军校。
　　李斯特长发高高束了起来，束发的系带上面是一颗风骚的红宝石。
　　墨玉则紧随其后，黑发黑颜，神情却并不似墨泽风一般的冷漠，而是非常黑龙式的凶恶。
　　联赛才开始没有多久，双方腕表都没有多少的几分，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红龙露出了一个妖冶的笑颜，“不欺负小朋友。”
　　这就是不打的意思。
　　第一军校的队伍向来以李斯特为首，兰诺不明白他是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决定的，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察，想到几天前李察又去找了一趟李斯特。
　　李斯特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想法，补充了一句道，“开个玩笑，这是战术考虑。”
　　兰诺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他并不逃避和第一军校对战——但是，没有必要。一开局就和第一军校磕到头破血流这种事情谁也不会想的，想必第一军校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论李斯特是看在李察的面子上还是感知到了什么，李斯特决定不打了，兰诺当然会跟上。
　　第一军校也需要保持体力，他们的死对头可比蓝宝石更多，还有最大的王庭军校。
　　兰诺忽然有些明白了墨玉则为什么也会答应李斯特这样的命令了。
　　同为黑龙，墨玉则怎么可能看着墨泽风在王庭军校风风光光的呢。所以墨玉则也会在一开始避战，减少对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这很合理，也很无耻，非常黑龙。
　　“走。”
　　第一军校和蓝宝石大学双方分开，默契地各自倒退。
　　兰诺面色凛然，听见风里传来李斯特轻轻的声音。
　　“你的觉醒进度加快了。”
　　不知道红龙感知到了什么，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善意的提醒，但兰诺还是记了下来。
　　很奇怪，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直播间已经沉默了。
　　不论是追着第一军校来的还是追着蓝宝石来的都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操作。
　　[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吧！黑幕！这是黑幕！]
　　这个时候，有人悄悄贴了一条新闻出来。
　　《蓝宝石大学联赛参赛小队，是废物还是废物？》
　　着重强调了兰诺和李斯特的交情。
　　直播间里激烈地讨论了起来，蓝宝石众人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的方向。
　　“那里是我们记录过地图的部分，以灭杀畸变体为主，少和军校生碰面。”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定好的战略。
　　林茜茜和林小西本来也是为了畸变体的数据来的，当然是畸变体杀得越多越好，而他们的阵容配置对畸变体来说也是绝杀。
　　可是对于那些军校的队伍，蓝宝石就显得有一些弱势了，还不如先不打架，专心发育。
　　虽然军校的指挥官并不会特别轻视蓝宝石小队，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事实上不会给蓝宝石很高的评价，最多把他们当成正常参赛的队伍。
　　更何况，蓝宝石看起来确实很弱，表面上最强的双胞胎只是强在了装备，领队的兰诺太会藏，看起来就是一只弱鸡。
　　这样也最好。
　　……
　　S级畸变体的咆哮声中，林茜茜脸颊已经有了几道伤痕，积分再次上升。
　　的确只有他们这个小队一直在溜边找畸变体杀。
　　场地变化成海洋是军校们没有想到的事情，但不论场地怎么变，联赛的进程和之前没有什么大差别，就是顺手杀掉畸变体，然后打架。
　　第二军校和军区大学已经打了起来，绿宝石龙流光溢彩的原型显露出来，萝丝愤怒的吐息让大片海水都变成了绿色。
　　激烈刺激的战斗吸引了大部分观众，而在赛场上也注定会暴露第二军校小队的位置，萝丝已经无法顾及这些。
　　[这才是圣龙大区应该有的模样啊！]
　　这样的感叹浮现在每一个观众的心中。
　　因为这就是龙族，强大，美丽，狰狞，暴躁。
　　他们的战场不限于海上，人工岛，还有在天空之上的，但那头龙只是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变成了靶子，看起来是已经出局了，不知道是哪个军校的愣头青。
　　李察面色微变道，“有参赛者死了。”
　　死亡的气息一向是腐朽而阴沉的。
　　但联赛本就如此，蓝宝石小队还在专心杀着畸变体，只是各自提高了警惕。
　　在外界，人们最期待的事情始终没有到来。
　　王庭军校还是没有和第一军校碰面，也没有打起来，虽然两边都好像在努力寻找着对方，可惜从传送开始他们就在不一样的地方。
　　[第一军校好像和军区打起来了。]
　　[第三军校出局，墨泽风太狠了。不会到最后只剩下王庭和第一军校两队吧？]
　　[王庭在哪儿？他们还会遇见谁？]
　　在看清楚坐标之后，一条熟悉的弹幕飘了过去。
　　[哦豁，完了。]
　　[这只小队怎么能做到这么倒霉啊？]
　　[说不定又有旧情人呢？]
　　……
　　林茜茜装填弹药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瞬。
　　狂暴的风席卷而来，但并不是冲着人去的，而是直截了当地要毁掉林茜茜的腕表让她出局，但风元素暴动的同时，水元素要比风元素更快！
　　“偷袭？”提前发现了这一点的李察笑眯眯的，“不行哦。”
　　蓝宝石五人迅速找机会会和的时候，王庭军校一行人也不再隐藏。
　　刚刚淘汰了第三军校，王庭也免不了有一些消耗，但是对于旁观者而言，这场战斗的胜负是毋庸置疑的。
　　“对付你们还用不着偷袭。是不是，兰诺？”绿龙加里挑衅地说道，“离开王庭之后，你已经沦落到和这些废物龙混在一起了？队长抛弃了你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啊。”
　　他字字句句都在围着墨泽风不放，然而墨泽风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漆黑的眸子盯着兰诺不放。
　　而兰诺，却格外在意在一边抱着手臂的姬明玉，甚至可以说是无视了加里。
　　这种奇怪的气息在三个人当中蔓延，但愤怒的却是一边的李察。
　　“你说谁是废物呢？”
　　“你啊。”绿龙狡黠地笑了一下，似乎是等不及要率先出手，然而加里的毒息甚至都没有挨到李察的边缘，就被水流席卷，水流卷回将他覆没！
　　这个时候风元素及时出现，挡住了汹涌的海水，但墨泽风的估计还是弱了一点，只来得及护住加里没有出局。
　　绿龙已经浑身湿透，惨绿的头发粘在额头上，而更醒目的是，他的脸上浮现出来了一个水流打出来的大大的巴掌印。
　　刘易斯趁此机会大拍特拍，显然准备大做文章。
　　“弱者就是废物。”兰诺面色冰凉，“很有道理。”
　　“你……”加里张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兰诺，满脸的震惊，“你觉醒了？——这不可能！”
　　而且还是A级以上的觉醒水平，在加里的认知里面这绝无可能！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而兰诺的态度一如他在王庭时候那样。
　　明明只是一个依附着墨泽风才能在学校里大出风头的杂血龙而已，凭什么呢？绿龙一直小心遮掩着自己那酸溜溜的嫉妒之情，不着痕迹的给兰诺使着绊子，终于等到了兰诺彻彻底底离开王庭的那一天，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墨泽风了。
　　但是，离开了王庭的兰诺凭什么还是这么自在，凭什么……他居然能在离开王庭之后过得更好，还觉醒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兰诺平静地道。
　　就像他和墨泽风，现在不也站在对立的两边吗？
　　黑龙的视线有一些复杂，很多情绪兰诺并不是那么的明白——尽管从前他是那么的了解墨泽风。
　　“你以为你觉醒了，就能改变什么吗？”墨泽风缓缓说道。
　　“要打就打！”兰诺一点也不想废话，喊道，“刘易斯！”
　　就像他们在这之前商量好的那样，刘易斯开启他的隐蔽天赋，而李察则放开了感知，刘易斯的等级并不高，但是加上李察才是完全体，话音刚落，蓝宝石的四个人就消失在了海里。
　　暴躁的水元素包围着兰诺，看起来他已经做好了一对五的准备，但是对面的指挥官却也并不愿意。
　　姬明玉说道，“我们去找那四个小虫子，S级之间的战斗，交给他们自己。”
　　兰诺反而更加警惕了，姬明玉完全可以留下来帮墨泽风的，他知道姬明玉的实力。
　　但墨泽风也不会再给他时间思考了，风元素席卷，墨泽风手中多了一把风刃！
　　大部分巨龙对敌的时候其实都更喜欢用原形，比如刚才的萝丝，但是墨泽风不一样，从在王庭中学开始他就酷爱使用人类的形态来战斗，而为了配合他，兰诺学到的一点也不比他少！
　　这已经与几天前他们相见的时候截然不同，兰诺不再束手束脚，水元素如同他的一部分一般，和黑龙的天赋风元素不相上下，而且，这里是大海！
　　大海永远偏爱着他。
　　浪潮汹涌，百米高的水墙拔地而起，同时狂风席卷，千米范围内的风元素和水元素同时陷入暴动！
　　战场上几乎所有的视线都投向这里，还有不明的惊愕。
　　圣龙之中，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水系觉醒者了？
　　……
　　场外也已经接近疯狂。
　　不论结果如何，蓝宝石公国大学突然杀出来一个和墨泽风不相上下的觉醒者就是最让人震惊的事情，军校的代表们也一个个很迷惑——这样的学生，为什么会在蓝宝石公国大学？
　　也只有端坐在高台上的两位公爵还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兰辰很好的掩饰了他的惊讶，让任何人都没有看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知道兰诺觉醒了，也知道兰诺在看场地的时候表现出来了罕见的水元素能力——但他和姬烈阳都太过自负，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兰诺居然这么的强大。
　　兰辰莫名的并不喜欢把这个形容词和兰诺联系到一起，他宁愿兰诺总是脆弱的，脆弱、美丽、疯狂……而不是像这样的强势。
　　就像是他关在笼子里的东西要飞走了一样。
　　也许在场的唯一一个能看出来兰辰的失态的就是提香了，但是提香在忙于感知着蓝宝石海，没有什么能阻挡海妖对大海的感知，大海很愤怒……也很愉快……
　　“……被大海……珍爱的孩子吗？”
　　蓝宝石海的情绪就是那孩子的情绪，这种浅浅的愉快就像是有什么期待已久的事情正在发生一样。
　　提香明白折月为什么会罕见地表示想把龙族的幼崽绑回家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会想这么做的。
　　因为海妖就是大海最疼爱的孩子啊。
　　可惜了，不过，他在圣龙，应该也过得不错吧？
　　他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这样很好。
　　……
　　这是兰诺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和墨泽风生死对决。
　　以两个S级觉醒者的身份。
　　在王庭的时候他学过很多东西，甚至还有姬烈阳手把手的教导，这些在那个时候是用不上的，王庭的觉醒者眼高于顶，只有墨泽风一直在和他相互支撑着，所以——兰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墨泽风招式的人！
　　风元素和水元素在他们交战的时候彻底混乱起来，就连联赛的摄像头也无法正常运行，被暴动的元素影响了内部的元件，现在外界能看到的只是模糊的虚影。
　　而兰诺和墨泽风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对彼此都无比熟悉，浪潮将墨泽风吞没，墨泽风面色猛然一变，因为兰诺根本就算计好了他要退往哪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疏忽，他知道兰诺并不弱小，而且并不是没有能力的杂血龙，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当兰诺觉醒之后，兰诺会有多么的强大！兰诺本来就是最好的指挥，也是诡计之龙的传承者，他的战斗意识不亚于墨泽风！
　　他们在许多年的时间里曾经并肩而战，虽然那个时候的兰诺无法战斗，所以一直被墨泽风护在身后，而现在，兰诺站在他的队友们前面，和墨泽风迎面相对，好像在几天前墨泽风的嘲讽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黑龙躲过水元素的攻击，明丽的刀影停滞了下来，墨泽风的声音低沉。
　　“你变了很多。”
　　兰诺不说话。
　　他并没有什么很想和墨泽风说的话，也不愿意和他纠缠不休。他很庆幸墨泽风不是兰辰也不是姬烈阳，这两个人的地位让他不得不敷衍一下他们，但只是作为军校生的墨泽风自己现在也还在王庭的控制之下。
　　水元素汇集成刃，像是代表着兰诺锋利的决心，但是在这个时候，黑龙的气场反而越来越强大。
　　“跟我回去接受审判，兰诺。”墨泽风一把抓住了兰诺的手腕，“只要你负担起你的罪名，你还可以回到王庭来。——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罪行。”
　　“你在发什么疯？！”兰诺用力挣脱了他，离墨泽风更远了一点。
　　他知道墨泽风一向沉默而认真，而且在有了自己的决定之后非常坚决，这正是墨泽风现在的态度，但这才更让兰诺觉得可怕。
　　“承认你的罪行，弥补你的罪行，你还可以被原谅，我会和你一起。”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宣言一样，但听在兰诺耳中却全是讽刺。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况且，我并不觉得我有罪！”兰诺嘲讽地笑了一下，暴动的精神力席卷着海水，但墨泽风并不比他弱小，而且墨泽风觉醒的时间要比兰诺早更多！
　　精神力的对抗让两个人都面色苍白，墨泽风沉声道，“不要执迷不悟，兰诺！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为之负责，你还有机会……”
　　“我不需要！”兰诺直接打断了他，“而且，我也不配，不是吗？”
　　墨泽风顿了一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好像从来都不明白，又好像曾经明白过。
　　“你就那么在意星川草吗？——还是你一心一意想要和王比较。兰诺，嫉妒是没有用的，跟我回去……”他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一样，“就算你要星川草，我也可以替你找到。不要再去和王争了，兰诺。”
　　墨泽风甚至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语调里面掺杂着祈求。
　　这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兰诺忽然意识到也许上一次墨泽风突然袭击他的时候抱着同样的心情，墨泽风是想让他认罪，然后墨泽风会和他一起承担，带他回到王庭。
　　多么令人感动的友情啊。
　　他甚至愿意为他去找星川草。
　　“可是你依然觉得我不需要星川草。”
　　兰诺平平静静地说道，“我也不需要你。”
　　他曾经需要过，但现在不是了。
　　兰诺感觉有点疼。
　　在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麻木的时候却发现原来痛觉还在，而且其实不曾远去，但也再也不会——再也不会那么疼了。
　　“兰诺！”
　　墨泽风始终沉静的面色之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失态，“你已经觉醒了不是吗？——你可以觉醒了，这明明是你曾经那么想要的机会，我们还可以并肩作战。”
　　我们明明……是珍贵的朋友。
　　他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墨泽风知道兰诺同样也是一个坚定的人，片刻的沉默后，黑龙坚持道，“我会带你回王庭。”
　　但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凉凉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你果然爱他，可是你甚至不愿意问一问他为什么会想要星川草。”
　　是姬明玉。
　　混乱的元素不可避免的让他挂了一点小伤，但是那双流金的眼睛依然光泽熠熠。
　　他果然要留有后手。
　　兰诺越来越警惕，但姬明玉同样有一些阴沉。
　　“你的队友们可真能藏。”
　　这么说来他们没有被发现。在兰诺小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红头发被姬明玉扔了出来。
　　“这就是最在意你的朋友吧，真让人感觉熟悉啊。”
　　“你大爷的！”李察骂骂咧咧，兰诺发现他裹在那天李察用过的屏障里面，但是整个屏障被黄金龙包裹了起来，李察现在就像是一个圆形的包裹一样。一层是李斯特的屏障，一层是姬明玉的精神力。
　　所以，李察也没有受伤。
　　“他们也没事。”李察示意兰诺安心，“我还剩八十八个，我耗死他！”
　　“……”兰诺点了点头。
　　“我大爷可以算是黄金之王——所以可以说正事了吗？”姬明玉贴心地留给他们对谈的时间，然后才说道，“八百八十八个也没有用。”
　　“够了。”兰诺说道，“你要做什么？”
　　“星川草。”姬明玉说道，“你还是不告诉他，你要星川草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你的病——可是你慢慢的不发病了，学会了忍耐，而他慢慢的，也开始相信你在装病了。”
　　“姬明玉！”墨泽风的语调之中带着警告，“你究竟要做什么？”
　　“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被骗而已——不过你反正也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吗？他只是想依附你。”姬明玉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说话呢，兰诺？为什么，你不肯解释你要星川草是为了什么？你的朋友在这里，你也不肯说吗？”
　　“别听他胡说，兰诺！我叫李斯特来救驾！李斯特是我哥！我亲哥！”李察大喊道，让姬明玉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点。
　　他确实没想到，兰诺在意的朋友会这么的……难抓且不要脸。
　　但他的节奏不能乱。
　　“算了，我来替你说吧。”似乎是看出来了兰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姬明玉缓缓说道，“星川草只生长在星川的少部分地区，非常难得，是镇静止痛疗愈精神的圣药，对你的病很有用，对那位王也很有用，而且王很喜欢它的口感。但是星川草最大的作用不在这里，对于那位王而言，一株星川草只是他很喜欢的零嘴，但把星川草入药，可以作为三十人份的剂量，用来治疗黑潮病，可以根治。”
　　“黑潮病，一种绝症，常见并发于杂血龙之中，王庭里得了这种病的人大多数都在十三区，但是，一旦被发现得了病，他们就会被驱逐出王庭，甚至处死。关注十三区的人很少，没有人在乎他们，哦，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出生在那里，那里就是一滩烂泥……”
　　“……不要在这个时候胡乱插入你自己的身世回忆，没有人关心的。”李察被困住了还不忘吐槽。
　　姬明玉毫不在意，接着道，“可是有一天，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小傻瓜遇见了十三区的下层人，卑微的杂血龙，而又是那么巧，有人拿出来了星川草作为王庭比赛的奖励。他拼了命的想得到去救人，哪怕那些劣等人卑微，贫穷，软弱。他没办法告诉别人这件事情，他救不了所有人。可是，他那么努力，最终的奖品被人打了个招呼换掉，他的同伴告诉他，他不该争，他不需要星川草。”
　　“真是一个悲哀的故事啊，但我觉得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些十三区的下等公民根本没有被拯救的必要，不是吗？他们就该在十三区发烂，变成一滩没有人关心的烂泥，他们不配被救！”
　　“够了。”兰诺打断了他的话，睫毛轻轻颤抖着。
　　“那只是一株星川草而已。”姬明玉轻飘飘的说道。
　　这样的话兰诺似乎听过很多遍，来自不同的人不同的指责，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明白自己的不一样。
　　那不只是星川草啊，是很多很多条性命。
　　可他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自己。
　　……
　　正如姬明玉所言，一切的开始不过是一个小傻瓜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然后泛滥了自己不该有的同情心。
　　认识十三区的人只是偶然，知道了黑潮病也是偶然，但他既然知道了星川草的存在，也知道了星川草是比赛的奖品，有能够光明正大的得到星川草的机会，那么为什么不去做呢？
　　那个时候他还有墨泽风。
　　那个时候兰诺觉得，墨泽风是永远可以并肩作战的友人。
　　他没告诉过墨泽风自己为什么想要星川草，因为那个时候墨泽风要比他更忙碌，已经内定王庭禁卫的墨泽风每天都有数不完的训练，但那些觉醒者的训练兰诺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
　　等到比赛结束了再说也不迟。
　　有墨泽风在，有他们的配合，拿到第一名依然很艰难，但是他们做到了。
　　可是，星川草却被换成了精神力训练室的机会。
　　对于王庭中人而言这没有什么差别，后者甚至更贵重一点，但是在那个时候兰诺去追问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轻飘飘的回答。
　　“因为星川草的存货不多了，这是今年里能找到的最后一株，而王很喜欢星川草啊，星川草味道很好，对王的身体也好。”
　　所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把奖品换掉的后果，兰诺甚至无从诉说，没有人和他会有同样的感受，他去求兰辰，去求姬烈阳，得到的不过是羞辱……但他没有想到的只不过是，墨泽风也同样这么觉得。
　　在墨泽风开口表示兰诺的病并不需要星川草的时候，兰诺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必要和他解释了。
　　但他还是冲动地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而且不小心让兰辰和姬烈阳听见了，成为又一个证明他嫉妒兰斯身份的铁证。
　　从那句话而言，或许也没有错吧。
　　黑潮病发作的很快，甚至根本轮不到他再试图去做一些什么事情，他想救的人就已经没了性命。
　　十三区的人并不怪他，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
　　兰诺迎来的却是墨泽风指责和诘问。
　　“他是王，兰诺，你怎么配和他相比？你怎么敢？”
　　也是在那个时候，在墨泽风试图教育他之前，兰诺第一次认认真真对墨泽风说，“我们分开吧。”
　　其实墨泽风远比他更震惊和愤怒，兰诺知道自己会永远失去他，会一无所有。
　　可他不后悔。
　　那个深夜里，绝望包裹着他沉入了大海。
　　大海拥抱着他，没有夺走他的生命，给了兰诺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在绝望中第一次觉醒了力量。
　　太荒诞了。
　　他宁愿自己没有觉醒过，宁愿自己没有拥有着力量……而又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王庭是一座巨大的笼子。
　　兰诺从来不知道绝望原来是可以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的，就像是一张又一张的纸牌，而他不过是一根稻草。
　　但稻草就是不肯弯腰。
　　和墨泽风分开之后，兰诺只想离开王庭，所以报考了离王庭遥远无比的星球挖机技术学校。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却是王庭军校的通知书。
　　姬烈阳亲手改了兰诺的志愿，兰诺从来不知道原来黄金之王是这么的关注着自己，甚至还愿意屈尊降贵来亲口和他谈话。
　　兰辰竟也还是那么柔和的像一个真正的替他考虑的哥哥。
　　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那些美梦似乎就要成真，代价只不过是他自己。
　　兰诺觉得，他确实是活该，确实是不识抬举。
　　但那些绝望也并不仅仅是王庭这些人给的。
　　十三区的人依然和他保持着联系，如同这一年一样，他们请他去参加庆典，参加王诞日的庆典。
　　他们是那么的爱戴王，就如同这个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一样。
　　即使十三区的人此生也得不到的星川草只是兰斯的零嘴，即使他们本可以被拯救。
　　王庭那么大，没有人有和兰诺一样的想法。
　　没有人和他一样。
　　那些绝望和孤寂终于彻彻底底将他吞没，然后变成了一团疯狂的火焰，兰诺撕掉了王庭军校的通知书，然后在王庭放了一把火。
　　放火很简单。
　　抽干水元素，在元素不平衡的情况下火元素就会变得狂暴起来，只要一点点火星，就能烧遍整个冷漠的世界。
　　他很高兴。
　　他大笑着看着火焰在王庭的每一个角落燃烧了起来，然后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有谁会来找到他。
　　似乎有人在看着他，到这个时候兰诺才想起来或许那是姬明玉。
　　姬明玉看着他，并没有阻止他。
　　要灭掉那令他畅快大笑的火焰只需要黄金之王的一个瞬息的时间，但是姬烈阳依然怒不可遏，紧随其后的兰辰似乎是拦住了他，然后兰斯也出现了，那么多人围着他，就像被星星环绕着的太阳。
　　后来发生了什么，兰诺也不记得了。
　　他的绝望已经燃尽，他再也不怕失去，再也不怕这个世界了。
　　他光明正大的在审判庭上说，不愿意。
　　不愿意进行王庭军校的宣誓。
　　不愿意做王之利剑。
　　兰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兰斯求了情，因为兰辰还在意那一点点血脉？
　　活下来，就活下来了。
　　王庭将他放逐，绝望的火焰只剩下灰烬，兰辰时时刻刻盯着他，姬烈阳也没有忘记他，就连墨泽风都是如此的心心念念，兰诺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剩余了多少利用价值。
　　所以说，他没办法做一个普通公民，也是有理由的吧。
　　又或许，那把火点燃的，是他的绝望和孤寂……也是他自己啊。
　　只是最后的灰烬而已。
　　他什么也不要了，只是想去看看远方的大海。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纠缠着他不放呢？
　　……
　　姬明玉畅快的欣赏着兰诺的崩溃。
　　顺便还观赏了一下墨泽风那沉静表象下的失态。
　　“只有我们是一样的，兰诺。只有我们。”姬明玉强调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只有我知道你……出生在十三区的我，王庭异类的你……”
　　“放屁！”终于听明白大概剧情的李察暴躁地打断了姬明玉的话，“不要理这个神经病，兰诺！你们不一样，别忘了迦南城！——你还有我们！”
　　“是，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吧，”姬明玉对于自己准备好的节奏被打断这件事情非常不快，“那么，你想害死他吗？”
　　“到我这里来，兰诺。”黄金龙用那双流金的眼睛贪婪地看着他。
　　“兰诺！”墨泽风只能张口说出两个字，“别去。”
　　“我和你不一样。”
　　兰诺轻轻地，慢慢地说道。
　　深蓝色的眼睛空洞又艳丽，就像是碎掉的彩色玻璃球一样。
　　姬明玉有一些紧张。
　　这并不是他本来的打算，他只是没有想到姬烈阳居然那么不中用，在姬烈阳出面以后居然还有人会留在兰诺身边，无视黄金之王的告诫。
　　而兰诺又觉醒了，拥有了强大的力量。
　　再这样下去，就来不及了。
　　他没有时间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兰诺拥有那些珍贵的感情，他只想看他破碎，绝望。所以他必须让兰诺再一次想到那株星川草，想到那样的绝望。
　　“你生在淤泥里，就想要让人和你一起坠入淤泥。”
　　兰诺精准地点明了姬明玉的想法。
　　“你一直很聪明。”姬明玉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贪恋。
　　兰诺没说话，李察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就像王级畸变体来袭的那天一样，大海在震动，在颤抖，在欢呼，在臣服！
　　李察这一次总算学得很精明，没有再试图去和大海共感。
　　而就是感知远远不如李察的姬明玉也能够感觉到这件事情，他甚至没有时间反应，暴躁的水元素将他包围，大海如同山岳倾塌，黄金龙金色的眼睛里满是蓝色如山的海浪，某种程度上要比S级还要强大的他居然没有办法反抗！
　　“可是，你也只配做一滩淤泥罢了。”
　　清冷的声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姬明玉所有的惊讶和愕然都被淹没在了海水里，他甚至来不及问出口。
　　这不可能……
　　兰诺不可能有这么强大，他现在表现的已经是超S级的范畴了……这不可能！
　　姬明玉不甘地调动着自己的精神力，然而在兰诺覆盖在海水的磅礴的精神力之中他的精神力完全无法与其抗衡，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禁锢了李察的精神力已经被强行解开，那头碍眼的红龙似乎被人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姬明玉只能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腕表，趁着兰诺暂时无法做太过细微的控制的时候付出精神力重创的代价来逃跑。
　　太不甘心了。
　　就像是原本已经可以被关在笼子里的垂死的蝴蝶突然变成了怪兽一样，猎物从手中逃脱，反过来暴打猎人。
　　不过……
　　姬明玉咽下自己喉中的鲜血，还在笑着。
　　兰诺……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盯上的猎物啊。
　　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些人会怎么做。
　　“……跑了？”
　　这种作风确实很姬明玉，感知到了姬明玉为此付出的代价，兰诺并没有去追。
　　姬明玉太聪明了，甚至能推断到他报复的底线，然后对自己下狠手。
　　兰诺先一步把李察捞出来，和李察隔着屏障面面相觑。
　　“里面打不开。”李察眨了眨眼。
　　是的，他现在把自己锁死了。
　　“那你就在里面待着。”兰诺说道。
　　“喂喂喂——”李察大喊着，却没有错过兰诺微微弯唇的那一瞬间。
　　就当是他彩衣娱亲了。
　　中二病闲闲地推着屏障球，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仓鼠。
　　海浪缓缓地落了下来，姬明玉跑了，墨泽风却没有一丝丝的抵抗。
　　“为什么不走呢？”兰诺静静地看着他。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要星川草的理由。”
　　“因为我确实有病，你确实不信。”
　　墨泽风呼吸一滞。
　　“而且，我们之间，需要理由吗？”兰诺轻轻问道。
　　不该需要的。
　　我们是永不背弃彼此的朋友啊。
　　兰诺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着墨泽风怎么也听不明白的话。
　　“我想，我并不是没有责任。我不该对你太过坦诚，无所顾忌，什么都说出口，也不该太过相信……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就和我一样。”
　　“我不懂你……正如你也不懂我。”
　　你不懂我。
　　“不是……”
　　墨泽风一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他此刻却拼命地想要去否认这句话，可是潜意识里却告诉他，兰诺说得对。
　　他知道兰诺很聪明，有时候很懒，怕疼，怕冷，怕一个人，不喜欢甜食，喜欢在王庭的角落游荡，有时候会说奇怪的话……
　　兰诺就活在他的身边，活在他每一寸的灵魂里，但他还是不懂兰诺。
　　不懂他为什么要为了十三区的杂血龙拼命去取星川草，为什么犯下了火烧王庭的大错，又为什么……
　　说出了那句话。
　　在发现星川草被轻易取走献给兰斯之后，在后台，被兰辰和姬烈阳也听到的话。
　　——如果被宠爱就是王存在的意义的话，那么我宁愿这样的王并不存在。
　　墨泽风还是不明白。
　　可是，很疼。
　　就像摘掉了他的一根肋骨一样，从此他永远失去着，再也不是完整的他。
　　“兰诺。”
　　墨泽风带着祈求叫着他的名字，就像在那座雪白荒芜的冰川上。
　　那个时候他们一无所有，只剩下彼此。
　　后来他们到了王庭，他有了更多的朋友师长，有了要守护的人，有了要奋斗一生的目标，然后……弄丢了兰诺。
　　疼吗？后悔吗？还能回去吗？用现在拥有的一切来换，可以换回来吗？
　　……舍得吗？
　　似乎早已有了答案，但是一切都梗在心尖，如同他一次又一次和姬明玉相互挑衅，只是想贪婪地听到一个名字。
　　只是想要想起他。
　　而兰诺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还是闪闪发亮，好像那光芒从来没有离他远去一样。


第24章 请抱一抱我
　　墨泽风从未有过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的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是那么的了解兰诺。
　　他还是不懂兰诺，但是他知道兰诺的小习惯，知道兰诺的喜好, 知道兰诺的聪敏, 努力……也知道兰诺到底有多坚定。
　　即使在其他所有人眼中兰诺都是脆弱的易碎的廉价的就像是一块玻璃，但墨泽风知道玻璃球才不是易碎的, 兰诺一直一直都是最坚韧的那个。
　　所以在绝望将兰诺压垮的时候, 他迸发出的能量才会让所有人震惊。
　　但那个时候……他却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墨泽风也不知道怀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然后渐渐生根发芽，他慢慢地慢慢地变得和王庭其他人一样，他依然将兰诺视作自己重要的朋友……但却不愿意承认这个朋友在自己心中已经成为了一个罪人。
　　他不肯相信兰诺，甚至不愿意驻足听兰诺说什么，所以兰诺也不愿意再和他解释。
　　兰诺就是这样的。
　　墨泽风还记得, 他早早地觉醒了, 而在兰诺觉醒的年纪里面, 兰诺有过努力去找觉醒的契机的时候，但是过了年龄, 在被告知了以他的血脉要觉醒几乎没有可能性之后, 兰诺就没有再去找觉醒的机会了。
　　但兰诺也没有甘心去做一个杂血龙, 而是努力地去学习指挥和格斗这些不需要精神力的东西，努力地……想要以杂血龙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那求之不得的，兰诺就不求了。
　　而舍弃了他的, 兰诺也不要了。
　　墨泽风明明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
　　这之前所有的一厢情愿就像是给自己的一个巨大的骗局，他欺骗着自己总有一天兰诺还能回到他的身边……总有一天, 只要兰诺能够弥补他的罪行, 只要兰诺能回到王庭……
　　他们就还能像从前一样彼此依靠, 亲密无间, 一起做王之利剑。
　　这样不好吗？
　　在他想过的很多个未来里面，都是这样的，他会是王庭禁卫的首领，兰诺依然是他最好的友人最好的搭档，兰诺会永远在他身边。
　　可是，不是王庭不要兰诺，是兰诺不要王庭了……
　　兰诺也不要他了。
　　他是那么的了解兰诺，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兰诺的不要就是不要，兰诺一点也不愿意回头。
　　墨泽风说不出话。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从前有一个虚浮的泡沫的时候还可以骗骗自己，而现在，他又能说什么呢？
　　况且……
　　兰诺身边的那家伙实在太碍眼了。
　　李察那头火红火红的头发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来那天李察护在兰诺身前的样子，碍眼的就像是第一军校的李斯特一样。
　　……
　　元素不再对撞的时候，直播间终于又一次出现完整的画面。
　　[让我们来看看谁胜谁负！]
　　[都没有出局，应该还没有分出来吧？S级的对决没有那么好分出来胜负的。]
　　[呃，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相互凝视，一动不动，淦！不会真的有旧情吧？]
　　[话说李斯特现在是不是变绿龙了？]
　　[李斯特忙着和萝丝打架，不要带他！]
　　[所以墨泽风到底在和星辰露露茶说什么啊？]
　　兰诺在联赛前基本没有知名度，所以观众亲切的给了他这个代号。
　　星际联赛只转播画面不转播声音，是为了避免泄密，也是为了避免出现不该出现的内容。
　　往届观众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也是因为联赛没有什么值得听的，大家都在打打打而已，但是，很明显，墨泽风和兰诺现在可不只是在打架了。
　　[就没有人关心一下那个在仓鼠球里的红龙吗？你们不在乎他要踩多久的仓鼠球，你们只在意你自己。]
　　有眼尖的观众已经发现了。
　　[那边还有一个仓鼠球，里面有三个呢]
　　[全是星辰露露茶啊]
　　[星辰露露茶得加钱！]
　　这届联赛的氛围已经彻彻底底被星辰露露茶和仓鼠球毁掉了，如果不是李斯特和萝丝还在打生打死，已经有人快忘记了这还是在比赛了。
　　[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们对战？]
　　[两个！有旧情的S级！你疯了吗？！]
　　[呼叫墨玉则！]
　　墨玉则被绊住了。
　　其实就像墨玉则从一开始进入联赛的目标就明确是墨泽风一样，墨泽风也把墨玉则放在了重要的备选之中，王庭军校和第一军校已经相互研究对方很久了。
　　但遗憾的是他们现在还没有碰面，而墨泽风现在一点也不在意墨玉则了。
　　……在这之前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那么在意兰诺。
　　……
　　黑龙其实并没有在神情之中流露出他的挣扎。
　　兰诺也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到感觉自己仿佛舒展开了一样。
　　他其实不太明白这种舒适感从何而来——当然并不是因为他刚刚激烈地反击了姬明玉。
　　而是大海。
　　大海一直很温柔，一直包容着他，但是现在兰诺的感受却也和从前并不一样。
　　这一次，他离大海更近了一点。
　　这种距离感就像是将灵魂完完全全浸没到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一样，像是一个大大的温柔的拥抱。
　　自己的每一分每一寸甚至是指尖和发梢上都跳动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愉快，这也是他刚刚能够及时从姬明玉唤起的回忆里脱离的原因。
　　兰诺没有看出来墨泽风平静眼神下无法掩饰的贪恋，也并不知道直播间有多少人醉心于他那一瞬间的垂眸。
　　就像柔软的，轻飘飘落在海面上的澄澈的新雪。
　　绝望在雪中被洗得干干净净，哪怕痕迹依然在，但却是那么的柔软。
　　柔软得令人心碎。
　　[我恋爱了，李斯特，你就去做绿龙吧！]
　　[墨泽风在犹豫什么？]
　　墨泽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还记得自己不能太露骨，也不能在直播里失态。
　　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甘心。
　　“一直在诱导我，让我疏远你的那个人……是姬明玉。”
　　姬明玉对他说过很多话。
　　有意的无意的，就像是一个魔鬼一样拿着不算诱人的苹果。
　　出生在十三区的黄金龙一直以来都像是一个妖孽，这或许也是姬烈阳并不怎么喜欢姬明玉的原因，比起黄金龙，姬明玉表现得更像是他身上的黑龙血脉一样。
　　无耻，狡猾，同时却又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人心在姬明玉看来或许就是玩具，而他当时一眼看穿了墨泽风的漏洞。
　　在王庭，效忠于王，守护着王，爱着王，就是一件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的事情，而在兰诺来到王庭之前，墨泽风受到的教育比兰诺更多，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他没怀疑过，也觉得兰诺并不该怀疑，不该嫉妒，不该贪婪。
　　但是，他们相识在冰川之上，在懵懵懂懂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世界很简单，没有王庭，只有彼此。
　　所以墨泽风勇敢地翻过窗，在兰诺被所有人误解的时候告诉兰诺他依然相信着他。
　　但他忘记了他们再也不是手牵手奔跑的孩子，王庭很大，大到手拉着手跑上一天也没办法离开王庭的范围。
　　大到有许许多多的人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兰诺的误解，而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真的相信了那样的话。
　　姬明玉说，你不该总是护着他，总是让他躲在你的身后。
　　这会让他变本加厉，会让他走向深渊。
　　墨泽风也相信了……如果他们分开一段时间，那么彼此都可以冷静一下。
　　他不愿再想下去。
　　墨泽风道，“姬明玉一直以来都对你图谋不轨。”
　　兰诺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会在墨泽风这里听到姬明玉的名字。
　　“我知道。”
　　但姬明玉只是引导，归根结底一切还是墨泽风自己做的。
　　兰诺一直都知道姬明玉很奇怪。
　　如果说他自己是王庭的异类的话，那么姬明玉也能算半个。
　　姬明玉像是已经完全融入了王庭一样，与此同时对待他自己长大的十三区就像是刚才姬明玉自己说过的那样，那里就是一滩烂泥，也只配做一滩烂泥。
　　可是他一边看起来就像是王庭的龙，却又好像恨着王庭。
　　准确来说，姬明玉恨着这个世界，也恨着他自己。
　　兰诺不知道姬明玉经历过什么——姬明玉生在十三区这件事情都是刚才姬明玉自己说出来的，则这之前他们只是把他当成奇怪的黄金龙。
　　至于黄金龙的血脉怎么会流落到十三区，姬明玉又是怎么长大，怎么被找回去，都是不为人知的事情。
　　兰诺无法理解姬明玉的恨意，也无法理解姬明玉。
　　姬明玉也并不需要。
　　将自己沉在淤泥里，还不甘心也要拉着人和自己一同陷落的，并不值得拯救。
　　“他会受到他应得的惩罚。”墨泽风的眸子很黑很黑，阴云盘旋不散。
　　“……哦。”兰诺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对墨泽风这个决定做出来什么评价。
　　以他对墨泽风的了解，墨泽风应该会和姬明玉死磕了，姬明玉虽然聪明，可是墨泽风也不是好对付的。
　　不过，这么说来，王庭军校岂不是要开始内部分裂了？那么，下一代的王庭禁卫呢——没有了他可以利用，只剩下姬明玉了。
　　兰诺有一点怀疑姬烈阳是否知道什么，所以才不肯用姬明玉和墨泽风搭档，一直盯着他不放。
　　姬明玉是一个天才指挥，墨泽风也是一个天才，但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兰诺主动表示道：“我不会让你出局。”
　　黑龙的眼睛只是亮了一瞬，就很快听清楚了兰诺后面一句话。
　　“……不然，黄金之王阁下不会放过我们的。”
　　兰诺的语调没有什么变化。
　　王庭军校一直很强，但除此之外，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王庭军校不能输。
　　不然，那岂不是让王庭的颜面摊在地面上被人踩来踩去？
　　只有第一军校可以争，因为第一军校很强，强到作为对手不会落了王庭的颜面，但蓝宝石是绝对不行的。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而且，兰诺也不觉得自己现在和墨泽风再打一场会很公平。墨泽风或许会出于误解了他的那么一点点愧疚而退让，那就更不值得了。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
　　“三十积分，你到底在联赛都做了什么？”
　　这么一点积分，只值两个A级畸变体，还要再折半，一点意义都没有。
　　“第三军校的人身上只有六十。”墨泽风默默地道。
　　打了个对折只剩三十，再折一下就快没了。
　　在规则刚公布的时候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而在意识到之后，所有军校的指挥的想法也是不一样的，但有一点很相似——杀畸变体并不如让对手出局来得快一点。
　　兰诺想着想着，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特别不对。
　　场外的观众们看着积分榜，也陷入了沉默……
　　……
　　[第一名，蓝宝石公国大学，373分]
　　[第二名，第一军校，八十九分]
　　[第三名，第二军校，六十七分]
　　[再这样下去，蓝宝石其实只用做一件事情，就是苟到最后，让军校那群人打出猪脑子！]
　　[而且星辰露露茶很强的！太鸡贼了！他们一进场就在找畸变体！]
　　“……”这谁能想到啊！他们明明只是来收集新闻、收集数据、打倒黑暗议会的！
　　如果再这样下去，蓝宝石一定会成为公敌的。
　　兰诺当机立断找到另外两个仓鼠球，“我们该走了。藏起来。”
　　他没有再理会墨泽风。
　　黑龙留在原地，一点找自己队友的心思都没有。
　　不……他要找到姬明玉。
　　姬明玉应该受到惩罚。
　　这样的心情支撑着墨泽风，让他没有追上去。
　　用自己现在的一切，也换不回来的。
　　他了解兰诺，那是无法挽回的。
　　但并不代表他已经放弃。
　　他可是纯血的黑龙啊。
　　无耻的，阴险的，不择手段的黑龙。
　　有些东西是刻在血脉里的，正如他血脉中刻着的名字。
　　贪婪的视线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被漆黑的墨色代替。黑龙消失在墨色里。
　　……
　　蓝宝石海上，两颗仓鼠球疯狂地滚动着，而且还不时撞来撞去。
　　“我怎么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还不如踩小鸭子船呢！那好歹是条船！”
　　“要怪就怪李斯特啊啊啊！”
　　李斯特给的屏障实在是质量太好了，现在还没有消耗尽，李察又没有很有效的攻击手段，只能憋屈的继续被困着。
　　好消息是，队友们和他一样，兰诺除外。
　　“现在不会还在直播吧？”
　　李察忽然感觉一凉。
　　直播间已经被哈哈哈哈哈占据，兰诺确实很漂亮，在大海上行动自如，宛如天神，但可惜带着两颗滚来滚去的仓鼠球。
　　[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现在还没有人找到他们吗？]
　　[没有，他们确实会藏，而且那些军校又没办法合作]
　　军校之间完全没有一致对外的基础，所以兰诺和李斯特在刚刚进场时候做出来的决定才会令人无比震惊。
　　汪洋之上，兰诺引导着自己和刘易斯的精神力，感觉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他的精神力虽然磅礴，而且对大海有着绝对的亲和，但到底没有隐蔽的天赋，当他引导着刘易斯的精神力和自己的精神力融合的时候，就可以一定程度上放大刘易斯的天赋，让他们能够躲避他人的感知。
　　这也是细微操作的一种，兰诺曾经和保安大叔尝试过，但是保安大叔的精神力性质也很特殊，寒冰与水碰撞起来，他们尝试了很多次，最终觉得可以组合出去开一家冷饮店……
　　但刘易斯的精神力就不一样了，刘易斯的精神力用起来非常顺畅，而且那种隐蔽的属性让兰诺都有一点羡慕。
　　信任是能做这件事情的基础，但是刘易斯并没有告诉兰诺自己的真实感受。
　　他从前没有被精神力引导过，不代表刘易斯不知道什么是精神力的相互引导。兰诺做得太好了，可即使兰诺的精神力很温柔，而且兰诺的操作也在尽力做得很柔和，刘易斯却有一种感觉……
　　想要臣服。
　　想要追随，想要永远在他身后。
　　那隐隐约约的精神力之间的单方面纠缠只有他自己才明明白白，所以也越觉得很奇怪。
　　不论从什么角度上讲这都是很古怪，让他无法再细想下去。
　　而且他也没有打算卖掉自己的队长，尽管他在星际联赛的收获里面最重要的其实是兰诺和墨泽风的碰撞。
　　仓鼠球又被撞了一下，李察大大的笑脸一闪而过，刘易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胞胎女孩已经动了，狠狠地向着李察反弹，而和她们困在一起的刘易斯只能被迫跟着一起动，默默地抱紧了自己的相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如果不是兰诺悄悄引导了一下，他们也不会打得这么凶猛才对。
　　……一定是错觉吧。
　　刘易斯沉默的被迫进行着运动，但就在这个时候，与众不同的碰撞感再一次传来——并不是来自仓鼠球，而是来自整片蓝宝石海！
　　发生什么了？！
　　嘻嘻哈哈的直播间也静默了一瞬，然后是大量的讨论。
　　[你们去看十三号，十五号，六十七号直播]
　　[什么鬼？发生什么事情了？！]
　　蓝宝石小队的直播视角骤然变成一片黑暗。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破破烂烂的小鸭子船上，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蓝宝石大学小队旁边。
　　刘易斯瞳孔猛然一震。
　　“星盗之耻！”
　　面具下面是合成器冰凉的嗓音，男人直勾勾看着兰诺。
　　“找到你了——三十七号。”
　　*
　　只有场地之外的人才知道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不单单是突然出现在蓝宝石小队旁边的男人，还有十三号和十五号直播里一闪而过的那庞大的身影。
　　“王级畸变体。”兰辰的面色猛然沉了下去，“第一军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第二次了！”
　　“公爵大人，帝国通缉犯伦道夫宣布为此事负责，他曾经隶属于阴影之翼星盗团，阴影之翼有过研究王级畸变体蜕变情况的历史，在伦道夫叛逃之后，阴影之翼就公开了这件事情。”
　　所以，也未必是第一军团的问题。
　　“联赛取消。”兰辰说道，“这里是蓝宝石——不要拿军校训练基地的那一套出来，我们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公爵大人，请您看看这个吧。”
　　那是一封信函。
　　[为联赛增加一点趣味。屏障上链接了反物质炸弹，请不要轻举妄动哦。爱你的，伦道夫。]
　　“王庭军校已经肯定了这件事情，如果爆炸的话，整个场地内都会被波及到，所有的选手都很危险，去掉炸弹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呢——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兰辰的气势让蓝龙呼吸一滞，但是却无法反驳，只能低下头。
　　“需要帮助吗，蓝宝石公爵阁下？”提香问道。
　　“不用了，多谢关心。”兰辰说道。
　　提香似乎也只是礼节性地询问了一句。
　　兰辰准备找圣龙的强者援助的时候，属下又递来了一条消息。
　　“公爵大人——我想您应该看看，不只是蓝宝石，还有七个联赛大区都出现了相同的情况，是王级畸变体。”
　　“已经有组织站出来宣称要为其负责，但并不能确定。”
　　“我只想知道王庭军校什么时候能修好屏障。”
　　兰辰面对着熄灭了一半的直播间。
　　有一些是技术原因，有一些已被毁坏，他的视线在其中一个上面多停留了一瞬，没有表现出来异样。
　　突发事件让所有人都有一些措手不及，但是圣龙帝国还是很好地安慰了观众们的情绪，军校的代表们也没有任何焦急。
　　“这是他们早晚会遇见的事情。”
　　不仅仅是指王级畸变体，还有，死亡。
　　只有蓝宝石大学的校长不符合他的人设咆哮着问道，“那我的学生们怎么办？！他们本来可以活着出来的！”
　　因为太过聒噪他被拖了下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提香没有什么评价，海妖一向自闭，并没有参加联赛的孩子。
　　不过……想到自己感知到的那个圣龙的孩子，提香不免生出来了一点忧虑。
　　应该不会有事的。
　　折月还在那里呢。
　　如果不是伦道夫报了自己的名字要为此负责，最开始出现混乱的时候提香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折月了。
　　折月从来不会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
　　三十七号。
　　兰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李察大声喊着：“他很危险！”
　　直觉让他整个紧绷起来，红发都快要炸开。
　　兰诺当然知道面前的人很危险，不单单是感觉，只看这个人彻底瞒过了在大海里的他的感知，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危险了。
　　刘易斯似乎在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语调平静。
　　“星盗之耻伦道夫，因为太过残暴下作所以将他归类为星盗的时候星盗都不要他，所以才会有这个称号。实力为超S级，水元素极端亲和。”
　　“不错的情报。”伦道夫似乎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众人一眼，“不错的朋友。”
　　当然了。
　　在他对着兰诺念出来三十七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代表了他的来历，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兰诺的队友们居然都没有四散逃跑，实在是令人感动。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你要找的人是我。”兰诺说道，他感觉有点凉。
　　这不是自然的冷意，而是伦道夫的精神力完全覆盖成为领域之后带个兰诺的感知。
　　一种阴冷的感觉。
　　“是的，三十七号小宝宝。”伦道夫那没有波动的机械嗓音里恶意毫不掩饰，“不能乱跑，该回家了。”
　　“小宝宝要乖乖的，不可以认识乱七八糟的人。”
　　“不然，就只能杀了他们了。”
　　似乎是模仿什么机器人的语调吧，但却是那么的冰凉。
　　兰诺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那个兰辰身边似曾相识的蓝龙。
　　一直盯着他不放的眼睛。
　　他总是觉得他见过那个蓝龙，但也许未必是在圣龙——而是在那间实验室里面呢？他一直怀疑的，就像杀人犯喜欢回到现场一样，当年的实验者也一直在看着他。
　　而让他暴露的是那天的姬烈阳，还有兰辰派来的蓝龙。幕后之人是如此的迫不及待，甚至等不及到星际联赛结束就要来控制住他。
　　“看来，你果然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啊。”伦道夫叹息道，“不是一个乖宝宝了。杀人放火都没关系，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呢？”
　　太恶心了。
　　这种黏腻的语调也好，挥之不散的注视感也好，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的甩不掉的被控制感也好，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找到了源头。
　　似乎应该是畏惧的，是震惊的，但因为太过惊讶又太过惊恐了，所以又一次的，在情绪满溢出去之后只剩下了平静。
　　好像这本来就是应该发生的事情一样，靴子终于落地。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实验室，在王庭，在蓝宝石，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拥有一点被眷顾的好运气，而不是永远在看见一点点光的时候就磕的头破血流。
　　就像是在驴子前面吊着的一根线，挂着可怜的胡萝卜，而他要一直向前，一直一直不停地向前奔跑。很累很痛，可是还有一颗诱人的吃不到的萝卜。
　　所以还能活着。
　　但到了这一刻，也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有多累啊。
　　“不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觉得我会是一个乖宝宝呢？”
　　“哈哈哈……”伦道夫机械地笑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不要动，小宝宝，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不会了。”
　　兰诺没有动。
　　他们在和伦道夫对峙着，而远处传来了大量的嘈杂的声音，是王级畸变体。
　　几个军校似乎被迫联手起来，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这个时候被困在这里的蓝宝石小队，就算是有，他们也没有余力来救援。
　　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圣龙帝国派来的援助。
　　等不到的。
　　兰诺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只是相信他自己——相信他那从来就没有好过的运气。伦道夫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说出来三十七号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就没有让听见的人活着回去的打算！
　　但他们不论怎样，也不会让兰诺死掉。
　　兰诺能感觉到，伦道夫很悠闲，他没有出击，在戏耍着他，在一点又一点试图用压力让兰诺崩溃。
　　是的，这样的处境很绝望，伦道夫很强，强到令人绝望，但是……兰诺不需要战胜他。
　　“对不起。”
　　兰诺低低的说道，其实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让谁听见。
　　努力地让自己被小红鸟包裹起来不拖后腿的李察心中一颤。
　　他还没有张口，就感觉自己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剩下三人也一样，S级异能者的领域里面他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更何况兰诺并不是在攻击，而只是想把他们送出去。
　　“不乖。”
　　伦道夫眼神阴鸷，似乎加大了对自己领域的控制，从精神力等级到熟练程度他对于兰诺都是碾压，伦道夫享受着这个过程。
　　兰诺拼命将队友送出去的样子让他更加愉快了，水元素在他的控制之下如同他的国度一般，他掀起了高高的浪潮，等待着水箭穿过李察他们身体时候的样子。
　　鲜血混着流水，那一定很漂亮，就是不知道血落到兰诺漂亮的脸上的时候他会不会哭了。
　　伦道夫愉悦地畅想着，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泽国被人撬动了控制领域。
　　“这不可能——”伦道夫感应到那撬动着他的力量，那不是水，他的天赋极端到甚至可以和水元素融为一体，然而现在，反抗着他的不是水。
　　是海洋。
　　大海上兰诺就是小小的君王，相比伦道夫他的确弱小，但是当他拼尽全力的时候，只能撬动泽国的一丝丝，也足够了。
　　仓鼠球滚落出去，兰诺并不知道能将他们送到什么地方，只是尽力选择了远离畸变体的地带。
　　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对抗黑暗议会去了。
　　……
　　鲜血从兰诺的唇角溢出来，现在他和伦道夫面对面，可以看清楚伦道夫的面具上的花纹。
　　“你在透支你的精神力——你疯了吗？你在找死！”
　　“一起死吧。”
　　兰诺轻轻地说道。
　　他的的确确在透支着自己强行与蓝宝石海共振，这样无限放大的精神力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和大海融为一体，但是蓝宝石海太大了，并不是他可以承担的，过载让剧烈的痛楚自灵魂深处炸开——
　　但是，他不怕疼的。
　　兰诺主动用自己的精神力纠缠着伦道夫，不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这一次他反客为主，死死缠着对方，这样的精神力就像是随时可能会炸开的领域，在他们纠缠的时候没有任何第三者可以插入进来！
　　就这样，一起死吧。
　　死亡是一切的终点，他不管自己还剩下什么利用价值，又可以牵绊谁，如果这就可以结束一直以来的命运，那么就去死好了。
　　蓝宝石海似乎也感知到了这样激烈的可以覆没一切的情绪，大海翻涌着，似乎是在愤怒，又在咆哮，但又好像只是不甘的挣扎！
　　正在和王级畸变体打斗的军校生们也感知到了这件事情，但他们光是在王级畸变体手下逃命就已经精疲力竭。
　　但是，浮动于深海表层的情绪，终于一层又一层，变成了深海之下的裂痕……
　　……
　　裂痕之上，折月睁开眼睛，璀璨的蓝金色瞳孔里浮现了一分茫然。
　　……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吧。
　　……也没有在睡觉的时候穿越到星际战场吧？
　　为什么蓝宝石海上会有王级畸变体的气息，而唤醒他的……是大海传来的疯狂的情绪。
　　折月停顿了一下。
　　终端的屏幕没有关掉，出现了提香最后的消息。
　　【就算要搞事情，先把摄像头炸了！不要在直播的时候闹事！】
　　金色的鱼尾轻轻摆动了一下，其实不用这样，蓝宝石海也会推动着他前进，海妖无声地上浮着，循着那疯狂的来源。
　　海底的游鱼与他擦肩而过，没有畏惧，就好像折月就是蓝宝石海本身一样。
　　蓝宝石海呼唤着他，在那激烈对抗的漩涡中央，没有任何精神力可以插入的地方，金发的海妖无声无息地浮现。
　　就像是真正的，在那些传说中的海妖一样，折月灿烂而美丽……
　　同时茫然。
　　他没找到摄像头在哪里。
　　那就算了。
　　他已经能够感知到两个精神力场的碰撞。兰诺和伦道夫渐渐地都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无序扩张着的精神力。
　　很简单。
　　轻灵到如同不存在于人世间的精神力插入了精神力场当中，小心绕过了兰诺强行达到上限的不可控的精神力，然后暴力摧毁所有伦道夫的精神力爪牙。
　　随着折月的动作，伦道夫猛然一震，现在他的精神力已经千疮百孔，没有任何愈合的希望。
　　如果伦道夫还清醒着他会震惊而恐慌着——折月的这套工序他自己做起来很简单，可是这是在两个纠缠的精神力场里面施工的同时破坏掉超S级精神力，说明折月的层次至少比他高两阶——整个无尽星空都未必会有这样的存在。
　　但是伦道夫已经没有了意识，折月也只是顺手留了一条命下来。
　　伦道夫在他看来，就是纯粹的一块垃圾。
　　而另一个人么……
　　“真是被大海偏爱的啊……”
　　偏爱到可以将他唤醒。
　　那轻灵的精神力再一次笼罩着兰诺，折月小心地试图将散发出去的精神力场收拢。
　　这是一件有点麻烦的事情，但他做起来轻轻松松。
　　折月也并没有在看兰诺，他似乎是有些好奇地在看着王级畸变体那边，可是，虽然消灭王级畸变体对于他而言只是随随便便的一件小事，折月依然什么也没有做。
　　他好奇而冷漠地用观察者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
　　收拢精神力的工序做了一小半，海妖漫不经心地接着进行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停顿了一下。
　　他的精神力被反向纠缠着……不，那不是纠缠，而是一种天然的，想要让他俯首的力量……
　　纠缠在他的血脉当中，纠缠在大海的浪花当中，纠缠在无尽星空的涟漪里，哪怕那份力量是那么的稚嫩，而又弱小，脆弱，但却又挣扎着呼唤着每一寸海洋……
　　折月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海妖璀璨的蓝金色眼睛里那微妙的情绪只存在了瞬息，然后是轻轻的叹息声。
　　“麻烦的小朋友。”
　　他最讨厌麻烦了。
　　……
　　兰诺闭着眼。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只是本能地再继续这个过程，其实已经开始了很长的时间，在大海第一次拥抱他的时候这个过程就已经开始。
　　他能感觉到伦道夫已经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扔了出去。
　　但是大海还在，并没有停下来。
　　精神力无序蔓延的时候，好像和深海融为一体，但并不仅仅是深海，还有更多……更多更多……或是痛苦的或是绝望的又或者是没有情绪的，时间似乎也已经没有意义，因为那已经是无尽星空诞生的时候……
　　很多很多破碎的喜悦的痛苦的记忆变成了漫无边际的海洋，它们想要向他靠近，却被兰诺一一推开。
　　他不要。
　　不要给他。
　　他什么也不要。
　　那些记忆似乎也没有强行撞上他的意思，只是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让他静静地、深深地沉没下去。
　　没有鱼，没有人，只有他自己，还有厚重的仿佛能够压死人的时间。
　　他从来不知道时间是这么重的东西……
　　于是他只好沉得更深更深，一直到大海的尽头。
　　那里不再是记忆。
　　那是一份又一份纠缠在一起触角一样的绝望，死寂的气息盘旋不去，但又并不仅仅是如死一般……而是还在不甘地挣扎着，拥抱着，分享着……
　　他觉得很熟悉。
　　可他想不起来是像谁，只是很羡慕。
　　哦，原来是像他自己。
　　原来他自己也一样，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绝望啊……
　　可没有那么多人陪着他。
　　他想，那就停在这里吧。
　　他想要留在这里。
　　我们是一样的。
　　请抱一抱我，让我的绝望再多一点也没有关系。
　　他试图将自己沉下去，但深入其中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触角却不愿意向他接近。
　　他们不愿意给他更多的痛苦。
　　但因为他的主动接近，同时也带来了不可逆的变化。
　　就像是大海的潮汐一样从来无法避免……
　　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灵魂里苏醒。
　　……
　　很疼。
　　这样的痛觉来自于灵魂深处，像是蝴蝶破茧而出之前的挣扎，很疼很疼。
　　不过，他很会忍耐的。
　　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一直在看着他的折月几乎是瞬息间就明白了。
　　很疼吗？
　　他想了一下，握住了兰诺的手腕。
　　精神力包裹着他们接触的地方，然后悄悄地深入，这种方法其实并不是镇痛用的。
　　而是将痛觉分担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折月一点也不在意，好像分担痛觉的并不是他一样，海妖一如既往的冷漠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挣开了。
　　兰诺挣扎着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他的指尖还像是在痉挛一样，明明还是很痛的。
　　海妖茫然地看着他。
　　明明还是很疼，为什么要挣脱呢？
　　为什么，连痛苦都不愿意分出去呢？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吧。
　　折月顿了一下。
　　海妖收回了被挣脱的手，无奈地伸出双臂抱住了兰诺。
　　精神力包容着彼此，显然折月并不把这当成一个拥抱，他只是在试图用自己的双臂找到一个更适合固定兰诺让他不要动弹的姿势。
　　少年的身体有一点僵硬，但是很清瘦，很柔软，对于折月而言，他依然像是在抱着一截木头一样。
　　慢慢地，那本来并不适应他的气息的少年渐渐软了下来，不再试图挣扎，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识的兰诺主动抱住了折月。
　　精神力领域瞬间扩张出去，因为还没有完全融合所以显得还无法彻彻底底掌控，但也已经是那么的磅礴而浩大，让折月根本来不及收回他包容着兰诺的精神力，就像他也无法挣脱少年紧紧抱住他的那双手一样。
　　……大意了。
　　海妖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一点也不愿意多留下来，可是抓着他的那双手依然是那么紧，那么脆弱，好像把他当成全世界一样。
　　世界不是这样的，以后他会知道，世界很大，不只是一个人，他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美好的东西……
　　折月想到。
　　不过，就这一次，以后也不可能再这样了。
　　海妖站在那里，金色的长发垂下，灿烂的蓝金色的眼眸平静而漠然，就像一尊神像，他任由兰诺抱着他，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可是，对于这个时候的兰诺而言，只要他存在，那就够了。
　　……
　　蝶翼终于破茧而出，在蓝宝石海上荡开第一道涟漪。
　　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无尽星空在表面上没有任何的改变，但是从蓝宝石开始，这道涟漪不断地扩散，回荡，在无尽星空每一片大海里……
　　尽管这道新生的涟漪稚嫩如斯，但是一层一层的波浪回荡，在整个无尽星空散开回响……
　　距离蓝宝石海越近，那种灵魂之中的呼唤越发明显。
　　……
　　“停下来！”
　　星盗的星舰正在跃迁的过程中，刚到新的星域就停在了炮火里，但因为被喊停所以谁也不敢动，只能悍然开打。
　　“老大？”
　　蓝发蓝眼的男人在指挥室停住了。
　　那种感觉……不见了。
　　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星舰的操纵杆被狂暴的精神力化作粉尘，还没有走进来的星盗吓得蹿了出去。
　　深海的气息在整个星舰之中蔓延，余下的最后一份理智让他没有破坏星舰，而是来到了星舰之外，所以袭击星舰的敌人全数炸开，就像是绚烂的美丽的烟火。
　　可又是那么残暴。
　　尽管明明知道自家的头儿时不时就会这么犯一次病，但星盗们一个个噤声，什么也不敢问。
　　不敢问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暴躁和痛苦，又是那么的愤怒……
　　可是，却又有一分忍不住的，无法掩饰的，自灵魂深处舒展开，和宇宙的涟漪共同回荡的……
　　欢喜。
　　……
　　提香才是感觉最深的那个。
　　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个方位。
　　东境公爵束发的飘带猛然散开，精神力无法控制地逸散了出来，好在提香分寸向来很好，才没有在龙族的地方失态。
　　他一直都是四境公爵里面最为理智的那个，也是控制力最好的那个。
　　提香很想欺骗自己——也许那只是折月在搞事情，也许那是什么意外或者他的错觉，但是他的灵魂告诉他这是真的。
　　这不可能。
　　但这是真的。
　　海妖已经一千三百二十七年没有真正的王的诞生了，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数字，也清清楚楚的记得一千三百二十七年前的那一天。
　　同样也不曾忘记一千年前的那一天。
　　长生种就是这样的悲哀，有时候他也不希望自己的记忆那么的深刻，但是如果他也忘记了，如果记得的人都忘记了，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好在是他在这里。
　　提香不敢想象假如此时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换做四境公爵另外三人中的任意一个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尽管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也绝算不上冷静。
　　随行的海妖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公爵大人。”
　　他们信任着他，然而提香知道自己无法给他任何的承诺。
　　“所有人待命。”
　　他必须要去看一看了。
　　提香比谁都更清楚的知道海妖没有王的存在，也不该再有王的存在了——不论是对于他们自己，还是对于王。
　　可是，时间实在过去得太久了。
　　久到他都快要忘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该让他知道的，因为一旦得到过就会贪恋，就再也无法容忍失去。
　　大海啊，请给他一个答案吧……
　　……
　　在提香来找到他之前，兰辰还站在屏幕面前。
　　所有摄像的屏幕都暗了下来，王庭军校来的几个导师正在忙忙碌碌地和屏障上的反物质炸弹作斗争，他叫来的外援坐在一边，酒红色的长发披散了下来。
　　兰辰并没有发现自己现在是一个很紧张的状态，因为他甚至也不知道什么情绪叫做紧张，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继承蓝宝石公爵的位置的时候没有，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场面在兰辰的一生之中都算不上什么，他明明不应该有担忧的。
　　不过是一整届的军校生，圣龙输得起，也有能力给出疯狂的报复，兰辰明明摆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这样的态度，但这世界上没有谁能骗得过自己。
　　他在紧张，在担忧，在害怕着……害怕着失去，害怕着无可挽回，他很想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也很想告诉自己那孩子不重要。
　　不重要的。
　　只是有一部分的血脉而已，那孩子倔强，叛逆，从来不肯乖乖听话……这一次也一样。
　　如果他没有去联赛，不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吗？
　　如果他乖乖地留在王庭，乖乖地活在他的羽翼下，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兰辰愿意给他平平静静的生活，可是兰诺为什么不愿意呢？
　　为什么……他总是不肯知足。
　　兰辰控制着自己想要多去想一想兰斯。
　　兰斯才是那个真正依恋他的孩子，兰斯在他的怀抱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那个时候，兰诺在哪里？
　　……现在呢，兰诺在哪里？
　　兰辰感觉自己有一点头痛，担忧和伤感被他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他却还不得不要去应付提香。
　　提香直截了当地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去蓝宝石海。”
　　“东境公爵阁下。”兰辰一点也不想知道提香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把海妖当成来闹事的，也不在意自己是否体面了，“蓝宝石并不欢迎突然的客人。”
　　“只是出于礼节通知你一声，不是来问你同不同意。”海妖公爵扬起头。
　　这个时候提香和兰辰一点也不相似了，提香那温和表面下无法掩饰的放肆蔓延开来，兰辰却依然被自己的束缚着。
　　“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带来严重的外交后果。”提香笑了一下。
　　兰辰从来没有见过提香这样随意的笑容，随意到好像他什么也不在意了一样。
　　这样看起来和他更不像了。
　　海妖公爵的潜台词非常明显——如果带来了严重的外交后果，他也并不在意，蓝宝石海，他一定要去！
　　这么看来的话，提香也不是来添乱的，而是的确有他的目的。
　　……总不会是突然发现蓝宝石海下面埋了什么海妖的宝藏吧？
　　这个古怪的想法一闪而过，兰辰却依然不肯退，“屏障上被放置了反物质炸弹。”
　　“那是大海。”
　　海妖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情，“我赶时间，蓝宝石公爵阁下。”
　　在这种时候其实没有必要再拦提香了。
　　对于两国邦交而言也是这样，提香坦坦荡荡地来告知他，代表着提香本来没有针对圣龙的恶意。
　　在涉及到有关大海的事情上面，这群海妖一向神神秘秘。
　　但兰辰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放过。
　　“即使这件事情可能导致你我两国开战，你也要去？”
　　东境公爵露出了一个奇异的表情。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情的话——”
　　提香微微笑了一下。
　　“海妖从不畏惧战争。”
　　海妖公爵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蓝色的鱼尾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了兰辰的感知里面。
　　海面上荡起的涟漪只是一瞬间，兰辰回眸，发现所有的屏幕都亮了起来。


第25章 带我走
　　直播居然还在继续。
　　星网上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但依然还有人守在直播间，所以才能看见此生都难得一见的画面。
　　即使是在星际战场上也并不多见的王级畸变体狰狞咆哮着，庞大的身躯下衬托着龙族都有一些渺小了。
　　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的狂躁的精神力溢出——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 那看起来不可匹敌的王级畸变体活生生在屏幕前面炸成了一朵烟花！
　　【王级畸变体……炸了……炸了？！！！！】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王炸？】
　　破碎的肉块散落在大海上，几乎没有人能够捕捉到那一抹蓝色, 但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目睹过的人似乎能够想象出那来自无尽深海的气息。
　　【海妖疯了吗？！】
　　【他们本来就是疯的！】
　　然而提香并不是驻守星际战场的暴躁的海妖，也不是见义勇为的好心人，他会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王级畸变体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而他已然无法等待。
　　距离越近就越容易被大海影响，但是在最接近的时候……却又因为害怕得到结果，而有一些不敢靠近……
　　……
　　海潮卷起高高的漩涡, 轻灵的精神力领域如同地上神国, 和这个领域比起来超S级伦道夫的领域简直就是渣渣。
　　折月的领域远比任何精神力领域都要更加的排外, 而且他甚至还丧心病狂的加上了一重又一重的海浪，不过在察觉到提香的接近的时候, 折月主动开了一个口子。
　　马上就能把麻烦转手了, 很好。
　　提香却一动不动。
　　他本该是大海里最自在的游鱼, 是所有浪潮与海风的宠儿，即使蓝宝石海还是提香第一次进入，事实亦然如此……但是在大海一次又一次呼唤着他的时候, 在涟漪在他身上回荡的时候，提香甚至不敢前行……
　　就像面前是一个脆弱的美梦, 海上虚浮的泡沫, 即使穿过光芒的时候可以见到琉璃一般的色彩, 也改变不了终有一日泡沫会破碎的事实。
　　更何况, 明明在许多许多年以前，在他从未忘怀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又花了许多许多年，花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时间来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事实。
　　世界上已经再也不会有海妖的王的存在了。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深海之冠的主人了。
　　再也不会。
　　如果有的话，他……他们……
　　环绕着提香的大海开始无法控制地沸腾了起来，深海种恐怖的气息让从这里开始数万米的范围内再也没有任何活物敢存在。
　　直到轻灵的精神力阻止了这一切。
　　提香好像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折月的存在。
　　轻灵的，冷漠的，永远像是旁观者一样的折月，现在也依然是这样。
　　“感觉到了吗？”金发的海妖问道。
　　“深海之冠……”提香垂眸，美丽的面容之上再也不见那温和的笑意，却也不曾有方才的肆意。
　　足以见得他现在的感触很乱——哪怕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还能面色如常的去找兰辰交涉。
　　温和也好，肆意也好，都是装的。
　　痛苦、慌乱、愤怒、忧虑、渴望……种种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既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
　　折月远远比他冷静的多，或者说，折月就像是没有任何的感觉，也不会被触动。
　　“不是完整的深海之冠。”蓝金色眼睛的海妖平静道。
　　提香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被大海包围的少年。
　　大海珍爱着他。
　　大海是如此的爱着他。
　　作为海妖提香可以完完整整地感受到大海的情绪，而作为最强大的海妖提香对蓝宝石海的感知远超任何人。
　　大海给他力量，与他的情绪融为一体，回应着他所有的呼唤，而不仅仅是蓝宝石，整个无尽星空的深海都会如此的爱着他。
　　一直到无尽星空的尽头，深海永远会为他触动。
　　只是他现在还是如此的稚嫩弱小，才没有让那道涟漪强大到可以撼动整个无尽星空。
　　但也正是因为他现在还是这样的稚嫩……
　　提香收拢了自己的精神力，很庆幸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他。
　　除了折月以外，海妖之中只有提香才拥有这样的控制能力，才能够这样控制自己不要去接近——不论他有多么的想要靠近，想要臣服，甚至已经快无法控制自己……
　　幸好……并不是完整的深海之冠，而深海之冠的主人又是如此的稚嫩……
　　深海之冠全盛之时，提香知道就算是自己也不可能做到拒绝被纠缠，拒绝被触动，被包容……同样的，全盛的深海之冠带来的羁绊只会直接将这个稚嫩的孩子压垮。
　　会害死他的。
　　“如果是完整的深海之冠，如果他是纯血的海妖——他会死。”
　　会如同他曾经目睹的那样在绝望和疯狂的纠缠之中死去。
　　提香很平静，很平静地阐述了这个事实。
　　“是的。”折月点点头。
　　相比提香那镇静表面下的悲哀与痛楚，折月看起来依然没有任何的感觉，好像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提香骤然升腾起一阵愤怒之感，然后是软绵绵的无力，他还在看着沉眠着的少年，不知道兰诺经历了什么他现在看起来绝对称不上舒适。
　　提香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这样的画面，反复重复的历史，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的深沉的厚重的绝望，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但这又不是他愿不愿意就能去做到的事情。
　　“为什么要让我们找到他呢？”——为什么，要让深海之冠苏醒呢？
　　提香的疑问很轻，但因为其中的痛苦太沉重，所以才显得是那么的重。
　　东境公爵深海一样的眼睛从来就没有这样冰凉的时候，可即使再多的凉意也无法掩盖那喷薄而出的灼热感。
　　折月却永远都是那么的凉。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路过这里，被大海叫了一声，顺手来帮个忙……”然后不小心被麻烦纠缠住，越帮越多，越忙越乱……总之就是这样。
　　折月觉得自己实在很无辜。
　　“你为什么会来蓝宝石？”
　　“……想出门走走，”折月坦然道，“换个地方换换心情……好吧，也可能是大海的呼唤……神秘的指引之类的？你知道的，我们从来不明白深海之冠。”
　　没有人能明白深海之冠，一切只会归于神秘。在整个无尽星空的诞生之初，甚至根本就察觉不到王冠的存在，直到现在，这件事情还是无尽星空少数人才会了解的秘密。
　　提香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也知道折月不屑于欺骗，他甚至已经相信了这就是深海之冠的指引。
　　深海之冠呼唤着他们，因为那个孩子实在是太稚嫩，太弱小了。
　　他还没有成年，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根本无力承担完整的深海之冠的重量。
　　提香依然还是不敢靠近兰诺。
　　沉默很漫长，又好像只是一瞬。
　　“现在你找到他了，你打算怎么办？”折月不经意地问道。
　　提香知道自己的答案。
　　他最大的缺点就有太过优柔寡断，但任何的犹豫都无法再一次在这里存在，他根本找不到犹豫的余地。
　　“我会保护他。”
　　会守护他，会看着他慢慢长大，变成大海喜欢的大人，不论他去做什么，想做什么都好——这一切建立在，他有机会不再是戴冠者的前提之下。
　　“随便你。”折月不置可否。
　　“你知道吗？”提香说道，“如果是伊斯塔露在这里，伊斯塔露会直接杀了他。”
　　——因为命运通向最终的绝望和痛苦，不如让一切不要再开始，对于深海之冠的主人而言，或许这才是命运的最优解。
　　西境公爵伊斯塔露一向都是这样的，疯狂的冷静。
　　折月依然没有什么意见，提香的话也好，伊斯塔露也好，对于他而言都轻飘飘的。
　　折月什么也不在意。
　　提香并不是在征求折月的意见，也不是希望折月能够给他一点力量，折月做的已经够多了。很多年以来海妖的四境公爵才是相互支撑着的，但现在提香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或许不为其他人所支持的决定。
　　可是如果换做他们在这里，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守护他？杀了他？把他藏起来？
　　分歧，裂痕，也许这一切终将到来，而他们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彻底坠入绝望的疯狂的那一天，从一千三百二十七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一切的命运都指向了最终的悲剧。
　　可是，深海之冠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做不到拒绝。
　　哪怕只是一场梦，只是一触即碎的泡沫，在太阳升起之前，让他短暂地拥有一瞬，又如何。
　　提香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这代表着半个臣服的姿态，然而却又是那么的矛盾，他并不抗拒臣服，但是无法彻彻底底献上自己——因为那代表着他同样献上自己的痛苦。
　　折月似乎是有些好奇地观察着这样的变化。
　　就这么接受了吗？
　　他注意到，提香甚至到现在也没有放开自己的精神力和兰诺接触。
　　他的自控力太好了，明明是那么的渴望，但却根本不敢触碰。
　　所以提香也没有察觉到那件事情吧。
　　深海之冠完整地降临了，但却被兰诺拒绝了大半的馈赠与传承，可是深海之冠最终在兰诺的灵魂之中苏醒，是因为兰诺主动想要去拥抱那些来自强大的海妖的绝望与痛苦。
　　没有完全加冕的不完整的深海之冠，这样的深海之冠的主人……
　　折月静静地想着，浅淡的笑意浮现出来，转瞬即逝。
　　“他就要醒了——我该走了。”
　　金发的海妖说道。
　　“折月。”提香没有看他，依然垂着头说道。
　　“安度西亚的事情，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觉得我在意吗？”
　　折月反问了一句，庞大的精神力领域抽离开来，但浪潮还在，只是一层一层缓慢地落下。
　　提香有一瞬间的迷惑。
　　……折月确实不在意，但他为什么跑得这么快，好像怕被谁发现了一样？
　　只是一瞬间的迷惑而已，提香守护在依然不曾醒来的少年身边。
　　……
　　兰诺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吧。
　　他似乎是在控制不住地去呼唤着什么，这样的呼唤穿越了整个无尽星空，可是这个过程似乎又有一点疼……但是……
　　他陷在一个拥抱里。
　　陷在大海一样的拥抱里。
　　他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沉溺于那个拥抱，也没办法说声抱歉，尽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而在那个拥抱之后，他的呼唤似乎得到了回应，那是来自另一人身上漫长的亘古的孤寂感，甚至比时间还要更加沉重，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就迅速地被抽离，兰诺甚至来不及去试着陪陪他。
　　然后，慌不择路的，没有落点的精神力一头撞进了他并不愿意触碰的最近的一块记忆碎片里面。
　　那是很深很深的深海尽头。
　　年轻的海妖们肩并肩，他们是那么的亲密，分担着彼此的一切。
　　深蓝的长发散开，面前是模糊的王座。
　　太近了，近到他可以看见同伴脸上漂亮的银蓝色鳞片。
　　这个时候模糊的意识告诉他这是他见过的人……那个和兰辰很像的海妖，可是这个时候他和兰辰一点也不像，兰辰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神色。
　　他听见年轻的海妖们在发誓。
　　“我们将终结海妖之王的宿命。”
　　是什么命运呢？
　　记忆似乎是跳脱着，眼前逐渐模糊，只能隐约感觉到那隐约的疯狂之感。
　　带着冠冕的海妖倒在了王座之上，长剑自胸前穿过，血液喷溅出去。
　　似乎也溅到了杀人者的脸上。
　　他与刺客对视，看得清清楚楚。
　　金色长发，蓝金色眼睛的刺客眼神里没有任何的疯狂，漠然而平静，只有在最深处藏着谁也看不懂的亘古不变的孤寂。
　　兰诺猛然惊醒了过来。
　　……
　　还是太近了。
　　“是你。”
　　那个在梦境里宣誓的海妖之一，东境公爵提香。
　　可是他为什么会触碰到这样的记忆，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灵魂深处不自觉的颤动着，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因为这根本就无法抑制也无法遮掩。
　　深海之冠在他的灵魂深处跳动着，而且——不经他同意就暴力入住了他的灵魂深处！还像拆迁似的给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地方！
　　怪不得会那么疼！
　　兰诺完全选择性忘记了主动想要一个拥抱的是他自己，接纳了深海之冠降临的还是他自己，尽管他现在也明明白白地觉得，他不想要。
　　深海之冠是海妖一族的王冠，戴上就能成为海妖的王。
　　可是按理来说他这具身体曾经拥有过圣龙之冠，只不过被人夺走了而已。
　　所以深海之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搞什么，王冠也要玩买一送一吗？
　　他曾经拥有过的圣龙之冠带给他的是无穷尽的痛苦，他并不觉得深海之冠会是从天而降的馅饼。
　　天上只有陷阱。
　　只是，原来这就是拥有王冠的感觉啊。
　　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的海妖，有一些弱小一点，他们的精神力领域敞开着，对他毫不设防，但是兰诺并不想进去逛一逛，而在他面前的东境公爵提香——他很强大，明明可以更亲近，但他完全封闭了他自己。
　　兰诺隐约知道如果通过深海之冠他或许可以撬动着提香封闭的领域，可是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了。
　　光是这种灵魂之间过于亲密的链接就让他感觉不是那么的好……想必提香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不然，提香为什么会主动封闭自己呢？
　　年轻的东境公爵的誓言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我们将结束海妖之王的宿命。”
　　刘易斯曾经闲谈过的那些话。
　　“一千年以前，海妖帝国发生了一场由四境公爵共同发起的叛乱。叛乱中，疯狂的海妖杀死了他们的‘王’……
　　……千年前那位弑君者现在依然是海妖帝国的首相兼最高统治者。”
　　四境公爵，还有那个有着漂亮的冷漠的蓝金色眼睛的刺客。
　　兰诺清醒地意识到，不论海妖之王的宿命是什么，不论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这群海妖，一定不会想要一个王的。
　　说不定会死的。
　　果然，他就没有遇见过什么好事情。
　　也幸好是他，所以没有多余的期盼。
　　没有期待不可怕，期待落空才是最可拍的。
　　兰诺有些庆幸他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两个字，并没有让提香发觉其实他看到了那份藏在深海之冠背后的记忆。
　　如果说提香和兰辰有一些相似的话……
　　兰诺想，他是知道怎么应付的。他有充分的经验。
　　而提香也在看着他。
　　海妖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被深海之冠的主人吸引或者呼唤的准备，他不知道兰诺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他并不打算开放自己的意识，可是提香也没有想到兰诺什么也不做。
　　正如提香收敛着自己的精神力一般，兰诺也在收敛着自己不去牵连他。
　　就像一只过于乖觉的幼崽一样，他明明可以去到更宽广的地方，明明拥有着那样的力量，可以被包容被忍耐，可以肆意妄为，但是却依然缩在自己的壳子里面，一动也不动，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去看外面的世界，也不会被世界刺伤。
　　提香忽然心念一动，但那飘忽的想法转瞬即逝，他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他只是垂下眼睛，平静地宣告道。
　　“抱歉，海妖不会有王的存在。”
　　兰诺微微睁开眼看着他，看着提香依然美丽却并算不上温和的表情，虽然他表露出来了自己的惊讶，但是因为早就想到了海妖不会接受一个新的王，所以其实也没有那么震惊。
　　他只是觉得提香和兰辰没有那么像了，如果是兰辰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在温温柔柔地讲道理才对。
　　不然，怎么能骗到他呢。
　　提香没有兰辰会演啊。
　　兰诺端端正正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因为他答应的太快提香一大堆解释的话被卡在了一半，他复杂地看了兰诺一眼，接着说道：“深海之冠有它自己的想法。”
　　失落也好，降临也好，深海之冠又从来不会向他们公告。
　　兰诺小鸡啄米一样重重点头——就冲着深海之冠强行入住这件事情来看，他也非常同意提香的看法！
　　……当然了，在真情实意之外也不是没有一点点小心思。
　　海妖的上一任王已经被一剑穿心了，兰诺当然不想挑战海妖的忍耐，那么还不如配合一点，从提香的态度来看，提香似乎还是讲道理的。
　　兰诺知道深海之冠或许有着可以控制影响海妖的力量，但是他本来也并不想要。
　　拥有王冠对于他而言，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事。
　　最重要的是，他又打不过提香。
　　“深海之冠的链接暂时还没有可以切断的方法，但是我会教你怎么去控制你的精神力不被它影响。你会知道，拥有深海之冠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是的，没错，前任已经被扎心了，深海之冠怎么看都是厄运珠宝。
　　“除此之外，除了没有王的身份之外，财富、地位、宝物……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如果你不愿意离开圣龙也没有关系，我会申请外驻的机会。”
　　我会守护你。
　　提香并没有讲这句话说出口。
　　但是兰诺并非没有感觉——他从来都不知道，王冠的副作用实在太严重了，他即使并不想和提香发生任何的链接，但是却不免有一些溢出的带着痛苦的情绪的冲击，况且还有那些随行提香来到这里的海妖。
　　他们更简单一点，向往，期待和失落糅合在一起，让兰诺根本不敢去碰。
　　他只是有一些惊讶。
　　提香的退让太多了，他给的也太多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什么要求，什么都可以。”
　　提香接着说道。
　　这一次他终于和兰辰有了一点相似。
　　温和的宽容的……但兰辰从来没有这样的引而不发的痛感。
　　……给出这样优厚的条件，你想要什么呢？
　　兰诺不想问，也不是很想知道有什么答案。
　　于是他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带我走。”
　　他诚恳地，郑重地请求道：“请带我离开这里。”
　　不论海妖想做什么，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带他离开龙族。
　　即使死，他也不想死在圣龙帝国。
　　这个要求一点也不算过分甚至还有一点卑微，而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提香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始终有一种违和的感觉。
　　一直都有，从兰诺一点疑问都没有，一点也不反抗，也不肯争取的时候开始，他甚至觉得在一开始的时候兰诺甚至已经在准备引颈就戮。
　　“龙族对你不好吗？”
　　提香几乎是脱口而出。
　　兰诺抬眼看着他，然后说道，“……这不重要吧。”
　　他不想回忆，也觉得没有必要讲出来，况且眼前只是他认识了没多久的海妖。
　　提香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重了一点。
　　“他们对你不好吗？”
　　这很重要。
　　而且已经不需要兰诺的回答了。
　　提香忽然意识到少年的面容依然很苍白，他刚刚经历了一场了不起的蜕变，但是深海之冠觉醒的同时带来的痛感和疲惫其实并没有完全消散，可是兰诺在谈话的时候一点异样都没有流露出来，除了这些生理表现。
　　这代表着他一直在忍耐着那样的疲惫和痛楚，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忍耐，习惯了小心翼翼压抑着自己，连什么要求都不敢提出来，如果他在龙族过得很好，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会有那让提香也感觉到的轻微但又并非不存在的绝望。
　　那群见鬼的龙族到底是怎么在养孩子的？！
　　大海明明那么珍爱他——即使大海那么珍爱他，那群龙族居然敢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他可是深海之冠的主人。
　　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他会是海妖的王！
　　骤然生出的不可遏制的怒意让提香身侧的海洋都汹涌了起来，折月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领域终于彻彻底底的破碎，浪潮落下，提香和兰诺的身影浮现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提香敏锐地听到了仪器运转的声音。
　　……还在直播？
　　……而且为什么兰诺的队友会扛着相机啊他不是来参加联赛的吗？
　　“阁下？”兰诺茫然地看着他。
　　理智与怒火对撞，提香明明还可以冷静思考，但是身体的动作比神智要快。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即使他明明知道现在他非常的不理智，非常的冲动。
　　提香在兰诺面前单膝跪了下来，郑重地行礼。
　　他今天还穿着海妖公爵的服饰，华丽的就像是油画上正在宣誓效忠的骑士一样。
　　兰诺完全不理解，他们明明已经达成了协议，但不知道提香为什么生气，现在在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一幕画面已经被直播了出去。
　　但最好的机位并不是直播间。
　　刘易斯成功拍下了联赛以来最珍贵的场景。
　　海妖公爵当众献上了他的臣服，新生的王纯洁而美丽，蓝宝石海为他们欢呼，那一瞬间，来自于遥远的恒星的光芒穿过厚重的云层，轻柔地撒落了下来。
　　即使畸变体的残躯依然散落在海上，但是也难掩这一份沉重的绝望之中，挣扎着诞生的——
　　希望。
　　取景框没有拍到的地方，点点璀璨的金光一闪而过，终于又一次没入了深海。
　　……
　　很久以后见到刘易斯的报道的兰诺送了他四个字《一派胡言》
　　但在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兰诺只听见提香说了一句话，异常坚定。
　　“我改主意了。”
　　可是他原本是什么主意，又改成了什么主意？
　　兰诺来不及问，因为这个时候李察朝他飞奔过来，重重地抱住了他，兰诺一直强撑着紧绷的姿态在这个时候也柔软了下来。
　　他靠在中二病的肩上，像是终于可以放松了一点，轻轻拍了拍李察。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此时，提香的精神力卷起浪潮，销毁了所有的直播仪器。
　　*
　　【还没有看够呢！】
　　【那是谁啊？】
　　【东境公爵……跪下了？！！！】
　　【可是海妖根本就没有最高统帅！也没有王！这是精灵帝国印证过了！】
　　【如果他们现在有了呢？】
　　【卧槽？卧槽！但那群深海种向来疯的不轻啊！】
　　【再聊下去直播间没了！】
　　【只要再等等海妖帝国什么时候发声明。】
　　【你是说那个千年没有人登录的僵尸账号？】
　　直播间闪了一下彻底关闭，但是热情地讨论氛围在整个星网都不曾停歇，没有人知道东境公爵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来那样的举动，从提香后来的反应来看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直播——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提香就是故意这么做给人看的呢？
　　事实上，这一切还要感谢一位特意加固了直播间的好心人。
　　折月溜得太快，已经不小心忘掉的那个还剩一口气的伦道夫。
　　按照伦道夫的计划他本来控制住兰诺之后就可以继续直播虐杀圣龙军校生的行为，然而伦道夫根本就没有等到那个时候，而圣龙在星网技术上也的确不如伦道夫，才留下了这样的漏洞。
　　此刻圣龙方面的统筹者兰辰并不在屏幕前。
　　屏障，畸变体，星盗，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去处置，他什么也不想多想，在这个时候终端上响起了通讯，他看见那上面的名字，然后无声地划了过去。
　　“继续，统计参赛者信息，伤亡，各个军校自行处置。”
　　蓝宝石公爵的每一条命令都在有条不紊的被执行着。
　　“不论伦道夫隶属于哪个组织，我要看到帝国宣战的消息。”
　　兰辰深吸一口气，说道，“接着找幸存者。”
　　……找到他。
　　在他试图用纷乱的思绪充满自己的脑海的时候，他找来的帮手结束了自己的工作，然后拍了拍兰辰。
　　“你最好看看这个——这孩子好像有一点眼熟啊。”
　　已经在刚刚爬上星网热搜第一位的图片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兰辰猛然睁大了眼睛。
　　直播的截图并不算清晰，而且镜头前面甚至还挂着畸变体的尸块。
　　但是完整地截到了兰诺茫然的漂亮的脸，还有单膝跪下的海妖公爵。
　　所有人都知道提香的姿态是什么含义，整个无尽星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尤其是高阶幻想种，他们从来不会轻易臣服，除非那是王！
　　但这不可能。
　　海妖不可能再拥有王——更不可能是兰诺！
　　“可喜可贺，真希望那群深海种不要再发疯了。”红宝石公爵笑意盈盈，愉快地看着兰辰铁青的脸。
　　更可喜可贺了。
　　“公爵大人。”蓝宝石公国的下属急匆匆跑进来，似乎是又有事情要上报。
　　兰辰觉得自己应该冲出去，在蓝宝石龙的领土上他本来可以肆意妄为，他可以化作蓝宝石龙的原形，一直飞到蓝宝石海上——他要去找到兰诺，他要去抓住他……
　　但是兰辰没有动，也不能动，他是蓝宝石公国的主心骨，他必须留下来处理所有的事情。
　　还有……提香。
　　不久前来找到他，认真说出来那句话的提香。
　　海妖不惜为此开战。
　　他后悔了。
　　他不该让提香去蓝宝石海的。
　　*
　　星网上引起的震撼远远不及亲眼所见。
　　黑龙伤痕累累的身体几乎是滚落在海上。
　　墨泽风的伤势很重，因为在王级畸变体出现之前他就和姬明玉狠狠地打了一架，而在那之后，他也没有在专注地应付王级畸变体，而是一直在找兰诺。
　　他到底是和寻常的龙族不一样的。
　　即使是李斯特，也不会在那个时候想起李察会不会有事，姬明玉更是一心一意只想保住自己，但是墨泽风不一样……
　　他知道他已经抛弃了兰诺一次，他不能再一次做这种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他们一起倒在那年的冰川之上。
　　可即使他拼尽全力也没有找到兰诺，而浪潮落下的时候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察飞奔过去。
　　还有那个结束了古老的礼仪的海妖公爵。
　　只有王庭这样最靠近与王的最守旧的地方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曾经这样跪在兰斯面前，那个海妖公爵也是这样用古老的礼节承认了兰诺的身份，提香是在主动宣告着，兰诺就是海妖的王！
　　……这种事情太奇怪了。
　　墨泽风感觉自己其实是在发抖，他必须正视一件事情，如果兰诺能够成为海妖的王那么在这之前墨泽风所有的打算和所有的希冀会全部都落空，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这怎么能甘心呢。
　　他看到同样伤势不轻的姬明玉出现，看到姬明玉那和他仿佛照镜子一样倒映出来的一模一样的眼神。
　　姬明玉似乎也发现了。
　　“绝望吗？你瞧，我们都在淤泥里，他在哪里？”
　　“滚开！”黑龙无声地咆哮着。
　　但姬明玉很轻很轻地传音给他。
　　“直到现在——你还会想去做你的王庭禁卫吗？”
　　你还会想做一把圣龙王庭忠实的刀吗？
　　姬明玉吃吃笑着。
　　“我们是一样的。”
　　*
　　长长的拥抱之后兰诺终于松开李察，示意有人在找他。
　　李斯特红色的长发已经湿透，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娇艳欲滴的酒红色。
　　他远远地比了一个口型。
　　“恭喜。”
　　兰诺想起来李斯特一直在提醒他，最开始觉得他似乎在觉醒的也是李斯特——但是见了鬼了谁能知道那是深海之冠啊。
　　以李斯特的资质，他现在察觉到的只会更多。
　　可这件事情又不是值得恭喜的，李斯特太天真了。他一不小心就要死掉了。
　　他想，提香其实也没有想好吧。
　　一切都很仓促，提香做出来第一个决定的时候很仓促，改主意的时候也很仓促，匆忙到兰诺认为他其实是冲动了。
　　海妖的星舰落下，上面已经没有了畸变体的气息，提香露出来一个有一点惊讶的表情……他是没有想到，他们似乎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就已经做了准备，甚至还有心思去清理星舰。
　　但是他应该理解，如果他不是必须要承担责任的东境公爵，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海妖。
　　“我们需要再谈谈。”这个时候兰诺认真地说对他道。
　　在星舰上，提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海妖不会再有一个加冕深海之冠的王的存在了，但可以有王的存在。”
　　听起来绕来绕去的，但意思还算好理解。
　　“我会给你王应得的地位。”
　　但不需要深海之冠，不需要加冕，不需要承担那些负面的兰诺根本无法承担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呢？”兰诺无法理解。
　　他没羡慕过兰斯王的身份，尤其是在知道了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之后，对于自己也是同样的——他不要这样虚浮的身份，不要没有原因的爱，他感到害怕。
　　只是海妖也没有什么要从他身上得到的，兰诺能感觉到，面前的提香封闭了自己的精神力，也并不打算让他来做什么事情，况且如果提香想要做什么，用不着开出条件。
　　相比之下那些普通的海妖的感情反而更诚挚热烈一点，但是兰诺不愿意去回应。
　　他不愿意相信那样的感情。
　　提香似乎是在这个时候才找回了他千年生命里也不算很少的智慧。
　　一千年过去了，他也快忘了自己从前原来是那么的冲动不计后果。
　　但也没有后悔。
　　从折月把兰诺送到他的面前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平静过，一切冲动都是有迹可循。
　　他想过既然兰诺生在了海妖帝国之外，生在了一个并没有那么多的绝望的地方，而且也没有纯正的海妖的血脉，又很强大，那么他可以活得轻松一点愉悦一点。
　　可以活得离海妖远一点。
　　可是他错了，兰诺过得并不好。
　　他那么认真地祈求着他，求他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兰诺不应该是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一无所求。
　　又是这样的，只剩下保护自己的力量。
　　世界在他看起来很狰狞很可怕吗？
　　不然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觉得所有伸向自己的东西都带着刺，可是因为没有反抗世界的力量只好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只有在遇见那个朋友的时候才柔软了一些，可是那个时候兰诺做出来的却是想要保护李察的姿态。
　　他在圣龙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提香并不想吓到他，于是提香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也见到他们了，”他是指随行的那些普通的海妖，“他们需要一点来自王座的信念，也不会带来痛苦——而我们……已经学会收敛自己不再渴求。不用担心。强大的海妖会像我一样的，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强大是一种诅咒。
　　虽然是姬烈阳说的，但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至少在无尽星空的范围内是这样的。对于海妖而言尤其是这样。
　　“是这样吗？”兰诺愣了一下，“可是，你甚至都还没有和其他人联系过吧……还有，你们那位首相呢？”
　　提香没留意他居然已经察觉到了这么细微的事情。
　　这确实是他自己临时做下来的决定，并且可能马上就要面对四境公爵之中其余三位反对的意见，尤其是伊斯塔露。但是提香也是一样的固执独断，任性妄为，他只是看起来脾气好。
　　但深海之冠的出现或许因为距离太过遥远，那样的涟漪在海妖帝国之前就并不存在，可四境公爵不可能不察觉到的。提香必须先一步对他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兰诺特意提起来折月，就让他不明白了。
　　折月才不在乎。
　　“没关系，首相他不会有意见的，至于剩下的人，有意见就有意见吧。海妖帝国对外的所有渠道都是我在负责，他们没有任何用处。”提香笑了一下，没有提及自己面临的困难，简单地道。
　　“……”听起来这个帝国不但上下不分没有什么层次，而且权力划分不明确，提香一个人垄断外交大权，连制衡的人都没有。
　　而且国内情报非常神秘，星网上根本找不到海妖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海妖首相的任何资料，连名字都没有。
　　这种帝国到底是怎么在运行的啊！
　　兰诺沉默了一瞬，心里却悄悄地闪过了一句话。
　　……可是，那些普通的海妖的感情不是假的。
　　……可是，他们是大海的宠儿啊。
　　他不愿意怀疑大海。
　　兰诺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提香接着道，“还有，对于外界而言，海妖也需要一位王的存在。——请将自己看做海妖的王。”
　　他也是那么认真地请求道。
　　“海妖帝国与深海永远在你身后。”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所以说，都是假的，就是演嘛。
　　他还是可以的。
　　兰诺终于松了一口气。
　　提香笑了一下。
　　他知道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一些儿戏，兰诺未必会全盘相信，但是他也并没有真正要求兰诺这么去做的意思。
　　海妖注定不该再有王了。
　　但他希望兰诺可以轻松一点去面对这个世界，以王的身份。
　　反正帝国那些家伙平时也不会帮他分担外交活动——那他先斩后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不行的话，就把折月拖下水算了，折月可是主动来蓝宝石的。
　　有他在就已经够了，他会保护他的。
　　提香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直以来如同一根弦一般紧绷的精神在这个时候轻轻地松散了一些，就好像被谁拨动了一样。
　　随行的海妖敲了敲门。
　　“圣龙帝国的蓝宝石公爵阁下来了。”
　　提香一眼看出来了兰诺的不安。
　　他重复了一遍。
　　“不用怕，就请将自己当做海妖的王。”
　　海妖的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兰诺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很茫然，他倒是认识龙族的王，兰斯……一直都在被龙族的大贵族环绕着，忙着亲近了这个之后就去亲近那个，喜欢撒娇，爱哭，需要人哄。
　　兰诺打了个寒颤。
　　提香不会想要这样的王吧？！
　　救命，他做不到。
　　他看见提香起身拉开了门，然后声音传来。
　　“我要见兰诺。”
　　“蓝宝石公爵阁下，注意你的态度——”
　　海妖不悦地说道。
　　“请不要直呼我们的王的名字，还有，要不要见你，那要看我们的王的意思。请耐心等待通传。”
　　“提香！”兰辰的声音有一些恼火。
　　“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提香慢条斯理地说道，“伊斯塔露、戈尔迪安……和我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我听闻龙族的王受到的宠爱全星际皆知——你们并非不明白，那么是谁给你的勇气去这样冒犯我们的王的？蓝宝石公爵阁下，仅此一次。”
　　海妖警告的语气很冰凉，但是兰辰甚至能够嗅出其中的深海种的疯狂——提香完全做好了翻脸开战的准备，但是他哪里来的底气在圣龙的范围内与圣龙为敌？
　　……就为了兰诺？
　　为了那个他并不在意的兰诺？
　　兰辰知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的失礼，如果他面前的不是传说在外的海妖，如果那个新觉醒的王不是他一直以来握在手心的兰诺，他不会像这样的失态，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礼仪。
　　可是他也不愿意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了礼仪。
　　“是我失礼了。”
　　必须承认这件事情，这种行为太失礼了，圣龙并不打算开战。
　　提香连他的道歉也不愿接受。
　　他回到房间里问道：“那么，王，您愿意接见蓝宝石公爵阁下吗？”
　　“……好啊。”
　　听完了全程，仿佛能看到兰辰扭曲脸色的兰诺眨了眨眼。
　　他今天对提香的一个判断是有问题的。
　　提香……
　　也很会演啊。


第26章 我会杀了他
　　对于如何应付兰辰这件事情, 兰诺有充足的不必要的经验。
　　但现在这些经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提香抱着手臂站在兰诺的身后，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态度非常的明显, 不论兰辰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最好尽快说完走人，他会一直在这里监督下去。
　　兰诺并不可能因为提香的一句话就无条件的信任提香, 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 提香在这里，令他即使面对着兰辰，也并不像是从前那样，仿佛行走在刀尖之上。
　　“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一谈……阁下。”
　　兰辰说道。
　　姿态很低，但并非出自本心。
　　而且还有一点小心思。
　　在无尽星空诸多种族之中，虽然所有种族的王都可以被称呼为冕下, 但严格意义上讲, 只有经过加冕的王能拥有这样的称呼。也就是说, 其实只有精灵帝国的现任精灵王是这样而已。
　　所以兰辰的称谓也没有错。
　　兰诺对这种事情了解不多，所以也并不明白兰辰的暗示, 但他只是犹豫了一瞬, 就学着用高傲的姿态说道, “可以。”
　　把自己假想成海妖的王来对待兰辰。
　　这种滋味他还是第一次尝到，不得不说实在是非常的微妙。
　　“既然这是您的愿望……”提香好像终于找回了他一贯的优雅态度，“我会回避。”
　　然而在转而面对兰辰的时候, 海妖那美丽的温柔的面容却异常冰凉了。
　　“蓝宝石公爵阁下，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一遍, 请谨记你的礼仪。我想, 你也不愿意为龙族的那位阁下丢脸吧？”
　　兰辰面色一沉——提香是一点亏也不愿意吃, 直接把他的称谓还到了兰斯的身上, 然而兰斯的确也没有加冕，提香这番话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用你的提醒。”
　　兰辰淡淡道，和提香交换了一个双方都不愉快的眼神。
　　他在这个时候才彻底冷静下来。
　　透过提香表达出来的态度，兰辰觉得自己或许需要重新审视海妖们的想法——那群深海种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东西，他们到底要怎么对待他们自己的王。
　　兰诺也在重新审视着提香。
　　他现在觉得，东境公爵不是很会演。
　　东境公爵特别会演。
　　提香的仪态和语气都恰到好处，快要把他也带入戏了。
　　即使他正面对着兰辰。
　　兰辰似乎是要说一些完全无法被提香听到的话，不然他也不会在进入正题之前先开始布置隔音的屏障。
　　兰辰缓缓说道：“一千年前，海妖帝国诞生了一位弑君者。精灵帝国的先知承认了这件事情，而这也和精灵帝国的弑君者一样变成无尽星空的隐秘。你或许听说过，但是关于海妖帝国还有更多的你不会知道的事情。
　　在最后的海妖之王被杀死之后，精灵大祭司曾经向海妖帝国发起警告，他们永远将承担失去王的痛苦。对此，海妖首相和四境公爵没有任何的回应与悔改。
　　你认识的只是东境公爵提香，也许在你面前提香没有任何的问题，但你看不出来他是不是伪装成这个样子的。提香和别的海妖都是一样的，他们是一样的疯狂。三百年前我曾经在战场上与海妖帝国的西境公爵有过交集，他以虐杀畸变体为兴趣，而且曾经放过话——
　　海妖不会再有新的王的存在，如果有，不用首相动手他也会杀了他。
　　现在，你明白了吗？”
　　兰辰的语调很平静，好像从前一模一样的平静，在兰诺关于兰辰的所有记忆里兰辰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这是兰辰最擅长的，这就是诡计之龙，而且兰辰并不仅仅是诡计，他明明说出来的都是事实。
　　只是，兰诺虽然不认识西境公爵，但他听过海妖们的宣誓，也见过那位海妖首相蓝金色的眼睛。
　　很漂亮。
　　“是，我知道。”兰诺说道，“你是想说，你是为了我好。我最好识趣一点，是不是，蓝宝石公爵大人？”
　　兰辰面色微变。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兰诺的讽刺。
　　“即使你依然想要和兰斯相比，但王的位置并不是你想要坐上就能坐上的，贪婪只会带来毁灭。看在蓝宝石血脉的份上，兰诺。”
　　兰辰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看在蓝宝石血脉的份上，他是来告诫兰诺的，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私心，有关那群深海种的疯狂这些事情整个无尽星空都知道……他甚至不愿意再往下去想。
　　兰诺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在蓝宝石血脉的份上，蓝宝石公爵阁下，我原谅你这一次的僭越。但是，请不要这么低级的挑拨离间了，我是海妖的王，我远比你更明白。”
　　这样听起来应该很像是一位王该有的语气吧？
　　兰诺并不是那么的确定，但是他努力地高傲一点，平静地和兰辰对视——也许给自己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在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畏惧了，也一点也不想退。
　　兰诺可以退让，一直到再也没有退路的时候，但是海妖帝国的王不可以。
　　他答应过提香他会努力的。
　　这还是兰诺和兰辰第一次地位如此的颠倒，而蓝宝石公爵不平静地问道：“明白什么——明白如果跟他们走你可能会被杀死？”
　　兰辰实在是失态了，而兰诺看着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有些不解兰辰难道就这么在意他的生死吗？
　　——跟海妖走他可能会被海妖杀死，那位首相或者兰辰提到过的西境公爵都有可能，但是不跟海妖走，留在龙族，那和等死又有什么两样？横竖都是没命，他就是死也不要死在圣龙。
　　兰诺也的确这么说了。
　　“是又如何？——我能明白我和他们之间的羁绊，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我不介意被他们杀死。”
　　这也是认真的。
　　兰诺接着冷静地说道：“龙族又不是没有王，蓝宝石公爵阁下，你也是明白的。所谓的王，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你从前觉得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如果有人对兰斯这么说话，你会怎么对他？请你明白一件事情，你在对海妖帝国的王说话，阁下。”
　　兰辰感觉心头一梗。
　　是的，他明白，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和兰斯的羁绊，不只是王与属臣，还有深切的血脉，但是当兰诺拥有了这一切的时候，他却出离地恼怒了起来，就像是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被挣脱了一样……
　　“你宁愿死……”也不愿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吗？
　　兰辰一边想要告诉自己兰诺就是这样的贪婪虚荣，只想要王的身份而已，然而他却又清楚地明白另一件事情。
　　如果是那个在蓝宝石庄园长大的，会听他讲睡前故事的小小的兰诺的话，他并不是这样的……他满怀期待，但是自己却并没有回应他。
　　兰辰感觉自己有一些透不过气来，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样，一半拼命地告诉自己兰诺不算什么，那一点血脉也不重要，还犯过那么多错，从来都比不上兰斯，他明明有更好的。另一半却仿佛在回响着他留在蓝宝石庄园的那一天。
　　那个睡前故事没有结局。
　　黄金与宝石的笼子可以关住娇艳的夜莺。
　　但是关不住蝴蝶。
　　他宁愿死在大海之上。
　　……
　　兰诺一点也不想再和兰辰纠结这种问题。
　　他会见兰辰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只是还没有进入正题兰辰就开始滔滔不绝了……而他习惯性没有反驳而已，这个习惯不好。
　　兰诺问道：“那天，你的近卫里那个从王庭调来的蓝龙……”
　　“他冒犯你了？”
　　兰诺摇摇头，仔细打量了兰辰的神色。
　　应该不是在心虚，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么说来，那个和实验室有关的蓝龙和兰辰并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只是觉得他不错，你带他来了吗？”兰诺说道。
　　“没有。”兰辰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兰诺惋惜地道，“我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蓝宝石公爵，不送。”
　　他就这么直截了当而且任性的结束了话题。
　　像一个王一样。
　　兰辰想再问一点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甚至连叫一声兰诺的名字都会被划进僭越这个范围内。
　　太可笑了，直呼任何一位冕下的名字的确是冒犯，可是兰诺是他的弟弟！——是他血脉相连的如同兰斯一样的弟弟……可是说到底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圣龙养了你这些年。”兰辰甚至只能想出来这样的话。
　　“那么，海妖帝国会付给你们抚养费的。”而且，我不欠你们的。
　　记住了，你是海妖的王。
　　兰诺又一次这样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海妖的王才不会怕兰辰，也不怕付不起兰辰的抚养费，况且龙族养育他，并没有花过多少钱。
　　兰辰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王庭的那些孩子们被抚养的标准只是平常，他也没有想过要给兰诺任何的优待，就算是折算下来，也没有多少花费，他甚至无法把账单摆出来说这是在奉养一个王。
　　他为什么没有给过兰诺多余的优待？……明明他是把兰诺当成自己的弟弟的。
　　明明他们可以成为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然而兰辰只能眼睁睁看着提香弯腰在兰诺耳边几句话，兰诺仰起头看着他——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提香的眼睛了，那和兰诺太像了。
　　兰辰顿了一下，最后问道：“你还会想去月亮海吗？”
　　“想去——但和你没有关系，你该离开这里了。”兰诺这样平静地回答他。
　　他没有什么要和兰辰说的了。
　　问兰辰要人也没有用，他能活下来，那个蓝龙就不可能再留在兰辰身边，而既然和兰辰没有关系，那么兰辰也没有什么剩下的价值了。
　　他并不打算告知兰辰真相，也从来不指望兰辰会调查实验室的事情，查出来也是给自己找麻烦。兰诺只是确认一下，兰辰和那些幕后之人有没有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么兰辰大概只是象征性地挽留他一下而已，毕竟，如果真的和实验室的幕后之人有关系的话，那么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将他留下的，正如这一次联赛中间的意外。
　　不是兰辰，也不像是姬烈阳，兰诺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那些人大概不会在圣龙的大贵族之中。
　　那么在面对海妖帝国的时候他们不可能占据优势，海妖很强。
　　可是……兰诺并没有忽视另一个他不能确定的可能。
　　兰斯知道吗？——兰斯是否曾经为此做过什么事情？
　　他本能地觉得兰斯大概是不知道的，因为兰斯实在不像是能瞒过姬烈阳和兰辰的样子，但兰斯在此之前莫名其妙的圣父模样也很奇怪，他当时完全不明白兰斯为什么会一心一意要王庭放过他。
　　如果兰斯真的知道什么，又打算做些什么事情，那么王庭那些贵族一定会执行兰斯的意愿的，因为那是王。可是海妖们呢？……兰诺不觉得自己能让海妖们像是龙族对待兰斯一样对待自己，他也并不需要，并不期盼。
　　那些过往他也没有让海妖知道的意思，所以才会答应兰辰单独聊一聊。海妖不欠他的，兰诺依然只是想离开这里。
　　……
　　然而说着要去送一送兰辰的提香送了很久，等到回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一点不明的气息。
　　“你……”兰诺怔了一下。
　　“和蓝宝石公爵进行了充分友好的交流。”提香微微笑了一下。
　　其实提香在面对兰诺的时候，即使一开始谈条件的时候有一些冷淡，但一直都是很小心的。
　　兰诺不明白这样的小心从何而来，他明明又不是什么容易破碎的东西。
　　看起来提香并不想解释他是如何和兰辰进行充分的交流的，而且过程可想而知，兰诺识趣的没有再问，也没有去触碰提香此刻并不平静的精神力。
　　“还有什么吩咐吗，王？”
　　提香轻轻柔柔地问道。
　　“没有，”兰诺说道，“叫我的名字就好。”他不会真正把自己当做王的。
　　“好。”提香点点头，这个时候他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即使他其实好看得好像可以用美貌杀人。
　　在提香对外露面的场合里面其实很少有这样柔和的时候，因为他那代表着海妖帝国的气势。但是在海妖的星舰里的提香却是不一样的。
　　很温柔。
　　真正的温柔，和兰辰不一样。
　　兰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感觉。
　　也许提香和兰辰是不一样的呢？
　　也许，他可以去试着相信第一次见面就可以和他开诚布公的提香呢？毕竟提香并没有骗他，提香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
　　但是他不敢。
　　他害怕。
　　提香不是李察，对于提香而言他其实更像是一个意外拥有了海妖的王冠的累赘吧，他记得那些海妖们宣誓的样子，他们是那么的认真，要结束海妖之王的宿命。
　　可是，兰诺想到，他也很想结束自己被命运玩弄的一生啊。
　　似乎有隐隐约约的痛感蔓延开来，明明很熟悉，但是有一些太过轻微了，让他不太习惯。兰诺微微愣怔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在深海之冠逐渐觉醒的时候，那种痛感好像的确消失了一些。
　　是深海之冠在压制着？
　　等等……
　　深海之冠跳动了一下，在兰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精神力就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但是在强行撞上提香的精神力领域的时候兰诺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可即使如此，那一瞬间的连接也让他感受到了提香此时的状态。
　　和提香的外在表现完全不一样，精神力领域之中充斥着近乎于暴躁的疯狂的情绪，就像糟糕的毛线团一样。
　　兰诺的感觉只是一瞬间，提香立刻将自己完完全全封闭了起来，强行拒绝了他的链接。
　　甚至从现在的表现来看，都看不出来他到底在忍耐着什么。
　　甚至连那失态也只有一瞬间。兰诺根本不知道，在精神力通过深海之冠链接的时候，提香到底感受到了什么。
　　“抱歉。”提香欠身说道。
　　深蓝色的长发从面颊一边垂下，兰诺恍恍惚惚的，想起了记忆里提香脸颊边上银蓝色的鳞片。
　　“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了很多的麻烦？”他忽然意识到。
　　“不，”提香立刻道，“请不要这样想。你并不是麻烦……”
　　并不是麻烦，而且一直都是海妖的宝藏。
　　一直一直都是。
　　他分明是一个很会讲话的人，分明可以说出来很漂亮的让人安心的话，但是提香在这一刻却说不出口。
　　深海之冠的主人的出现对于他而言是一件让他无法拒绝的幸事，可是对于兰诺呢？他一早就告诉兰诺这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现在的深海之冠还是不完整的，如果深海之冠真的有完整的降临的那一天，他们终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相同的命运。
　　只是等待与失落都太漫长，他已经受够了。
　　兰诺沉默地压制着深海之冠，虽然提香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一直任由深海之冠这么闹腾一定不是一件好事，好在这里的还是可以交流的提香——如果是四境公爵的其他三位呢？尤其是被兰辰疯狂抹黑的那一位……
　　提香调整的要比他更快，很快东境公爵接着柔声问道：“在离开圣龙之前，你还想去和朋友告别吗？……你那位红头发朋友似乎被家人带走了，他的哥哥转告我那应当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可能一段时间里面他都无法离开祖庭了。”
　　兰诺愣了一下。
　　他在圣龙的朋友不多，除了队友们就只剩下了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同班同学，而如果李察被红龙带走了，那也就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了。
　　而且，其实已经道过别了。
　　“不用了。”兰诺说道。
　　“其实，你们过不了多久也可以再见面的。”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低落，提香说道。
　　兰诺茫然地看着他。
　　他已经做好了诀别的准备，而且并不打算再和圣龙有任何的牵扯，海妖帝国又不可能再和圣龙和平建交了吧。
　　提香提醒了他一下，“星际联赛。第七区的入围名单里面，你们在积分第一位。”
　　“……”兰诺倒是没有想过是这件事情，更没有想过他们居然还在第一位。
　　……圣龙这些军校生也太不争气了吧！
　　“在星际联赛决赛的时候会进行不同种族之间的重新分组，你的朋友一定不会错过，到那个时候一定可以再见的。”提香道，“不想参加也没关系，不过，那个时候精灵帝国的冕下会主持一场和整个无尽星空有关的会议，会有很多位冕下参与进来。海妖也收到了邀请——这一届的星际联赛非常特殊，到时候你会知道的。精灵帝国的那位冕下也许可以解决一些关于深海之冠的问题。”
　　提香笑了一下，“月亮海很漂亮，很温柔，有月亮的时候清凌凌的。”
　　“月亮海的特产是一种叫月亮船的小吃，是精灵最喜欢的，不算符合海妖的口味，毕竟我们不吃素。但是，在月亮海的海底，两万米之下的地方有一种特殊的磷虾，口感非常好，三万米之下长着一种没长眼睛的鱼，适合烧烤，这些都是只在月亮海才有的土特产……”
　　“……”不，只有海妖才会把月亮海这些稀有物种当成食谱来记录吧！
　　兰诺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无尽星空很大。”提香慢慢地说道，“不只是圣龙的蓝宝石海，还有精灵帝国的月亮海，人类联邦的风澜海，血族的碎冰海，石榴星云的石榴海……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不论身在何处，大海永远珍爱着你。
　　兰诺猛然收回了和提香对视的眼睛，视线空落落的，哪里也不肯看。
　　“还有一些事情要准备，你先休息。”提香说道，“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就好。”
　　门口一个随行的海妖探出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兰诺，头上还在流血，看起来是真的为了这个位置打破了头。
　　“……”
　　提香起身，听见兰诺低低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
　　即使可能是欺骗，也谢谢你。
　　……
　　蓝宝石公国。
　　兰辰颊侧一道深深的划痕，身上的气息凛冽到让所有见到他的龙都下意识退避。
　　纯血蓝宝石龙的龙威毫无顾忌地倾泻出去，足以可见兰辰此时的怒意。
　　“公爵大人。”近卫长吓了一跳，他甚至不敢问是谁伤了兰辰。
　　兰辰当然也不会说了，因为海妖的理由实在太过光明正大，提香摆出来那样一副“一看就知道你对我们家的王不敬”的架势，兰辰完全无法解释，哪怕知道海妖是来找茬的，也不得不和海妖结结实实打了一架。
　　在蓝宝石海上打，兰辰有领主身份的加持，提香也有海妖血脉的加持，相比起来还是海妖略胜一筹——那是因为提香更疯！
　　提香的疯魔程度根本不是轻易可以压制的，兰辰看见那副场面都想要给兰诺看一看，但是兰诺……他连那样的话都说出口了，想来也并不在乎。
　　“公爵大人，海妖的星舰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近卫长还是大胆发问了。
　　一群海妖留在蓝宝石海上，简直一大片的反物质炸弹，蓝宝石公国实在是要受够了。先是联赛，再是海妖，他们已经折腾不起来了。
　　“很快。”
　　兰辰说道。
　　这是提香给他的答案，但是提香当然不可能一五一十说得很明白，他只是告诉兰辰不会停留很久，因为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兰辰完完全全想不到提香还要做什么准备，他们也不是星舰缺少燃料，不然兰辰很乐意赞助送走这帮瘟神。
　　但是这群海妖来的时候名正言顺有外交需求，现在更是站在了无尽星空的道德制高点——海妖可是找到了自家的王，理论上任何与幻想种的王相关的事情都是可能引发战争的风暴，那群深海种又向来不讲道理。
　　提香已经还算可以的了，如果在这里的是西境公爵或者北境公爵……兰辰实在无法想象。
　　近卫说道：“王诞日的请柬已经放在您的信箱里了，红宝石公爵刚刚返回王庭。”
　　“我知道了。”兰辰道。
　　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差点将这件事忘记。
　　其实礼物早就准备好了，不论再忙他总是会去陪伴兰斯的……那从前的时候，兰诺呢？
　　兰辰不想再去想了，但忽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个从王庭来的近卫，现在在哪里？”
　　近卫长小跑着出去要去找人，但回来的时候却跪在了地上。
　　“他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不见，在蓝宝石公国，这是基本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去找。”
　　兰辰不想知道兰诺为什么提及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件事情不对。
　　“还有，冰川上的实验室的数据现在在哪里？”
　　“封存在王庭，大人。”
　　兰辰无声地记下了。
　　当年实验室几乎完全毁灭，他们救出了所有的实验体，但并没有留下所有数据，兰辰必须弄明白一件事情——兰诺身上的海妖血脉，又是从哪里来的？海妖的基因比圣龙的基因还要更难获取，而且那间实验室里面……兰诺是血脉最驳杂的那个。
　　那间实验室为了制造纯血龙而建立，大部分实验体都是墨泽风那样的有缺陷的纯血，所以兰诺出现在那里的确很奇怪。
　　兰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近来这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在纯血龙之中其实很常见，他只是并不习惯。
　　这个时候，近卫长忽然跑了进来。
　　“公爵大人，您看这条新闻！”
　　“海妖帝国在向整个无尽星空宣告，他们在圣龙找到了他们的王！”
　　“这群海妖……”兰辰的面色更难看了。
　　刘易斯拍摄的那张提香跪在兰诺面前的照片被列为头版头条在整个无尽星空传播，似乎海妖帝国此时毫无顾忌，而且那个无尽星空人口数量第一的只会看脸的联邦人类已经开始疯狂地转发起来！
　　平时除了一个名字，提香的脸，星际战场前排的战绩以外，不会在任何地方出现的海妖帝国现在已经刷爆了整个星网，即使是圣龙也没有这样的热度——没办法，龙族又不是那种自闭种族。
　　太张扬了。
　　这完全不是海妖的一贯作风，兰辰甚至怀疑这只是提香的一厢情愿。
　　……也许，这真的只是提香的一厢情愿呢？
　　要知道以兰辰对于海妖帝国西境公爵的认知，那个杀胚疯子不会支持这种事情，而且，海妖对外一直就只有提香一个人在支撑着。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有机会做些什么吗？
　　这个念头明明只是一闪而过，却像是心魔一样纠缠着再也没有散开。
　　……
　　即将入夜，提香没有归来，兰诺和海妖的星舰里的海妖们坐在一起。
　　准确的来说，是轮流排排坐——毕竟还要有人去守着星舰的系统和防卫四周。
　　海妖们并不讨厌工作，但问题是，现在的对比在于，工作和陪伴在王的身边。
　　是谁都知道选哪一个。
　　兰诺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中间，这些海妖和提香不一样，他们并没有提香那样的实力，也没有提香的防备，可以说是对他敞开了精神，而且非常欢迎。
　　但他并不想进去走走。
　　相比之下，他其实更好奇提香……因为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那种痛苦实在太真实了。
　　所有强大的海妖，都在这样拒绝深海之冠的链接吗？
　　兰诺默默地想着，终于向海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
　　“可以给我讲一讲海妖帝国，还有四境公爵和首相阁下的事情吗？什么都行。”
　　“当然了！”打破头的那个海妖愉快地说道，“不过，我们并不知道首相阁下的事情，四位公爵大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还有……”险些脱口而出一个名字的海妖停顿了一下，接着讲提香少年时代的故事了。
　　很多故事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而且显然充满了杜撰的成分，但是这些海妖们讲得很开心，可以听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实意在仰慕着海妖的四境公爵。
　　不知道是提香带来的海妖是这样，还是所有的海妖都是这个样子，海妖帝国在无尽星空的传闻里神秘恐怖，但是对于这些海妖们而言，却是他们深爱的家园。
　　兰诺在一边笑眯眯听着，让讲故事的海妖们更是心花怒放。
　　……
　　提香此刻在蓝宝石海里，感到了一点迷茫。
　　星舰周围已经被他的领域笼罩，但是一道轻灵的精神力小小的开了一个口子，在提香的默许之下送来了一个死人。
　　更正一下，还剩一口气，离死了也差不了多远。
　　并不是太明白折月为什么要特意送一个死人给他，提香把这个人的脸反过来，看见面具的时候才觉得有一点眼熟。
　　而且他精神领域的伤很明显是折月的手法。
　　是那个星盗之耻伦道夫。
　　精神力领域已经半毁，醒过来也会是一个废人，很有可能变大傻子，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利用价值。
　　只是这件事情折月并不擅长，提香也并不擅长。
　　“留一口气，不要让他死了……希望回去的时候那一位能清醒一会儿。”
　　提香没入了蓝宝石海，试图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之后，才打开了终端。
　　折月没有回复，但是在线，反正他也死不掉，直接略过。
　　北境公爵和南境公爵连通讯意向都没有。
　　而来自西境公爵的消息已经快把他淹没了。
　　直到现在，伊斯塔露也是他们四个里面……手速最快的那个。
　　【你在发疯吗？】
　　【你到底在闹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疯了？？？】
　　【你的脑子里现在全是蓝宝石的海水吗？！】
　　……
　　距离上一条新年问好的消息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伊斯塔露的语言依然是如此的贫瘠，他甚至只能想到蓝宝石的海水。
　　提香犹豫了一瞬，点开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第一次无人应答，第二次亦然如此，第三次……在被自动挂断之前，对面接通了。
　　提香这里是寂寞的海底，而伊斯塔露的镜头里是漫长的黑暗。
　　“你最好想好了一个给我的解释，提香。”男人低沉的冷漠的声音传来。
　　解释，有的，提香觉得自己准备的这套说辞甚至可以拿去说服折月——当然折月其实一向很好哄，因为折月连他自己都不在乎，当然不会动多余的脑子。
　　然而在听见了伊斯塔露的声音之后，提香还是不由沉默了一瞬。
　　“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伊斯塔露？”
　　伊斯塔露没回复他。
　　提香自己数。
　　很久很久，比三百年还要久，从伊斯塔露第一次到星际战场上的那一天开始，伊斯塔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另一个出走的戈尔迪安比伊斯塔露还要更加过分，但提香也没有理由去责怪他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承担的东西，也有独自一人承受的痛苦，他无法用自己的痛苦去衡量他们的痛苦，当然也没有办法简简单单的责怪。
　　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共同的恨着彼此。
　　“有话就说。”伊斯塔露冷冷淡淡的说道。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和提香一样的感触。
　　“你知道他在蓝宝石。”
　　“……”
　　伊斯塔露沉默了。
　　“深海之冠觉醒的那一天，你是什么感觉呢？”提香问道，“星际战场很远。”
　　伊斯塔露还是不说话。
　　星际战场很远，远到那弱小的涟漪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好像只是轻柔的触碰，然而根本无法逃过伊斯塔露的感知。
　　他当然知道，深海之冠再一次选择了它的主人。
　　“我会杀了他。”伊斯塔露重复了一遍，“我会杀了他。”
　　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存在的信念与信仰，让他无法去违背。
　　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提香并不意外。
　　“那你知道龙族有多宠爱他们的王吗，伊尔？”提香没理会伊斯塔露的话，自顾自的叫了伊斯塔露的昵称。
　　没等伊斯塔露回应，提香接着说道，“龙族用黄金和宝石为他们的王筑巢，用纯血巨龙拱卫王庭，黄金之王买空了精灵母树所有对外贩售的果子，只为了他们的王喜欢，他们的王还没有成年，没有加冕，但是整个无尽星空都知道圣龙有多宠爱他们的王，他们强大又护短，愿意将无尽星空所有珍贵的物品都献给他们的王。”
　　“……你想说什么？”
　　“深海之冠并没有完全降临，现在不会有什么影响的。那孩子也没有成年，他还那么小，他没见过蓝宝石海之外的海洋，没见过森海幽兰的白天与夜晚，没见过比翼鱼洄游的样子，不知道星海乌贼会怎么路过窗口……他只想请求我带他离开这里，龙族对他不好。”
　　提香的语气很平静。
　　“龙族那么宠爱他们的王，但是龙族对他不好。”
　　伊斯塔露没有说话，然而沉默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提香听见了一连串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畸变体的嚎叫。
　　“伊尔？发生什么了？”
　　伊斯塔露站在王级畸变体的残躯里面，触手卷起了畸变体因为他没有来得及收手而碎了一地的晶核。
　　“听说最近很流行一个叫做王炸的活动，我试了一下而已。”
　　“……”
　　“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提香。”
　　伊斯塔露站在星际战场的边缘，视线越过大片的畸变体看向不远处流光溢彩的绿宝石龙。
　　“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深海之冠完整降临后我依然还是会杀了他，但是，现在，”海妖看向战场上的龙族的眼神越来越冷。
　　“我已经在生气了。”


第27章 王座号
　　提香久久没有归来, 海妖们讲的故事越来越大胆了。
　　在海妖们有关过去的故事里，提香的形象和现在非常不同。
　　这大概也是长生种的悲伤之一……毕竟活得短一点的种族，就不会有人可以念叨你十几岁时候的黑历史念叨上千年。
　　“提香大人那个时候觉得所有深海都是相连的, 所以想要从森海幽兰离家出走一直游到人类联邦, 想和大王乌贼决斗的伊斯塔露大人和他一起踏上了这段旅程，当时教导他们的南境公爵并没有制止。”
　　“然后呢？”兰诺对于结局还是很好奇的。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星球是圆的, 游回了森海幽兰。”
　　“……真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啊。”
　　兰诺嘴角抽搐, 不知道该不该理解一下海妖帝国的这种教育方式。
　　对于幼年的海妖而言深海依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提香作为未来的东境公爵理论上也是最强的海妖之一，所以放他们出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和同伴一起去找大王乌贼决斗听起来好像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想到做这件事情的是那位西境公爵，兰诺顿了一下。
　　伊斯塔露似乎和提香很熟悉的样子，而且他的少年时代非常有意思, 不是在找乌贼打架就是在找乌贼打架, 兰诺实在无法理解伊斯塔露到底和乌贼有多大仇, 不过显而易见的伊斯塔露现在大概和海妖的王的仇更深一点吧。
　　无从得知伊斯塔露到底是怎么从乌贼灭绝者进化成现在的西境公爵的，兰诺也没有一直追问。
　　他知道提香与这些普通的海妖截然不同的痛苦……也知道提香并不愿意让他感受到。
　　那么这些提香带来的海妖会知道吗？
　　讲故事的海妖轻轻地感叹了一句。
　　“很久没有见到过四境公爵同时出现的场景了……”
　　“会好起来的。”另一个海妖说道, “我们已经找到了王啊。”
　　被几双亮闪闪的蓝色眼睛同时盯着, 即使那当中满满的都是赤诚的期待, 兰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应。
　　戴冠者必承其重，他知道王对于无尽星空的幻想种的意义，也知道海妖是无尽星空的异类种族。
　　就像他一样。
　　兰诺默默的听着, 直到提香归来的时候。
　　提香似乎是精神焕发，即使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肩上也藏不了那样的美貌, 然而他那仿佛应该握着贵族的权杖的手中此时正提着一条大鱼, 眼神在海妖们身上回荡。
　　“我是该夸奖一下你们还留下了人看守指挥室吗？”
　　“……”
　　海妖们沉默地面面相觑, 兰诺正准备说些什么, 就听见提香慢条斯理地说了三个字。
　　“扣、工、资。”
　　哀嚎的海妖们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只有被提香指定留下来的那一位还在恋恋不舍，然后在提香的眼神里面倒退着从房间里面出去。
　　兰诺能够感觉到他们对提香的敬畏，但既然只是扣工资的话……擅离职守好像是要有这一条来着。
　　提香满意地打量着那条大鱼，就像是一个丰收的渔夫一样。
　　虽然这种形容词和海妖公爵联系在一起似乎有一点奇怪，兰诺想着想着，莫名笑了出来。
　　“蓝宝石海里最好吃的鱼类。”提香信誓旦旦介绍道，“虽然蓝宝石海很少为外族进入，但是见到它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会错的，这个流畅的弧线，还有不上不下的游速，挑剔的觅食习惯，造就了完美的口感。”
　　“好吃的。”兰诺尝了一下，果然不错。
　　提香满意地看着他，当然不会告诉兰诺他只是问了一下折月然后得到了一直在蓝宝石海的折月的建议，说起来折月对这种东西真是该死的精通……
　　把鱼肉全部吃完，兰诺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蓝宝石海里，会有可能出现金色的大鱼吗？”
　　“……金色的？”提香对这个颜色非常敏感，“蓝宝石海的原生种里面不像是会有这样的鱼诞生的样子。”
　　“这样啊，”兰诺说道，“总觉得我不久前在蓝宝石海见过。”
　　但是海妖都这么说了，一定是他误会了吧。
　　“不久前，”提香僵硬了一瞬，“说不准那是一个变态呢。”
　　据他所知，蓝宝石海完全不可能有金色的原生种，而既然是不久前，那么也就是海妖们到来之后，而所有海妖里面只有那家伙最特殊——那个口口声声自己只是出门走走碰巧路过的家伙。
　　“……啊？”
　　“开个玩笑。”东境公爵笑吟吟地说道。
　　提香停顿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又问起了自己在这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
　　“在离开圣龙之前，你真的没有其他的愿望了吗？——不论什么愿望都可以，杀人放火，”提香想了一下说道，“就算是放火烧了王庭也没有关系。”
　　“……”兰诺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不必担心，即使是圣龙的王庭，也没有关系。”提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认认真真说道。
　　王庭只是一个比方，他想让兰诺知道的是不论是什么人什么地方都没有关系。
　　兰诺总不能说这种事情他已经干过了……而且在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对他说没有关系。
　　“不用了。”他又说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回答。
　　当年的确是圣龙将他从实验室救出来，又将他养大，但他不欠圣龙的，剩下的事情，兰诺并不愿意把海妖牵扯进来。
　　而且他现在依然还在警惕着，那个实验室背后的人，这一次打算怎么做呢？从已知的情报来看，如果不能影响圣龙的话，他们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而圣龙帝国应该不会是什么没有脑子的国度才对。
　　提香露出了一个有点遗憾的表情。
　　“那么，再过一天，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一天？
　　兰诺忽然想起来……按照这个日期来推算的话……
　　那似乎是圣龙的王诞日。
　　*
　　圣龙王庭。
　　绿宝石公爵的通讯请求被驳回，直到路过的红宝石公爵随手打开。
　　绿宝石龙正在对面破口大骂，浑身浴血。
　　“黄金！还有你！你们到底是谁在星际战场招惹了那个疯掉的深海种？！伊斯塔露追杀了我半个星系！就因为我多看了他一眼！”
　　“真狼狈啊，罗茜。”红宝石公爵幽幽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至于黄金，他没有时间回复你。”
　　“他在王庭有什么好忙的？马上就是王诞日了。”绿宝石公爵质问道。
　　“忙着生气……大概。”红宝石公爵说道，“我们的黄金之王阁下可是失去了了不得的东西啊……和那群深海种有关，你应该多看看报道的。”
　　“我真的要受够深海种了。”绿宝石公爵愤怒地说道，“你也用不着这么幸灾乐祸，下一个接替我的人是你——伊斯塔露可在星际战场上从来不挪窝！”
　　红宝石公爵自然的神情里面出现了一道不算明显的裂缝，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罗茜的话。
　　通讯被绿宝石公爵啪的一下挂断，红宝石公爵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的姬烈阳和兰斯。
　　他还记得那天他听到的对话。
　　兰斯抓着他的小玩偶，“我们能把诺诺留下来吗？……我不想他走。”
　　这孩子永远都是如此的天真澄澈，而且他本来也不必有什么责任需要承担，但是这一次兰斯提出来的要求，即使是姬烈阳也不可能一口应下来。
　　强行留下海妖的王，那群深海种发起疯来可没人想去拦，而且深海种有足够的发疯的理由，不论姬烈阳有多宠爱兰斯姬烈阳也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
　　但是王庭的应对也并不算是很有礼貌就是了，海妖并未和圣龙正式建交，所以也不必按照对等法则由兰斯出面去见海妖的王，可是王庭的态度完全是冷处理，只不过让人挑不出来错罢了。
　　这里面甚至还掺杂了一点任性，红宝石公爵露出了玩味的神情来。黄金之王拒绝兰斯的时候，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啊，姬烈阳并没有表现在兰斯面前的恼怒，还有不为人知的失落。
　　黄金之王一向骄傲，不容许他容忍自己的这样的情绪，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哪怕他是龙族最强者，他也一样有不能握住的东西。
　　还有蓝宝石……想到自己在蓝宝石公国见到的兰辰，红宝石公爵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的天赋是不受控制的情绪感知，而且比以这一道闻名的红龙还要更加的强大，所以红宝石公爵能够知道的东西要比别人多得多，王庭这些强者还属于会隐藏的，那些刚才联赛战场上回来的王庭军校的孩子可就没有这个水平了，他们的情绪无法遮掩。
　　但是世界上本就没有纯粹的澄澈，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天赋，渐渐地接纳了世界。
　　王诞日庆典在即，这一次王庭早就有准备，不该再有什么差错。
　　这个日子一向是兰斯最欢喜的，而且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姬烈阳在这里，所以他现在很开心。
　　……
　　在王庭的某一个角落里，仪器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声音。
　　“伦道夫那个废物！”
　　站在仪器前的面具人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无尽星空的底蕴依然不是我们可以轻易挑战的，不只是他，第七区，第三区，第五区的试探都没有成果。这只是第一次和无尽星空打个招呼而已。”另一边的全息投影倒是很淡然。
　　“可是现在怎么办？那群自闭的深海种没有任何可以插入的间隙，圣龙无法阻止他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三十七号？”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你不该有的情绪太多了。”投影里的人说道，“三十七号离开之后正好可以查看圣龙的新的数据，还是说……你依然还在意着？”
　　投影里传来了清晰而平静的声音。
　　“亲情是不必要的存在。”
　　“……”双方沉默的时候，从窗外传来了王诞日庆典的旋律。
　　“在圣龙之外，还有机会，三十七号很重要——我们从来没有深海之冠相关的数据。”面具男人现在平静地说道，“和我的情感没有关系。”
　　“因为深海之冠只会有一个毁灭的结局，现在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招惹那些注定没有前路的深海种是不必要的事情。这是没有第二个结局的必然，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启示是，不必干扰与深海之冠有关的东西。”
　　“……但三十七号很重要。”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给你任何的帮助。圣龙之外，并非没有机会。”
　　通讯被挂断，王诞日的旋律还在继续，似乎是变了一个调子，面具人听着听着，不经意间神色中流露了一点暖意出来。
　　有关那些深海种的结局是他无法质疑的事情，但另一件事……那个人始终不明白，亲情并不是不重要的，他可以为此做任何事情。
　　*
　　王诞日到来的那一天，整个王庭都在歌舞升平的氛围里面。
　　璀璨夺目的珠宝，数不清的美食，来自无尽星空的各个角落的矿产，大大的蛋糕，欢呼的人们……和每一次的王诞日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
　　红宝石公爵孤身坐在一边，看着姬烈阳和兰辰为兰斯戴上小小的冠冕，黄金为底，镶嵌着顶级的蓝宝石，这当然不是什么加冕的仪式，只是在哄孩子开心而已。
　　所以，那个小小的冠冕上面也只有蓝宝石。
　　王庭军校受邀前来的军校生们按照礼节进行着古老的宣誓，这样的誓词自圣龙帝国诞生以来从来没有变化过。
　　“我将荣耀献给圣龙之冠，我将化作王之利剑，我将永生为王而战！”
　　并排站在前面的是黑龙和黄金龙，他们身上的情绪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墨泽风那种矛盾和纠结让红色宝石公爵非常感兴趣，甚至萌生了一种想把黑龙招揽到自己的麾下的想法。
　　但是王庭不可能放手墨泽风的，实在很遗憾。
　　红宝石公爵还在看戏，发现自己的终端被打爆了。
　　又是绿宝石公爵。
　　“事先声明，我不会帮你转接给王的。”红宝石公爵冷淡地道。
　　“伊斯塔露动了。”
　　“哈？”
　　“伊斯塔露……离开了星际战场！”绿宝石公爵一个大喘气才把这句话说完，“你们真的确定你们没有招惹他——他不是去寻仇的吧？我就是通知一声，再见！”
　　“等等……”红宝石公爵话还没说完，脸上出现了猝不及防的愕然。
　　他看向人群中央。
　　兰辰微微弯下腰，打开了巨大的礼盒。
　　“这是蓝宝石领献上的礼物。”
　　“这是星野的礼物。”
　　“这是红宝石领。”
　　不时还有相机一闪的声音，能被王庭允许进入的记者非常少，但是他们这一次将拍摄到珍贵的画面。
　　这会是圣龙之王第一次在媒体的报道里出现正脸，而且除此之外这些媒体第一次被允许进行直播。
　　“这辈子见过的宝石都没有这一天见过的多——天呐！蓝宝石领流传在外面的最大的一颗深蓝明珠，也比不上献给王的那一颗吧！”
　　“这是星野从未向外公布的原石！除了这一颗以外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见到！”
　　“你看那些军校生，圣龙的古老礼节，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接连不绝的惊叹声里兰斯被繁花与宝石环绕，黄金之王和蓝宝石公爵在他身侧俯首，兰斯那天真的面容上的笑意或许会成为接连许多日的头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场的近卫长们同时跑了进来。
　　“阁下，有要事！”
　　“第一军团需要您的指挥，阁下！”
　　蓝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被打扰的那一瞬间浮现出来的表情，也诚实地被媒体记录了下来。
　　直播并未中断，但圣龙王诞日意外这件事情完全盖过了本来的热度。
　　不论姬烈阳和兰辰如何不悦，都知道这一定是要事。
　　第一军团的战报很简洁。
　　【半个星系外出现海妖帝国王级王座旗舰，请指示。】
　　兰辰的近卫官小声汇报着：“帝国方位内所有海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暴动——包括王庭之外和蓝宝石海！”
　　不用想也知道究竟是谁在搞鬼，这几乎可以视为对圣龙帝国的无比嚣张的挑衅了。
　　“那帮深海种……”兰辰第一次体会到咬牙切齿的滋味。
　　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惊呼，黄金龙的羽翼舒展开来，如同一道流金划过天空，黄金之王居然就这么离开了！
　　兰辰面色凛冽，最终说道：“我们去蓝宝石海。”
　　王诞日的旋律还在他的背后，他已经无心顾及。
　　*
　　蓝宝石海孕育着并不平静的气息。
　　折月按照提香的要求在一边做着中继器，因为提香想做的事情提香自己来做还是会有一点吃力的，所以他就被拉来做了苦力。
　　“有必要吗？”
　　“没有必要。”提香说道，“也没有不必要。”
　　“那是因为浪费的不是你的精神力。”金发的海妖吐槽了一句，但行动还是没有违背提香的请求。
　　轻灵的精神力领域无声无息地在整个圣龙帝国的范围内蔓延开，然后牵动着情绪传递给每一片深海。
　　大海并不会拒绝他们。
　　深海仿佛在沸腾，鱼群不安的跳动了出来，所有处在海中的龙族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排斥之感，而越强的龙族感知能力也越强大，还未降落，兰辰就发觉了蓝宝石海的异动。
　　他只能拨通和提香的通讯。
　　“提香，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提香看起来一无所知，“我什么也没有做，蓝宝石公爵阁下，大海在送别它的孩子，大海爱着他。”
　　……
　　第一军团的防线外，海妖那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挪动过的战舰嚣张的停在那里。
　　从星际战场到圣龙帝国需要耗费大量的能源，但是鬼知道伊斯塔露在星际战场上到底积攒了多少晶核从来没有用过。
　　巨龙起起落落，直到金黄色的身影降落，黄金龙近乎是在咆哮着发出警告。
　　“伊斯塔露，你要宣战吗？”
　　“当然不了，看清楚了这里是公海！公海！”伊斯塔露强调了两遍，“我只是在执行我与王座号的任务。名为王座——就该有王座的觉悟。”
　　黑色头发的海妖干脆就把自己挂在了战舰的外面，挑衅的意味明显，但在伊斯塔露越过线之前，没有任何龙族敢于对他攻击，那意味着主动宣战。
　　这也是第一军团一定要把黄金之王叫回来的原因。
　　……
　　海妖的星舰自蓝宝石海升起。
　　兰诺站在最好的观景位上，透过船舷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见蓝宝石海。
　　大海一如既往，然而浪潮卷起的是奔涌的不舍的情绪，似乎有轻灵的亘古不变的歌声响起，在向他诉说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向前一步，但被船舷挡住，看着蓝宝石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正如他那许许多多的不堪回忆的过往，他在这里所有的狼狈与磕磕绊绊。
　　星舰继续升空，平稳地划过了小半个圣龙帝国，明明都是兰诺从未到过的地方，但是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亲近感，并不是因为这些地方本身，而是因为海洋！
　　大海的情绪是那么的显眼，丝毫没有任何的掩饰，每一滴海面之上的浪花都在为他翻腾着，即使是恒星的光芒也无法夺去来自于圣龙所有海洋在此刻散发的光辉！
　　这一刻来自于深海的爱意与眷恋没有任何顾忌地在整个圣龙帝国的范围内传播着，事实上和圣龙帝国接近的几个国度中都并不是没有感觉。
　　沉眠在兰诺灵魂深处的深海之冠似乎也因此有了一点波动，但兰诺意识到那只是一点动容，深海之冠是高傲的——它似乎对于只是圣龙的深海并不满意。
　　这样的意识也只是瞬息而已，海妖的星舰已经即将接近圣龙帝国的疆域边缘，在这个地方兰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圣龙帝国的星舰，第一军团的旗帜高傲地悬挂在外面，但是这些星舰起起降降，化作原形的龙族露出庞大的身躯，却谁都没有做任何过度的举动。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兰诺眨眨眼，发现提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星球大战的一些准备。”提香似乎是笑着说出来这句话的。
　　“……”听起来好像不太对吧！
　　兰诺却并没有得到提香更多的解释。
　　海妖来访的星舰规模并不大，但是当它从第一军团守护的圣龙国境线范围内穿过的时候，它就像是无坚不摧一样，即使那上面甚至没有挂上海妖帝国的旗帜——
　　因为旗帜此时此刻正挂在王座号上！
　　王座号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样正式的出行过，那面旗帜的颜色却依然崭新，鳞爪与触手纠缠着刀剑与王冠的徽记随着旗帜扬起。
　　当这一面旗帜出现时，星海当知畏惧。
　　在圣龙第一军团的注视之下，海妖的星舰划过疆域线，如同孤身一人的王者一般，没入无尽星空之中。
　　……
　　黄金之王的副官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
　　向来目中无人的圣龙帝国无法容忍这样的挑衅，他们期盼着看向黄金之王，但回答他们的却是刚刚赶来的蓝宝石公爵。
　　“无尽星空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兰辰平静地说道，“但不代表我们不知道历史，当帝国的王旗出现，一切冒犯视作国与国之间不容被插入的战争。我们并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也不打算付出这样的代价。”——尽管那些深海种却打算这么做。
　　是他错估了提香的决心，也错估了伊斯塔露……纵然分歧多年，但对于外界海妖帝国一如从前那般牢不可破。
　　与龙族截然不同。
　　兰辰有一些灰败的面色并没有被人发现，而姬烈阳此时给王座号发了一条消息。
　　“星际战场见。”
　　海妖的回应更嚣张了：“正合我意！”
　　王座号终于开始移动，海妖的王旗飘扬，仿佛在向着整个无尽星空宣告着它重临的消息。
　　*
　　“王座号，持续为您护航。”
　　来自王座号的低沉的声音只说出了这几个字，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兰诺依然有一些懵懵懂懂，他似乎能够感觉到王座号的分量，也知道来自于圣龙帝国的大海的感情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虽然那本来就存在，但是那种热烈的表现一定经过了放大……
　　而且，还有圣龙的第一军团。
　　提香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么温柔地说道：“你看，圣龙帝国正在热情地欢送你，他们出动了那么多的星舰。”
　　确实很多，第一军团差点倾巢出动了。
　　一边的海妖疯狂鼓掌附和道：“是啊是啊。”
　　“……”不，怎么看都是在准备星球大战吧！
　　然而这些海妖们对于提香的话深信不疑——当然如果是兰诺的话他们也会这样的，兰诺看着他们那热忱的样子，那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心情不知何故也骤然轻松了起来。
　　窗外就是无尽星空。
　　他离开了圣龙帝国。
　　那个令人窒息的笼子终于被永永远远甩在了身后，再也、再也没有办法把他关起来。
　　再也不会了。
　　兰诺贪婪地看着窗外，哪怕在许多时候那都是一片黑暗，他也不肯移开眼睛。
　　提香原本含着笑容看向他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那清浅的笑意。
　　眼泪并没有落下来，兰诺仿佛自己都并没有任何所觉一样。
　　海妖透过他的目光，越过茫茫的星海，在那大片大片的黑暗之中停了下来。
　　他好像做的还不够。
　　提香这样想到。
　　星舰平静地前行着，直到指挥室发来报告。
　　“王座号已经和我们分离了。”
　　提香说道，“伊斯塔露会继续留在星际战场。”
　　而且西境公爵甚至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兰诺愣了一下，明白伊斯塔露似乎是王座号上那个冷淡的声音。
　　是那位……乌贼灭绝者？
　　他一时之间居然只能想起来伊斯塔露和大王乌贼的故事，顿了一下，兰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见面，没有牵绊，就不会有链接，也很好。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在深海之冠的感应范围内，一瞬间消逝的激烈的情绪让他一怔，再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却一无所获。
　　会是伊斯塔露吗？
　　可是按照西境公爵的作风，应当并不是这样的，而且提香也说了王座号已经分离。
　　那又是谁呢？
　　茫茫星海背后，兰诺什么也没有发现。
　　……
　　星盗联盟的战舰在跃迁后停了下来。
　　星盗们依然无法理解——好像在几天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那之后他们的头儿暴躁地炸了一大片的敌人，而现在又是同样的跃迁过程之中，唯一的不同好像是这一次是他们的老大主动选择的，因为这条跃迁路径上没有任何他们的目标，而且全是鸟不拉屎的偏僻地带。
　　就好像他又一次想要在跃迁的路径里，与什么擦肩而过一样。
　　只需要那短短的一瞬间。
　　星盗们也没有什么特点就是很听话，没有人去打扰正在指挥室的男人。
　　刚刚修好的操纵杆这一次总算没有再被碾成灰，然而跃迁结束后，深海的气息不受控制的在指挥室内弥漫着，就像是刻意被释放出来的一样。
　　大海存在于无尽星空的每一个角落里，但是大海与大海是不一样的，深海的气息也是不一样的，尽管对于其他种族而言那都是一样的可怕。而所有的海妖，他们都诞生成长于同样的深海。
　　蓝发蓝眼的男人静静地陷入了自己释放出来的森海幽兰的气息里。
　　……
　　“还有一次跃迁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
　　提香笑着道，“在那之前，我们会经过星际战场的边缘。”
　　他就像一个尽心尽力的导游一样介绍着他们经过的地方。
　　“前面是星海鲸鲨的聚居地之一。”
　　这种星鲸是无尽星空最特殊的生物之一，它们就居住在无尽星空里，以宇宙射线为食，身体上是幽幽的蓝色光芒，就像星星一样。
　　“星海鲸鲨在研究里是智慧种族，但是从来没有人和它们交流过，而且……”提香停顿了一下，“也没有人捉到过星海鲸鲨，应当不会很好吃。”他的嫌弃溢于言表。
　　“……”要是好吃那就完蛋了吧。
　　兰诺无言以对，星海鲸鲨很漂亮，而且很特别。
　　他说不上来哪里特别，但是深海之冠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
　　“往前就是星际战场的纪念碑了。”提香的神色正经了一点。
　　无尽星空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但星际战场永远不会忘记。
　　形形色色的幻想种化作星海之中的雕像，所有雕像都是战斗的姿态。
　　“那是海妖的海瑟薇阁下，精灵帝国的白金冕下，圣龙帝国最后的白银之龙，血族的亲王阁下，来自人类联邦的将军……在与黑潮的战斗当中，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提香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们将与黑潮战斗到最后一刻。”
　　兰诺听出来提香的决心。
　　他睁大了眼睛去看那些英雄们，其实不只是高阶幻想种，也不只是顶尖的强者，在那些高大的身影之外还有许多普普通通的弱者的存在，千万年以来在星际战场上倒下的智慧生命不知凡几……但他们依然还在前赴后继。
　　也许是因为深海之冠放大了他的感知，即使理论上他们在的这个纪念碑的范围内离星际战场非常远，兰诺却依然能够感知到那来自于黑潮的诡异的气息。
　　疯灾一刻也没有停止蔓延，所以在这里的战斗同样永不停歇。
　　这就是无尽星空。
　　战斗与疯狂是所有种族的宿命，是永无休止的纠缠，而我们直面命运。
　　“我可以去星际战场吗？”兰诺问道。
　　提香愣了一下。
　　“当然。”他笑着道，“但不是现在。”
　　战舰已经划过了星际战场。
　　再往前也看不见那些星海鲸鲨了，取而代之的是星球上连在一起的光芒，各种各样的星舰起起落落。
　　“这里是没有主人的地方。”提香说道，“但是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其实这里接壤的地方很多，可就是因为接壤的地方太多了，才被迫变成了缓冲地带，是很有名的黑市，星盗和通缉犯热爱的地方。又因为和它直接接触的国度或者地带有八个，所以它叫做……”
　　“金、金八角？”兰诺一惊。
　　“不错。”提香点点头，不太明白他的震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起来真的很像什么奇怪的调味料批发市场啊！
　　兰诺的视线从那连绵不绝的灯火处划了过去，他对无尽星空的所有地方都充满了好奇，想必提香也发现了这件事情，所以一路以来提香一直都在介绍着他们经过的地方。
　　现在他都看到了。
　　无尽星空很大。
　　星舰平稳地前行着，海妖帝国的标志让他们这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的干扰。
　　提香提醒着兰诺：“要到最后一次跃迁的时候了。”
　　穿过茫茫的黑暗，星舰驶入了另一片黑暗之中。
　　这里和方才的地方截然不同，茫茫星海里只有他们的星舰在前行。
　　恒星的光芒一如既往。
　　而前方是一颗海蓝色的星星。
　　那是纯粹的大海的颜色，整颗星球都是海洋，看见那颗星星之后海妖们发出了欢呼声，星舰降落的时候，依然是满眼的海蓝色。
　　大海在歌唱，迎接着远行归来的旅人，迎接着茫然无措的游子……
　　兰诺从未在哪里感受过这样的海洋。
　　白色的浪潮分开，星舰平稳落下，游鱼在舷窗外甩了一下尾巴。
　　海面下是古老的颂歌，是轻灵的吟唱，是无数的呼唤。
　　他听见提香说道：
　　“欢迎来到森海幽兰。”
　　——欢迎来到你的国度。


第28章 森海幽兰
　　“在古老的语言之中, ‘森海幽兰’是深海之海的意思。”
　　是所有深海的尽头，无尽之海——森海幽兰。
　　真正抵达这里之后，兰诺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在森海幽兰里水元素近乎是压倒性地占据着第一位, 使得森海幽兰区别于整个无尽星空。
　　然而明明是深海之海, 森海幽兰却不同于寻常的海洋，在森海幽兰, 依然有恒星的光芒洒下, 水元素丰盈却并不沉重，而且没有普通海底的极高压强，就像是还在陆地上一样，一切就像是错位的折射，又好像是注定的必然。
　　这让兰诺甚至有一种感觉——森海幽兰并不存在于此地，或者说, 不该存在于此。
　　一直注视着他的提香收回了自己欲言又止的话。
　　这是第一次有并非诞生在森海幽兰的海妖来到这里, 而且兰诺也并非是天然的海妖, 他想兰诺或许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的，但他也并没有料到兰诺是如此的适合森海幽兰, 一如森海幽兰也是平等地喜爱着他。
　　带他来到这里, 应当是一个好决定吧。
　　“森海幽兰的主城区离这里不远了。”提香说道, “那个可以教导你控制深海之冠的老师就在那里。”
　　兰诺看着他，有些许的不解。
　　不是提香来教导他吗？
　　“既然回到了森海幽兰，那么还是要找这里最好的老师。她……”提香犹豫了一下, “还是很温柔的。”
　　如果原本还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加上他这句解释就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了。
　　“南境公爵索尼娅是控制精神力的大师，也是海妖帝国的内政官, 如你所见, 有关帝国内政的所有事情都由索尼娅来处置, 而外政则是我在管理, 星际战场那里有伊斯塔露。”
　　听起来居然还是三权分立，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是三缺一啊，北境公爵呢，就这么被忘了吗？
　　还有，海妖的那位首相呢？帝国最高统治者就这么被架空了？
　　有关海妖帝国的权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迷茫，而且从这个简单的权力架构来看兰诺甚至觉得他们其实是草草地在几个人中间结束了这个问题，不论怎么看都草率到令人有一点不安。
　　然而从森海幽兰来看的话，这里却平静又美好。
　　森海幽兰的主城区是一座立体的城市，各种建筑风格混杂，因为都狂野生长着不知名的水生植物，所以看起来又很和谐，而且还有各种奇怪的深海风格雕塑，比如鱼尾，章鱼触手，水母须须，舵盘……
　　在这里，水元素太过丰盈，所以没有普通星球的重力，深海种自由自在地穿行在森海幽兰的建筑之中，时不时还有歌声传来。
　　恒星带来的光芒均匀洒下，在鳞片上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高大的雕像上挂着许多贝壳，砗磲，鲜花，金币，海带……总之看不出来是在进行什么样的仪式，兰诺认得那尊雕像，和星际战场上一样，那是海妖的原初之王海瑟薇陛下。
　　“深海钟爱的孩子啊，星渊也要为你歌唱。”
　　歌声断断续续，悠扬动听。
　　按照随行的海妖的解释，海妖的确就像是一些传说里的那样是喜欢歌唱的种族，没有流传出去，只是不想唱给陆地生物听而已。
　　说着说着，这个名叫安吉的海妖就来了一段，兰诺只能默默地给他鼓掌。
　　提香对于他们之间的交流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眼神之中带出来了一点警告。
　　围着兰诺的几个海妖不得不压抑了自己愉悦的情绪不那么奔放，只不过还是有一些不明白。
　　在到达这里之前，他们本以为森海幽兰会准备热烈的仪式才对，但是提香好像忘记了这件事情，索尼娅也并没有配合，尽管他们在无尽星空面前做了庄重的宣告，但是却并不肯在海妖帝国做同样的事情……
　　海妖小心地看着兰诺，一路上他们都有这样的视线，他们担忧着兰诺会不会因此而失落，因此而对森海幽兰失去好感，但是一点也没有，兰诺充满好奇的视线在整个森海幽兰划过，他认真地注视着那些放纵歌唱的海妖，尽管那些海妖甚至并不知道自己的王正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行过森海幽兰，他是如此的喜爱这里。
　　他就像所有的颂歌里歌唱的一样美好。
　　但是……
　　安吉想，他明明应该是森海幽兰的王，却好像游离在森海幽兰之外。
　　就像是旧时代的故事里被关在高塔上寂寞的公主一样，但这座塔却是兰诺自己建的，他在把自己关起来，不去看高塔之外的他的国度。
　　来自深海之冠的影响被兰诺全力压制着，在这里他一点也不敢放开，陌生的海妖太多了，有的强大有的弱小，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是隐隐约约的呼唤，但是兰诺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平静和愉悦的情绪。
　　那同样感染着他。
　　直到再往前，才能够感觉到一点不同。
　　和提香很相似的，封闭着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南境公爵索尼娅有着暗红色的长发和娇艳明媚的容颜，如果放在外面评价丝毫不输于提香，索尼娅显然也是精心准备了一下，穿着庄重的礼服。
　　“欢迎回家。”
　　这代表着她的态度，但这道声音和兰诺脑海里的声线重叠在了一起，那个时候，索尼娅和提香立下了同样的誓言。
　　“谢谢。”
　　索尼娅似乎是努力地温柔地笑着，但是显然她一点也不适合这种非常提香的笑意，就是一边的海妖们也露出了有些惊恐的表情。
　　“休息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会带着你去的，我和东境公爵有些话要说。”
　　“……好。”兰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提香也对着他点点头，兰诺跟着侍从们准备离开，但就在海底的巡游车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猛然停顿了一下。
　　的确不对。
　　……有杀气！
　　只不过这种杀气并不是针对他的他才有一些迟钝，巡游车停在面前，兰诺并没有动，想了一下转身跑了回去。
　　“王！”
　　安吉还被提香嘱咐着要跟紧兰诺，此时面色大惊，但是他们拦不住兰诺，也没有兰诺对于提香和索尼娅的感知。
　　他奔跑了过去，准确的来说是被水元素推动着前行，最终在长廊的边沿停了下来。
　　索尼娅和提香真的打起来了。
　　女性海妖看起来要比提香残暴的多，暗红色的鳞片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了她的耳朵边缘，长长的锋锐的指甲也长了出来，现在它正划过提香的肩膀，留下来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而提香虽然没有躲过去，也在撕咬着索尼娅。
　　他们明明都是那么的美丽，但是在这样战斗着的时候却仿佛两只来自于深海的野兽，终于海妖的尾巴也露了出来，提香依然是漂亮的银蓝色，索尼娅的则是更深沉一点的暗红色。
　　艳丽的鱼尾此时也是杀器，尾巴尖的硬度堪比高等合金，不过在涉及尾巴的时候他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留了手……虽然照着脸打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留情就是了。
　　兰诺没有阻止，因为他察觉到提香和索尼娅只是单纯的撕咬，没有用上任何精神领域的碰撞，这样的话最多也只会留下皮外伤……还有就是，这种高手之间的打斗以他的体术似乎也插不上手。
　　他总不能发出什么奇怪的宣言比如说“你们不要再为我打架了吧”……
　　兰诺停在那里，仿佛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兰辰告知他的海妖都是一样的疯狂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对着他都没有任何不耐的温和的提香现在神色如冰，尖利的指甲上沾满了索尼娅的鲜血，深海种的血也是红色的，原来那并不是冰凉的。
　　提香的长发在滴血，索尼娅暗红色的鳞片就混在那血迹里。
　　他毫不怀疑提香或者索尼娅在某一瞬间会想要夺取对方的性命——即使他们连精神领域都没有张开。
　　这似乎是提香和索尼娅习惯的事情。
　　兰诺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提香和索尼娅察觉到了匆匆赶来的侍从们，进而看到了他。
　　“兰诺。”提香面色微变，索尼娅也是一惊。
　　“你需要包扎。”兰诺顿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说道，什么也没有多问，“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他甚至还记得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只是一些友好的交流。已经没事了。”索尼娅说道，“请先去休息吧……”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女性海妖才补充了一句，“请……不要怕。”
　　她并不能看得太分明兰诺的面色，只记得他似乎是垂下了眼睛，然后说道：“我不怕。”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需要治疗。”
　　海妖的自愈能力惊人，短短几分钟时间内提香和索尼娅那可怖的伤口已经完成了止血，但是依然还是有点可怕。
　　提香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沾上了红色，依然在流血的指尖的时候，沉默地收回了手。
　　他们的精神力领域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被自己紧紧地封闭着，不允许有任何倾泻在外的情绪或者是痛楚，而来自于身体的疼痛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那原本也不是很疼的。
　　“早晚会有这一天的。”索尼娅的声音在他背后出现。
　　提香默然和她对视。
　　伊斯塔露出走，北境公爵常年不在人前露面，很多年以来并肩支撑着海妖帝国的是他和索尼娅。
　　他们亲近彼此，了解彼此，憎恨彼此。
　　……
　　“南境公爵大人平时不是这样的。”安吉小心地解释道。
　　“虽然她又凶猛又残暴又喜欢打人但是她……呃，还是可以很温柔的。”说到这里他已经无法说服他自己了。
　　“没关系。”兰诺说道，索尼娅的凶残又不是对着他的，而是和提香在斗殴，但提香和索尼娅一样的凶，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提香就告诉过他，强大的海妖都会和提香一样，他们不再渴求，也不需要一位王的存在，所以当提香和索尼娅打起来的时候，兰诺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介入其中。
　　他或许不该发现这件事情。
　　然而海妖的伤痕再一次出现在兰诺的脑海之中，明明自己伤痕累累了，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不要怕呢。
　　他不怕的。
　　巡游车停在了索尼娅已经准备好的宫殿之前，作为内政官索尼娅非常合格，她的一切准备都很完美，房间不只有一个，还有特意按照外界的规格和重力指数来安排的，显然是担心兰诺并不适应森海幽兰。现在已经用不到了，兰诺入住了另一个房间的巨大的贝壳里面。
　　一直到第二天，兰诺才重新见到了索尼娅和提香。
　　他们甚至是手挽着手出现的……但是身体实在太僵硬了，每一寸接触在一起的地方都在生动演绎着貌合神离。
　　双方的相互嫌弃之感都很明显，似乎是看出来了兰诺的讶然，索尼娅默默地松开了提香，然后瞪了他一眼，觉得这是一个馊主意。
　　提香优雅依旧，温和依旧。
　　索尼娅心知自己是做不到提香这种姿态，又瞪了他一眼之后才说到了正事。
　　“森海幽兰还没有正式宣告你的到来——我想这也需要你的决定，关于要在什么时候和整个森海幽兰见面，深海种族们一直在等待着。”
　　索尼娅说完，兰诺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不要这件事情吗？我想深海之冠还没有来得及宣告它的存在。”兰诺问道。
　　“……为什么？”
　　“在没有王的存在的情况下，他们过得很好。”兰诺认认真真地表述道，“森海幽兰并不需要王。”
　　这就是他一路以来对森海幽兰的海妖们最深切的认知。
　　索尼娅一愣。
　　“但是他们一直都在期盼着王的诞生，也不会带来任何的痛苦。”
　　“我可以分得清这份期待。”兰诺说道，“期待并不是需要，公爵阁下。在没有王存在的时候他们依然平静而快乐，为什么要打破这件事情呢？”
　　索尼娅还是沉默的。
　　作为维持着森海幽兰这样的状态的内政官她似乎无法反驳兰诺这句话……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明明过得不好。
　　提香明明过得也不好，他们既不平静，也不快乐。
　　她看向提香，东境公爵给了她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索尼娅就是想再说一些什么，可是语言实在是太无力了。
　　兰诺看着他们，还是很认真地说道：“你们做得很好啊。”
　　这是索尼娅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扬，来自第一次到来森海幽兰的王。
　　一直以来独自支撑着森海幽兰的内政其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索尼娅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期待过这样的赞扬，是的，这明明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她明明做得很好，但是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如果能再早一点就好了，在一千年以前，乃至更久远的时候。
　　索尼娅似乎是想在心里叹一口气的，但是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南境公爵俯首道，“如你所愿。”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一些提香为什么会那么的冲动，尽管她还是不能完全赞同提香，而且还有许多的疑惑和隐约的愤怒……圣龙到底是怎么养出来一个这样的孩子的，他到底在圣龙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深深的游离之感，她能察觉到兰诺对于森海幽兰的喜欢，所以她更加无法理解了。
　　海妖帝国不需要一个新的戴冠的王的存在，在这一点上索尼娅比提香坚定得多，然而她却忍不住的想到，也许兰诺会是一个合格的王。
　　可他们实在等得太久了。
　　在等待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即使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坚定不移的时候，提香是，她也是。
　　“我会给森海幽兰的公民们一个解释的。”索尼娅承诺道，“那么，在这之后，你需要先做一个完整的检查，能够调整精神力的训练场地并不在这里，不能在主城区做这件事情，那会带来灾难的。”
　　……
　　幻想种族大多数都不是擅长科技的，技术链似乎格外偏爱人类联邦——然而理所当然的人类联邦也没有顶尖幻想种族的战斗力。
　　但是绝大多数幻想种都习惯于作为人形在外露面，即使是最高傲的圣龙和精灵也不例外。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海妖同样如此。
　　从设备来看，海妖帝国也没有那么自闭，和人类联邦的交流并不少的样子，一点也不缺最新科技。
　　兰诺再一次认识到，索尼娅和提香的组合非常优秀。
　　是他们在守护着森海幽兰。
　　他的检查报告和在圣龙的时候没有什么大差别，而关于血脉的检验海妖有他们自己的做法，索尼娅先得到了那份报告的时候也非常惊讶。
　　“稀薄，而且完全被圣龙的血脉掩盖，看不出来源，如果不是深海之冠的选择，或许永远也不会被发现。但因为深海之冠的影响，现在正在迅速上升着。”她的眼中有一些忧虑，“深海之冠为什么会做出来这样的选择？”
　　“深海之冠从不选择血脉。按照精灵帝国的说法，冠冕依附着灵魂而存在，依托灵魂来改变躯壳。”提香已经并不惊讶。
　　“那群尖耳朵还说深海之冠再也不会有新的主人了。”索尼娅露出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表情，“我倒想知道他们的大祭司会怎么回答我。”
　　“他会告诉你世间没有既定的命运，那是神秘的指引和伟大的意外。”
　　“……”白发尖耳朵精灵的语气仿佛就这么出现在了面前，索尼娅愤愤地道，“他们就只有在糊弄的时候最得心应手！”
　　“可是，提香，你真的觉得深海之冠会无缘无故选择一个成长在森海幽兰以外的孩子吗？他的灵魂一定有吸引着深海之冠的特质，一定值得深海之冠的降临，那么他的灵魂，他的命运……”索尼娅没有把话说完。
　　提香顿了一下。
　　“精灵预言的月亮海上的会议不远了，我会带着兰诺去那里，以海妖之王的身份……希望精灵帝国不常露面的那位冕下能比他们的大祭司可靠一点，而且……”提香说道，“圣龙的王和王庭护卫也不应该错过这次会议才对。”
　　“听起来你对圣龙的怨念好深。”索尼娅道，“但为什么我也在生气？我又不是伊斯塔露那家伙。”
　　提香没说话。
　　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交流了，更不会轻易地谈到伊斯塔露。
　　过了一会儿，索尼娅才说道，“暴躁并不是一件坏事，提香，伊斯塔露的状态或许会比你和我更好。”
　　提香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道：“莱茵海德还在睡吗？——我需要他帮我解析一个人的记忆。”
　　“我忘了他多久没有醒过来了，人先送过去好了。”
　　北境公爵莱茵海德是四境公爵里唯一一个长于精神领域的海妖，而且还有神奇的能力觉醒，他能够透过精神领域来查看记忆，折月和提香默契地把伦道夫留给了他。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提香说道，他并没有留意到索尼娅注视着他的时候那微不可见的，漫长的忧虑。
　　表现在表相上的疯灾往往是最轻微的，平静的压抑通往最终的疯狂，他们用最惨痛的代价得知了这个事实。
　　又是一阵沉默，索尼娅说道：“其实最适合教导他的是折月。”
　　折月是最特别的海妖。
　　“我问过他。”提香说道，“他跑了。”
　　“……听起来虽然有点奇怪，还真是折月的作风啊。”
　　……
　　进行精神力训练的场地并不在森海幽兰的主城区，而是在可以称得上郊野的地方。
　　在这里森海幽兰那奇异的折射感似乎是弱了一些，而且多了一点压迫感，索尼娅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主城区并不是森海幽兰的全部，也不是所有的海妖，其实，你还没有见过完整的森海幽兰。”
　　海妖内政官似乎还有一些深意，兰诺跟着她，森海幽兰郊野的场地里，索尼娅示意他展开自己的精神力和完全的深海之冠。
　　“真的可以吗？”兰诺先问了一句。
　　“当然。”索尼娅说道。
　　兰诺按照她的指示，用灵魂呼唤着深海之冠，深海之冠从来不会吝惜对他的回应，而且一直都在被压抑着，所以完全释放出来的时候领域几乎是没有限制地展开——但就在这个时候，兰诺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场地对深海之冠的限制！
　　不可见的力场在阻挠着他，让他收拢着冠冕的力量，但在力场之内却并没有这样的影响，索尼娅原本自然的神情里面闪过几分猝不及防，然后她怔了一瞬，努力平静地说道：“请记住这样的感觉——跟随这样的感觉，让自己的精神力变成同样的力场。”
　　太近了。
　　深海之冠觉醒的时候索尼娅的感觉远没有提香深刻，而在这一刻，深海之冠近在咫尺，她希望自己能够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他们当中必须有一个平静的人。
　　她还是不赞同提香的决定，也不赞同伊斯塔露，可若是换做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是深海之冠啊。
　　是失落了千年的深海之冠啊。
　　但索尼娅清楚兰诺的身体情况，也清楚地知道命运的所有结局，如果不加收敛，如果放纵他继续下去……她不能让兰诺为她自己的不平静付出代价。
　　他还什么都不明白，他连世界都不敢触碰。
　　索尼娅退出了场地，前所未有的她想找人打一架，可惜伊斯塔露不在。
　　此时，兰诺已经无法再停下来，深海之冠放肆展开的时候他仿佛能够察觉到索尼娅转瞬即逝的情绪，但很快那隐藏着悲哀的精神领域就离开了，只剩下他自己，但他觉得他并不孤寂，却说不出理由。
　　发明那个力场的人一定是一个研究冠冕和精神领域天才，而且并不像是索尼娅，虽然索尼娅也很强。
　　兰诺确信这一点，深海之冠即使寄居于他的灵魂，他依然对此朦朦胧胧，但是那个力场却能够做到完全包裹着深海之冠，让兰诺无法不怀疑那个人到底研究了多久的冠冕……而又会是谁，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那个天才似乎是早早地想到了这一天……但也许，并不是为了兰诺的到来而准备的呢？
　　还有海妖们那些封闭的精神领域，在圣龙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我们将终结海妖之王的宿命。”
　　这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兰诺收拢自己的精神力，让深海之冠慢慢地平静下来。
　　只是第一次的尝试，不算失败，但还是有一点艰难，对于他而言已经很好了，那可是连接着所有的深海，顶尖幻想种之一的冠冕。
　　索尼娅似乎是有所察觉，而且不吝赞美。
　　“做得很不错，今天就到这里吧。”
　　兰诺没有拒绝，没必要逞强，他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准备和索尼娅离开这里。
　　在这个时候，一团奇奇怪怪的果冻状物体掉落了下来，似乎还长着奇怪的触须。
　　“……史莱姆？！”这画风不对吧！
　　“是水母哒！陛下！”
　　这团似乎应该早就在兰诺的感知里出现的生物却出现的如此的突然，圆溜溜的眼睛在疯狂地眨弄着。
　　……
　　“……请不要这么叫我。”兰诺说道。
　　索尼娅似乎也有一些惊讶，但是在她的计划之中，她解释道：“它们就是居住在森海幽兰之外的海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自称水母的那团生物已经因为兰诺的话发出了哀嚎。
　　“陛下呜呜呜呜——”
　　然后，它就瘫软在了地上，慢慢散开。
　　兰诺瞳孔紧缩。
　　死了？！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意识先于身体，深海之冠展开着精神领域要去搜寻作为他的子民存在着的水母，但是不但一无所获，也没有读取到悲伤的情绪或者精神领域。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哒哒的一声响，水母在另一个位置重聚成了一团，接着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陛下呜呜呜呜——”
　　复活了。
　　复活了？？！！！
　　“……………………”
　　兰诺脸上的震惊已经写不下了，索尼娅顿了一下，然后内政官贴心地解释道：“如你所见，海妖是半元素生物，这种居住在森海幽兰主城区外的灯塔水母大部分都由水元素组成，具有不死的特性，不过，它们也只能在森海幽兰的范围内存在。”
　　“半元素生物的意思是，你和提香……”
　　“我们并没有这样的能力，”索尼娅摇摇头，“半元素生物的意思是，从人口组成来说，一半是元素生物，一半不是。”
　　“……”哪有这种分类方式啊！
　　兰诺依然还在生动形象地表演着瞳孔地震，索尼娅却朝他笑了一下。
　　“这里是森海幽兰，被深海喜爱的都是森海幽兰的孩子。”
　　这才是完整的森海幽兰。
　　兰诺一时之间并不是那么明白她的用意，而索尼娅接着说道：“灯塔水母因为由水元素汇聚成大半的生命的原因，思维非常简单，几乎没有任何深刻的情绪，但即使如此，它们天然期待着王的存在，即使死去也不会改变。在这里的灯塔水母应该是感应到了你的领域和冠冕。”
　　兰诺明白了一些，正因为这些思维并不明确的水母的存在，所以他方才才会有那样并不孤寂的感觉。
　　但是……
　　它怎么还在哭得死去活来啊！
　　字面意思的死去活来。
　　索尼娅似乎也有了一点尴尬，她接着说道：“其实不用管它的，它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它只是很难过，过一会儿它也会忘记的。”
　　那团水母又一次哭到死掉，活过来，继续哭，拦也拦不住，兰诺的内心已经不会有波澜了。
　　索尼娅提醒他可以离开了，兰诺下意识跟上，没忍住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没有什么。”索尼娅似乎是隐隐约约地叹息着，“灯塔水母也是森海幽兰重要的成员，它们的期待就像主城区的海妖一样。”
　　那些水母是如此的简单。
　　这样的期待是纯粹的澄澈的，是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去回应的。
　　……这就是索尼娅想说的话吗？
　　对于那些海妖们而言这一切都是写在血脉、记忆和灵魂里面的东西，他们始终抱有纯粹的期待，兰诺或许并不应该有那么多的担忧，也不至于本能地游离在森海幽兰之外。
　　会有人为他欢呼，为他感到由衷的喜悦，即使有一天可能面临失去的悲伤也无法覆盖这样的欢喜。
　　是这样吗？
　　他们始终期待着。
　　可是，兰诺不由想到了暗藏悲哀的索尼娅，封闭着自己的暴躁的提香，还有他素未谋面的伊斯塔露和莱茵海德……他们呢？他们是否依然还有着期待？
　　深海之冠太沉重了。
　　在这之前他从未如此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即使提香邀请他来作为海妖的王来存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可以这么给自己洗脑，但不代表他会坦然地接受这件事情。
　　那个时候他不曾来到森海幽兰，也不曾见到过这里快乐歌唱的海妖，还有这些情绪简简单单的水母。
　　深海和圣龙是不同的。
　　兰诺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所以才更加迷茫。
　　圣龙拥有着庞大的人口，辽阔的疆域，圣龙向整个无尽星空开放，龙族霸道，自负，高傲。圣龙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龙族从来不吝展示他们自己。
　　然而森海幽兰却像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一样，海妖们对着整个无尽星空展示的都是他们神秘残暴的那一面，却把所有的柔软都留在了这里。
　　对于被深海珍爱的人而言，森海幽兰实在是太美好的地方，所以连他也会忍不住沉溺。
　　然而森海幽兰真的是这样的吗？除了他表面见到过的那些美好和宁静以外没有任何浓郁的绝望和悲哀，来到森海幽兰以来除了提香和索尼娅打起来的时候他几乎不曾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任何死寂和冰凉。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深深地明白，那是怎样的沉重的绝望啊。
　　那会是……他忍不住想要拥抱的绝望啊。
　　……
　　夜里，他们这一次居住在靠近郊野的地方。
　　“在森海幽兰，海妖们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其实有的海妖住得比这里更偏远，还有些根本不想住在城市里只想过野生的生活。”索尼娅说道，“你可以先到处都尝试一下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她始终是如此的滴水不漏，尽管对于兰诺而言，他觉得反正都是床，他哪里都很喜欢。
　　可也是在这个夜晚，他第一次在森海幽兰做了一场梦。
　　又似乎是深海之冠里的记忆的延续。
　　王座，冠冕，鲜血。
　　还有那璀璨的耀目的金色。
　　又是那个海妖之王被刺杀的场景。
　　那个刺客蓝金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那里面的孤寂深深吸引着他。
　　也在这个时候，兰诺听清楚了来自于记忆的第一视角的声音。
　　冠冕染血，长剑穿过了他的胸膛，鲜血似乎冲淡了疯狂，而他很平静地对着那个执剑的刺客说——
　　对不起。
　　谢谢你。
　　那双蓝金色的眼睛依然冰凉冷漠。
　　……
　　兰诺惊醒过来。
　　他分不清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又代表着什么。
　　那个死去的海妖之王……又在想着什么呢？他是怎么样才能说出那两句话来，而那位他至今没有见过的海妖首相那个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也会是他的命运吗？
　　海妖之王的宿命，或许就是挣扎于疯狂和绝望。
　　没什么好怕的。
　　兰诺这样告诉自己。
　　能够离开圣龙已经是一件他无法想象的事情了。
　　他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又看了一眼终端，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和离开圣龙有关的事情，但是太困了，所以他又沉沉睡了回去。
　　这之后再也没有那样的记忆和梦境。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提香敲门进来。
　　“睡得不好吗？”
　　“没有，很好……但是，”兰诺露出来了一个费解的表情，“为什么这群灯塔水母在外面，呃，反复去世啊？”
　　他一时之间居然只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形容词。
　　“哒！”
　　兰诺眼疾手快接住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果冻状水母。
　　“终于把重生点随机到王的身边啦！”果冻快乐地说道，触须缠住了兰诺的手腕，还蹭了蹭，软软弹弹的。
　　“……”这种事情大可不必吧！


第29章 不要杀我
　　提香是代替索尼娅来监护兰诺的精神力训练的。
　　除此之外, 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森海幽兰的范围内并没有非常适合你的教学场地。”就是东境公爵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有一点苦恼，“海妖的学校以血脉为标准，因为传承随着血脉流淌, 但这一套方式适合森海幽兰的海妖, 并不适合你——他们中有一大半这一生可能都不会离开森海幽兰。”
　　“那星际战场上的海妖都是怎么训练的呢？”
　　“啊，追随伊斯塔露的那些……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提香露出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表情, “杀就完事了, 是那些海妖和伊斯塔露的准则。”
　　简单粗暴。
　　提香接着说道，“森海幽兰的水元素环境对于深海种而言是摇篮和温床……但也是束缚，如果你还想参与星际联赛的决赛的话，我会在离开森海幽兰的时候带上你进行训练，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想去月亮海。”兰诺说道。
　　他已经清楚的了解提香的意思。森海幽兰如同大海温柔的怀抱和一个触不可及的幻梦, 所以他完全能明白深海种们不愿意离开这里的原因, 也明白森海幽兰为何如此的封闭。
　　森海幽兰和整个无尽星空的差别太大了。
　　他同样沉醉于此, 但并不愿意沉溺于此。
　　提香笑了一下，“好, 出发之前我会通知你的, 不必太心急——星际联赛的决赛场地可是月亮海。”海妖在这种地方简直是无往不利。
　　兰诺点点头, 他对月亮海并没有那么多的向往了，但是那就是整个无尽星空的盛事，而且还能见到李察……就是可能还会见到圣龙的那些人, 有点扫兴。
　　“除此之外，在星际联赛之后呢, 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兰诺有一点迷茫。
　　“你在蓝宝石读的是大学一年级, ”提香说道, “按照蓝宝石的学制还有六年才能毕业。”
　　他无情的指出来了兰诺大学肄业的这个惨痛事实。
　　“……”他并不想上学。
　　似乎是从兰诺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兰诺罕见的抗拒, 提香抿唇笑了一下：“按照古老的礼节森海幽兰的大部分学校都是学徒制的，而四境公爵的培养序列并未开启。我想你应该会更适应外界的学校，精灵帝国和人类联邦都有开放的名额，不想去也没有关系，到那个时候再决定好了。”
　　兰诺没有否认，而是又问道：“如果我想去星际战场呢？”
　　提香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自然地道：“那也要等到你可以直面那些战斗和黑潮的时候，不必心急。”
　　兰诺没再追问。
　　灯塔水母还歪歪扭扭地挂在兰诺身上，他没忍住捏了一下，然后看到那颗圆溜溜的白色水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粉色，然后爆红——
　　它害羞死了。
　　“……”
　　在实验室里，兰诺继续按照索尼娅教导他的方式去学着用精神力捕捉着深海之冠，这一天依然有大量的灯塔水母藏在他发现不了的角落里。
　　灯塔水母的思维太过简单，很多时候都是毫无思维的，就算是他能够感觉到所有的海妖，但是这群小家伙根本就是感知不到的奇点。
　　结束了例行的精神力训练，兰诺准备离开实验室，这一次他明显比之前要熟练了一些，结束之后也并没有那么多的疲惫。
　　圆滚滚的灯塔水母在他身边哒哒哒的，就是兰诺并不想让这些小家伙们误解，也实在无法拒绝……不然它们会难过到死的。
　　提香并没有来到实验室的内部，他似乎是刻意规避了这一点，不想要和昨日的索尼娅一样的经历。
　　兰诺沿着索尼娅带的路准备离开，在实验室的门前忽然顿了一下。
　　这里其实很久没有什么人来过，索尼娅似乎也没有心情打扫，而且也用不到这里。
　　所以那里长满了藻类，藻类之中有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花下面是一行刻在石头上的字。
　　文字与念头或许终有消散的一日，但是刻痕不是。
　　【黑潮是一切的源头，我将作为终结——安度西亚】
　　安度西亚……是谁？
　　兰诺从来没有在海妖帝国听到过这个名字，就像那道刻痕一样，那看起来就像是森海幽兰的无法愈合的伤痕。
　　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个建立这里的天才。
　　那个无比熟悉深海之冠的天才。
　　提香站在远离实验室的范围等着他，兰诺朝他走过去，什么也没有问。
　　离开实验室，兰诺才想起来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森海幽兰……为什么没有信号啊？”
　　这群海妖全是自闭现充，对于星网似乎毫无需求。
　　虽然平时载歌载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一直不上网那也太奇怪了！
　　甚至提香也是这样的，东境公爵从来不上星网冲浪……呃，他都在自己家门口冲浪，听起来又是可恶的现充生活。
　　提香也很无奈：“是森海幽兰的环境问题，这里的水元素太过富集，会对许多仪器造成干扰，而且折射率与外界的环境截然不同，人类联邦曾经有技术人员来过，最后他们失败了，留了几座信号塔在外围。让他们带你去吧。”
　　兰诺表示理解，只不过没留意到提香有一点犹豫的表情。
　　这一点是他的疏忽，但是提香忽然想起来整个森海幽兰也只有一个热爱留在信号塔附近的网瘾少年，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折月在什么地方。
　　……没什么关系吧，折月长尾巴了，自己会跑的，而且还跑得很快。
　　提香毫无负担地想到。
　　*
　　带路的海妖虽然很想留下来，但是被兰诺拒绝了，不过灯塔水母们倒是可以作为这里的照明。
　　信号塔选址的位置果然不同于森海幽兰的大部分地方，这里如同平常的深海一样，然而灯塔水母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就像是霓虹灯条一样包围着兰诺。
　　这些水母的颜色似乎是可以随着心情改变的，现在它们都很高兴，所以花花绿绿的，给了兰诺一种他仿佛是在深海蹦迪的错觉。
　　“哒！”
　　“哒哒！”
　　“不要吵到陛下了！”
　　兰诺打开终端，似乎在那一瞬间里面连上网的终端有了一瞬间的卡顿，本以为还是森海幽兰的网络的问题，但是等到通讯页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999+的消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兰诺的终端里的朋友不多，但是还有一些同学的，现在这些人全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很多问题都是一模一样的——毕竟身边的同学突然变成远方的王了，怎么想都没办法平静下来吧！
　　兰诺并不打算一一回复，只是给在线的小队的朋友报了平安，然后看见了李察的留言。
　　【致深海之主、星渊的歌颂者、已经成为王的男人：征服黑暗议会的道路上，我们依然是同行者】
　　中二病果然还是中二病，但不知道李察现在在做什么，兰诺很少见他不在线的样子。
　　提香说他被家人带走了，兰诺从来没有见过李斯特以外李察的家人，也不知道李察是如何长大的，就像李察也从来不知道他的过去一样。对于他们而言也许有一天会相互坦诚，但这些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思索了一下他回复李察：【好的小李】
　　除了这一条最重要的消息以外，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回复的人，兰辰的对话框躺在他的列表里面，还留在上一句话“乖一点”。
　　兰诺顺手把兰辰删掉，希望兰辰以后也能这么安安静静的。
　　然后他终于发现，有一个不记名账户锲而不舍的发出来的消息在999+里面占了一大半，难怪终端会这么卡。
　　……以及他到底忘了什么和离开圣龙有关的东西了。
　　【两百万星币！】
　　【两百万！！！！！】
　　【龙族的小哥！你该不会是兽人那边的鸽子族吧！】
　　【给个回复！】
　　【回答我！】
　　【￥%%……*（）】
　　……
　　语气逐渐暴躁。
　　兰诺感到了一点点心虚，不过只有一点点。
　　【因为一些意外交易无法进行下去了，交易关闭，对不起】
　　对方秒回：【两百万星币的大交易！你就这么把我鸽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要让我顺着网线找到你！】
　　【@#￥%￥%】
　　似乎依然是一个暴脾气呢。
　　兰诺想了一下再次重复了自己的道歉，就不打算再理星盗了，有种他就顺着信号来森海幽兰啊。
　　但是另一个小问题是因为星盗的不记名账户的原因，他似乎并不是那么方便直接把他删掉。
　　不过星盗除了很烦以外没有什么危害，等到没有信号的时候就随便他吧。
　　这是星网的好处之一，星网脱离于所有国度之外，很奇怪这里没有任何人怀疑过星网的存在，也很少见到高级的网络攻击手段。
　　消息已经回复的差不多，兰诺准备把终端关掉，在这个时候星盗的消息却忽然停了下来。
　　账号渐渐变灰，就像是主动把自己删掉了一样。
　　另一个对话框跳了出来，是那个之前疯狂找他网恋的深海工程师。
　　【Siren：我用物理手段帮你把他解决掉了】
　　【Siren：不用谢】
　　……但是现在是你删不掉了啊！
　　兰诺还是很有礼貌地道谢。
　　这位热爱搞杀猪盘的星盗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锲而不舍了，而且还帮忙删掉了另一位，似乎是个好人。但是看了一眼最后的聊天记录，兰诺弱弱地询问了一句。
　　【……你现在该不会还想网恋吧？】
　　对面沉默了很久，然后回复道：【不】
　　他的头像瞬间变灰。
　　……
　　在金八角的边缘，星盗联盟的战舰耀武扬威地停在那里。
　　星盗联盟是金八角的控制者之一，当然没有人敢来说什么不是。
　　然而在战舰内，一个黄毛星盗发出了一声惨叫。
　　“老大！凭什么？！我不服！”
　　“就凭老子是老大。”一双靴子无情地从他背上踩了过去，蓝发蓝眼的男人面无表情道，“聒噪。”
　　虽然还是不甘又委屈，黄毛乖乖闭嘴了。
　　这艘星盗联盟的波塞冬号战舰里第一条规矩是一切以老大为准，第二条规矩是舰长就是老大，第三条规矩不出意外——以上两条最终解释权归舰长所有。
　　极其任性，极其嚣张，极其独断。
　　但是依然有大量的星盗做梦都想挤上这艘战舰，因为波塞冬号的主人是戈尔迪安。
　　星盗联盟以传说中的古罗马皇帝的名字作为代号，排在前面的星盗理所当然地挑走了那些赫赫有名的名字，比如说恺撒、屋大维、庞贝、奥古斯都……然而又不是名字能代表一切，当戈尔迪安把恺撒踩在脚下的时候谁都知道星盗联盟该有巨大的震动了。
　　不过，戈尔迪安拒绝了接下恺撒这个名字。
　　但不论他是叫戈尔迪安还是叫汤姆或者玛丽都没有问题，他想叫玛丽苏都行。总之现在戈尔迪安的座驾就是星盗联盟最强的战舰之一，而戈尔迪安本身也是星盗联盟的最强之一，而且还是出了名的强大护短，波塞冬号上一向待遇一流，戈尔迪安从未对财富狂热，向来手头宽松。
　　戈尔迪安的威信也代表着不论他做出来什么决定波塞冬号上的星盗都无法反对，即使戈尔迪安经常性发疯，而且还会做出来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比如说奇奇怪怪的跃迁路径。
　　比如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手下打一顿，不允许任何的反驳。
　　黄毛委委屈屈地干脆趴在了地上，还在念叨着他两百万星币的大生意。
　　其实这是他的私活，波塞冬号并没有这样的习惯，但是戈尔迪安对蓝宝石海的坐标很感兴趣……不过现在反正都没有了，他被鸽了。
　　他，一个伟大的星盗，被鸽了！
　　黄毛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提到他发现那个鸽了他的交易对象上线，又发现他的坐标位置很奇怪的时候老大为什么会有那种看起来仿佛要杀人的表情，总之黄毛挨了一顿削，现在躺在地上不打算起来了。
　　波塞冬号的船员无视了倒在地上的黄毛，敲开指挥室。
　　“老大，在金八角的停靠和物资补充还需要两天的时间，接下来的航线怎么决定？”
　　戈尔迪安高大的背影让他们猜不透老大究竟在想什么东西，而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要去偷一个人。”
　　当即有船员大惊：“偷人是犯法的，老大！”
　　立马有人表忠心：“笨蛋！偷东西犯法！偷人才不犯法！老大你说！要去偷谁的人！”
　　“就算是精灵王的人！我们也偷！”
　　“……”
　　戈尔迪安头也不回地道：“滚！”
　　星盗们熟练地滚了，过了一会儿，戈尔迪安才问道：“你怎么还在？”
　　他的大副，一只机械章鱼一边扫着地一边转来转去。
　　“你在犹豫不决。”机械的声音响起。
　　戈尔迪安看向一个坐标。
　　那里很近，很遥远。
　　“森海幽兰的幻梦之下只有绝望。”
　　有一个名字含在他的口中，但他久久没有念出来。
　　“我不能让他重复……同样的命运。”
　　恨意是那么的明显，矛盾也是那么的明显，这样的情绪从来不会出现在星盗联盟的戈尔迪安身上。
　　但在机械章鱼面前他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他的大副什么都不明白。
　　事实的确如此，章鱼快乐地打扫着卫生，就像是一个合格的扫地机器人一样，但这种型号其实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过时了。
　　扫地的章鱼什么也不会问，戈尔迪安什么也不会说。
　　就像机械生命体永远都不会明白那些不同的深海的气息代表着什么。
　　也不会明白戈尔迪安为什么要用森海幽兰的气息将自己淹没。
　　恨意久久没有消散……
　　一如隐藏在背后的思念。
　　只有思念家乡的孩子，才会那么做啊。
　　*
　　森海幽兰的信号塔上，灯塔水母摇摇晃晃的，兰诺一抬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被水母淹没了。
　　“哒哒哒！”
　　“有好东西哦！陛下！”
　　“要带陛下去看好东西哒！”
　　“哒！哒哒！”
　　“……”兰诺发现自己被灯塔水母推推挤挤的，软软弹弹的水母们汇在一起，就像是一张大床一样，而且还时不时有水母被挤死，然后反复重生，反复去世……
　　“什么东西啊？”他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倒也不是不能去看看。
　　这些水母什么也说不明白。
　　从他们的思维里面兰诺只能感知到对自己的喜爱，和简简单单的“有好东西”。
　　有好东西就一定要给陛下看。
　　大概是这样的简简单单的思维吧，因为太简单了，所以也让人没办法拒绝。
　　他现在甚至默许了水母们陛下的称呼，因为水母虽然会记得，但是等他们反复重生之后就什么都忘光光了。
　　这种不停刷重生点然后忘掉一切的方式居然还让人有一些羡慕。
　　提香派来的海妖为他指了回去的路，在森海幽兰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兰诺是这里的王。
　　他什么也不用怕。
　　兰诺被迫跟着水母们，这里已经很少有恒星的光了，全是灯塔水母的光芒。
　　但是到了前面的时候，灯塔水母一个接着一个熄灭，只剩下紧紧贴着他的触感和简单的思维。
　　“哒！”
　　“陛下看到了哒！”
　　兰诺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
　　冰棱接连成片，海底是巨大的裂痕，但是裂痕上仿佛流淌着金色。
　　那是一片深海之中的花海。
　　就像是所有的故事里的世界尽头那样，金色的蔷薇花开遍海底的裂痕，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蔷薇花上漂浮起来，然后缓缓地随着水流飘动着。
　　“是流星蔷薇哒！”
　　“只开花一瞬哒！”
　　“好东西！”
　　星星一样的光芒透过了灯塔水母透明的身体，好像它们也变成了星星一样。
　　兰诺依然还在被灯塔水母包围着，推挤着要向流星蔷薇的方向移动，那片花海越来越近，满眼都是璀璨的金色，只有一瞬花期的流星蔷薇耀眼如斯，就像短短一瞬燃烧的火焰。
　　他似乎是想到了很多的东西，许许多多的记忆，火焰，流金的眼睛，从海底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前的冰川上，但是这些记忆渐渐平静下来，变得像是这片花海一样的安静。
　　生长在裂痕之上的流星蔷薇那么绚烂的开放着，穿过花海，兰诺的目光停了下来。
　　那里不是流星蔷薇。
　　那同样是一抹璀璨耀眼，比流星蔷薇还要更漂亮的金色。
　　还有一双蓝金色的眼睛。
　　整个无尽星空，所有的天空与深海，千千万万年以来，只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那么冰凉，那么冷漠，又是那么的孤寂。
　　是他啊。
　　这里很漂亮，他也很漂亮。
　　花海依然静默，灯塔水母紧紧贴着兰诺，像是在抱着他一样。
　　兰诺认认真真的问道：
　　“你要杀了我吗？”
　　……
　　“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那双冰凉的蓝金色眼睛就像他在记忆之中见到的那样一模一样，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兰诺不在意。
　　“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会终结我自己的命运。”
　　“我会在星际战场结束我的命运。”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可不可以不要你来杀我。
　　我不想对你说对不起，也不想对你说谢谢你。
　　流星蔷薇的光芒倒映在他的眼底，这一片流星蔷薇的花期似乎马上就要到了衰败的时候，光芒正在迅速地消散着，但同时又是那么的美丽。
　　就像只有一瞬间才能绽放出来的花朵的最后的挣扎。
　　蓝金色眼睛的海妖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道。
　　“我不会杀你。”
　　又是沉默之后，折月冷淡地说了两个字。
　　“松手。”
　　……他好像只是找了个有信号的地方睡觉吧，为什么一觉醒来仿佛又穿越了一样。
　　而且，很麻烦。
　　折月试图甩一下自己的尾巴，但在这之前他意识到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如果一不小心，抱着他的尾巴不放的麻烦就要被甩到天边去了，然后他就会被提香和索尼娅万里追杀。
　　可是他的警告一点也没有用吗？——明明看起来很害怕他的，还提出来了那样的请求。
　　折月茫然地又重复了一遍。
　　“松手。”
　　然而兰诺一动不动，甚至还蹭了蹭他金色的尾巴。
　　过分了。
　　在此时金发的海妖好像终于清醒了过来一样，折月总算闻到了奇怪的气息。
　　流星蔷薇。
　　……破案了。
　　这种花期短暂的花朵非常罕见，属于森海幽兰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观之一，传说中遇见流星蔷薇会带来好运，折月并不相信，因为他自己现在是如此的倒霉。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流星蔷薇并不仅仅是观赏性花朵，流星蔷薇的灰烬具有一定的精神抚慰的作用，还有致幻的作用……
　　上一个在森海幽兰遇见流星蔷薇的海妖对流星蔷薇的评价极高，表示就像是喝了千年的酒一样。
　　所以说，他遇见的居然是一个不知道自己醉倒的醉鬼。
　　他为什么要和醉鬼认认真真地交流。
　　他要怎么才能甩掉这个醉鬼。
　　三连质问了自己之后，折月沉默了。
　　大麻烦。
　　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撞了一下，并不是抱着他不放的兰诺，而是弹弹的出现的灯塔水母。
　　“哒！——哒。”
　　灯塔水母抖了一下，吓死了。
　　吓死了一大片呢。
　　“……”
　　折月一动不动，他还是在思索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实在并不明白。
　　他拒绝这样的亲近，也没有海妖会这样亲近他，但为什么每一次见面，兰诺总是要抱着他不放。
　　他完全选择性忘记了最先将那样的接触变成了拥抱的是他自己，虽然折月并不这么觉得。
　　而此时此刻，更过分的事情发生了。
　　在兰诺清醒的时候他其实还能控制住他自己控制着深海之冠，但是现在流星蔷薇完全打破了平衡，深海之冠的气息不可抑制地溢出，就像他们最初相见的那一日一样，折月连精神力都不能用，不然他们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共感。
　　不过在这个时候，折月终于想到办法了。
　　他面无表情打开了终端，对提香发出夺命连环call。
　　【把他带走】
　　【快来把他带走！】
　　……
　　收到消息的提香一脸的迷茫。
　　他还是不理解折月——尤其是这种没头没尾的消息。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了。
　　“折月现在在哪里？”
　　索尼娅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会有人知道折月在哪里吗？”
　　折月永远都是这么的随心所欲，而且在森海幽兰的范围内没有人可以束缚他。
　　“他可能和兰诺在一起。”提香的表情很微妙。
　　索尼娅的面色也猛然一变。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先问问兰诺在哪里？”
　　提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循着信号塔的方向他和索尼娅到了兰诺离开前的地方，还未靠近提香就停顿了一下。
　　“是深海之冠——让人不要靠近这里。”
　　索尼娅也停住了，她皱眉看了提香一眼，并没有问提香为何感知如此的强烈。
　　“我会布置下去的，但是折月怎么办？”
　　经过将海水结成冰再打磨成望远镜的复杂工序，提香和索尼娅终于看清楚了他们要找的人。
　　“……”
　　女性海妖面色复杂，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做什么？……那是尾巴啊！”
　　流星蔷薇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点金光，折月的尾巴被人抱在怀里，这样的画面在提香看起来简直是心惊肉跳，而且他还有一点疑惑的是——这两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啊！
　　兰诺还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未成年……但是折月呢！
　　……折月当然也什么也不懂了。
　　提香几乎是瞬间想明白了，不然折月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把他们叫过来。
　　啊，真是绝配。
　　东境公爵在心里哀叹了一声，看向索尼娅。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那孩子到了要求偶的年纪吗？”
　　“他可能只是想要一个抱抱。”提香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不是纯血的海妖，不会有这种时候才对，而且他还那么小。”
　　“……但是折月，不得不说，我今天终于能确认了，折月一定是个性冷淡。”索尼娅的眼神很微妙。
　　“这种问题还是不要讨论了。”提香无奈道，“我们现在也过不去，那怎么办？”
　　“也不是什么焦急的事情。”——看起来两个人都好好的。
　　“折月好像很急啊……”
　　“但我们又没办法。”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提香和索尼娅愣愣地看着。
　　“在蓝宝石的时候，是折月救了他。”提香缓缓地说道，“在整个森海幽兰，他好像只有这一次……主动地靠近了折月。”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折月。”
　　索尼娅默然。
　　她和折月不熟，提香和折月也不熟，整个森海幽兰都和折月有着若即若离的间隙感，即使折月就存在于他们的身边。
　　折月是冷清的，是游离的，是没有人能明白的，折月不需要他们明白，很多年他们陷入共同的痛苦之中，也自然地无法再接近折月。
　　但就是那个仿佛在人世间之外的折月被兰诺当成一整个世界紧紧地拥抱着，明明他依然还是那么的冷清，却好像终于坠落到了人间一样。
　　折月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终于从古老的壁画上走了下来一样。
　　还有……兰诺。
　　相比索尼娅，提香更了解兰诺一些，他更明白兰诺是怎么样的，让他主动去靠近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却抱住了折月。
　　提香叹了一口气，明明白白地把原因给折月发了过去。
　　【深海之冠的影响还在，你自己解决。】
　　折月的面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黑了。
　　提香甚至能够在那双蓝金色眼睛里面感受到浓郁的怨气……要知道这种东西和折月毫无关系才对。
　　“也许这会是一件好事。”索尼娅的声音却有点凉。
　　“兰诺在靠近他，因为折月什么也不要。”
　　灯塔水母在这个时候悄悄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包裹着他们，一瞬间里就好像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即使那双蓝金色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的平静。
　　提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折月的时候——
　　那是在弥漫于整座宫殿的疯灾的气息之中。
　　无休止的争吵，无休止的疯狂，似乎有刺目的鲜血，但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戈尔迪安、伊斯塔露在和他撕咬着，他们纠缠成了一团，就像只剩下本能的野兽一样，在那个时候折月走了进来，那是唯一一次提香见到折月的人形。
　　靴子底敲打着砖石地面，折月从守卫着宫殿的雕像手里拔出了一把剑。
　　就好像那把剑本来就属于折月自己一样。
　　他穿过鲜血，穿过伤痕，穿过所有的疯狂。
　　然后，那个金发的海妖说道：“既然没有办法下定决心的话，我来帮你们好了。”
　　没有人认识折月这样的海妖，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了森海幽兰，突然拔出了那把剑，然后平静地走近了海妖的王座。
　　如同他只是路过一样。
　　……
　　现在折月停了下来。
　　“这样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提香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本来也什么都做不到。”索尼娅说道。
　　“……不过，折月好像要发现我们了。”
　　“……折月好像要暴走了！”提香看了一眼终端。
　　【把他带走。】
　　【鲨鲨鲨了你哦.jpg】
　　【鲨鲨鲨鲨杀杀杀.jpg】
　　杀气越来越重。
　　“他不会伤害兰诺的。”提香谨慎地观察着折月然后得到了毫无意义的结论。
　　“没错，那我们呢！”
　　“他现在又打不到我们。”提香说道。
　　索尼娅似乎是安心了一点，但是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在这个时候，索尼娅的属下急匆匆出现了。
　　“索尼娅大人！刚才突然有一只金色大鲨鱼突然出现了！毁了您最爱的战甲！还有人类联邦送的您最喜欢的大炮！全部都没了！”
　　“什么？！”索尼娅暴怒，暗红的头发都变鲜艳了。
　　“索尼娅！冷静！”提香立刻道，“你打不过他！”
　　“提香大人！您珍藏的来自各个海域的顶级食材也没了！被鱼吃了！好大的鱼！金色大鲨鱼！鲨鱼！”
　　“提香！理智！”索尼娅清醒过来了。
　　“我、鲨、了、他！”
　　“……你也打不过他！”
　　*
　　折月关掉了鲨鱼模拟器，愉快地发现自己的积分已经够升级了。
　　虽然他还被巨大的麻烦缠着。
　　不知道流星蔷薇的效力还要停留多久，折月淡漠地看着那个靠在自己腰际的毛茸茸的脑袋。
　　心烦。
　　虽然其实并不怎么会被麻烦影响心态，但似乎在过去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于是折月再度打开了鲨鱼模拟器，看着金色的鲨鲨在提香的厨房里又来回翻滚了一圈，总算觉得心情好一点了。
　　然后，他才好像终于心情舒畅地给提香发了一条消息。
　　【我会负责教导他的精神力控制。】
　　这样就再也不会被深海之冠困扰了。
　　从源头解决麻烦，计划通。
　　折月勾了一下唇角，灵动的笑意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
　　一直包围着他和兰诺的灯塔水母并不愿意散开，死得前赴后继。
　　而它们之间只有声音很低很低的窃窃私语。
　　“可怕！”
　　“好可怕！”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
　　“鲨、疯、了！”


第30章 他变强了
　　在兰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的老师回来。
　　提香只是做了简单的介绍。
　　“这是折月。”
　　……嗯, 没错，然后呢？他的身份，来历, 实力, 经历，不要这样一笔带过啊！
　　兰诺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提香的后文。
　　他总不能告诉提香他知道这是谁, 也知道折月做过什么, 更觉得折月可能会想做一些什么。
　　提香潇洒走人，留下了兰诺和折月大眼瞪小眼。
　　那个冷清又漂亮的金发海妖扫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让他安心一样，淡淡说道：“我不会杀你。”
　　兰诺一惊，无法对折月解释他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怀疑。
　　但折月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折月自己的郁闷。
　　……果然全部都忘记了，而且不但忘光光了在流星蔷薇凋零之后的那些事情, 流星蔷薇的精神抚慰效力却留了下来, 现在兰诺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奕奕的。
　　“走吧, ”折月说道，“跟我来。”
　　“不在那里？”
　　“那个力场虽然有用, 但最终还是要依靠自身的精神力来收敛, 最合适的地方是森海幽兰野外的野外。”折月还是解释了一下。
　　依然有着大量的灯塔水母跟着他们, 但是似乎畏惧于折月的存在，所以这些水母只是仅仅靠着兰诺。
　　“昨天……”
　　遖峯　　“呜哇——”
　　“忘记了——不能记得了——”
　　来自灯塔水母的思维简单澄澈，但兰诺有一些无法理解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昨天发生了什么吗？他好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自己好好地睡了一觉。
　　折月在海底的悬崖边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金发的海妖随随便便指了一下。
　　没有什么作为干扰的暗流, 而且远离主城区, 连灯塔水母这样的小东西都不多, 看起来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但是……
　　那个信号塔实在是太显眼了。
　　兰诺不自觉地瞄了一眼折月的终端, 又瞄了一眼信号塔。
　　“……真的不是为了方便上网吗？”
　　“什么？”折月非常自然道，“在这里展开你的精神力。”
　　“……”还是觉得他有一点转移话题的嫌疑啊！
　　兰诺当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按照折月的要求放开自己的领域。
　　这是久违的和深海的呼唤。
　　在蓝宝石海的意外觉醒对于他的精神力领域而言是巨大的负担，但是森海幽兰不一样，森海幽兰就像是拥有它的意志一样，它反馈着包容与珍爱，而并没有带来超过界限的疼痛。
　　深海之冠似乎也活跃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要和整个森海幽兰共鸣，向着所有的深海宣告。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轻灵的精神力插入了他的领域。
　　很轻很轻，给兰诺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这样的精神力事实上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是折月。
　　折月的精神力和兰诺的精神领域纠缠起来，兰诺能够注意到他在刻意的避开深海之冠，不让深海之冠影响到他，而除此之外，那道轻灵的精神力却在柔和地引导着他。
　　“记住这种感觉。”
　　兰诺大概明白提香为什么要让折月来代替他了。
　　折月很强，这种强大并不仅仅表现在他的实力或者精神力强度上，更明显的是折月的控制力，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折月的精神力属于另一个维度。
　　在没有折月的引导的情况下他做不到这件事情，而就算是那个很熟悉深海之冠的天才也做不到这件事情。
　　他学着折月的方式来控制自己，庞大的精神力领域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中逐渐和兰诺自己贴合起来，即使剔除了深海之冠他依然会是一个强大的觉醒者，但问题也在于他没有办法剔除深海之冠，那冠冕寄居于他的灵魂。
　　四周已经被清场，兰诺反反复复做着尝试，终于在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领域在细微操纵这间事情上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而且训练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然后，他就恰好看到了正在信号塔上面，用终端投影玩小游戏的折月。
　　“……”不是为了上网？
　　折月自然而然地关掉了终端，好像一点尴尬都没有的样子，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此的孤寂。
　　兰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要把折月和这个词语联系到一起。
　　“我是不是见过你？”
　　“没有。”折月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和他们不一样。”
　　弱小的海妖的精神领域对于兰诺是毫不设防的，而强大如提香或者索尼娅，他们封闭着自己，可如果是在深海之冠暴动的情形之下，兰诺依然可以察觉到提香和索尼娅那些压抑的情绪。
　　可是折月不一样，折月好像一点也没有那样的影响，没有那样的绝望或者痛苦，即使他正身处其间，他永远就像是只是路过那样的自然，不会被任何的情绪沾染。
　　但这也代表着，没有人与折月同行。
　　“那是因为我比他们更强大。”折月随便敷衍了一下，“强大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就和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而且他真的很强。
　　……但这种话听起来中二到很像李察的口吻啊！
　　我们行走在荒原上，我们是末日的巨龙，我们因为强大而孤寂，黑暗议会针对着我们……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一定是太想念李察了。
　　中二病那光彩熠熠的红头发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兰诺不知为何放松了一点。
　　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在潜意识里，他其实是对折月不设防的，就好像折月曾经守候在他身边一样。
　　折月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站在一如既往的观察者的角度上，他既不明白兰诺的那一点畏惧为何消失，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的松散。
　　不过他不算很明白的也不只是兰诺一个，所以折月自然地忽视了这一点，默默地看着兰诺。
　　兰诺也默默地看着他。
　　对视了瞬息，最终折月不得不开口：“你该走了。”
　　他可不是提香。
　　不过，兰诺似乎也没有把他当成提香来看。
　　“你能告诉我安度西亚的事情吗？”
　　他平平静静地问道。
　　这个话题来得太突然，折月顿了一下。
　　蓝金色眼睛的海妖确信森海幽兰的范围内任何人都不会向他提及安度西亚——至少不是现在，但是他还是察觉到了这件事情。
　　折月不由生出了一点好奇。
　　这是因为深海之冠的影响，还是只是说兰诺就是这么的敏锐？
　　这种探究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折月并没有选择隐瞒：“安度西亚是深海之冠的上一任主人——不该坐在王座上的海妖。”
　　……所以他被折月杀死了。
　　所以才会有那段记忆里的两句话，那个束缚深海之冠的力场，那个熟悉深海之冠的人。
　　这件事情似乎连成了一个闭环，但在这当中一定还有很多他并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些往事连成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藏在了森海幽兰平静的表相之下。
　　但这并不像是折月的伤痕，而是提香和索尼娅的。
　　所以即使见到了这个名字，兰诺也一直等待着直到遇见了仿佛存在于这件事情之外的折月——即使他是最重要的那个刺客。
　　但他只是一个过路人，一个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的浪子。
　　兰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谢谢。”
　　“不客气。”折月很轻巧地说道。
　　他并不想插入到任何事情里面去，虽然他经常会去做好人好事，但那从来都是随性而为，折月可能会特意辗转救下一只离开族群的迷路的海豚幼崽，但在多年以后他也可以漠然的看着它离开人世。
　　对于他而言，现在的兰诺也是这样的，折月是这样确信着。
　　他并不打算再继续进行着这个话题，但在兰诺离开之前，折月最后说道：“深海之冠的降临来自于神秘，但并不是随机而没有缘由的。”
　　兰诺不太明白，而且他确实不懂深海之冠为什么会找到自己，不过他认认真真地朝折月道谢。
　　金发的海妖依然靠在信号塔上，璀璨漂亮的鱼尾随便地摆动了一下，光芒闪过，折月的手指没有停下来，鲨鱼模拟器，启动。
　　似乎过了一段时间，满脸黑线的提香出现了。
　　“你要记仇到什么时候？”
　　“什么？”折月蓝金色的眼睛似乎是变深了一点，“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不要挡住我的信号。”
　　“……人类联邦的工程师早就说过了信号是自然传递的！不会被挡住！”提香眉头跳了一下，“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公众号？都说了不要信啊！”
　　“……”
　　“折月，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提香无力的话说到了一半，最终没有说完。
　　“你很担心他？”折月终于认真了一点，明白提香为什么到来，“你已经做到了你承诺的事情。”
　　虽然兰诺好像比提香认知里的要敏锐的多，不过反正他是不会多此一举来提醒的。
　　“但我觉得还是不够……”提香也不太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当然最大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来和折月讨论。
　　折月最适合的是被指挥着干活，没错他虽然强大但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力量会被用在什么地方，所以离开蓝宝石之前提香才会理所当然地来找到折月。
　　除此之外的事情，还是不要指望这个家伙了。
　　和折月的交流总是会带来浓浓的无力之感，起初提香甚至也会怀疑折月会不会是什么机械，但透过那双看着大海的蓝金色的眼睛的时候他却又清楚地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在漫长的时间之中一切终有结束的时候。”折月说道，“包括我。”
　　提香默然，然后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要挡着我的信号。”
　　东境公爵愤怒地离开之后才回想起来——信号塔分明是他带着人类联邦的工程师修的！他为什么被折月赶走了？！
　　而在鲨鱼模拟器里，鲨鲨在提香空空荡荡的厨房里转了一圈，只能带着遗憾地离开了，在归去的路上遇见了迷路的蓝鲸，带着那只小蓝鲸回到了族群，然后依然游荡在深海之中，有一只调皮的白海豚要与它同行，鲨鲨没有拒绝，和白海豚分吃了一条金枪鱼。
　　*
　　索尼娅和提香在森海幽兰海面上的航空港停了下来。
　　这里很少被启用，因为大多数森海幽兰的星舰都是经过了改装适合森海幽兰的环境的，可是这一艘似乎来不及改装了。
　　人类联邦出品的最新款，最高级，超豪华版本的星舰，问世没有超过三天，这一艘应该是特别定制的，上面有奇怪的八爪鱼装饰。
　　“伊斯塔露送来的？”提香满脸都写着纠结。
　　“是的，”索尼娅说道，“还有这些。”
　　全是畸变体的晶核，而且各种层级的畸变体的晶核混杂在一起，甚至上面还有一些沾染着不明的诡异气息。
　　这样粗暴的作风看起来就很伊斯塔露，虽然索尼娅完全无法理解。
　　而她已经尽力去尝试了。
　　“伊斯塔露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很穷？”内政官感到不悦。
　　“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大堆晶核没有花出去……”提香默默地说道。
　　伊斯塔露在星际战场多年，战绩赫赫，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资源都在他的手里面，还有巨量的畸变体的晶核，而且伊斯塔露一向不怎么花钱。
　　他是真的有可能忘了自己还有很多钱这件事情了。
　　“但是我依然有一种伊斯塔露是把我们当做家乡的穷亲戚的感觉……”索尼娅微妙的说道，“还有那艘星舰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提香说道，“你没有看到今天星网的头版头条吗？”
　　“什么？我又不是折月那种网瘾少年。”
　　“圣龙帝国在大肆采购……为了他们的王的出行，”提香面无表情道，“你知道的，圣龙手中有数不清的黄金与宝石。”
　　圣龙帝国从来不缺任何的矿产，基于宝石龙和黄金龙的天性，无尽星空大半的宝石都是自圣龙帝国流传出来的。
　　龙族对王的宠爱全星际皆知，而且刚刚公布的月亮海一行是龙族这一代的王第一次离开圣龙帝国，许多双眼睛都在关注着他们。
　　在这之前，圣龙的王诞日又出了一点问题，圣龙想要扳回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伊斯塔露是想说……”索尼娅终于有一点明白了自己的同僚。
　　“别人的王有的，我们的王也要有。”提香说道，“大概就是他的意思了——哪怕他还是很想杀人。”
　　“……就像他热爱去找乌贼比谁的触手多一样？”
　　“……可以这么理解。”
　　索尼娅目视着那艘过分豪华的星舰。
　　“我居然有能理解伊斯塔露的那一天。”
　　“我更好奇你到底记了多少年伊斯塔露和乌贼的故事？”
　　“我不想忘记，提香。”
　　*
　　此时此刻的星际战场上，黑潮的气息蔓延，但在黑潮之中，嘶吼声绵延不绝。
　　黄金龙骨翼延展开的时候似乎可以遮蔽小半边的天空，但就在龙翼之上，蓝黑色的疯狂的触手摆动着，吸附在黄金龙的身上，狰狞的吸盘里是尖利锋锐的牙齿，黄金龙耀眼夺目的身躯之上现在已经是细细碎碎的伤痕，还有不少利爪留在伤痕里面。
　　“有大家伙要出现了！”姬烈阳怒吼道，“让开！伊斯塔露！你有完没完？”
　　“当然没有！”伊斯塔露同样在怒吼道，他黑色的头发已经竖了起来，就好像是他的触手一样，疯狂地向外延展着，“再来！”
　　“那不仅仅是王级畸变体！”姬烈阳怒道，“你感觉不到吗？——你在发什么疯？”
　　“我本来就是疯的！”伊斯塔露自然而然地道，“你真该庆幸你今天的运气！”
　　姬烈阳一点也不想回应了。
　　他已经和伊斯塔露在星际战场上打了不知道多久，姬烈阳甚至有一些后悔他为什么要和伊斯塔露纠缠起来——尽管人人都知道星际战场上的海妖完全就是疯的，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伊斯塔露不仅仅疯，他一点分寸都没有，完全缠着姬烈阳不放！
　　姬烈阳是圣龙帝国最强者，如果说单纯从战力和精神力强度来说伊斯塔露要弱上一些，但是伊斯塔露的疯狂完全弥补了这一点，还有他的触手——那里面甚至沾染了黑潮的气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伊斯塔露还是在意黑潮的。
　　“你早晚有一日会走向灭绝的。”姬烈阳嘲讽道。
　　“万事万物皆如此，”伊斯塔露冷冷道，“我会和黑潮一起毁灭。”
　　他的确冷静了下来，因为如姬烈阳所说，那是个大家伙。
　　是他们在星际战场上遇见的最大的家伙。
　　在黑潮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还是可以维持相对的平静的。
　　“这个消息需要立刻传递出去。”姬烈阳肃然道。
　　圣龙帝国的黄金之王一直都是一个优异的统帅，黄金之王的许多经典战役被认为是无法复刻的，姬烈阳所依靠的并不是仅仅如同兰辰一般的算计，还有他自身的强大统治力和对于战局的敏锐，以及他独到的领袖气质，这一点兰辰无法比拟。
　　……当然伊斯塔露的战役也无法复刻，因为他和他带来的海妖根本就不搞战术。
　　可即使是伊斯塔露也能立刻明白自黑潮之中走出来超越了王级的畸变体代表着什么。
　　“是那沉沦的疯灾之地最终孕育出来的么……”
　　黑潮会越来越强，直到吞噬一切，是无尽星空所有智慧生命共同的认知。
　　黄金龙和黑发的海妖并肩而立，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生物一样。
　　畸变体没有主动开始攻击，它还在黑潮深处，但随时可能出现，他们无法猜到新生的畸变体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
　　姬烈阳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终于问道：“你一点也不在意，你的那位王，在圣龙的时候究竟做过什么吗？”
　　从伊斯塔露开始发疯的时候他就想这么说了。
　　“哈？”海妖的触手抽了过去，“你就想告诉我这个？——难道圣龙之冠从未给予你真正的指引？”
　　黑发的海妖冷笑了一声， “以至于，你竟然会怀疑我与王的羁绊？”
　　他又一次全力攻击着黄金龙。
　　姬烈阳面色微变，而后道，“畸变体要来了。”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杀了你！”
　　“够了！是我的考虑不周！”黄金之王最终退让了一步。
　　*
　　有关星际战场前线的变故只在少数帝国的高层之间传递，并没有向着整个无尽星空公布的意思。
　　虽然人们已经熟悉了星际战场和黑潮的存在，但是这依然只会给无尽星空带来恐慌，事实上，按照惯例前线只有战绩，从来没有真正的战场纪实。
　　在森海幽兰就更不可能了。
　　在几天的精神力训练之后，提香终于来通知兰诺他们可以离开森海幽兰去进行新的训练了。
　　“看起来你和折月相处的不错？”东境公爵小心试探了一下。
　　“唔，”兰诺想了一下，“是的。”
　　折月是个优秀的老师，虽然他其实不太会教学。
　　但是兰诺自己属于学生里面出类拔萃的那一挂，所以他适应的非常好。
　　而且……
　　折月总是会给他一点安心之感。
　　哪怕他身边的灯塔水母总是一个个被折月吓死，他依然觉得折月非常的可靠。
　　这感觉太奇怪了，因为他明明知道折月是一个杀了人也不会眨眼的冷血怪，而且很强，在他的感知里面比他见过的最强者姬烈阳还要更强。
　　……虽然从折月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如果不是有那种感知，兰诺会觉得折月是一条沉迷网络游戏的咸鱼。
　　现在折月和咸鱼也还是差不多啊！
　　但就算他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他又不会伤害你。
　　不会受伤。
　　所以不论折月看起来有多么的冷淡无情，兰诺依然相信着自己的感觉，然后接着不抗拒自己对折月的下意识接近。
　　提香看起来是很欣慰的，心里叹了一口气。
　　兰诺来到森海幽兰的这几天里面，身边接触最多的是没有思维的灯塔水母，最喜欢靠近的是咸鱼一样的折月……
　　这让他无法评价。
　　按照提香原本的想法他应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此刻那失落感依然无法忽视。
　　提香在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的端倪。
　　“这一次的行程是狩猎和出访。”他笑着说道，“不过并不会事先公布你的身份，你将作为使团的成员存在。”这也是为了让兰诺更加的自在一点，而且如果是王的出行的话，这样的出访变得没有意义。
　　“狩猎？”
　　“是的，”提香说道，“一种特殊的海兽，每年的这个季度是最适合捕捉它们的时候。那片海洋也很特殊——它在靠近星际战场上的地方，所以会有畸变体出现。”
　　这类似于那些在星际战场边缘的作为试炼场的星球，但是这颗星球还是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留了下来，比如说那种特殊的海兽。
　　“那种海兽的角可以作为珍贵的加速剂，所以血灵帝国找到了我们，不必担心，那里也只是血灵帝国的某个军团的驻点。”
　　“血族？”
　　“是的，”提香思索了一下表示道：“他们热爱和平。”
　　这怎么都听起来和血族不搭吧！
　　不过兰诺仔细想了一下，无尽星空的血族存在感并不强，除了经常和人类联邦纠缠不清以外，血族确实没有什么黑历史，就连他们的王，也是神秘而低调的，他纯粹是出于对吸血鬼的刻板印象，这样不好。
　　相比起来战斗精灵就要残暴得多了，只不过那群尖耳朵的形象一向很好。
　　“走吧。”
　　星舰已经准备好，提香一向很照顾他，兰诺只是和依依不舍的灯塔水母告别，听它们表示在没有兰诺的日子里也会少死几次的……
　　海妖们并不是会在意告别的种族，星舰升空，兰诺自上而下看着森海幽兰，那里一往如常的宁静。
　　在这个时候他的终端跳动了一下。
　　【Siren：你还好吗？】
　　这位想搞杀猪盘的星盗也是一如既往的措辞很奇怪。
　　但是兰诺很礼貌的回复了他。
　　【谢谢关心，还活着。】
　　星舰似乎已经开始跃迁了，信号消逝了一瞬，兰诺把终端关掉。
　　这一次他们没有按照经过金八角的那条线路走，而是直接连续进行了跃迁之后，来到了那颗作为目的地的灰扑扑的星球。
　　血灵帝国的军团长已经在下面等待了。
　　“欢迎您的到来，东境公爵阁下。”这位血族军团长除了面色苍白一点以外没有什么别的特点。
　　提香矜持地和他握了握手，在外界面前他代表着海妖帝国的颜面，也从来没有丢过脸。
　　作为使团成员的兰诺跟着使团的海妖们走下星舰，似乎对方很熟悉海妖们的作风，所以把地点安置在了大海之上。
　　“这片海域的名字叫做灰海。”一个使团里的年轻的海妖站到了兰诺的身边，“不算很漂亮，但是很可爱，对不对？”
　　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兰诺，兰诺只能点点头。
　　似乎是因为黑潮的影响。
　　深海和森林作为一整套系统具有天然的净化能力，在黑潮之初曾有人认为黑潮已经被压制在了摇篮之中，但事实上黑潮作为污染源很容易会污染整套的系统，一旦黑潮稍微强大一些，这样的平衡就再也无法保持下去。
　　这里能够维持现状的原因是每一年都有海妖来到这里清扫畸变体，以及那些海兽的存在，所以才保持了岌岌可危的平衡。
　　然而或许终有一日黑潮会侵蚀整片灰海。
　　兰诺默默地想着，发现那个海妖还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个态度好像有哪里不对。
　　提香和血灵帝国的军团长的交流也到了最后一步，他们其实很熟悉。
　　“所以血灵帝国真的不愿意让我们到血海去观光旅游一下吗？”
　　“绝不！”血灵帝国的军团长不能更坚决了。
　　血海是血灵帝国的核心位置，放一群海妖进去除非是他们疯了。
　　提香也只是例行提点了一下，表示他们很快会开始狩猎。
　　并不需要休息，因为这里是大海的范围。
　　海妖们各自分开，提香作为指挥已经事先查探好了位置，分给兰诺的那片区域里最强大的也就是S级畸变体。
　　“我和你一起吧。”还是那个热情的海妖，兰诺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杜维。
　　兰诺没有拒绝，他小心地收敛着自己，在折月的教学之后他已经可以对深海之冠有一点收放自如的感觉了，这一次他只能隐约感觉到海妖的情绪。
　　热情，没有恶意。
　　疯灾的气息之中，畸变体悄然浮现。
　　但他们并不需要杀光所有的畸变体，这并不是比赛，他们是来狩猎的。
　　那种名叫鳄角象的海兽的行进方向并不固定，但是在这个季节，他们会固定出现在灰海的西部。
　　兰诺试图通过海洋放开自己的感知和精神力领域。
　　他无法做得太过分，因为这里还有许多的海妖的存在，他们并不是全都知道他身上王冠的存在。
　　但是折月的教学真的很有用。
　　兰诺试着去回想折月教导过他的那种精神力控制方式，他无法让自己和折月一样的轻灵，但是可以让自己的精神力领域变得很轻。
　　折月没有教过他除了控制以外要怎么去应用，但是在精神力扩散开来的时候，兰诺几乎是无师自通地选择了用自己那轻飘飘的精神力越过大海，越过海中的海妖们，然后向着畸变体的方向袭击过去。
　　他无法感知到畸变体的核心在哪里，但是这并不重要，在灰海之中，B级畸变体无声无息地化为碎块，但晶核却在最后的小块里存留了下来。
　　感觉不错。
　　兰诺满意地感知到了这件事情。
　　B级只是一个开始，他还可以做到更多的尝试，还可以……变得更强大一点。
　　此时海妖们也在忙碌于这样的事情，他们选择的方法就有一点千奇百怪了，有些用水箭，有些用水墙，还有的试图用洋流将畸变体转晕，总之在海洋之中海妖们如果想的话他们能让畸变体有各种各样的死法。
　　鳄角象依然没有出现，兰诺放开了自己的感知，在这个领域内他的精神力可以控制更多，如果他愿意的话灰海也会为他沸腾。
　　但将精神与这样的海洋连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提香警告过他们，黑潮就在不远处，从未离开。
　　兰诺顺手杀着畸变体，星际战场的最前线离这里不算很远，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去往那里。
　　远处传来一阵的欢呼声，似乎是海妖们终于发现了鳄角象，思索了一下兰诺并没有跟过去，不需要他参与，他也不需要战绩。鳄角象不算很强大，而且他们也只需要它的角，这其实是可再生资源。
　　但也只有海妖们能够在灰海做到这件事情，换做血灵帝国的话血灵帝国会付出巨大的伤亡，所以才会和海妖合作。
　　兰诺依然在尝试着他的精神力领域的尽头，同时监视在自己精神力范围内所有的畸变体。
　　在这个时候，他察觉到身后被人靠近了。
　　是那个一路上都很奇怪的海妖。
　　兰诺回眸看着他，看见了他眼中的狂热。
　　“冕下。”
　　杜维的声音不高，但是很激动。
　　“是您对不对？”
　　“……你认错人了。”
　　“不……”杜维说道，非常认真，“我能够感觉到的，冕下，是您。”
　　兰诺感到了有点麻烦。
　　海妖们之中不乏一些感知能力很强的海妖，他明白，即使深海之冠没有发出呼唤，也依然会被察觉到。
　　杜维一路上都没有什么端倪，是因为知道他不愿意暴露，但在别的海妖被鳄角象吸引过去的时候，杜维终于找到了和他私下相处的机会了。
　　但越是这样，他越不能给什么反馈了。
　　“你想做什么？”兰诺问道。
　　“我愿成为您的骑士，冕下。”
　　杜维弯下了腰。
　　“我愿对您效忠，我将保护您，永生为王而战。”
　　他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诚挚，如同一切发自本心。
　　兰诺顿住了。
　　深海之冠告诉他眼前的海妖没有欺骗他。
　　还真是……好熟悉的一句话啊。
　　古老的礼节，古老的话语，似乎流淌在无尽星空的每一个幻想种的血脉之中，他们生来就应该熟悉这一切。
　　是因为王冠吗？
　　提香和折月这些海妖的态度带给了他错误的估计，他不应该遗忘在海妖之中并不乏有杜维这样的海妖。
　　这种事情终将到来。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兰诺沉默着，他大可以说一些残忍的话语或者是严词拒绝，但是他没办法说出来。
　　“我愿为您而战，冕下。”杜维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期待与虔诚。
　　兰诺平静地说道：“但我可以自己打啊。”
　　杜维愣怔地看着那双美丽的深蓝色的眼睛。
　　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炸开了黑红色的潮涌一般的东西，然后他才意识到那是畸变体——畸变体的残骸，现在全都碎成了小块小块，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兰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应对的。
　　兰诺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用炸了一个畸变体的方法来告诉他。
　　“我比你强大。”
　　晶核掉落下来，兰诺随手接过去，才发现这个畸变体似乎是S级。
　　他变强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似乎一直都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杜维总算回过神了。
　　“那么……”他依然诚恳地道，“请您来保护我吧！”
　　“……？”也不用转变的这么快啊！


第31章 冕下
　　在兰诺沉默的注视里海妖自然而然地继续着自己的礼节。
　　“我将为您献上我的忠诚。”
　　“我不要。”兰诺面无表情。
　　“我……”在兰诺终于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之后, 杜维才卡了一下。
　　“为什么呢，冕下？”
　　“我更奇怪你为何如此轻易献上你的忠诚——效忠，保护, 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兰诺带着疑惑看着他, “而且你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要求我来……保护你？”
　　这一点才是他无法理解的。
　　“王与骑士之间本就是如此，”杜维说道, “海瑟薇陛下同样也是这样保护她的骑士们——而她的骑士们也在守护着她。”
　　“海瑟薇陛下……”兰诺并非不熟悉这个名字, “你是说那位原初之王？”
　　海妖的第一位王者，葬身于星际战场上的英雄，无尽星空的奠基者之一。
　　兰诺在星际战场和森海幽兰都见过她的雕像。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态度的松动，杜维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您想听一听海瑟薇陛下和骑士们的故事吗？”
　　“……”不想。
　　兰诺没来得及直接拒绝，可能是因为杜维看起来太激动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确有一些疑惑, 以及, 眼前的这个海妖并不是很好打发的。
　　所以他也并非不想知道, 渴望成为王的骑士的海妖究竟是怎么想的。在圣龙的时候这样的疑惑也困扰了他很久，直到他终于意识到圣龙帝国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将这件事情视作理所当然。
　　不论是黄金之王这些圣龙顶层的大贵族, 还是各大军校的军校生, 还是十三区的公民们。
　　兰诺也必须认识到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做出来多余的事情的是他自己。
　　但森海幽兰毕竟是不一样的，森海幽兰的大环境里面有没有王的存在关系不大，他们憧憬但并不需要王, 而作为森海幽兰顶层的提香和索尼娅也很好地维持了森海幽兰的现状。
　　在这样的情形下，杜维这种过分的狂热就很奇怪了。
　　兰诺默默地注视着他。
　　在他的注视里杜维那还分布着蓝色的鳞片的面颊似乎开始逐渐变得有一点薄红……然后这种红晕渐渐蔓延到了耳朵后面, 他的语调磕磕绊绊的, 但是还是维持了自己的平静。
　　能够敢于直接找到兰诺来效忠的海妖, 当然不是什么脸皮很薄的。
　　他讲述了那个在海妖们当中流传了许多年的海瑟薇的故事。
　　无尽星空的历史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是模糊的, 是并不被在意的，但海妖们自然有自己的传承。
　　他们歌颂着海瑟薇陛下的出现，歌颂着强大的海瑟薇陛下带领骑士们建立森海幽兰的历史，在那黑色的潮水不停涌动的时候，海瑟薇却和她的骑士们守护着整个森海幽兰。
　　这颂歌之中甚至并不仅仅是海妖的海瑟薇陛下，还包括当初的白银之龙，以及精灵帝国的那位冕下。
　　所有帝国的立国之初都是在于黑潮的无休止的纠缠着，那战争之中诞生了英雄，诞生了王者，也诞生了王的骑士们。
　　“守护着海瑟薇陛下的骑士们被册封为四境公爵，还有一位王的骑士，他追随女王陛下而去。”杜维在讲述到这里的时候，非常有感情。
　　是追随，还是……殉情？
　　杜维接着说道：“我并非对四境公爵的位置抱有贪婪的心情，但我愿成为您的骑士，我愿为您而战。”
　　“就像是海瑟薇陛下的那位杜尔特骑士一样？”
　　兰诺眯着眼睛问道。
　　“是……是。”杜维下意识垂下了头，但是完全无法掩饰他自己现在已经不只是面色微红，连脖子后面都红透了。
　　“……”所以说到底在脸红什么啊。
　　兰诺不想拆穿他，只是欣赏了这个很有艺术水平的故事之后，然后问道：“那么，你认为，追随海瑟薇陛下的骑士们，是因为海瑟薇陛下拥有冠冕吗？——是因为海瑟薇陛下生而为王吗？”
　　是因为王冠的存在吗？
　　兰诺的这个问题完全不在杜维所想象的范围之内。
　　没有人会考虑到这种问题，对于杜维而言也是如此，他并不知道海妖的高层们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一切都像是故事中的海瑟薇和杜尔特一样……但那终究只是历史的回响。
　　“我敬佩那位陛下。”兰诺说道，“但我并不认为我与你可以如同那位陛下和她的骑士一样。”
　　他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
　　那个问题似乎也震惊了杜维，这个从出现开始就带着无比的自信的海妖现在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甚至僵硬在了那里……对于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兰诺非常抱歉，但是他依然无法坦然地接受杜维的效忠。
　　又有畸变体向他袭来，兰诺还是用那种折月教导的轻巧的精神力在和畸变体缠斗，在战斗之中他越来越熟练了。
　　兰诺绕过僵硬的杜维，接住了又一个S级畸变体的晶核，如果按照这个进步速度也许他很快可以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但是这毕竟是因为折月的优秀教学，就他自己而言还需要很多的努力。
　　星际联赛的决赛战场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在战斗中提升的地方，希望那个时候龙族不要太晦气。
　　兰诺默默地想着，他还在等待着杜维自己离开，然而在漫长的僵硬——又或者是和自己的相互搏击与挣扎之后，杜维却依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但是，冕下，您现在就在保护我啊。”
　　海妖柔顺的头发上现在挂着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不明物体。
　　诚然兰诺几乎是凶残地杀光了所有靠近这里的畸变体，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考虑到这个海妖的形象问题，这不重要。
　　“您明明在保护我。”杜维又一次这样诚恳地说道。
　　“不是为了你。”兰诺面色如常。
　　“我相信冠冕的选择，冕下。”杜维认认真真地说道，“正是因为冠冕纠缠在您与我们之间，我才能察觉到冠冕的存在……才能找到您。”
　　“我是那么的幸运。”杜维发出了一声喟叹。
　　兰诺沉默了一瞬。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折月提点他的那句话——深海之冠的降临并不是随机而没有缘由的。
　　而提香对他说，拥有深海之冠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兰诺也这么觉得，因为从第一顶冠冕的降临开始他就在面临接连不断的不幸，圣龙之冠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诅咒吧……幸运全都留给了兰斯，不幸降临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几乎是本能地在抗拒着王冠的存在，但是事实上，深海之冠带来的并不是痛苦。
　　他离开了圣龙，来到了深海之海。
　　森海幽兰是那么的美丽，那里的一切都如同幻梦，海妖们拒绝分享那美好之下的绝望，尽管他们都明白那并非不存在。
　　他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又按照提香和索尼娅的要求去学着如何收敛深海之冠的时候，是否也曾怀疑过——深海之冠究竟为何降临，为何选择了他呢？
　　兰诺默然，他面前的海妖却又一次绽放着光彩。
　　“冕下，在最初海瑟薇陛下遇见她的骑士们的时候，骑士们和陛下相互守护着，共同守卫森海幽兰，我会努力成长的——成长到可以守护您的时候。”
　　杜维说道：“虽然您的疑问没有错，海瑟薇陛下的追随者是否因为冠冕而追随在海瑟薇陛下的身边，我甚至也对自己开始了怀疑……但指引我来到您面前的是冠冕，让我沉醉的却是保护着我的您啊。您就像是手持利剑的公主，生长在悬崖之上的蔷薇，吟游诗人歌里的英明的君主……”
　　“……你认识一个叫做李斯特的红龙吗？”兰诺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楚杜维和李斯特的台词哪一个更垃圾，他现在无比想念李察，想念黑暗议会。
　　但是，现在好像更麻烦了。
　　从杜维那闪烁着光彩的眼睛里面兰诺可以感觉到杜维现在的决心，是的，没错，被他质问了之后杜维可以说是越来越坚定了，而且在这之前杜维是被骑士小说迷惑着，但是现在他却坚定于自己正在被兰诺保护着的这件事情，虽然这确实是事实不假。
　　“我一定会为您变得更加成熟的，冕下，您是想要去征伐那个邪恶的红龙吗，请放心，”杜维坚定地道，“我会带着他的头颅回来见您。”
　　“……用不着，你也打不过他。”兰诺不得不意识到，杜维已经把他自己洗脑了。
　　“如果是为了您的话，我可以的。”杜维说道，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是如此的诚挚，以至于灰海的浪潮都不曾让它失去任何的光彩。
　　“可是我并不愿意。”
　　“那么，我会成长到您可以接纳我的那一天的，我的陛下。”骑士单膝跪下，自顾自结束了自己的礼节。
　　“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在您作为王出现的时候留在您的身边——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提香大人虽然长于外交事业，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王的近卫。”
　　“……”
　　杜维满怀期待地看着兰诺，而兰诺看向他的身后。
　　“王。”杜维满怀恳切。
　　“咳。”
　　兰诺和提香默默地对视。
　　“不合格？”东境公爵笑吟吟地问道，事实上满身黑气，“真是罕见的评价啊。”
　　“……”
　　兰诺诚挚地对杜维表示：“祝你好运。”
　　虽然提香的杀气很重，但是听到了兰诺的这句话之后，杜维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了，整个海妖都洋溢着闪亮的光芒。
　　*
　　提香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兰诺并不知道，但是在那之后，提香却主动告诉他，杜维会作为兰诺的随行者——至少在这一次的月亮海之行的时候是这样的。
　　“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东境公爵说道，“我会再调整一下队伍的。”
　　“不会。”兰诺表示道。
　　他不算讨厌杜维，就像他也并不讨厌灯塔水母们一样，没有人可能会讨厌对自己满怀憧憬的人，兰诺只是无法坚定地相信，也无法理直气壮地接受。他更愿意接近灯塔水母，因为灯塔水母太简单了。
　　但是他也不明白，提香为什么会答应这件事情。
　　“他并不算强大。”兰诺说了一句大实话。杜维在实力这方面就是正常的海妖，介于A级中游。
　　“强大并不仅仅在于力量，”提香有些含蓄地说道，“他有他擅长的地方，是我的疏忽，忘记了还需要一个礼仪官的存在，他很合适，现在的森海幽兰里很难找到比他更熟悉那些古老的礼节的人。”
　　兰诺自动代换了一下，现在的森海幽兰很难找到比杜维还会演的人，就是提香的意思了。
　　居然还很有道理。
　　杜维这样的狂热者的存在会让任何人都无法怀疑兰诺的王的身份，如果一定要演的话这家伙完全可以本色出演，而且他还沉迷于古老的骑士传统，那就更能唬人了……
　　但这真的是提香想要的吗？
　　兰诺没有把自己压在心底的疑问在这个时候说出口，就像他也并不愿意去询问提香安度西亚的事情。
　　就像提香其实也不会纠缠着他在圣龙的过往不放。
　　“狩猎差不多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这一次我们还可以绕得远一些，”提香说道，“金八角在举行拍卖会，会有很多种族到来，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逛一逛，还有这段时间也正好是金八角的狂欢节的日子……”
　　兰诺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好啊好啊。”
　　他对那个星际调味料批发市场也很好奇。
　　提香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在介绍某些东西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
　　“珍贵的食材……怎么了？”兰诺茫然。
　　“没什么，很珍贵。”提香磨着后槽牙说道。
　　兰诺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这些晶核可以换成星币吗？”他展示着自己得到的S级晶核。
　　“当然。”提香说道，“有什么想买的吗？”
　　“唔……你和索尼娅喜欢什么？”兰诺认真问道，“作为这段时间的教导的答谢。还有折月呢？……呃，他会有喜欢的东西吗？哦对了，还有灯塔水母。”
　　提香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
　　“索尼娅喜欢稀奇古怪的武器，我的话可能需要一些调味料——至于折月啊，他和灯塔水母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
　　“……啊？”
　　“给他海水就行了，如果海水不够的话，再来一点西北风。”
　　“……”怨气要溢出来了！
　　兰诺当然不会采纳提香的建议，不过他们现在也才刚刚准备要离开血灵帝国。
　　狩猎很成功，血灵帝国的军团长愉快地欢送着他们，现在他们正在例行载歌载舞，海妖们空灵的歌声响了起来，他们在歌唱着海瑟薇陛下。
　　而杜维始终朝着兰诺的方向，只可惜兰诺紧闭着窗户。
　　他正在迷惑地看着自己的终端。
　　……
　　【Siren：你想做一个星盗吗？】
　　【Siren：自由自在穿行在无尽星空的星盗】
　　【Siren：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的星盗】（已撤回）
　　【Siren：星盗联盟视频x3】
　　【Siren：星盗对战视频x10】
　　【Siren：家乐福星盗1-5】
　　【Siren：喜欢吗？】
　　“……”
　　看起来倒是充满了刺激而且自由自在，但是为什么要给他发这种东西啊……这个星盗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翻了一下自己和这个账号的聊天记录，从第一条开始，这个账号锲而不舍地在招揽着他，在这之前是以网恋的名头，而且还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小甜甜精灵，现在又变成了铁血硬汉星盗……太奇怪了。
　　真的太奇怪了。
　　兰诺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个星盗该不会其实和他的同伴是一伙的吧——不是想搞杀猪盘，就是想把他骗出来玩仙人跳！
　　他才不可能上当！
　　兰诺干脆没有再回复那个账号，反正他当初的人设也是一个搞龙口贩卖的，大家彼此彼此了。
　　他关掉对话框，任凭对面疯狂地宣传着星盗的好处也不为所动。
　　而提香的消息发了过来。
　　【明天启程，今晚好好休息。】
　　*
　　“他为什么不回复我？”
　　波塞冬号上，戈尔迪安浑身都洋溢着黑气。
　　“为、什、么？”
　　“老大！冷静啊老大！”黄毛立刻道，“你知道的，我们这个偷人呢……就是要偷心不甘情不愿的！不然才不够刺激！——啊！老大！”
　　随着一声惨叫，黄毛被戈尔迪安丢了出去。
　　“让他刺激一点。”波塞冬号的头头自然地吩咐道。
　　不用戈尔迪安再说什么，黄毛就自觉地去擦甲板了——当然这个工作他其实已经做了很多天，都快忘了他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在做什么了。
　　而过了一会儿，波塞冬号上的中层才出来了一个，通知黄毛。
　　“老大找你。”
　　“追踪这个坐标，找到一条航线，我们去把他抢回来。”戈尔迪安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好勒，老大。”黄毛激动万分地道。
　　他找到了戈尔迪安所指的账户，绕过星网的监控，得意洋洋地表示道：“逃不过我的追踪的，让我看看他的航线……呃，这道航线……好像刚刚被海妖帝国宣告过啊……”
　　宣告航线是在几大帝国出行的时候的例行做法。
　　主要是为了减少路上的纷争，而且敢于对这些大帝国出手的人在无尽星空已经稀有到绝种了——上一个敢于袭击已经被宣告过的航线的星盗被联合通缉之后，现在坟头草已经割了两茬了。
　　“你不敢？”戈尔迪安问道，语气很平静。
　　“不不不，”黄毛立刻表忠心，“海妖帝国又怎么样呢——我们早就想跟着老大打回海妖帝国了！”
　　戈尔迪安的原形并不是秘密，但是戈尔迪安为什么会变成星盗却是没有人知道的，波塞冬号上的星盗们私下怀疑过戈尔迪安可能是被海妖帝国迫害的可怜贵族，现在率领他们打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星盗们向来唯恐天下不乱，怎么可能会不敢。
　　然而黄毛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老大肉眼可见地开始生气，如果不是他现在还有用他可能又要去洗甲板了。
　　戈尔迪安什么也没有说，章鱼大副扫着地进来，在黄毛身边转着圈圈。
　　“发现垃圾！发现不可移动垃圾！大垃圾！”
　　“大副！你该去升级一下你的识别板块了！”黄毛悲愤地呐喊。
　　*
　　离开血灵帝国的航线很平静。
　　兰诺一直没有怎么出房门，主要是杜维就在外面目光灼灼虎视眈眈，即使杜维其实很听他的话但是也掩盖不了杜维的激动。
　　这样兰诺就更不能出去了，他一点也不想在海妖们面前暴露。
　　血灵帝国的赠礼里面有一些血族的书籍，兰诺一边研读着，同时还在不间断地练习着他的精神力。
　　这样在最初离开灰海的几天里，兰诺过得非常充实，提香有时候会来指点一下他，但是提香终究无法和冷清的折月相比，越是靠近，兰诺就越能够感觉到提香的压抑和收敛。
　　他本能觉得提香这样并不好，却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
　　所以兰诺也只能找一找调味料……可惜金八角听起来有很多调味料的样子，其实卖的还是一些无聊的珍宝。
　　除此之外，兰诺还在看往年的星际联赛的回放。
　　联赛决赛的消息现在已经在整个星网传遍了，再加上月亮海上的王之会议——精灵帝国为主导，血族、龙族、海妖、兽人都会参与的王之会议，在无尽星空也是多年只有一次。
　　星网上已经有了许多的猜测，尤其是关于几位王。
　　精灵帝国的那位冕下继位多年，地位极高，血灵帝国的那位没有任何的消息外泄，圣龙和海妖都只有一点点外露的情报。
　　还有许多讨论。
　　【据说海妖和圣龙的王都没有成年，他们会不会参加这一次的星际联赛？名次会怎么样？】
　　兰斯绝不可能，而且如果兰斯参加联赛，兰诺觉得做兰斯的对手的绝对是倒大霉——即使是在比赛里伤到圣龙的王，他也会被圣龙的那些龙族追杀一辈子的。
　　【圣龙帝国已经确认会派出星际战场之上的黄金之王随行，并进行接下来的星际战场会议，那么海妖呢，会是战场上的西境公爵吗？】
　　姬烈阳啊。
　　晦气。
　　兰诺关掉了论坛，心知绝无可能是伊斯塔露。
　　星网上已经没有什么很新鲜的消息了，他只是又看了一下这一届星际联赛的几位竞争者的战斗情报，尤其是他从未交过手的精灵和血族，才准备去休息。
　　在这个时候，来自于深海之冠的奇怪的感觉让他停顿了一下。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海妖。
　　但是依然只有一瞬间。
　　因为他对于深海之冠的控制力加强了所以这一次的感觉并没有之前那么的激烈，兰诺只是更加茫然了……这个海妖难道会瞬移吗？
　　他准备去找提香，但在这个时候，提香却也急匆匆地通知他。
　　【留在星舰里不要动，有敌袭。】
　　兰诺猛然一顿。
　　这可是海妖的星舰，怎么可能会有敌袭？敌人会是谁？
　　……
　　波塞冬号就停在半个星系之外。
　　星盗们也很费解。
　　“老大！他们被袭击了！居然有人敢抢我们的人！”瞭望员大惊。
　　“识别出来来源了吗？”戈尔迪安的面色很可怕——不知道是因为被人先一步动手了，还是因为海妖帝国的星舰居然被袭击了。
　　“不明，疑为星际战场上淘汰的人类联邦的战舰。”黄毛表示道。
　　人类联邦的战舰占了星际战场上的战舰的大半，经常会有一些报废品流传在外，波塞冬号其实也是依据人类联邦的战舰改装而成的。
　　“……好像是被星盗联盟逐出去的那些流浪者，老大。”另一边的星盗有些不确定道。
　　正如那个星盗之耻伦道夫一般，星盗联盟也不是什么垃圾都收的，那些被驱逐出去的就被他们成为流浪者——当然在大众的视野里面其实还是一样的。
　　“流浪者。”戈尔迪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阴森。
　　“干他们！老大！一起干掉！”波塞冬号的星盗开始喊口号了。
　　从他们的视角来看两边的星舰都不算很强大……假如海妖帝国没有派提香出来的话。
　　这种程度的战斗里一个强大的S级觉醒者就是在犯规，即使这里并不是提香主场的深海，也依然如此。
　　戈尔迪安目不转睛地看着提香。
　　除了在星网的头条，他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见过提香了。
　　提香看起来一向如鱼得水，但是戈尔迪安知道他过得并不是那么好，从提香的状态就能看出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带着嘲讽观看着这一切，但事实上他一点快意都没有，只有挥之不散的恨意和忧虑。
　　提香不是……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这一场战斗依然没有什么悬念，因为提香几乎是碾压式的强大，但就在这个时候，流浪者的星舰里出现了星盗们都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人类联邦的最新款能量炮！我都没有！”波塞冬号上的炮手大为震惊。
　　“东境公爵能拦住吗？”星盗们疑惑道。
　　提香可以，但是并不是那么容易。
　　戈尔迪安衡量了一下自己，几乎是瞬间确认了这件事情。
　　那么，他要不要帮忙呢？
　　波塞冬号的监视里流浪者和海妖帝国的星舰有来有回，但就在提香无法完全掌控大局的时候，自流浪者的星舰上有人悄悄向着海妖帝国的星舰登录。
　　戈尔迪安面色微变。
　　“我要去那里。”
　　*
　　海妖帝国的星舰上，只剩下了不是战斗职位的海妖。
　　提香带来的近卫拦住了兰诺。
　　“这里是星舰上最安全的地方——在提香大人没有回来之前，您最好留在这里。”
　　“有人上来了。”兰诺说道，“我能感觉得到。”
　　海妖们神色剧变，兰诺只是自然地从他们的保护里脱身出去。
　　“把还在星舰上的海妖聚在这里。”兰诺说道。
　　“但是公爵大人……”
　　那两个知道他的身份的海妖只有一瞬的犹豫，就开始执行着他的命令。
　　兰诺感知着整个星舰。
　　对于他而言这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精神力领域只要扩散开就能够感觉到所有海妖的存在与他们的方向，与此同时入侵者存在感也是那么的明显。
　　他面无表情地计算着对手的实力。
　　没有考虑过登陆战的情况下，星舰上并没有留下战斗力，很多参加狩猎的海妖都像是杜维一样的水平，只是在狩猎之中锻炼。
　　但入侵者却并不是这样的。
　　三个S级。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强大了，所以兰诺才能够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他们的出现。
　　他从折月那里学到的精神力领域在这个时候也还算好用，因为实在是很轻，并不至于在第一时间让入侵者察觉到。
　　但是依然很麻烦。
　　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倒也没有那么棘手，但这里有三个。
　　而他必须顾及到所有在星舰上的海妖。
　　兰诺深吸一口气，所有海妖的位置现在在他的脑海之中就是光点，现在这些光点正在移动着，他们在执行着他的命令，向着他的领域靠近。
　　而入侵者应该是从星舰的下方进入的，他们现在还在仓库的位置。
　　调动精神力，也要很轻很轻，不能打扰到任何人。
　　兰诺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像是要摧毁那些畸变体一样去灭杀那些入侵者，很容易的，要让它们变成线。
　　轻灵的精神力如同刀割，择中了那三个人当中落单的那一个，兰诺不动声色地开始着自己的绞杀，这个过程很顺利，他甚至能够感知到那个入侵者碎裂的身体，但是绞杀只是瞬息，在那之后却并不如他所想！
　　和那些畸变体相比，入侵者仿佛并没有感觉——又或者说，他又把自己黏在了一起！
　　另外两个入侵者甚至都有一些反应。
　　兰诺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情，但在这个时候，入侵者给了他回应。
　　【找到你了。】
　　并不是直接开口——而是表现在元素领域！
　　在这个时候，兰诺身边的海妖也有了一些变化。
　　“阁下，我感觉不太舒适。”
　　“我也是……”
　　“是元素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到我的身边来。”兰诺维持着自己的冷静。
　　他想他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三个S级，而是一个超S级的土元素亲和觉醒者！
　　这是最麻烦的情况，海妖们的感知也源自于此，土元素对水元素有天然的惰性，在这个入侵者到达星舰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布局驱散这里的水元素——而海妖却是无法离开水元素的种族！
　　这样以来，兰诺只能和入侵者进行着元素领域的对抗，然而对方是孤身一人的超S级，他却还要用自己的元素领域来护着星舰上的海妖们。
　　“不要离开我——”兰诺冷静地命令道，“如果能协助控制水元素就释放自己的精神力。”
　　而他完全可以作为元素领域之中的领导。
　　有这样一个沉静的指挥在星舰上的海妖们并没有任何的惊慌，他们自觉汇聚在了一起，水元素因为海妖们的聚集而汇聚，况且他们又有一个最强大的领导。
　　海妖们窃窃私语着队伍里何时出现了一个这样的S级，似乎有几个海妖已经有所察觉，而杜维始终用他那一如既往的灼热的目光看着兰诺。
　　兰诺已经无法顾及。
　　入侵者是一个非常成熟的超S级觉醒者。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对于元素的应用——单单从土元素的两个化身开始就已经胜过大多数觉醒者了，而且对方非常的小心。
　　入侵者就像是拥有着充分的逃命经验一样一点也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精神力，每一寸都恰到好处，而他的元素控制能力也是精妙绝伦，更过分的是兰诺根本就猜不到他的要害到底在哪里，而究竟哪一个是土元素的化身，这样以来他最习惯的在精神领域进行的绞杀也无法进行了。
　　而他们越来越近了，兰诺根本无法移动，不然他没办法让自己的精神领域继续护着那些海妖。
　　“在这里啊。”入侵者终于离开了星舰底部的仓库。
　　“那么，请跟我走吧。”他轻飘飘地，很有礼貌地说道。
　　他身上简单的作训服灰扑扑的，脸上蒙着黄色的麻布，只露出来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兰诺身后的海妖似乎认出来了这是谁。
　　“土星行者——土元素领域唯二的超S级，在上一次对他的围剿之中他活埋了人类联邦一整个军团。”
　　“是的，所以，请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跟我离开这里，只要你一个，我可以放过他们。”土星行者认真说道。
　　兰诺没有理会他，依然在维持着水元素的领域。
　　“不要，阁下！”海妖们表示拒绝。
　　“为什么不听话呢？”土星行者问道。
　　这样的语句似乎有一点耳熟。
　　兰诺冷冷地看着他：“即使我束手就擒，你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土星行者，因为对方明显就是抱着要用土元素活埋了所有海妖的心思出现在这里的。
　　“真遗憾啊。”土星行者笑了一下，“聪明的不乖的孩子。但是，反抗是没有用的。”
　　他开始用他的精神领域来压制着兰诺的精神领域，土元素对于水元素完全呈包裹的姿态。
　　“阁下。”在兰诺身后的海妖说道，“请不要在顾及我们了。”
　　“是啊，阁下。”
　　兰诺一动不动。
　　他不可能抛下这些海妖们去逃跑，更何况这件事情他觉得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他未尝不可以一战。
　　一直在兰诺身后的杜维什么也没有说。
　　他交出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
　　只是A级的精神力在面对超S级的时候完全没有抵抗的力量，但是现在这些海妖们的精神力都在被引导着，他们天然会臣服于那道强大的力量，他们依靠着他——也被他保护着。
　　杜维低下头，呢喃声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冕下。”
　　兰诺引导着所有海妖的精神力量，他知道他们信赖着他。最初教授了他这一招的是在蓝宝石公国大学的保安大叔，但现在那种技巧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再去研磨，因为深海之冠可以理所当然地做到这件事情，哪怕深海之冠现在还被兰诺压制着。
　　由S级以上的精神力作为引导，再加上众多A级的海妖，磅礴的精神力领域在深海之冠的照耀下凝聚起来，和超S级的土星行者开始了他们的对抗！
　　两个同样处在巅峰的精神力领域带来的对抗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更何况这还是两个同样的巅峰元素亲和者！
　　土元素和水元素在星舰小小的空间里面开始了无休止的碰撞，只有兰诺保护在自己身后的那一部分还能够保持着稳定，他突然的提升让土星行者也感到了惊讶，然而在这个时候土元素超S级觉醒者并没有任何的惊慌。
　　“如果你还要继续保护着他们，那么你早晚会落败。”土星行者说道。
　　但兰诺不会听信他的话，也不会放下海妖们——更何况这力量的一部分本来就来自于他们。
　　他继续着激烈的元素的对抗，即使土星行者经验远远比兰诺要更多，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势均力敌！
　　“但是……你快要支撑不住了吧？想拖延时间？”土星行者一语点破了兰诺的目的，“那位公爵大人回不来的。”
　　他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而且看出来了兰诺的勉强。
　　和成熟的超S级比起来他还太过稚嫩了，兰诺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
　　但认输也是绝不可能的，他准备进一步扩大自己精神领域的极限，即使这已经让他感受到了痛觉——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陌生的强大的海妖的气息突然出现。
　　……是援手吗？是谁？
　　兰诺瞬间意识到应该是那个他察觉到了几次的气息，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相信所有的海妖，但问题是他现在正处在一个接近极限的状态里，这个状态之中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和深海之冠。
　　在正常情况下如果他和这个陌生的海妖联手那么土星行者毫无问题，但是现在……依照兰诺对于提香和索尼娅的了解这个海妖应该不想出现在这里的，因为他再向前就是深海之冠覆盖的范围了！
　　可是兰诺又能怎么样呢，他心里的呐喊又传不出去——
　　你……你不要过来啊！


第32章 小甜甜
　　戈尔迪安登录海妖星舰的时候, 没有任何的警报声响起。
　　即使他一点掩饰都没有，光明正大地登陆了这艘星舰，但就像是星舰一直都记录了他的识别信息一样, 所以才会对他如此不设防。
　　海妖发出了一声不悦的声音。
　　他孤身前行, 没有带任何下属，放在波塞冬号的规矩里面这是星盗登陆战的大忌——然而, 总之, 一切以舰长为准。
　　根据戈尔迪安的舰长经验，他很快可以推断出来这艘星舰真正的核心位置和受到最多的保护的位置。
　　就是那里了。
　　蓝发的海妖毫不犹豫地就要向着自己择定的位置前行，空荡荡的星舰里只有靴子落在地上的声音，但就在这个时候，戈尔迪安猛然停下了脚步。
　　瞬息之间强大的海妖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样的情况——深海之冠在试图包围着他，但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强大——但并没有强大到极致的精神领域正在死死地纠缠着他的精神力, 戈尔迪安无法抵抗, 没有在这个时候完全臣服已经是他最后能做到的一件事情了。
　　“不要……”
　　戈尔迪安几乎是靠在了星舰的墙壁上, 他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也知道那会带来什么。痛楚, 挣扎, 绝望, 恨不得毁灭一切的决心，消散在海浪之中的誓言……然而绕过那些悲伤与绝望，他几乎要无法控制自己的那一份喜悦。
　　他在渴望着。
　　渴望着被引导, 被抚摸，渴望着那早已被沉眠在森海幽兰的所有爱与恨。
　　戈尔迪安半闭着眼, 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 他只能祈祷着这感觉可以迅速地过去——但是片刻后, 海妖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力道让上面镶金的扣子直接崩裂。
　　他感觉到了。
　　这是……
　　不一样的。
　　戈尔迪安瞬间睁开眼睛，海蓝色的眼睛似乎在黑暗之中发着光。
　　……
　　来自于那个陌生的海妖的精神力量和气息因为过于强大，在被纠缠住的那一瞬间就改变了整个精神领域的强度，并且进行了史诗级加强。
　　兰诺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抵抗，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抵抗，总之都没有什么作用，他被迫引导着陌生的海妖的气息加入了精神领域，然后继续着和土星行者之间的对抗。
　　精神力领域张开，超S级的领域明明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够掌控的最大的范围，但在此时并不是负累，而是如鱼得水一般，水元素汹涌到丰盈，与土星行者掌控的土元素凶狠地对撞。
　　似乎这依然不是极限——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压制着土星行者了。
　　“现在呢？”
　　兰诺看着土星行者，那双眼睛里其实没有什么情绪，然而土星行者却完全可以嗅到其中的危险气息。
　　“等等……”土星行者说道，“我们可以谈一谈——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找我来的，只要你放了我。”
　　流浪者一向能屈能伸，更何况他是流浪者里最能苟命的那一拨人，当然不可能奋战到死。
　　“放了你？”
　　兰诺抬起眼睛看着他，有一瞬间土星行者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深海。
　　流浪者已经开始后悔了，他就知道袭击海妖帝国这种事情才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活计，而且他抓到的猎物居然还会自己进化，这让他到哪里说理去。
　　“好啊。”
　　兰诺点点头。
　　土星行者几乎是狂喜，土元素领域自觉地散开，每一寸身躯似乎都老老实实的，表示他是在认真地臣服。
　　事实虽然如此，但就在这个超S级如此乖觉的时候，那似乎和他同时散开的水元素领域骤然紧绷，精神力四散之后结成了不可见的一张网，将所有的土元素牢牢禁锢在一起！
　　从一开始，兰诺就根本没有想过要放松！
　　准备通过土元素瞒天过海的土星行者面色剧变，但他只能看见那个一直拦在海妖们前面的少年冷淡的眉眼。
　　“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
　　超S级觉醒者这个时候已经不仅仅是没有逃脱成功的失落了，还有浓郁的被羞辱的感觉——有什么事情能比他更重要的？！
　　然后被禁锢的土星行者瞪大了他那双惨绿色的眼睛，然后眼睁睁看着波塞冬号的戈尔迪安走到他的面前。
　　当然，他认识戈尔迪安，从戈尔迪安干翻了恺撒的那一天开始他的所有消息就在流浪者们之间疯狂地传播着，那个时候他们曾经认为戈尔迪安或许会颠覆整个星盗联盟，但最终戈尔迪安安于波塞冬号，让流浪者们非常失望。
　　戈尔迪安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不妙。
　　土星行者的眼神落在了戈尔迪安的身上，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这位星盗联盟的领袖者之一准备做什么，然而戈尔迪安只是随手扔出来一枚压制觉醒者的束缚环。
　　然后……又把他无视了！
　　他是一个超S级！
　　土星行者悲愤地瞪着他们，而戈尔迪安轻描淡写地道：
　　“土元素化身是他最大的能力——如果不彻底压制，他可以随着土元素逃离到任何地方。”
　　而兰诺做得很好，即使他知道的情报不多，他依然做得很好。
　　戈尔迪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还护着那一群海妖们，即使和那些海妖们比起来他看起来那么小，脆弱又强大。
　　海妖们已经开始谈论了起来，他们可以感知到面前这是一位强大的海妖。
　　“这是谁？”
　　“是哪位大人？”
　　他们当中有一些甚至诞生在戈尔迪安离开森海幽兰之后，所以根本就不认识戈尔迪安，提香留下来的近卫倒是认识，但戈尔迪安带来的威慑太强大了。
　　“戈尔迪安大人。”提香的近卫官努力让自己沉稳一点，“提香大人期待与您的再会。”
　　“你觉得他敢吗？”戈尔迪安近乎是讽刺地道。
　　但在下一刻，随便地屏蔽了所有的海妖之后，他半跪了下来，与兰诺对视。
　　“请跟我离开这里。”
　　兰诺默默地看着这个海妖，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倒也没有什么感觉，就是察觉到了……戈尔迪安对他的身高的无情嘲讽。
　　当然这并不是戈尔迪安的本意，似乎是察觉到了兰诺一瞬间的愣怔，他想了一下打开了自己的终端，露出了代号为Siren的账号。
　　“我们聊过的，我会带你去做自由的星盗，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波塞冬号的舰长这样承诺道。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一直冷着脸的少年像是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而且还有一些惊讶。
　　不，是很多惊讶。
　　兰诺眯了一下眼睛，看见对方的名字之后，下意识问了出来。
　　“精灵帝国卖茶叶的小甜甜？”
　　“……………………”
　　波塞冬号的舰长那一直以来都沉稳如斯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那是一个……意外。”戈尔迪安无力地解释道。
　　但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尤其是在亲眼见到对方的时候。
　　兰诺并不是纯血的海妖，即使他身上有浓郁的深海的气息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情，而在兰诺的血脉当中，有非常明显的……蓝宝石的标志。
　　“圣龙帝国兜售自己的鸽子龙崽？”
　　“……………………”
　　都是生意人何必为难彼此。
　　在无言的视线里面他们意识到——或许应该对彼此有一些新的认知了。
　　戈尔迪安几乎是先入为主的给兰诺打上了脆弱和极其脆弱的标签，但是这显然是一个错误，即使兰诺此时并不成熟也并不算极其强大，但是他已经站在了海妖们的前面，击败了超S级的土元素觉醒者，还察觉到了土星行者的诡计。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觉醒之前他就敢自己卖自己，就是星盗都没有这么干的。
　　在这之前兰诺并不认识戈尔迪安。
　　陌生的海妖于他而言只是路人，而那个小甜甜精灵是个不成熟的杀猪盘，现在看来那都和戈尔迪安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戈尔迪安强大，骄烈，他身上有很明显的并不存在于提香身上的气质，但兰诺莫名觉得有一些熟悉……在一瞬的犹疑之后兰诺才反应过来，戈尔迪安像一个骑士。
　　一个穿过星海，穿过浪潮，披荆斩棘来到你面前的骑士。
　　他无声地叹息了一下，他就说戈尔迪安不该过来的。
　　“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我的错误。”兰诺主动说道。
　　戈尔迪安知道兰诺指的是什么。
　　在他无意间闯入了深海之冠的领域之后，兰诺已经无法收敛地牵引着戈尔迪安的精神力，即使他已经在可以避免了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交融之感，但是依然无法遏制自己，也无法放开戈尔迪安，那冠冕带来的甚至是双向的感知。
　　很难形容在那一瞬间戈尔迪安的感觉，但是在那之后他放弃了他抵达这里之前想过的所有想法。
　　他能够感觉得到。
　　那是提香也并不知道的事情，那样的脆弱，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沉沦之中却依然在挣扎的灵魂……还有那个不曾得到的拥抱。
　　在那一刻他对深海之冠的选择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怀疑，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明悟。
　　他找到了真正的王。
　　兰诺是不一样的。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和冠冕相互选中的存在，如果放在一千多年前戈尔迪安会虔诚地跪在他的面前，现在戈尔迪安也依然这样做了。
　　“那并不是错误，森海幽兰不配拥有你。”戈尔迪安低下头说道。
　　兰诺皱眉看着这个海妖。
　　他也意识到戈尔迪安和提香以及索尼娅的不同了……提香和索尼娅永远都是内敛的，抗拒的，但是戈尔迪安不一样，从一开始戈尔迪安也在收敛着自己，可是自从那来自于精神领域的碰撞之后，戈尔迪安再也没有提香那样的收敛了。
　　“王。”
　　戈尔迪安低声说道，兰诺的瞳孔猛然紧缩起来。
　　是的，这就是戈尔迪安和提香最大的不同，提香依然坚持着海妖不应该有王的存在，但是戈尔迪安却迅速地对他俯首。
　　究竟是因为什么——提香曾经告诉他强大的海妖都会和他一样的，那么戈尔迪安是那个例外，还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
　　兰诺几乎是下意识倒退一步，感觉到这个态度似乎是刺伤了戈尔迪安，海妖仰起头看着他，眼神之中带着奇异的希冀和失落。
　　“……是我来得太晚了吗？”戈尔迪安问道，“我会带你走的，离开这里，在无尽星空任何一个地方，在远离森海幽兰的任何一个地方。”
　　“森海幽兰很好。”兰诺看着他，“……你为什么恨着那里？”……又爱着那里。
　　这是在那碰触之中他能够感知到的最深切的情绪，戈尔迪安的所有痛苦都与森海幽兰有关，那恨意太鲜明了，几乎已经要变成戈尔迪安的全部，然而在恨意之外是隐藏在下面的思念与深深的爱，矛盾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剥开看一看。
　　“提香他们什么也没有解释过吧？”戈尔迪安似乎是预料到了这件事情，“森海幽兰是如何维持到了今日，又是如何吞噬了上一位……王座之主的性命的，这一切还会继续重复。”
　　他并没有称呼为王，而是改成了王座之主。
　　上一位……就是安度西亚了？
　　兰诺想到了这个名字。
　　他没有问过，提香也没有解释过，兰诺下意识知道那不会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现在看来对此最为耿耿于怀的戈尔迪安就在他的面前。
　　“你是他的骑士？”兰诺带着一点疑惑问道。
　　“不，”戈尔迪安立刻否认道，“我并不是——如果他还在这里，他会是王最优秀的骑士。”
　　这让兰诺完全无法理解了，不该在王座之上的安度西亚会是最优秀的骑士，这到底是什么展开，安度西亚是怎么坐上王座的？
　　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折月蓝金色的眼睛，也许只有折月才能够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来看待着这一切吧。
　　“但他的命运结束在森海幽兰。和杀了他的海妖没有关系……是森海幽兰吞噬了他。”
　　从戈尔迪安痛苦的面色里，兰诺猛然意识到，戈尔迪安的确不怪折月，但他也在恨着他自己。
　　他正欲再问一些什么，但在这个时候戈尔迪安的屏障被大力打破，屏障之外是火冒三丈的提香。
　　“戈尔迪安，你在做什么？”
　　于是戈尔迪安也立刻摆出来了高傲的面孔，“不关你的事！我要带他走！”
　　两个顶尖海妖的对撞让那些普通的海妖已经有一些无法承受了，兰诺不得不分出来一部分精神领域接着护住他们。
　　“我可没答应。”
　　他无奈地拍拍手，觉得这一天果然早晚要到来。
　　“好了，不要打架，我们谈一谈。”
　　*
　　袭击海妖帝国的星舰已经被波塞冬号拦住了，而且星盗们俘虏了上面的人，并且控制住了流浪者的星舰。
　　当然，他们顺便给提香解了围。
　　得知这件事情的戈尔迪安的脸色黑到不能看，而下达了这个命令的章鱼大副只能一边唱歌扫地一边哄着他。
　　提香露出了一个没眼看的表情，戈尔迪安摆着脸色，只有在兰诺看过来的时候才会柔和一些。
　　不，是柔和许多，以至于波塞冬号上的星盗全都露出来了奇怪的表情。
　　还窃窃私语“偷人”什么的，兰诺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海妖帝国的星舰和波塞冬号建设起了临时的舰桥，场地就选在中间，兰诺有一种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观光点的错觉。
　　好在很快星盗们被大发脾气的戈尔迪安赶走，提香这一边的海妖们一个比一个听话。有几个海妖心存疑虑，可也知道不去打扰提香。
　　而兰诺也在提香的请求之下，不得不离开了舰桥。
　　“请相信我……和戈尔迪安。”东境公爵弯下腰对他承诺道，“我们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但依然有许多提香并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情。
　　兰诺点点头，他意识到不只是其实不只是提香，戈尔迪安也并不愿意，而且……他们需要交流。
　　波塞冬号的章鱼大副热情地邀请他去参观指挥室了。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舰桥上最后的平和也彻底消散。
　　“现在可以说了吗？”提香皮笑肉不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从一开始他并不愿意这么针锋相对，但显然戈尔迪安的态度在前提香也没办法那么的理智。
　　“我要带他离开，提香。”戈尔迪安宣告道，“他不能留在森海幽兰。”
　　提香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戈尔迪安丝毫不惧，或者说他对提香的敌意也非常明显，他几乎是刻意在揪着痛点说道：“森海幽兰只能吞噬他，正如吞噬安度西亚那样。”
　　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的共识，然而此刻提香一点要附和的意思都没有。
　　“这就是你想说的？”
　　提香轻轻地说道，“戈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怎么做到一点成长也没有的？”
　　“不许那么叫我！”戈尔迪安激烈地说道，“是啊，你一直都是那么的成熟——提香，你从一开始就算计着那些牺牲，你就从来不会有觉得问心有愧的那一刻吗？”
　　提香的面色似乎是惨淡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间，他那么自然地道，“我有过愧疚的时候——但那又如何呢？”
　　“那么，你敢不敢讲出来安度西亚的事情？”戈尔迪安深深地看着他，“你敢不敢告诉……我们的王。”
　　最后那个字明明很轻很轻，但是却让提香立刻变了面色。
　　“深海之冠现在还是不完整的，海妖不会再有加冕深海之冠的王的存在，永远不会再有。”提香重复了一遍。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态度。
　　“哈？”戈尔迪安的嘲讽越来越多了，“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带他去森海幽兰——为什么要再一次……再一次的……重复着……”
　　那深切的，仿佛利刃一样的恨意就凝聚在他们当中。
　　提香能够感觉到来自于戈尔迪安的情绪，即使已经过去了千年依然没有消散，甚至让他觉得似乎回到了他们在宫殿前撕咬的那一天。
　　戈尔迪安是最麻烦的那一个，比伊斯塔露还要更加麻烦，伊斯塔露即使出走也依然并未脱离海妖帝国，他只是决意和黑潮战斗到最后一刻，但戈尔迪安却恨不得永远离开森海幽兰，他的一切都太赤诚了，以至于在戈尔迪安心中的森海幽兰崩塌的那一刻，戈尔迪安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他请求我带他走。”提香平静地说道。
　　“在圣龙帝国，他请求我带他离开那里，他只有一个请求。”
　　所以提香也照做了。
　　在戈尔迪安依然有着深深的怀疑的视线里面提香依然很平静地问道：“现在你要带他走，带他去哪里呢？”
　　“……做星盗。”戈尔迪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跟着你？”提香似笑非笑看着他，“也许有一天会被通缉，也许有一天会毁灭在星盗的战火里？这就是你的想法？”
　　“那你呢？——你在想什么？”戈尔迪安问道，“留在森海幽兰，陷于王座上的疯灾的气息之中，这就是你留给他的命运吗？”
　　“……我不知道深海之冠是怎么想的，戈尔迪安，”提香说道，“我不知道深海之冠为何会再次降临，明明我们已经接受了深海之冠永远失落的预言，如果我能从一开始就决定所有的事情——那也不会有安度西亚的死。”
　　“你怎么敢提到他？”戈尔迪安认真地询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兰诺呢？”
　　“他生在森海幽兰之外，不属于森海幽兰的幻梦，也不属于森海幽兰的悲哀。”提香垂眸道，“我不会让他成为加冕深海之冠的王，我答应过他。但海妖可以有一位王，你也可以当做是我疯了。”
　　戈尔迪安皱眉看着他，他看出了提香的决心也看出来提香的犹豫，甚至他瞬间明悟了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不对劲——提香所说的和所做的的确没有相互悖逆的时候，而且，提香应当是从未展开过自己的精神力与冠冕接触。
　　所以提香什么也不知道。
　　这太奇怪了。
　　许多年以来他带着恨意揣测着森海幽兰，揣测着提香和索尼娅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甚至从未想过会有再见的一天，直到深海之冠再一次的降临。
　　提香说，深海之冠并不是完整的，的确，但那羁绊却是完完整整的，是彼此相拥的。和被迫坐在王座之上的安度西亚不同，和安度西亚之前的那位疯王也不一样。
　　只不过……提香什么也不知道。
　　可他为什么要告诉提香呢？——提香凭什么能知道？森海幽兰配不上他的王。他是一定会让兰诺摆脱那一切的。
　　戈尔迪安面色沉静，这个时候他的过于激烈的情绪终于慢慢地平和了下来，他冷淡地摆出来了波塞冬号舰长的一贯表情。
　　“你就是疯了，提香。”
　　提香冷笑了一声。
　　戈尔迪安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提香的失控，而且他们太熟悉了，提香那竭力的遮掩根本没有办法逃过他的视线。
　　他看得出来提香在折磨着他自己。
　　但很奇怪，戈尔迪安一点也不开心。
　　明明他依然是恨的。
　　可不论有多少的恨意，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提香。
　　戈尔迪安的神情还是慢慢地冷了下来。
　　“不论你在想什么，戈尔，他不会成为海妖的王，不要试图将那些命运加在他的身上。”提香警告道。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在整个无尽星空面前，提香？”
　　戈尔迪安是指提香当时在蓝宝石海的昭告。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要让我带他离开圣龙呢？”
　　戈尔迪安愣了一下。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他自己也是可以佐证提香的话的，因为早在兰诺还在圣龙的时候，兰诺就已经在找渠道离开圣龙帝国了——甚至不惜卖掉他自己！
　　“他在圣龙经历了什么？”戈尔迪安的声音紧张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提香说道，“所以，你就当我那个时候在发疯好了。”
　　戈尔迪安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当然了，你能对圣龙做什么呢？你什么也做不到。”提香说道，“星盗联盟和圣龙可不是一个层次的，当然，海妖帝国不一样。”
　　戈尔迪安肉眼可见地在生气了。
　　“伊斯塔露知道这件事情。不久前，伊斯塔露送了大量的王级畸变体的晶核和新型的星舰回来。”提香淡淡说道，“你自己都没有吧，用不到你。”
　　“提香，想打架吗？”
　　“不想。”提香说道，但那个眼神戈尔迪安看出来了，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穷鬼。
　　太过分了！
　　波塞冬号的舰长花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这依然是提香的诡计，提香是在劝退他。
　　“世界不是宝石，晶核，星舰，水元素，”戈尔迪安说道，“你还是不同意让他跟我走？”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不会阻拦。”提香说道，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好像轻松了一点。
　　“他为什么不愿意？”戈尔迪安不悦道，“波塞冬号很好，他会知道的。”
　　提香就是那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
　　波塞冬号很好。
　　章鱼大副唱歌虽然五音不全，但是有各个种族的儿歌，风格古怪有趣，波塞冬号的控制室也很豪华，可以看得出舰长的品味非常不错，控制室里是大量的戈尔迪安在无尽星空的角落里带回来的东西，奇奇怪怪的捕梦网，似乎是不知名星球的定情信物，永远不会凋零的小花。
　　戈尔迪安很灿烂。
　　而作为星盗的星舰，虽然没有军队那样的制度森严，波塞冬号非常的有活力，星盗们一个比一个活泼，兰诺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玩牌，唱歌，打斗。
　　……除了有一个擦地的黄毛似乎对他很怨念，但是章鱼大副说那是不可回收垃圾，不重要。
　　不过，当戈尔迪安殷切地询问他要不要留在波塞冬号的时候，当然被无情拒绝了。只是这一次戈尔迪安没有在喊他王。
　　“因为不想做星盗。”兰诺委婉地表示道，“抱歉。”
　　“没关系。”戈尔迪安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但是他在望着提香那早知如此的视线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露出来自己的失态。
　　兰诺也在看着提香。
　　他是真的很喜欢波塞冬号，也是真的并不愿意留在那里，不仅仅是因为他还要去星际联赛，他想要回到森海幽兰，而是在提香和戈尔迪安之间兰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也会选择提香……不仅仅是依赖，从初见开始提香给了他很多很多……
　　他不知道戈尔迪安和提香是怎么谈的，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两边都不是那么的愉快，让他不由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索尼娅和提香。
　　他们在撕咬的时候想要夺去彼此的性命。
　　也许是因为长居在波塞冬号上的缘故，戈尔迪安比索尼娅和提香要轻松许多。
　　“那么，你还想知道上一位王座之主的事情吗？”戈尔迪安几乎是故意在兰诺面前这么说的。
　　他也或许也是最热衷于向他科普一些往事的海妖了。
　　但是兰诺在犹豫了一瞬之后，却没有打算去问戈尔迪安，而是直接问提香。
　　“我想知道，但是……有关安度西亚的事情，也许你会愿意告诉我吗？”
　　愣怔之后，东境公爵承诺道：“当然。从戈尔的角度和我的角度所见都是不同的，我不会隐瞒你……等到回到森海幽兰之后。”
　　戈尔迪安对此只是冷哼了一声。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这一次波塞冬号会和我们同行。”提香说道。
　　这件事情是戈尔迪安自己要求的。提香无法理解戈尔迪安为何在依然满怀着那深深的恨意的情形下选择与他们同行，但他知道戈尔迪安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正如戈尔迪安也知道他不会动手脚。
　　海妖帝国的星舰改变了原本的航向，而这件事情的确非常重要，有关那些突然的入侵者们。
　　“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因为在圣龙的事情。”兰诺坦诚说道，他依然不那么想讲出来具体的缘故。
　　“准确的来说，”提香脱下了自己的手套，“他们是针对海妖的王。”
　　戈尔迪安做出了和他同样的表态：“那么，就是在针对着我们了。”
　　两个海妖露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冷厉神情，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千年一样。
　　*
　　有关入侵者的讨论被放在了更合适的波塞冬号上。
　　“星舰的型号不算显眼，但是能量炮太新了！”波塞冬号上的炮手说道，“已经拆下来安上了！”
　　看见什么就拆回来安上是星盗炮手的本能，但在提香揶揄的视线里戈尔迪安莫名想把自家的下属敲一顿。
　　星盗们继续分析着。
　　“上面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强者，操纵者全是流浪者里面的亡命之徒，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干的那种，据他们的招认他们只是接了任务，而改装操纵能量炮的人已经死了，自杀。”
　　“很奇怪不是吗？流浪者什么时候会有自杀这种精神了。”波塞冬号的大副说道。
　　“流浪者不只是流浪者。”戈尔迪安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在这个时候才开口道。
　　“我曾经遇到过——隐藏在流浪者之中的组织，他们和联盟高层有所联系。”但他当时并没有深究下去。
　　“那个高层我知道是谁，这件事情我会继续调查的。”戈尔迪安承诺道。
　　提香并不怀疑他的承诺，从星舰上得到的情报就只有这些了，“有关能量炮，我会向人类联邦官方要一个说法的——即使没有真相，他们也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提香并不看好这件事情。
　　人类联邦不同于几个帝国，军政分离，而且内部的倾轧非常严重，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帝国主动袭击那么海妖都可能视作对方的挑衅，但是人类联邦出了岔子让人偷走了能量炮却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袭击者挑选的工具也好，人员也好，都非常的巧妙，流浪者和人类联邦，因为他们本来就足够的混乱，反而让调查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实在不行的话，就把流浪者平推了好了。”提香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错的主意。”在一边的戈尔迪安下意识地附和了一声。
　　然后在众星盗大惊的视线里面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可是星盗震惊的又不是这件事。
　　他们自我感觉已经很霸道很强大了，但是海妖帝国只是受一次袭击，就能轻轻松松说出来平推了所有流浪者这种事情吗？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这就是帝国的底蕴吗？
　　尽管他们很熟悉戈尔迪安，但却并没有那么的熟悉戈尔迪安，至少从来不知道戈尔迪安在海妖帝国本来的地位。
　　而他们也当然不可能知道，帝国的愠怒，是因为这个国度的王被袭击了。
　　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戈尔迪安看着星图上的航路，同时也在思索着要怎么找到那个和流浪者有联系的高层。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
　　“啊……”
　　兰诺敲了敲门，礼貌地丢出来了一团土元素。
　　“这里还有一个活口。”
　　超S级，超有存在感的土星行者：“……”
　　这些见鬼的海妖和星盗们！


第33章 安度西亚
　　土星行者, 女，灰精灵。
　　“令人震惊。”波塞冬号上的星盗如此评价道。
　　绿眼睛，灰金色头发, 蜜色皮肤的精灵斜着眼睛看着他们, 一点也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又或者说她已经接受了阶下囚的命运。
　　这应当是在整个无尽星空第一次有人发觉了土星行者的真实性别和种族，不怪她不会躲藏, 只能说海妖太强大了。
　　难怪土星行者一直蒙着脸, 不然她的尖耳朵就要露出来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论是性别还是种族还是命运，”章鱼大副不分场合的还在扫地，“听闻精灵帝国其实有一支有名的反叛军？你来自那里吗？”不然也不会在精灵帝国之外变成了通缉犯土星行者。
　　土星行者没有回答。
　　精灵帝国的反叛军在整个无尽星空都非常有名。强大的幻想种帝国当中，也只有精灵帝国曾经差一点就面临了分裂的局面，但反叛军已经被镇压，现在剩下的只是流亡军队而已。当然精灵帝国现在还是无尽星空的最强之一, 精灵母树一如既往地眷顾着她的孩子们。
　　同为幻想种, 在海妖们理解起来却是不可思议的。精灵的分裂本来就很不可思议了, 不过精灵的数量是海妖的十几倍还要更多，而且精灵之中的种族非常复杂, 传承也和海妖们并不一样, 精灵的传承在于姓氏和血脉, 他们还热衷于和外界的种族通婚。
　　整个无尽星空，一直以来还在保持着纯净和神秘感的其实只剩下了海妖帝国。
　　“森林之于精灵如同海洋之于海妖，背叛了精灵帝国之后, 你还能感觉到来自于精灵母树和精灵之王的召唤吗？”戈尔迪安认真地问道，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让他的属下们纷纷侧目。
　　灰精灵的反叛军背叛了精灵帝国不假, 但是戈尔迪安自己又何尝不是背离了海妖帝国——他到底有什么立场问出来这种问题啊！
　　但也只有上位幻想种可以在这个问题之间相互理解。
　　土星行者垂下眼睛, 那双碧绿色仿佛森林一样的眼睛里涌动着奇异的情绪, 最终她依然保持沉默。
　　超S级觉醒者并不多见, 即使是在精灵之中，她也是最强的那个序列。
　　“我可以告诉你们是谁雇佣我来的。”
　　其他的问题她拒绝回答。
　　“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吧。”兰诺随口插了一句话进来。
　　一直叫土星行者……真的莫名中二又尴尬，尤其是在于，这是一个充满野性的女性精灵的情况下。
　　“她所做的一切依然不可饶恕，”提香这么对兰诺解释道，“但是如果她不曾背弃精灵母树，那么她也不会背弃森林与大海的誓言，她对于普通的海妖们不会有杀心。”
　　至于精灵会不会背弃精灵母树，如果她真的做到了，那么她也无法拥有这样的天赋。所以说，在那个时候她的威胁也许并不是真的。
　　土星行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很久没有说出来自己的名字一样艰难地道：“希尔薇，没有姓氏。”
　　这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她的身份了。
　　被剥夺了姓氏的反叛军。
　　然而也轮不到星盗和海妖们继续问话，希尔薇就主动倒出来了自己的情报。
　　“流浪者的地下之王找到了我。”精灵淡淡地说道，“他们用一件我无法拒绝的宝物作为交易。”
　　“什么珍宝？”戈尔迪安看起来有点感兴趣。星盗们也被勾引出来了本能。
　　精灵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是在期待他们这么问出来。
　　“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笔记。”
　　沉默。
　　死一样的寂静里面终于有星盗忍不住开口相互讨论着。
　　“听起来是个精灵的名字……这个精灵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探险家，所以他的笔记才那么贵？”
　　“没准他自己留下来了大量的遗产？还有宝藏？藏宝图？还是说他是这个精灵的祖宗？”
　　然而从提香和戈尔迪安的反应里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有那么简单。
　　东境公爵没有说话，似乎连解释也无法解释，而戈尔迪安深深地看着精灵，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杀掉希尔薇一样。
　　“你最好祈祷你没有骗我。”
　　兰诺确信自己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而且他认识的精灵不多，但是这个名字他不应该不认识才对。
　　希尔薇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果然不会不知道，他是精灵帝国最初的那位弑君者——不过，你们海妖不也有一位吗？”
　　希尔薇似乎是讽刺，但好像只是在自暴自弃。即使提香和戈尔迪安的暴怒是那么的相似，而兰诺已经想到了折月的脸……
　　如果是折月的笔记，那说不定是什么奇怪的小游戏攻略吧……真是一点意义都不会有啊，不愧是折月。
　　兰诺静静地看着希尔薇。似乎联想到折月的那一瞬间里希尔薇构筑出来的所有的气氛都已经荡然无存，毕竟海妖的弑君者现在就是一条网瘾咸鱼，最爱的是信号塔。
　　但在提香和戈尔迪安都沉默的情形下，兰诺只能自己提问了。
　　“流浪者的地下之王是谁？他们是如何让你相信那是那位弑君者的笔记的？——我不觉得这种东西非常好寻找。”
　　“说是地下之王——其实应该是小老鼠一样的东西吧，因为没有王冠也没有加冕所以自称无冕之王。”希尔薇倒豆子一样说道，“应该是一个有名的通缉犯，不像是幻想种，血脉驳杂，或者压根就是人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也许拥有风语者天赋……在她那被剥夺的姓氏里，也可能是因为土元素。”提香已经冷静了下来。
　　“那么，笔记呢？”
　　“他们给了我一页。”
　　“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们又没问。”希尔薇用绿眼睛看着他们，然后一页纸从她的身上飘了出来，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精灵到底把纸张藏在了哪里。
　　“很贵，是古董，不要搞坏了。”
　　“你就这么轻易地交出来了？”兰诺皱眉。
　　“你看了就知道了。”希尔薇说道，“除了古董的价值以外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的，这个精灵现在所有的交流都优先和兰诺对话，似乎看出来了在众人当中兰诺的地位——尽管提香和戈尔迪安的表现都不是那么的明显。
　　如希尔薇所言，这张笔记上似乎有大量的涂涂画画，精灵的字迹如风一般，而涂改的痕迹也非常潦草。
　　弑君者似乎是很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写着同样的字。
　　【王】
　　【命运】
　　在无数遍的重复之后，他划掉了所有的这些词语。
　　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最终写下了一行字。
　　【黑潮是一切的源头】
　　痕迹戛然而止，或许在下一页才有这句话的下半部分，也可能这句话已经结束。
　　兰诺猛然停顿了一瞬，几乎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太过失态。
　　他见过这句话，也许表述并不是一样的，但是痕迹一模一样，安度西亚将这句话刻在了石头上，留下了永远的痕迹。
　　但是……安度西亚为什么会和希尔德加德有着同样的笔记，他们明明一个是弑君者，一个是被杀死在王座上的王。
　　而这一切和黑潮有什么关系？
　　王、命运、黑潮……
　　他小心观察着提香和戈尔迪安，发现两个海妖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对于这句话有什么反应，但也可能他们要比他还更冷静一点。
　　而戈尔迪安做了一件非常星盗的事情。
　　“喜欢的话就留下来。”海妖如此对兰诺说道。
　　“……”听起来很像什么抢夺了可怜的精灵的宝物的变态。兰诺摇摇头，其实得到了这一页纸的消息之后他就对折页笔记没有什么兴趣了，但是希尔德加德剩下的笔记他依然有一些好奇。
　　希尔薇自己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道：“按照原计划会在目标得手之后再进行交易，现在看来没有什么用了——而且，对于他们而言，我并不重要。”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分量，也知道流浪者的规矩。
　　这就是希尔薇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了，她也只是被希尔德加德的笔记引诱来的打手。
　　“你为什么想要希尔德加德的笔记，那和精灵的反叛军有关系吗？”章鱼大副问道。
　　精灵没有回答，似乎在她看来这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那么，你会得到再一次的审判的。”提香面色如水一般沉静而冷漠。
　　“等等……这位小哥答应过我会放了我的。”希尔薇看向兰诺。
　　“啊？”兰诺眨眨眼，“抱歉，我食言了。”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就这吗？！
　　希尔薇突然明悟了自己对于兰诺依然有着深深的误解——其实在兰诺反手把她囚禁起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的，但是她那不切实际的期待，果然还是因为见到了兰诺在努力保护那群海妖的样子……
　　提香倒是有些满意，说实在的他一直有些担心兰诺死也不肯说出来他在圣龙的经历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看来这孩子应该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圣父才对。
　　“如果最终验证没有问题，我们不会施以严厉的刑罚——不论如何，她现在都是犯罪未遂的状态。”
　　“继续前行。”戈尔迪安抱着手臂，连一个视线都吝啬于给与这个精灵一样。
　　但在下一刻，他看向兰诺。
　　“有兴趣参观一下波塞冬号吗——在舰长的带领下。”
　　“好啊。”兰诺答应了下来。
　　……如果不答应他的话，他好像真的会很难过吧。
　　提香冷眼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
　　戈尔迪安和章鱼大副的视角截然不同。
　　或者说，戈尔迪安是站在波塞冬号的主人的立场上来进行参观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参观，兰诺半天才反应过来戈尔迪安像什么……
　　房地产中介，没错。
　　“波塞冬号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但在这百年以来波塞冬号进行了由内而外的巨大变动，”戈尔迪安认真道，“所有的甲板都是由二级合金构成，能量罩可以抵抗三个小时的高级反物质能量炮的攻击。”
　　这应该是波塞冬号的顶层机密才对，戈尔迪安却毫无顾忌地说出口了。
　　“主炮来自于人类联邦，曾经炸过一颗小行星，想来一炮吗？这是星盗的浪漫！”
　　“老大！非必要不开炮！你忘了我们上次打到兽人的卫星的事情了！我们被追杀了三个星系！”炮手满脸惊恐，然后在戈尔迪安无情的视线里表示，“……但也不是不行，请。”
　　星盗果然是如此的能屈能伸，兰诺摇摇头，“不用了。”
　　因为属下太过丢脸戈尔迪安索性绕过了星盗们玩闹的地方，来到了他自己的专属领地。
　　“指挥室，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波塞冬号之前的所有景象。这里是整个波塞冬号的核心和中控。”操作台上是各种各样的按钮和屏幕，章鱼大副并不会接近这里，对于戈尔迪安而言，这才是他最珍爱的地方。
　　但是现在他把这一切都放在了兰诺的面前，毫无保留。
　　就像一个送出自己所有的玩具的孩子一样。
　　兰诺在那个戈尔迪安没有来得及从屏幕里移开的坐标上停留了一瞬，想起来章鱼大副告诉过他的话。章鱼大副说，戈尔迪安一直在关注着海妖帝国，他只是什么也不愿意说出来。
　　兰诺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舰长。”戈尔迪安如是说道。
　　“但我不会……戈尔，我可以这叫你吗？”兰诺问道。
　　“当然了。”戈尔迪安迅速地答应下来。
　　“波塞冬号是你的心血，你是一个伟大的星盗和舰长。”兰诺认真说道，“而不是我，我不会是你的王，也不会夺走波塞冬号——这些星盗们也只因为你而在这里。”
　　这样的话他早就想说了，只不过刚刚才找到和戈尔迪安独处的时机。
　　“并不是这样的……”流浪在森海幽兰之外的海妖带着祈求的视线看着他，但只见到了平静，很温柔的平静。
　　“很抱歉。”兰诺表示道，“非常抱歉，不论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错觉。”
　　他把这一切视为错觉。
　　戈尔迪安很想辩解，而且甚至想要强行将他留在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提香那句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一点成长都没有吗？
　　“我知道了。”波塞冬号的舰长最终说道。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兰诺并没有注意到戈尔迪安的决心。
　　而戈尔迪安一如既往的热情，在结束了指挥室的参观之后，他们又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是波塞冬号的餐厅，厨师由来自于无尽星空各个国度的星盗轮岗，确保可以尝到各种口味。”戈尔迪安矜持地介绍道。
　　但是好像翻译一下就是没有厨子大家轮流做饭吧。
　　兰诺默默的看着大厨挥了挥勺子，然后愤怒地拍死了过于新鲜的食材。
　　“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吗，”来自不同国度的星盗做的食物被一一摆了上来，“你会喜欢的话，那么做出来这道菜的厨子就是波塞冬号的第一位厨师长了！我会赋予他这个光荣的职位。从今往后波塞冬号的所有食物都可以由他来料理。”
　　兰诺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星盗们为什么对于这个岗位如此热切，波塞冬号应当有许多来自于无尽星空的稀有的食材，而厨子当然是最便利的那个。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发现戈尔迪安的脸色扭曲了一下，然后……
　　厨房里出现了一个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的身影。但是又很和谐，因为那是提香，即使他穿着带花边的围裙，他现在也像是这个厨房的掌控者。
　　兰诺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戈尔迪安已经在冒火了。
　　“提香！离开我的厨房！”
　　提香手中的托盘抖了一下，被切成段的不知名海洋生物的触手落了下来，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然后落下来的是擦成丝的调味料和粉末，最后提香挤了一个紫红色的小果子的果汁出来，然后把盘子放到了兰诺的面前。
　　“很久没有好好做饭了。”
　　星盗们大声鼓掌，还在吹口哨。
　　“那是老子的食材。”戈尔迪安强调了一下自己的主权，“老子一点也没有要你来做厨子的打算。”
　　“彼此彼此。”提香解下了围裙。
　　戈尔迪安顿了一下。
　　他的面前也有一份出自于东境公爵的食物，和兰诺的那份一模一样。
　　“当做是报酬了。”提香淡淡说道。
　　兰诺在火药味里品尝着提香的手艺，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你想要调味料啊。”
　　“是的，顶级的厨子是会自己收集食材的。”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提香的表情似乎又扭曲了一下。
　　戈尔迪安凶狠地嚼着提香做出来的东西，好像在嚼提香本人一样。
　　兰诺有一种感觉，戈尔迪安和提香可能一直以来的关系都不好，一直都是这种阴阳怪气的相处模式。
　　恨着，但永远都有无法切断的牵挂。
　　而……如果海妖真的会有王的存在的话，会变成夹在这两个家伙中间的倒霉鬼。
　　兰诺愣了一下，咽下了最后一块触手。
　　*
　　波塞冬号和海妖帝国的星舰继续航行，在金八角的时候停留了一小段时间。
　　戈尔迪安表示他需要去布置一些东西，还需要开始对流浪者们的调查，这件事情戈尔迪安做起来当然会比提香更加方便了。
　　兰诺已经回到了海妖帝国的星舰上，东境公爵对此表示有些抱歉。
　　“因为行程的原因说好的拍卖会和狂欢节都没有办法了。”提香说道。
　　“没关系。”
　　兰诺抱着章鱼大副看着他……说起来提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兰诺迅速地和波塞冬号的大副混在了一起，而且很熟，现在在这里的其实是大副的副人格，同样热爱扫地。
　　“无尽星空很大，谢谢你。”
　　东境公爵几乎是僵硬着。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上一次他们经过金八角的时候，森海幽兰就在不远处，他其实有很多的不安还未被抚平，相比这个孩子也是一样的，而现在……
　　他终于在兰诺的眼睛里看到了绵延在无尽星空的光芒，哪怕只有一点点，又是那么的黯淡。
　　“马上就可以去月亮海了，那里会更热闹的。”
　　提香笑着说道。
　　戈尔迪安带着满身的不悦的气息出现在了波塞冬号上。
　　提香被他请了过去，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是圣龙好像想要买给他们的王。”星盗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就干脆全部抢回来了。”
　　“……”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像是戈尔迪安干出来的，而且他说不定还光明正大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提香看着那个盒子，依然不明白。
　　“全是抚慰精神的药——确实，圣龙的王一向有这样的传言。”
　　但他以为那只是传言来着，那是圣龙的王。
　　“可是你抢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提香无奈地看着戈尔迪安，“戈尔，你能不能多想一点。”
　　“我又不是你。”戈尔迪安说道，“送给我们的王好了，反正也不是很差的东西吧……和晶核比呢？”
　　他这该死的攀比心。
　　“戈尔。”提香警告了一声。
　　“我知道，我不会成为他的负担。”戈尔迪安说道，但从他的态度来看怎么也不会听话的。
　　提香没说话，最后把那个盒子收了起来。
　　“我会带给他的。”
　　他转身离开，却听见戈尔迪安最后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安度西亚的事情？”
　　提香没有回答。
　　*
　　最终，波塞冬号停在了离森海幽兰并不近的地方，似乎不论如何戈尔迪安都不愿意接近森海幽兰。
　　而海妖帝国的星舰平稳落下。
　　森海幽兰没有什么变化，这里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兰诺依然可以听到歌声。
　　但这一次提香并没有直接带着兰诺回到主城区。
　　“我答应过你会告诉你安度西亚的事情。”提香说道。
　　他并未食言。
　　“这里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兰诺愣愣地看着那间已经被封存的宫殿。
　　他曾经在梦境里见到过，现在它出现在他的眼前。
　　提香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就带着兰诺到达这个地方，这给了兰诺一种感觉其实提香已经准备了很久，而在这一路上，提香却并没有什么端倪流露出来，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一直很会掩饰自己。
　　他没有想过隐瞒，只是畏惧于如何开口。
　　王座就在他们的面前，血液已经消散在大海之中，这里没有灰尘落下，只有已经弥散了千年的悲哀。
　　“安度西亚是一个献祭品。”
　　提香目视着王座说道：“他主动将自己献祭。”
　　兰诺惊讶地看着他，只看到了提香那并未流露痛苦的容颜。
　　可是提香并不知道，他心中的那些情绪有多么的深沉，多么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吧。
　　兰诺没有打断他，他安安静静地听着在提香的角度发生过的那些往事。
　　“从海瑟薇陛下那古老的时代以来，深海之冠链接着所有海妖的命运和灵魂，但最接近于命运的是最强大的海妖，我们将进入最后的序列，来到王座之前，在古老的礼仪里，我们会宣誓成为四境公爵，和王的骑士。每一代的王拥有着自己的骑士，我们交接权位，忠诚，誓言。”
　　这似乎开始于杜维曾经讲给兰诺的那个故事。
　　“变故发生在一千多年以前，没有缘由。”
　　“与黑潮的战斗带来了疯灾，带来了过量的精神侵蚀，血脉之中的链接越深这种侵蚀就会越来越明显，而最终，过于强大的海妖导致的强大的负担，最终使得王座上的海妖之王因为承担了太多的侵蚀而陷入最终的疯狂。”
　　“这并不仅仅是一任海妖的王，而是接连许多代，即使当时的四境公爵竭力避免，但是依然无法逃避来自于深海之冠的宿命。纯血的海妖太容易陷于那样的悲哀之中，我们无法避免看着王走向末日，在疯狂中死去。”
　　“最后一任王在王座上只停留了短短几年，就走向了同样的不可避免的命运。”提香冷静地说道，“那个时候，还未继任四境公爵的我们选择杀了他，而我们的老师们，当时的四境公爵在那之后同样故去。王冠与传承失落。”
　　他们就这样被迫成为了海妖帝国新一代的顶梁柱。提香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得太详细，但是怎么想这也绝不会是他话语之中的这么的轻描淡写。
　　“但我们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安度西亚，我，索尼娅做了另外一个选择。伊斯塔露知道这件事情，但伊斯塔露并不支持我们，可伊斯塔露也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终结，即使是死亡。”
　　“那个时候，渴望成为王的骑士的安度西亚选择用自己的灵魂来禁锢深海之冠，终结深海之冠的再一次降临——没有人知道并未被冠冕选中的灵魂强行将自己链接深海之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也并不明白。但安度西亚做到了，我们不再有王。”
　　“安度西亚是不该坐在王座之上的海妖，也是最优秀的骑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终结海妖之王的命运，而他的献祭也为了并未出现在他面前的王。他做到了，他做得很好。”
　　“我们隐瞒了这一切，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那个时候与黑潮的战斗……让我们没有办法再去纠结更多了。而且安度西亚并不仅仅只是枯坐在王座之上，他做了很多事情，让我们能够收敛精神力自己承受侵蚀的方法，对于深海之冠的控制方法，全都来自于安度西亚。”
　　兰诺想到了那个实验室，那个刻印下来的名字，他无法想象安度西亚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做这件事情的。
　　“可即使是安度西亚，也没有办法支撑更长的时间，他隐藏着自己在王座上停留了三百年，他表现得很正常，但是压抑的尽头，疯灾再一次蔓延。在那个时候，戈尔迪安才知道这件事情。”
　　“戈尔迪安一直不愿意接受，我知道他一直憧憬着安度西亚，因为在同样向往着成为王的骑士的戈尔迪安眼中安度西亚就是戈尔迪安心中最强大的骑士。但安度西亚将自己献祭给冠冕来承担那些负担，在我和索尼娅的默许之下。我和索尼娅始终在遮掩着，不肯公开这件事情。”
　　“戈尔迪安恨我们，并不是戈尔迪安的问题。”
　　“至于伊斯塔露……他不会停下他的战斗，而莱茵海德和我们不一样，莱茵海德很特殊，从一开始他就能够控制他自己，他会是我们最后的保险。”
　　“很抱歉这一切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的美好，我做错了很多的事情，我默许了安度西亚的牺牲，和索尼娅一起构筑了这个幻梦一样的森海幽兰。”
　　“但我们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森海幽兰下面藏着多少逝去的先王，又有多少鲜血或是骨骸，海妖之王的宿命因为森海幽兰而起。所以——我们将终结海妖之王的宿命。即使有一天，在深海之冠长久的失落之后，我们终将走上共同的疯狂和失控。”
　　“我们依然会和黑潮战斗到最后。”
　　兰诺没有说话。
　　很多很多过去其实已经出现在他面前的消息在这一刻终于重新组合到了一起。
　　疯狂的海妖杀死了自己的王。
　　他在这一刻忽然明白那段记忆，那根本一直都是安度西亚的主视角，宣誓也好，被刺杀也好，都是从安度西亚的角度见到的一切。
　　安度西亚和提香，索尼娅一起立下的誓言。
　　【我们将终结海妖之王的宿命】
　　【我会作为终结】
　　一切都不是没有代价的，从开始的时候安度西亚就已经计算好了他会作为结束。他戴上了深海之冠，哪怕冠冕并不认可他。他强行负担了命运，然后寻找着命运的出路。
　　而在最后那一刻，他对折月说，对不起，谢谢你。
　　有折月的存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尽管这的确很对不起折月，但是在那个时候或许只有局外人折月才能无所顾忌地将那把剑插入安度西亚的心脏。
　　那是安度西亚期盼的死亡，但是或许，兰诺觉得他理解了那一瞬间的安度西亚。
　　不论如何，他都不愿意让提香或是戈尔迪安来做这件事情。
　　“精灵帝国的大祭司警告过我们深海之冠因为我们的举动不会再有降临的那一日，安度西亚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我并不知道深海之冠为什么会再度降临，又选择了你，但好在现在冠冕并不是完整的，在它的全盛时期我们只会再一次走上同样的命运。”
　　在兰诺的沉默里，提香接着说道。
　　“我不会再让海妖帝国有一个加冕的王的存在了，我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他发誓他将终结那命运，他绝不会让命运再一次降临在兰诺身上，就像他对折月说过的那样。
　　明明还有一些紧张，提香骤然轻松了许多。
　　这些往事讲出来也不过是徒增负担，但是他终究不愿意再隐瞒——不论兰诺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兰诺也看着那个王座。
　　“一直以来独自面对着那样的负担的你和索尼娅，才是最艰难的吧。一直以来承担着那样的真相，却还要守护着森海幽兰的你们。”
　　他的声音很轻。
　　提香愣住了。
　　兰诺没有看着他，只是想到了在王座上的那一段记忆。
　　在这个故事里，除了折月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是情有可原的，又值得憎恨的。
　　安度西亚自顾自承担了一切将自己献祭给冠冕，提香和索尼娅的默认以及隐瞒，伊斯塔露的忽视，戈尔迪安的不曾察觉，还有那纠缠在王座上的，从未散去的悲哀的命运。
　　戈尔迪安有理由去怨恨，有理由觉得是提香将安度西亚推上了那样的命运，但提香是怎么想的呢？
　　提香又在怎样的悲哀之中？
　　戈尔迪安和伊斯塔露可以光明正大地出走，提香和索尼娅却依然守护在这里。
　　守护在这悲哀的命运之上。
　　“你从来没有辜负森海幽兰。”
　　兰诺这样说道。
　　他终于明白海妖们的不同了。
　　这里明明有那么多的绝望和痛苦，那么多的恨意，但是那些绝望纠缠在一起，不曾散开。
　　即使他们分离，四散，即使命运散落在无尽星空的每一个角落里，但是他们依然爱着森海幽兰，他们依然守护着这里。星际战场上的伊斯塔露是这样的，戈尔迪安其实也是这样的，即使他什么也不会说。
　　强大是一种诅咒。
　　森海幽兰的一切平静和美好建立在强大的海妖们的痛苦之上，然而那道旧年的伤痕鲜血淋漓，他们学会了收敛自己不再渴望王的存在，却从来没有选择逃避。
　　那些歌声，那些弱小的无忧无虑的海妖，那些果冻一样的灯塔水母，就生活在这里。
　　这个游离于无尽星空之外的梦是虚幻的，也是真实的，也许终有一日这里会破碎，但在那之前他们依然在与命运撕咬。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兰诺在圣龙得到的是痛苦和绝望，在这里却并非如此。
　　“我没有办法站在安度西亚的立场上说什么。”兰诺垂眸说道，“深海之冠并不会给任何人选择，但是……如果是它选择了我，如果会有海妖的王在这里，他也会喜欢这里，他也会觉得——”
　　“对于森海幽兰的子民而言，你做得很好，谢谢你，提香。”
　　东境公爵沉默着没有说话。
　　提香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感触，太多年没有人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和他交流过了，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无法停歇的争执和撕咬，甚至对于戈尔迪安的质问和恨意提香都可以很平静。
　　但是有人对他说，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似乎有什么在灵魂深处流淌着，提香甚至没有意识到，他无意间释放了自己的气息。
　　他的灵魂在不由自主地舒展着。
　　“谢谢。”提香迅速地退后一步，“这个故事就到这里为止，我还要找索尼娅有事。”
　　“我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吗？”兰诺问道。
　　“当然，但不要太久。”
　　东境公爵迅速地离开了，深蓝色的发尾一闪而过，和那个曾经在这里宣誓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兰诺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让自己的视线回到王座之上。
　　……
　　提香确实有并不算很紧急的事情要去找索尼娅。
　　“那个灰精灵也要交给莱茵海德审讯——他到底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我又不是海龟，我怎么知道！”索尼娅恼火的说道，没有意识到提香这一瞬间的情绪其实和以往不同。
　　“咦，你回来的倒是很巧，莱茵海德发消息来了。”索尼娅面色微讶，“你上次送来的那个家伙莱茵海德已经解析了一部分出来……莱茵海德说，他感到愤怒。”
　　“你见过愤怒的海龟吗？”索尼娅若有所思。
　　“我也很想知道……”提香的面色变化了一瞬，“但他解析的是那个星盗之耻的记忆。也许我会比他更愤怒的。”
　　“是啊……”索尼娅也意识到了。
　　“希望莱茵海德这一次能清醒一点。”
　　“不然呢？”
　　“结束冬眠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暴力。”
　　“但是，他是海龟，他全身上下只点了防御，提香，你有没有考虑过莱茵海德的背甲到底有多厚？”
　　“……”


第34章 哒哒哒
　　莱茵海德就住在冰层之下。
　　“每次来到这里我都有一种时间已经不在移动的感觉。”提香浑身不自在地表示道。
　　这大概是森海幽兰最冷的地方了。
　　提香和索尼娅还能保持平静, 被他们拎着的土星行者希尔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在全是冰冷的水元素的情况下，即使土元素对水元素一向有惰性，但被束缚的希尔薇根本无法适应这里。
　　况且, 她是最热爱自然的精灵, 这里完全是不自然的极度寒冷，除了海妖没有什么生物可以活着离开。
　　“她好像要冻起来了。”提香感觉不太对劲。
　　“这样的话岂不是变成了冻土？”索尼娅若有所思。
　　“……更冷了, 索尼娅。”
　　“……”
　　背着厚重的绿色龟甲, 戴着厚厚的冰层镜片的少年向着他们打了个招呼。
　　“提~香~，索~尼~娅~”
　　“不要逼我，莱茵海德。”索尼娅一见面就开始了自己的警告，“我知道你童年期的梦想是和兔子赛跑。”
　　“因为我已经是性子最急切的龟类了，”莱茵海德慢吞吞说道，“真过分, 索尼娅, 每一次见你都是这样。”
　　索尼娅暗红色的头发似乎亮了一点, 在冰层下面打成了长长的卷发，她耸了耸肩, 示意莱茵海德看提香的眼神。
　　“令人讨厌的急性子。”莱茵海德简单地评价道。
　　“所以快点进入正题, ”索尼娅说道, “不然我也不保证我们会做出来什么。”
　　东境公爵和南境公爵加在一起的威慑力就很强了。
　　海龟少年还是慢慢地打开了自己的屋门，“进来吧，我在那个家伙的记忆里见到了真是令龟愤怒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 莱茵海德的语气还是慢悠悠，每一个音节都在忍不住拖得长长的。
　　“大海啊, 莱茵海德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索尼娅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提香点点头, 被他们拎着的希尔薇满脸问号。
　　这群深海种是不是对生气有什么误解？
　　莱茵海德冰铸成的巢穴里面此刻正躺着伦道夫的尸体。
　　“折月实在是太粗暴了, 不然还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莱茵海德抱怨道。
　　“折月已经是最擅长精细操作的。”提香替折月解释了一下。
　　伦道夫自从精神领域被折月伤的千疮百孔之后就再也没有清醒的意识, 在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情况下他被送到了莱茵海德这里，而只来得及让莱茵海德提取到最后一点信息，伦道夫就彻底没命了。
　　“来看看这些。”莱茵海德慢慢的说到。
　　被他提取出来的记忆经过转化之后再通过仪器打印了出来。从莱茵海德自己的角度来说这中间会丢失很多资料，但是记忆本来就是最难复刻的，文字已经是最为便捷的传导方法了。人类联邦有思维传导装置，可是对于幻想种而言似乎并不适用。
　　而且，这是在多次试验之后得出的最适合莱茵海德的方法，因为剩下的方法只会让急性子忍无可忍先把莱茵海德打一顿。
　　提香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活体试验……基因编辑……”
　　东境公爵几乎是咬牙切齿念了出来。
　　“海妖并不存在基因库，我们诞生于森海幽兰的摇篮之中。”莱茵海德说道，“在森海幽兰之外并不存在天然的海妖，也从来没有海妖会选择和外族通婚。”
　　这是海妖帝国始终如此神秘的原因之一。
　　“他们获取的是星际战场上的圣龙帝国的基因，尤其是陨落的纯血龙族，似乎格外偏爱蓝宝石一点。还有精灵和血族，至于海妖，也许也只是顺便，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海妖的特性——但是，他们得到的那个孩子是一个最后的意外，所以他才能够在实验体中间存活下来，而且他们从他的身上得到了他们在寻找的东西。虽然有海妖的基因存在，但是在外在的表现上，圣龙的基因压倒性地占据了大多数，所以他更像是圣龙帝国的杂血龙。”提香飞速地念着。
　　“但他现在是一个海妖，不是吗？”莱茵海德说道。
　　“是的，他是一个海妖。”提香的怒意越来越浓。
　　单单只是进行基因编辑这件事情在提香看来就已经是不可饶恕了，森海幽兰是所有海妖的摇篮，他们无法想象一个新生的海妖是怎么在远离摇篮的情况下长大的。
　　更何况提香并不是不了解圣龙帝国，圣龙帝国一向阶级分明，杂血龙就是圣龙的最底层。
　　“而且……”莱茵海德说道，“这是能读取出来的部分记忆，在这以外还有一些记忆无法读取，或者说是被上了锁。我能感知到的只有隐约的情绪和思维。我感知不到他们在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只能感觉到他们要把他抓回去，像一只猪狗一样永远禁锢起来。”
　　索尼娅的愤怒融化了冰层。
　　即使不是针对兰诺，对于任何一个海妖做出这样的事情，都令南境公爵火冒三丈。
　　“我的房子，索尼娅。”莱茵海德礼貌地提醒了一声。
　　在这个时候莱茵海德还是愤怒且困惑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记忆，一切关键点都像是在迷雾之中，这太奇怪了。”
　　“那是因为神秘。”已经冷到冻起来的精灵忽然开口道。
　　“你知道什么？”提香冷声问道。
　　“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公爵阁下。”希尔薇说道，“精灵帝国之中也有这样的读心者祭司，所以我们有了自然的应对方法，以神秘来对抗神秘，这才是最不容易泄密的手法。”
　　“所以这样的技术来自于精灵反叛军？”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那我也没办法。”希尔薇说道，“反正这种技术手段已经用烂了——不过，他自己未必知道这件事情。他们想要得到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那么，你呢？”
　　提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精灵。
　　“我只是想要减刑而已，”希尔薇叹了一口气，“这里是海妖的母树所在的地方？我感觉我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性了，这浓郁的深海气息真是令精灵窒息。”
　　“……海妖没有母树，我们不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无知的精灵。”索尼娅露出来一个鄙夷的表情。
　　“……”希尔薇似乎是眉头跳了一下，“总之，阁下，我可以坦白很多东西，母树至今依然会回应我的呼唤。而且，这位阁下也可以证实。”
　　莱茵海德摇摇头，“记忆可能存在欺骗，我可不能确定。不过，可以试一试。”
　　“那么，她就交给你了。”提香淡淡的道，他现在一点放松的心态都没有。
　　“基因编辑的技术一定也来自于人类联邦，只有他们才会这么做，而执行者是流浪者们，不得不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很奇怪，这样一个针对幻想种的组织究竟存在了多久，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被我们发现，圣龙是一群废物吗？”索尼娅冷静地分析了一下。
　　“圣龙捣毁了那间实验室，然后什么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提香黑着脸，得到了和索尼娅的共识。
　　当然从圣龙的角度上和他们的角度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当年圣龙帝国捣毁实验室是为了找到他们的王，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在找寻的存在，实验室的目的，实验室里剩下的所有孩子对于圣龙而言都是一个不重要的添头。
　　而且，不光是龙族，任何幻想种都绝无可能想到，牵扯到王的存在的也可能会是一个骗局。
　　莱茵海德擦了擦他那比啤酒瓶底还更厚的眼镜。
　　“我想，他在龙族的时候过得很辛苦。”他没有指出来是谁。
　　提香蹙眉，但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你……并非没有感觉的，是吗，莱茵海德？”
　　“你知道的，我们的神经和背甲一样粗。”莱茵海德慢慢地说道，“所以才能逃避所有的疯狂，我困了，提香。”
　　龟壳倒地的声音响起。
　　“……醒醒！你倒是给我先把这个精灵审完了再睡啊啊啊！！！”
　　*
　　兰诺还不知道在伦道夫的记忆里泄露了什么样的消息，在王座前伫立许久之后，他才准备离开那座宫殿。
　　提香的那些话语似乎还在他的耳边。
　　这座宫殿里流淌过太多的鲜血，太多的悲哀，而当这一切明明白白摊开在他面前的时候，很奇怪，他其实并不想逃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戈尔迪安告诉他，安度西亚会是最优秀的骑士。
　　兰诺并不怀疑这件事情。
　　所以安度西亚和那位精灵帝国的弑君者留下的那句话他永远无法忘记。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一点执念，希尔薇后来将那张纸送给了他，然后换来了提香稍微缓和一点的视线——不得不说这个精灵充满了生存的智慧，但是她不幸的落在了海妖们的手中。
　　黑潮是一切的源头，但是……我们终将与黑潮战斗到最后一刻。
　　在王座背后是海瑟薇陛下和她的骑士们的肖像，那位陛下不算温和地微笑着。
　　和那位伟大的原初之王对视了一眼之后，兰诺离开了这间宫殿。
　　那被封存的依然在尘封之中。
　　此时并没有人来找他，但是没过一会儿，兰诺就感觉自己被发现了。
　　而且他居然没有察觉到。
　　“哒哒！”
　　“我们想死你了！陛下！”
　　灯塔水母现场表演了死去活来。
　　兰诺忍不住捏了捏那个一下子跳到他身上来的灯塔水母，然后被它们包围着离开了宫殿的范围。
　　然后，他才发现了等候在路上的提香。
　　“你很喜欢它们吗？”东境公爵努力微笑着问道。
　　“嗯。”兰诺没有否认，他对灯塔水母的喜爱显而易见。
　　提香走在他的身边。
　　其实提香有很多的话想问，有很多的疑惑，从一开始他就疑惑于兰诺在圣龙的境遇，而莱茵海德解析出来的记忆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兰诺并不愿意告诉他们的。
　　提香没办法揪根问底，也无法强迫兰诺说出来他经历的那一切，这种行为对于兰诺而言是非常不尊重的，而且兰诺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脆弱的孩子。
　　他很聪明很强大，他有着被深海珍爱的天赋，有着无人能及的韧性，有着高贵的品质……他只是依然没有办法好好保护他自己而已。
　　这不能怪他。
　　一切都是圣龙的错。
　　处理掉流浪者当然是很有必要的，但对于圣龙不讲道理的怨念再度压过了一切，提香暗自盘算着，只是没有打算让兰诺知道。
　　这一次在月亮海会遇见兰诺的朋友们，也许他还可以知道一些什么。
　　“在去月亮海之前还有什么想要准备的吗？”提香问道。
　　“对随行人员有没有什么要求？……联赛的决赛可以重新分组，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带上一个实力强大一点的队友，只是一个名额而已，精灵帝国不会拒绝的。”
　　“强大一点？谁？”兰诺有一点迷惑，按照他对于海妖帝国的认知，这一代新生代的海妖里并没有可以和四境公爵相匹及的，似乎四境公爵也没有开启培养序列的打算。所以这样的人选不应该存在才对。
　　星际联赛虽然范围广泛，但对于年龄和等级并非没有要求，至少提香是绝无可能再次参赛。
　　“你觉得折月怎么样？”提香认真发问，“放心，折月从来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而且他的年纪也不会出问题。”
　　“……还是不用了吧。”兰诺委婉拒绝。
　　他现在更清楚折月到底有多么的强大，折月的层次还要高于超S级，带着折月到星际联赛简直是不讲道理……以及不要颜面。
　　他倒是可以不要，但是海妖帝国的颜面不能不要吧。
　　“那就算了。”提香露出来一个有一点惋惜的表情。
　　“不过我确实想要继续请教一下折月精神力的问题，还有，我想要请教一下有关水元素的应用的问题的话该去找谁？”
　　提香思索了一下。
　　“海妖应用水元素的方法和觉醒者是不一样的——不过说到元素应用，你倒是自己抓回来了一个合格的导师。”
　　……抓回来？
　　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之后，兰诺猛然想明白提香说的是谁了。
　　“同为幻想种中的元素觉醒者，这么算来算去还真的就是她最合适。她会感谢你的，她正在努力减刑。”
　　“……那么祝她成功。”
　　……
　　在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兰诺就在继续着自己的锻炼和学习。
　　折月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样子，金发的海妖永远都是那么懒洋洋满不在乎的模样，坐在高高的信号塔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折月的容颜和兰诺在记忆里见到的一模一样，而在他离开森海幽兰又再一次归来之后，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时间带给了普通的海妖们的伤痕似乎完全不曾在折月身上停留一样，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好都是这个样子，这也许是时间的偏爱，但在某些时候却更像是时间的诅咒。
　　但是那种来自于折月身上的几乎不会流动的时间带来的安心感依然并不会消散。
　　所以兰诺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就留了下来。
　　折月依然会教导他对于那种轻灵的精神领域的掌控，尽管兰诺和折月之间还有着深深的差距，但是一想到他本来也没有学习多长的时间，就越发显得他的天赋更加难得了。
　　对于老师而言，有这样的一个学生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
　　……不过折月当然不这么觉得。
　　金发的海妖仔细审视着自己唯一的学生的成果，尽管他不由自主带出来了不少的挑剔但是显然兰诺其实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
　　可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
　　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折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为什么会想要教导兰诺如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因为他想要教导兰诺如何控制深海之冠，这样的话兰诺就不会再因为自己无法控制深海之冠波及到折月。
　　总之，这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
　　这个思路在理论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一旦解决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所以他现在为什么在认认真真地教育兰诺怎么去控制他自己的精神力领域，而且还在教他怎么去战斗？
　　那双蓝金色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不明显的困惑，当然折月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他也不会做无意义的迁怒。
　　于是，遭殃的只会是把兰诺送到他面前的人。
　　提香的请求非常认真。
　　【请好好教导他，拜托了】
　　折月不耐烦地敲击着终端。
　　【不要，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去控制精神力，把他带走】
　　【鲨鲨生气.jpg】
　　提香的回复这一次很快。
　　【不然的话，我只能拆了森海幽兰的信号塔了】
　　折月：！
　　他仿佛一点也没有受到威胁的样子。
　　【你真的想好了吗，提香？】
　　东境公爵迅速地回复。
　　【随便你，我已经没有厨房了】
　　折月：……
　　大意了，提香现在是毫不畏惧鲨鲨威胁的摆烂黑化版本东境公爵。
　　【首相阁下，您觉得呢？】
　　提香措辞严谨，非常礼貌地点出来了几个信号塔的位置。
　　提香疯掉了。
　　折月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黑压压的气息弥漫在他周围，就连一直在自由自在游动的金色鲨鲨也变成了黑金色。
　　提香就是黑化了也不会想知道黑化的鲨鲨会是什么样子的。
　　折月带着这样的情绪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什么Q弹的东西撞了一下。
　　灯塔水母在意识到自己撞到了折月身上之后就迅速地死掉然后换重生点了。
　　而折月蓝金色的眼睛和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正没有什么感情地对视着。
　　“我是说……”兰诺眨眨眼，“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在森海幽兰之外的，或者……喜欢的东西呢？”
　　“没有。”折月理所当然地说道。
　　“呃……那，月亮海的海水？”兰诺有一点不能确定，提香当时告诉他的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不要。”金发的海妖依然拒绝了他，也拒绝了更多的接触。
　　“你该走了。”
　　“好的。”
　　兰诺一点也没有气馁。
　　他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训练，确实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
　　此时在森海幽兰的某个角落里，黑金色的鲨鲨一个桶滚之后又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黑化进度被打断了。
　　折月沉默了一瞬，才带着困惑念出来兰诺提到的那个地名。
　　……月亮海？
　　虽然有一种想要出门走走的冲动，但是他忽然觉得，总是这么顺从自己的冲动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好像也不坏，他有一点拿不准。
　　……
　　兰诺还在继续着他自己的赛前训练。
　　希尔薇还戴着镣铐，在教导这件事情上她比折月要严格得多了。
　　“母树附近的环境对于幻想种来说就是最温和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达到这种元素控制力，只能说是勉强合格。”
　　“……但是海妖真的没有母树。”
　　兰诺也没有反驳到底，他认真请教着希尔薇。
　　一个超S级的经验是非常宝贵的，更何况希尔薇和他的情况其实很相近。
　　“四大元素无处不在。”希尔薇说道，“即使在这个水元素压倒性占据第一的地方，土元素、风元素、火元素依然有着它们之间的平衡。但是不得不说，你们的星球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兰诺微讶，他倒是没有生气，希尔薇只是在平静地阐述着她的感觉。
　　“水元素过分的浓郁和丰盈了，这样的元素浓度哪怕是在精灵的母树的周围都不可能存在。”精灵是风元素的宠儿，但据希尔薇所言显然精灵母树和森海幽兰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里还不是森海幽兰的中心，希尔薇甚至没有到过森海幽兰真正的中心位置，那里才是真正的水元素完全压制的位置。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里的水元素太过丰盈了，才会导致你对于元素的控制一直在一个失衡的状态里面，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发现了，你最适合在水元素稀薄的地方和水元素过分丰裕的地方进行战斗。”
　　兰诺认真听取建议，然后按照希尔薇的意见改进着自己。
　　因为还在被束缚着希尔薇没有办法张开自己的土元素领域，不过，她对于元素的控制依然非常完美，即使是在森海幽兰这样的环境下，希尔薇还是用土元素做了一个小小的囚笼。
　　“太厉害了。”
　　在兰诺仰慕的视线里面精灵摆摆手，慷慨地表示道这还不算什么。
　　希尔薇的教导不止于此。
　　“我没有去过月亮海，那里是高等精灵的度假地。”希尔薇说道，“但精灵喜欢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树林，自然的气息。所以你必须要熟悉风元素，每一任精灵祭司都是风的宠儿。此外，对水元素的控制也是非常有必要的，水元素并不仅仅可以攻击，更重要的是，逃离。”
　　兰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
　　作为土星行者的希尔薇已经实践了很多年。
　　“借用元素领域来脱身，前提是顶级的元素亲和天赋和顶尖的精神力，这种条件几乎没有能满足的人选。”
　　所以说土星行者才会那么的有名。至少在逃命这件事情上，能和希尔薇相比的顶尖觉醒者几乎不存在。
　　“这些都是宝贵的逃命经验。”精灵认真说道，“当然你并不适合我的战斗方式，那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兰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认真谢过了希尔薇。
　　在不受海洋的影响下，他对于水元素的掌控再一次提升了一个层次，这对于不是发生在大海之中的战斗非常有意义，毕竟他不能永远不离开大海的怀抱。
　　“祝你早日减刑成功。”
　　“……谢谢。”从受害者口中听到这种话还真是很微妙。
　　在兰诺离开之后精灵依然抱着头仰躺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出来吧，公爵阁下。”
　　“不错的洞察力。”索尼娅道。
　　“只是觉得你们一定在暗中观察着。”精灵毫无顾忌道，“观察的结果如何呢？满意吗？能减刑吗？”
　　“没有什么保留，这让我感觉很意外。”索尼娅直白地说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土星行者是精灵，这说明你已经一点精灵的品格都没有了。”
　　“什么品格——可以当饭吃吗？”希尔薇嘲讽似的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减刑而已。”
　　“那么，恭喜你，从五百年有期徒刑减到了四百九十九年。”
　　“……”
　　“刑罚是提香定下来的，不要用想杀人的眼神看我。”
　　“好吧，”精灵囚犯表示道，“我会继续努力。”
　　*
　　最后的教学实践只有短短几天。
　　兰诺在折月和希尔薇两位老师的地盘来回打卡，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赛前集训。
　　二对一的集训对他而言非常有用，虽然还是有一点临阵抱佛脚的嫌疑。
　　但海妖们一点也没有这种意思，提香和索尼娅都非常担忧。
　　“你会不会太努力了？”索尼娅小心翼翼地用这种语气问道，“不要太拼命，亲爱的，如果真的很想赢的话我们就把折月带上，折月一定不会输的。”
　　这是南境公爵罕见的忧心忡忡的神情，兰诺大为感动……就是不太明白提香和索尼娅到底把折月当成什么啊。
　　他还是感动地拒绝了索尼娅，索尼娅思索了一下，然后又丰富了一下随行人员的名单。
　　而其他的事物其实都是由提香来安排的，按理来说东境公爵非常熟练于这样的事情。
　　只是在见到了那艘超豪华版本的星舰的时候兰诺还是愣了一下。
　　……太浮夸了。
　　真的太浮夸了。
　　海妖帝国的徽记精美而繁复，在那之上是飘扬的旗帜，而最惹眼的却是攀爬在星舰上的八爪鱼雕塑。
　　“伊斯塔露送来的。”提香表示道，“喜欢吗？”
　　“替我谢谢他。”
　　西境公爵伊斯塔露一如既往的不走寻常风，而且除了是一个乌贼毁灭者以外，兰诺私以为伊斯塔露可能对章鱼有什么奇怪的崇拜。
　　不过在森海幽兰这种事情很常见，不仅仅是八爪鱼，他还在人家的门口见过梭子蟹和皮皮虾……这样比起来伊斯塔露都显得过于正常了。
　　提香还做了额外的解释。
　　“波塞冬号作为护卫舰的情况下，我取消了原计划里的舰队——我们是幻想种。”东境公爵轻描淡写道。
　　幻想种并不需要依靠舰队来彰显自己的力量，他们本身就是无尽星空最强的存在。
　　“当然。”兰诺深深理解这件事情，而且他也并不是很想要舰队。
　　离开森海幽兰之前，最舍不得的当然还是灯塔水母。
　　兰诺被迫让它们轮流体验了一番手心里的重生点之后，才终于踏上了超豪华版本的星舰。
　　“请。”
　　站在星舰里的是全副武装之后的杜维。
　　和这艘星舰非常搭配。
　　也就是说……
　　依然过分浮夸。
　　“我会临时担任您的近卫长。”杜维的礼仪一丝不苟，“这实在是我的荣幸。”
　　“……咏叹调可以不要。”
　　杜维充满活力地投入了他的工作。
　　其实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海妖，在几次被拒绝之后就找到了自己的分寸，那之后即使是兰诺也很难有任何的挑剔和拒绝。
　　而兰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提香说，这是海妖们准备的。
　　是和他一起去往灰海的海妖准备的。
　　似乎是在担心兰诺会不适应外面的气息一样，房间里是满满的森海幽兰的味道，简直就像是再一次回到了海底一样。
　　但这艘舰船上的原始设置也保留了下来，而且还有些先进的来自于人类联邦的科技。
　　然而那个可怜的家政机器人马上就被章鱼大副取代了，甚至还能实时转播着来自于波塞冬号上的消息。
　　兰诺也终于可以打开自己的终端，上一次戈尔迪安临行前表示希望兰诺一定要收下他送的最新款，在提香的建议之下兰诺答应了这件事情。
　　李察依然不在线，不过李察发来了诚恳的邀请。
　　【致深海之主、星渊的歌颂者、已经成为王的男人：你愿意和我一起踏上那月亮之上的危险行程吗？请不要忘记，黑暗议会依然在注视着我们】
　　【来自：真理与命运之龙、烈火与黎明的守护者、赤红色的梦幻阴影】
　　李察的设定似乎有了奇怪的变动。
　　兰诺冷静地回复他。
　　【我会把集合地点通知你的】
　　然后是刘易斯。
　　【星网头条记者持续为您服务】
　　刘易斯似乎也升级了。
　　兰诺并不知道刘易斯还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变成了星网的头条记者，是的，就是刘易斯在蓝宝石海的初赛拍下来的兰诺和提香的照片，让刘易斯直接入职了星网的最大媒体端，所以他现在也忙得脚不沾地，只是还在持续进行情报放送。
　　兰诺接着看下去，是双胞胎姐妹的消息。
　　【神秘的指引使我们再次相见，在那遥远的母树枝叶隐蔽之下的家乡】
　　兰诺顿了一下。
　　双胞胎姐妹这是在向他展示着自己的真实身份，果然是精灵吗？
　　那所谓的神秘的指引，如果是按照当时的双胞胎姐妹的说法，也没有错。
　　兰诺还是挨个回复了一遍，能在决赛还保持着这样的队伍构成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队友们已经向他证明了他们的可靠。
　　而这一次……
　　他不会再畏惧任何人。
　　作为海妖的王。
　　不过，明明从一开始答应了提香的时候他并没有特别多的犹豫，但在这个时候却有了奇怪的感觉。
　　就在这明明已经离开了森海幽兰，但依然被森海幽兰的气息笼罩着的地方。
　　他躺在张开的贝壳里，就像是在摇篮里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是睡不着了。
　　……
　　兰诺坐了起来，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试图跟在他身后的海妖被他拒绝了，星舰里并没有那么多忙碌的岗位，也许和波塞冬号会和之后，这里会更加热闹一点。
　　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点热闹的样子。
　　兰诺下意识的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艘星舰对于他而言没有禁区，提香已经告诉过他这件事情，如果兰诺想自己开也没有关系。
　　但那个很热闹的地方却不在指挥室。
　　在下面的仓库里面。
　　并没有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兰诺还是走了过去。
　　仓库门打开，露出了一双双小小的亮晶晶的眼睛。
　　“……哒？”
　　兰诺差点呼吸一滞。
　　六只小小的灯塔水母挤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这是准备偷渡啊。
　　“你们……”
　　灯塔水母自觉缠绕到了他的身边。
　　“不想离开陛下。”
　　这样的思维是这么的简单，可兰诺当然不可能任由它们偷渡了。
　　“你们不能离开森海幽兰……”
　　“在陛下身边的话！”
　　“是可以的！”
　　灯塔水母索性赖在他身上不走了。
　　兰诺虽然很坚决，但是灯塔水母们不会骗他，而且即使他要求返航，这些小家伙们还会赖着不走的。
　　就连提香也没有察觉到它们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兰诺小声警告着：“不许离开我太远。”
　　不死的灯塔水母能否在月亮海继续保持这种特性，没有人知道。
　　“哒哒哒！”
　　灯塔水母快乐地蹭了蹭兰诺。
　　它们很乖巧地变成了更小的样子，甚至可以藏在兰诺的头发里面。
　　还是心软了一下，兰诺没有阻拦。
　　但在他准备离开仓库的时候，兰诺又停顿了一下。
　　“那里还有哒！”
　　灯塔水母提醒他。
　　兰诺没有怀疑就打开了那个巨大的箱子。
　　金色的光芒转瞬间倾泻出来。
　　迷迷茫茫的海妖睁开了自己璀璨的眼睛。
　　“……”
　　“……”
　　折月歪了歪头，似乎还没有睡醒，这种微微迷离的视线浮现在折月身上的时候简直是在证实着美丽的另一个极限。
　　他是真的很漂亮。
　　兰诺微微愣了一瞬。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缩在箱子里像一个礼物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海妖似乎是终于清醒了一点。
　　准确的来说，可能是被灯塔水母们吵醒的，所以折月依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哒？”
　　“……”萌混过关是一种犯罪行为。
　　既然是折月的话，虽然不明白折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折月既然藏在这里那就让他藏着吧。
　　兰诺准备转身就走，但是却被折月叫住了。
　　“不要告诉提香……等等……”
　　折月忽然皱了一下眉，然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土元素汇聚成一小团，变成了一个尖耳朵精灵的模样。
　　这个时候应该在牢里的那个。
　　希尔薇：“……哒哒？”
　　这是什么奇怪的暗号吗？
　　兰诺：“……”
　　毁灭吧。
　　他受够了。


第35章 宝石玫瑰
　　兰诺干脆也坐到了地上。
　　“我需要一个解释。”
　　折月埋在自己的长发里面, 敷衍地告诉他：“想出门走走。”
　　希尔薇沉默着，满脸惊恐。
　　“我……”
　　精灵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关于折月到底有多强这件事情希尔薇或许是目前为止体会的最深切的。
　　她能够躲过兰诺的感知，躲过提香的检查, 但是在折月面前对方只是轻飘飘地随手抓了一下, 就让她再也没有办法继续隐藏，这根本就不是任何幻想种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是希尔薇甚至不敢问, 她清楚地感知到折月并不在意她的死活, 向来求生欲望非常强烈的精灵噤若寒蝉，只能祈求的看着兰诺。
　　就算是这个时候把东境公爵找来也行，她宁愿继续她的有期徒刑。
　　希尔薇默默地想到，可惜兰诺听不见她的心声，而折月并不想见到提香。
　　纯粹是因为任性，这位从来没有认真工作过的海妖首相向来随心所欲到让提香和索尼娅双双崩溃, 以至于要求越来越低最终降低到活着就行的程度。
　　希尔薇在惊恐之中, 发觉自己越变越小, 最终变成了一团奇怪的土元素小挂坠。
　　“报酬。”
　　“啊？”兰诺不太理解折月的意思。
　　“是化身之类的东西，”海妖随便地解释了一下, “并不算本体, 多少能有一点用处吧。”
　　把希尔薇变成挂件作为不要告诉提香的报酬。
　　兰诺很快理解了海妖的话, 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他没打算告诉提香来着。
　　“但是你在这里……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有。”折月说道。
　　看起来他是没有什么谈兴了。
　　兰诺带上希尔薇挂件和半打灯塔水母之后沉默地离开了仓库。
　　似乎在来的路上他还有一些感触，总之现在什么也没有剩下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离开森海幽兰只是做了一个梦。
　　“果然是错觉吧……”
　　那个丑丑的小挂件赖在一边不敢动了。
　　“他……很强。”希尔薇惊魂未定地说道。
　　“当然了。”兰诺一点也不意外, 那可是折月。
　　希尔薇没继续解释。作为已经接近无尽星空最强者序列的觉醒者她才更加明白折月的层次或许不是她现在应该触碰到的。
　　“好吧，小鬼, 现在我就是你的挂件了。”
　　“也不用接受的这么快。”兰诺说道,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再问一问提香。”
　　“只是一个化身而已, ”希尔薇挂件说道, “你那位长辈把我留下来也是想要我做你在精灵帝国的向导吧，如你们所愿。”
　　“他不会想到那个地方的。”兰诺并不怎么赞同。
　　“那他会无缘无故为你这么做？”希尔薇挂件说道，“他对你也太好了。”
　　“不是……”兰诺愣了一下。
　　折月说是报酬，但其实他什么也不做也不会怎么样的……而且折月根本不会怕提香，他只是怕麻烦。
　　所以折月好像确实一向对他不错，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的不错。
　　“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呵呵。”希尔薇挂件冷笑了一声。
　　她到底还是一向分寸很好的，出于对折月的畏惧希尔薇挂件现在其实还在惊恐的状态里，所以她才不可能多说。
　　“化身能够停留的时间有限，你现在最好先把我放到一边，别忘了我是一位女士。”
　　“哦，”兰诺应了一声，“你喜欢贝壳吗？”
　　小挂件落到了贝壳里面。
　　“你和你的同族真的一点也不像。”希尔薇挂件若有所思地评价道。
　　不论是提香，索尼娅，折月，似乎都不是这样没有什么锋芒还带一点冷淡的性格，她甚至觉得兰诺有一点像精灵的那些温吞吞的祭司。
　　“是吗？”兰诺好奇地看着她。
　　希尔薇挂件不自觉抖了一下。
　　“不是……”
　　她不想说话了。
　　在这个角度希尔薇挂件恍然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兰诺的时候——能够和她硬抗下去的怎么可能是精灵那些废物祭司一样的存在啊。
　　但是她居然就这么迅速地忘记了，罪过罪过。
　　一定是变小的同时缩小了脑容量。
　　精灵如是想到，然后吧嗒合上了贝壳。
　　非常理解一位女士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兰诺也觉得自己很需要私人空间。
　　然而灯塔水母已经乖乖地排排坐了，他一头倒在了床上，就当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个奇怪的夜晚。
　　……
　　波塞冬号很快和他们进行了会合。
　　兰诺留意到星舰上此时有一些星盗和海妖似乎分散到了另外一艘副舰上，但是戈尔迪安并没有向他解释。
　　应当是有什么联合活动的样子，兰诺也没有多问。
　　在和波塞冬号会合之后，果然路程上的生活就越来越热闹了。
　　星盗们一向非常会给自己找乐子，而且戈尔迪安似乎对波塞冬号进行了一点改动，现在波塞冬号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这样的星盗简直是令人无法评价。
　　但在波塞冬号上确实很舒服。
　　兰诺一边看着刘易斯发来的资料，一边也在向着星盗们学习着。
　　星盗们并没有参加过星际联赛，但是如果有这样的名额分配出来，兰诺觉得以他们的智慧或许也能得到不错的名次。
　　能够在波塞冬号上留下来的星盗当然也都有自己的长处，就是不可回收大垃圾都是研究星网的老手，对于怎么钻网络的空子非常有经验。
　　而其他的星盗们有的长于机械，有的擅长开炮，还有的擅长在奇怪的地方打洞。
　　“……虽然不知道这种技能到底有什么用但听起来还是很厉害的。”兰诺盛情赞叹。
　　似乎是因为戈尔迪安的命令这些星盗们并没有任何藏私的意思，一个比一个慷慨，而沉迷于和星盗团建的兰诺也没有发现戈尔迪安的感慨。
　　“他真的太努力了。”
　　戈尔迪安和索尼娅在某一刻有了同样的心情，如是感慨道，然后问大副。
　　“我们先行到月亮海上的人呢？”
　　“噢，”章鱼大副夸张地感慨了一声，“他们也真的太努力了。”
　　*
　　月亮海现在牵动着整个无尽星空的视线。
　　来自于无尽星空各个角落的智慧生命此时此刻都在向着精灵帝国的方向赶去，包括早就准备好的媒体们。
　　在媒体报道这方面最擅长的还是人类联邦，包括星网头条在内的大报社都是以联邦人类为主，毕竟人类才是最懂得欣赏各种各样的美的种族——而某些幻想种的审美可能只和自己的品种有关，也可能早就坏掉了。
　　“那个黑猩猩能让我做一晚上的噩梦……没有歧视黑猩猩的意思，但是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没有进化完全的样子。”星网头条的记者小声嘀咕着，记录下来了兽人的影像。
　　“等到几大帝国到这里的时候就好了，圣龙的舰队似乎已经有了出发的消息，要知道这可是龙族的王第一次离开圣龙帝国，这可比圣龙的选手们还要更加吸引人。”
　　“圣龙王庭应该已经派了先行的侍卫官到了才对。”
　　“卧槽，那是什么？”
　　大片大片耀目的蓝色连成一团，带着奇异的芬香的气息，但在这蓝色之中还有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太闪了……”此时一个路人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是很贵很贵的蓝玫瑰——但也不至于贵到发光吧！救命！my eyes！”
　　“不，你们仔细看……”记者恰到时机拍下来了那一大片的蓝玫瑰。
　　“那是蓝宝石……全部都是蓝宝石，这就是真正的宝石玫瑰吗？”
　　“整个无尽星空流通的蓝宝石都没有这样的等级和光泽的，果然还是圣龙啊。”
　　“蓝宝石公爵似乎不能到场，但是他已经给出来了自己最大的诚意。”记者一边速记着一边拍照。
　　“其实龙族先行派遣来的队伍本意是打算自己在月亮海上建造一间行宫的，但是被精灵帝国拒绝了——精灵帝国似乎并不愿意，而且提供了各个帝国的公馆，所以圣龙才在这种细节之处来表示他们的豪情。”
　　夸张的蓝玫瑰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又迅速地传播出去，在星网上掀起来新一轮的讨论。
　　同时抵达的血灵帝国原本只是打算低调入驻公馆，但是也被迫卷了起来。
　　“但是我们无法理解的是，圣龙抬出来了玫瑰与宝石，血灵帝国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放一大堆人类在那里？”
　　【新鲜、自愿、干净、纯洁的鲜血来源】
　　【天然无污染、已经支付无尽星空平均水平上的三倍报酬】
　　“……大可不必啊血族！”
　　精灵帝国负责此事的官员非常头痛。
　　这位来自于牧风者家族的精灵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自风中传来的惊叹和絮语。
　　“母树啊，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要接下这件事情？”
　　“圣龙……”另一位暗夜精灵摇了摇头，带着一点狐疑，“那群来自深海的客人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吗？”
　　“我并没有在风中听到他们的私语。”牧风者如是说道。
　　“但是，那群客人可也是郑重地表示……这会是他们当代的王者的第一次出行。”暗夜精灵谨慎地说道。
　　“他们早已背弃誓言，”牧风者露出了一个不怎么舒适的表情，“就像被诅咒的自由之风一样。”
　　不知何故，在谈及自由之风的时候，他的语气之中带出了许多不算深切的憎恨。
　　“但是……”暗夜精灵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自己想说的话。
　　自由之风事实上已经几乎并不存在于精灵帝国内部，而是被牧风者、风语者、风之刃……取代，这位同僚也来自于曾经的自由之风，但正因为如此他的憎恨才比普通的精灵更多，甚至迁怒到了海妖。
　　森林与大海的盟誓并未破碎，这是精灵帝国的冕下也承认的事实，作为招待者他们还是要做到自己的本职。
　　不知道为什么依然觉得对方或许并不会这么简单，暗夜精灵只能祈祷不要闹出来事情。
　　然而，他们的期望当然还是破灭了。
　　圣龙帝国用玫瑰与宝石妆点的公馆现在成为了整个月亮海的焦点，每天都有大量的记者蹲点在圣龙的公馆附近，拍摄着那些绚丽的花朵。
　　但是在例行进行了打卡之后，记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海盗玫瑰可是花期漫长，常开不败的，为什么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都没有过两个恒星日，玫瑰看起来就有一点奄奄的了？”
　　“难道是在精灵帝国水土不服？”
　　“可是这里是精灵帝国啊！被自然宠爱的精灵帝国！”记者大为震惊，“莫非，精灵帝国不被这些海盗玫瑰所爱？”
　　这样的话语终于传到了精灵们的耳中，得到了愤怒的回应，“月亮海始终为母树珍爱之地！一定是那些玫瑰的问题！”
　　圣龙方面换了一批崭新的蓝色海盗玫瑰并警告精灵帝国不要恶意栽赃。
　　双方纠缠不下，最终精灵帝国的官员不得不站出来处理这件事情，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你们就没有感觉到，这里的元素浓度不对劲吗？”
　　“风元素正常。”精灵们只会感知到这个地方。
　　圣龙则压根不在乎这件事情，龙族一向不是元素领域的强者。
　　“是水元素……水元素稀薄到可怕……所以这些玫瑰才会有了凋零的迹象。”
　　但是，水元素为什么会失去平衡？
　　牧风者猛然看向了那个水元素最浓郁，被察觉到之后简直浓郁到无法忽视的地方。
　　“是海妖帝国……那群深海种抽干了公馆范围内的水元素！”
　　“怪不得我皮肤都变差了！”暗夜精灵大惊。
　　“这是重点吗？！”
　　海妖帝国的负责人一点歉意都没有：“月亮海的水元素实在是太过稀薄了，不调节元素平衡，我们的王感觉不适怎么办？”
　　“……”精灵已经忍无可忍，“来过月亮海的海妖不止一个，你们都适应的很好！”
　　“但是，元素平衡接近海妖帝国的地方，才是最舒适的地方。”海妖露出来了高傲的神情，“每一颗星球都有自己的元素比率，当然，不是说月亮海不好的意思，月亮海也很温柔。”
　　然而，他就差把“无知的精灵”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通谈话并没有避着人，牧风者尖尖的耳朵里很快传来讨论声。
　　“有道理，我的医生也说，元素比率对身体有很大的影响。”
　　“不过，圣龙的人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圣龙的王没有那么挑剔吧……”
　　但即使没有那么挑剔，这些细节也是应该在事先考虑到的才对，而且相比用星币就能买到的宝石，能够调整元素比率的手段其实更难得一见一点。
　　“是那群深海种赢了啊！”
　　“这群海妖已经不择手段了！”
　　“其实从提香大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还想讨论海妖的旧事的记者被紧急捂嘴——至少不要在海妖还在的情况下讨论这件事情。
　　星网上有关这件事情的讨论已经一轮又一轮，圣龙被迫找到了一个能够稳住元素平衡的花农，才终于将此事告一段落。
　　而血灵帝国在犹豫了之后，还是跟了。
　　“我们还是有一点该死的好胜心的。”血灵帝国的负责人如是说道。
　　他换了一拨人。
　　【A型，rh阴性】
　　【限量每人只提取10ml】
　　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精灵帝国负责人告诉记者，在星际联赛结束之后他准备辞去他的工作。
　　“原谅我的怠惰，母树啊，我已经无法忍受——这群该死的海妖、龙族、血族们！”
　　*
　　几大帝国星舰还在路上的时候，新闻已经刷爆了整个星网。
　　波塞冬号上，兰诺路过了手速飞起正在不停切号的黄毛，非常困惑。
　　“你是有什么水军的兼职吗？”
　　黄毛一下子关掉了自己的屏幕。
　　“当然是自来水了。”
　　而且他还遇见了会和他打配合的营销号，黄毛感觉自己简直是站在了职业生涯的新巅峰。
　　不过这就没必要让兰诺知道了，兰诺也一向不会打断他们的工作，黄毛接着发了一条真心实意的评论。
　　【你们不会知道，海妖有多爱慕他们的王的】
　　至少他那个舰长可是已经接近疯魔了啊！
　　戈尔迪安换了一身衣服。
　　黑色的制服边缘是蓝金色的绣线，银灰色的合金链子自肩上垂下，看起来英气逼人。
　　这一身装束非常适合他——当然以戈尔迪安的脸来看其实穿什么都无所谓。
　　兰诺感觉有一点熟悉。
　　思索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这是与那王座背后的肖像中的骑士一模一样的打扮，而且……这并不是戈尔迪安新定制的，更像是他藏了很久的衣服。
　　“来自森海幽兰的裁缝大师……”似乎是看出来了兰诺的猜测，戈尔迪安肯定了这件事情。
　　而他已经离开森海幽兰很多年了，始终漂泊在外，却依然好好地藏起来了这件王的骑士的制服。
　　“其实当时定做的并不只一件。”戈尔迪安没有把话说完。
　　“请不要拒绝——我不会丢了王的骑士的颜面的。”
　　波塞冬号的舰长如此卑微的说道。
　　兰诺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保持着沉默。
　　……
　　精灵帝国在如何接待各大帝国来人这方面做了充足的准备。
　　尤其是在经历了在精灵看来没有意义的水元素之争以后。
　　“我真的觉得我的皮肤变差了。”暗夜行者忧心忡忡。
　　牧风者皱眉看着自己的安排。
　　“圣龙，血灵，海妖的接舰一定要没有任何的差别。”
　　“但是，从亲密层次上讲，”暗夜行者提醒了他一句，“我们不能忘记大海的盟誓，这是冕下的吩咐。”
　　“给海妖高一截的待遇。”牧风者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都能想象到会发生什么。”
　　但其实，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圣龙卡着点来的。
　　繁花铺满了红毯，那位未成年的圣龙的王被宝石簇拥着出现在了大量的镜头前面，兰斯似乎有一些退缩，然而这样的镜头被抓拍下来之后才更加吸引了全星网的讨论。
　　【圣龙的王看起来好甜好娇小】
　　【难怪那些龙族那么宠爱他们的王】
　　兰斯孤身一人走过繁花，来到了半跪在红毯尽头的姬烈阳面前。
　　【我看到了什么？！黄金之王！是黄金之王！】
　　【这就是王与骑士的双向奔赴啊！】
　　炸裂一样的讨论传遍全网，姬烈阳本来就拥有着大量的粉丝，不论是在圣龙还是在圣龙之外。而且，这是很难得的姬烈阳配合着媒体宣传的情景。
　　“这群龙族。”记者一边拍一边感慨着龙族的浮夸。
　　“不过怎么不见那些深海种了？……海妖没有通知任何媒体吗？”
　　几个记者相互交流了一下，都没有得到结果。
　　只有一个面露古怪之色。
　　“海妖的公馆回复我了……他们不打算公开接机场景。”
　　“为什么？难道是卷不过圣龙了？”
　　“不，他们的官方理由是——王是来参加会议的，不是来表演给无尽星空看的。”
　　“果然是深海种能说出来的话。”太猛了，这样以来直接剑指圣龙。
　　海妖的王不会表演给无尽星空看——那圣龙到底在做什么？
　　几个记者聚在一起，忍不住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半个恒星日之后他们就知道自己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月亮海出事了——恐怖袭击？什么？！海妖帝国宣布为此事负责？！”
　　半天之后记者们终于搞明白，月亮海只是掀起了异常的浪潮，并没有人员伤亡。
　　而海妖帝国为此宣布负责，是因为他们表示——
　　“是月亮海在表示欢迎啊。”
　　而且热烈地欢迎着海妖的王。
　　作为无尽星空对大海最有发言权的种族海妖都已经如此表态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不是，只有牧风者再一次认真修改了一遍自己的辞呈。
　　而伊斯塔露的苦心总算没有被辜负，立刻有人认出来了海妖的星舰。
　　【我想在月亮海会议之后，我们必须重新换一个视角来看海妖帝国了】
　　星网上，这个标题的帖子久久占据着头条。
　　*
　　圣龙的公馆里，已经被收拾的非常妥当。
　　自圣龙帝国运过来的都是兰斯熟悉的东西，还有兰斯最喜欢的那只小玩偶。
　　王庭的护卫们已经守在外面，现在这间公馆成为了整个月亮海的焦点。
　　“累了吗？”姬烈阳问道。
　　他解下了自己的斗篷，华丽的流苏边缘摇摇晃晃。
　　兰斯摇摇头。
　　“黄金。”
　　他带着依恋叫姬烈阳。
　　“谢谢。”
　　兰斯主动抱住了他。
　　姬烈阳配合这样的宣传确实很少见，而且黄金之王这一次非常主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向着整个无尽星空展示着。
　　他的宠爱。
　　他的臣服。
　　也正是这样的举动才让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将自己的依恋表现得那么明显的兰斯接近了姬烈阳，将头埋在他的肩章之上。
　　细碎的蓝色头发就散落在姬烈阳的颈侧，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兰斯的那一天。
　　那个小小的孩子也是这样依靠着他。
　　那个时候他应当是喜悦的，他怀里的孩子一向都是这样的柔软。
　　然而在这一刻姬烈阳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他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些实验体里面手拉手的两个人，也记得很清楚那样的憧憬那样的向往……然后渐渐消散。
　　姬烈阳没有再想下去。
　　他拍了拍兰斯的肩膀，温柔地说道：“该去休息了。”
　　“你的伤呢？”兰斯带着忧虑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伊斯塔露留下来的伤痕只是带了一点毒性，但黄金龙的毒抗还是到位的。
　　已经到了睡眠的时间，兰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最终还是没有提出来要讲睡前故事的请求。
　　姬烈阳那所有的柔和在目视着兰斯回到房间之后一扫而空，黄金之王面前已经站了一排下属。
　　“海妖帝国的宣告需要处理吗……”红龙小心翼翼问道。
　　说得是关于是否要接机的那条宣言。
　　“不必。”黄金龙只是扫了一眼，“在这种地方争短长是没有必要的。”
　　下属心道不愧是黄金之王，他们也确实拿不准要不要和海妖争下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姬烈阳看起来依然不怎么愉快。
　　“选手们都安置好了？”
　　“是的，这一次会进行重新组队，墨泽风和姬明玉依然会是领队。”实力最强的队员重新混编是星际联赛的传统，以王庭的霸道，当然会把第一军校剩下来的队员混编到自己的小队里面。
　　但下属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只不过不知道不该提的是墨泽风还是姬明玉。
　　黄金之王没有再吩咐，只是道：“星际战场的会议安排务必要和精灵确认，我必须和精灵帝国的那位冕下见一面。”
　　这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事情。
　　“是。”
　　*
　　出于精灵帝国的先见之明，几大帝国的公馆距离都非常遥远。
　　海妖这里的镜头远比龙族要更少。
　　深海的气息太浓郁了，一般的种族根本没有办法承受。
　　但其实公馆里面并不是这样的，他们特意预留了元素平衡的空间。
　　兰诺刚刚离开悬浮车，就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李察！”
　　红头发和他紧紧抱住，一边抱怨道，“李斯特简直是疯了。”
　　不知道李斯特到底在路上怎么招惹他了，但很明显李察只是想找个理由嘟嘟囔囔的来掩饰自己的激动。
　　刘易斯忙着拍照，而且和提香进行了非常友好的交流，得到了提香的不少指点。
　　精灵姐妹露出来了神神叨叨的微笑。
　　负责了这件事情的杜维心满意足地笑着——
　　作为一个近卫，就应该如此的体贴，如此的完美。
　　戈尔迪安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倒是和提香一人一侧，形成了隐隐约约的守护的姿态。
　　公馆里为小队成员留下了很大一块地盘，而且还有专门的训练室，杜维已经事先邀请了四个人住在这里，他们都并没有拒绝。
　　事实上精灵帝国给他们预留了居住地，条件不差，但是最大的问题是那里到处都是媒体。
　　“精灵帝国的小祭司自己都不住在那里。”李察说道。
　　而圣龙帝国的小队其实也不住在那里。
　　和队友们久别重逢之后，虽然有很多经历可以讲述，但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提香委婉建议他们先去休息。
　　他们也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
　　几乎是海妖的星舰刚刚落下，来自精灵母树的使者就已经抵达了这里。
　　“精灵帝国的冕下不方便见面？”提香皱眉看着面前的精灵。
　　精灵只能摆出来更谦卑的态度，“是的，冕下的意思是，一切要在星际联赛的决赛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在这之前呢？”提香面色不虞。
　　“在这之前的话，冕下会倒大霉的。”精灵认真说道。
　　“……劳驾你重复一下你的话？”提香有一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冕下说，如果在星际联赛的决赛之前露面的话，她会遭遇不幸、不幸、不幸，倒大霉，可能会断胳膊断腿断脖子……”
　　“停。”提香听不下去了。
　　这种话几乎不可能从精灵的口中说出来，而且那位冕下为了不提前和他见面简直是拼了老命的在诅咒自己，就是提香也没办法勉强——如果真的让精灵之王倒大霉，那么精灵和海妖必然交恶，况且他原本并没有那么急切。
　　可是精灵之王给出来的理由显而易见全是敷衍。
　　“星际联赛决赛的场地也是你们决定的——还有初选赛，”提香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精灵，“我并不怀疑精灵母树，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你们依然不愿意公布精灵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吗？大海并没有告诉我这一切之间的关系。”
　　“我并不清楚，阁下。”带消息来的精灵也很无奈，“冕下向海妖之王致以问候，祝愿他享受月亮海之行。”
　　提香不冷不淡的说道：“我会转告我们的王的。”
　　谁都知道这只是外交辞令。
　　精灵的通讯官几乎是倒退着离开海妖的公馆，暗自感慨着东境公爵的压迫感真是越来越强大了。
　　海妖一向如此行事，这一次因为王的到来更加强势了。
　　可是冕下也并没有给她完整的指示，好在海妖其实还算讲道理……
　　虽然不多。
　　……
　　这个时候离联赛开幕还剩下最后两天的时间，选手们其实都在进行紧张的赛前动员……除了某个格外散漫的小队。
　　提香和戈尔迪安一点督促的心态都没有。
　　“不想去玩吗？月亮海有很多集市，精灵自己做的东西也都不错。”
　　“练习？大海啊，你已经练习了一路了，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玩耍。”
　　兰诺到底还是没有抵挡得过他们过分夸张的语气，而且，的确这个时候也不太可能得到什么进境了，在希尔薇挂件的啧啧感叹声之中，他和小队成员们离开了公馆。
　　提香似乎另外有事，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取代他的是戈尔迪安。
　　东境公爵的形象太过惹眼，戈尔迪安就没有那么多的困扰了，而且从他的身上很难感受到那样的距离感，更何况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星盗们。
　　以月亮海的现状来看，他们这行人一点也不算很奇怪，无尽星空最不缺的就是彩虹发色，而且还有许多人类联邦的游客在这里，他们也入乡随俗该换了头发的颜色。
　　“哥们！染发剂不错！”一个游客大声地赞叹着戈尔迪安的发质。
　　“当然了。”戈尔迪安非常自信。
　　他们都收敛着自己的气息，看起来和普通的游客没有什么差别。
　　提香提到过的那种叫月亮船的小吃他们也浅尝了一下，精灵姐妹表示并不符合她们的口味。
　　“请不要继续这种精灵不喜欢吃肉的刻板印象。”
　　走过热闹的夜市，再往前就是月亮海最负盛名的沙滩，沙滩边缘的森林里亮着高高低低的灯火，灯火之外是蔓延在森林里的发着光的道路。
　　“虽然已经现代化了很多年，但是高等精灵依然喜欢在这种地方来彰显着自己的守旧和高贵。”希尔薇挂件的嘀咕声传到了兰诺的耳朵里。
　　“不过，这样的小店里可能会有一些可以捡漏的东西，你可以去看看。”
　　总觉得希尔薇挂件未必全部都是好意，但是精灵的小店最多也就是黑了一点，危险性不大，所以兰诺也没有拒绝。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李察的眼睛都在发光了。
　　“听我的，一定有机缘在这里等着我混沌与阴影之龙……”
　　“你都跳戏了，清醒一点，李察。”兰诺无奈道，小跑了一下跟上了中二病的脚步。
　　在这个时候李察忽然停了下来，甚至是下意识地把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李察？”兰诺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那发着光的森林里走出来了一行人。
　　大概因为只是在闲逛的缘故，所以他们身上的气息也收敛的很到位。
　　姬烈阳的手搭在兰斯的肩膀上，面上是来不及收回的柔和笑意。
　　灯火明明灭灭，树林里传来了精灵的歌声。
　　李察僵硬地拦在兰诺前面，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考虑过另外的选择，但也因为太过心急了甚至忘记了现在并不是在蓝宝石海那个时候了。
　　似乎是感知到了李察的情绪，原本落在后面和星盗们说些什么的戈尔迪安向前走了两步，深蓝色的眼睛里有着细微的凉意。
　　姬烈阳也恢复了他一贯的自然而高傲的神情。
　　兰诺越过了试图护着他的李察，顺手拍了拍李察的肩膀。
　　“别怕。”


第36章 不曾改变
　　在所有人的冷漠和敌意里, 只有兰斯的喜悦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里的气氛一样，又或许，兰斯并不在意——很多年以来, 在兰斯的世界里他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他的一生都顺风顺水，除了遇见眼前人的时候。
　　“诺诺。”
　　兰斯轻轻地叫了一声,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样。
　　“兰斯。”
　　兰诺冷静的看着他,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被你这样称呼？”
　　不是不喜欢这样的称呼，而是不喜欢被你称呼——他从前应当是说过的，但是有没有被听进去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圣龙的王明显僵住了。
　　也许这是兰斯一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而且对方还是曾经根本无法拒绝他的人。
　　兰诺当然说过，但这是一种表现亲昵的方法，所以他当然不会听了。
　　兰斯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姬烈阳, 要从他最依赖的人身上找到一点安慰——其实根本不必兰斯做什么, 黄金之王很轻易地就已经被激怒了。
　　但还有人比他更快。
　　“我说, 圣龙的黄金之王，”戈尔迪安抱着手臂, 慢条斯理地提醒了一句, “注意你的态度。”
　　姬烈阳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就被卡在了半空中间, 但只是顿了一下，黄金之王还是傲慢的叫出了他的全名。
　　“兰诺。”
　　姬烈阳在这一刻将他所有的傲慢尽数倾泻出来，“即使是成为王者, 也该对他的老师怀着始终如一的尊敬，我想这是无尽星空宝贵的美德。”
　　准备反驳回去的戈尔迪安愣了一下, 因为兰诺按住了他, 似乎并不需要他来出言。
　　“是的, ”兰诺面无表情地和姬烈阳对视, “所以，你是需要一份海妖帝国的宫廷教师的薪水吗？”
　　他看起来很认真。
　　“要补上多少年的薪水呢？——麻烦你记一下了，戈尔。”
　　“是。”戈尔迪安从善如流，“谨遵您的吩咐。”
　　“除此之外，黄金之王阁下，”兰诺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们，“还有圣龙的王，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你们的社交礼仪。”
　　无尽星空的社交礼仪并没有定论，但是在幻想种之中当然有自己的标准——对外族的王报以最基本的敬意，是必须的事情，否则——
　　“我想伊斯塔露也表达过我们的态度，”戈尔迪安抱着手臂说道，“海妖不喜欢战争，但并不畏惧于战争。”
　　伊斯塔露岂止是表达了态度，他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这件事情。
　　被伊斯塔露那个战斗疯子留下来的伤痕之上似乎还有一些痛感，但也正因为如此姬烈阳才得以冷静了下来。
　　而且，他发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
　　这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小动作。
　　“对不起。”兰斯主动说道，“是我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但是……战争是不应该像这样被提及的，无尽星空也不应当有战争的存在。”
　　听起来还真是他会有的口吻。
　　但在兰诺都还没有说什么之前，在另一边的队伍里有点尴尬的龙族忽然微微欠身。
　　刘易斯带着谦卑说道：“是的，如果您也能对黑潮说这句话就好了，冕下。”
　　“可惜黑潮听不懂人话。”戈尔迪安显然非常欣赏刘易斯这句话。
　　“……”兰诺并不明白为什么刘易斯会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又带出来了一点怨念，不过他当然不可能拆台，而是附和了一下，“很遗憾……啊不是，很荣幸，在面对黑潮的时候，我们依然会站在同一道战线上。”
　　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的多余的交集了。
　　“这就是海妖帝国的态度？”姬烈阳几乎是遏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暴躁，但他其实挑不出来什么错误，对方的应对并没有什么问题。
　　“是又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戈尔迪安的高傲丝毫不输于姬烈阳，“还是你真的很想要你的薪水，需要现结一下吗？”
　　“不必了。”姬烈阳冷冰冰地说道，“能够教导过海妖的王，的确是我的荣幸。”
　　这番话说得不情不愿的同时似乎还有一点讽刺，但戈尔迪安就像没有听出来一样自然表示：“当然，你能意识到这件事情真是太好了。”
　　不只是他。
　　和他们一道的海妖和星盗们都在疯狂点头附和戈尔迪安，在他们看来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姬烈阳并非不能理解，而且明明在星际战场上的时候伊斯塔露也已经让他接受了这件事情——但是人选不对，不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兰诺。
　　不应该是这个冷静的自然的毫无畏惧的兰诺。
　　他深深看着兰诺，恶意似乎要无法抑制。
　　但在这个时候，兰斯又扯了扯姬烈阳的衣袖。
　　“我们该离开了……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你，诺诺，不，海妖的冕下，我想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不知道为什么，兰斯并不想停留在这里。
　　他其实很期待这趟行程，因为他很少离开王庭，也很少有像这样能够和姬烈阳单独外出的机会，月亮海很美，月亮海的一切布置都很合适他的心意，然而在这里遇见兰诺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也不在兰诺的预料之中……
　　况且他遇见的是一个和他所有的记忆里都截然不同的兰诺，还有那些陌生人，他们和他在圣龙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在王庭没有人会违逆他的意思，即使是对任何人都态度不佳的黄金之王和红宝石公爵也是如此。
　　但是戈尔迪安，他看着兰斯的眼神让兰斯意识到，原来会有人对他毫不在意——却将兰诺当做珍宝。
　　这样的氛围令他感到不适，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不适从何而来。
　　而且……不论姬烈阳在想什么，事实上从见到兰诺的那一刻开始，黄金之王的目光就忍不住被兰诺吸引。
　　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对于从来都能得到他全部的关注的兰斯而言，这就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姬烈阳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口出恶言。
　　兰斯就在他的身边。
　　他想要守护的，他怀中的珍宝就在他的身边。
　　而和这群海妖起冲突是没有任何必要的行为，尤其是伊斯塔露那个疯子现在还不会离开星际战场，同为幻想种他明明应该理解这些海妖的才对……
　　如果不是兰诺就好了。
　　他依然无法甘心。
　　姬烈阳依然以一个守护的姿势在兰斯的身后，然后意有所指道。
　　“冠冕之下即为宝藏，但同为宝石，亦有差别，只有孩子才会分不清楚玻璃和宝石的光芒。”
　　“只有愚蠢的大人才会区分何谓宝藏——更何况有的大人眼神不好。”戈尔迪安轻蔑地顶了回去。
　　“金色眼睛的生物在视力上的确会有所欠缺。”精灵姐妹忽然道。
　　“没有特指的意思。”
　　火药味再度浓郁了起来。
　　姬烈阳本不欲再一次在这里纠缠，但作为警告黄金龙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精神力延伸出去，只是在压制精灵姐妹之前先一步撞上了戈尔迪安的精神力。
　　在这个时候下属向他传递了一个消息。
　　“是你——”黄金之王冷厉的视线对上了戈尔迪安的眼睛，他几乎是冷笑了一声，“抢了药物的星盗？”
　　“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确，已经成为了王，在享受属于王的位置之后，你竟然还没有抛下你的那些心计吗？”这番话却是姬烈阳对兰诺说的。
　　“你在说什么东西？”兰诺莫名其妙。
　　但戈尔迪安却迅速地被激怒了。
　　“我说过了——注意你的态度。”
　　他根本就不在意姬烈阳到底说了什么，海妖压抑克制但是又疯狂的精神力与姬烈阳的精神领域对撞，只是这一瞬间溢出来的波澜就让元素的波动扩散在了整个集市当中。
　　“戈尔？”兰诺护住了身后的人，并没有打算阻拦戈尔迪安，但他应该知道姬烈阳有多强大才对，戈尔迪安不是他的对手。
　　一时有一些冲动，他想也没有想就插入了这场对抗，就像是第一次和戈尔迪安见面时候的那个意外的那样，兰诺几乎是本能地和戈尔迪安共同进行着战斗。
　　在冠冕的引导之下他们的配合一如既往的优秀，即使对面是姬烈阳也没有显示出来弱势，双方都克制着进行着碰撞，即使如此遭殃的也是月亮海。
　　在这个时候，来自风中的另一道精神领域横插了进来。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另一侧。
　　“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伟大的冠冕的引导，还有始终如太阳一样的黄金领域，真让人怀念。不过，看在月亮海的份上，还有我的面子上，请停下来吧，这些精灵要受不了了。”
　　这个刚刚出现的年轻人很强大。
　　这是兰诺的第一反应，第二个反应……他和自己这边的同伴们没有什么差别，心中只有三个字——
　　你、谁、啊？
　　一直沉默的希尔薇挂件紧紧拽着兰诺的衣摆，一个字都不肯溢出。
　　而那来自于风中的精神领域和尖尖的耳朵终于昭告着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精灵大祭司？”
　　这是精灵帝国的最强者。
　　可是祭司不应该是白胡子老头吗？
　　又是一点刻板印象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面，兰诺拉了一下戈尔迪安。
　　姬烈阳也配合收手了。
　　“能见到两位冕下真是荣幸之中的荣幸，可惜我们的冕下并不在这里。”精灵大祭司笑眯眯地说道，礼貌地行了一礼。
　　两边其实都并不是太想给他面子的样子，但是精灵大祭司能够站在这里，一是因为他很强，而是因为这里是他的主场。
　　母树的存在就像是森海幽兰之于海妖们一样，在这里他近乎于无敌。
　　而兰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舒畅的感觉，就像是被风吹拂过了一样。
　　“来自于母树的祝福。”大祭司说道，依然微微笑着。
　　“谢谢。”没有感觉到恶意，兰诺点了点头。对于他而言应该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从随行的星盗们的反应来看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么说来精灵大祭司果然很大方。
　　兰斯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精灵。
　　“也许你们之间有一些误会……”精灵大祭司接着说道。
　　“但并不需要精灵来调解。”姬烈阳高傲地打断了他的话。
　　戈尔迪安露出来一个有点恼火的表情，可当然他的态度也是这样。
　　“好吧。”精灵大祭司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看在精灵帝国的面子上。”姬烈阳准备离开这里了。
　　当然他和戈尔迪安都明白在这里发生冲突有一些过激了，而且会导致一些他们并不想见到的后果，所以在精灵大祭司站出来阻拦之后，都并没有继续下去。
　　“我们该走了，王。”姬烈阳如是说道。
　　兰斯当然不会拒绝他。
　　在离开之前，姬烈阳还是冷冷地和戈尔迪安对视一眼。
　　黄金龙的话语飘过了兰诺的耳边。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台词吗？那么，祝福你享受属于你海妖的王的生活。”
　　从语句来讲都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还是如此的真挚，可是那当中的恶意终于再也无法掩饰，近乎于诅咒一般。
　　是那句台词——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我不会忘记的。”
　　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兰诺的语调很平静，“同样的，你听到的我对墨泽风说过的话，直到现在，也依然是我的想法，从来不曾改变。”
　　姬烈阳的脚步有了瞬息的凝滞。
　　他当然也不会忘记。
　　——如果被宠爱就是王存在的意义的话，那么我宁愿这样的王并不存在。
　　从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句话天真的可怕，而到现在姬烈阳依然这么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应该存在，在整个无尽星空都不应该存在才对。
　　然而，他明明听见了，他明明遇见过……可即使他是风与烈火的王者，他依然有无法握住的东西。
　　……
　　“真是龙族一向的倨傲啊。”精灵大祭司非常平易近人的吐槽了一句，可是没有任何人附和着他。
　　而在龙族的人离开之后，场面立刻松快了许多。
　　刚才没有露头的李察冒出了一个红色的脑袋。
　　“真是精灵一向的神神叨叨啊。”
　　“……”精灵大祭司卡住了。
　　精灵姐妹默契地表示：“不包括我们。”
　　当然这种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而且大祭司的身影已经在渐渐消失了。
　　“失礼了，冕下，母树的祝福依然有用，祝你们能有不错的收获。”
　　显然他只是来调停的，在大祭司走了之后，精灵们才科普了大祭司的存在。
　　“虽然在外面的形象是成熟稳重又可靠的老头子，但是大祭司的确经常扮演奇怪的年轻人出行。”
　　“但对外的时候必须要保持可靠的模样，也是很不容易的。”
　　兰诺有一点同感，感受到希尔薇挂件的紧张感也消失不见了，而似乎因为精灵大祭司的安抚的缘故，集市已经不再受到方才的波动的影响。
　　“我们继续去逛一逛好了——希望母树的祝福能有用。”
　　也许这还是一个精灵帝国限定的buff呢，他觉得不能浪费了。
　　“好啊好啊。”队伍里的星盗们都热情地回应着。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前行，除了戈尔迪安一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
　　“戈尔？”兰诺小声叫了他一下。
　　“抱歉，”戈尔迪安迅速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有一点失落的表情，“我是不是不合格的？”
　　“什么？”
　　“不合格的护卫——我甚至没有办法战胜那头该死的黄金龙，而且，”戈尔迪安犹豫了一下，“如果是提香在这里的话，会做得比我更好吧。”
　　他无法否认这是他的真实感受。
　　就像戈尔迪安其实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冲动和不计后果一样，在这一点上提香比他强过很多，而且东境公爵的外交水平一向是海妖帝国的独苗苗。
　　“可你不用和提香比，你是一个骑士啊，戈尔。”兰诺想了一下说道，“而且黄金之王是圣龙的最强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我连伊斯塔露都打不过……”戈尔迪安垂头丧气道，“我也没有办法毁灭圣龙帝国。”
　　“……后面这一步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兰诺忽然意识到戈尔迪安似乎是认真的，“我和圣龙的恩怨已经了结了——没有必要再有任何的后续。”
　　他也是那么认真地说道。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戈尔……”兰诺顿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的。”戈尔迪安还是郑重地说道。
　　“好了，我们逛街去吧。”兰诺迅速地回答他。
　　然后，他小跑两步追上了李察。
　　戈尔迪安望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忽悠了……但又说不准。
　　他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也不想做出违背兰诺意愿的事情——但从遇见圣龙那个自称是兰诺的老师的黄金之王以来兰诺的反应都很古怪，这中间一定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但愿那带给他的不是伤害，可是，戈尔迪安觉得这个愿望大概是不太可能实现了。
　　兰诺和李察一直形影不离。
　　戈尔迪安始终觉得在兰诺身上看不见那种曾经被划下了深深的伤痕的印记，因为他总是努力地什么也不露出来，他在圣龙获得了李察这样珍贵的友人，从李察下意识的反应就知道李察值得信任，可正是因为李察下意识的反应让人觉得更奇怪了。
　　李察护着兰诺，是因为李察本能觉得姬烈阳会伤害他吗？
　　圣龙的王，又在这中间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
　　提香说，当时公布兰诺的身份是提香自己在发疯，戈尔迪安不信任提香，但他知道提香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发疯的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再和提香交流一下了。
　　如果真的有什么要和圣龙为敌的兰诺不愿意的事情的话……那就刚好交给提香来做好了。
　　想好了把黑锅扔给提香，戈尔迪安顿时感觉自己浑身都舒畅了许多，总算没有那种阴沉沉的感觉了，而星盗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知道老大还是要哄的，以前是章鱼大副，现在看来，章鱼大副都要退居二线了——海妖的王名不虚传啊。
　　*
　　精灵大祭司消失许久以后，希尔薇挂件才瑟瑟发抖地开口。
　　“他发现我了吗？”
　　“我不知道，”兰诺不解，“他又没有夸奖我有一个别致的挂件。”
　　所以应该没有吧。
　　感受到了希尔薇的紧张，他接着道：“放心，你的本体还在牢里，他又不能把你捉走。”
　　“……”这种安慰还不如没有。
　　挂件对于精灵大祭司的畏惧似乎已经刻在了骨子里面。
　　“他是精灵帝国最强的存在，也是最可怕的存在。”希尔薇挂件如是说道。
　　“和折月比呢？”兰诺忽然想起来。
　　希尔薇挂件不说话了。
　　所以说她感觉不出来，甚至她隐约觉得折月可能更强一点，但大祭司却是她心中的阴影。
　　“大祭司在精灵帝国的时间比这一任的冕下更长——但精灵帝国有隐约的传闻，大祭司其实早就换人了，只不过外在看起来还是一样的。”
　　“……所以你们的大祭司就是可替换型白胡子老头？”
　　“我又不是精灵帝国的精灵。”希尔薇挂件火速否认，甚至忘记了她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来自于精灵帝国的反叛军。
　　这些都是精灵帝国内部的事务，兰诺兴趣不大，前面李察已经进了一家小店。
　　门边的风铃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店内回荡着悠扬的歌声。
　　“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
　　被叶子环绕的精灵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这些都是精灵手作的产物，还有一些来自于母树下的不知名精灵遗迹和家族遗产，因为家道中落只能变卖了，请自行挑选。”
　　似乎就是这群尖耳朵做生意的风格。
　　很多古朴的小玩意被摆了出来，兰诺看出来李察两眼放光。
　　“看起来就历史很悠久，我的感知告诉我一定可以捡到漏的，如果捡到古董那我们就发财了。”李察从小就怀抱着这样的理想。
　　“……”兰诺始终觉得，如果当初来自精灵帝国的小甜甜骗的是李察，说不定还真的能骗到……不过李察对网恋没有兴趣，人设应该改成来自精灵帝国反叛军的最后一个暗夜精灵……
　　总之他觉得这间开在游客来来往往的地方的小店明显不怎么靠谱，而且李察的感知能力一向时灵时不灵的。
　　希尔薇挂件挑剔地表示：“大部分都是上周的，说了不要对精灵有什么刻板印象，精灵里会做生意的家伙多多了——这家伙造假都假到完全不图回头客了。”
　　“因为他本来也不图回头客，”兰诺说道，“宰了一波游客就可以跑路了。”
　　“……居然有点道理。”希尔薇恍然大悟，“你真有奸商的天赋。”
　　“这是夸奖吗？”兰诺敬谢不敏。
　　李察还在热火朝天地挑选着，他打算等到付账的时候再拦着他，不过在这个时候，希尔薇突然叫了他一下。
　　“小鬼，你今天的运气居然不错。”
　　“母树的祝福是有用的？”
　　“你在质疑伟大的母树吗？”希尔薇挂件怒道，“你看那里。”
　　“骨笛？”兰诺问道，“这是什么可以召唤树木战斗的号角吗？”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希尔薇挂件毫不客气地说道，“笛子右边的地图。”
　　“一眼假的藏宝图。”
　　“但里面或许有东西。”希尔薇挂件说道，“以母树的名义发誓。”
　　这个誓言非常认真了。
　　兰诺想了想道，“那就把它买回来好了。”
　　刚好李察也到了结账的时候。
　　“这位客人，您真是眼光非凡。”戴着眼镜的精灵盛情赞叹。
　　“伟大的精灵留下来的不知名银叶，很有可能来自于母树的分枝，这是真正的精灵系古董；三千个恒星年以前的布料，在当时或许是时尚前沿，只有高等精灵才配拥有；棕榈叶与金蔷薇的徽记，似乎来自于已经断代的精灵家族……”精灵奸商如是总结道，“一百万星币，就当是我交个来自于……圣龙的朋友，对吗？”
　　在李察惊讶地询问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时候，兰诺拿起了那张藏宝图。
　　“加上这张无尽星空诞生之初的藏宝图，一百星币。”
　　“客人，您在跟我开玩笑吗？”精灵的眼镜有一些不稳。
　　“一百个星币，够你的成本价了。”兰诺慢条斯理地说道，“需要我替你解释一下你的银叶是怎么做旧的吗？”他缓缓地说出来希尔薇挂件的提示，“来自……酸液树？”
　　“……”奸商沉默了一瞬，“一百一十个星币，交个朋友。”
　　“……成交。”
　　奸商露出了一个崭新的赞叹的表情，“真是难得一见的……奸商啊。”
　　李察：“……眼光非凡？家道中落？”
　　瞬间缩水了一万倍的价格就是中二病也无法接受。
　　“家道中落是真的……”奸商精灵诉苦道，“至于您的眼光，这可都是艺术品。”
　　如果抛开古董的价值不谈的话的确都是艺术品，而且审美水平甚至高于大部分精灵，所以才会吸引到其实不好糊弄的李察。
　　所以李察才会更愤怒。
　　红头发仿佛冒火了一样，兰诺不得不按住他，“冷静，冷静。”
　　“客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可是，谁让我来自于一个那样的家族呢……”
　　奸商精灵依靠着自己的故事性吸引了李察。
　　虽然兰诺觉得是忽悠。
　　“那样的家族？”李察马上重点转移。
　　“那被诅咒了的……‘自由之风’啊……”精灵叹息了一声。
　　兰诺准备付钱的手猛然停顿了一下。
　　“您愿意听一听自由之风的故事吗？”似乎见到客人们都有一些兴趣，精灵努力挽回自己的形象，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店被李察砸了。
　　“那就讲一讲吧。”兰诺和李察一起说道。
　　精灵关上了店门。
　　“精灵们已经熟悉这样的故事，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依然不适合将它讲述出来，准备好了吗——聆听那位精灵帝国、海妖帝国、血灵帝国与圣龙帝国联合的通缉犯，无尽星空最初的弑君者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故事？”
　　奸商精灵烘托氛围的手段很有一套。
　　兰诺：“少说废话。”
　　“心急的客人。”
　　奸商精灵遗憾地收回了自己多余的语言。
　　“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来自于精灵母树最伟大的分支之一‘自由之风’家族，在他成为无尽星空通缉犯之前，从来没有任何的名声流传在精灵帝国之外，当然，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精灵从来不喜欢将自己的名字流传到遥远的地方，精灵永远依恋着母树，就像海妖沉溺于大海。”
　　“那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与弑君者在精灵帝国内部却是小有名气的，他并没有强大的实力，却有着无比孤僻的另类的性格，即使来自于自由之风，也令希尔德加德徘徊于精灵之外。或许，这就是致使希尔德加德犯下无可饶恕的罪孽的原因。”
　　“不被精灵喜爱的希尔德加德试图改变这样的命运，这是他的目光流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纯洁的王座。他变得强大，他一步步接近着精灵的冕下。”
　　“祭司们和冕下对精灵不会有任何的怀疑，因为在当时的无尽星空不会有任何精灵否认自己对冕下的忠诚，于是，希尔德加德成为了精灵的第一军团长，在和黑潮的战斗之中他带领着第一军团建立了巨大的功绩，然而与此同时，希尔德加德的野心也在没有止境的膨胀着。”
　　“他不再满足于第一军团长的位置，不再满足于王座之下，嫉妒这样不该存在的品格充满了希尔德加德那肮脏的内心，为此他甚至背弃了伟大的自由之风的姓氏……”
　　“他侮辱了伟大的自由之风，因为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存在，自由之风再也无法被母树所爱，牧风者、风语者取代了自由之风，但是盘旋在自由之风的姓氏之上的污名从未散去，精灵耻于与希尔德加德为伍……”
　　奸商精灵的语气逐渐咬牙切齿起来。
　　似乎那样的恨意是那么的深切，不论多少年都不会消散，伴随着精灵们存在直至母树消解于无尽星空。
　　在这个时候，砰砰砰的声音响了起来。
　　“开门，光之刃，”集市管理者的声音传来，“又在讲你那些编造出来的故事了？你根本没有任何被诅咒的一系的血脉！”
　　“……”
　　奸商精灵的面色微微僵住了。
　　小店的大门被管理者粗暴地打开。
　　“这一次被忽悠的居然有这么多人？——提前说清楚，故事是假的，钱是讨不回来的。”集市的管理者说道，“你们被骗了多少？”
　　精灵帝国的傲慢在这个细节里非常明显，他似乎一点也不愿意处理他骗钱的同族。
　　“没有被骗，一百一十个星币的合理价格。”奸商精灵黑着脸告诉他。
　　当做工艺品来看非常合适。
　　集市的管理者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好运的游客们，请记住了——这家商店老板说出来的任何话语都不能相信，尤其是关于那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
　　他对奸商精灵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你！再一次触犯了集市法规，强制闭店！”
　　“等等——”管理者一点也不听奸商精灵的话。
　　眼睁睁看着店老板被押走，众人面面相觑。
　　兰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奸商精灵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他们还没有付钱——”
　　“就当做是被骗的报酬了。”李察的脸更黑了。
　　“好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兰诺拿上了那张藏宝图。
　　“我觉得我们还是被那个大祭司骗了……”李察越来越怨念。
　　兰诺顿了一下，没告诉他自己好像确实有了过得去的收获。
　　星盗们也同意这一点。
　　戈尔迪安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态，兰诺觉得他或许才是在场唯一一个对于希尔德加德的故事非常有发言权的人，但是戈尔迪安什么评价也没有，只是在一边看着他们的闹剧。
　　有关弑君者的故事当然是无法直言的秘密，但他们其实并不是不认识弑君者——哦，对了……
　　折月现在在哪里来着？
　　折月应当用不到他关心。
　　迅速地把海妖帝国的弑君者抛在脑后，一行人回到了公馆。
　　再回到了兰诺的房间之后，一直沉默的希尔薇挂件才开口说话。
　　“假的，那些故事全都是假的。”她的语调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在所有的故事里面他都是那样，因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自由之风将永远伴随着对于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恨意存在。”
　　“那么，你眼中的希尔德加德是什么样子的？”
　　兰诺没有得到希尔薇的回应。
　　挂件自己艰难地移动到了贝壳里，然后扣上了贝壳。
　　兰诺拿着那张藏宝图。
　　听到奸商精灵坦诚的姓氏他就知道这里面或许是什么东西了……虽然没有想到奸商精灵还能更奸商一点。
　　“这张图里的东西呢？——既然又是那位自由之风……我真怀疑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巧合。”
　　“那不是巧合。”希尔薇闷闷地说道，“你有母树的祝福。”
　　“这种祝福会影响运气？这不科学。”兰诺微讶。
　　“因为这是神秘。”希尔薇说道，“母树的祝福只会带来细微的影响，就像你曾经见到了第一张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笔记之后，在祝福的影响下，在两家店中间，你就会选择有着这张藏宝图的那间，然后顺理成章的得到它。”
　　“得到这张弑君者的笔记。”兰诺说道，“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从原理上讲，祝福会为你带来好运。”
　　“那就祝我好运一点——我今晚已经够晦气的了。”
　　不过托奸商精灵的福他已经彻彻底底把姬烈阳抛在了脑后。
　　兰诺找到房间里的贝壳刀，裁开了藏宝图。


第37章 两杯花茶
　　没有任何的意外, 来自于弑君者的笔记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这一张至少从字迹来看，那位自由之风在写下这张笔记的时候的精神状态是比另外一张要好一点的。
　　所以这张笔记的信息量也要比另一张更多。
　　但是尽管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同样使用无尽星空的通用语，可是由于时代的原因, 他的笔记之中的措辞难免会有一些古早, 此外，通用语并不是一门信息熵很高的文字。
　　【七月的第七个恒星日, 和无尽星空另一侧的朋友继续了我们的交流, 大祭司大人劝告我应该保持种族的纯净性，如果要交朋友也该去交那些来自于深海的朋友……但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们讨论来自于触手的苦恼（这里被划掉了）】
　　【尽管祭司们并不愿意去了解，我依然认为人类有着和我们截然不同的智慧，在某些方面甚至是我们无法匹及的，第二次了，我建议和人类联邦建交, 但被祭司们拒绝。我希望我的毕业进度可以更快一点, 尽管依然不舍母树的怀抱, 但一个优秀的精灵应该是优秀的战士】
　　【下城区出现了奇怪的病症，下等精灵们非常不满, 老师和祭司们因此发生了大量的冲突, 我们被关在了学院里。老师告诉我们, 来自于母树的慈爱可以抚平一切症候，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要隔离下城区和上城区呢？】
　　【我开始怀疑, 但来自于无尽星空另一侧的通信被断绝，我的毕业进度也被打断了, 我只好认真思考上一封信里我获得的新的知识, 还有那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冠冕是什么？】
　　笔记到此为止。
　　和上一张笔记比起来这张要新的多, 而从内容来看这应当成文于希尔德加德的学生时代, 里面多次出现了毕业和老师这样的痕迹，这个时代的希尔德加德生长于上城区的学院，认识一个来自于人类联邦的朋友，希望毕业之后可以变成一个合格的战士。
　　兰诺的指尖在奇怪的病症几个字上面胡乱地划了过去，发现希尔薇挂件已经弹了出来。
　　“没有什么用处。”
　　希尔薇挂件嘟嘟囔囔的，像是生怕被兰诺发现什么一样火速回到了贝壳里面。
　　兰诺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灯塔水母从里面拽了出来，现在小家伙们一个又一个蹲在他的头顶，像是在陪着他思考一样。
　　“他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兰诺问道：“——冠冕是什么？”
　　希尔薇没有回答他。
　　灯塔水母也不会回答他。那张希尔德加德的笔记就停留在这里，好像笔记的主人也不曾明白的这个问题一样。
　　精灵不会在颂歌里讲述历史，更不会将弑君者的故事广为流传。
　　但从兰诺的视角来看，他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答案。
　　知识也是诅咒的一种，当这个问题出现的时候，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就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追寻答案之路，不论是后面的那一页笔记里反反复复重复着的【王】和【命运】，还有希尔德加德最有名的那桩事迹，都已经证明了这个精灵在日后再也不是一个优秀的精灵战士。
　　但兰诺当然还有自己的问题。
　　流浪者的地下之王给希尔薇的诱饵是希尔德加德的笔记，说明流浪者一定掌握了其中的内容，那么，那部分笔记会记录了什么知识？和圣龙发生的一切会有关系吗？
　　很少有人会主动思考冠冕是什么，或者说冠冕的存在本身就是只有顶级的幻想种才能接触到的知识——是的，如果是站在不明真相的帝国公民或者人类的视角来看，在所有宣誓之中的“深海之冠”或者“圣龙之冠”其实都是一种指代幻想种的王的存在的方式。
　　再多想一点，那也就是一顶珍贵的珠宝或者古董，一个正常的唯物主义者谁会想到世界上还有与灵魂联系的东西呢？
　　在兰诺最开始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会一直跌跌撞撞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而现在他依然还不是那么的明白，所以才更好奇希尔德加德的研究成果了。
　　圣龙的实验室和流浪者关系匪浅，窃取王冠的技术来自于实验室，就像兰诺在一开始的怀疑那样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会仅仅是一对杂血龙能做出来的事情，首先在圣龙的范围内杂血龙甚至都没有知道王冠的存在的资格。
　　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的会是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吗？
　　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来自于命运的玩弄，但此时兰诺面对着这张数千年前的弑君者的笔记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么浓郁的怨恨的情绪。
　　其实第一次得知真相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恨意。
　　因为即使在他对所有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屈服过。
　　从来都没有。
　　那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伴随着一团火早早地燃尽，兰诺告诉戈尔迪安的话并不仅仅是在安慰戈尔迪安，那本来就出自真心，他不想毁灭圣龙，也并不亏欠圣龙。
　　他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应该拥有圣龙的王冠。
　　而且在离开圣龙帝国的范围之后他就几乎再也没有感受过那样的痛感了。
　　在当时兰诺大概也想象不到自己能有今日……不再是大海上的灰烬，而是被大海珍爱着、被海妖们珍爱着……
　　那时候他唯一的想法只是离开而已，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他只是想要离开圣龙，而现在他见到了更多，得到了更多……
　　与圣龙帝国有关的一切似乎在森海幽兰的气息里面一日又一日地渐渐淡化着，就像那深切的伤痕一样，只是等不到愈合的那一天，就又让他倒霉的遇见了圣龙的故人。
　　龙族依然是整个无尽星空的最强之一，兰诺当然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海妖和巨龙开启一场战争，这注定会是灾难，不论对于任何一方而言，而且没有任何的必要。
　　可是对那些阴沟里的流浪者就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吧？那些流浪者至今还在注视着他。
　　但流浪者们不愿意放过兰诺，兰诺也不会放过流浪者们。这件事情他可以由自己来完成，他可以自己变得很强大。
　　他需要知道更多的有关冠冕的知识，也需要知道自己是否依然和圣龙王冠存在着不该存在的联系。
　　然后，斩断它。
　　似乎并不再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兰诺倒在了房间里的森海幽兰的气息里面，被灯塔水母缠着做了一个好梦。
　　……
　　李察在回房间之前被拦住了。
　　“我们谈一谈，小朋友？”戈尔迪安弯下腰，食指在自己的下唇上点了点。
　　中二病自然地感知到戈尔迪安的领域封锁，什么也没有多说就点了点头。
　　星盗满意地把他带走，章鱼大副送上来了新鲜的花茶。
　　“精灵母树的特产，属于公馆区专供。”
　　还在深夜里，灯光并不算很明亮，章鱼大副体贴的调整到了一个似乎很适合谈话的亮度，李察红色的眼睛里全是警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中二病主动开口。
　　“那就说吧。”戈尔迪安理所当然道。
　　“……”太过直接的态度让李察捧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报酬——还是，你不怕死吗，龙族？”
　　在没有兰诺的场合里戈尔迪安毫不掩饰自己星盗首领的气质，而且他本来就对身为龙族的李察没有任何的情感，这让他的威胁更加真实了。
　　“你敢杀了我吗？”李察像是在看大傻子一样看着他。
　　“……大胆的龙族。”
　　戈尔迪安终于确认从一开始李察就有恃无恐……而该死的他的威胁的确什么用处都没有。
　　“无关龙族，”李察抱着花茶说道，“在兰诺同意之前——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补充了一下说道，“我知道的可能也并不是全部。不过，黄金之王的确做过很过分的事情。”
　　“你和他有私仇？”戈尔迪安凌厉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要不出更多的答案了。
　　“没有，但你又不是感觉不到……”李察说道，“信不信随你。”
　　戈尔迪安当然感觉得到，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直接拦下了李察——然而李察虽然不是滴水不漏，却知道他什么也不能做。
　　这让对话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价值了。
　　“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去睡觉了。”李察放下了茶杯，“可以再来一杯吗？”
　　章鱼大副快乐地给他倒茶。
　　“该死的龙族。”戈尔迪安嘀咕了一声，“喝完了就快走。”
　　以李察过于敏锐的感知能力他在戈尔迪安的领域里面应该是有很多的畏惧的，但是红龙喝完了第二杯，才礼貌地告别离开。
　　“倒赔两杯花茶。”波塞冬号的舰长如是抱怨道。
　　章鱼大副清扫着桌子上的痕迹，转着圈圈唱着歌，打扫完了才停顿下来。
　　“你在试探他的时候，他也在试探你。”
　　大副理智地说道。
　　“然后呢？——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得到了两杯花茶。”
　　在大副面前的时候戈尔迪安一向是最放肆的。
　　章鱼大副没再说话。
　　就像是以他的只能模块只能察觉到这一点一样，又好像是因为章鱼大副并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李察不是为了两杯花茶才留在这里的。
　　戈尔迪安询问他兰诺的往事，他什么也不愿意吐露——因为兰诺不会说，就像一直以来李察对于兰诺的了解一样。
　　所以李察不可能越过兰诺告诉戈尔迪安自己了解的那些东西，事实上除了兰诺以外他对海妖们没有任何的了解。
　　但从李察的角度来看，戈尔迪安不能不问。
　　即使兰诺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且兰诺既不愿意挑起争端，也不愿意坦诚相待。
　　但戈尔迪安如果真正放不下心，戈尔迪安一定会主动来问他，也会主动做一些什么的。
　　不然李察也会不放心。
　　“勉强能算是……可以信赖的朋友吧。”
　　戈尔迪安抱怨了一声。
　　但还是讨厌的龙族，所以让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感。
　　*
　　联赛开幕前，圣龙其实还有最后一项仪式。
　　因为星际联赛实力强大的几个赛区都在初赛的时候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干扰，所以这一次的决赛名额并不完全是按照积分来排位的，各个帝国都有了一定的自决的权利。
　　第七区的名额虽然被蓝宝石公国大学分走了五个，但是在不久之后精灵帝国的主委会就通知他们这五个名额将回归圣龙，因为海妖已经打过招呼了。
　　这是最基本的敬意，虽然海妖帝国基本不会参赛，但是星际联赛其实一直保持着海妖的赛区。
　　这也和大区名额的分配方法有关系，虽然从来没有真正公布过，但从名额的数量就可以猜测出来这和星际战场上的战况是挂钩的，而伊斯塔露积攒下来的战功足够来一打海妖的，别说海妖只要了五个。
　　而圣龙这一次派来了三个小队，并且将几所学校重新混编，因为王这一次也会到场，王庭军校得以获得了最大的便利——
　　红龙李斯特、绿宝石龙萝丝被分到了墨泽风和姬明玉的手下。
　　“墨玉则真该庆幸他撞设定了。”红龙如此抱怨道，他的老搭档黑龙墨玉则现在还是另一队的首领，他却不得不在墨泽风手下待着，李斯特当然不怎么甘心。
　　“一切都是为了胜利和荣耀。”萝丝这样说道，“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管一管你的弟弟吗？”
　　“堂弟，谢谢。”李斯特诚恳地说道，“李察因为废柴和离经叛道已经快要被红龙逐出祖庭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他以后没办法进我们家的祖坟了！太可怕了！”
　　他的惋惜之情是如此的深沉，以至于萝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她可不是不知道，红龙的祖庭就是用来烧的！
　　绿宝石龙冷哼了一声，跟上了两个队长。
　　墨泽风和姬明玉明显关系就不怎么好。
　　虽然在赛前他们进行了大量的训练，而且也没有出现两个队长在训练的时候大打出手的情形，但是萝丝还是忍不住有一些怀疑——这个队伍真的可以吗？她总觉得不太行啊。
　　而且队伍里还有萝丝非常讨厌的绿龙。
　　但不论如何，还是很想获得胜利的绿宝石龙没有再质疑王庭的决定。
　　她跟上两个队长的脚步，也跟着墨泽风和姬明玉在王面前宣誓。
　　“我发誓，我将为您带回荣耀。”
　　这一幕画面作为圣龙出战之前最后的宣传，占据了最后一日的星网头条。将同一时期的血灵帝国和精灵都压了下去。
　　【圣龙似乎在试图向我们证明着什么，联赛马上开启，让我们拭目以待】
　　除了过分敏锐的李斯特，没有人留意到，在墨泽风和姬明玉起身时他们交换的那个视线。
　　那里是对于彼此的憎恨、厌恶，还有相同的贪婪、克制。
　　*
　　随着星际联赛的日程发送到各个公馆，精灵帝国的冕下不愿意露面这件事情也为众人所知。
　　“联赛不用太努力。”提香笑眯眯嘱咐着。
　　“明白。”兰诺表示自己真的没有那么的努力，也没有那么的想赢。
　　不过反正队伍摆在这里，他们也未必会输就是了。
　　月亮海比蓝宝石海大上不少，赛区也一直在精灵帝国的监控之中。
　　每一届联赛为了保证联赛的公正和有趣，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对决或者杀畸变体，精灵帝国要事先留一手也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决赛依然是直播，只不过场地不一样。
　　关于星际联赛为什么会选择在大海上建立赛区的原因，提香也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精灵帝国的理由是精灵的启示——总之，精灵冕下说服了血族的冕下，海妖大部分时间都会和精灵同一立场所以随便跟了一票，圣龙和人类联邦弃权，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听起来是几大帝国联合的决定，但是做出来决定的过程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郑重。至少当时投票的提香就是这么的随便。
　　刘易斯疯狂记录着提香随便漏出来的情报。
　　这种情报可不是无尽星空顶层以外能够知道的，也就是提香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告诉他们，即使刘易斯现在并不能直接报道出去，但对于一个新闻人而言这也是了不得的东西。
　　在投票的时候提香还并不知道兰诺的存在，不过到了现在提香也不会很担心，那可是月亮海。
　　不过说起来有些奇怪，兰诺总觉得提香的无所畏惧里面还有更深的原因。
　　他们已经收拾完了联赛需要用的东西。
　　神神叨叨的精灵姐妹依然带着大箱子，而希尔薇挂件嘀嘀咕咕地告诉兰诺那上面的徽记可是高等精灵才能用的徽记。
　　刘易斯依然继续着他那一直以来的梦想，带着大量的录音录像装置。
　　“其实我的梦想是做一个战地记者。”
　　他如此说道。
　　兰诺还是没有问那一天刘易斯为什么会主动提及黑潮。
　　而李察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自己升级了——其实一点也不意外，虽然兰诺对于【赤红色的梦幻阴影】依然有一些好奇。
　　希望不要太过梦幻。
　　提香和戈尔迪安都没有再打扰他们，尽管东境公爵也好星盗也好都是亲和力一流的海妖，但有他们在这里还是很让人有点不太自在。
　　“那么，”兰诺总结了一下，“我们的战术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们从前有战术吗？”李察灵魂发问。
　　“我负责打架，大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兰诺表示。
　　“……果然和从前一样啊。”
　　*
　　联赛决赛的开幕式一如既往的盛大。
　　直播已经开启，主位上空空荡荡，只有母树的枝叶散落在那里。
　　而几大帝国的位次就在两边，直播间的观众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他们既想要疯狂地关注着圣龙第一次露面的王和很少出现的黄金之王，也无法将视线从血族的王还有另一边的海妖和人类联邦的高层身上移开。
　　事实上，此刻出现的两个王都不会在开幕式停留太久。
　　而提香回以人类联邦的高层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人类联邦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海妖无法继续和你们的交流。”东境公爵自然又冷淡地说道。
　　联邦外交官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无法放下心来。
　　“联邦是人类最大的国度……但人类并不仅仅是联邦人类。”
　　“是的，我也明白，”提香表示了自己的理解和不配合，“人类并不弱小，人类是无尽星空最聪慧的种族之一，但也因为这个原因，让你们变得过于复杂了。”
　　所以他们都知道联邦从来不像是任何幻想种帝国一样能够在内部拧成一团，他们太复杂了。
　　联邦的外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位军中出身的外交官似乎和联邦的每一届外交官都并不一样提香也隐约听说了他来自于联邦中强势的那个派系，而一个前任将军能够坐上外交官的位置本来就代表着联邦的一种决心。
　　他不在意这个国度有什么样的改变，这都与海妖无关。
　　联邦的外长也没有试图继续和提香解释袭击海妖帝国星舰的能量炮的事情，而是就星际联赛的事情开始了攀谈。
　　“那么，您是怎么看精灵帝国的选择的呢？精灵为何选择大海？”
　　提香隐约察觉到精灵那位冕下拒绝在联赛之前与他会面是为了在联赛的决赛时候达成什么样的目的，但在月亮海的范围内他本就不怕什么，而且精灵和海妖的关系至少在对外的时候是一致的。
　　所以他随便地敷衍了一下，“没有人能拒绝大海的怀抱。”
　　这般深海种在这个话题上一向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联邦外交官心知提香的意思，不再继续下去了。
　　血灵帝国的王只是刷了个脸，甚至也没有和在场唯一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圣龙的王有什么交流就离开了。
　　而其他的小国还不配这样的位置。
　　“那些血族一向如此。”姬烈阳露出了有点不悦的表情。
　　兰斯端坐着。
　　直播间已经有大量的圣龙帝国的公民以及兰斯的粉丝出现，他们可以说是欢呼雀跃。大量歌颂着圣龙的王的话语反复出现着。
　　但就在这压倒一切的弹幕里面，还有许多不甘心的来回刷着的评论。
　　【有没有人告诉我——】
　　【海、妖、的、王、呢？！】
　　……
　　兰诺没打算参加入场，在选手区和队友们坐在一起。
　　但并不妨碍已经有人认出来了他的存在，而且开始了疯狂的讨论。
　　【在联赛的历史上，这是不是第一个参与联赛的王？】
　　【海妖们就那么放心吗？】
　　【王难道不应该端坐在高台上面，享受着鲜花宝石，还有欢呼声吗？他为什么要下场？这太粗鲁了！】
　　质疑的声音并非不存在，而且甚至开始了恶意的对比，但是很快被反驳了回去。
　　【战斗才不是一件粗鲁的事情，没有星际战场上的战斗就没有无尽星空】
　　【可是，我看是深海种还是想重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吧】
　　在兰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与他有关的骂战已经来来回回了几轮，好在其实早有人考虑到了这件事情，在戈尔迪安的目视下黄毛努力飙起了手速，还有另外一些联邦的自来水。
　　对于兰诺为何要下场的质疑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但是他们忘记了无尽星空一直都是一个崇尚战斗的地方，不论任何一个国度都武德充沛，而且这里还是因为战斗而存在的星际联赛——如果战斗也是要被批判的事情那么还要联赛做什么？
　　黄毛带起了直播间的节奏，然后不出他所料……
　　“直播间重启了。”
　　黄毛遗憾地表示道，接着切了一个新号。
　　“接下来就不会再有这样的论调。”
　　但调子已经定了下来，不用再继续去争。
　　虽然黄毛心里觉得，如果是海妖的大人物的真正的想法，就像他的老大的那样——
　　戈尔迪安只是想让兰诺玩得开心而已。
　　多么简单的愿望。
　　……
　　月亮海卷起浪潮，兰诺摸了摸藏在自己头发里面的灯塔水母，有一种拖家带口的责任感，于是小声安抚了它们一下。
　　“一定不能离开我。”
　　“陛下放心！”灯塔水母依偎着他，体贴的蹭了蹭。
　　月亮海也确实在欢迎着他。
　　虽然这种感觉并没有那么的明显，但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很安心。
　　甚至还有一点熟悉。
　　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种熟悉从何而来，兰诺望着已经被圈起来的赛区，去又忽然生出来了一点疑惑。
　　“决赛不是打畸变体吗？”李察先一步发觉了问题所在。
　　“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畸变体的气息。”
　　“也许会是小组之间的对战。”刘易斯说道，“往届星际联赛并非没有这样的规则。”
　　而且精灵帝国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
　　“总觉得精灵想玩一波大的。”李察说道，“我这该死的预感。”
　　对于红龙而言这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情，因为李察时常分不清自己的预感是否是真的预感。
　　“可是精灵准备做什么？——不如说星际联赛这种场合也没有什么可以发挥的余地吧。”
　　在这个时候，小声的喧哗声响了起来。
　　“那是……”
　　“精灵帝国的小祭司，月之刃。”
　　银白色长发的精灵向他们走来，弯腰行礼。
　　“日安，冕下。”
　　“你好。”
　　这位小祭司果然是星网上疯传的那样的盛世美颜，但能够成为祭司的精灵，从来都不会这么简单。
　　“联赛将为我们揭示最终的指引。”精灵帝国的小祭司说道，“在那之前，很荣幸可以与您共同步入月亮海。”
　　“谢谢。”
　　兰诺对这种过于花哨的句式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小祭司似乎只是过来打了个招呼，但这也不可避免地让他们成为了所有选手中间的焦点，向他们投过来的视线之中，除了好奇，还有一些带着明显的恶意。
　　人类联邦，还有……
　　圣龙。
　　那样的嫉妒明显又奇怪，兰诺讶然地看见了在墨泽风身边的绿龙加里。
　　圣龙居然还留着他，而且把他放到了第一队里面？
　　至于旁边的墨泽风和姬明玉，似乎他们心中有数，都没有向兰诺多看一眼。
　　另一边，人类联邦的恶意仔细思索了一下大概和之前的袭击有关，提香似乎已经做了什么，而且联邦自己内部都在扯头花，想必那些恶意来自于其中一派。
　　虽然有点小麻烦，但并非不能应付，决赛依然是生死局，兰诺没有任何的留手的打算。
　　而且他觉得，最麻烦的还是自己身边的精灵们。
　　是的，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身边的精灵浓度似乎诡异地变高了。
　　精灵姐妹、挂件希尔薇、没有走远的精灵小祭司……不论怎么想都不像是好事情吧。
　　而且，还有那现在正藏在他的怀里的，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笔记。
　　传送即将开始，小队聚在了一起，兰诺再一次看见了精灵小祭司没有恶意，但神神叨叨的笑容。
　　在他准备说些什么之前，精灵姐妹先一步撇清了自身。
　　“我们和精灵祭司不一样。”
　　希尔薇挂件也马上补充了一下。
　　“我和祭司也不一样。”
　　“……”你们的同族情谊呢？
　　……
　　就在选手们入场的时候，观战的高台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精灵帝国的大祭司悄然出现在了提香的身侧。
　　“即将到来的变化不会对圣龙的王造成任何的伤害，请放心。”
　　他似乎是特意来安抚一下提香的。
　　东境公爵顿了一下，几乎是一瞬间他明白大祭司的意思了，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月亮海上的变化。
　　在场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感觉到，因为他是和大海联系最紧密的海妖。
　　“为什么不早说？！”提香还是泛起了怒意，即使他知道大祭司说的没有错。
　　“……如果早说了，您会瞒着选手们吗？”大祭司问道。
　　“……”提香当然不会，这关系到最重要的比赛内容，他怎么可能隐瞒。
　　“这是作弊。”
　　大祭司说道。
　　“但你知不知道……”提香当然知道已经无法挽回这件事情了，可是这根本就是精灵帝国和他之间的信息差带来的问题。
　　这本来是他能够安心地放兰诺去星际联赛的另一个保底的手段。
　　通过和索尼娅的沟通，提香确认了一件事情，有人偷渡出来了。
　　他打开了自己的终端，不抱希望地问折月。
　　【你在哪里？】
　　整个月亮海都陷入了同样的变化之中。
　　这就是精灵帝国始终隐瞒着的决赛的内容，也是只有幻想种才会明白的隐秘。
　　卫星经过月亮海的上空，留下圆满的投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是瞬息之后又变亮，然后出现了交叠在一起的大海，城市……
　　【那是什么？人造的海市蜃楼？】
　　【不对，我一直以为这种场景只可能存在于传说之中，但是没有想到精灵帝国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那是时间的回响。”
　　来自于月亮海上过去的无数的时间因为卫星的位置纠缠在一起，拖着所有的选手坠入了一场海市蜃楼一样的梦境，诚然那只是回响而并不是真实的过去，并不会带来伤害。
　　但是因为和精灵缺失沟通，也的确没有想到精灵会以这样的形式来举办星际联赛，提香觉得现在在月亮海的折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
　　时间的回响里不会受伤，但是那存在于过去的时间里当然没有星际联赛的选手们的身影，可是折月呢？
　　过去的时间里，会有另一个折月吗？
　　“那么——”
　　精灵大祭司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请在无限的时间里，享受这场比赛吧。”


第38章 冤家路窄
　　【在无限的时间里, 永恒并不存在】
　　月亮海上的变化迅速引爆了整个星网。
　　戈尔迪安疯狂地要找提香的时候东境公爵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然后三言两语打消了他的疑虑。
　　“时间不可以被玩弄，你可以把精灵帝国的做法当做是全息游戏。”
　　尽管如此, 提香还是被戈尔迪安嘲弄了一番为什么没有提前察觉到这件事情。
　　但提香似乎没有和他吵架的心思, 而是认真地问他。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折月的那一天吗？”
　　戈尔迪安的反应有些僵硬。
　　那一天的血流的太多了，对于他们而言是无法被回忆的, 然而提香在态度上比他敞亮的多。
　　戈尔迪安听见提香叹了一口气。
　　“折月从哪里来？”
　　“门外……”戈尔迪安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
　　从门外走进来的折月是突然出现在森海幽兰的，他既不是森海幽兰诞生的海妖，也不是来自于无尽星空，对于所有的海妖们而言折月都是一个谜团，而那个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力气去纠结折月从哪里来又要去往哪里，折月也不会解释。
　　海妖们对他没有什么疑心, 因为森海幽兰没有排斥折月本来就能证明一切, 然后折月就光明正大地留了下来。
　　“在他身上的变化太少了, 我曾经怀疑过他是否会是迷失在过往之中的强者。”提香说道，“这样的怀疑我坚持了很多年, 一直到折月开始玩游戏。”
　　“……不要歧视网瘾咸鱼啊。”戈尔迪安没忍住说道。
　　“……”提香似乎是额头跳了一下, “你见过他的游戏吗——折月最喜欢的鲨鱼模拟器, 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一点，那是一种无中生有的手法，他甚至赋予了他的鲨鱼生命, 在整个无尽星空我没有见过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件事情。即使是最强者也没有可能。”
　　“你想说什么？”戈尔迪安被提香过于郑重的态度搞得有一点紧张。
　　“永恒这种特性并不存在，但我依然认为折月是特别的接近于永恒不变的。一千年以来我从来没有见过时间在他身上留下来任何的痕迹, 就像时间不会流动一样。如果过去的时间里也存在一个折月的话, 那么这个折月同样是不变的, 在变化的时间里他就是一个锚点。”提香缓缓说道。
　　“现在折月大概在月亮海——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偷渡到这里, 我只是当做我没有发现。当现在的折月和过去的折月碰撞的时候，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戈尔迪安已经快被他绕晕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知道，将折月也卷进时间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会死？”
　　“大概不会。”
　　“他会伤害兰诺？”
　　“不太可能。”
　　“你能做到什么？”
　　“什么也做得不到。”
　　“那就等着……折月在，会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提香没告诉戈尔迪安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戈尔迪安的反应非常实际，他们能做到的唯有等待。
　　*
　　在月亮海范围内的选手们当然也惊呆了。
　　海平面似乎在那一刻消失不见，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野外的丛林，而且没网。
　　“这是全息游戏？！哪里来的精灵黑科技！——我确信连人类联邦因为没有这样的技术，”刘易斯大为震惊且盛情赞扬道。
　　“人类联邦也没有这样的财力……”李察说道，“我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在构筑这里。”
　　他无法阐述自己的直观感觉，但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在这个时候，统一收到了来自于精灵帝国组委会的推送。
　　【联赛排名要求：1，存活到最后一刻；2，改变你面前的这个世界；
　　死亡即为出局，但并非真实，祝你好运】
　　后面这一条却是比往届都要更宽容了，让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是前两条规则实在太过模糊。
　　“越是简单的规则考验越多。”兰诺评价了一下，“存活到最后一刻是在鼓励选手们相互攻击，改变这个世界的判定方法更是模糊不清，我们甚至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异世界？”
　　对于所有选手而言应该都是这个样子，他们并没有准备过要如何面对被投送到不同的世界的情形，除非精灵帝国事先透题，不然大家都是一样的迷茫。
　　但这也是很公平的，尤其是对于其他选手……明明他们的身体应当并没有离开月亮海，但是兰诺现在感知不到月亮海的存在了，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好。
　　希尔薇挂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我能够确认，这里是精灵帝国。”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非常的紧张。
　　在这个时候，李察比出来了一个手势。
　　有人来了。
　　众人迅速地紧张了起来，刘易斯张开自己的精神力但在他们身处的丛林的范围内不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对方都并不方便隐藏。
　　兰诺面色一凛，迅速地认出来了向他们走来的是什么人。
　　来者不善。
　　是那群带着敌意的联邦的人。
　　联邦的小队统一作训服，而且很明显是在战场上磨炼过的。
　　“海妖帝国的冕下，真是太荣幸了。”联邦的队长露出来了一个笑容，“可惜这一次的联赛并不能区分生死……心慈手软的精灵们。”
　　他正迅速地分析着兰诺小队的情况。
　　这种情报在赛前他们其实已经得到了，现在再看也不过是复核一遍，联邦研究过星际联赛第七区的比赛，尤其是兰诺这只小队，除了兰诺以外剩下的几个队友都并不是很特别，而兰诺自己虽然不弱，但也不能算是超强异能者的序列，在联邦这只小队看来这样的队伍还在参与星际联赛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但是，其实以正常的政治斗争的视角来看，联邦的队长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收到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海妖之王的指示。
　　然而他当然不可能拒绝命令，更何况在他眼前的是幻想种的王。
　　“幻想种……就是不该存在于此地的。”联邦的队长低声说道。
　　兰诺并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他只是和联邦的队长有了同样的感慨。
　　“心慈手软的精灵们。”
　　战斗不需要任何的犹豫。
　　联邦的这只小队都是联邦的顶尖觉醒者，战斗经验尤其丰富，兰诺甚至怀疑他们当过雇佣兵或者星盗。
　　“去死吧。”联邦的队长和两个S级队员包围了兰诺。
　　这画面似乎有一些似曾相识，兰诺听见希尔薇挂件幸灾乐祸的声音。
　　“他们可真恨你。”
　　“闭嘴。”兰诺想起来了，不就是他遇见希尔薇的那天吗？一对三。
　　但似乎把他这句话当成了呵斥，联邦的队长表情里有一些恼怒。
　　“你在命令谁——海妖的王？”
　　他几乎是没由来的恼羞成怒，作训服的掩饰之下绑在手臂上的能量炮露了出来，这种微小的能量炮一看就是联邦的黑科技，但不应该是在一开始作战的时候就露出来的武器才对，联邦的队长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开炮了。
　　能量炮的光芒燃起来的瞬间兰诺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他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但很成功，轻飘飘地精神力阻截了能量炮，让大多数能量都在半路浪费，而兰诺闪身躲了过去，正好看见了联邦队长惊愕的眼神。
　　最擅长格斗的应该是联邦人类才对，几乎所有联邦的觉醒者都是这一道的高手，因为联邦在精神力这方面要落后于幻想种帝国，但依靠技术他们依然可以补回这样的短板。
　　兰诺在圣龙帝国的往事无人知晓，而且他为数不多的战斗视频都是使用精神力，所以也不会有人能想象得到他作为无法觉醒的杂血龙的确是认真学过格斗，想过要如何进行战斗……而且非常优秀的。
　　能量炮最后的余波掀起了兰诺脸颊一侧的头发，少年冷淡的接近于目中无人的视线进一步激怒了联邦的队长。
　　而剩下的二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配合着他们的队长进行着夹击。
　　“去——死——”
　　联邦的队长压抑的暴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当他们同时集火的时候，却发现被他们包围的少年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在不可目视的范围内水元素领域发生了剧烈的变动，随着元素领域的变化，兰诺穿行过被包围的区域，然后轻巧的落在了树梢上。
　　“干得漂亮！”希尔薇挂件夸奖道。
　　“在那里！”联邦的队员带上了自己的瞄准镜。
　　树梢上的少年其实并没有居高临下的高傲感，因为水元素领域波动的缘故深蓝色的头发有了微微的润湿感，这让他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来自于深海——但确实他就是来自于广袤的海洋。
　　试手之后对自己的训练成果还算满意，兰诺继续站在高处说道：
　　“一起上吧。”
　　……
　　刘易斯就这样躺在地上按下了快门，拍摄到兰诺的这一眼。
　　他直觉这会是一张珍贵的照片，而且刘易斯并不确定现在场上的情形是否能够同步传播到星网上，这就显得这张照片更加宝贵了。
　　“队长似乎是进化了。”
　　“而且比我们每个人的进化都更多。”李察郁闷中又掺着自豪的情感，“果然是兰诺。”
　　红龙又顿了一下，“十二点方向。”
　　然后，林小西悄悄地丢了一个烟雾弹出去。
　　联邦的另外两个被分出来围攻他们的队员就这样被勾引走了，红龙专注地负责警戒，刘易斯负责掩饰，而精灵姐妹四处丢诱饵。
　　现在看来已经不是联邦的队员在捕捉他们，而是他们在逗弄着联邦的队员们。双方应该都明白了这一点，所以那两个联邦的队员格外恼恨。
　　“总不能一直靠着队长带飞。”
　　“虽然我觉得那家伙其实很乐意。”最了解兰诺的李察还是习惯性吐槽了一句，“来吧！我共同走向末日的朋友们！”
　　李察翻滚着露出了他的红毛，就在联邦队员要对他进行攻击的时候，林茜茜先一步拔出了自己带的枪炮。
　　“没有畸变体……真是让人失望啊。”
　　但就在砰的一阵声响之后，联邦两位队员立刻出局了。
　　他们并没有留下来尸体，身躯的投影看起来已经炸开了一个大洞，精灵姐妹小跑了两步过去。
　　“出现在这里的应当是思维和灵魂体，能够同时操控这么多人，看来是下了血本。”
　　“很贵？”刘易斯如实拍照记录。
　　“比你想象到的全息科技还要更加贵重，情报需要披露给队长——他那里应该也结束了吧？”
　　联邦队长和他的两名队员被精神力捆绑在了一起。
　　但兰诺并没有再一步对他们动手。
　　“你在犹豫什么？”联邦的队长不甘心道，他发现自己连离开这里的机会都没有，兰诺并没有打算给他任何的时机。
　　兰诺的几个队友也找了回来。
　　“做个实验。”兰诺示意了一下精灵姐妹，“就用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来，我们需要测试出来死亡离场的阈值，还有这个场景是怎么判断存货与否的。”
　　联邦的三人露出来了惊恐的视线。
　　现在他们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原地去世，也并不愿意被进行这样的实验了，测试阈值——不就是在把人往死亡的边缘折腾吗？！
　　“没办法。”兰诺说道，“所以我也觉得精灵帝国的标准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而他这个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联邦的三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但只能迎接着被当做实验体的命运。
　　精灵姐妹一点心慈手软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她们这一次的装备就很齐全了，小刀划过联邦队长的大腿动脉，然后精巧地避过了那个地方，留下另一道伤痕。
　　“截肢不会自动恢复，但在即时止血之后可以不被判定为失去生命。”林茜茜端着小本本记录着。
　　“该死的……幻想种……”联邦的队长咬牙切齿道，“你们的行为被公布出去……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我们可是都没有伤到你啊，”兰诺半蹲下来看着他，“不过，你很想杀了我吧？”
　　他很确信这件事情。
　　“是又如何？”联邦的队长满怀恨意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这位队长的恨意从何而来，兰诺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他，“那么我就是杀了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而且，我并不觉得星网的直播还在继续。”
　　这是他们讨论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精灵们提供了来自于精灵角度的技术支持，刘易斯提供了通信角度的，李察贡献了自己的直觉，不论如何在这个世界都不像是可以继续直播的样子，因为这个世界的构成成分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思维和精神。
　　事实正如他们所料，精灵帝国玩了一波大的之后彻底不顾收视率了，现在只剩下了显示排名的序列和定位并不准确的地图点。
　　刚一入场，或许因为并不熟悉场地，并不像是往届那样迅速地有人被淘汰，但很快就有几只队伍相遇了。
　　提香看起来老神再在，丝毫看不出他心中隐约的不安。
　　而联邦外长身边落座的联邦男人似乎和他有了一些不愉快的交流，而且面向着海妖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挑衅。
　　即使只是枯燥的排名也令人满怀期待，过了片刻，就有惊呼声响了起来。
　　“第一支有人员被淘汰的队伍——联邦！”
　　甚至都不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国，联邦外长看见两个被淘汰的名字之后，除了一点点惊讶之外似乎没有一丝丝遗憾，还有隐约的冷笑。
　　但在他身边的副手就无法接受了。
　　“他们是最强的队伍！”
　　“可能他们倒霉。”联邦外长面不改色道。
　　还剩下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名字始终没有变成鲜红色，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出局的两人也暂时无法离开场地，但精灵保证了他们的安全，而且他们还能带出来一些珍贵的情报。
　　很快，又有几个人出局，总算压下来联邦第一个丢脸的恼怒。
　　但就在联邦众人已经稍稍放下了心，觉得那只小队里的三人已经安全度过的时候，三人同时出局！
　　这种变故令人猝不及防，联邦外长的副手脸色无比难看——而就在接到了小队人员凡人通信之后，他的面容几乎扭曲到了一起。
　　“东境公爵阁下！我们需要一个交代！”
　　提香懒洋洋地看过去，主要是看向联邦外长。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联邦外长一脸莫名其妙。
　　通信的内容的确并没有让他知道，外长的副手一咬牙，直接怒道，“联邦小队的三人被毁灭了精神领域——他们说，是海妖的王做的，东境公爵阁下！”
　　提香只有微微的惊讶——他又没办法和兰诺等人联系，所以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毁灭精神领域这件事情明显折月是做过的，毁灭的还是一个超S级伦道夫，现在看来应该是被兰诺学到了。
　　联邦的人……这位外长出身军中，副手却来自于政界，明显不是一条心，而联邦政界才是最令提香不悦的那个派系。
　　提香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来自于深海的气息完全笼罩了联邦外长的副手，然后他听见那个东境公爵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想要一个解释——想要我们的王给你一个解释？”
　　他的怒意越来越浓郁。
　　杀意伴随着海浪蔓延开一般，联邦外长的副手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直到外长终于出手解救了他。
　　这个时候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了深深的勒痕。
　　“请记住了，”提香缓缓地对他宣告道，“他是我们的王——不论他做什么，都不需要给任何人解释。”
　　这句话甚至并不仅仅是对着这个联邦来的男人说的，而是在座每一个国度的代表都听见了提香的发言，深海种此刻毫不掩饰自己的霸道。
　　这是一种威胁，但是明知道海妖很强大，明知道海妖是一群疯子的情况下，谁敢和提香硬碰硬啊！
　　“抱歉，”联邦的外长主动表示道，“是我们的外交失误。”
　　提香没有再回应。
　　外长的副手此刻仍在战栗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提香真的会杀了他，而且不付出任何的代价！
　　此时此刻发生在高台上的事情只有几个帝国的高层清楚，牵扯到了海妖的王，圣龙和血灵帝国都拿出来了默许的态度，而就连作为东道主的精灵帝国也只是在最后才轻飘飘的安抚了一下联邦的代表。
　　而此刻众人不得不再度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
　　虽然按照精灵帝国的说法联赛不会带来死亡，但是，在这个场地里面，能够毁灭精神领域的海妖的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bug！
　　更可怕的是，他是海妖的王，从身份从地位上讲，整个无尽星空都没有能越过他的，几大帝国的冕下平起平坐，而想要找王的麻烦就要先越过疯狂的海妖们，简直不讲道理！
　　*
　　兰诺只是做了一个实验而已。
　　“不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但总之不会太好。”他给队友们解释了一下。
　　人类联邦的小队明显就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而且又无法审讯，他又不能杀回去，那太可惜了，不过毁掉了精神领域之后，其实有很大的概率会变成白痴，和死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对敌人心慈手软是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情，队友们也明白，而且说实在的精灵姐妹做的事情不比他善良到哪里去。
　　不过李察认真评价道：“你还是太心软了。”
　　兰诺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李察对他的心软滤镜就像是海妖们的太努力滤镜一样不讲道理。
　　送走了一只联邦的小队，结束了第一场战斗之后，他们不得不再度观察着这个地方。
　　从对联邦的小队的实验来看这里对于死亡的判定非常真实，而兰诺已经实验了自己的精神力和元素领域，在战斗中得到的结果是这里是非常接近现实的世界。
　　“元素是最难调控的，我想这里至少是真实的一部分，不然没有办法支撑元素领域的存在。”兰诺补充了一下自己的情报，“这里应当是精灵帝国的一部分。”
　　希尔薇却没有说出来更多的情报。
　　“精灵帝国很大。”刘易斯皱眉道，“这完全无法判断。”
　　他们谁也不是精灵帝国的熟人，完全猜不到这里会是什么地方。
　　但这本来也是联赛的一部分，提前说出来了和透题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他们这只队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还有两个精灵在。
　　然而……
　　精灵姐妹似乎在假装自己不存在。
　　大概知道她们在这件事情上靠不住，兰诺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要求，而是道：“我们接着找一找好了，先离开这里。”
　　在他们附近的活物似乎就只有那只联邦的小队，整个丛林都还算寂静，枝叶沙沙的声音响了起来，又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林茜茜忽然开口了。
　　“我想……我有一点线索了。”她说到，“但不能确定。”
　　“你发现了什么？”
　　“那棵树。”林茜茜说道，“那棵树的品种在一千年以前就绝迹于精灵帝国了。”
　　随着她的这句话，小队所有人都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然后，刘易斯果断地拍了一张照片。
　　“……”这个反应倒是很及时。
　　兰诺也思索了一瞬。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是在精灵帝国另外的疆土，而是在过去的时光里？穿越时空？！”
　　这是真的黑科技啊！
　　“不不不，”林茜茜说道，“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林小西接着补充道：“但是在月亮海的传说中，的确有这样一条，当百年的时光里卫星经过同一个位置的时候，时间会倒映出过去的形状，这就是时间的回响——这一次的联赛执意要选在月亮海，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兰诺愣了一下，“卫星……是月亮吗？”
　　“在历史里是这样的。”
　　……但无尽星空不存在历史。
　　这样的思绪一闪而过，他们接着回到了现在的处境。
　　“所以说，我们在过去发生过的事情里——而联赛的要求是活下去并改变这里。”兰诺缓缓道，“什么样程度的才算改变，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未知的。接着前进吧。”
　　他还算理智的。
　　“酷！”李察盛情赞叹道，“怪不得全是金钱的气息。”
　　但是那些精灵一直强调着的却是指引。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指引值得精灵帝国筹谋了这么久？
　　希尔薇挂件一直沉默着，直到他们终于离开丛林，看见了一座城市的形状。
　　兰诺的感觉更多。
　　“这是一座沿海的城市。”而且应当是一座港口。来自于陌生的海洋的气息让他终于放松了一些。
　　“里面有很多精灵。”李察补充了一下自己的感知。
　　城墙上的刻痕映入精灵姐妹的眼睛。
　　“意思是……蔷薇。金色的蔷薇，就是这座城市的名字，路锡安娜。”
　　城门没有守门的官员，来来往往的精灵也都非常自由，小队几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在一开始就选择潜入。
　　“我们可以去探路。”精灵姐妹表示道。
　　这就是有精灵在队伍里的好处了，对于大部分幻想种而言他们对本族都是报以信任的，因为母树可以证明一切。
　　兰诺表示支持她们这个决定，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出现在这里的外来者。
　　“那里还有需要审查的外来者，他们也不是精灵——不能只逮着我们吧！”
　　被巡城的精灵护卫抓住的人大声喊道，直指兰诺等人。
　　兰诺认出来了那五个人，不得不说，什么叫冤家路窄，这都是今天第二次了。
　　*
　　“站住！”
　　手持着弓箭的精灵拦住了他们。
　　“你们是……”
　　“来自于莉莉薇塔的精灵。”林茜茜神情非常自然，“第一次来到路锡安娜，这是我的朋友们。”
　　因为有两个精灵的存在守卫们的态度明显好了一些，而且这还是精灵双子。
　　对于精灵而言，双子是拥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的。
　　可是兰诺几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但兰诺想了一下，泄露了一点深海的气息。
　　“森海幽兰的游者向您问好。”
　　守卫们的态度立马变好——海妖是精灵的朋友，而且还是少见的好朋友。
　　这三人的存在将整个队伍的可疑程度拉低，李察和刘易斯很好蒙混过关。
　　“他们是我们的友人，值得信任。”
　　那些守卫精灵就这么把他们放过了，而且态度非常好的祝福他们在这里玩得开心。
　　兰诺微微笑了一下感谢他，然后不忘说道：“也许您能够感受到那些异域者和我们的同伴们身上相似的气息，但尽管在感知上他们来自于同族，可是在这一种族里面，也区分着善良和邪恶，那五个人就是可恶的恶龙，请您务必加强审查。”
　　“感谢您的提醒！”精灵护卫认真说道。
　　“等等——”绿龙加里不甘地喊叫道，“他们和我们一样！我认识他们！”
　　但他面前的却是精灵的刀剑，还有队长警告的视线，以及李斯特轻轻的笑声。
　　加里最终还是闭嘴了。
　　不在这里和精灵起冲突是墨泽风和姬明玉共同定下来的方案，诚然他的队长们很强，但是一座精灵城邦当然还会有更多的强者，所以他们不得不被拦在了这里。
　　然而这个时候兰诺居然出现了——更过分的是，那些精灵居然瞎了眼一样根本不去查他们！
　　加里的眼睛都要绿了，但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兰诺几人走到了城市之中。
　　他们一整个队伍都在这样的憋闷里面，然而除了加里的不甘以外，墨泽风，姬明玉，乃至李斯特的视线都绝不仅仅是在看竞争者的。
　　一边的萝丝默默看着，感觉自己简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过还有一个更碍眼的。
　　“愚蠢的绿龙。”
　　绿宝石龙倨傲地骂了一句，让加里敢怒不敢言。
　　他本来也只是因为意外在星际联赛初赛之中的觉醒和兰斯的喜欢才能够混进这支队伍里面，和萝丝几人完全不能比。
　　但是……
　　加里当然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的，也始终记恨着那么高傲地经过他的面前的兰诺。
　　这一次他们是竞争者，圣龙的小队绝不可能向着兰诺有任何的偏颇。
　　兰诺打在他脸上的那个巴掌印，现在还被刻在他的心里。
　　绿龙的心思没有瞒过在场的任何人，但谁也没有点破。
　　他们用瞒过守卫的频段进行着交流。
　　“这座城市就是我们的题目，队伍不止一只，淘汰对手出局，以及改变这里。”墨泽风的声音非常冷硬。
　　“但是，第二条——什么是改变？”姬明玉轻轻地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问道，“这里并不是真实，那么最大的改变，是否就是彻底的毁灭？”
　　*
　　在一座过去的城市里，所要面对的最大的问题是——
　　“穷。”
　　兰诺肯定了这一点。
　　“从这里的货币来看似乎是上千年以前的实体货币，”精灵姐妹也有一些无奈的表情，“无尽星空不喜欢记录历史，这可真让人头大。”
　　这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但好在这里是精灵帝国。
　　精灵或许是无尽星空最幸运的种族，他们生活在母树的庇荫下，有强大的精灵战士守卫着精灵帝国，而像是这样的小城市里市民们都无忧无虑。
　　“来自远方的客人。”
　　精灵少女停留在他们面前。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到我家来歇息吧。马上就是狂欢节了，旅社已经爆满。”
　　在这个时候，有很多精灵会主动收留路人。
　　“好啊，谢谢你。”完全没有感受到精灵少女的恶意，而且对方的热情实在很难拒绝，他们也需要一个认识这个世界的窗口，所以兰诺几人当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狂欢节……是在什么时候？”兰诺不经意问道。
　　“六月，六月的二十三个恒星日，在这一天远行的战士们会归来。”
　　“原来是这样啊。”
　　兰诺露出来了合理的期待的表情。
　　听起来的确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但是他的脑海之中却是自己不久之前见到的笔记。
　　母树指引的幸运是短暂的，所以那张笔记也许就是对应着星际联赛的线索，直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兰诺才有了一点模糊的明悟感觉。
　　而那张笔记上的日期是，七月的第七个恒星日。
　　他们才刚刚到达这座城市，也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参赛者都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改变这个世界，是将这个世界从即将到来的事件里拯救吗？从而改变着……那可能会在这件事当中彻底改变了的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
　　兰诺无法确认这件事情，不过联赛才刚刚开始，他们还会有不少的时间。
　　精灵少女阿琳娜在前面带路，他们来到了精灵在海边的宅子。
　　房子不算很大，但干净又整洁，再一次谢过精灵之后，小队几人才开始商量自己的策略。
　　既然他们已经迅速地融入了这里，就最好要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本地精灵一样，这会给他们很多在这里生活的便利。
　　“而且狂欢节多好啊。”兰诺笑眯眯说道，“我们又不是为了拿到第一才来的。”
　　狂欢的气息已经在整座城市里蔓延。
　　伴随着那明知道注定会到来的悲哀。
　　“对哦，”李察恍然大悟，“我们又不是为了排名。”
　　排行榜已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停滞之中，而出局的选手们各自讲述的经历已经在星网上传播出来了。
　　“不同的小队并没有全部落在同一段时间里——所以说联邦那群人到底是有多倒霉啊。”
　　还稳坐如山的提香对于排名也没有任何的兴趣，但是一种无法明说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注视着月亮海。
　　那会是……与他也有关的变化？
　　但是兰诺好好的。
　　提香看了一眼名单才安下心来，然后发现此前还特意来安慰他的精灵大祭司已经果断跑路了。
　　见鬼的精灵。
　　……
　　第一天的夜里，兰诺趴在精灵家里的窗前，看着眼前的大海。
　　上面有一轮圆圆的月亮。
　　但他不能确定这是否真的是月亮，还是这里的不知名的卫星一号，总之还是叫它月亮好了。
　　月光下，一个茫然的身影离开了平静的海面。
　　银白色的光芒洒在他淡金色的长发上面，就像在发光一样。
　　“……折月？”
　　兰诺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是谁，陷入了漫长的震惊中。
　　“咦？”漂亮得不像话的海妖也发现了他。
　　“你能看得见我？”
　　“……”兰诺指了指地面，“有影子。”
　　这种句式很无聊。
　　不过看在是折月的份上，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金发的海妖还在看着他。
　　那双蓝金色的眼睛里面明明只有兰诺和月光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折月的眼神也会让兰诺感到了细微的凉意。
　　“你怎么在这里……折月？”他有点不太确定，又叫了一声折月的名字。
　　海妖没有回答他。
　　在这个时候李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兴冲冲的来找他。
　　“兰诺，你在跟谁说话？”
　　兰诺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并不容易被忽视的海妖，看了一眼李察。
　　“你看不见他？”
　　“……”李察说道，“不存在的朋友，很无聊诶。”
　　诡异的静默盘旋在他们中间，然后中二病终于发现了在自己的感知里面兰诺不是在欺骗他。
　　而且确实有不该存在的感觉。
　　“鬼啊啊啊啊啊——”
　　“冷静点！你是末日的巨龙！”


第39章 自由之风
　　兰诺的反应很及时, 才没有让李察的尖叫声吵醒住在周围的精灵和他们的同伴们。
　　但是李察也让他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了，好在李察还记得自己是一头龙。
　　“我们巨龙不怕鬼的。”
　　“嗯，没错。”如果你能腿不软那就更好了。
　　“……她是什么样子的？”李察惊魂未定地攀着兰诺的肩膀。
　　通用语之中有关性别的表述并不同, 兰诺不知道该不该夸赞他就算是被吓成这样了还不忘记自己的好奇心, 而且自动脑补了一个女鬼出来。
　　和李察解释是一件麻烦事，想了一下他简单地表示：“很漂亮。”
　　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
　　“你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他和海妖有关。”
　　兰诺低声道。
　　和海妖有关, 那的确只能兰诺自己来处理。
　　李察顿了一下，还是有一些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道：“没有恶意，但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情绪，我不睡了，我会等你回来的。”
　　兰诺点点头。
　　在他们低声谈论着的时候，海妖就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蓝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似乎更深了一些, 那里面清清楚楚并没有李察的影子, 只是在看着他。
　　更准确一点来说, 那不是注视，而是观察。
　　正如李察所言, 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 甚至和他认识的折月也并不一样。
　　“你见过我……而且觉得我好看。”
　　金发的海妖这么说道。
　　“……！”兰诺僵硬了一瞬。
　　明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陈述句, 但是直接被折月这么说出来却莫名其妙有一种他在图谋不轨的感觉，可是从折月的反应来看这并不是折月的意思。
　　不，他甚至不能确定这就是折月。
　　“你是谁？”兰诺还是问道。
　　“忘记了, 应该不重要吧。”海妖看了一眼月亮，“你觉得我是谁, 那我就是谁好了——折月, 是吗？”
　　他的语调明明和折月本身也很一样, 但是实在太平静了。
　　而且平静之中, 兰诺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没有办法反抗他的，他并不像是虽然始终有一些抗拒但其实并不怎么会拒绝的折月一样。
　　他是一个真正的观察者。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兰诺愣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如果找不到自己的名字的话，也不要这么随便——我可以叫你观察者吗？”
　　他暂时不打算把这个冷漠plus版本的折月当做折月。
　　“随便你。”观察者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那么，就麻烦你了。”
　　“……什么？”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这些都并不重要，但是好像缺少了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观察者说道，“既然你见过我，那么跟着你也许能找回来，所以麻烦你了，我会给你报酬的。”
　　“……什么报酬？”兰诺下意识问道。
　　上一次折月送了他希尔薇挂件，而眼前的观察者，兰诺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这个世界本来存在的人，也不能确定他和折月什么关系，但是，兰诺能确定一件事情……
　　从海里出现的观察者一定和他一样的贫穷。
　　不过尴尬并没有出现在观察者身上，他似乎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知道，但会是你想要的东西的。”
　　这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兰诺没有拒绝也没办法拒绝——没有恶意的同时也没有善意，他不确定观察者会不会因为被人拒绝了就突发奇想刀了他。
　　而且兰诺自己也并不是没有好奇。
　　折月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变成森海幽兰的折月的形状？
　　在他眼前的观察者，真的会是过去的折月吗？
　　如果真的是折月的话，他不需要报酬。
　　观察者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但什么也没有问，观察者敏捷地翻到了陆地上，兰诺注意到他和折月最大的差别。兰诺第一眼先入为主的觉得观察者是海妖，但事实上观察者并没有金灿灿的鱼尾，而是随随便便地变了一套和他差不多的衣服出来。
　　月光下他行走在海岸之上，好像所有的光芒都在追逐着他一样。
　　兰诺愣了一瞬，感觉自己一定是遗忘或者忽视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想不到，似乎这个世界在阻止着他回想起来。
　　月光很凉，他慢慢地说道：“我该回去了。”
　　“夜安，小朋友。”
　　“我不小。”
　　兰诺最后的反抗一点作用都没有。
　　在长生种的视角里面以他的年龄当然还是一个小朋友，当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李察还在一边瞌睡一边忧心忡忡地等着他，兰诺没多解释，和李察歪歪扭扭睡到了一起补觉。
　　*
　　晚上消耗了过多的精力的后果就是在第二天清晨兰诺和李察连连打着瞌睡。
　　“所以，你们是在夜里偷偷进行了奇妙的冒险吗？”林小西认真问道。
　　“……可以算是。”但并没有，从李察的角度看说不定是夜半凶铃。
　　兰诺打量了四周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但在这个时候轻轻的笑声响了起来。
　　观察者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好像一直在那里一样。
　　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也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此时恒星的光芒洒在他的长发上，他几乎要融化在那光芒里。
　　但观察者没有主动来找他，兰诺和队友们还在进行着他们正常的比赛进程。
　　“在狂欢节到来之前，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第一，查清楚这座城市的区域的边界，我觉得这很重要；第二，淘汰掉其他的队伍，或者阻碍他们；第三，认识眼前的世界，顺便赚点钱。”
　　认识世界才能改变世界，毫无疑问。而且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
　　小队分了一下各自的任务，精灵姐妹因为自己身份的便利负责调查城市内部和这座城市的顶尖力量，李察和刘易斯通过感知能力来寻找别的队伍，对于外围的调查兰诺自己来进行。
　　“那里是大海。”
　　不论何时何地，即使是在时间的虚影里，那也是他的海洋。
　　分好任务之后小队和精灵少女阿琳娜分别，精灵姐妹会跟着阿琳娜一起，又叮嘱了李察和刘易斯务必注意安全不要逞能之后，兰诺才独自来到了城市的边缘。
　　繁忙的港口看起来很繁华，但是生产力并不先进，符合他们对于时间的推断，这个年代如果精灵帝国没有和人类联邦进行技术交换的话，那么有这样的生产力并不令人意外，况且精灵并不是依赖科技的种族。
　　正如森海幽兰给海妖们提供的丰富到不缺乏任何物质的环境，母树和精灵之间也是这样的关系。
　　观察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海浪里。
　　这种面前有一个不存在的人物的感觉非常奇妙，但是观察者似乎有些体贴的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在有很多人的情形下离他很近。
　　看出来了兰诺打算深入海洋的目的，观察者似乎是思索了一下。
　　“也许你需要一个向导。”
　　“向导？”
　　金色的背鳍浮现在了海面之上，那是一条圆滚滚的金色鲨鱼。
　　兰诺没忍住摸了一把，熟悉的触感让他有一点愣怔。
　　金色的大鱼。
　　他见过这样的背鳍，就在蓝宝石海上，他曾经寻找过，还询问过提香，但都没有得到结果。
　　“看来你又见过了。”
　　观察者向他伸出手。
　　“来吧。”
　　兰诺落入海中。
　　……
　　来自于海洋的熟悉的触感让他感觉到非常的安心，但又或许那是因为身边有观察者的存在。
　　鲨鲨载着他们。
　　这是一条非常灵活自由的鲨鱼——虽然这种形容有一点奇怪。
　　它并不仅仅是一个引路者。
　　没有哪个引路者会横冲直撞地越过金枪鱼群，会被大海深处的藻类缠住，还会招惹巨大的乌贼让他们不得不逃命的——
　　那条大王乌贼至少有三十米长，可以说是这片海域的霸主了，而鲨鲨，总之，它快乐地经过了乌贼的触手，勾引了一下之后迅速地游走了。
　　“你确定它是一个向导吗？”兰诺满脸黑线问道。
　　“……”观察者没有回答。
　　兰诺拽着他的手腕，不然他们早晚会在愤怒的大王乌贼的攻击之下被迫分离，这种奇怪的接触的感觉让观察者不由自主地沉默着，甚至也并不知道自己沉默的缘由。
　　大概也并不重要。
　　而且鲨鲨已经甩开他们游得远远的了。
　　“真是见鬼了……”兰诺终于也甩开了大王乌贼，然后一头撞在了海水上。
　　也许并不是海水，是类似于屏障的东西，但表现形态非常的奇妙，就像他们身后的大王乌贼，它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前行。
　　显然精灵帝国布置的比赛场景不可能会是一整个世界，而仅仅是月亮海的范围，这里大概就是极限了。
　　“所以它的意思是，到了大王乌贼不会再追上来的地方，就是边界？”
　　兰诺若有所思。
　　鲨鲨摇了摇尾巴，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兰诺看得一阵头大。
　　“……我还是觉得它是故意的。”
　　太明显了，这根本就是一条乐子鲨！
　　但是他并不讨厌，而且那条大王乌贼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兰诺没有还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且乌贼在自己家中游着游着突然被鲨鲨碰瓷，如果他再因为这个原因对乌贼出手，他一时间都觉得它有一点倒霉。
　　而且，他又不是伊斯塔露。
　　金色的背鳍在兰诺的指尖下面蹭了蹭，像是在撒娇一样，兰诺不由自主松开了观察者抱住了鲨鲨的一侧身体，虽然这还是在深海之中依然有一些冷感，但是抱起来的时候却非常满足。
　　所以他也没有留意到，在他松开观察者的手之后，观察者看向鲨鲨的时候，那停顿了一下，又带着一点突然生出来的凉意和困惑的眼神。
　　“看来这里就是边界了，而在陆地上一定还有相似的地方，我觉得应该是以丛林的边缘为划分的。”兰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调查。
　　“这里还有更多的……”观察者停顿了一下，歪头问他，“想去看看吗？”
　　“……什么？”
　　观察者没有解释，而是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鲨鲨又晃了一下尾巴，几乎是一个瞬息的时间就在兰诺眼前消失不见。
　　他们越过了屏障——准确地来说，是越过了时间。
　　相同的一片月光骤然撞进了兰诺的眼睛里。
　　但不仅仅是月亮。
　　兰诺带着惊讶看着眼前的情景。
　　按照精灵姐妹们的说法，时间的回响里当月亮倒映在同一个位置的时候他们会进入交叠的时空。
　　就像他们现在所在的路锡安娜城一样。
　　但这里是精灵帝国的范围——他想过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形，都并不觉得这里为什么会有大量的海妖的存在！
　　而且，这里的气息也好，那月光折射下的感觉也好，都太熟悉了。
　　“这是……森海幽兰……”
　　兰诺在心底念出了这个名字。
　　熟悉的水元素的分布，熟悉的光芒的折射感，只不过这里的光芒并不是来自于恒星，而是来自于月亮。
　　兰诺想要去触碰水底的柱子，却发现自己现在陷入了和观察者很像的状态里面，就像是一个虚影一样。
　　“你并不存在于这里。” 观察者说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带他来看一看，所以就来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观察者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在乎这件事情，他不在乎任何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的确并没有兰诺的存在。
　　准确的来说，如果没有观察者的引导，没有任何人能够穿过那过于久远和漫长的时间来到这里。
　　即使是在同一片月光之下。
　　森海幽兰绝无可能曾经在月亮海下，但是他们现在却停留在了这个地方，即使兰诺知道这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是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肯定——
　　这不是月亮海。
　　这里是月光下的另一片大陆。
　　是曾经被月亮照耀过的，诞生于无尽星空以前的地方，是过去的森海幽兰，但也与现在的森海幽兰并非没有关系。
　　月亮海上的时间的回响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唯一的变数，就是在他身边的观察者。
　　对上兰诺疑惑的视线，观察者十分坦然，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才不可能有任何心虚的情绪才对。
　　兰诺只能自己思索。
　　这和无尽星空的诞生会有关系吗？——如果很久以前的森海幽兰诞生在月亮之下，那么为什么如今的森海幽兰却是一颗孤悬在外面的星球呢？
　　月亮海上方的月亮，是一样的月亮吗？
　　同一片月光照耀了精灵帝国，也照耀了森海幽兰。
　　这中间一定还有许多问题。
　　而且……
　　观察者又是谁？
　　如果他存在于无尽星空诞生之前，直到现在，那么……他该有多么的孤寂啊。
　　这一点从现在的观察者身上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在折月的身上却是那么的明显，他明明一直都知道。
　　同一片月光下热闹的森海幽兰就在他的眼前，海妖们欢庆着，但是语言和无尽星空的通用语不同，所以兰诺也听不出来他们在欢呼什么，不过月亮这个称谓倒是一直没有改变。
　　那古老的欢呼声并不属于不存在与这个时代的他，也不属于观察者。
　　兰诺确定这件事情。
　　好像一直在很久以前，观察者就站在这个位置一样，离森海幽兰很近，离海妖们很远。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了观察者的身上，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观察者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模糊了起来。
　　“你……”
　　兰诺只来得及发出了一个音节。
　　因为他伸出手的时候自己和观察者的状态也差不多。
　　那来自于远古的深海的画面消失不见，在他们眼前的还是正在自娱自乐的鲨鲨，金色的尾巴不快地甩了一下。
　　那过去的森海幽兰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而且实在太快了。
　　“时间到了。”观察者说道。
　　兰诺半天都没有说话，直到回过神来，才猛然松开了自己拉着观察者不放的手。
　　“谢谢。”
　　观察者没有什么反应，金色的身影像是消逝了一瞬，但又迅速地凝实。
　　“该走了。”
　　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没有再一次在深海停留的理由。
　　金色的鲨鲨拱着二人离开海洋的深处。
　　兰诺才发现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刚入夜的月光依旧，洒在了海面之上。
　　“月亮是永恒的吗？”
　　他像是在问观察者，又像是在问自己。
　　“永恒并不存在。”
　　观察者回答道。
　　仰起头去看着月亮的兰诺并没有注意到观察者这一瞬间的困惑和奇异的悲悯的神情。
　　观察者自己也没有发现。
　　永恒并不存在，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样的。
　　他依然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但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答案。
　　*
　　等到深夜里兰诺精疲力竭地回到了精灵的宅子的时候，发现小队的大家其实都差不多。
　　不只是揽下了最艰难的事情的他自己，精灵姐妹据说进行了大量的艰苦的工作，用赚到的钱付给了收留了他们的少女阿琳娜。阿琳娜当然不会收，总之他们进行了艰难的推拒。
　　“阿琳娜在医馆做帮工，我们也去帮忙了。”林茜茜手里的小刀划了一下，“路锡安娜的下城区只有一间医馆，生意还算不错，不过大部分精灵更习惯于祈求母树。上城区属于高等精灵的聚居地，据我所知我们不太可能混进去。这座城市的主官评级不低，而且精灵军队很强大，在主城区还有大量的高等精灵。”
　　所以根据她们的调查结果，不是强大的高等精灵很难彻底从上层来改变这个地方，而他们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完全碾压路锡安娜的所有守卫战力。
　　刘易斯和李察也差一点被巡城的守卫抓住，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城里的外来人口不多，而且应当没有来自于精灵帝国的小队。
　　坏消息是，圣龙的队伍已经被放出来了，而且和城卫达成了协作。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李斯特会告诉我吗？！”李察气势汹汹说道，“李斯特已经丧心病狂地检举我们两个了！”
　　刘易斯在一边，在李察愤怒的视线里并没有说出来红龙李斯特明明给他们留下来了逃跑的机会，不然他们现在已经在牢里了。
　　“那头黄金龙似乎在和城卫商量着交换战斗技能，而且墨泽风的风元素属性在精灵帝国也是很吃香的。”所以他们凭借这些获得了精灵城卫的信任。
　　兰诺当然也不能指望精灵城卫把圣龙的队伍关一辈子，不过这么快就放出来了还是有一点不甘心……
　　但那是姬明玉。
　　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择手段占全了的姬明玉。
　　“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如果只靠技术交换的话，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兰诺思索道。
　　改变这个世界的说法实在是太笼统了，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完全可以来一场工业革命。
　　这种非常联邦人类的思维方式其实也得到了队友们的支持，最后没有成功，主要是因为在座的众人都没有什么技术。
　　实在是太悲哀了。
　　“我们居然是一群文盲。”兰诺痛心疾首。
　　“……”
　　沉默之后他们果断思索着另外的方法。
　　“其实微小的改变也是改变。”刘易斯说道。
　　“比如说？”
　　“我们可以在这里留下后世的音乐作品和文学作品，改革精灵们的艺术生活。”
　　非常穿越者的思维。
　　“……你这是不搞基建改做文抄公了。”兰诺说道，“那么，你想这么做吗？”
　　“不想。”
　　兰诺笑了一下。
　　“不想不择手段赢的话不如就享受这个世界吧。”
　　“我倒是对第一没有兴趣——”李察黑着脸，“但李斯特不能赢！”
　　“……”兰诺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话。
　　“那么，给圣龙下绊子，以及享受这个世界吧。”
　　两个圣龙帝国的反骨二五仔愉快地表示自己同意这个说法。
　　精灵姐妹靠在一起，也是笑嘻嘻的。
　　等到大家都各自散开之后，她们主动留了下来。
　　“队长知道更多的事情吧？”
　　“什么？别胡说。”兰诺自然说道。
　　“改变注定会发生的事情，真是难题啊，而且也没有什么意义。”
　　精灵姐妹离开了。
　　兰诺什么有没有多说，观察者似乎也不知所踪，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希尔薇挂件主动跳了出来。
　　“狂欢节马上要到了。”
　　“是，我知道。”
　　*
　　在狂欢节到来之前，阿琳娜询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对自己家里的客人一直很好，而且把他们当做贵客热情招待，于情于理兰诺几人都没有可能拒绝。
　　“不过还需要一些做客的礼节。”
　　兰诺表示自己需要一点准备。
　　观察者默默地看着他在大海深处捞了一条大鱼回来，然后又摸了摸鲨鲨的脑袋，感谢它的推荐。
　　“你想要尝尝吗？”兰诺问道。
　　观察者当然拒绝了。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一起，穿梭在整座城市之中，在大海之上，就好像真正在享受着这样的生活，路锡安娜是一座欣欣向荣的港口城市，兰诺混进渔民里面的时候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都没有，在海里打鱼这种工作简直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还在孜孜不倦的给李斯特找麻烦的李察都对此表示了自己的无语。
　　然后兰诺送了他两条大鱼。
　　这次带给阿琳娜的大鱼他准备自己烹饪，这样显得更有诚意一点。
　　“不过海鱼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做法，就清蒸好了。”
　　精灵不算是很喜欢肉类的种族，但这种深海鱼是鲨鲨热情推荐的，兰诺自己也尝过，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宴会还是很丰盛的。
　　这里的食物不算特别丰富，但该有的都有，还有新鲜的有些酸涩的果子，平时阿琳娜自己都有一些舍不得吃的上等的奶油，来自于主城区的小蛋糕，兰诺的那条海鱼也算是不错的妆点。
　　寄宿在阿琳娜家里的客人们送上了各自的礼物，精灵少女邀请来的几个精灵也很热情，这些都是她的同事，还有医馆的朋友。
　　“里面有一个高等精灵。”林茜茜小声提醒了兰诺一声，兰诺的目光略过那个很明显的尖耳朵。
　　“来自……森海幽兰的游客，真是罕见啊。”那个白金色头发，尖耳朵的高等精灵如是说道。
　　“只是在旅行而已。”
　　兰诺恰到好处的释放了自己的一点气息。
　　森海幽兰的气息无需任何人的怀疑，而那个尖耳朵精灵很快面色稍稍放松了一些。
　　显然在这之前他心中是有一点怀疑的，而且他见过森海幽兰的海妖。
　　森林和大海的盟誓不曾改变，但是能够接触到这个时代的海妖的应该只有一些上层的精灵才对。
　　可是，阿琳娜却是一个生活在下城区的下等精灵，这个尖耳朵精灵却会接受她的邀请，而且显然出于好意。
　　兰诺对他有了一点点的好奇，然后很快他就认识到这是他自己的错误。
　　这个精灵本质上还是一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不值得任何交往的可恶的尖耳朵。
　　不过别的精灵都很友好。
　　“阁下，”阿琳娜的同事薇薇安好奇地看着他，“海妖的城市也像是路锡安娜一样吗？”
　　“海妖的城市？”
　　“是的，在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呢？我也想去看看。”
　　兰诺顿了一下。
　　在这些精灵的概念里其实并没有星球或者星系，他不知道是因为下城区的相对封闭还是因为精灵帝国并不打算教导她们，似乎在精灵们看来森海幽兰并没有那么的遥远。
　　但在这个时候尖耳朵精灵也看向了他，然后冷淡地说道：“森海幽兰在你无法抵达的地方，也不欢迎任何的游者。”
　　薇薇安的脸色苍白了一点，小声道歉：“对不起，老师。”
　　兰诺皱了一下眉。
　　这些精灵们都叫这个高等精灵老师，而显然这个高等精灵的知识水平是很高的，但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差了。
　　“森海幽兰是一个和路锡安娜很相似的地方。”兰诺轻轻说道，“一样的平静和美好，一样的温柔，很遗憾不能邀请你们去往那里。”
　　至少在他所见的森海幽兰和路锡安娜而言，的确有一些细微的相似之处，只是海妖当然和精灵不一样，海妖太过封闭，而且数量实在太少了。
　　“不，不是您的错。”薇薇安立刻道。
　　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但是兰诺和高等精灵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退缩。
　　他们最终结束宴席的时候还是宾主尽欢。
　　那一点不愉快并没有被兰诺和尖耳朵精灵表现出来，只是在散场之前，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尴尬气氛里。
　　“老师会来狂欢节吗？”阿琳娜明显也很期待。
　　“不会——狂欢节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看书。”
　　高等精灵如是说道，然后矜持地坐上了自己的车驾。
　　就像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一样。
　　他明明知道在场的精灵们都无比期待狂欢节，却依然一点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态度。
　　“好高傲的精灵——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林茜茜感叹道。
　　“噢，眼高于顶的精灵，他真是瞎了眼。”林小西接上咏叹调。
　　“……”兰诺无奈地看着自家的队员，“你们是去歌剧院打工了？”
　　“是在进行调查。”林茜茜说道。
　　“很重要的调查。”
　　“加油。”兰诺不置可否。
　　精灵们开心地和他们告别，离开了阿琳娜的房子。
　　*
　　狂欢节很快到来。
　　狂欢第一项就是迎接远行的战士们，兰诺在仔细打听了狂欢节的注意事项之后，依然选择了海边。
　　这一次他翻箱倒柜找到了藏起来的希尔薇挂件。
　　“再躲等我回去就把你的本体交到折月的手里。”他警告了一声。
　　挂件扒拉着兰诺的衣角的下摆，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观察者站在鲨鲨的脑袋上。
　　“狂欢都在城市里，你在做什么？”
　　“这里是最适合用望远镜的地方。”兰诺认真道。
　　他想要有一个能观察到全局的角度，而第二点……
　　在欢呼里，观察者是没有办法自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即使观察者平时也什么都不会说。
　　可他实在是太孤寂了。
　　队友们却用不着兰诺的担心。
　　李察和刘易斯大清早就跟着精灵小姑娘跑了，一个表示自己只是想要给李斯特添乱，另一个表示自己是在收集来自过去的精灵帝国的宝贵情报。
　　而且精灵姐妹们也不知所踪。
　　说到底他们对于狂欢节的实感并没有那么深，他们只是短短的停留在这里而已。
　　水幕掀了起来，兰诺抬眼，然后放下了手里冰棱反复打磨制成的望远镜。
　　果然就像是他的猜测一样。
　　斑驳的带着痕迹的星舰落了下来，但城中抛洒着的却是鲜花，对于大部分下城区的精灵们而言他们并不知道星系的概念的存在。
　　这种割裂一般的场景可以归因于此时生产力的落后，也可以归因于此刻的精灵帝国并没有开放的打算，但如果从后世的无尽星空的视角来看当然有很多的问题。
　　狂欢还在继续，旗帜在风中扬起。
　　那是一面设计感非常强的旗帜，就像是一阵风一样……
　　希尔薇挂件冷冷淡淡地做着旁白：“那是自由之风军团的标志。”
　　“哇哦。”
　　过去的自由之风。
　　像是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着的什么东西终于缓缓坠落在地上，兰诺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身严肃的制服的精灵走出了星舰，天空晴朗，他的斗篷被风高高的吹了起来。
　　白金色的长发被高高竖起，相隔的距离太遥远，兰诺看不见他的眼睛。
　　浪潮一样的欢呼声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面。
　　“那么他就是……”
　　“郁特里罗·自由之风，自由之风最年轻的军团长，以及——”
　　希尔薇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个设定。
　　“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哥哥。”
　　“什么？！”兰诺大惊，“从来没有任何人说过！”
　　“你也只是知道了希尔德加德的名字而已。”希尔薇挂件说道。
　　“但是他自己的笔记里也没有说过！”
　　“他为什么要在笔记本里记录他的哥哥？他们关系一向不好。”
　　希尔薇挂件淡淡地说道，“不用那么惊讶，你身边并不是没有精灵双子，也不是没有兄弟。”
　　精灵姐妹每天形影不离，李察和李斯特沉迷互坑。
　　兰诺沉默了一瞬间。
　　似乎希尔薇挂件说得也很对，他的惊讶有一点太多了。
　　但是……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我也……曾经有一个哥哥。”
　　短暂的沉默。
　　“什么？！”希尔薇挂件大惊，“你从来没说过！”
　　她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刚才的兰诺更少。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设定。”
　　兰诺平静地说道，眼神落在远处的路锡安娜城里。
　　似乎随着郁特里罗·自由之风的发言结束，狂欢节被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花束被抛起然后散开，全是蔷薇花。
　　精灵姐妹提到过，路锡安娜这个名字，就是金蔷薇的意思。
　　所以这座城市的狂欢节全是和蔷薇有关的东西。
　　兰诺还在想那张笔记。
　　【一个优秀的精灵应该是一个优秀的战士】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本来可以进入现在的自由之风军团，然后像他关系不好的哥哥一样吗？
　　兰诺不能确定这件事情，就像是希尔薇所言他根本不认识希尔德加德。
　　从那两张笔记里面也看不出来什么，丰富了弑君者的家庭背景同样没有什么意义，自由之风是一个巨大的精灵家族才对。
　　他叹息了一声，准备离开这里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鲨鲨忽然转了一下。
　　兰诺不明所以，然后见到了一条小船。
　　船不是重点，重点是船上的精灵居然有着和他类似的举着望远镜的举动。
　　而且还有一点眼熟。
　　兰诺沉默地看着那个精灵。
　　比健康的肤色稍微苍白一点的皮肤，隐约可以看到金色的白金色头发，和所有精灵一致的精致面容，还有那双尖尖的耳朵。
　　以及，兰诺也没忘了他那句话。
　　——狂欢节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看书。
　　他在海上，举着望远镜看书吗？
　　好像所有的巧合都拼拼凑凑，然后指引到了同一个方向，他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偶然的。
　　“书好看吗？”兰诺问道。
　　“这位自由之风阁下。”
　　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弑君者，联合通缉犯，自由之风的耻辱，情商不高，脾气高傲，目中无人，和哥哥关系不好——说了狂欢节没有意义，然后偷偷在海上举着望远镜看他哥带领的自由之风军团的返航。


第40章 源头
　　欢呼声现在离他们依然很遥远, 这里只有浪潮的喧嚣。
　　“你怎么在这里？！”精灵一把丢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耳朵尖尖似乎有一点薄红，“……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猜的。”但面前这个家伙已经不打自招了。
　　兰诺非常随便地解释道：“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想家了所以来海边走走——很好理解吧。”
　　他的人设还是来自于森海幽兰的客人, 所以当然也很好理解，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许说出去你在这里遇见了我！”精灵恶狠狠地说道。
　　可是在威胁之后他猛然发觉自己其实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兰诺的方式, 兰诺可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城区的精灵们, 也不是畏惧于自由之风的高等精灵，他来自于森海幽兰——见了鬼的森海幽兰。
　　但是想到深海种的时候，一个念头在这个时候划过了精灵的脑海。
　　似乎很合理。
　　“……不然我就把你是来这里找大王乌贼打架的事情说出去！”
　　“……？”兰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他是也没有忘记那笔记上的【来自触手的烦恼】，但是到底是哪个海妖在和希尔德加德通信以至于让这个精灵对这件事情是如此的坚信不疑啊！
　　在海妖里面这还是什么可以遗传的传统吗？！
　　深深地担忧了一瞬森海幽兰的未来之后，兰诺没有打算再继续刺激这个精灵了。
　　“好了, 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拍了拍鲨鲨的脑袋说道, “兰诺。”
　　“希尔德加德·桑德罗·伊里奇·安德里安卡·自由之风。”
　　沉默了瞬息之后，精灵矜持地念出了自己的全名。
　　在精灵帝国的传统里, 名字具有唯一性, 所以精灵们大多拥有着长的吓人的中间名, 也是无尽星空的唯一一份。
　　“你想要什么？”希尔德加德问道。
　　似乎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出来了对于自己的不信任，并且希尔德加德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准备，兰诺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
　　“对阿琳娜和薇薇安她们好一点吧。”兰诺想了一下说道, “既然你是她们的老师的话。”
　　希尔德加德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看得出来他还是不太相信兰诺说的是事情——不过兰诺本身的气质和他的来历让精灵也没有更多的怀疑。
　　森海幽兰并不会孕育贪婪，森海幽兰只会孕育奇葩, 希尔德加德一直这么认为着。
　　“那些都是下等精灵。”他微微抬起了下颌说道。
　　这种高傲感似乎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存在着, 从耳朵尖尖到那白金色的头发上, 还有希尔德加德的眼睛。
　　兰诺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他的眼睛是流金的薄荷色, 还算漂亮。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做下等精灵的老师，还要参加阿琳娜的宴会？”
　　他如此真挚地问道。
　　“……”希尔德加德似乎是在努力地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但很可惜在海上遇见的那一刻开始他在兰诺这里就已经没有什么形象了。
　　“只是不能放心你们而已——陌生的客人们。”精灵索性摆出来了完全不配合的姿态，“路锡安娜很少有陌生的异族，尤其是你和你的同行者们，你们简直就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一样。”
　　所以他当然是为了路锡安娜的安全然后牺牲了自己。
　　兰诺不得不感慨一下希尔德加德的敏锐，该说不愧是未来的弑君者吗？他甚至能够察觉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些特征。
　　可是，当然了，他们虽然在努力适应这里，但的确不属于这里。
　　兰诺没有解释，希尔德加德的视线还在往城中的方向瞄，所以他不打算再打扰他了，而是道，“我们会先离开这里。”
　　“等等，”希尔德加德叫住了他们，“我和你们一起。”
　　精灵似乎还是不放心。
　　而且城中的发言已经结束，现在也看不到什么了。
　　兰诺没有意见。
　　而且他发现，希尔德加德看向鲨鲨的时候，还有一点不露痕迹的羡慕之情。
　　说起来也没有错，乘风破浪的鲨鲨和小船比起来谁会不喜欢鲨鲨呢？
　　但是直到现在，他也依然并不是那么的愿意拉近和这个精灵的距离。
　　偶遇只是一个意外——兰诺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但希尔德加德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一样，就像他也没有发觉兰诺不着痕迹的疏离感。
　　像是在一旁的观察者一样的疏离。
　　在感知这方面，希尔德加德确实非常的差劲。
　　这个年纪的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有着精灵帝国最顶层的出身地位，看起来不缺乏任何的东西，所以他高傲的理所当然，明明性格上是有一些讨人厌的，但另外那一些别扭和表相之下的真诚却让人无法坚定地讨厌他。
　　在上一次的宴会里希尔德加德离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阿琳娜和薇薇安那些女孩们并没有因为希尔德加德的态度生气，她们只是担忧他会不会因为狂欢节而感到孤寂。
　　但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是并不会在意孤寂的。
　　虽然兰诺觉得，现在的希尔德加德还不足以满足内心足够强大这一点。
　　他还拥有很多的期待，很多的好奇，不愿承认的渴望和向往。
　　但尘埃落定之时只有悲哀。
　　大海上风浪散开，希尔德加德的小船和鲨鲨一起到达了岸边。
　　“这就是你们海妖日常出行的情形吗？”精灵薄荷色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现在对森海幽兰有一点向往了。”
　　然后当他到了森海幽兰就发现深海种只会住在海里。
　　“森海幽兰在你无法抵达的地方，不欢迎任何的游者。”兰诺用希尔德加德的原话奉还给他。
　　“……”
　　和鲨鲨告别之后，他们在港口的边缘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兰诺疑惑地看着并没有离开的希尔德加德。
　　“不……我……”精灵犹豫了一下之后，果断表示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在阿琳娜家里寄居！不就是住在下城区吗？我可以的。”
　　“……不要说得好像你是委曲求全屈尊降贵住到了下城区一样。”
　　准确的来说，希尔德加德的语气已经是加倍版本的，在他的心里下城区可能已经快和垃圾堆画等号了。
　　“那是下城区，”希尔德加德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他的高傲并不是装出来的，这样才会更让人觉得疑惑，他到底是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才会去阿琳娜的家里，又是怎么突然脑子一热想要住进去的。
　　“带路就好了，这位来自于森海幽兰的客人——阿琳娜不会拒绝我的，即使我说要把你们赶出去。”精灵恶劣的说道。
　　兰诺遗憾地发现希尔德加德所说的居然是一个事实。
　　阿琳娜是个好姑娘，也是一个非常尊重希尔德加德的好姑娘。
　　兰诺停了下来。
　　他不欢迎这件事情，也不打算让希尔德加德这么做，这样一定会给即将到来的命运带来巨大的改变。
　　但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的惊呼声让他愣了一下。
　　白金色长发的精灵向他们快步走来，束发的飘带飞扬如风。
　　“希尔德加德！”
　　*
　　郁特里罗·自由之风还没有换下他那军团制服，但从这个时间进度来看郁特里罗在他们刚刚离开大海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才对。
　　这两个精灵非常相似。
　　一样的精致的美貌，不同的是，郁特里罗的艳丽里面锋锐要更多，刚刚离开战场的精灵自带肃杀的气息。
　　郁特里罗的眼睛是更深一点的幽绿色，他明显比希尔德加德成熟许多，在弟弟面前也有着压迫一样的气势。
　　自由之风军团的军团长的确应该如此……但这样的态度不该是对自己的兄弟的。
　　“你又在逃避什么？”郁特里罗严厉地说道，“希尔德加德，学院里的老师们告诉我你现在还没有在好好上课，而且一直在下城区，再这样下去你还能进入祭司殿吗？”
　　“我本来也不想进入祭司殿。”希尔德加德沉默了一瞬，那双薄荷色的眼睛和郁特里罗的眼睛直直对上。
　　“能够进入祭司殿的备选是你的荣耀——也是自由之风的荣耀。”郁特里罗的态度非常之坚定。
　　“对于精灵而言战场才是真正的荣耀。”希尔德加德说道，“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在这一句话之后郁特里罗似乎才凝滞了一瞬，然而他依然没有退缩，“一切荣耀来自于母树和冕下，希尔德加德，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从这对兄弟一见面开始就是激烈的争吵，彼此之间只有冷硬的态度，郁特里罗分明是有一些疲惫的，但是在希尔德加德的面前他就像是一座无法越过的山一样。
　　现在郁特里罗沉默着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长发的精灵垂眸凝视着自己的弟弟，在这个时候郁特里罗终于发现了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兰诺。
　　“这就是你在下城区认识的人？”
　　自由之风的军团长还算很客气，没有把多余的气息逸散到了兰诺这里，只针对自己的弟弟。
　　但不得不说，这也是高傲的另一种表现。
　　从兰诺的外表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他看起来的确有一点像下城区的那些普通的精灵。
　　“不，”希尔德加德像是忽然原地复活了一样，“他是我的来自于森海幽兰的朋友，是在森林和大海之间的盟誓里的朋友！”
　　他固执的拉住了兰诺。
　　被夹在两个精灵中间的兰诺顿了一下，只好配合他们证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很荣幸见到您。”
　　“是我失礼了。”郁特里罗的反应很及时，“森海幽兰的战士们值得敬佩。”
　　“那么，”希尔德加德说道，“我陪着我的朋友在下城区也没有任何的问题吧？我不要回去！”
　　郁特里罗和希尔德加德对视，似乎认清楚了那双薄荷色流金的眼睛里的倔强。
　　“军团长大人！”在他身后匆匆跑过来了一个精灵，还捧着郁特里罗的斗篷，“军团需要您。”
　　看得出来郁特里罗出现在这里也是抛下了不少的事务的。
　　郁特里罗沉默了一瞬。
　　“随你。”
　　他硬邦邦的丢下了两个字，转身带着自己的属下离开，发带依然飞扬，就像是真正的风。
　　希尔德加德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兰诺，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直到郁特里罗消失在风里。
　　……
　　“热闹看够了吗？”
　　希尔德加德冷淡地问道。
　　“我可只是一个路人啊。”兰诺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
　　而且他还好心的配合了希尔德加德的谎言，如果这样希尔德加德还要找他的事情，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他是我哥哥。”希尔德加德垂眸说道。
　　“……看出来了。”
　　很好认，也很好分辨。从长相到性格都有不同程度的相似。
　　但在这之后希尔德加德似乎就没有剖析自己身世的想法了。
　　兰诺也并不是那么的好奇……好吧，其实很好猜测，很相似……因为太相似了让他感觉到自己都不怎么愉快了起来。
　　希尔德加德的确是和他有一点相似的，这一点甚至从那张笔记上就能看出来，希尔德加德并不愿意进入祭司殿，而且在这中间一定有大量的抗争，但落在那张笔记上的却是轻描淡写的日常。
　　那本来也只是写给他自己看的，但就是给他自己看的笔记里，他也什么都不愿意写出来。
　　可也许因为兰诺是一个陌生人，也因为兰诺刚刚帮了他，又来自于神秘莫测的森海幽兰……
　　希尔德加德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精灵的天赋分级是从学校开始的——你们也差不多吧。”
　　“当然了。”兰诺才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森海幽兰是什么样子的，但不妨碍他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能够拥有祭司的天赋，能够入选到祭司殿，侍奉母树和王是一件令许多人向往的事情。”
　　精灵祭司的地位极高，祭司殿至高无上，冕下的位置就更不必说了。
　　“但我从小就想做一个战士，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想法没有改变过。”希尔德加德说道。
　　“郁特里罗和我不一样。”
　　郁特里罗·自由之风和希尔德加德的命运截然相反——这个高等精灵生来就是战士的人选，而且早早的预定了自由之风的军团长之位。
　　似乎郁特里罗的人生直到目前为止都是希尔德加德梦寐以求的，所以在他们之间才会有这样巨大的裂痕，但从兰诺自己的观察来看……
　　他一点也不想点破这个事实。
　　这会让他想起来曾经的他自己，想起来那个满是蓝玫瑰的泡沫，但更可悲的是郁特里罗和兰辰又不一样。
　　从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看得更明白这位自由之风的军团长并不是没有关心也不是没有疼爱，尽管这一切都藏在郁特里罗冷厉的外表和态度之下。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近乎于暴君的性情，那么他其实根本不必在意兰诺是不是在一边，也不必在意希尔德加德想要留在哪里。
　　但兰诺也无从知道，在真正的过去的时间里，在没有他的存在的情形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连配合希尔德加德，也是他冲动了。
　　“带路吧。”希尔德加德垂头丧气说道。
　　这个精灵实在是太颓废了。
　　短短的犹豫之后，兰诺只能道，“跟我来。”
　　阿琳娜那个小房子勉勉强强还能装下来一个吧。
　　*
　　得知了希尔德加德的名字之后，所有队友都对兰诺投来了震惊的视线。
　　“队长原来每天都是如此的辛勤。”
　　“我没有。”兰诺无话可说，示意他们不要暴露了自己。
　　托那个光之刃的奸商精灵的福气现在他们所有人都认识了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所以队友们的震惊也越来越情真意切了，在这之前他们连希尔德加德存在于这个年代都是一件不清楚的事情。
　　“我们可以直接改变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命运？”李察思索道，“直接杀掉他怎么样？”
　　“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这种反人类的话。”刘易斯说道。
　　“我们是人类吗？”
　　“也对哦。”
　　“……”兰诺打断了他们的畅想，“直接杀死他然后逃脱的确是一个好办法……然后我们就等着被自由之风军团追到死吧！”
　　能完成条件二的重要前提是条件一：存活下去。
　　于是这个想法被打消了，李察给出来了一个新的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和李斯特讨论过这件事情——时间是很神秘的存在，而月亮海上的回响并没有很多的消息流传在外面，我们才会觉得这两个要求模糊不清。但是，时间回响里的事件真的只会是简简单单的事件吗？我们觉得在这之前我们考虑过的工业革命或者文艺复兴都不是正确的解法，因为在月光之中的，是发生在过去的历史。”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想法。
　　但是……
　　“你为什么会和李斯特讨论？你不是每天都在执着的找李斯特麻烦吗？你这是通敌啊李察！”
　　“李斯特也是嘛！我的感知和他的感知在一起才能够排除掉更多的错误答案！”李察据理力争。
　　半天才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但兰诺确实觉得李察的想法很有道理。
　　他们不能以一个自然规律的标准来看待这个地方，也不能简单地认为这里就是平平无奇的过去的投影，出现在这里的特殊人物已经证明了这件事情，如果是针对于改变历史的标准的话那么希尔德加德就是他们现在掌控的重要剧情人物，也是在后世他们知道的唯一一个和历史直接相关的人物。
　　“事情变得更有趣了。”林茜茜说道，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我倒希望仅仅只是有趣。”兰诺的视线越过了她，落到了接近门边的地方。
　　观察者就站在那里。
　　虽然存在感并不强，但是他一直在。
　　他不怎么喜欢说话，对食物没有兴趣，对世界都没有兴趣，只是在观察着这一切。
　　但在这个时候，兰诺微微一愣。
　　因为观察者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然后向着他微笑起来。
　　这个笑容灿烂、美丽，只因为他而存在。
　　*
　　此时距离选手们进入月亮海已经过去了很久。
　　当然从长生种族的视角来看这样的时间不算很长，可是如果按照无尽星空的平均标准以及往届星际联赛的标准来看——
　　【我快困死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无聊，无聊透顶】
　　【求求了下一届联赛千万不要再交给精灵帝国了，谁想在直播间看干巴巴的实时排名变化啊！】
　　【而且那个排名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了！】
　　从联赛的第二天开始，排名就开始了僵持，其实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那么多被淘汰出来的，最倒霉的还是那只联邦的小队。
　　这和往届联赛的激烈竞争截然不同，往届在赛程进行到百分之二十的时候就有百分之五十的选手出局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天的样子，一大半的选手居然都还在。
　　所以有关联赛的讨论和分析里面，争议也就越来越多了。
　　【‘存活到最后一刻’这个要求很有意思，这说明他们如果不是一开始就遇见了灾难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遇见非选手的灾难，而且很可能在这个标准之下无人生还】
　　【可是在过去哪有那么多的灾难？精灵帝国又不是荒野求生的场地也不是星际战场】
　　【谁说只有野外才会死人的？比野外更可怕的是智慧种族】
　　几大帝国都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发言。
　　提香已经索性和血灵帝国谈起来了合作，反正这段时间大家都要逗留在月亮海，趁此机会多见见一些势力的负责人也是不错的做法。
　　“公爵大人一点也不担心吗？”
　　一个小势力的负责人开口之后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提香没有回答他，心里冷笑了一声而已。
　　不担心？当然并不是了，但是说实在的他对于月亮海本身的担忧更多，只是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意外而已。
　　血灵帝国比海妖们还要淡然，因为血灵帝国一向都是存活率最高的，甚至有时候还能从联邦拐一点人类回来。
　　但联邦就不行了，联邦内部似乎又开始爆发大大小小的冲突，而且对于精灵帝国的做法有一些不满。
　　主要在于精灵帝国拖延的时间太长了。
　　精灵帝国就是死也不解释，什么都不愿意多说。
　　圣龙这边，却是在星网上掀起了小小的风浪。
　　因为圣龙在月亮海停留的时间略长，所以留下来了大量的偷拍的照片出来，让星网惊呼于圣龙的大贵族和王的平易近人。
　　兰斯似乎买了不少的东西，包括给大贵族们的伴手礼。
　　“我把最好的留给哥哥了。”
　　他悄悄地告诉兰辰。
　　这种背着姬烈阳交流的方式曾经是他们会心一笑的小秘密，现在也依然如此。
　　繁忙依旧的蓝宝石公爵从文件堆里面抬起了脸，看着兰斯笑着的笑脸的时候不自觉地也微笑着。
　　“哥哥搬到蓝宝石庄园了？”兰斯眼睛很尖，立刻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洞察能力一向很好，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只是来看看而已。”兰辰说道，没有承认这件事情。
　　蓝宝石庄园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他确实会偶尔回去看看。
　　兰斯露出了一瞬间隐隐约约的犹豫表情，似乎是想说一些什么的，但是却依然没有说出口。
　　似乎是想转移这个话题，兰辰温温柔柔地问他：“月亮海好看吗？”
　　“是好看的。”兰斯回答道，一边分享着自己在月亮海的见闻。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灯光太昏暗，所以他也没有看明白，在问出来月亮海这三个字之后，兰辰那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的一瞬间的失态。
　　说过想去看月亮海的人，却并不是现在回答他的人。
　　但是……他知道兰诺看到月亮海了。
　　就像一只蝴蝶一样。
　　他自由地飞走了。
　　来自于蓝宝石庄园的故纸堆的尘霉的气息让兰辰感到一阵的头痛，但是在哄了兰斯一会儿，又答应要给他讲故事之后，兰辰才结束了和兰斯的通话。
　　这座庄园里现在空空荡荡，玫瑰凋零大半，宝石蒙尘，只有回廊上的肖像依旧。
　　兰辰不怎么应景地想到了老管家的话。
　　是老管家错了。
　　*
　　月亮海上的时光里。
　　自由之风的小少爷现在委委屈屈地住在了阿琳娜的房子里面。
　　自由之风家族送来了大量的物资，其中还有一些明显不属于路锡安娜城原产地的，兰诺当然能够猜出来这都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但好像希尔德加德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凭借着这些高等精灵的享受他当然付得起阿琳娜的房租，更何况阿琳娜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从希尔德加德这里得到什么。
　　但小队几人都不同程度的表示了对于希尔德加德的做派的不适应，尤其是李察。
　　“老子是红龙！高贵的红龙！纯血！”
　　李察都快要喷火了。
　　这是因为希尔德加德无情地贬低了除了高等精灵以外的存在，兰诺能够排除在外纯粹是看在森海幽兰的面子上面。
　　至于龙族，在精灵眼中，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喷火大蜥蜴。
　　“我现在就刀了他，不要拦我。”李察恼羞成怒。
　　“论战斗素质的话，你未必能够和他相比。”兰诺理智地点评了一下。
　　李察偃旗息鼓和刘易斯出门去找李斯特谈心去了，这种通敌行为兰诺倒是无所谓的，但是他只是还有一些不安姬明玉在做什么。
　　可是他们居然都没有见过除了李斯特以外的龙类。
　　对此李斯特表示：“被当做二五仔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他是每天都乐于通敌，姬明玉能信任他才有鬼。
　　这也是这一届星际联赛所有的小队共同面临的问题，场地太大了。
　　如果是以往的那种在同一个场地里面相互厮杀那么总能找到对方的，可是在一座城市里面就不一样了。
　　姬明玉铁心想藏起来的话，或是藏在了主城区的精灵宅子里面，兰诺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可能，更不要说把他出局了。
　　除此之外，这座城市里当然也不只他们两支队伍。
　　“还有一只人类联邦和血灵帝国混合的。”这是精灵姐妹们的调查，“他们依靠在码头打工为生。”
　　“打工？”
　　“是的，主要是一些体力工作……”
　　虽然兰诺一直没有觉得自己很心软，但是这个时候小队商量了一下。
　　“还是算了吧，他们过得也太艰难了。”
　　非精灵的外来者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很难了，而且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当中有血灵帝国的人的存在，精灵帝国这个时候和人类联邦还有血灵都没有很多的交流，这样的话为了不被当成间谍之类的就只能在底层苟活。
　　进了星际联赛海妖打工，这种悲惨的遭遇就是对手都看不过去。
　　希尔德加德带了很多他自己的书籍，他的确是一个喜欢知识的精灵，而且不吝教导阿琳娜和薇薇安她们。
　　在这个时候兰诺在整座路锡安娜城里来来回回。
　　观察者一直跟着他，狂欢的气息落幕之前他们奔跑在城市里，直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你在有目的的找着什么东西。”
　　观察者几乎是笃定地说道。
　　“是的。”
　　兰诺又不会瞒着他。
　　“为什么不让人来帮忙？”
　　因为那牵扯着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笔记，还有很多他不想说，也没办法解释的东西。如果这里只是狂欢节那就好了。
　　兰诺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询问观察者：“你知道黑潮吗？”
　　观察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黑潮是一切的源头。
　　兰诺要找的是黑潮病的源头。
　　那在希尔德加德的笔记上提到的奇怪的病症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当时的希尔德加德自己也不会清楚来源在哪里。
　　但是来到了这里之后，再加上狂欢节的存在，在狂欢节和希尔德加德笔记里面的七月的第七个恒星日这两个时间点中间一定会有相应的变故出现的。
　　兰诺确信这件事情，但他并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阿琳娜就职于下城区唯一的医馆，希尔德加德偶尔会去往这个医馆做阿琳娜的老师，那么第一次发现黑潮病的一定是下城区的这间医馆，可是按照常理来说在医馆发现这个异样之前疾病就会在下城区出现了。
　　可是兰诺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不是一件好事。
　　这让他导向了自己的另一个猜测——
　　下城区出现了奇怪的病症，然而病症的源头和病症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都不是在下城区，而是在上城区的那些高等精灵里面。
　　在那些归来的战士里面。
　　郁特里罗·自由之风身上没有这样的异样，不代表他的下属里面没有。
　　而现在现成的突破点就摆在了兰诺的面前。
　　观察者平静地看着他，然后说道：“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有他在这里。
　　……
　　阿琳娜的房子前面频繁地停着高级的车辆，这让精灵小姑娘感到了一点虚荣心的满足和大量的困扰。
　　希尔德加德任性依旧。
　　“我不去！”
　　来送请柬的管家低头俯身，态度极其卑微，但得到的只是任性的小少爷坚决的反抗。
　　“郁特里罗要我不丢他的面子，那就让他自己来请啊！”
　　希尔德加德一甩脸子说道。
　　这个时候，一只素白的手接过了那张印着自由之风的请柬。
　　“他去的——我也一起，没有问题吧？”
　　管家讶然地看了兰诺一眼，然后说道：“当然，我们永远欢迎森海幽兰的客人。”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兰诺表示道，管家头也不回，留下来了明显不服气的希尔德加德。
　　“喂——你怎么就这么替我做决定了？”
　　“你不打算去吗？”
　　“我当然不了。”
　　“郁特里罗来请你的话你不去？”
　　“……也不是。”
　　“如果郁特里罗不来请你呢？”
　　“那我……”希尔德加德看着准备撕掉请柬的兰诺，到底没有把话说绝。
　　叛逆的孩子想要的是关注，是为他停留的宝贵的时间，况且希尔德加德并不是没有为郁特里罗和自由之风为荣的时候。
　　他想要郁特里罗来，又不想要郁特里罗来。
　　“很没意思是不是？”
　　希尔德加德低声说道。
　　“不是。”
　　如果兰诺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那就更没意思了——但他才不要牺牲自己让希尔德加德开心一下。
　　“我很想去上流精灵社会的宴会。”兰诺认真说道，“所以拜托你了。”
　　“你总是这么有道理。”希尔德加德抱怨了一句。
　　“我会带着你的，但是你不许给我丢脸。”希尔德加德说道，“宴会上需要一些礼仪，即使你是森海幽兰来的客人也需要练习，不过，他们会对你宽容一点。而且，这一次也许会有很多祭司到来。”
　　他没说其中的原因。
　　这场宴会是在狂欢节之后的上城区本身的宴请，并不仅仅是自由之风家族，还有许多高等精灵都会来到这里。
　　至于祭司们，他们当然有自己的路径了。
　　“祭司殿和学校里有很多的传送阵法，不然帝国这么大要怎么来回。”希尔德加德疑惑道，“你们森海幽兰没有吗？”
　　“……”我们森海幽兰就是一个出门全靠自己游，两三步就能碰到熟人的海底渔村，没有传送阵真是太抱歉了。
　　不论如何希尔德加德还是嘴硬心软的，不但教了简单的利益还教了兰诺路锡安娜城之中的势力分布。
　　这是他们在普通精灵里怎么混迹都得不到的宝贵的情报。
　　“路锡安娜由三个家族轮番控制，自由之风、光之刃、霜月。光之刃都是一群无聊的光明精灵。霜月的构成很复杂，和自由之风一向不睦，所以你到时候跟紧我就好了……”
　　希尔德加德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霜月的族长好像招募了几个异族，和你们并不一样，都是一些黑头发。”
　　“黑头发啊……”
　　果然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的姬明玉和墨泽风吗？
　　正如兰诺的猜测一样姬明玉脱身到了上城区，而且壮士断腕裁掉了潜在的二五仔李斯特。
　　这座城市里面唯一能够与他们相互匹敌的就是圣龙的这只队伍，不论兰诺愿不愿意他现在都和姬明玉回到了同样的棋盘面前。
　　但是，他真的能把这一切当做是一盘棋吗？
　　可他知道姬明玉可以。


第41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与僵尸
　　李察对于精灵贵族们的做派依然表示出来了自己强烈的不满。
　　可惜的是虽然希尔德加德和兰诺都并不介意带上李察, 可若是以身份来判断，李察只能做随行人员。
　　末日与阴影之龙当然想也不想的就拒绝这件事情，而且李察才是对贵族做派并不感冒的那个, 他对于精灵们的宴会也没有什么想法。
　　“你的这个朋友一定出身于并不平凡的地方。”
　　希尔德加德一边修剪着自己的头发, 一边这么说道。
　　“的确。”
　　李察来自于红龙，而且还是纯血, 当然并不平凡, 如果说论起来李察曾经在红龙的地位或许和希尔德加德本身也有一点相似，所以希尔德加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件事情。
　　“那我呢？”兰诺忽然有一些好奇。
　　“你很奇怪。”希尔德加德如实说出来了自己的感觉。
　　“……说点好听的。”
　　“你自己不这么觉得吗？”精灵露出了一个带着细微的困惑的表情，“他们就像是不属于这个地方一样的格格不入，而你——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他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见到兰诺那像是见了鬼了一样的表情。
　　精灵在自己身前别好了一个幽绿色的胸针，下面的丝带轻飘飘地垂了下来。
　　“想好了你要选哪颗了吗？”
　　反正都不是兰诺自己的, 希尔德加德只是出于贵族礼仪借他戴一戴而已。
　　兰诺在这个精灵浮夸的收藏品里面无奈地转了一圈, 然后拒绝了希尔德加德那枚蓝宝石胸针的提议, 最终拿起了一片金叶子。
　　车架已经等在外面，这个时候阿琳娜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精灵姐妹邀请了剩下的人去看她们的歌剧了, 听闻她们在这里排演了《罗密欧·自由之风与朱丽叶·霜月》等等名剧, 兰诺只能叮嘱她们别忘了给原作者嘱名。
　　而现在他们正在前往自由之风家的晚会的路上。
　　车架停留在庄园的门外，在停下来的一瞬间里兰诺得以欣赏希尔德加德那从轻松一瞬间变成冷凝的表情。
　　精灵高傲的昂起头，露出了比第一次见面还要更加恶劣的表情——不过兰诺当然知道那并不是针对于他的。
　　“走了。”
　　即将入夜, 在薄暮的光芒和灯光里希尔德加德白金色的脑袋格外的晃眼。
　　但在另一边的车架停下来之后，车上下来的精灵同样是如此的耀目。
　　银蓝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了下来, 只是这个颜色就带来了些许的凉意, 就像是结了霜的月光一样。
　　“自由之风家的小希尔, 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过分夸张的长辈语气只能令人反感, 尤其是希尔德加德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陌生的精灵。
　　可是基本的礼节他又不能彻底失去。
　　“霜月阿姨。”
　　霜月家的族长似乎是浅浅笑了一声。
　　她应当是兰诺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艳的精灵了，成熟魅力的同时又有很自然的强大的气息。
　　但就在希尔德加德和霜月族长相互敷衍的时候，兰诺也和霜月族长背后的人对视了一眼。
　　那双金色的瞳眸此时似乎有一些暗沉，姬明玉朝他盈盈一笑，然后用口型比划出来了四个字。
　　我在等你。
　　熟悉的背后一寒的凉意似乎是在慢慢地弥散开来。
　　然而在这个时候兰诺发觉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漂移着。
　　就在光的另一边。
　　观察者懒洋洋地坐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就像是自由自在的鲨鲨一样。
　　他骤然安下心来，无视了还在试图挑衅他的黄金龙。
　　姬明玉那一瞬间表情几乎扭曲了起来。
　　*
　　自由之风的庆功宴上郁特里罗应该是主角才对。
　　这位军团长向来冷厉如斯，但兰诺注意到郁特里罗虽然戴着军团的胸针，可是手腕上的袖扣却是流金的薄荷色。
　　这其实和军团长身上的礼服并没有那么搭调。
　　该说这对兄弟不愧是兄弟吗？
　　希尔德加德那枚幽绿色的胸针也不知道被他戴了多久了。
　　兰诺因为森海幽兰来的客人这个身份在宴会里还能算是如鱼得水，因为他自然地得到了一个近乎于高等精灵的身份。
　　希尔德加德很少与人交流。
　　看得出来这里没有什么他的朋友，但郁特里罗却是人群的焦点，几乎所有精灵都想要和自由之风的军团长攀谈几句，郁特里罗来者不拒，几乎是游走在所有光芒的中央。
　　但是，也几乎就是在宴席过半的时候，郁特里罗找到了时机从人群中间脱离了出来。
　　兰诺轻轻推了希尔德加德一下，自己游走到了人群里面。
　　似乎在场的大部分精灵也都知道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凑上前来找不痛快的，至于郁特里罗和希尔德加德，不论他们的谈话有多不愉快，两个人至少也不可能在宴会上大打出手。
　　更何况这是郁特里罗的庆功宴。
　　那对兄弟自觉隐入了帷幕之后，兰诺没有再关注他们，这个时候他所有的视线和感知都在那些从前线离开的精灵身上，这甚至让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被悄悄地接近了。
　　“你在找什么？”
　　姬明玉轻声问道。
　　他端着一杯金色的果酒，银白色的礼服镶着金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贵气，但落在兰诺眼睛里面只有一片黑漆漆的。
　　警惕的视线让黄金龙似乎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一样笑了一下。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也不能。”
　　当然了。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姬明玉没有任何可以动手的时机，即使是在这个过去的世界之中也是如此。
　　况且在本身的实力方面兰诺现在也是更加强于姬明玉的。
　　但兰诺依然只可能把所有的警惕都落在姬明玉的身上。
　　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姬明玉有可能，也有理由做任何事。
　　黄金龙用摇晃的酒液挡住了自己那暗含着没有底线的贪婪的视线。
　　贪婪是一种本能。
　　他不会否认自己有多么想要折去眼前人所有的羽翼，想要将他一生一世囚禁在笼子里，在蓝宝石海上的那样的挫败感他此生都不愿意再去回想第二次。
　　但姬明玉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因为那个时候的兰诺是最漂亮的时候。
　　他痛苦的，绝望的时候，实在是美不胜收。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长生种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
　　他已经在收笼之前连着折戟了两次，这一次他一定要不再心急，要很有耐心。
　　姬明玉一直觉得自己是最了解兰诺的那个人，直到现在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见过兰诺的挣扎，见过兰诺的绝望和不甘，也见过兰诺宛如这一刻一般的平静。
　　现在兰诺拥有很多东西。
　　他如自己所愿离开了圣龙帝国。
　　他拥有着蓝宝石海上的杂血龙无法想象的地位，拥有着真心相待的朋友们，还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不再是绝望和痛苦。
　　这一切似乎都让他变得普通了，变得不再有那些挣扎之中才能浮现出来的艳丽的美感。
　　可是……
　　明明应该变得普通，变得庸碌的猎物，应该让人了无兴趣才对，但为什么直到现在，知道这个兰诺明明已经得到了令人艳羡的一切的时候——他为什么还在挣扎着呢？
　　既然是这样，那就添一把火好了。
　　姬明玉浅浅尝了一口杯中的酒。
　　精灵帝国的古早风味，不算是很刺激，也不算很美味。
　　“我很意外——你居然能够从一开始就找到了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这个关键。这不像你。”
　　他像是一个友人一样闲谈着。
　　兰诺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只是随便地被一个精灵捡了回去，又随便地遇见了希尔德加德，最离谱的是两个人居然能够在大海上相见。
　　“自说自话不是一种美德。”兰诺面无表情说道。
　　“只是叙旧，”姬明玉说道，“即使不是作为过去的朋友——而是作为对手，也不行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身为冕下，连这样的话都无法信任吗？”
　　兰诺不打算理会他。
　　不论姬明玉是激将也好，还是真心在服软，他都不愿意再理会了，姬明玉是一滩没有底线的淤泥，他没有任何的必要和淤泥靠的那么近，他很清楚的知道这只会让姬明玉兴奋起来。
　　而令人为难的是姬明玉现在靠上了霜月的族长，按照希尔德加德的说法霜月的势力和自由之风相差无几，现在在这里杀了姬明玉一定会带来大问题。
　　兰诺的视线还在场上的精灵中间徘徊着，他依然没有找到源头。
　　希尔德加德似乎结束了和郁特里罗的谈话。
　　看不出来他们是否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但是从薄荷色眼睛的精灵的表情来看结果还是不错的，希尔德加德随便地解开了自己的扣子，向兰诺走过来。
　　姬明玉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个时候的多余性。
　　黄金龙识趣地让开了自己的位置，只留下了几句话。
　　“我好像知道你在找什么了。现在还没有到时间，不过，我有在帮忙。”
　　“你还记得萝丝的特性吗？我让萝丝从十三区带了一点东西进来，李斯特应该也告诉了你们，加里的特性是什么吧？”
　　对手突然的慷慨让兰诺都有一些转不过弯来。
　　姬明玉挽上了霜月族长的手腕，恰到好处的笑着，眼神再也没有从兰诺身上擦过。他们旋转着，在舞蹈声之中离开了兰诺的视线。
　　希尔德加德莫名其妙地看着兰诺瞬间苍白的脸。
　　“发生了什么了？”
　　姬明玉给的提点不多，但兰诺也只用一瞬就想明白了姬明玉要说什么。
　　绿宝石龙萝丝的特性是毒息，萝丝生来带毒。
　　而加里，据李斯特所言，在上一次的星际联赛的选拔里面他能够侥幸不死，是因为他觉醒了强大的隐匿性的能力。
　　萝丝和加里结合在一起——
　　以兰诺对于姬明玉的了解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姬明玉到底想做什么。
　　当这座城市摆在他们的眼前的时候，姬明玉从来没有考虑过正常的打法，他应当并不知道在希尔德加德的那张笔记里面所记录的事情，但是一点也不妨碍姬明玉做出来了自己的选择。
　　无关这里的真实历史发展里会不会有黑潮病，从一开始，姬明玉就打算靠着投毒毁灭这里！
　　而且，姬明玉还投靠了和自由之风关系不好的霜月家主——名为霜月的精灵，又在这件事情里面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兰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在他们还在思索着这与历史——又或者是历史的关键人物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姬明玉就已经不管不顾地引爆了这一切！
　　他现在敢于这样说出来他所有的打算，因为他笃定了兰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
　　在月亮海之外，一直都僵持着的排名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是圣龙！圣龙究竟做了什么？！】
　　圣龙帝国第一小队的积分以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在飞速飙升着，马上就攀到了第一位，而且在这个位置的时候还在不停地上升，直到以指数级的倍数甩开了第二名。
　　【按照这个积分来推测，他们要么是拯救了这个世界——】
　　【或者就是毁灭了这个世界！】
　　*
　　但是在上城区，在自由之风的庄园里，聚集了几乎所有路锡安娜城当中的高等精灵的宴会还在继续。
　　无忧无虑的歌声响了起来，精灵们歌颂着风，歌颂着母树，歌颂着祭司殿，歌颂着精灵的冕下。
　　就连希尔德加德也会跟着调子轻轻哼上两声，刚刚和郁特里罗结束了谈话的自由之风小少爷心情不错，很想和他新交的朋友多谈几句。
　　但兰诺的表情不论如何都算不上很好。
　　“你怎么了？”
　　希尔德加德问道，“需要医生吗？——我带你去找祭司……不过他们可不包治深海种的病。”
　　希尔德加德露出来了一点带着忧虑的表情，似乎非常担心兰诺会有什么来自触手的小烦恼。
　　“我要离开这里。”
　　兰诺像是没有听清希尔德加德说了什么一样。
　　就像他清楚地笃定的知道姬明玉敢于告诉他自己的谋划就是确定了兰诺什么也做不了，但他必须要离开这里。
　　“等等……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希尔德加德不可能直接放他走。
　　“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兰诺的眼睛轻轻垂了下来。
　　这座城市就在他的感知里面。
　　他一直遍寻不到的黑潮病的源头——此刻也没有什么再继续寻找的意义了。
　　因为到处都是源头。
　　在萝丝和加里听从姬明玉的命令行事的这几天里面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准备，更可怕的是这本来就防不胜防，因为萝丝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可能会被引爆的病原体。
　　但在即将到来的爆发之前，他们察觉不到任何的痕迹，即使是李察和李斯特也并未意识到这件事情。
　　姬明玉一直是一个战术上的顶级的天才，不论他玩弄的是人心，还是这个世界。
　　更何况他从来不择手段。
　　现在，这座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那熟悉的景象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兰诺一点也不愿意去回想……
　　下城区、十三区……
　　命运好像总是一次又一次把熟悉的东西推到他的面前来。
　　现在杀了姬明玉也没有什么用处，甚至这也会是姬明玉在期待的事情。姬明玉不在意积分，也不在意这个世界——
　　姬明玉只是要把这一切放到他的眼前来。
　　而他能救谁？
　　……
　　兰诺推开了希尔德加德还要拉住他的手。
　　“你不是期待了很久吗——你的哥哥回来了，你有很多的话要和他说。自由之风的军团长一直很忙，今晚是他难得一见的休息时间。”
　　“我……”希尔德加德的耳朵尖尖都红了。
　　“去吧。”
　　他看见他新交的朋友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些天以来希尔德加德并不是很少见到兰诺的笑容。
　　但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
　　在精灵一瞬间的愣怔里面，他听见自己的哥哥的声音。
　　郁特里罗自由之风似乎是喝了不少的酒，但语调依然很冷静。
　　“希希。”
　　他这么叫道，希尔德加德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郁特里罗这是喝醉了——这个见鬼的昵称他们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了，郁特里罗现在顶天了也只会叫他希德。
　　“不许这么叫我——少喝点酒！”
　　抉择之下，希尔德加德当然选择了自己的亲哥。
　　于是，他看见他新交的朋友消失在他的眼前，就像是一个幻影一样。
　　他甚至来不及叫住兰诺——他其实也期待着邀请兰诺在自由之风家留宿一晚才对。
　　*
　　离开了自由之风的宴会，迎面而来是带着寒意的晚风。
　　月光依旧，冰凉的冷漠的永恒不变的挂在那里。
　　而那方才模糊的感知现在也越来越明确了，几乎没有给他任何怀疑的余地。
　　路锡安娜是一座很大的城市。
　　因为狂欢节的存在路锡安娜这几天的时间里面减少了对外的交流，狂欢的余韵和蔷薇花瓣都还落在地上，拐角处甚至还插着一束现在还在绚丽绽放的蔷薇花。
　　欢呼声和笑声都是那么的近，也那么远，而在这所有的美好的欢庆的气息里，那压抑的黑暗的源头就这样迅速地散开。
　　黑潮病是一种传染病，不然，圣龙的王庭也不会不近情面到驱逐所有的黑潮病患者。
　　这种病症一直以来并没有广泛传播的原因是黑潮病发作极快，死亡也极快，几乎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而唯一能够根治黑潮病的星川草作为药物来说价值极贵，绝不是这些下层公民们能够结束到的。
　　所以，当黑潮病第一次爆发的时候是怎么结束的，这件事情也很好猜测。
　　只要死亡的人数足够了，只要得病的人都死光了，就不会再有感染源，在以后也是一样的，发现了感染黑潮病的公民，就将他驱逐出去然后处死，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对于在这个帝国上层的人而言这里的逻辑是如此的简单，甚至根本就不用思考，而星川草的稀有性也解决了要不要救治的问题，只是死亡而已。
　　姬明玉是一个天才的指挥家，在他的布置里源头在每一个精灵的聚集区，还有上城区和下城区的交界处。
　　而在这个时候，兰诺终于也感知到了，那原本存在于真正的历史之中的，真正的源头。
　　来自于归来的星舰上的战士，按照常理来说这会先一步在自由之风军团里发生小型的爆发，然后在下城区。
　　在姬明玉的推动下这件事情提前发生了，而且一开始就以最为炸裂的方式引爆。
　　“我们先去歌剧院。”
　　兰诺垂眸说道。
　　*
　　歌声和弦乐的声音交叠，然后是浪潮一样的掌声和欢呼。
　　“末日即将到来，爱人依然在欢庆——”
　　“名为命运的车轮碾压过你我的时候，又有谁能逃离——”
　　兰诺路过了那张大大的海报。
　　是他低估了精灵姐妹，他们现在在上演的是《罗密欧·自由之风与朱丽叶·霜月与僵尸》
　　自由之风家的舞会已经结束，一见钟情的恋人相互凝视，他们却并不知道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从来不仅仅是家仇和爱恨。
　　命运横冲直撞。
　　扮演僵尸的演员已经上场，李察和李斯特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少年。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红龙们点点头，然后把兰诺剩下的话转告给了刘易斯。
　　“要找到加里……”李斯特说道，“那我可就真的是在通敌了。”
　　“少废话，赶快点。”李察恶狠狠道。
　　在这两个红龙的天赋叠加之下，要找人不再是一件那么艰难的事情。
　　李斯特和李察的神色渐渐开始了改变。
　　“我感受到了……诡异的不详的气息……”
　　李察如是说道，没有在兰诺的视线里面发现任何的异样之处。
　　他明白这就是兰诺不得不把他们找出来的原因了。
　　“他们……就在距离这里并不遥远的地方。”
　　可以说是很近。
　　*
　　绿龙和绿宝石龙勉强地挤在了一起。
　　萝丝的不悦和傲然非常显眼，但她这个时候明显陷入了惊慌。
　　“为什么不按照姬明玉的话去做——绿龙，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没把他当过队长。”加里说道。
　　“那这是墨泽风的意思咯？”萝丝的表情有了一丝丝的嘲讽，“你倒真是喜欢他。”
　　加里对于墨泽风的痴恋完全瞒不过同在一个小队里面的人，更何况萝丝一向很敏锐。
　　墨泽风和姬明玉的矛盾绿宝石龙一点也不想插入进来，就像李斯特也不想一样，王庭军校这摊子浑水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也搭上，要知道本来被混编进王庭的队伍他们就已经是不情不愿的了，只不过如果是为了最终的荣耀的话，萝丝可以勉强忍耐罢了。
　　“也不是他。”
　　加里却否认了这件事情。
　　萝丝的面色猛然变了一下。
　　“你在自作主张？”绿宝石龙骤然生出来了怒意。
　　“是又如何呢？”加里冷冷说道，“你现在已经和我绑到了一条船上了，别忘了，你现在也用不到你的毒息了吧？”
　　萝丝的毒息在他们几日的劳碌里面几乎耗尽。
　　绿宝石龙张开自己的精神领域就要和加里碰撞，但在这个时候她恍然意识到这个低贱的绿龙现在已经和她相差无几！
　　“即使是卑微的绿龙，也有会反咬一口的时候啊，”加里阴恻恻说道，“听我的命令，他们都不愿意做，那么这件事情就由我来做好了。”
　　他说得没有错。
　　萝丝的高傲让她无法屈服于一头绿龙，但是形势比人强，绿宝石龙从来不是不会转弯的，她一边暗恨自己失策，一边却已经计划好了——在联赛到底只是暂时的，等到离开联赛，她必须要让这个该死的绿龙好看！
　　“我负责隐匿，你负责暗杀——他们察觉不到的。”加里冷静地说道。
　　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萝丝冷笑了一声。
　　“你们王庭出来的还真的都是人才。”
　　王庭军校三个人三条心，即使如此他们其实每一个都很强大，就连最不起眼的绿龙也会咬人——况且还有那个她事后打听到也是出身于王庭的那一位冕下。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同样冷静的声音传来。
　　“察觉不到什么？”
　　“李斯特？！”萝丝大惊，“你一点也不想掩饰了吗？”
　　这个红龙就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反骨暴露？
　　李斯特示意她看看自己的腰间。
　　“我被绑架了。”
　　红龙如此无耻地说道。
　　萝丝眼睁睁看着李察临时捡起来了不知道哪里的石块，她觉得按照李斯特的脸皮厚度这石块都不一定能擦破皮。
　　太不要脸了。
　　发觉队友反水之后绿宝石龙的战斗意识在这一刻占据了上风，但让萝丝感到无比震惊的是，她的确预料到了自己会遇见强敌——但是敌人太强了！
　　带着压抑的愤怒的精神领域完全覆盖了蜷缩在一起的绿龙和绿宝石龙，动弹不得，这是萝丝现在唯一的感触，而加里受到的束缚甚至比她更甚。
　　“我……”萝丝有一点说不出话，她发现加里的脸已经彻底绿了。
　　“兰诺……你……凭什么……”绿龙是惊慌的。
　　在他的世界里面兰诺从来都没有遥不可及的时候。
　　所以加里的嫉妒也好恼恨也好都是那么的轻易和深切，尤其是在王庭的时候，兰诺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差别，偏偏墨泽风却一直护着兰诺。
　　后来兰诺觉醒了，相当于当面扇了他一个巴掌，但在那之后加里自己也迅速地得到了提升。
　　所以他依然偏执地紧盯着兰诺不放，偏执地觉得自己能够有可以取代兰诺的这一天，所以也一直怨恨着——一直觉得兰诺不配。
　　“你杀不了我。”绿龙偏偏要笑着说出来这句话，“姬明玉的计划已经完成了……”
　　“所以对于他而言你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兰诺面无表情说道。
　　“我也只能尝试一下。”
　　加里并不是那么明白兰诺的意思。
　　但很快他再也没有了自己觉得很舒适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惊慌。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那曾经在联邦异能者当中做过的尝试再一次被兰诺复现。
　　在这个只有精神没有身体的世界里他没有办法直接杀人，但是要彻彻底底毁掉一个对他包含恶意的人的精神领域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兰诺也不会有任何的负担，加里对他的杀意不比那个联邦的小队更小，他不能厚此薄彼。
　　加里的精神力领域在兰诺面前毫无抵抗的能力，只能被他长驱直入，然后像是一把尖刀一样破坏着，整个过程对于加里而言或许是漫长的折磨，但是放在旁观者的视角上非常的迅速，而且冷厉。
　　绿龙在连绵不绝的哀嚎和惨叫里终于彻彻底底失去了意识，不难看出来他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折磨，看得在一边的萝丝都在微微颤抖着。
　　她不知道这是杀鸡儆猴，还只是单单的把她排在后面而已。
　　萝丝和兰诺一点也不熟悉，她最多也就是认识一点李斯特而已，但该死的红龙什么都没有说。
　　“我……我投降……”萝丝主动表示道，“我可以帮你们……”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音戛然而止。
　　萝丝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
　　“姬明玉的计划，我可以全部说出来。”
　　兰诺心知肚明，但是李察和李斯特却是一无所知。
　　而萝丝带着颤声说出来了自己所做过的所有的事情。
　　“绿宝石龙的天赋不是毒息……其实是瘟疫，”她攥着自己的手，“姬明玉那个疯子……他要彻底毁灭这里！”
　　“你就这样助纣为虐？！”李察已经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了。
　　“我也没有办法……而且这又不是真实的世界！”萝丝强调道。
　　毁灭一个虚幻的世界，也需要遭受一样的惩罚吗？——即使是法律也不会这样规定的。
　　但是相比起来他们李察对于这座城市的感情当然更深一点，他和刘易斯这些天可是一直沉迷在做街溜子，快把路锡安娜走遍了。
　　李斯特的表情也有了一瞬间的凝重。
　　他并不像是李察那么天真，也不像是萝丝这样纯然的冰冷，但如果不是兰诺和李察在这里的话李斯特其实也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红龙的眼睛还是落在了兰诺的身上。
　　“毁灭比拯救更容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萝丝迅速地滑跪：“我还有用！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瘟疫可收可放的！”
　　“监视她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兰诺看向街角的蔷薇花。
　　“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我们所能而已。”
　　这也是他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来找到萝丝的原因，好在萝丝的确还有被抢救一下的意义。
　　至于剩下的……
　　那本来是路锡安娜原本的命运，这是一座月光之下虚幻的城市，他们每个人只是行走在幻影里面，胜负没有什么意义，毁灭也只是幻影，那么，拯救呢？
　　姬明玉在蓝宝石海上的话甚至控制不住的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面。
　　很奇怪，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想到什么，又应该做什么。
　　萝丝现在像是倒豆子一样坦诚着她这些天和加里到底做了多少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精灵姐妹的歌剧终于落幕了。
　　“黑暗终将到来——”
　　“爱人啊，我们将于这黑暗的命运相拥，直到最后一刻——”
　　就这样，罗密欧·自由之风与朱丽叶·霜月双双变成了僵尸。
　　*
　　“兰诺！”
　　李察看着那个背影，要追上去却被李斯特拦住了。
　　“我想，他要面对的比我们面对的更多。”
　　长发的红龙如是说道。
　　其实姬明玉在蓝宝石海上说过的那些话李察没有忘记。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兰诺，明明在重逢之后一切都有变好了才对。
　　他见过那些海妖们，海妖们挺好的。
　　然而在这一刻红龙瞒不过他自己的感知。
　　伤痕藏在深渊里，不论在表面上有多少的平和宁静，但总有一天会彻彻底底地再度撕裂开来，姬明玉只是利用了原本就存在的伤痕而已。
　　能刺伤他的只是他自己。
　　但李察没有追上去只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兰诺并不算孤寂。
　　因为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美貌的女鬼姐姐在陪着他？！
　　李察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太过分了。
　　孤寡的红龙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到底还是把自己的忧虑藏了起来。
　　“我不担心他了。”李察努力灿烂地说道，“他不会被毁掉，也不会屈服的。”
　　李察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了解着自己的朋友。
　　李斯特无奈地点点头，接着道：“我们该做我们要做的事情了。”
　　兰诺还是记得先一步给自己和队友们分了任务的。
　　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向着观察者的方向接近。
　　观察者就在月光和蔷薇花下，依然是那样不似人间的美丽。
　　他一直在兰诺身边，清楚地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依然就像是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一样。
　　观察者不会有焦虑，不会有忧伤，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永恒并不存在。”
　　这好像就是观察者要告诉他的答案。
　　“可是我做不到只做一个观察者啊。”
　　“因为你并不是观察者。”
　　从观察者蓝金色的眼睛里兰诺看见了他自己的模样。
　　他不是观察者。
　　他是观察者眼中的花。


第42章 平等的恨
　　只是短短一夜过去, 就已经有数百个精灵倒在了病症之下。
　　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黑潮病的爆发，诡异的气息四处蔓延。
　　萝丝面带惊恐地告诉他们这座城市已经没有救了。
　　这是绿宝石龙第一次直面自己的能力。
　　在萝丝按照姬明玉的吩咐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面投毒的时候她并非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但现在事实明晃晃的摆在了她的面前，绿宝石龙的感知之中灾难无休止的蔓延开来, 覆盖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当中。
　　“那么, 就请你直到最后一刻——直面这样的灾难吧。”兰诺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她。
　　在萝丝的视角里这位海妖的冕下只是一夜之间的接触就变成了无比可怕的大魔王，可以和姬明玉一较高下的那种。
　　“我甚至不知道你和他哪一个更疯狂一点, 他想要毁灭一个幻想中的城市, 而你想要拯救。不对，是你们。”
　　这就是一群疯子。
　　萝丝诡异地在这一刻和保安大叔有了同样的想法。
　　这只沉迷划水的小队整个都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在这之前的日子里面那些宝贵的积累才终于都起到了作用。
　　李察和刘易斯发挥着他们一贯的作用，作为一个新闻人刘易斯不但掌控着娴熟的新闻技巧还掌控着娴熟的散播谣言的技巧。
　　危言耸听并不是问题，散播焦虑也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必须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黑潮病是可怕的无药可救的绝症，同时也必须要强调它的传染性。
　　精灵姐妹进入了医馆, 在这里她们能够接触到第一手的源头, 同时她们也取代了阿琳娜的位置。
　　兰诺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去想这个时候的希尔德加德, 因为渐渐地那些高等精灵不可能不发现城市之中的变化，姬明玉是奔着毁灭整座城市来的。
　　但在这个时候另外一条消息也不得不让他停滞住了。
　　“疾病的源头来自于归来的自由之风军团, 自由之风欺瞒了我们。”
　　这是刘易斯某一日在精灵们中间听到的话。
　　来源已经无需怀疑。
　　“霜月。”
　　兰诺点了点这个名字。
　　家族之间的倾轧不是什么罕见的秘闻, 更何况自由之风现在正处在一个特殊的阶段。
　　郁特里罗和希尔德加德的父母早逝, 两兄弟的成长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所以才会养出来希尔德加德这样的脾气。
　　自由之风和霜月之间显然并不和谐。
　　一心恢复家族荣耀的郁特里罗已经接近于成功了，这个时候霜月的家主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这件事情成真, 而姬明玉恰好递了一把刀给她。即使这可能牵连到大量无辜的精灵们，但是这一招的确很妙。
　　那位家主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也不会放过郁特里罗。
　　但如果是因为黑潮病……郁特里罗也不会因此而死。
　　还有祭司们在。
　　“在任何时刻都无法摆脱权位的倾轧, 这就是智慧种族可悲的一生。”希尔薇挂件如是评价道。
　　“所以呢？——如果你现在不能提出来有效的建议, 那么你就闭嘴。”
　　希尔薇一惊。
　　她终于明悟到在这个时候的兰诺再也不是那个一向脾气不错没有什么锋锐的地方的少年, 现在他面对的这一切就像是将他束缚在笼子里，但笼子里不仅仅有困兽，还有能够撕开笼子的凶兽。
　　就像很多年以前——那个最后的自由之风一样。
　　混乱彻彻底底地爆发了。
　　就在上城区终于和下城区开始划分界限的时候。
　　下等精灵们的不满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情绪，相比上城区那些强大的精灵们而言，他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量或者是能力，在往常那平静的生活被突然而来的灾难打破的时候，连粘起来本来这样的生活的力气都没有再剩下来。
　　而精灵们并不是不会自救，但当面对一场传染性的绝症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智慧生命都能够拥有着足够的理性。
　　“林茜茜今天被打了。”刘易斯几乎是颓废地回到了住处。
　　因为她直白地告诉一个精灵他得病的妻子已经无法拯救，所以，当然的，那么暴怒的精灵就这么怒起而攻击着林茜茜。
　　“……但那个人很快下跪向她道歉。”
　　所以刘易斯无法评价。
　　他能做的只是如实记录，绝望已经是下城区的主旋律，没有任何狂欢的余韵，只有无休止的争吵，眼泪，悲哀。
　　在这个时候还在城中的另一只小队来找到了他们。
　　“血灵帝国和人类联邦的那支队伍会来帮忙，他们也并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都能够离开的话，他们会把这件事情如实公布出去的。”
　　当然只是谴责没有什么大作用，姬明玉的所作所为虽然非常过分，但是这又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我们所能去救更多的人。”兰诺表示道，“还有另一件事情——有谁知道墨泽风在哪里吗？”
　　他们对此都没有任何的印象，墨泽风就像是彻底失踪了一样，没有任何人见过他，连他的队友们也没有和他在一起的。
　　“墨泽风也许会是姬明玉的一枚暗棋。”
　　“但我不觉得他会完全去听姬明玉的话——以一个前队友的身份。”萝丝说完之后自己主动别过了脸。
　　“警惕他的存在，然后继续做我们的事情。”兰诺面无表情说道。
　　他们的确是已经竭尽所能。
　　“但除此之外，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刘易斯问出来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对不起。”
　　他知道兰诺已经足够辛苦。
　　这些天借着海洋的力量在处理那些来自于医馆的尸体的一直都是兰诺，黑潮病需要严格的隔离，所以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也只有兰诺，他才是面对最多的和负担最多的那一个。
　　兰诺没有回应他。
　　“继续吧。”
　　……
　　所有人都往返于医馆之间。
　　这间医馆里本来的精灵们在短时间内面对了太多的冲击之后，已经可以熟练地面对这一切。
　　因为他们根本就匆忙到来不及有任何伤怀的情绪。
　　然而在几天过后，兰诺依然在医馆门口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消息。
　　“一个年轻的精灵主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是啊，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她仅仅只是在这里帮忙的一天里见到了太多的小姑娘不该见到的东西了。”
　　“因为再也无法忍耐，所以她选择了终结。”
　　“愿母树庇佑故去的灵魂……”
　　匆匆赶来的小队几人不由顿住了。
　　因为那个沉眠着的精灵少女有着她们很熟悉的发色。
　　但这明明并不应该才对，他们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这个精灵少女的那一天。
　　她在准备着狂欢节，热情邀请着他们去做客。
　　此时轻轻的带着泣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是薇薇安，阁下。”
　　阿琳娜这么说道。
　　这让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阿琳娜还好好的，但是此时故去的却是他们也见过的那个很活泼的少女薇薇安。
　　她还想过要去森海幽兰游玩。
　　“薇薇安和我不一样，她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有很多疼爱她的长辈。他们会给她买上城区的奶油，来自母树的果子，还有漂亮的裙装。”
　　“她很坚强，她帮助过很多人……她只是没有办法面对，当灾病同样在自己的家族之中蔓延。”
　　“阁下，我们的战斗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疯灾吗？”
　　“这就是自由之风军团要带给我们的吗？！”
　　阿琳娜的眼眶不由有一些微红。
　　看得出来她是在强忍泪意……而且并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情绪倾泻到什么地方。
　　这当然不可能是兰诺他们的错误，然而如果仅仅只是针对自由之风军团的话，也违背了精灵一直以来的看法。
　　那些战士们在前线的所有努力依然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城市，所以才会有欢迎他们归来的狂欢。
　　这样的矛盾让这个精灵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以至于她再也没有办法去面对这一切。
　　这样的痛苦应该是许许多多的精灵们都在面对着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停了下来。
　　“这和自由之风军团有什么关系……薇薇安呢？又是怎么回事？”
　　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停在那里，薄荷色的眼睛里面只有漫长的茫然，他甚至有一些无助地望着面前的众人，希冀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慰藉。
　　“告诉我……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吗？”
　　那隐藏在时间背后的历史终于露出来了自己真正的面目，命运的车轮摇摇晃晃，然后回到了它原本的轨迹之上。
　　*
　　希尔德加德是强行逃离学校的。
　　这一点从他的装束和话语之中不难察觉，他本来就是一个不肯听话的叛逆的孩子，希尔德加德也不是第一次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但这是第一次，上城区之外的世界向着他露出来了自己的面目。
　　薇薇安的死亡就像是突然砸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但是兰诺几人注定无法和面前的希尔德加德共情。
　　他们曾经愿意赌上性命去拯救面对着王级畸变体的迦南城，因为迦南城里是活生生的居民，而在这个地方……
　　万事万物都并非永恒，路锡安娜终将湮灭在月亮海的光芒之中。
　　“同样的病症也出现在了军团和上城区。”
　　希尔德加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地说道，“他们告诉我——祭司们可以解决这一切，母树和冕下可以解决这一切，但为什么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为什么没有人看到这里？”
　　真的是没有看到吗？
　　与其说是不曾察觉，倒不如说是熟视无睹，而且还在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自然地拉开了界限。
　　希尔德加德似乎也是明白的，他只是在问他自己。
　　“我要留在这里。”
　　兰诺没有阻拦他。
　　他已经渐渐地明白了希尔德加德和这间医馆过去的故事，并不算很新鲜，逃学的小少爷一头撞进下城区，然后在这里找到了一些自己人生的意义，而现在让希尔德加德离开这里他也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在灾难面前人总是成长的很快。
　　来自于月亮海之外的两只小队都是如此，就连绿宝石龙萝丝都学会了要如何劝告病人和病人的家属。
　　希尔德加德更是如此，他已经忘了什么是挑剔一样，也再也不会把下等精灵之类的话挂在自己的嘴边了。
　　作为一个祭司殿的后备人选，希尔德加德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有一些天赋的，那些病程尚浅的在他这里还能够尝试着被拯救。
　　“只要能够有上百个精灵祭司在这里，就能够拯救所有人了。”
　　“你觉得有可能吗？”
　　希尔德加德看着他的新朋友这样冷淡地问道。
　　“精灵祭司的能力是无穷无尽的吗？”
　　“……不是，祭司殿的力量与母树和冕下有关。”希尔德加德垂眸背诵着自己学习到的知识。
　　所以他依然只有他自己。
　　作为一个出身于顶层精灵家族的精灵希尔德加德更加明白这件事情了，上城区和下城区之间那不讲道理的隔离就是一个铁证。
　　“我……”
　　希尔德加德说不出话。
　　他只能更投入的参与着救治的活动之中。
　　直到自由之风家族的成员再一次找到了他。
　　还有郁特里罗。
　　此时应该陷于和霜月家族之间激烈的纷争的自由之风军团长不得不分出来自己宝贵的时间来寻找自己的弟弟。
　　“不要再闹了，希尔德加德。”
　　薄荷色眼睛的精灵看着他身后的副官，“我记得你……你也病了，但是你现在已经治好了吗？”
　　“一切都是冕下的庇佑。”副官如是恭敬地说道。
　　“那么他们呢？他们是没有冕下庇佑的精灵吗？”希尔德加德平静的问道。
　　郁特里罗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希尔德加德的语调太平静了。
　　这不是他在任性，而是他在认真地询问——他在认真地怀疑着，质问着！
　　“只是一时之间无法照顾到所有人而已。”郁特里罗只能这样说道，“跟我回家，希尔德加德。”
　　“我不要。”希尔德加德激烈地反抗着，“我要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等你做了祭司，希德。”
　　“等我做了祭司，我就是服务于冕下和军团的祭司了吗？”希尔德加德如此尖锐地讽刺道，“你总是这样……总是在这样欺骗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要等待就能等到你，只要听话就能见到军团归来，你还要骗我多少次？”
　　“希德！”
　　这应当是郁特里罗·自由之风一生之中罕见的失态的情形。
　　“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会相信的。”
　　希尔德加德后退一步说道。
　　“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做和你一样的精灵了！”
　　尖锐的话语如同刀锋在二者中间划下，那所有过去的期盼仿佛在灾难中全数化为触不可及的泡沫。
　　兰诺不知不觉握紧了自己的手。
　　从他第一次见到希尔德加德的时候他就知道希尔德加德没有说出来的话，希尔德加德渴望成为一名战士，不是因为嫉妒，只是想要离兄长更加接近一点。
　　然而在这个时候这样的话语也是被希尔德加德自己说出口的。
　　再也不要。
　　在灾难面前，叛逆的自由之风有了自己的想法，此前他眼中的世界彻彻底底崩塌，从此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真正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但怎么可能不疼——又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兰诺的视线落在了希尔德加德的眼睛上。
　　明明这一切才是他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想要见证的一切，但到了这一刻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前面堆叠的绝望太多，所以只剩下了浓浓的无力感。
　　自由之风的两兄弟最终不欢而散，郁特里罗的强制行为因为希尔德加德的激烈反抗最终不了了之，希尔德加德如愿留了下来。
　　可当然这样的抗争胜利一点也没有给希尔德加德带来什么愉悦的情绪，更何况他们依然陷在这样彻彻底底的绝望之中。
　　就在兰诺等人每天忙忙碌碌的时候，萝丝郑重地找到了他。
　　绿宝石龙认真地再一次告诫道：“毁灭永远比拯救更容易。”
　　她已经不那么在乎小队的胜负了，但作为队友萝丝从始至终都在警惕着姬明玉。
　　*
　　姬明玉和一双墨色的眼睛对视。
　　似乎是因为在霜月的族长身边的生活过于志得意满，黄金龙此时眉梢眼角都是满足和愉悦。
　　他就这么看着黑龙。
　　“你还在等待什么呢？”
　　墨泽风一言不发。
　　他已经不再需要姬明玉，不需要姬明玉的挑衅，也不需要借助姬明玉来回忆。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黄金龙这样说道，“你没有赞同过我，但是你只是想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坠落，然后，这一次你会去把他捡起来，对吗？就像以前那样，上一次你只是错过了，这一次你并不会。”
　　他完全说准了墨泽风的心思。
　　可惜的是即使如此黑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嘲讽的看着他。
　　是的，姬明玉想要毁灭一个人，墨泽风想要拯救一个人，但拯救的前提是姬明玉的毁灭，可那又怎么样呢？——这根本就是阳谋，即使墨泽风没有在背后算计着，姬明玉也不可能停下来自己的谋划。
　　只不过最糟糕的是，他们没有办法自相残杀而已。姬明玉和墨泽风在战斗力这方面依照着对于彼此的了解，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双双出局。
　　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局面，二者都在霜月家族里，谁也没有向谁退缩。
　　“那就让我们等待着。”
　　黄金龙笑着说道。
　　*
　　下城区的悲哀还是下城区的悲哀。
　　多了一个希尔德加德也改变不了什么事情，即使希尔德加德已经是那么的努力又是那么的疲惫。
　　但突然而来的，还有更让人无力招架的消息。
　　“自由之风军团将灾厄带了回来，祭司殿会为此负责，冕下并没有抛弃子民们，他们要把所有得病的精灵和家人们聚集到一起……”
　　宣告着这样的消息的是霜月家的精灵。
　　似乎这就是一切希望的来源，所以欢呼声在这样的宣告之后渐渐响彻，然后传递着，没有任何的怀疑，因为那是祭司殿和冕下。
　　“这会是真的吗？”
　　只有并不属于这里的局外人才看得更加明显。
　　那位来自于血灵帝国小队里的血族明显地冷笑了一声。
　　联邦的人类在一边没什么话好说的，这些事情在联邦的记载可比在幻想种这里的记载多多了，因为人类并不是长生种，所以他们的历史才会更加的丰富。
　　“当然不是了。”回答他们的是希尔德加德。
　　“祭司殿所有的祭司都在这里也拯救不了这样庞大的数量的精灵……更何况祭司殿其实已经没剩下几个人在这里了，他们已经结束了对于上城区和军团的救治，祭司殿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那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把所有病症和可能得病的聚集在一起，然后销毁。”
　　兰诺简简单单地回答道。
　　这个猜测简洁又明了。
　　几乎是一瞬间里他看到刘易斯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这个始终坚定自己是新闻人的龙族无法接受。
　　“我要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不能去……不能相信……”
　　“可那是精灵的祭司殿，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谁？”
　　李斯特想要拽住他，但最后拉住了李斯特的是他的弟弟李察。
　　“让他去吧——他必须要做一些什么，哪怕只是记录下来。”
　　“那我们呢？”
　　“我们已经做完了所有我们能做的事情了。”
　　力挽狂澜应该是一个所有人都期待的结果吧——但这本来就是在无法挽回的历史里面，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在沉默里，包括那只联邦和血灵帝国的小队，在这样的灾难之中他们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这支队伍和这座城市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浅。
　　但最痛苦的并不是他们。
　　希尔德加德的视线穿过了所有并不属于这里的存在。
　　他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兰诺一直到许久以后才想明白希尔德加德是在找自由之风的标志。
　　但他并没有看见。
　　或者说他已经不愿意看见。
　　霜月家的决定不可能越过自由之风，也就是说郁特里罗其实也清楚这一切，所以郁特里罗也屈服了。
　　可是令兰诺微讶的是，这个精灵也并没有沉迷于自己和哥哥之间的那些纠纷。
　　希尔德加德怀疑过，信念崩塌过，曾经有过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时候，但在这一刻他没有再去想郁特里罗。
　　弑君者的声音很轻很轻，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问着那个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思考过，但无法回答，并没有答案的问题。
　　只有兰诺听清楚了。
　　“冠冕是什么？”
　　兰诺的瞳孔猛然紧缩，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在这里遗忘了什么——
　　从进入这段过去开始，他就忘记了王冠的存在！
　　像是这个世界在阻止着他，又像是因为王冠已经失落，不论如何他再也没有想起深海之冠！
　　兰诺抬起来自己惊骇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和观察者平等的对视，观察者没有微笑，没有情绪，只有悲悯。
　　他带着叹息声轻轻说了一句话。
　　“原来他们成功了啊。”
　　和他茫然地对视着的兰诺看不明白观察者的意思，此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却在医馆之外响了起来。
　　“开门！你们为什么不去祭司殿？！”
　　“就是这里了。”姬明玉说道，“下城区的医馆，疫区的聚集地，谣言散播的场所。”
　　车架上只露出来了他半边脸，另一边是被架着的刘易斯。
　　兰诺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
　　“把他们都带上。”
　　不用姬明玉多吩咐，那些霜月家的精灵也知道做什么，唯有面对希尔德加德的时候有些束手束脚的。
　　“打个赌吧——我带你去看看。”姬明玉这样说道，似乎他已经料到了兰诺当然不可能同意，而在这个没有死亡的过去之地他们都没有很多的筹码。
　　“松开他们。”兰诺说道，“不然，我杀了你。”
　　他的威胁是如此的简单，甚至于那濒临一线的死亡的感觉也已经降临到了姬明玉的身上，但在这一刻姬明玉畅快的笑着，好像丝毫没有发觉一样。
　　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兰诺对待姬明玉唯有冷淡，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姬明玉更加愉悦起来。
　　也许姬明玉也在期待他杀了他，但正因为如此，兰诺才不愿意按照姬明玉的期待来。
　　这本来就是他们久违的对决。
　　“你又想向我证明什么呢？”
　　“拯救是没有用的，这些人，这个世界，都是这样。”
　　黄金龙像这样说道。
　　“你总是不明白。”
　　然而姬明玉当然也料错了一步，霜月家的精灵们不算弱小，但仅仅只是现在的兰诺一个人居然可以彻彻底底碾压所有这些霜月的精灵们，他的队友们再也不可能是他的负担，姬明玉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
　　“但既然你想让我去看一看，那就去一下好了。”
　　姬明玉要他直面的地方不外乎就是那些得了病的精灵们和家人们聚集的地方。
　　如果要用另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应该是人间炼狱。
　　这些天以来兰诺已经很熟悉黑潮病，不论是发病状态还是发病机制。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疯灾，就像是黑潮的气息一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名字，而黑潮病而第一个源头也证明了这一点，它的确和黑潮有关。
　　下等精灵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承担那缠绵的疯灾的气息，哀嚎，哭泣，一望无际的悲哀和绝望笼罩在这个地方，还有不甘的质问。
　　“祭司殿呢？冕下呢？”
　　“为什么没有来？”
　　“为什么没有人救救我？”
　　“为什么？”
　　质疑里逐渐掺杂着绝望，绝望中诞生了愤怒和恨意，然而等待着他们的依然只有冷漠的霜月家的精灵们，并没有许诺里的祭司，更不可能有精灵冕下。
　　兰诺只是感觉有点冷。
　　他听见姬明玉问道：“那些深海种也是这样祈求你的吗？”
　　兰诺没有回答，黄金龙重复了一遍，“那些深海种，也是这样祈求你的拯救，祈求你的痛苦吗？”
　　“我也这样乞求过。”姬明玉这样说道，“我求过冕下，求过命运，求过并不存在的神明，但最后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十三区的居民不配被拯救，不值得分出冕下的一点点力量！他们也是这样的贪婪——这样的没有底线！”
　　“那些深海种也一定是这样的吧，”姬明玉等不到兰诺的回答也要说完自己的话，“他们不爱你，他们只是在等着你的救赎，不然，他们也会像是这样怨恨着——像这样恨着你！就像你的恨意一样！”
　　“我的恨意？”
　　“你现在也还在恨着。”姬明玉看着他的眼睛，“你还在痛苦着，海妖帝国什么也给不了你——他们只会索取，我从未觉得你嫉妒过我们的王，因为那并不值得被嫉妒，你现在不也依然是明白的吗？”
　　他好像要将兰诺的心剖出来仔仔细细地述说一遍一样，他是那么的笃定，笃定到以为自己能够看透兰诺所有的想法。
　　“但你错了，他们什么也不要。”兰诺望向那疯灾的气息纠缠着的地方。
　　“你在欺骗你自己……”姬明玉冷冷笑了一声，“就像兰斯一样？”
　　兰诺从来不知道原来姬明玉是这么看着兰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点醒他呢？”他真诚地发问道。
　　“我考虑过他，但他不能和你相比。”姬明玉也认真地说道。
　　这应该是兰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而他已经发觉了姬明玉更多的贪婪。
　　姬明玉的世界是一滩淤泥，姬明玉在淤泥里，他期盼有人向他一样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也只是污泥。
　　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他渴望着自己的陷落，渴望着兰诺的坠落，就像在泥潭里见到了一只闪闪发光飞过去的蝴蝶那样的渴望着。
　　“离开他们，和我一起。”
　　姬明玉像这样邀请着他。
　　“没有人爱你，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爱。”
　　在所有的这些扭曲的语言的背后是惨叫着的挣扎着的黑潮病人们。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太容易证明这件事情了，因为憎恨和疯灾已经彻底蔓延，再也没有过往的平静。
　　只不过还少了一把火。
　　没有把兰诺的队友们也全部都带到这里来，然后让他们也尽数露出来丑态，是一件令姬明玉非常遗憾的事情。
　　可是或许已经够了。
　　因为他知道兰诺是什么样子的，知道兰诺会被十三区的居民们打动，那么现在的路锡安娜的下城区就不可能不让兰诺为之动容，为之崩溃，然后彻底陷落。
　　就像曾经面对着无法拯救的十三区的姬明玉自己一样。
　　“这个世界无法被拯救，无法被改变，只有我和你是一样的，只有痛苦才是真实的。”
　　所以，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姬明玉这样愉快地想到。
　　然后，他听见兰诺说：“谢谢你。”
　　姬明玉的微笑僵硬在脸上。
　　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一切——破口大骂也好，崩溃的哭泣也好，甚至是疯狂与失控，但绝不应该是这样的自然，这样的坦然！
　　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之前所有的工作都变成了无用功，他无法接受！
　　姬明玉更加不明白，明明每一次他的算计都没有任何问题，明明一直以来他是那么的了解兰诺，那么的了解那些藏在人心之中的昏暗之处——但为什么，兰诺总是能够像这样再一次的离开淤泥，再一次的在他面前发着光？
　　他明明自己遍体鳞伤，明明从来没有失去过恨意和痛苦，却依然永远不愿坠落。
　　“在你提醒之前，我的确并不知道……”
　　兰诺静静地看着姬明玉。
　　“我的恨意。原来我也一直在怨恨着，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不怨恨圣龙帝国，不怨恨蓝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他们救了我的命，他们给了我很多，教会我很多东西……我已经离开了圣龙，我再也不会回去，但是我居然还在怨恨着——”
　　他的目光最终在黑色的气息之上停了下来。
　　“我怨恨着无能为力的我自己。我恨着在黑潮病面前无法改变一切的我自己，恨着对于这个世界无可奈何的自己，我以为点了一把火就可以结束一切——但如你所言，我现在也还在恨着。”
　　我始终如一、平等地恨着我自己。
　　恨着无法改变世界的自己——也恨着明明有机会改变，却逃避着的自己。
　　这一刻，兰诺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呼唤深海之冠的降临了。
　　他和海妖们有着相同的绝望，相同的痛苦——以及相同的恨意。
　　伊斯塔露恨着黑潮，戈尔迪安恨着提香，提香和索尼娅恨着彼此，而与此同时，他们最深切的恨意都针对着自己，针对着无力阻拦黑潮，也只能目视着曾经的安度西亚承担一切的自己……
　　就像最终沉入深海的兰诺一样。
　　他从来并不愿意仅仅只是逃避而已，尽管在最初进入到路锡安娜的时候兰诺却目视了一切的发生。
　　路锡安娜的悲哀是希尔德加德的悲哀，这样的悲哀在过去的时光之中，在所有的无可挽回之中，就像姬明玉和兰诺心中都明白的那样，所以姬明玉把一切摊开来放到兰诺的面前。
　　一样的故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发生着，黑潮带来的悲剧只会没有止境地蔓延下去，所以他救不了谁，救不了这个世界，也无法让那些恨意消散。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姬明玉所见的世界是污泥，是无穷尽的悲哀，但是兰诺见过那藏在深海之海的森海幽兰，见过开在路锡安娜的花。
　　在很多人眼中森海幽兰也只是一场建立在大量的悲哀之上的幻梦，而森海幽兰之所以难得也是因为森海幽兰的封闭性，如果不是海妖帝国数年以来始终坚持着绝不和外界交流，那么森海幽兰或许也早已倾塌。
　　可正因为如此——
　　兰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森海幽兰倾塌呢？
　　他已经并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只剩下一把火的自己了。
　　他明明拥有很多很多。
　　希尔德加德那仿佛呓语的话语再一次出现在他耳边——
　　冠冕是什么？
　　希尔德加德的疑问也许是这个时间里第一次有人产生这样的怀疑。
　　但对于冠冕的主人而言并非如此，兰诺自己已经疑惑了很久。
　　冠冕是他灵魂之中的居客，是他绝望的共鸣，是所有恨意的凝聚，是沉重的负担……
　　但也是他主动呼唤而来的，是他愿意去承担的，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去拯救，去改变。
　　恍然间兰诺意识到他再一次在那沉重的时间之中。
　　第二次了，他曾经拒绝过，但因为想要拥抱那绝望才沉湎进去。
　　千万年累积的痛苦，挣扎，破碎的记忆，这一切在他面前再一次汇聚着，最终凝成了冠冕的形状。
　　从来没有人解释过机制，但对于顶层幻想种而言这是他们不言说的默契。
　　得王冠者则为王。
　　王由王冠的选择而来。
　　但在整个无尽星空，所有公布的与未公布的历史之中，从来没有任何幻想种族知道王同样是可以选择冠冕——也可以拒绝冠冕的。
　　现在深海之冠就停留在兰诺面前。
　　他依然可以选择拒绝。


第43章 无尽深海为他加冕
　　似乎要穿过很多很多的时光, 然后透过冠冕，最终停在兰诺面前的是一双蓝金色的眼睛。
　　只有悲悯，没有爱恨的眼睛。
　　观察者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的视线越过了森海幽兰, 越过了千万年的月光。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兰诺说道。
　　“这不重要。”
　　观察者如是说道。
　　“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 冠冕因何而诞生吗？”
　　“那毁灭了旧世界的, 被你们称之为黑潮的东西。”观察者看着兰诺，“你应当也有猜测才对。”
　　“黑潮是一切的源头，而冠冕，是来自于旧日的神格，对吗？”
　　这是兰诺的推测。
　　承载一个种族的灵魂的冠冕需要相应的位格，绝不仅仅只是奇怪的灵魂珠宝。而精灵们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他, 一切都是神秘的指引。
　　无尽星空并不是一个讲科学的地方, 从前他对于这件事情非常的迷惑, 因为这里有星网还有星舰，动不动就要星球大战, 结果不讲科学, 这种事情简直离谱, 但认识了越来越多的幻想种族之后这又变成了必然，科学是存在的，但在这背后决定一切的是神秘——
　　可既然有神秘的指引, 那么神明呢？
　　他没有在任何一个角落里见到过有关神明的消息，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王。无尽星空不喜欢公开历史, 所以这一切只能是推测。
　　而在进入路锡安娜后, 以不科学的方式出现的观察者自然让他觉得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种只和他有牵连的状态, 还有和折月一模一样的容貌。
　　观察者曾经带着他到过去的月光下的森海幽兰。
　　那里和现在的森海幽兰并不相同，观察者却在一个同样的旁观的视角，离森海幽兰很近，离海妖们那么远。
　　那分明是一个怀着悲悯的视角，但同时又是那么的冷淡。
　　还有，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在那漫长的时光里的孤寂……
　　如果观察者的出现真的和冠冕有关，那么只有兰诺能够看到他这件事情也非常好解释了，因为这根本就是在他灵魂之上的视角。
　　观察者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像是月光一样有着深切的凉意，以及遥遥万里的冷漠。
　　兰诺发现在他的指尖跳动着几只灯塔水母。
　　“世界上不存在永恒，就像这些小家伙一样，尽管有着在时间里唯一的特性，但却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转生来承担这一切。它们活不过一天的时间。”
　　兰诺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观察过灯塔水母的存活时间——而且这些小家伙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原地去世，他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灯塔水母的不死的代价。
　　“旧世界和曾以为的永恒的神明也是一样的，诞生在旧世界的神明终将伴随着旧世界的陨落而陨落，但末日的余光之后的种族依然要继续前行。”
　　这就是旧世界的故事，黑潮毁灭了整个世界，包括旧世界诞生的神明，但在末日之后最后的幸存者来到了无尽星空，这一次他们依然要和黑潮对战。
　　观察者望着兰诺。
　　在他自己也明白了自己是怎么样的存在的时候，神性几乎碾压了一切，在注视着兰诺的时候也仅仅余下了在森海幽兰之外注视着那些海妖们的时候同样的淡漠。
　　“所以冠冕……”兰诺下意识想要躲避他的视线。
　　“冠冕是智慧种族为了存活下去而做出来的选择。”
　　要存活下来就不得不和黑潮对战，而黑潮的侵蚀却无时无刻不作用在精神领域之上。
　　神明陨落之后，凝聚成神明的神格归于种族，最后变成种族的冠冕。
　　冠冕的作用是分担精神上的负累——而这样的负累恰好来自于所有智慧种族共同的敌人黑潮，也因为这样，所以更加证明了另外一件事情。
　　黑潮是一切的源头。
　　因为黑潮的存在才迫使了冠冕的诞生，黑潮在冠冕之前，甚至在无尽星空之前。
　　难怪希尔德加德和安度西亚会写出来同样的话，这本来就是一种共识，任何对冠冕有着深刻的了解的人都应该明白这件事情。
　　似乎是看出来了兰诺的怀疑，观察者继续说道：“冠冕的存在已经和神明没有了任何的关系，现在它只关乎着种族的命运而已。——至于我的出现，这只是一个意外，连我都没有想到。”
　　“那黑潮呢？”
　　“旧日的神明败于黑潮，陨落于黑潮，我对黑潮的理解未必比你更多。但是，站在曾经的神明的角度来看，黑潮带来的最后的终末已经不远了。”观察者对于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淡漠，即使是他自己的陨落也一样，“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蓝金色的眼睛里依然清楚地倒映着他的样子。
　　观察者接着说道：“加冕。”
　　也许这将会是兰诺的荣幸，在神明已经尽数不复存在的无尽星空里，他将拥有一位神明为他加冕。
　　但在目视着深海之冠的时候，在有关冠冕的一切再一次被摊开在兰诺面前的时候，他也只好这样询问自己——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承担一个种族的命运了吗？
　　准备好直面无休无止的黑潮和末日吗？
　　准备好接受身为王的宿命了吗？
　　他这样清晰真切的想到，不，我不要。
　　我三次叩问自己——但我无法接受。
　　兰诺凝视着面前的冠冕，就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灵魂一样，他仿佛能清清楚楚看清了自己的卑劣，也看见上面至今不曾熄灭的火焰。
　　“我将作为终结。”
　　他这样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无法接受王的宿命，我将终结黑潮，我将终结无尽星空所有王的命运。”
　　——以王的身份。
　　他接过了冠冕。
　　不需要观察者来为他戴冠，也不需要旧日的神明的认可。
　　不需要殿堂，不需要颂歌，不需要盛大的仪式，不需要任何人的欢呼。
　　我将为自己加冕。
　　戴冠本就是王与冠冕的双向认可。
　　观察者始终淡漠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分微微的讶然，慈悲的神明早已做好准备送出自己的荣光，但这是第一次他做出这样的尝试，也是第一次被这样无情拒绝。
　　也正因为如此，在对于神明而言的后世之中，冠冕才会选择面前的这少年吧。
　　观察者这样想到。
　　可惜的是，他看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了。
　　神明能够出现在这里是巧合之中的巧合。
　　月光代表无限的时间，冠冕代表着旧日的神格，最后一部分是游走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存在的折月。
　　当月光离开月亮海，观察者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永恒并不存在，世界上本来就再也不会有神明的存在，智慧种族终将独自面对黑潮和命运。
　　“所以，我想好我要送你什么了。”
　　观察者轻轻地说道。
　　那一瞬间他垂眸的时候，却并不像是一个淡漠的神明。
　　……
　　兰诺为自己戴上了冠冕。
　　他不再拒绝深海之冠，而深海之冠终于得以完整的降临，降临的并不仅仅是冠冕的链接，还有兰诺曾经拒绝过的那些记忆。
　　一切正如观察者那简单的解释，旧世界的神明与森海幽兰共同庇佑着深海种们，直到黑潮的突然降临，生命陨落，世界陷落于疯灾之中，智慧种族不得不为自己寻找着另一条路。
　　这是旧日的史诗，也是一切的开端，原初之王的诞生。
　　所谓王者，本来就是试图比肩神明来守护种族的存在啊。
　　王负担了种族的命运，承担着面对黑潮的责任。
　　当最后的庇佑不复存在，王即是种族最后的屏障，他们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里将承担一切。
　　但过于沉重的负累终于压垮了坚韧的灵魂，直到今日——
　　不被公开的战报里黑潮一日比一日更加强大，最终的末日的降临在模型推演里已经并不是那么遥远的距离，王冠的失落带走了所有的希望……
　　而一个满怀恨意的，痛苦又绝望的灵魂出现了。
　　他不否认自己曾经逃避过，曾经迷茫过，但在一路的曲折之后，他终于不再拒绝。
　　无关所有人的存在，这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挣扎，本来就是一个异世的灵魂面对着整个无尽星空的不甘的嘶吼。
　　屈服于这个世界，还是改变这个世界？
　　兰诺已经有了答案。
　　这孤独的加冕礼由他独自完成。
　　……
　　冠冕与灵魂彻底融合的那一刻，似乎只是片刻的寂静，过去的时间阻碍了这一切。
　　在涟漪再一次散播到无尽星空的每一个角落之前，兰诺再一次郑重地望向了时光的回响里的精灵们。
　　从另一边的姬明玉的视角来看，似乎并没有过去多长的时间的样子，以灵魂为计量时间的单位的时候，时间将失去它的意义。
　　“你……”
　　姬明玉跪在了地上。
　　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连指间快掐出血来都没有反应过来。
　　身在淤泥里的卑微的尘垢总是想要握住闪闪发亮的蝴蝶，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成功似乎离他那么的近，但每一次都是失之交臂，终于在这一天，他发现自己将永远触不可及，永远只能在阴沟里仰望着。
　　世界上有真正的王吗？
　　姬明玉从来都不相信这件事情。
　　所以姬烈阳才会一直怀疑他的用心，王的存在之于王庭是信仰，但对于姬明玉而言他早早地就看清楚了对于十三区而言，王就是吞噬着资源，理所当然被疼爱着，却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存在。
　　黑潮病并不是不会在上层爆发，而是黑潮病能够在上层被解决，本质上这依然只是精神上的负累而已，但龙族不会让王去拯救十三区的平民，这个事实就是如此的悲哀。
　　可他才不会说出来，他又不是兰诺这样的小傻瓜。
　　可是……
　　世界上有真正的王啊。
　　他是那么的坚定又是那么的慈悲，即使面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幻梦——即使这里的精灵根本不值得被拯救。
　　深海的冠冕能否触碰到来自于森林的种族是一件未知的事情，但是兰诺也只而是在尝试，本质上讲导致这一切的是黑潮病，所以他需要面对的依然是黑潮。
　　轻灵的精神领域张开，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试图去抽离黑潮的影响，甚至将这个工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借助着冠冕的加成，他已经能够做到和折月相差无几的操作了。
　　病程较轻的精灵们渐渐恢复了意识，他们茫然四望着，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来自于母树或者精灵冕下的救赎，但还是不明白——
　　来自何方的神秘的王者，才会有这样的慈悲？
　　姬明玉依然颓废地跪在地上，他眼中的光芒似乎在渐渐消散着，但又好像重新凝聚了起来。
　　黄金龙看向匆匆赶来的墨泽风。
　　黑龙的神情淡漠依旧，姬明玉这个时候心情太混乱，所以他看不明白墨泽风会是什么样的感触，但想来和他也相差无几。
　　姬明玉笑着比出来了一个口型。
　　你输了。
　　墨泽风冷静地回望着他，在这一刻姬明玉才看出来他似乎是高兴的，是的，墨泽风还是在发自内心的高兴着的，即使他也是一样的贪婪一样的冷漠，可让姬明玉不得不承认的是墨泽风总是比他多了几分真挚，所以也比他多了几分幸运。
　　黑龙似乎是在用一个相同的仰望的视角看着兰诺。
　　失望，欣慰，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最终给姬明玉也比了一个口型出来。
　　你也输了。
　　是的，我们一败涂地。
　　我们谁也没有办法拥有他，他是真正的光芒，是永远自由的蝴蝶。
　　*
　　月亮海之外，星际联赛的积分排名开始巨大的波动，圣龙的几分涨涨掉掉，不同的是海妖帝国的队伍的几分开始暴涨了起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彻彻底底碾压了圣龙。
　　还在一边观战的黄金之王面露不虞，而艳羡的和恭喜的目光都被投向了海妖帝国唯一在场的东境公爵。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提香看起来一点也不愉悦。
　　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预感前所未有的充斥着东境公爵的心灵，这让提香完全无法保持冷静。
　　东境公爵那一向文雅和煦的面容之上此时唯有大片的冰凉，他几乎是失态的揪住了在另一侧的精灵，让那个精灵大惊失色，而提香恶狠狠地问道：“大祭司呢？”
　　“阁下。”精灵大祭司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了提香身边。
　　“月光即将离开月亮海了。”
　　时间的回响也终于落幕，这一次的星际联赛可以说是也要到此为止了。
　　“恭喜海妖帝国。”
　　提香根本无法接受精灵大祭司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
　　但在这一刻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波动让他无法相信，也无法继续和精灵大祭司纠缠下去，提香愣怔地看着月亮海，他依然还不明白……
　　此刻所有还在关注着月亮海的观众都发出了惊呼声。
　　【那是什么？】
　　【好漂亮！】
　　【金色的……蔷薇花……】
　　路锡安娜的意思是金蔷薇。
　　但在深海之中，只能开放一瞬间的金色的蔷薇花，有另一个名字。
　　流星蔷薇。
　　现在蔷薇开在了海上。
　　*
　　就像是短短一瞬间的火焰一样，流星蔷薇在月亮海之上盛开着，而且不仅仅是月亮海，这里只是一个开始。
　　无尽星空，所有的海洋里都开满了金色的花朵。
　　精灵帝国，人类联邦，血灵帝国，还有遥远的圣龙的蓝宝石海……
　　“公爵大人！您快去看一眼！”
　　兰辰匆匆出现在蓝宝石海，铺天盖地的花朵映在蓝宝石龙的羽翼之上，让他有了一瞬间漫长的恍惚。
　　而在森海幽兰，流星蔷薇开遍每一个角落，开在了那被尘封已久的宫殿上，开在原初之王海瑟薇的雕像之上，海妖们惊叹着，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齐齐唱着颂歌。
　　歌声在星渊的深处传递着，在所有的海洋之中回荡着，就像花一样。
　　即使是在黑潮的气息覆没了大半的海洋，那另外的一侧似乎依然在挣扎着，然后在挣扎之中开出来了绚烂的花朵。
　　那灿烂的耀眼的光芒开遍了所有的海洋，所有浪潮可以抵达之地，即有金色的花朵。
　　这与深海有关的变化惊动着整个无尽星空，震惊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东境公爵，可惜的是他们现在根本看不见提香的影子，只能看见一个白胡子精灵老头。
　　精灵大祭司幽幽地感叹了一声。
　　“真是一场盛大的加冕礼啊。”
　　加冕礼？！
　　有精灵大祭司主动背书，他说出来的话值得整个无尽星空的信任，但加冕礼这个词汇距离无尽星空太陌生了——上一次还是在精灵之王加冕的时候，可是距离精灵之王加冕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还要更加久远的时间了。
　　而且，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够让整个无尽星空的海洋为他开遍蔷薇呢？
　　这本是与无尽星空其余的种族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但在这一刻他们似乎也清楚地明白——
　　我们也应怀有敬意。
　　疯狂的讨论还在继续着，最醒目的是一个标题。
　　【无尽星空没有历史，但也许，现在的我们就在历史里】
　　浪潮中的时间终于彻彻底底地落下，过去的归于过去，现在的归于现在，而永恒——
　　在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存在。
　　只是月光会慷慨的传递着同一轮月光之下的记忆与感情，直到那许多年以前，就在旧世界的森海幽兰之外的神明随便地望过来一眼。
　　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瞧见了自己的命运，也已经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他留下了那轮月亮，直到今日的月光照耀在无尽星空的月亮海之上。
　　观察者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但他依然毫不在意，还在微笑着。
　　“世界上没有永恒，所以我送你只开一瞬的花。”
　　我送你相隔万里的月亮。
　　送你一个旧日的神明所有的爱与恨。
　　“折月……”兰诺喃喃念道。
　　离开了冠冕，月光，余下的是灿然的金色，是璀璨的蓝金色眼睛。
　　“折月因你而存在。”
　　所谓折月，不过是想要摘下月亮的意思。在漫长的时光里所有的流浪和徘徊，只是因为无限时间里在月光下的相遇。
　　神明俯首，只为你垂眸。
　　*
　　月亮海上的浪潮席卷着所有过去的时间落下，那些还沉溺在过去的星际联赛的选手们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他们的通讯装置大半已经没有了作用，所有人跌落在一侧的时候在场唯有一人耀眼夺目，在所有的光芒之中。
　　“发生什么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是……海妖的王？”
　　精灵小祭司还是那副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模样，他主动开口，却并未料到有另一人和他说出来了同样的话。
　　姬明玉感觉到双眼近乎是刺痛的，却一刻也不敢移开自己的眼睛。
　　所以他也听不出来自己的虔诚。
　　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无尽深海在为他加冕。”
　　不再是小小的涟漪的挣扎，而是向着整个无尽星空有力的宣告。
　　新生的王在召唤着他的臣民们，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加冕礼。
　　但深海是如此的偏爱着他。
　　所以无需他再做什么，深海再一次为他荡起涟漪，再一次向着整个无尽星空昭告着。
　　他将加冕深海之冠。
　　他将成为海妖之王。
　　在过去的时间里被阻隔的一切再也不是阻碍，所有这一切的宣告与感触对于深海种而言已经变得明明白白，甚至还余在他们内心之中的是悔恨。
　　——为何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
　　——为何没有早早地准备着？
　　*
　　提香与戈尔迪安对视着，彼此都感受到了自己和对方那相似的激动和沸腾的心情。
　　然而敌意依然久久没有散去，在这之前所有的针锋相对也从来不是错觉。
　　“凭什么你也在这里？”戈尔迪安满怀嘲弄
　　“我依然……”提香的话语说到了一半，然后自己停下来了。
　　“还想装什么？你依然并不愿意？”
　　“不……”
　　提香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再一次说出来这样的话。
　　“看来你一早就明白了。”
　　“我只是比你更幸运一点。”戈尔迪安冷冷说道。
　　王冠将带来灾厄的命运，这本来是他们的共识，但在和兰诺进行了短暂的精神链接之后戈尔迪安就意识到也许这当中会有自己的一些误会。
　　兰诺是真正的王，是真正的可以负担和引领整个种族的命运的王者。
　　可恨的是他却不得不和提香共事。
　　提香当然也不会明白的更晚，所有的纠结和迷茫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余下的只有喜悦。
　　他们曾经因命运而痛苦，因命运而绝望，但在这一刻却不得不感激命运。
　　他们再一次，真正地拥有了海妖的王。
　　两个深海种之间的交锋只是短短的一瞬，甚至是心照不宣，因为他们都知道此刻彼此有多么的紧张。
　　提香甚至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叹息着。
　　深海还是如此的珍爱着他。
　　但正是因为来自于深海的珍爱，显得这个加冕礼在其他的地方更加简陋了，可是时间实在太短暂，就是他也没有办法——如果他知道了兰诺原本的想法，提香或许会更加的崩溃，那独自一人的加冕礼他怎么可能忍受。
　　只是，加冕也好，仪式也好，相较于他本身的存在，都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盛极一时的流星蔷薇转瞬之间就彻底消散，但并非是凋零，而是化作了同样耀眼的金色的辉光，似乎和已经远去的月亮的光芒在比较着一样。
　　人们来不及惊叹，来不及探究，就见到那月亮海上最后的光辉里的那一幕——
　　代表着深海的冠冕落在少年的头顶，金色的光芒将他环绕，只有在他身边的流星蔷薇才最后消散。
　　似乎这已经昭告着仪式的落幕，但在这一刻海浪再一次为他沸腾，浪潮分开，深海种虔诚地跪在两侧。
　　“王。”
　　那压抑着许久的称呼终于在这一刻被认真地呼唤着，虔诚的爱慕尽数落在那少年身上，可怎么看他都还值得更多。
　　兰诺平静地看着提香，和提香对视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也不需要任何的话语。
　　从此深海即是他手中的剑，即是他冠上的明珠，如果他愿意他们可以为他生为他死。
　　“那么——”兰诺请求道，“请与我并肩而战。”
　　在面对黑潮和命运的战斗里。
　　“当然。”
　　提香和戈尔迪安这样应道。
　　不仅仅代表他们自己，还有里月亮海并不近的海妖们，索尼娅、莱茵海德、伊斯塔露……还有那已经早早地献祭在了王座之上的安度西亚。
　　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尽头。
　　*
　　最后的月光在离开月亮海之前照耀着兰诺面前的路，他望向路的尽头，在那里是一个年轻的女性。
　　很容易判断她的身份。
　　精灵帝国的冕下温柔地笑着。
　　“能够在月亮海见证海妖冕下的加冕礼，是我们的荣幸。”
　　这位高贵的精灵女性如是说道。
　　感知到了对方的邀请，兰诺自然地借着月亮海上的路径走了过去。
　　在他和精灵帝国的冕下相见的那一刻，不知何时开始的惊呼声终于再也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就像两颗恒星的相遇一样——天呐，我终于有一点明白幻想种对于王的偏执了，这就是他们的王吗？”
　　“无尽星空在这一刻应当静默。”
　　夸张的赞叹声和接连不绝的镜头的声音连绵响起，刘易斯再度占据了最佳的位置，如果按照这个收集新闻的速度来看他很快就可以在星网头条占据新的职位了。
　　就像过去的森林与大海的盟誓那样，精灵帝国和海妖帝国的两位冕下并肩离开。
　　还在被提香带着恼怒看着的精灵大祭司无奈地表示道：“冕下会给出一个解释的，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很坏的结果，不是吗？哦，对了……”
　　精灵大祭司有些滑稽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星际联赛决赛到此结束，颁奖礼就没有了。”
　　宣告之后他小声感叹了一句，“精灵上了年纪也会记性不好。”
　　当然已经没有人会再去关心星际联赛的结果，最多就祛除感叹一下海妖帝国居然绝地反击拿到了第一而已。
　　第二名的圣龙的队伍迅速地和海妖分开，萝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姬明玉，发觉自己还是看不明白黄金龙的心思，不过姬明玉……他的心态恢复得也太好了吧。
　　他们也要准备离开月亮海了。
　　在这个时候各国观战的人员也都准备离去，精灵冕下的出现说明已经可以很快进入星际战场的会议了，他们必须再做一些准备，还有海妖帝国终于出现了加冕的王的这件事情也需要各国再一次调整一下外交政策。
　　血灵帝国的领队打了个哈欠，眼神却不经意从圣龙帝国的人身上擦过。
　　姬烈阳板着脸，好像和他往常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血灵帝国的领队可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身边的这位黄金之王可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月亮海之上的变故。
　　姬烈阳自信，高傲，在与他有关的所有情绪里唯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贪婪——虽然这其实是圣龙帝国的底色。
　　不过好在黄金之王的表情管理一向很到位，他迅速地清醒了过来，不论心中如何作想，至少再也没有在表情上表现出来。
　　可是最关注姬烈阳的却是兰斯。
　　那一刻兰斯也很想欺骗他自己。
　　可是他再也无法忽视，就在他的身边，姬烈阳的所有的目光却都被夺去了，或者说不仅仅是姬烈阳，而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月亮海之上。
　　最初他可以欺骗自己兰诺只是闪闪发亮却无法越过他的存在。
　　后来他告诉自己兰诺已经离开了圣龙帝国，再也不会归来。
　　而现在他又能怎么告诉自己呢？即使兰诺已经离开，即使兰诺再也不会归来，兰诺依然发着光，精灵帝国的冕下为了他而出现——但他们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在这里并不仅仅只有两位王的存在？
　　圣龙的王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他知道有什么在脱出控制了，但是现在他无能为力——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无能为力，他本来就什么也不用做才对。
　　但兰斯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感觉吗？
　　果然很丑陋啊。
　　他并不知道，在他身边的姬烈阳有着的是另一种感触。
　　就像是在许久以前他已经失去的东西彻彻底底斩去了所有和他的联系一样，这种失落感让姬烈阳感到一阵的痛楚。
　　是该痛的吗？姬烈阳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有一些了悟的，但他什么也没有想到。
　　黄金之王努力断绝着自己那些多余的思绪，疲惫的选手们这一刻回到了他们面前。
　　墨泽风和姬明玉当即跪了下来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姬烈阳倒是想生气，但是他被兰斯拦住了，最后表示道他们应该离开了。
　　“在月亮海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姬烈阳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最终依然落到了墨泽风和姬明玉的身上。
　　“不，萝丝，你来说。”
　　但在那之后，他却点了在一边的绿宝石龙。
　　萝丝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愕，然后绿宝石龙说道，“我们准备夺去城市的控制权，但是出现了战斗中的失误——海妖的王强大到超乎我们的想象。”
　　没有人否认她的话，这支队伍从来都不是一心，但在这一刻所有人却有了同样的口径。
　　姬烈阳没有再问下去。
　　*
　　跟随着两位冕下的脚步，提香和戈尔迪安也在月亮海的祭司殿之外分开了。
　　“如果再不回消息索尼娅可能会自己飞到这里来。”
　　东境公爵如此评价道。
　　戈尔迪安一点也不意外，但索尼娅至少在责任感这方面比他们强得多，现在她必须守在森海幽兰维持大局。
　　“王的骑士有我一个就够了，你可以走了。”
　　戈尔迪安如此宣告道。
　　如果不是不想在精灵面前表演海妖的内讧，提香非常想在这个时候打爆他的头。
　　“戈尔……算了……”
　　提香试图嘱咐戈尔迪安一句，但是最终放弃了，倒不是他终于信任了戈尔迪安的分寸，而是他信任兰诺。
　　东境公爵早在加冕礼的时候就告诫过自己，他不应该再一次大包大揽下来了，那是王。
　　提香没有再说什么，打开了终端之后果不其然被消息淹没，索尼娅其实很冷静。
　　【我现在也只是很想敲下来莱茵海德的背甲而已。】
　　希望莱茵海德还好。
　　提香不负责任地想到。
　　但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折月依然没有回复他，是因为这件事情和折月没有关系，还是为了什么？
　　【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提香疯狂地发着消息。
　　【别烦我】
　　看来还活着，东境公爵没有再烦他了，准备开始处理所有的消息，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提香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收到他觉得可能会收到的一长串的消息。
　　伊斯塔露一向手速很快，发消息的速度是他们之中最快的。
　　但现在伊斯塔露并没有询问他，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这一点也不可能是一个好消息。
　　“戈尔，你觉得伊斯塔露会和我们有一样的感觉吗？”
　　“当然了……”伊斯塔露比他们更强大一点，感触也会更深，他不会再有那种坚持了。
　　“但是，伊斯塔露没有回复我，他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戈尔迪安和提香一起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
　　不久前的星际战场之上，所有无尽星空的喧嚣仿佛和这里没有关系一般。
　　王级畸变体的咆哮声也不曾改变。
　　那超越王级畸变体的强大的畸变体的存在近来并没有再出现，所以星际战场还是一如既往。
　　也许会议会给这里带来一些改变，但对于长生种的时间观念而言，他们眼中紧急的会议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可能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圣龙的星际战场上的主将已经换班了。
　　黄金之王要去月亮海，能够取代他的只有红宝石公爵，红宝石龙的右侧翅膀挂着细小的吸盘划出来的伤痕。红宝石龙的酒红色或许是最契合黑潮的气息的颜色，但在这一刻划过天空的红宝石公爵的动作却诡异的停顿了一下。
　　他的感知太敏锐了，所以红宝石公爵一向束缚着自己，可是这一刻的感知他却觉得自己应当找到源头。
　　但星际战场上太混乱了，即使是他也没有办法。
　　红宝石龙硕大的眼睛里，倒是出现了一个触手狂舞的身影。
　　伊斯塔露在一个诡异的静止状态里，出手还在机械地和畸变体打得有来有回，但是上半身宛如一尊雕塑。
　　“伊斯塔露？”红宝石龙心中骤然生出来了一点不安之感，如果伊斯塔露在这里失控，那比王级畸变体还更可怕。
　　伊斯塔露抬眼看了他一眼。
　　诡异的餍足，迫不及待的渴望，在这一刻完全汇聚在了这个深海种的眼中，看得红宝石龙背后一凉。
　　“等等……我这就离开这里……”
　　已经来不及了。
　　在红宝石公爵反应过来之前伊斯塔露离开了畸变体的攻击范围，停泊在一侧的王座号似乎随着伊斯塔露的动作而在移动着。
　　这艘海妖的旗舰在上一次护航之后，就再一次沉寂了下来，直到现在。
　　但这都不是红宝石公爵的重点。
　　红宝石公爵耳边只剩下了愤怒的嚎叫声。
　　不论海妖要去做什么，在这个深海种离开之前，还不忘把王级畸变体的仇恨引到他的身上来。
　　“伊斯塔露！我@#￥%……&*！！！！！”


第44章 歧路
　　“‘大海’是母树给予我们唯一的启示。”
　　精灵帝国的冕下停留在了祭司殿的枝丫之下。
　　这让她看起来几乎要和那里融为一体。
　　“您……”
　　“不需要使用敬称, 叫我伊迪丝就好，”女性精灵说道，“对于你而言, 我也只是一个前辈而已。”
　　不论从位格还是地位来讲都是这样。
　　“兰诺。”
　　兰诺并没有拒绝精灵冕下的好意。
　　这个时候母树主动编织出了两个椅子, 中间藤编的桌子上面放了两杯新鲜的汁液。
　　“是母树的特产，我想我们有很多的话要说……所以还是坐下来讲吧。”
　　伊迪丝这样说道。
　　兰诺捧起来了那被果汁, 味道还算不错,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精灵帝国没有在这里毒杀掉他的必要，所以他慢吞吞的喝掉了。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
　　伊迪丝说道。
　　毫无疑问在长生种之中这个精灵看起来也是年长者，尽管从容貌之中无法显现出来，但岁月自然有岁月流淌的气息在。
　　“是有很多……但并不是那么的急切。”兰诺说道。
　　他还是愿意先听一听精灵究竟要告诉他什么的。
　　“母树的启示很少出错。”伊迪丝说道，“在海妖帝国第一次失去王冠的时候，母树给了我们警告, 我们曾经认为我们将永远失去我们的盟友, 但不论如何他们靠着自己坚持到了今天。而在一年以前, 我们再一次寻求母树的指引，母树将我们引导向了大海。不论是我们还是森海幽兰的朋友们都不曾想到向着大海的指引最终指向的是失落的冠冕。”
　　但结果已经摆在了这里。
　　“那么, 你们是为了什么才会去寻求母树的指引呢？”兰诺问道。
　　“敏锐的问题——”伊迪丝微笑了一下, “母树的每一次启示都非常珍贵, 而这一次，我们询问了一个未必会有答案的问题。关于无尽星空的未来——以及黑潮，我们并没有公开启示的意思, 好在只是将场地改变到大海之上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况且提出要求的是精灵而不是海妖。启示是一个类似于……撞大运的过程, 说实在的我们也不知道启示会在什么时候应验, 所以只能尽可能地创造着条件。”
　　如果是深海种, 那么多少就要被人怀疑居心问题了, 但精灵的话他们又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做什么文章。而启示的最终应验，本来也是谁也没有想到的问题。
　　“无尽星空的未来……”
　　“无尽星空没有过去。”
　　精灵之王像这样说道。
　　“在我们有意识以来，在我们认识世界以来，我们就在没有停歇的和黑潮战斗着，对于所有种族而言这都是一件令人疲惫的事情吧。况且这样的战斗并不是从这个世界开始的。”
　　“看来精灵帝国记载的历史比我想象的要更多。”这和观察者告诉他的那些内容是一样的。旧世界的崩塌之后，和黑潮的战斗在无尽星空继续。
　　“是的，因为母树的缘故我们得以保存下比森海幽兰更多的记载内容。”精灵仰头说道。
　　“母树是什么样的存在？”兰诺有些疑惑地问道。
　　说实在的精灵母树的存在似乎已经是无尽星空默认的一件事情，而牵扯到幻想种的时候大家也都默认了不讲科学，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但是不论怎么想一个能给启示的神棍树也很奇怪啊！
　　“在最初，母树是所有精灵诞生的地方，也是庇佑着所有精灵的地方，母树就是风元素的圣地——但后来，我们选择离开了母树的怀抱，建造新的城市，开始向外交流。这一切都是被迫的选择，来自于深海的朋友们比我们或许更幸运一点。”
　　“你是说森海幽兰……”
　　“森海幽兰作为水元素位面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母树的核心却并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没有办法。”精灵之王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只能寻找出路，一直到今日，尽管依然歌颂着伟大的母树，但我想有些精灵们已经忘记了母树之下的日子。”
　　精灵们开始有了变化，这是非常正常的，甚至这中间会发生的各种变故都也不过是在面对巨大的变革的时候理所当然发生的事件。
　　兰诺顿了一下说道：“森海幽兰未必比精灵帝国更幸运。”
　　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完全自闭状态的森海幽兰和精灵比起来谁更幸运一点，的确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也许。”精灵冕下没有再说下去。
　　这件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森海幽兰的平静建立在海妖们的痛苦之上，精灵帝国又何尝不是经历过巨大的变革，才磕磕绊绊变成了今日的形状。
　　“母树曾经是我们祭祀的对象——直到现在，也依然保有着神秘的特性。”伊迪丝最后这样解释道，“所以我们无休止的向母树祈求着，即使明明知道我们已经失败了一次。这一次，慷慨的母树再一次给了我们指引……也是最后一次指引。”
　　兰诺的面色猛然一变。
　　所谓神秘的特性也许和神性有关，但是伊迪丝的意思是，精灵母树已经再也不能给出启示了？！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对于整个无尽星空而言都是这样，神秘的特性在渐渐消失，强大的幻想种的血脉日渐凋零……并不仅仅在精灵帝国，在圣龙和血灵都是这样。”
　　兰诺骤然想起来曾经在圣龙帝国和队友们的简单的谈话，的确，圣龙帝国已经再也没有白银之龙，黄金龙里也只有姬烈阳是最后的纯血，蓝宝石同样如此，只不过圣龙家大业大，才没有显得颓势那么明显。
　　血灵帝国他不熟，而森海幽兰则是因为此前的变故所有没有人有心情来探究这样的事情，不过精灵冕下既然这样说了，那么精灵帝国一定也是这样。
　　“我们正在最后的终末之前。”
　　伊迪丝微笑着说道。
　　她的笑容让兰诺有一点恍惚，过了一会儿他才想明白因为这个笑容像极了某一刻的观察者——但观察者却是那么的冷漠。
　　“我想存活下去会是所有种族的愿望，但是如果不能继续，那么直到最后一刻，作为回归母树的枝叶，我依然甘之如饴。”
　　是的，这位精灵之王依然是如此的淡漠，她当然愿意战斗到最后，但从兰诺的角度来看伊迪丝可能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我可没有办法甘之如饴啊。”兰诺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果他也能够自然地面对这一切的灾厄的话，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接下冠冕了。
　　“所以，母树才会将大海作为未来的指引吧。”伊迪丝这样说道。
　　兰诺沉默了一瞬。
　　“为什么这样悲观——对于黑潮，你们还会有别的研究吧。”
　　“很遗憾。”伊迪斯说道，“从过去到现在所有的研究里，所有种族已知的情报之中，黑潮暂时都是无法匹敌的，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和黑潮僵持着，但是和黑潮之间的战斗本来也是在供给黑潮的养分，星际战场的范围一直在扩大。”
　　这是没有必要公开给整个无尽星空的内容。
　　“那么，黑潮的来源呢？”
　　“即使是在旧日，我们也依然并不明白这件事情，黑潮带来的毁灭是突然的，是几乎无法抵抗的，我们付出的是一个世界的代价。”
　　兰诺沉默了一瞬。
　　其实这件事情他早该心知肚明，而且明明并非不了解的，他甚至还见过了对于黑潮无可奈何的旧世界。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只能沉默。
　　然后他才缓缓地说道：“我会想去星际战场看一看。”
　　这依然是他的愿望，也是他在许久以前就已经计划好的事情。
　　精灵冕下的面容之上闪过了一丝讶异，然后是了然，“已经许多年没有任何一位王参与到战场上的战斗之中了。”
　　但如果是启示引导给她的海妖的王者，她也并不为此感到意外。
　　精灵母树在这个时候似乎又添满了一杯新的果汁出来，让兰诺感觉很微妙——
　　虽说母树有一种智能家居的感觉，但是智能家居好像有着过度的智能的时候总有一种它会想要暴起搞智械革命的感觉，太奇怪了。
　　“母树很喜欢你。”
　　伊迪丝这样说道。
　　“呃……谢谢。”兰诺发觉他被母树的枝叶蹭了蹭。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垂眸说道，“有关流浪者，精灵帝国知道多少？”
　　“流浪者？——是那些星盗们？”伊迪丝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抱歉，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的了解，精灵帝国和他们没有冲突。”
　　这么说来，流浪者之中的组织至少和精灵帝国是没有牵连的。
　　兰诺并不意外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怀疑过几个幻想种帝国，此时只不过是确定一下精灵帝国是否有新的情报，又是否了解那些反叛军。
　　“那么，曾经的帝国反叛军，以及那位弑君者——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呢？”兰诺轻轻问道。
　　“自由之风……”伊迪丝叹息了一声，“对于我们而言，那的确是并不算光彩的往事啊。”
　　“我在月亮海上的时光里见过他。”兰诺没有隐瞒她。
　　“想必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了，”伊迪丝似乎了悟一切。
　　“我想这中间有我们的错误，而在那个时候……因为我们共同的无奈，就这样带来了最终的悲剧。”
　　从伊迪丝的角度来讲，似乎她并没有许多对于希尔德加德的恨意或者不满，而且坦然承认了精灵的问题。
　　兰诺意识到不知道是精灵帝国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的还是越是接近母树的精灵越是这个淡泊的样子，当然作为精灵的冕下伊迪丝有这样的一个状态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即使伊迪丝有着这样的态度，在精灵帝国的范围内希尔德加德依然是只有污名的存在。
　　“对于精灵们而言，自由之风的最终消亡，已经是三千年以前的事情了。”
　　而有关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剩下的故事，也只有在精灵之王这里，才能有一个真正的完整的版本。
　　*
　　在月亮海上的时光之中，兰诺所见到的只是在一切发生之前的希尔德加德。
　　正如那张笔记之中所言，当奇怪的病症在下城区蔓延，叛逆的小少爷最终还是违背了兄长和老师的嘱咐，然后见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和兰诺见到的路锡安娜之间只是差了姬明玉的催化而已。
　　来自于无尽星空另一侧的问题被深深印在希尔德加德的脑海之中——
　　冠冕是什么？
　　冠冕因为什么而存在，又为谁垂怜？
　　在当时的幻想种之中没有人会思索这样的问题，希尔德加德本就是一个异类。准确的来说，会在下城区流窜的希尔德加德本身就是异类之中的异类。
　　只不过在当时没有霜月家族的添油加醋——而希尔德加德，一直以来被挂着任性和不讲道理的标签的自由之风小少爷终于学会了沉默和委曲求全。
　　他不再询问谁，不再找谁要一个答案，而是在灾难之后把所有的问题都埋藏在自己的心底。
　　然后，他按照被期望的那样做了一个合格的祭司，在那之后，精灵帝国开始了漫长的军团改革。
　　家族军团被拆分，成为了现在的七大军团，希尔德加德用所有人都信服的战绩成为了第一军团的军团长。
　　那时人们感叹着自由之风的浪子的最终悔悟，惊叹于希尔德加德不输于其兄的天赋，但没有人知道希尔德加德一直压抑在内心之中从未忘怀过的那个问题。
　　还有那座城市。
　　兰诺捏着那本精灵帝国的历史书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些。
　　他无法想象他认识的那个高傲又自由的希尔德加德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日的。
　　又是如何，在成为了军团长之后，毫不犹豫地，背叛了精灵帝国当时的冕下。
　　正如一切故事之中的结局，希尔德加德杀死了当时的精灵冕下，但很遗憾他并没有达成他的第二个目的，即夺去精灵帝国的冠冕，然后就是漫长的逃亡，而在那个时候——
　　追捕希尔德加德的是郁特里罗·自由之风。
　　这对兄弟最终依然走上了这样的结局。
　　希尔德加德孤身一人，最终逃亡流落在孤独的荒星之上，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多年以后，第一军团分裂出反叛军，号称继承了希尔德加德的遗志，和祭司殿进行着激烈的斗争，险些将精灵帝国分裂。
　　“那个时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伊迪丝这样解释道，“我们的确发现了我们的错误，至少在面对黑潮病的这件事情上……我们对祭司殿，对军团都进行了变革，有很多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落笔的故事，或许要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她的语调很平静。
　　兰诺恍然意识到这位精灵冕下是真正从精灵帝国分裂的变局和改革之中成长起来的王者，伊迪丝什么也没有说，但想也不用想那个过程一定很血腥。
　　“而……出于一些原因，我也没有办法公布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真正的往事。”
　　伊迪丝没有明说她的理由。
　　但不难猜测，希尔德加德所做的一切诚然情有可原，但是要公布这一切首先就是要公开祭司殿存在的问题，然后又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母树和冕下的合理性，对于一个掌权者而言这毫无疑问并不是一件好事，也没有必要。
　　更何况，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也不是完全正义的，在他成为第一军团的军团长的过程中，似乎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这个精灵的一生都注定了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生于自由之风，也给自由之风带来了毁灭，他不知道希尔德加德是否后悔过，但希尔德加德并没有回头。
　　然而在兰诺所有的记忆里，不论如何，有关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他无法忘记的永远都是那天在小船上偷偷看着哥哥的尖耳朵精灵。
　　那个时候他不是弑君者，不是通缉犯，不是被咒骂的自由之风，只是一个满怀期待的少年而已。
　　希尔德加德可以成长为一个祭司，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战士，可以作为母树的守护者，最终他选择了成为弑君者。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兰诺放下了有关希尔德加德生平的那张纸，“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坦然地向整个无尽星空公告。”
　　并不仅仅是希尔德加德，还有更多的故事……包括海妖们本身的那些过往，包括安度西亚的故事。
　　伊迪丝点点头，然后她忽而问道，“你愿意来书写希尔德加德的树叶吗？”
　　兰诺不解地看着他。
　　“精灵终将归于母树，他的一生作为枝叶留给后人，我们也没有想到，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依然从未背弃母树的怀抱。”
　　所以他依然作为叶子回归了母树。
　　但那片叶子到现在还是空白的。
　　精灵们不知道如何下笔，咒骂希尔德加德的精灵太多了，而即使了解那些往事，也很难真正去写下希尔德加德的一生。
　　伊迪丝也并不愿意下笔。
　　“那会是我的荣幸。”
　　兰诺这样说道，他当然不会拒绝。
　　母树将那片幽绿色又带着淡金边缘的叶子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兰诺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森林中有歧路两条，
　　他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一生的道路。①
　　*
　　结束了和精灵冕下的谈话，解决了一些问题，然后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但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多的不安，也没有那么多的犹豫了。
　　在和伊迪丝分开之前，兰诺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自己最后的问题。
　　“你的状态……是不是并不好？”
　　精灵冕下依然沐浴着母树的光芒。
　　“万事万物都有代价。”伊迪丝这样说道，“不必为我担忧，有母树的存在。”
　　她还可以坚持下去。
　　“这就是精灵面对黑潮病的代价吗？”
　　伊迪丝没有说话。
　　从这一点来看几个幻想种帝国谁也没有比谁好到哪里去，圣龙以普通的公民为代价，精灵在惨烈的斗争之后将这一切倾倒给了母树，森海幽兰近乎于完全封闭然后将绝望赋予所有强大的海妖……也许只有血灵帝国好一点。
　　是真的，因为那些血族一点也不怕来自于精神之上的负面作用，他们又死不掉，发疯也就是相互咬一咬而已。
　　祭司殿展开了一条道路，伊迪丝说道：“请回吧，有关星际战场的会议上，我们会再度相见的。”
　　“再会。”
　　兰诺挥了挥手。
　　他好像在这个时候才切实的回到了现实之中一样，而迎接他的还是熟悉的海妖们。
　　提香，戈尔迪安，以及……
　　一个奇怪的黑发海妖。
　　用奇怪来形容确实是有一点奇怪……但是不得不说兰诺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了而已。
　　“冕下。”
　　黑发的海妖半跪下来，可是依然无法改变自己触手狂舞的奇怪造型。
　　“海妖帝国第一军团总指挥向您致敬。”
　　声音很熟悉，在离开蓝宝石海的路上听到过。
　　这应该就是西境公爵了？
　　兰诺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但是第一军团又是什么？
　　海妖帝国有这玩意吗？
　　提香用眼神暗示他这是伊斯塔露自己封的——话说回来海妖根本就没有军团这种东西，不过伊斯塔露愿意自己封一个也没有任何问题。
　　“辛苦了。”
　　兰诺想了一下说道，准备扶一下伊斯塔露的时候，发现伊斯塔露的触手在无法控制的向着他靠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类型的海妖——让他忍不住想到了希尔德加德非常刻骨铭心的那“来自于触手的小烦恼”。
　　会是什么？
　　就在兰诺出于好奇心触碰之前，他发现他被提香挡了一下，然后戈尔迪安恶狠狠地在伊斯塔露耳边说道：“不要耍流氓，伊斯塔露。”
　　戈尔迪安顺手把伊斯塔露拽了起来，非常粗暴。
　　似乎他们还是很熟悉的，而且从打打闹闹的姿态来看也是熟练至极，但是兰诺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什么叫……不要耍流氓啊？
　　提香温温柔柔地看了过去，但是不明显的杀意似乎在东境公爵眼中一闪而过，兰诺还是觉得他最好当成自己的错觉吧。
　　不然提香的形象可能会和伊斯塔露一起崩塌。
　　“王座号已经在待命了——不过说实在的我并不是那么信任伊斯塔露的驾驶水平。”
　　提香说道，一边自然地躲过了黑色触手的抽打。
　　……自然到兰诺都有一点怀疑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才能有这么熟练啊。
　　“您的队友们已经回到了公馆，我想他们应当还有话要说，不过现在并不是时候，您需要休息。”在他身后的杜维见缝插针说道。
　　“接下来……”兰诺停顿了一瞬。
　　“不论您要做什么，我们都会遵从您的意愿。”提香俯身说道，“不需要解释，不会有质疑。”
　　戈尔迪安和伊斯塔露做出来了和他同样的表态。
　　甚至并不需要他们说出口，只是从冠冕的链接里兰诺也能明白他们的意愿。
　　“我知道了。”
　　他走在了前面。
　　“也许会有一个好消息……”
　　但是犹豫了一下兰诺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有一点感觉，但并不是那么的确定，所以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告诉海妖们。
　　提香并不会追问，伊斯塔露看起来就是那种话不多的类型，戈尔迪安似乎在和伊斯塔露较劲，所以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冷漠。
　　但那种想要接近的感觉却又是那么的明确，让兰诺都觉得实在是……过分了……
　　好像顺顺毛就能开心一整天一样，尤其是伊斯塔露，他的每一根触手都在光明正大地表示着求抚摸，和伊斯塔露冷酷的外表一点也不搭调。
　　兰诺顿了一下，还是问道：“折月呢？”
　　提香的表情有一瞬的复杂，最后表示道：“还活着。”
　　但不知道在哪里。
　　“您想见到他吗？”伊斯塔露忽然问道。
　　“嗯……”
　　“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伊斯塔露认真地说道，听起来就好像是挥着网兜表示我们抓水母去吧一样的自然。
　　“不……暂时不用了，谢谢。”兰诺及时拦住了他。
　　他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想要见到折月……或者说觉得他需要冷静一点，折月更加需要这件事情。
　　“回去吧，我需要看看会议的内容，还有星际战场，也许……你愿意为我解惑？”
　　“当然！”伊斯塔露愉悦地说道。
　　兰诺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
　　伊斯塔露的触手完全就是心情的晴雨表，而且似乎也不怎么受到主体的控制，所以在伊斯塔露的情绪很好的时候它就也情绪很好，虽然在外人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啦……
　　不过好像也挺可爱的。
　　他没有留意到戈尔迪安想刀一个人的眼神，也没有留意到提香按住了波塞冬号的船长。
　　“冷静，伊斯塔露只是新鲜一点而已……”
　　“我还没有给他看过我的本体……”
　　“耍流氓是不可取的。”提香强调道。
　　戈尔迪安似乎是终于冷静了一点，然后听见东境公爵说道：“更何况，他并没有偏颇。”
　　没有偏爱也没有冷待，他们的冕下似乎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理想的王者。
　　戈尔迪安沉默了一瞬，然后冷哼一声，抱臂跟在后面。
　　*
　　公馆内小队众人当然也很疲惫，但是精神兴奋到根本就停不下来，刘易斯已经在成为伟大的记者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但是话说回来你全靠拍队长来混新闻啊！”
　　林茜茜无情吐槽道。
　　“这又不丢人，如果海妖帝国愿意的话我可以做御用摄影。”刘易斯说完就发现自己被海妖们瞪着，立刻一个急转弯，“但是海妖帝国的人才不比外面少啊哈哈哈哈……”
　　最沉默的还是李察。
　　红龙抱着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有一点可怜，精灵少女凑到了他的身边。
　　“感觉自己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不要胡说！”李察奋起力争，但说实在的只要是人都能看出来他这个时候的想法。
　　“队长会嫌弃你吗？”
　　“当然不可能了。”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嘛。”
　　“可是……”李察顿了一下，“他总是面对着很多东西。”
　　准确的来说，他总是喜欢独自面对很多东西。
　　在圣龙帝国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但在月亮海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尤其是在最后的路锡安娜，兰诺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和他们不同的维度看待那一切。
　　“拜托，因为他是王啊。”
　　“成王者必须孤独，终将孤寂的面对着一切，这，就是王的存在。这，就是注定成为王的男人要面对的。”
　　“怎么听起来有一点耳熟。”李察挠了挠耳朵。
　　“哦，这是你哥哥李斯特分享给我们的你小学时期的企鹅空间……”
　　“stop！停下来！”李察从耳根子红到了脖颈，实在无言面对自己可怕的黑历史，更可怕的是双胞胎姐妹此刻正在深情朗诵着。
　　“李斯特怎么可能有？！”李察明明记得自己已经一条一条删掉了。
　　“哦，李斯特早早地就存储了下来，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就是有一个过于了解你的哥哥的坏处，在李察和李斯特同归于尽之前，他不得不接着面对这无情的摧残。
　　就在这个时候，兰诺推门进来。
　　“好热闹啊。”
　　看在李察差点红爆了的耳根的份上，精灵姐妹停下来了她们咏叹调的朗诵。
　　兰诺和他们一样没有什么形状地坐在了地上，一边盯着刘易斯的屏幕。
　　“修图的时候不要太假。”
　　“那一幕简直完美，没有什么需要修图的，主编告诉我我马上又可以升职了。”刘易斯志得意满地表示道。
　　“恭喜。”
　　“在这一次之后，我会申请调动到星际战场的。”刘易斯说道，似乎他早就这么想好了。
　　“我们将回归精灵帝国。”精灵姐妹说道。
　　她们到现在对于自己的身世还是语焉不详的谜团，但是在兰诺和伊迪丝聊了一下之后，他对于精灵姐妹也有了一点猜测。
　　祭司殿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那么，你呢？”
　　他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回到圣龙……”李察抱着一个靠枕看着他，“等到大学毕业，也许会被分配到星际战场？”
　　他不是那么确定的看着兰诺，“我们……”
　　“我们会再见面的。”
　　兰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保证。”
　　“好。”李察点点头，所有的不安已经消散，剩下的还是离别的悲伤，他想了一下说道，“在面对黑暗议会的道路上。”
　　“好的，”兰诺笑了一下，“在拯救世界的道路上。”
　　*
　　月亮海之上的所有喧嚣渐渐消散，等到选手们差不多都准备离开，精灵帝国才向着各个国度的公馆发来了会议的邀请。
　　按照常理来说当然是不公开的，所以媒体们也只能捕捉到所有帝国到场的瞬间。
　　【圣龙的王和黄金之王携手进入，王庭护卫随行】
　　【血灵帝国随随便便走过来了，似乎是终于卷不动准备躺平了，不出意外】
　　【最后是无尽星空近日的焦点，海妖帝国罕见地派出了东境公爵、西境公爵以及不知名男士随行】
　　戈尔迪安的手下赶快把不知名男士这条冲掉了。
　　现在发布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新闻，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向不睦的人类联邦两派也各自派出了代表甜甜蜜蜜出现在了门外。
　　当然，两边的代表都感觉自己有一点恶心罢了。
　　“请吧。”
　　伊迪丝落座于首位，圣龙和海妖被分开在两侧。
　　这也许会是决定无尽星空命运的会议之一，但显然现在能在牌桌上说得上话的就是几个大帝国和联邦的存在，至于剩下的小国度甚至都没有什么可以发言的余地。
　　但战场一线的也就是这些大国了。
　　会议很严肃，起初所有人都保持着寂静，姬烈阳率先进行表态。
　　“星际战场出现了新的畸变体。”
　　这就是本次会议重点之中的重点。
　　“我和……海妖帝国的西境公爵一起见证了。”
　　伊斯塔露似乎压根都没有在听他在说什么，顿了一下，然后听见兰诺说道：“伊尔。”
　　“哦，是的，没错。”伊斯塔露敷衍地表示道。
　　姬烈阳似乎是额头跳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要和这些脑子长在触手上的深海种计较，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向着海妖帝国的方向扫过去一眼，兰诺坐在中间，似乎对于一切都是那么的泰然自若。
　　黄金之王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然后接着说道：“超越王级的畸变体注定会给星际战场带来新的变化，我们希望各国收集这方面的情报，必要的时候我们可能不得不形成一条新的战线并肩作战。”
　　黄金之王的警示非常郑重，这代表着在姬烈阳看来新生的畸变体也不是他能够独自应对的。
　　而他已经是最强之龙。
　　众人都沉默着，伊迪丝说道：“新的战线，需要重新计算，也需要我们的配合，这件事情精灵帝国会再度进行调查的，同样的，这也是我们的警示，黑潮在进化。”
　　所有参会者的神色都很肃穆。
　　“血灵帝国也会再一次衡量的，”血灵的王懒洋洋表示道，“不然，大家都得没命。”
　　他说的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事实就是如此的简单。
　　“联邦会跟进。”
　　联邦简单地表示道。
　　“还有什么要事？”伊迪丝问道。
　　“我们依然希望——”提香重申了一遍海妖的立场，“联邦能够在能量炮的事情上面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及，”他郑重说道，“所有和流浪者有牵连的行为将被视为对海妖帝国宣战的行为。”
　　在这种会议上公布这件事情只是在证明海妖帝国的决心而已。
　　除了联邦的代表有一些变化之外没有人有反应，不过联邦两位代表之间也并不和睦，其中一位明显在警告着另一位——从这里泄露出去的话，那么不用猜也知道有嫌疑的是谁了。
　　不过，在片刻的静默之后，姬烈阳忽然问道：“那么，既然海妖准备清扫流浪者，海妖帝国对于星际战场又是怎么看的呢？西境公爵准备离开星际战场了吗？”
　　在场也只有他能有这个地位来问这样的问题了。
　　伊斯塔露的任性离开的确带来了一些问题，但很快精灵帝国就先补了上去。
　　“我们当然不会放弃星际战场的防线，请不必担心。”
　　兰诺平静地回答着姬烈阳的问题，也平静地和姬烈阳对视着。
　　“至于星际战场，海妖会有新的轮换机制，我会去往那里。”
　　尽管兰诺的语调很平静，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是这样的话语出自一位冕下的口中，不得不说除了早就知情的伊迪丝以外所有人都非常的惊讶，显然提香等人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海妖们没有任何一个提出了问题，他们坚守着他们说过的话，不会有任何的质疑。
　　兰诺的视线扫过微微睁大眼睛的兰斯，兰斯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停了下来。
　　血灵帝国的王拍了拍手：“厉害。”
　　这样的赞扬发自于内心，只不过有一些不合时宜，于是血灵的王立刻就被按住了。
　　“没有问题的话，黄金之王阁下……”
　　兰诺不再看那双流金的眼睛。
　　那曾经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所见到的最强大的存在，而现在他再也不会仰望。
　　“星际战场见。”


第45章 流浪者
　　“在如何针对王级以上的畸变体进行划分等级这件事情上, 我们至今没有一个共识。将其划分为圣级的提议被圣龙帝国第一个否决，划分为灵级的提议被血灵帝国否决，而划分为神级的提议也得到了几大帝国的共同否决, 因此, 对于王级之上，目前为止大部分人的选择是海妖之王的提议：帝级, 虽然我们仍未知道这个帝级究竟从何而来……”
　　星际战场西南段防线。
　　这里是整个星际战场最为残暴的地方, 一向有磨盘的称呼——是的，血肉的磨盘，不论是智慧生命还是畸变体，在这里都像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一样，前赴后继。
　　西南端防线是星际战场最为复杂的防线之一，但事实上并不是因为这里经常会出现高等级的畸变体, 恰恰相反, 最常出现在这里的是大量的B级畸变体, 在战争之中可以被当做炮灰一样的存在。
　　可如果炮灰成千上万，甚至以千万为计呢？
　　B级畸变体诚然不算强大, 但数十个B级畸变体就可以让A级觉醒者殒命, 数百个可以缠住S级觉醒者, 更何况这里也并不仅仅是B级，还有大量的A级和少量的S级，以及偶然出现的王级。
　　这样惨烈的斗争也并不是任何一个超S级觉醒者可以插手的, 即使让黄金之王参与星际战场西南段防线的战斗，又或者王级畸变体降临在此地, 也无法对于战局有着巨大的影响。
　　所以在尝试之后, 几大帝国经过商议, 将西南段防线划出, 成为军团轮换的练兵之地，而不再让高等级的觉醒者在这里坐镇。
　　星际战场西南段因为过于惨烈的战斗，事实上待遇并不算很差，然而这里黑潮的气息过于浓郁，元素平衡收到了严重的影响，已经到了完全不能接收星网信号的地步，人类联邦的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而最后联邦的工程师们无奈地发现在黑潮过分浓郁的地方，他们所剩下来的交流方式唯有老式的机械，比如说，收音机。
　　这是最简单也最难被干扰的器械，但这种单向的通讯方式注定了在星际战场西南段并不能得到太多有效的消息，比起星网差远了，只能播报一些星网的三手消息，比如如何给畸变体定级这种事情。
　　但在这里的战士们和将领们都已经对于这件事情习以为常，不会再有任何的波澜，普通战士以龙族、人类、精灵为主，早在进入军校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能够预见自己的命运。
　　来自于黑潮那诡异的气息和扭曲的畸变体大军就在防线之前。
　　龙族的第四军团长咆哮着张开了自己的双翼，白色的翅膀边缘隐约可见一点似乎是流银的颜色。
　　这头白龙一向以自己或许拥有微量的白银之龙的血脉为荣，但现在那流着银光的地方全部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狰狞的龙翼之下伤口还盘旋着来自于黑潮的不详的气息。
　　有这样一位军团长的示范，第四军团才能更有斗志一点，而与龙族相似，精灵帝国的军团长也出现在了精灵们当中，只是这个战斗精灵却依然不肯像是巨龙们一样的粗暴，而是沐浴着圣洁的光芒在救治着伤员。
　　人类联邦一向与幻想种不同，他们的少将也没有那么的强大，但是人类联邦这一次送来了新的能量炮，在畸变体之中炸开了一朵漂亮的烟花。
　　“如果这样的能量炮能够实装到每个人手上，是不是战斗就可以早日结束了？”
　　议论声在收兵回营的战士们之中响起。
　　“不可能的。”一个精灵打断了这样的畅想，“能源从哪里来？”
　　“畸变体……”
　　“畸变体能提供多少能源？攻击它们的消耗或许都比收益更多，如果不是畸变体而是无尽星空的矿产，我们能够找到多少的矿产，矿物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
　　几个问题说的人哑口无言，也不再继续想象了，的确，在如今这个形势之下，指望能够通过科技来碾压畸变体依然是并不可能的事情。
　　沉默只是短短的一瞬，营地里的声音低了一点，他们已经换班下来，准备去短暂的休息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惊呼声连绵不绝地响了起来。
　　“那是什么？——那个大家伙？！”
　　庞大而扭曲的身躯在黑潮的黑色雾气背后若隐若现，只能让他们远远地看见一个轮廓。
　　但这已经足够了。
　　圣龙帝国的第四军团长面色凝重，和身边的精灵军团长快速地交换了消息。
　　“是帝级畸变体。”
　　他们的确接受了这个评级。
　　但这已经和评级没有什么关系了，在场的都是有经验的指挥，自然明白以他们手中的兵力和自己的能力而言，绝无可能和帝级畸变体进行抗衡。
　　“发求援信号。”
　　甚至也用不到吩咐，早在畸变体出现的那一瞬间信号就已经发送了出去，可是几位主将也没有任何可以掉以轻心的想法，他们能去求谁——星际战场上现在为止的强者们各自也都有繁重的任务，西南段防线虽然惨烈，但这里值得救援的存在却没有那么多。
　　不过，这件事情他们在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明白了。
　　“全军待命——”
　　军团长们肃穆道，“准备出击。”
　　逃离是不可能的，和黑潮战斗到最后一刻就是命运的答案，更何况那是最强的畸变体。
　　比王级畸变体要强上数倍的精神领域笼罩下来，几乎是瞬间就有大量的士兵溃散，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大部分人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黑潮的力量。
　　“来吧——”
　　白龙怒吼道，满是伤痕的双翼已经即将无法承担飞行的力量，但在浓郁的黑雾里面他依然像是在发着银光，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炮击，精灵的法杖，龙族的嘶吼，所有一切攻击的手段都用在了同一个地方，但所有的光芒都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对于帝级畸变体而言他们如同尘埃一般。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圣龙帝国的第四军团长在心里这样询问自己，然而依然没有得到答案，作为军团的总指挥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和军团共存亡——
　　但在此时，另一道柔和的光芒接过了他的位置。
　　“下面的事情，请交给我们吧。”
　　清丽的嗓音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少年气，但白龙当然不可能就随随便便地将自己的指挥权交出去，可是由不得他，他几乎是踉跄着离开了自己原本所在的空域，然后愣愣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人群中出现绝望的呼喊声。
　　“是援军吗？”
　　“援军终于来了吗？”
　　他们已经无法承担再一次的失望。而圣龙的军团长迅速地反应过来，毫无疑问这一位当然是援军，而且他其实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存在。
　　在星际战场上的战报里其实时常见到他的身影，东南段防线上一次公告里也感谢了海妖之王的出现，从那夸张的措辞里他不难理解海妖的冕下究竟是怎么从天而降拯救了东南段防线的军队的——就像现在拯救了他们一样。
　　在那一场盛大的加冕礼之后海妖的冕下就很少在无尽星空再一次露面了，这让星网上关于他的讨论渐渐变成了海妖之王会不会和精灵之王有着同样的选择。
　　但是事实是只有在星际战场上的人才知道海妖之王究竟做了什么，即使以最严苛的方式来计算战功，他也绝不输于任何的存在。
　　现在那少年在半空之中，他的精神领域笼罩着整个星际战场，他看起来温柔又慈悲，但与此同时他又是那么的强大。
　　兰诺必须要现身，是因为他现在需要以自己的精神领域和帝级畸变体进行对抗，同时不让那些普通的战士们再一次被波及到。
　　况且，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索尼娅换了一件漂亮的蓝色战甲，衬得她的红头发更加艳丽了，海妖自然地配合着兰诺的指挥，来到了帝级畸变体的另一侧。
　　和帝级畸变体的精神领域的战斗主要还是兰诺自己在进行。
　　精神领域的纠缠碰撞对于双方而言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兰诺早就不是第一次碰见王级畸变体时候的那个弱鸡了。
　　庞大的精神领域张开，即使是精神风暴而对撞都不曾让他退后半步，而轻灵的精神力缠绕在那诡异的思潮之上，还要向着更深的地方进入，试图在混沌里寻找着什么。。
　　此时索尼娅恼怒地抬起了自己的大剑，似乎是已经对准了帝级畸变体的一侧肩膀，但很遗憾她并没有在帝级畸变体身上造成任何的伤痕。
　　在这个时候一阵电光闪现，然后伊斯塔露出现在了索尼娅的另一侧。
　　西境公爵在应对畸变体这方面一向很有办法，不过这一次却是难得的伊斯塔露在命令之下行事，瞬间拉长的触手缠绕在帝级畸变体的半身之处，在帝级畸变体疯狂地咆哮着要和他撕咬起来的时候另一边空档显现，索尼娅如愿砍了下去，只留下了并不算深刻的伤痕。
　　“所以我说你并不适合战斗——索尼娅，你不如还是乖乖回去管理内政吧。”黑发的海妖恶劣地说道。
　　“滚！伊斯塔露！”
　　伊斯塔露的奚落毫不留情，当然回答他的还是索尼娅的大剑，西境公爵灵活地扭动了一下，然后索尼娅刚刚好砍下来了他缠在畸变体身上的那条触手。
　　触手断裂，想要攻击他的畸变体也自然而然找不到方向了，怎么看都是两个海妖完美的配合。
　　伊斯塔露没有在脸上露出来任何的痛楚或者类似的表情，就好像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做这样的事情——而且章鱼的触手断掉也仿佛不是什么大问题。
　　西境公爵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来的是在此前隐而未现的疯狂的神色，黑发散开，他几乎是要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接着和畸变体死斗。
　　这和他们收到的命令其实并不算相符。
　　“伊斯塔露！”索尼娅叫了一声，忽然面色微变。
　　帝级畸变体在这个时候动了。
　　但畸变体的移动并不是和伊斯塔露打死打生的意思，而是要向着防线的另一侧逃跑！
　　黑发的海妖就要跟上去之前，听见自己的精神领域之中轻声的呼唤。
　　“伊尔。”
　　伊斯塔露停了下来。
　　理智在这个时候渐渐回笼，再也没有了此前的疯狂之感，西境公爵凝滞了一瞬，然后回身半跪了下来。
　　这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姿态，伊斯塔露甚至已经露出来了自己的要害，“请……责罚我。”
　　兰诺的神色猛然一变。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见伊斯塔露说出来了这样的话，但这样的姿态并不是第一次，当然他知道伊斯塔露的确在刚刚的战斗之中浮现出来了一些问题……但不论如何，都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你只是又被黑潮影响了。”兰诺说道，“多试几次，你可以做得很好。”
　　他现在可以感觉到伊斯塔露压抑在心底的暴虐，还有挣扎，不论这个时候伊斯塔露有多么想要追上那个帝级畸变体，有多么想要去厮杀，去挥洒着自己的或者敌人的鲜血，不论如何，伊斯塔露现在跪在他的面前。
　　“好了，那个畸变体应该不会回来了。”兰诺遥遥地望了一眼防线背后，已经看不见那庞大的身影。
　　这个时候索尼娅一把将伊斯塔露拉了起来，明明刚刚被伊斯塔露嘲讽过的女性海妖一直都是一个记仇的海妖才对，但在这个时候索尼娅什么也没有说。
　　发生在海妖们中间的事情并没有被他们之外的任何人察觉到，等到他们都收拾了一下几位军团长匆匆出现，然后虔诚地行礼。
　　这种致意并不是针对于冕下，而是针对于拯救了他们的性命的战士，兰诺当然还是避让了一下，只是又和他们交流了一下有关战场的情报。
　　“你们的意思是，这也是西南段第一次发现帝级畸变体？”
　　“是的，冕下。”
　　“我想我能肯定一件事情了，”兰诺若有所思说道，“帝级畸变体的确是拥有一定的智慧的——或者它在听从着不知何方的指令。”
　　“真的吗？……抱歉，我并不是质疑您，但是……”人类联邦的少将有一些语无伦次。
　　这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且刚刚赶走了帝级畸变体，但是兰诺说出来的话还是颠覆着整个星际战场的认知，畸变体是没有理智也没有智慧的，在他们只凭本能的时候就已经够麻烦了，如果他们再拥有智慧……
　　“我在它的精神领域里感到了不同于王级的纯粹混沌的气息……然后它就跑了。”兰诺说道，“所以，这样的可能性……”
　　“我们明白了。”几个军团长说道。
　　作为指挥官他们又不傻，当然能明白兰诺的意思，况且兰诺本人就是证明。
　　“在下一次有关星际战场上的排布的会议上我会提出来这件事情的，在此之前，还是不要散播这样的消息了。”
　　兰诺叮嘱了一句。
　　“那您……”
　　“危机暂时解除，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兰诺又看了一眼天色。
　　他们本来也只是收到了信号所以才急急赶到这里，并不是就在星际战场闲逛。
　　“我们会将您的这场英勇的战斗转告给我们的战士的。”
　　“是我们的……”兰诺说道，“不过，请按照你们的意愿来吧。”
　　他并不拒绝荣光，只是不会自己再度大肆宣扬而已。
　　“请您务必保重。”
　　那些军团长们这样认真说道。
　　兰诺已经准备和索尼娅和伊斯塔露离开了。
　　这个时候忽然那名人类联邦的少将俯身道：“冕下。”
　　兰诺疑惑地看着他。
　　“人类联邦的内战即将迎来一个终结，不论如何，我们在星际战场之上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
　　他还不太明白，但索尼娅已经看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这位少将也来自于人类联邦的两个纷争不休的派系之一，这似乎是为了向他表示自己的歉意。
　　他不可能迁怒于在前线的将领，不过海妖们不怎么愉快。
　　“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他们必须要让人类联邦付出相应的代价。
　　海妖帝国现在没有对人类联邦动手纯粹是无从下手，人类联邦自己的两派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把对方渗透成了筛子一样，他们自己的情报机构都不一定能够搞清楚谁是自己人，搞得海妖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那里的战争的确快要结束了，不论哪一方胜利，一直隐藏在人类联邦之中的势力总要露出一些马脚的。
　　*
　　就在海妖们离去不久之后，收到信号的另一批援军才匆匆赶来。
　　黄金龙划过天际，耀目的光芒经行之处黑潮瞬息湮灭，气息霸道无比。
　　但这并没有让战士们再度发出呼喊声。
　　“已经有人来过了？”
　　姬烈阳向着圣龙的第四军团长问道。
　　“是的，是海妖帝国的冕下和两位公爵。”
　　第四军团长现在还是很苍白的样子，他的伤势很重。
　　姬烈阳没有再说话。
　　以他的耳力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在军团之中那些激烈的讨论的声音，充满了仰慕和感激，即使不是同一个种族，但是救命的恩情是实打实的。
　　“继续警戒。”
　　黄金之王说道，不准备在这里继续久留。
　　似乎是发觉了他的一点不悦，一个黑龙副官说道：“总是在前线危急之时出现救人，未免也有一点为了名誉的嫌疑吧。”
　　姬烈阳冷笑了一声，“那么，你愿意去因为这个原因对战帝级畸变体？”
　　副官不说话了。
　　他们越来越难明白黄金之王的心思，正如这一刻一样。
　　但所有随行的龙族都知道这个副官将再也没有任何的前途可言。
　　这里是星际战场，没有虚伪的荣光，唯有战斗和战绩才是真实的——而海妖之王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证明了这件事情，那么他就值得任何人的尊重。
　　即使不喜欢，但敬意也是必须的。
　　*
　　海妖们已经在离开星际战场的王座号之上了。
　　虽然没有悬挂王旗，但是王座号本身就已经足以让任何星舰退避三舍。
　　兰诺在星际战场停留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在加冕之后世界上能够成为他的老师的存在已经越来越少，战斗这方面整个无尽星空都没有可以作为参考的，而如果是冠冕——除了他本身以外，也只有精灵之王伊迪丝。
　　可惜的是伊迪丝和他也并不一样，精灵还有母树可以依赖，双方的精神领域也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他只能自行摸索。
　　完全加冕深海之冠是一个和他之前的感觉和猜测都并不一样的结果，他疑心这当中还有观察者的作用在，总之，他没有任何的前辈可以参照，只能按照自己的办法来。
　　不过，在星际战场上的战斗之中提升就是最迅速的方式，而这个方式另外的优点就是可以开始和海妖们的配合了。
　　索尼娅据理力争把提香按在了森海幽兰自己跑了出来，然后是最擅长星际战场上的战斗的伊斯塔露，有这两位在提香也才能放心——不过现在东境公爵应该知道他还是放心得早了。
　　南境公爵热爱战斗不假但是战斗经验和提香一样的稀少，而伊斯塔露倒是好了一点，可是伊斯塔露在星际战场之上多年的惯性就是和黑潮撕咬到底，来自于黑潮的精神侵蚀甚至给伊斯塔露带来了一些不可逆转的变化，这也是伊斯塔露格外疯狂的原因之一。
　　他身上那有些时候无法控制的触手也是这种负面影响的体现，正常的海妖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本体。
　　这让他们在起初的磨合期有了一点点的问题，不过兰诺并非没有心理准备，而且伊斯塔露也并非没有——伊斯塔露就差把项圈送到他的手里来了。
　　把西境公爵联想成某种可怜的小宠物的这种想法在兰诺以外所有人看来或许都是非常可怕的，可在这个时候这也许也是一个事实。
　　索尼娅只是冷笑着看着这一切。
　　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同时被伊斯塔露觉得很多余的旁观者，她可能看到的要比兰诺多一点点……比如说，伊斯塔露跪下来的时候那句话在出自本心的同时又掺了一点什么小小的私心，又比如说，伊斯塔露暂时无法收回的疯狂的触手始终在对着兰诺表达着什么意思。
　　“那么……”西境公爵露出来了一个沉默的表情，“您可以摸摸我吗？”
　　现在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可怜了。
　　可惜在索尼娅眼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索尼娅直接越过了他，“不就是想要一个亲切的抱抱吗？伊斯塔露，我也可以啊！我们可是亲爱的同僚！”
　　南境公爵亲切的把伊斯塔露抱了起来——公主抱那种抱法，伊斯塔露在战斗里不属于索尼娅，但是如果说是在这种近乎于近身格斗的场合，他其实比不上女公爵的怪力，而且暴力反抗索尼娅会违背他现在的人设的。
　　于是伊斯塔露的触手每一根都在表达着对于索尼娅的抗拒，但是索尼娅就好像没有任何的反应一样就这样强行扛起了伊斯塔露，每一个眼神里都写满了警告。
　　“好了，您该去休息了，我可以和伊斯塔露继续交流一会儿。”
　　兰诺无奈地看着他们。
　　按理来说他应该习惯了这样的画面……但是索尼娅和伊斯塔露的不情不愿都太明显了，让他想要装作自己没有察觉这件事情都有一些艰难。
　　“我需要再看一下我们的航线——先到流浪者的星系，然后到森海幽兰？”
　　“是的，”索尼娅答道，“波塞冬号也会在那里等着我们。”
　　戈尔迪安光明正大地找到了外出的机会，现在还在留守着的只剩下提香了。
　　他们对流浪者的清缴其实还算是小有成效，而且这中间还要感谢另一位的付出。
　　“那位土星行者……不得不说当她开始做卧底的时候真是很好用，果然不愧是精灵反叛军出来的。”索尼娅随便地感慨了一句。
　　“不过，这都是因为您的荣光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您，她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来帮助我们？”
　　“那是因为……”兰诺没有说出来，“总之，和我没有什么大关系。”
　　不要给他加奇怪的滤镜，他完全不可能征服一位精灵女性的。
　　但索尼娅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已经无药可救，兰诺也拦不住她。
　　在月亮海上发生的事情他们默契的没有再传播出去，因为这件事情本质上对精灵帝国并不利，而且牵扯实在是太多了。
　　而当时在监狱里的希尔薇和她的挂件融合了记忆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开始积极的减刑工作，其减刑速度同时震惊了提香和希尔薇，而且在出狱之后，希尔薇还在不停地戴罪立功，简直是值得歌颂的时代楷模。
　　这多少和在过去遇见的希尔德加德有一点关系，但兰诺后来也发现希尔薇挂件其实是一个降智版本的希尔薇——可以理解，挂件只是希尔薇的一部分，不可能像是一个完整的精灵那样。
　　而完整的精灵希尔薇的想法很难猜测，但经过莱茵海德的检验她还算可靠，所以在清缴流浪者的时候，希尔薇自然地参与到了其中。
　　在星际战场和流浪者之间兰诺选择了前者，因为清缴流浪者的大部分战斗其实甚至都不需要S级出面，流浪者能够成为流浪者本身的原因就是他们还不如星盗们。
　　戈尔迪安在这件事情上面做了不少的努力，起初流浪者们甚至只是认为这是和星盗联盟之间的冲突。
　　但是随着对于流浪者的清理越来越深入，那些流浪者们本身做过的事情也没办法遮掩，有些事情就连星盗们都看不过去，还有他们曾经对于几大帝国下手的消息也被传了出去，流浪者已经渐渐升级为星际公敌。
　　但是海妖帝国当然也不是为了在无尽星空搞一场扫黑除恶，他们最大的目标——那位流浪者的地下之王，也快要露出苗头了。
　　这就是土星行者存在的必要性，希尔薇依靠着自己的身份和经历完美融入了他们。
　　所以这一次兰诺必须到场。
　　他暂时不用担忧自己和圣龙的王冠是否还存在着什么关系，因为从位格来讲完全加冕的深海之冠可以碾压一切，但即使如此他当然也不可能放过那个过去的实验室，所以他必须到场，而且如果那里会有和他有关的数据的话……最好第一手还是不要让海妖看到为好，他怀疑就算是最冷静的提香可能也会因此暴走的。
　　此外，即使作为希尔德加德的朋友的身份，他也不愿意看到希尔德加德的研究被用在了不该应用的地方——冠冕可以被夺去，可以失落，可以用来研究，兰诺自己都可以支持这件事情，但对于冠冕的研究不该是因为王的身份和地位。
　　这从来也都不是希尔德加德的初心。
　　“准备跃迁了，”索尼娅敲了敲门，“先去休息？”
　　“我明白。”
　　拗不过前任内政官的坚持，兰诺也不打算再思索下去，剩下的流浪者们会给他一个答案的。
　　*
　　希尔薇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回廊。
　　这是一座建立在地表之下很深的建筑，让她都很怀疑到底建造了多少年的时间，本来是用来做什么的。
　　而现在，这里就是最后的流浪者们隐藏的地方。
　　他们在不停地争吵着，各种摩擦不断升级。
　　即使是流浪者们也没有经历过这么艰难的日子，在这之前他们虽然不被大国接受，也不被星盗联盟接受，可是到底还拥有者正常的商路和航路，可以买到无尽星空每个角落里的物品。
　　但现在，在这个鬼地方连食物都是配额制，就像是一座无情的帝国——那位无冕之王的帝国。
　　“土星行者。”流浪者之中最有名的那个刀疤来找到了希尔薇。
　　刀疤这个称号普通又难抢，能够抢到也说明了他的本事。
　　希尔薇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
　　她依然只露出来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在外面，看起来整个人都阴恻恻的。
　　“招惹海妖帝国的是你吧——你不应该为了这件事情赎罪吗？”
　　这件事情就叫做欲加之罪了。
　　希尔薇冷笑了一声，问他：“发出命令的和付报酬的是谁？”
　　不过是看在那位地下之王无法匹敌的情况下才会来找她的晦气。
　　超S级异能者的碾压之下刀疤当然不得不付出了一部分代价才能离开，希尔薇看起来心情不悦，其实并不算很差。
　　很明显，在避难所里出现这种场景就是说明这些流浪者们也快到极限了，那么，那位无冕之王真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吗？
　　流浪者们可不是一心一意追随王的幻想种，倒不如说在他们的概念里根本就没有王的存在，无冕之王只不过是一个更强一点的同类。
　　但希尔薇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而且她还是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座地下的建筑应该是土元素觉醒者的天赋之地才对，然而希尔薇在这里游走多时，依然也没有找到她想要寻找的暗室或者藏宝间，实验室之类的东西。
　　可是她回想起来自己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水元素位面的时候，海妖之王明明那么笃定地告诉她——
　　“是的，我当然能确定，他们一定进行过有关冠冕的研究，和希尔德加德也会有关系，不可能没有材料的，所以，拜托你了。”
　　她没有办法拒绝。
　　那是她一直以来恨着也仰慕着的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
　　还有海妖的冕下。
　　从反叛军的角度来看，姑且也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冕下吧。
　　……
　　在这避难所里，的确有一间希尔薇不曾发现的暗室。
　　因为那里并不是元素之地，而是由最先进的混合型合金构建而成的房间。
　　无冕之王坐在中间，四面都是屏幕，看起来是一场严肃的会议，但没有一个参加会议的露出来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所以说——究竟是谁无视了启示，招惹了那些没有前路的深海种，然后，又让那些深海种发疯的？”
　　沉默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与会者发言。
　　“流浪者的基地已经无法再保留下去了——拜你们所赐。”
　　流浪者的无冕之王看起来非常的愤怒。
　　“那里本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的沉迷于流浪者之中的权位了吗？”
　　“呵，流浪者无法再存在下去，人类联邦疯狂内战，我们还有什么容身之地？”
　　“光明所在之处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地。”
　　“希望诸位依然可以牢记这一点。”
　　似乎这句话是所有人的共识，所以才可以打断他们之间的相互攻歼。
　　“流浪者毁灭之前会有人接应，放弃应该放弃的东西，除此之外，所有成员保持静默。各大帝国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调查——而我们的蛰伏也将要来到尽头了，准备好和无尽星空打个招呼。”
　　这句话说完，与会者浮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期待之色，也自然地揭过了在这之前的事情。
　　会议并没有进行太长的时间，光幕就一个个熄灭，流浪者的无冕之王坐在光幕之前，面色之中有一些讽刺。
　　“蛰伏……”他冷笑了一声，“蛰伏到了现在，所有人拥有的越来越多，能毫不犹豫全部舍弃的，又有几个？”
　　但他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流浪者马上就要再也不复存在，现在只不过是最后的流亡。
　　而在多人会议结束之后，与会者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始了私下的对话。
　　圣龙王庭的仪器面前，戴着面具的人露出了一点蓝色的头发。
　　“你倒是聪明，知道把招惹海妖这件事情推到流浪者身上。”另一边的投影赞扬道。
　　面具人冷冷道：“但没有任何的作用。”
　　“深海种只是疯，又不是蠢，也不是弱。”
　　“准备好静默了吗——停下你所有的想法。”那边警告道。
　　“深海之冠已经完成了它的加冕，这对于我们而言也很重要——我甚至开始怀疑启示。”
　　“启示是不容怀疑的，停下来！”投影说道，“说来说去，你也只有一个目的而已。”
　　如果说在过去他还会觉得这位同僚是否是为了数据的话，那么直到如今还在和海妖那一位过不去，很显然他的目的还是他最初的那个目的。
　　“和一个帝国硬碰硬是我们无法做到的事情……不过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你可以拜托你心尖的那个，毕竟这也和他有关……”
　　面具人沉默了一瞬。
　　“等等……你该不会什么也没有告诉过他吧？”投影的声音猛然拉高了一点，语调难以置信。
　　“他不需要知道，不需要沾染这一切，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即使他自己可能会有一些猜测，但那永远只是猜测，秘密依然是秘密。只要他不知道，他就是永远纯净无辜的。”
　　面具人看着自己面前的屏幕。
　　屏幕前面是一个小小的蓝龙玩偶，没有什么高科技，只会摇摇晃晃地喊着“papa”。
　　来自于另一侧的投影的声音低了一点，似乎带着感叹。
　　“真会演啊……你骗过了多少人？”
　　“你难道没有在欺骗？”
　　投影不说话了，最后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我现在有一点同情三十七号了。”


第46章 不要过来
　　王座号和波塞冬号会和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现在的波塞冬号不再是一艘单一的星盗的星舰, 而更像是指挥舰，除了波塞冬号以外还有大量的战舰已经连成了战阵。
　　不过上面并不全是海妖帝国的海妖，还是以星盗和雇佣兵为主——毕竟海妖没有那么多的人口。
　　“就是这颗行星了, 在无尽星空统一的星图里面标记属于废弃矿星, 曾经归属于血灵帝国所有，我们已经和血灵确认过, 血灵表示他们有将近三百年的时间没有再注意到这里, 和他们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但这也提醒了我们一件事情，无尽星空的这些废弃的矿星或者是资源行星是否都需要再一次的检查？”
　　戈尔迪安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暂时我们只能先将这里包围起来——虽然我觉得直接一炮炸掉也不是问题，但如果是超S级觉醒者或者特殊特性的觉醒者在星际漂流之中依然可以幸存下来，所以不能掉以轻心。而且，如果彻底毁掉这里的话, 我想那些可能存在的资料也无法保留下来了。我们的线人说她正在努力。”
　　希尔薇一向很努力的样子。
　　兰诺表示自己明白。
　　“我正在和她沟通, 如果她还是找不到的话, 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开启登陆作战了——到了那个时候这颗行星上的流浪者们也一定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个无冕之王。”
　　“希尔薇说, 他可能是个通缉犯, 血脉驳杂, 或者干脆就是人类。”兰诺思索着。
　　“人类联邦可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负责。”戈尔迪安嘲讽一样笑了一声。
　　幻想种帝国和人类联邦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因为从本质上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不论是寿命外表还是基因构成，以及最根本的社会形态。
　　对于大部分的幻想种帝国而言他们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种族的共荣性, 即使有一些背离了种族的存在也依然被承认着，就像背叛了精灵帝国的精灵依然可以回归为母树的枝叶一样。联邦太复杂了, 他们没有一个可以维系彼此存在的东西, 也没有冠冕的存在, 这直接导致了联邦的内乱就真的是双方互相打出狗脑子。
　　但即使如此联邦依然很强大, 就算是现在在内乱之中的联邦也是一样的。
　　“只希望他们面对黑潮的决心不会改变……”
　　但不知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兰诺却罕见地有了一点怀疑，依然不是针对整个联邦的。
　　希尔薇暂时还是没有传消息回来，他们会在波塞冬号上短暂地休息一段时间，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很神奇的是索尼娅和伊斯塔露都在波塞冬号上适应的不错。
　　索尼娅一向热爱各种各样的武器，如果不是波塞冬号的舰长还是戈尔迪安那么兰诺甚至有一点怀疑索尼娅可能会想把波塞冬号抢了自己开走。
　　对于这样的怀疑索尼娅当然不会承认。
　　“就算是开走那也是因为您在这里。”前任内政官这样表示道。
　　“我又不会离开。”兰诺表示自己不会再继续打扰索尼娅的开星舰大业了。
　　而伊斯塔露虽然和章鱼大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和睦，但神奇的和黄毛玩到了一起。
　　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黄毛还对于这个触手过多的海妖公爵有了一丝丝畏惧，而且从外表和气质来看伊斯塔露却是也不是很好亲近的样子，但是在短暂的接触之后，黄毛就开始连连的称赞。
　　“太棒了！妙不可言！——他简直就是一个天才！哦，他真的不能来做星盗吗？！”
　　在一边看着伊斯塔露在一大排屏幕前面用触手狂飙手速的黄毛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羡慕之色。
　　其实他羡慕蜘蛛兽人很久了，但可惜不是每一个种族都能有那么多的手，没有想到的是海妖居然也可以——和伊斯塔露比起来他们老大简直要弱爆了！
　　忽略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戈尔迪安黑着脸罚黄毛去擦甲板这件事情不提，兰诺在路过伊斯塔露的时候也有了一种茫然的心情——
　　怎么说呢，感觉像是赛博朋克克苏鲁这种诡异的画风，在合理与不合理之间反复横跳。
　　“黄毛的新型光脑很好玩吗？”不然兰诺无法理解伊斯塔露是怎么会沉迷这件事情的。
　　“是的，”黑发的海妖严肃地说道，“这是一种新的排兵布阵的方式。”
　　……排兵布阵？
　　是他不懂现在的潮流了还是他已经落后于整个无尽星空了？
　　不论如何兰诺没有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伊斯塔露始终没有让他看见亮着的屏幕上面的字迹……说是排兵布阵也没错，毕竟世界上的确有网军这种存在的，伊斯塔露也只不过是分了几十个账号出来在星网盖楼论证海妖之王的美丽、优秀、无与伦比……然后就因为过于没有底线的吹捧被当做水军踢走了。
　　在这件事情上，暂时的，伊斯塔露还是需要向黄毛继续学习一下的。虽然黄毛很头痛——西境公爵对于自己天花乱坠的形容词和盲目的个人崇拜一点反思的心态都没有。
　　不过很快他们也没有了什么学习的时间，因为希尔薇已经传递了消息回来，而且断断续续的。
　　“我发现了……滋滋滋……重要的……滋滋滋……不要……滋滋……”
　　声音戛然而止。
　　兰诺沉默了一瞬。
　　“登陆作战。”
　　必须走到这一步了。
　　*
　　废弃的矿星之上先一步投放下去的是机械。
　　无尽星空的科技水平并不低下，而且始终在发展，但很遗憾的是在科技的发展这件事情上遇见了一个无法横跨的技术黑域——即元素分布和精神领域的问题，目前为止除了人力以外没有任何的机械可以取代智慧生物本身的感知，元素领域更是一个除了顶尖幻想种以外无人能够涉及的话题。
　　所以这些先一步投放下去的探测仪器本身只是为了做简单的探测和路面3D成形，剩下的依然需要他们自己去探索。
　　选择留守在波塞冬号上的是索尼娅，主要原因是戈尔迪安罢工了。
　　能按住提香但是按不住戈尔迪安的南境公爵最终默认了这件事情。
　　“但是话说回来，每一次都要看着自己的王主动到战场中间去，还真是让人不是滋味啊。”索尼娅留在星舰上幽幽的感叹了一声。
　　“是吗？”路过的星盗有些疑惑，“但如果不是老大每次打架冲在第一个的话，我们也不会觉得他是老大了。”
　　他是如此的理所当然道。
　　索尼娅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和路过的章鱼大副握了握手。
　　“上一次听见这样的王的故事还是海瑟薇陛下。”南境公爵没有再说话。
　　废弃矿星上的地图现在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小点，登陆作战的队员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各自分散，根据希尔薇之前传递回来的消息在这个地方找到入口需要特殊的方法，而她也很难判断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能够传递信号回来用的是老式的电流方式，但坐标却不行，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分散开来才是最好的办法。
　　兰诺身上的作训服和星盗们的一样简单，遮盖了全脸大部分的地方，只能露出来一双眼睛。
　　这看起来和这座废弃的矿星也很搭调，但这个地方令他不是那么的舒适，这里的元素平衡也很奇怪，四大元素全部都稀薄的可怕，只有土元素稍微活跃一些。
　　在落地的一瞬间兰诺就开始选择属于自己的掩体，但不幸的是他还是立刻就被发现了。
　　好消息是，流浪者们也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因为流浪者也很习惯大家只露一双眼睛出来。
　　两个似乎只是出来遛弯的流浪者看起来还是醉醺醺的，并不怎么清醒，习惯性地问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儿？好漂亮的眼睛……”
　　只看眼睛当然也能够断定美貌与否，然后流浪者们就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沉默和冷漠。
　　一瞬间的战栗传来，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再一次发出声音。
　　这种镇压是完全在精神领域的层面上发生的，并不暴力，但是不容反抗，不容拒绝，而且清清楚楚地就像是扼住了他们的咽喉一样，让他们很明白只要对方动手他们顷刻之间就会没命。
　　“带我去你们的聚居地。”
　　兰诺说道。
　　他甚至不需要允诺什么，两个流浪者出于求生欲就不可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即使他们也并不知道兰诺会不会杀人灭口。
　　流浪者本来就是整个无尽星空最没有底线的存在，连星盗联盟都不如。
　　两个流浪者在前面带路，兰诺跟在后面，他们这一行人看起来也并不奇怪。绕过一个在地面上的出口，下面才是废弃矿星真正的核心所在。
　　这个入口看起来是一座天然环状山脉，一直到外面的元素领域都没有任何的波动，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撞上了两个流浪者，他未必能够自己先一步找到这里。
　　但是，流浪者聚集的地方给他的感觉更糟糕了。
　　甚至不单单是酒精，还有不知名的药草的气息，这种药草可以麻痹包括幻想种的神经，盛产于金八角——是的，即使是在这个时代，金八角与它同系列的数字兄弟也在整个世界发挥着同样的作用。
　　两个流浪者仿佛也感知到了兰诺的不喜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您想要去……”
　　他的声音就此停了下来，瞳孔放大，不断地震颤着。
　　“如果不是一些小心思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兰诺这样说道。
　　在这里的流浪者没有任何一个是值得原谅的，在离开星舰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当然不会心慈手软，况且这个流浪者的面容他也在通缉令上面见过，而且他们的确是死性不改。
　　流浪者手中的针管掉落了下去，没有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激起什么变化，兰诺一边将自己的信号传递出去，一边扩大了自己的感知。
　　在这里的流浪者并不少，但是能够察觉到这样的精神力的却不可能有很多，即使是超S级也没有办法和他比较，况且这本来还是折月教给他的办法。
　　接近于轻灵的精神力在靠近一个小店的出入口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端倪，还有那里特殊的元素领域的变化。
　　兰诺的神色微微一变，如果是从土元素的感知来看他已经能够确认希尔薇在那里——那么那个地下的无冕之王呢？
　　而且，那个地方给他的感觉真的很微妙，非常的不自然，在不自然之中，还有一些诡异的气息。
　　兰诺还是赶了过去，现在再等剩下的人来会和已经来不及了，也许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关键。
　　剥落开表层的泥土和尘埃，下面是看起来有一些陈旧的矿洞出入口，上面的标识明显已经有了一些年头了，不知道为何还留在这里。
　　兰诺试图向下前行，他只有孤身一人，在感知里这里不存在任何的活物，这就更加奇怪了，说实在的这个矿洞整个都让他觉得很古怪。
　　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熟悉的存在——是希尔薇！
　　精灵被束缚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浑身都被捆束起来，但很奇怪的是以希尔薇的元素水平希尔薇明明可以很轻易就从那束缚里面逃脱才对。
　　希尔薇也见到了他。
　　精灵猛然睁大了双眼，然而那双眼睛里面并不是见到救星的喜悦，而是另一层的惊恐。
　　“不要——”
　　兰诺终于明白希尔薇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她在说——
　　“不要过来！”
　　此时另一个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
　　“孤身一人就敢来到这里，不愧是海妖的冕下。”
　　似乎有简单的灯光亮起，映出那个人阴森的面容。
　　面具还挂在脸上，但这个面具的辨识度很高，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这是谁。
　　流浪者的地下之王，终于在这里露面了。
　　兰诺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还是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也不明白希尔薇的惊愕从何而来。
　　“感受到了吗？”
　　感受什么？
　　“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保持冷静，的确是一个王者的品格。”
　　流浪者的无冕之王平静地说道，语调之中甚至还带着赞扬和欣赏。
　　但无法掩饰的还有那深深的恶意。
　　“你做了什么？”兰诺警惕地问道。
　　“在临死之前给你一个清醒的死亡吧——当做对一位王者的敬意，”流浪者的无冕之王这样说道，“只是这个矿洞的特产而已，结合黑潮的气息，可以完全压制纯血幻想种的能力。”
　　他的声音里面的自得之感越来越多了。
　　“是不是已经有感觉了？熟悉的流淌在血脉里的能力失落的感觉如何？”
　　兰诺依然不说话。
　　但是他已经明白了希尔薇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应了。
　　这种东西他保证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一旦流传出去都是近乎于灾难的存在，绝对会被几大帝国联手封杀，任何可能持有这样的矿石的都会被认为是帝国的公敌。
　　况且这还是和黑潮结合。
　　但他依然还有一些不理解……
　　流浪者的无冕之王与他对视，兰诺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恶意。
　　“幻想种……都该去死……”
　　兰诺忽然明白这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为什么那么的熟悉——在星际联赛刚刚开始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联邦的队长也是这个样子，对于幻想种恨得那么深刻。
　　现在看来没有把那个队长从联邦的手里要出来是他的战术失误了。
　　不过也更能印证一件事情，联邦和流浪者的地下之王是有关联的，至少在相同的信念这方面是这样的。
　　“幻想种对你做了什么？”他冷静地问道。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不是对我，而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幻想种本来就不该存在。”
　　流浪者的无冕之王这样说道，“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你在等待你的援手的到来吗？他们也无法改变任何的事情。”
　　“世界属于……”
　　他最后那两个字含混不清，所以兰诺并没有怎么听明白，而且疑心还是自己听错了。
　　但在后面，这个流浪者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去死吧。”
　　他一点也不像是那个联邦年轻的队长一样失态，而是那么的沉稳，甚至也的确有了一点那来自于王者的气质。
　　希尔薇呜咽着，痛苦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在她目视的距离一块重达万吨的矿石就要砸下来，如果按照被压制着的她自己的水平来算兰诺马上就会变成一堆肉泥。
　　土星行者不知道自己该祈求谁——而地下者的无冕之王做到的这件事情也的确不在任何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兰诺露出来了一个……带着一点困惑的表情。
　　“但是，我是说，在你布置一个陷阱之前，你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去收集一些情报吗？”
　　那块矿石轻轻松松地漂浮在上方，兰诺淡淡地看着流浪者之王惊骇的眼睛。
　　“就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根本不是纯血的幻想种啊。”
　　整个矿洞内已经彻底被他的领域覆盖，不留任何的缝隙，所谓的矿石或许的确存在应有的影响，兰诺该庆幸出现在这里的是他自己。
　　“你……”剧烈的晃动之下流浪者的无冕之王再也无法维持自己那装出来的淡然的姿态，“你怎么可能不是？！”
　　他怎么知道——这**是一个加冕过的王！他居然不是纯血的幻想种？！深海种疯了还是他疯了？！
　　倒不是他并没有了解那些新闻——但是他并不相信海妖只是随随便便地在圣龙捡了一个王回去的，也并不相信兰诺可能不是纯血。
　　能够改变整个战局的矿物现在变成了一个笑话一样，他在这之前所有的淡然的对话都像是被人接下了面皮，他都能想象眼前这个海妖之王究竟是怎么在心中嘲笑着他的那些话的。
　　“很遗憾。”兰诺表示道，“所以，请你留下来告诉我，世界属于什么吧。”
　　他真的很好奇。
　　现在战局变成了单纯的精神力的碰撞，虽然这里还是会令他感觉到不适但是在揭秘之后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性的感觉了，而流浪者的无冕之王——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算弱小。
　　同样是超S级的精神力，他的应用水准比希尔薇还要更加强大，然而希尔薇本身已经是顶尖的超S级觉醒者了。
　　一对一的情形之下双方势均力敌，是建立在兰诺更强一点的基础上，而在意识到了自己的底牌毫无作用之后流浪者的无冕之王不再说话了，他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兰诺告知了所有的在这颗废弃矿星上的海妖不要再向这里靠近之后才继续着他的战斗，他觉得他必须要活捉这个流浪者的领袖，能够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一定比兰诺在这之前想象到的更多。
　　但就在战斗僵持不下的时候，另一边得益于兰诺的帮助终于解开了自己的束缚的希尔薇大喊了一声：“小心！——他要自爆！”
　　流浪者的无冕之王一点也没有犹豫，可以说在他意识到他不可能再一次在兰诺手中翻盘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好了这件事情，超S级觉醒者的精神领域的震颤几乎同步带来了整个矿洞的坍塌，碎石块激烈地掉了下来。
　　兰诺面色微变，依然希望自己能够保住敌人的命——至少要把精神领域留下来，但现在看来可能性并不大了，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土元素领域艰难地张开了。
　　不知道希尔薇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她几乎是完全包裹着流浪者之王，同时包裹着流浪者之王的自爆，尘埃飞扬，矿石在兰诺眼前堆积成了小山，只有兰诺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
　　“王！”
　　伊斯塔露的声音从上面传了过来，感觉他马上就要跳下来了一样。
　　“我没事！别过来！”
　　兰诺喊了一声，接着在尘埃之中寻找着那小小的元素领域的异常之地。
　　女性精灵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在她身下的流浪者之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好在还吊了一条命，自爆也没有成功死掉。
　　“希尔薇！”
　　兰诺没有先去看那个流浪者，然后他发现希尔薇的身体渐渐化成了风沙一样的形状，从里面掉出来了大量的文字资料一样的东西，完全猜不到这东西之前到底藏在哪里。
　　最后是一个小小的挂件一样的存在。
　　“这个形态，帮大忙了……”
　　挂件希尔薇脑袋一歪，昏迷了过去。
　　“……辛苦你了，”兰诺面色复杂地接过希尔薇带出来的资料还有那个挂件，然后把流浪者之王扛起来。
　　等他回到矿洞之上的时候才发现戈尔迪安差点和伊斯塔露打了起来，准确的来说已经在扭打了。
　　“谁来搭把手……”
　　伊斯塔露瞬间甩开戈尔迪安，触手接过流浪者之王破破烂烂的身体。
　　“留着他给莱茵海德，不要让他死了。”
　　“放心。”伊斯塔露表示道。
　　“让人守着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
　　兰诺面色肃然道。
　　“是。”
　　*
　　“一种能够压制纯血幻想种的矿石？！”
　　索尼娅的面容上已经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了。
　　“是的，看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但希尔薇的反应是没有问题的，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你们可以去试一试。”兰诺说道，“确认之后这个消息需要同步传递给精灵、圣龙、血灵帝国……”
　　“会是人类联邦做的吗？”索尼娅忽然问道。
　　“说实在的我也并不能确定，但我依然不这么觉得。”兰诺说道，“这样的矿石的作用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而且显然很稀少，还需要来自于黑潮的气息……如果是官方的话他们应该知道这样的手段用一次已经够了，我们不可能没有防备。但的确，源头应当是人类联邦……以及混血。”
　　从针对的对象反推回去，结果就是这么的简单。
　　但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他现在对于这个自己并不了解的组织也依然只有模糊的认知，会针对王冠进行研究，部分成员仇视幻想种，主要根据地是流浪者和人类联邦，这让他什么也联想不到，总不可能是三体人吧。
　　联邦现在的情形太复杂了，他都开始犹豫要不要插入到联邦的内战当中去。
　　“不久前在人类联邦的首都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事件。”索尼娅说道，“的确，如果这是来自于人类联邦的组织的话——那么他们连自己的同胞也并不在乎。”
　　“的确，所以先回去问一问莱茵海德好了。”兰诺说道。
　　现在的消息依然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情报。
　　不过，只要能把这样的矿石的存在的消息传递给剩下几个幻想种帝国，毫无疑问他们并不会置身事外。
　　这个时候戈尔迪安黑着脸出现了。
　　“星盗联盟的飞船里，有一艘有反水的意味——在它成功跃迁之前，已经被炸毁了。”
　　“应当是本来要接应流浪者之王的？”兰诺推测了一下，“也好。”
　　戈尔迪安只是无法忍受自己带来的飞船里居然会有二五仔的存在。
　　这件事情带来的后续问题当然由戈尔迪安自己来处置，不过兰诺在关于流浪者之王的问题上面还有一点疑惑。
　　希尔薇挂件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流浪者毁了，他没打算活下去。”
　　“为什么？”
　　“打个比方——如果有一天你的国度也不存在了，你会怎么对待毁了你的国度的人？”
　　“那不一样。”
　　“流浪者是他的心血，是在他看来非常重要的东西。”
　　“但他还有别的信念。”所以这才是兰诺不能理解的地方。
　　“信念是会变的，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这样，但他们永远都有不择手段的理由。”希尔薇不说话了。
　　她只是提点了兰诺一句在她眼中的流浪者之王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的原因，事实显然也是如此，以流浪者之王当时的状态他可能的确只是想要找一个人陪葬而已。
　　但不幸的是他不但没有成功，而且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东西。
　　希尔薇这个时候问道：“你没有看那些资料吗？”
　　“还没有。”兰诺只是收了起来，一时间他的重点都在那种矿石上面，没有来得及去看那些希尔薇带出来的有关实验的资料。
　　“里面有很有意思的东西，还有我要的东西……”希尔薇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冕下。”
　　“你的弱智版挂件可不会用这种大聪明的语气说话。”
　　“……”
　　“你要的是什么？希尔德加德的笔记吗？”兰诺说道，“上面写了什么？——怎么取走王冠？”
　　希尔薇又是沉默了一瞬。
　　“你是太聪明，还是知道的太多……还是本来就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呢？”
　　她认真地问道。
　　“兼而有之，你可以选择所有的选项。”
　　兰诺轻飘飘地说道。
　　“我也不想说这种话，但是，”希尔薇说道，“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死于他的过于敏锐。”
　　而我希望你不要这样。
　　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和他不一样。”
　　兰诺说道，“先放在那里吧，我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这几天会有一件好事或者坏事发生，我暂时不想打扰我自己的心情。”
　　希尔薇挂件再度认识了这位冕下的任性。
　　然而更加让她无可奈何的是，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些深海种们可不会对兰诺有任何的要求，他们只会觉得他实在是太努力了。
　　虽然……
　　土星行者也不是不赞同这件事情。
　　她眼睛一闭一睁倒了下去，表示道：“我需要在一个土元素丰裕的地方休息。”——她再也不要去森海幽兰那种鬼地方了！
　　“知道了。”
　　索尼娅来把希尔薇带走，对于这位土星行者她一向也并不是那么的喜欢，但是现在只有她能够照料希尔薇，所以索尼娅也没办法。
　　但她还有一件事情。
　　“您真的不打算让我留守在矿星吗？我可以的。”
　　索尼娅认真地说道。
　　虽然她和伊斯塔露还有戈尔迪安当然谁都不愿意留下来，可是如果一定要有人留下来的话索尼娅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下全局的问题。
　　“不需要，我们已经取了样品，大小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精灵帝国马上会抽调一个军团过来，圣龙那边也说好了会有负责人来，血灵帝国也在路上了，不用那么小心。”
　　他们留下来的是伊斯塔露的部下，伊斯塔露表示非常可靠的，而且还有星盗们在这里。
　　“你不想回家吗？”兰诺问道。
　　“家？”
　　索尼娅顿了一下，没有否认。
　　“您也想家了吗？”她问道。
　　兰诺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他的确想念森海幽兰了。
　　……
　　王座号在森海幽兰之上降落，排着队来迎接的海妖们已经整整齐齐站好了，空灵宛转的歌声响了起来，时常会给兰诺一种是不是台上台下反了的错觉。
　　他还是不那么习惯的挥了挥手，然后目光所及那一片的歌声就更加的明亮了，但另一边当然也不甘落后，结果就是来自于海底的颂歌声越来越嘹亮，最后飙起了高音……
　　如果在场有任何的玻璃的话，那么它可能无法留下一个全尸。
　　深海种的欢迎仪式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以及高技术含量。
　　兰诺最后还是挥挥手，然后坐上了接驳车，欢呼声和歌声都在他的身后，戈尔迪安不那么赞同地说道：“您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欢迎仪式，也知道兰诺一向也不喜欢在这样的场合里露脸。
　　“可是我并没有委屈，就像戈尔一样。”
　　蓝发的海妖微微愣了一下，不怎么自然地扭过了头，继续说道。
　　“伊斯塔露去和莱茵海德交接那个俘虏了，索尼娅……”
　　戈尔迪安的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
　　兰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索尼娅和提香在进行亲密友好的交流。”
　　就是又打起来的意思。
　　和兰诺第一次见到索尼娅那天差别不大，只是没有那么残暴了。
　　似乎是有一些不满于那两个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纠缠不休，戈尔迪安说道：“我去阻止他们。”
　　“不必了……”兰诺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我要去一个地方……戈尔也不要跟来了。”
　　戈尔迪安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似乎还有一点受伤，但兰诺只能满怀歉意看着他。
　　“一天以内不必来找我，麻烦你转告一下他们。”
　　“是，如您所愿。”
　　海妖无可奈何地说道。
　　他一点也不赞同这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戈尔迪安恨不得一步也不离开。
　　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拒绝吗？而且这里是森海幽兰，他什么也不必担心。
　　兰诺向着戈尔迪安摆摆手，消失在了森海幽兰。
　　来自于恒星的光芒依然平等地洒在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他忍不住回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月光。
　　这里本来就是他很熟悉的地方，也是从来不会拒绝他的地方，现在更不会了。
　　也不需要任何人引路，除了簇拥在他身边的灯塔水母以外，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乖，在外面守着。”
　　无情地把所有的灯塔水母扔在了门外，被封存的宫殿为他打开大门。
　　画像上的原初之王海瑟薇依然面带微笑看着他，好像穿过了那来自于过去的时间一样再和他对视。
　　这里依然没有尘埃落下，仿佛一切都停留在了千年前的那一天一样，什么也不曾改变，即使欢喜的氛围萦绕在外，即使整个森海幽兰都不再是那么的感伤，但这里依然如此，悲哀仍未散去。
　　兰诺不由自主地想象着折月是怎么经过这里的，又是怎么自然地拔出了长剑，这件事情只有折月才能做，也只能由折月来做，因为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效果，也只有他才不在意背负任何。
　　可是如果观察者是悲悯的话，那么折月呢？
　　和观察者并不一样的折月。
　　他还是……不那么明白。
　　兰诺闭上眼，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他感知着这间宫殿的存在，也感知着宫殿外面的灯塔水母们，好像世界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在兰诺看不见的地方，冠冕浮现了出来。
　　就像他对希尔薇说过的那样这可能是一件好事也可能是一件坏事，所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坚持要他们留在森海幽兰。
　　“让我感知到你吧……绝望但不曾破碎的灵魂……久久纠缠着，不肯离去的灵魂……”
　　强行承担着王冠的存在的灵魂在最后一刻留存于冠冕，包括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所以，请让我找到你。


第47章 我在这里
　　搜寻一段来自于过去的记忆并不能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好在兰诺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确保成功率他甚至并没有在加冕之后第一时间来做这件事情，而是渐渐熟悉了冠冕之后才开始尝试着感应和寻找。
　　现在看来这也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曾经作为神格存在的冠冕本身在位阶之上就已经属于这个世界的巅峰, 贸贸然对于冠冕动手, 只会得到谁也不想见到的结果。
　　而且，这个灵魂也不是那么好找到的。
　　不过他现在还算是很有耐心, 而且并不忙碌。
　　兰诺一点一点地抽丝剥茧, 揪着那个小小的鱼尾消失的地方紧追不放。
　　然后，他一把拽了出来。
　　后面的这部分是折月教给他的。
　　灵魂是一个维度，现实是另一个维度，深海之冠可以凌驾于其上，但仅仅限于森海幽兰的范围，不过这已经够了, 只要是在这里, 如果他想, 他就能够做到。
　　元素分裂重聚，然后再度碰撞着, 缓缓地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模样, 头发是黑色的, 但比同样黑发的伊斯塔露柔顺太多了。
　　再从人形再一次诞生了黑金色的鱼尾，紧闭着双眼的海妖终于睁开了眼睛。
　　“打扰一个只想休息的人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他生涩的语调忽然停顿了一下。
　　“冕下！——我终于找到您了，不, 您终于找到我了吗？”
　　激动的语气最终归于平静。
　　“……还是说，这只是我的梦境呢？”
　　“不是梦。”
　　兰诺只能这么回答他。
　　他的面色因为方才的一系列操作有一些苍白, 这让他看起来和现在的安度西亚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差别。
　　他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和现在的安度西亚交流。
　　这是兰诺在刚刚才忽然想到的问题, 对于提香他们而言所有海妖在最开始都认知了他的存在之后才和他相遇——可是安度西亚不一样, 安度西亚对于这一千年中间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他们现在就像是两个奇怪的陌生人……
　　奇怪的，但是在灵魂深处却又很紧密的陌生人。
　　“我去叫提香过来，他会解释给你的。”兰诺说道。
　　“您不需要解释。”安度西亚这样说道，“但是看起来，我似乎逃避了漫长到不可思议的时间啊。”
　　他真的很聪明。
　　似乎是在看清楚面前的场景的瞬间安度西亚就在判断着，从痕迹来看这间宫殿已经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没有被人踏足过了，那的确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不过好消息是提香还活着……这么说来跨度也没有那么久才对。
　　而他等待了——以漫长的一生为时间在等待着的存在就在他的面前。
　　即使被亲口告知了这并不是梦境，安度西亚依然在忍不住怀疑眼前的真实。
　　“……我还是去把提香叫来吧。”
　　兰诺给提香发着消息。
　　其实剩下的应该是海妖们自己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这会是一个好消息，然而等到真的把安度西亚捞出来之后，却又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因为那诚挚的热烈的视线太过于灼热了，安度西亚和其他所有海妖都并不相同——他没有那种隐忍到绝望之后压抑的情感，他也不曾经历过千年的绝望，他的存在似乎是在告诉兰诺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一千年以前的海妖们是如何期待着他们的王的，而又是如何堕入那样的痛苦之中的。
　　这一切明明已经结束了才对，但是不知何故他似乎永远也无法再一次忘记，而即使冠冕重新降临，而安度西亚的灵魂再一次回归于现世——就能将那过往所有的事情一笔带过吗？
　　兰诺并不知道，因为他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的赞同。
　　但是，这终究还是一个好消息，一个期待已久，也值得欢庆的好消息。
　　匆匆赶来的提香在看见给他开门的安度西亚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近乎于石化的表情。
　　“这就是……您说的……惊喜？”
　　提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不会说话了。
　　“不够惊还是不够喜？”兰诺笑吟吟看着他。
　　“不，并不是……”提香手忙脚乱的试图解释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甚至连一直以来的优雅的笑意都无法保持。
　　似哭似笑的表情看起来果然并不怎么美丽，而安度西亚看了提香半天，最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你老了很多的样子啊……”
　　和他记忆里面的提香比起来成熟太多了。
　　“……”
　　东境公爵的额头跳了一下，而最终他和安度西亚交换了一个浅浅的拥抱，一触即离，并没有停留太久。
　　兰诺在一边看着，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很机智。
　　先把提香叫过来是正确的——因为提香的理智阈值最高，他并不知道如果先找到伊斯塔露或者戈尔迪安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然莱茵海德的理智程度比提香更高一点，可是以莱茵海德的速度他很怀疑等到自己找到莱茵海德的时候已经又过去好几天了。
　　“通知他们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兰诺说道，如释重负一般看着提香。
　　“是。”提香不可能拒绝他，而且在这个时候提香也明白了兰诺把四境公爵和戈尔迪安都聚集起来的用意。
　　虽然他也有一点头痛——因为这些家伙里面的确有那么一个两个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在提香忙于社交的时候，安度西亚依然在静静地看着兰诺。
　　这种视线就像是画像上的海瑟薇的骑士那个样子，可惜兰诺一点也不感冒。
　　“我想，我一定错过了很多事情。”
　　以骑士自比的海妖最终这样感叹道。
　　不知道他察觉了什么，还是单纯地在感叹着。
　　兰诺顿了一下，发觉自己的态度可能确实有一点生硬。
　　“现在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刚刚忘记了。”
　　他继续说道：“不是梦，欢迎回家。”
　　好像现实也只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变成了现实一样。
　　于是所有的流离，所有的颠簸，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安度西亚沉默了一瞬。
　　他仿佛有很多想说的话和想要表达的东西，最终只剩下了沉默和无言，最后他轻轻地问道：“我可以抱抱您吗？”
　　这是一个很卑微的请求。
　　甚至可以说是祈求。
　　他的姿态明明已经放的那么低了，但是又一点也不愿意流露出来自己的那一点点脆弱，他甚至不会让兰诺知道如果被拒绝了他会有多么的难过。
　　可是谁也不会舍得让他失去他的光芒的。
　　“只有这一次。”
　　兰诺说道，随便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好像亮光立刻就出现在了这个海妖的身上，安度西亚的表情就像是绽放了起来一样，兰诺在这一刻才有一些明白戈尔迪安为什么会对安度西亚有着不一样的仰慕，的确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海妖，而且他身上有着没被千年时光洗去的灼热。
　　那个拥抱并不短暂，他知道安度西亚想要确认什么，归来的海妖需要一个越过千年的时间的锚点，而这个锚点在安度西亚的眼中就是他的存在，这是安度西亚在睁开眼之后就能够确认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心软了一些，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安度西亚小心翼翼地，就像是在重新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一样，而很奇异的他同样感觉到自己怀中身体的紧绷之感，敏锐的海妖在这个时候不可避免的有了几分疑惑的心情。
　　就像他的僵硬和小心一样，兰诺同样也是……不适应的。
　　兰诺并非是拒绝这个拥抱，也不是不喜欢他，兰诺只是不是那么的熟悉，也不是那么的享受这样的亲密相拥。
　　可他依然是那么的温柔，就好像是安度西亚在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见到的第一眼。
　　不觉带出了一点私心的海妖贪婪地想要将这个拥抱维持到更长的时间，似乎也已经有点习惯这件事情的兰诺完全忘记了自己可以挣脱，而一边的提香还在忙于他的收发消息大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于是兰诺也微微软和了一些，安度西亚太灼热了，就算是他也有一点被融化之感。
　　但这种感觉很浅很浅，事实上兰诺一直在神游，直到一个火冒三丈的声音响了起来——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的，提香？还有你——在做什么？！！！！停下来！！！”
　　伊斯塔露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柔软的蓝色头发的背影，蓝发和搭在兰诺肩上的黑发几乎融为一体。
　　于是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是谁的脑袋伊斯塔露已经开始生气了，疯狂地触手延展开来，试图在不触碰到兰诺的情况下松开那个抱着兰诺不放的可恶的海妖。
　　而安度西亚终于抬起眼，露出来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提香看起来老了很多这是正常的，但伊斯塔露怎么看起来疯了这么多啊？他的触手也一起疯掉了！
　　最后的理智让伊斯塔露没有当场暴走，然后认出来了那个脑袋。
　　“安度西亚。”
　　西境公爵恶劣的念出来了这个名字，似乎一点情谊都没有留下来。
　　但事实上，在他和安度西亚交换了第一个视线的时候，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双方就已经没有更多可以说的话了。
　　就像许多年以前一样，伊斯塔露在默认了一切之后，最后选择了留守在星际战场——而如果是在战场上他们可以交付性命，但在战场之外的地方免谈，更何况有些比性命还重要的存在。
　　“松开。”伊斯塔露冷冷地说道，杀气四溢。
　　安度西亚想了一下，比了一个口型。
　　“就不。”
　　这种□□裸的挑衅差点没有让西境公爵把他抽出去，但兰诺还在那里。
　　兰诺动了一下，安度西亚立马收回了自己放在他肩上的手。
　　“伊尔？”
　　兰诺回眸看着伊斯塔露。
　　和安度西亚在眼神里交换了无数个回合的伊斯塔露瞬间收敛了起来，只是触手还在花枝招展的挥舞着。
　　“我来晚了，冕下。”
　　伊斯塔露试图挤掉安度西亚的位置，但看起来的效果还是和他的内心戏并不一样的。
　　“看来你们的关系也不错。”
　　兰诺评价道。
　　“当然了，我们一直亲密无间。”——提香和索尼娅的那种亲密无间。
　　总之，对于伊斯塔露而言，惊喜里面惊是有的，喜是是有的，但总结一下，依然是很想抽提香和安度西亚的。
　　在这个时候戈尔迪安和索尼娅终于赶过来了。
　　索尼娅嘴硬心软，刚刚回到森海幽兰就接过了一部分的内政，此刻还在继续说着：“莱茵海德还在忙，等他过来还不如我们直接去找他……噢，大海啊……”
　　她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什么。
　　这应该才是最为正常的反应才对。
　　女公爵顿了一瞬，然后露出来了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
　　“欢迎。”
　　她不必多问什么，也不必向兰诺表示自己的谢意，这件事情才是最多余的。
　　安度西亚对自己的同僚点了点头。
　　索尼娅难得的笑意停留了一瞬，忽而顿了一下。
　　“看来您准备了很久……”女公爵到底比其他海妖敏感一些，“很累吗？”
　　在这个时候她责备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剩下几个海妖身上了。
　　“没有，”兰诺摇摇头，“只是正常的消耗而已。”
　　并不愿意质疑他的话，而索尼娅也只好说道：“请好好照顾自己。”
　　戈尔迪安一直沉默着。
　　这样的沉默很少出现在星盗头子的身上，和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的同时但是却又并不是那么的不和谐，况且他只是没有说话。
　　安度西亚走过来，和他交换了一个同样的——同样只有一瞬间的拥抱。
　　戈尔迪安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这里依然还是在深海之海，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只是简单的流动着，就像所有的过去一样——他依然无法否认自己恨过，那么尖锐的恨着，直到现在也无法坦然地说自己已经原谅。
　　但在现在这一刻，作为波塞冬号的舰长，作为在无尽星空所向披靡的星盗，戈尔迪安去过那么多地方，征服过那么多的星系，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停下来过。
　　而这一切，所有一切的改变，他知道来自于谁。
　　“你们还有很多的话要说吧？”兰诺眨眨眼问道。
　　“如果您想听的话还会有更多的话……”戈尔迪安说道。
　　“但我不想。”兰诺摇摇头，“好了，这个夜晚属于你们，给王留一点私人空间。”
　　但事实上当然相反，他只是体贴的给了自己的属下们一点时间，而且他的确没有什么兴趣。
　　索尼娅在这个时候欣慰地点了点头，“晚上应该是健康睡眠的时间。”
　　南境公爵一向如此热爱养生。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兰诺说道，“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对了，安度西亚暂时没有办法离开森海幽兰，所以我决定把帝国首相和内政官的职位交给他，你们觉得怎么样？有意见吗？”
　　他非常民主的征求着海妖们的意见。
　　索尼娅和提香的面容上其实是有一些不露痕迹的欢喜的。因为这样以来反正会有安度西亚在留守着，他们再也不用为了谁在森海幽兰这件事情继续争执了，但前面那个职位……
　　本质上没有任何的用处，只是一个摆设，而且在那个位置上的海妖也没有什么用处。
　　其实兰诺不用说那么多，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意见，然而本来的那位帝国首相嘛……折月会有意见吗？会在乎吗？
　　他们甚至不知道兰诺为什么会做出来这样的选择，事实上他只要指定好内政官的职位就好了，他却连着首相的位置一起给了出去。
　　可不论如何，海妖们还是表示道：“当然没有意见了。”
　　就连安度西亚本人，从提香和索尼娅的反应来看内政官可能是一个坑，但是他依然笑着应道：“如您所愿。”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敲定了下来，安度西亚本来就曾经主持过森海幽兰的各项事务，这些年以来森海幽兰也没有巨大的改变，所以他也只需要和提香还有索尼娅交接一下。
　　至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那金色的鱼尾……
　　提香看了一眼自从离开月亮海之后就没有怎么回复过他的折月的名字，在心底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属于王的任性的话，这件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决定吧。
　　海妖们先是簇拥着兰诺到了他自己很喜欢的行宫处，然后才准备继续着他们的话题。
　　莱茵海德也在路上了——虽然不知道按照海龟的赶路速度他需要行走多久。
　　的确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跨越了近千年的时光他们之间相隔的太多了，提香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安度西亚开口。
　　可是不用他先做什么，他大概也忘记了安度西亚本来就是他们中间曾经在主导地位的那个。
　　“我知道一定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安度西亚这样说道，扫视着自己昔日的友人们。
　　时间给他们带来的东西太多了，伤痕，锋利的恨意，疯狂的情绪，这些全部都聚集在一起，他明显可以看出来那种勉强的生硬的感觉。
　　可是这应该比最糟糕的情形已经好上了很多才对，因为还有兰诺在。
　　“所以……有没有人能先解释一下，”安度西亚叹了一口气问道，“我们的冕下为何会是现在这样的？”
　　“什么样？”
　　“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失落之后才有的游离感与仍然未愈合的伤痕，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安度西亚说道，“不要告诉我你们一无所知。”
　　沉默。
　　没有人回答他，这几乎瞬间就印证了安度西亚的猜测，而他一点也不想得到这个结果。
　　就像那个一点也不适应的拥抱一样。
　　“看来，你们经历的也比我想象的要更多，对吗？”
　　“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安度西亚。”
　　提香最终这样说道。
　　他们只记得撕咬，只记得相互的伤害，再也无法向任何人索求一个坦然的拥抱，也不敢去触碰任何。
　　“但这一次会好起来的。”
　　安度西亚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在这里。”
　　*
　　送走海妖们，兰诺并没有睡着。
　　一直积压在心上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结果，而且一切如他所料一般，他终于也可以松了一口气，而且直接搞定了海妖的内政官的人选，属于稳赚不亏。
　　虽然安度西亚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因为他是按照自己认识的海妖们为蓝本来揣测在千年前就迷失了的安度西亚，完全忘记了这其实是一个千年前的海妖。
　　那个浅浅的很小心的拥抱最终只在兰诺的脑海之中盘旋了一瞬，他拒绝去回想这样的滋味。
　　但是和灯塔水母们玩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睡不着，兰诺索性打开了希尔薇带出来的资料。
　　他倒想看看里面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放在最上面的还是陈旧的属于希尔德加德的笔记。
　　不知道希尔德加德到底记录过多少的东西，但如果是从这张笔记来看，这还是在希尔德加德不曾离开精灵帝国时候的记录。
　　【第一军团长的服饰和佩剑已经到了我的手中，我已经不再会为此感到激动，但也不再后悔】
　　这句话之后有一大片墨迹晕染的内容，看起来就像是书写着笔记的人漫长的犹豫或者思索一样，他久久不曾落笔。
　　【我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我想我大概是疯了，我承认我的罪孽，我将承担我的罪孽】
　　又是漫长的空白。
　　【我读过了所有精灵的记录，并希求着来自于深海的朋友们的帮助，但是，他们居然没有记录的习惯，见鬼的触手】
　　【我依然迷茫于，冠冕因何而存在，依附于什么？个体，生命，灵魂？】
　　【我必须尝试一次】
　　【我不希求任何人的宽恕】
　　笔尖似乎在纸上划下来了长长的痕迹，然后戛然而止，看得出来希尔德加德在写下这张笔记的时候经历过迷茫和无数次的心理斗争。
　　或许还有来自于外部的压力。
　　但是就像上一张笔记一样，希尔德加德什么多余的也没有落笔，只是像说服自己一样反复写下了自己的心理。
　　不后悔，承认罪孽，不希求宽恕。
　　他一向都是如此的倔强，即使撞上南墙也绝不肯回头，况且在那个时候希尔德加德是孤独的。
　　孤独几乎要从笔记里面溢出来，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没有任何的同行者，走在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道路上。
　　兰诺放下这张笔记，后面那一页和这一页也并不是同样的来源，看起来这些希尔德加德的笔记其实也是被人收集起来的。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冠冕和灵魂同在神秘的维度】
　　【所以，冠冕是无法夺去的，很遗憾】
　　【但我发现了另一件事情，祭司殿一直在隐瞒的事情】
　　这一页的字迹很简单，然而兰诺在翻过来的时候瞳孔猛然紧缩了起来。
　　因为这张纸上不仅仅是希尔德加德的笔迹。
　　有人在第二句话下面画了个叉，然后自己补上了一行字。
　　【不，冠冕可以被取走】
　　兰诺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这个时候的心跳声，但等他翻过这页纸之后才发现希尔德加德的笔记就只有这两张，希尔薇拼了命也没能带出来更多。
　　而这两张更像是流浪者当时为了引诱希尔薇放下来的诱饵，所以才几乎没有任何关键的内容，只有了解希尔德加德生平的才能看得稍微明白一点。
　　但下面的文件也同样很重要。
　　那上面是大量的图表和进行分析的文字，兰诺觉得希尔薇可能也没有看懂图表——因为鬼知道上面的回归分析是在做什么啊，还有大量的他不认识的数值标注在一边，让他久违的感到了一阵来自于数学的制裁之感。
　　但那两行靠在一起的折线似乎的确是有意义的。
　　而且，他判断了一下，制作这张图表的人似乎只是在分析数据而已。
　　因为下面的文字已经很清晰了。
　　【进行了多次的数据检验和回归分析之后得到结论，二者之间依然存在相互的联系，联系之中距离长短为重要的决定因素，建议将二者分离后继续观测实验结果】
　　还有看起来很随便的口语。
　　【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祝他们好运，祝你们好运】
　　然后，仿佛有人再一次对这个在线文档进行了批复。
　　【不支持】
　　应该是……不支持分离的意思？但这个二者呢？
　　兰诺有些看不明白，作为局外人在没有一个翻译之前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来这是一份数据库之中的共享文档，而且还是许多人协作的模式，不过好像这些人并不是一心，因为那个祝你们好运看起来有一点嘲讽。
　　不过再往上翻的时候他看见了另一份表格上的标记。
　　01到37。
　　数据已经残损，而且大部分都是用字母来代替研究内容，根本看不懂，但是这些数字他怎么可能忘记。
　　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希尔薇还真是带出来了了不得的东西。
　　兰诺将希尔德加德的笔记整理出来放到了一边，然后将剩下的大量的图表都放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这些表格会是什么样的顺序，中间又欠缺了什么样的内容，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找人来替自己翻译一下。
　　如果想要找到最完全的内容或许应该找到当年圣龙帝国的数据才对——但是他要找到圣龙进行合作吗？
　　他才不要。
　　兰诺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拒绝，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无论如何他也绝不可能和圣龙在这件事情上面谈合作的。况且如果真的不小心牵连出来了真相，他要等着和圣龙帝国开战吗？
　　按照他印象之中的那个结局，然后再结合他自己的认知想象一下，他都能想象得到兰斯的无辜，姬烈阳的高傲的讽刺，兰辰一如既往的假象里的温柔，其余几位龙族公爵的淡漠，姬明玉再一次不肯善罢甘休，墨泽风……哦，墨泽风似乎还算正常了一点，不过墨泽风现在还是王庭的禁卫的候选，兰诺一点也不可能再信任他。
　　这种可怕的想象在他脑海之中回旋了一圈，搞得兰诺背后一凉，就连终于倒头睡去之后都难得做了一次噩梦。
　　于是第二日，他颓废的出了门之后，就撞见了容光焕发的安度西亚。
　　“没有休息好？”海妖很紧张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小心翼翼的。
　　“不是什么大事——提香呢？”兰诺问道。
　　提香来得也很及时。
　　“人类联邦的事情你熟悉吗？”兰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想知道他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而海妖能不能插手。
　　和流浪者有勾连的又不仅仅是圣龙的实验室，还有人类联邦的那一部分，完全可以换个方向下手。
　　“那么您来的正好，”提香微讶之后说道，“人类联邦的内战结束了。”
　　“什么？！”
　　兰诺大惊。
　　“这也太快了吧！”
　　不只是他，所有研究星际关系的学者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以长生种的寿命来判断人类联邦的内战也没有打多久的样子，还能再打几百年——而即使以人类本身的寿命来看，他们的这场战争也太过□□速了。
　　“我也这么觉得……”提香说道，“但是，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能够从东境公爵口中郑重地说出来了这两个字，足以见到这样的代价之沉重。
　　“发生了什么？”
　　……
　　联邦历八月的第三十九个恒星日，联邦首都星发生爆炸，伤亡人数超过十万，所牵连的家庭不计其数。
　　这只是在星网头条上的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而已。
　　大概除了联邦人以外很难体会到在这背后的那些痛楚和不能言说的苦痛。
　　几大帝国纷纷表示了自己的哀悼之情，而除此之外，他们也交流了有关于这件事情的那些不能公之于外的信息。
　　新的会议邀请已经发给了海妖帝国，提香正在处理，这次的会议很急切，既是联邦的急切，也是幻想种帝国们浓郁的不安。
　　当然这主要还是针对于在流浪者的地盘发现的那种矿石的问题，在兰诺传递消息过去之后几大帝国已经能够确认那种矿石的存在，正在拼命地寻找着对策。
　　而在进行正式的线下会议之前，兰诺先和伊迪丝进行了私下的对话。
　　这很正常，就像是人类联邦和血灵帝国也一定在这之前有过自己的交流一样，不过这种直接王与王之间的对话也没有那么常见，在这之前的许多年海妖和精灵的对话就是提香和大祭司在互相扯皮而已。
　　屏幕对面的伊迪丝看起来荣光依旧。
　　兰诺随便找了一个信号塔待着。
　　“日安，看来你近日过得不错。”
　　“有那么明显吗？”
　　“显然。”
　　随便地和精灵之王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们才进入了正题。
　　“有关人类联邦的爆炸，我想有一些情报海妖帝国并不知道——不是对海妖的情报系统不满的意思……”
　　“哦，没关系，我们的确不怎么在意这些。”
　　无尽星空知名自闭种族的王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
　　伊迪丝笑了一下，然后才郑重地继续着她的话。
　　“那场爆炸是人类联邦自己进行的。”
　　“……？！”兰诺没有打断她。
　　“原因是，他们在首都星的中心城区，发现了黑潮的痕迹。所以当时还在交战的两派迅速达成了协议，最终，他们向着那个地方投放了反物质炸弹。”
　　“……即使那会带来数十万人的伤亡？”
　　“如果不及时处理，那么带来的伤亡会是千万级别的，甚至可能会覆没整个联邦。”
　　黑潮的痕迹和污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到了需要投放毁灭性的反物质炸弹才能够彻底清楚黑潮的时候，兰诺也知道当时只剩下了这一个办法，如果不阻止，那么黑潮就会继续扩散，然后沿着人类联邦的首都星为源头，一直扩散到整个联邦之中。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情，而后果，就是现在绵延着的星际战场。诚如伊迪丝所言，这会是千万级别的灾难。
　　而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术题，以至于兰诺甚至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理智告诉他伊迪丝说的没有错——但那些中心城区的普通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按下按钮的是人类联邦的下一任总统，他会同时兼任军部首领。”伊迪丝说道，“那个时候，他的妻儿都在中心城区。”
　　兰诺沉默了一瞬。
　　联邦的下一位总统会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而且他同时统领了联邦的两派，不知道他们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似乎也看出来了他的不愿面对或者无言，精灵之王并没有在这个时候逼迫他。
　　过了一会儿，伊迪丝才说道：“母树已经不再给予我们启示，但是，我想，这只是一个开始。或许马上就是新的时代了。”
　　伴随着联邦这位铁血总统上位的开始。
　　但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新时代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好像落幕已经有了痕迹，就像是神秘的消亡……
　　兰诺依然还在沉默着。
　　伊迪丝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很难不流传出去，但我希望你能够保持基本的冷静，也许是我僭越的太多了……”
　　“不，”兰诺说道，“谢谢。”
　　“不客气。”
　　精灵之王笑了一下。
　　她看起来其实还是像一个狡黠的少女一样，但又有着年长者的可靠的气质。
　　“我想，我必须确认一下，来自于森海幽兰的朋友，会和我们一起面对这个新时代的，对吗？”
　　“是的。”兰诺说道，“我们无法拒绝。”
　　这本来也是他的决定，他并不愿意让森海幽兰继续这样与世隔绝的状态，也许维持原状才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但是旧时代已经落幕太久了，从王的视角来看，再这样神秘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们终究不在那一年的月光之下。
　　伊迪丝似乎松了一口气。
　　站在精灵的立场他们也并不容易，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面，他们其实已经接受了来自于深海的朋友或许即将走向消亡的命运。
　　但幸运的是大海终究还是留下来了指引。
　　“那么，会议的时候再见，在那个时候我们依然会始终保持同样的立场的。”
　　兰诺点点头，这本来就是盟约的一部分，海妖和精灵一直如此。
　　“人类联邦应该也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不然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开启网络会议。”伊迪丝随口说道。
　　除了上一次那样的郑重的在月亮海上的会议以外，其实这种大型会议很少会举办的这么频繁才对。
　　伊迪丝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到那个时候圣龙应该也会开始发请柬了吧，你要不要提前想一下。”
　　“想什么？圣龙要发什么请柬？”兰诺摸不着头脑。
　　有谁要结婚了？——但也不会在讨论星际关系这种重要的会议上面发请柬啊。
　　“哦，似乎是刚刚才决定的，他们要在不久之后提前举行一个加冕礼。”伊迪丝轻描淡写地说道。
　　兰诺的神色猛然变化了一下。
　　“到那个时候可不要像现在这样了。”年长的精灵女性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叮嘱了一下。
　　“我知道了。”兰诺飘飘忽忽地回答她。
　　明明在他的印象里面还不至于这么早才对——距离兰斯成年依然还有一段时间，龙族又在闹什么东西啊？！
　　不久前刚刚见过的笔记的内容还在他的脑海里面不曾忘却，还有他已经很久没有思索过的那本来属于“兰诺”的命运，还有那有关王冠和纯血统的实验室。
　　现在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他的脑海里面，兰诺什么也想不到，总觉得有什么应该明晰了一点才对，可是因为太乱了所以根本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么急切？——是因为他改变了什么吗？
　　伊迪丝微微有一些惊讶。
　　她知道兰诺和圣龙不睦，这一点在上一次的会议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了，精灵之王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居然还要更大一些，甚至比刚刚得知的人类联邦的真相还要令兰诺失态。
　　“拒绝的理由并不难寻找，”精灵女性柔声说道，“我也无法出席。”
　　不论她原本想不想去会不会去，现在伊迪丝都不可能再同意了。
　　“嗯……”
　　兰诺点点头，然后认真地说道：“我才不去。”
　　他绝对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和圣龙牵连起来！


第48章 黑暗议会
　　结束了和伊迪丝的通讯, 兰诺在信号塔上又停留了一会儿，才准备离开这里。
　　按照他的计划，在人类联邦内战结束之后他们会和人类联邦谈一谈技术合作——比如说如何再一次在海面之上的地方建造合适的信号塔, 然后, 森海幽兰会有选择性的尝试着分批开放。
　　这个想法无疑有一些大胆，而且对于海妖们目前的社会, 这注定会对森海幽兰造成巨大的改变。
　　兰诺只是想到了精灵的母树。
　　精灵母树的效力在日复一日地减弱着, 他不能赌森海幽兰是否会亦然如此，在这之前提香和索尼娅的做法其实已经笃定了森海幽兰并不会维持很久的命运。
　　所以他们宁愿这里变成一场幻梦一样的存在，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摇篮。
　　可除了孩子之外，没有人可以永远徜徉在摇篮里啊。
　　而且伊迪丝说的没有错。
　　他们面对的或许会是一个崭新的时代，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在巨大的变局面前所有智慧生命都卑微如蝼蚁, 包括他们自己。
　　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头顶似乎有一点弹弹的感觉。
　　“陛下——”
　　“想玩蹦床？”兰诺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水流在他的操纵之下被拉成了一只网, 灯塔水母就在中央, 快乐地跳来跳去。
　　“呜呼——”
　　“哒哒——”
　　欢快的声音此起彼伏，上蹿下跳, 在整个森海幽兰, 最无忧无虑的依然是这些小家伙。
　　幽暗的信号塔周围现在只有灯塔水母发出来的光, 兰诺看着它们，不自觉也露出来了些许笑意。
　　这样的笑容就一直在光芒的背后，浅淡而柔和, 如同包裹着万千生命的流水一样。
　　兰诺也不知道，在他不能感知到的范围内, 一直有人在看着他。
　　不止一个。
　　浅浅的金色只在大海之中停留了瞬息, 然后一摆尾巴就消失不见了, 即使从鲨鲨本身的意愿来看, 它并不是那么想离开。
　　而安度西亚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望远镜。
　　莱茵海德不怎么赞同地看着他。
　　“偷窥这种行为在无尽星空所有国都都是不合理的，如果你找到的不是我你会被他们先毒打一顿。”
　　“是的，所以拜托你了。”黑发的海妖没有什么负担地说道，“我必须弄明白……”
　　“提香已经告诉过你了基因编辑和圣龙的歧视的那一部分。”海龟这样说道。
　　“我不是不信任提香。”
　　“当然，你可能只是不信任我。”莱茵海德说道。
　　他发现安度西亚沉默了一下。
　　“喂，该不会是真的吧？”
　　“嗯？不是……”安度西亚只是忘了回应他，并没有和莱茵海德翻脸的意思。
　　“温柔的，游离的，痛苦但坚定的……”黑发的海妖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痴迷一样的情绪。
　　但是莱茵海德反正已经很习惯了。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所谓的被歧视的环境才能够培养出来的。”
　　安度西亚这样说道。
　　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敏锐，而且又很聪明，在很多年以前的时候，莱茵海德有着和戈尔迪安同样的想法——安度西亚会是最优秀的骑士。
　　不过现在看来安度西亚依然也是。
　　“可是那些过去明明已经过去了。”海龟带着一点点不理解说道。
　　“并不只是说已经过去了就能过去的——而且我们至今也没有找到源头不是吗？”
　　“哦，因为王并没有说过，而且那些流浪者的资料都在他的手中，这件事情现在他自己是主导。至于那个俘虏，他和上一个俘虏很像，关键的地方总是蒙上了一层迷雾，这让我开始怀疑我的专业水平。”海龟抱怨了一声。
　　“所以，一个合格的骑士，就应该在他开口之前，解决所有的问题嘛。”安度西亚轻轻地说道。
　　“这就是你们的准则吗？”海龟不无可否地说道，“祝你成功，我有点困了，安度西亚。”
　　“……如果你在这里睡着，那么我不会管你，你就等着自己走回你的冰屋吧。”
　　“我……突然又清醒了，真巧啊。”莱茵海德迅速地说道。
　　“呵。”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安度西亚？”莱茵海德震惊地问道。
　　随着海龟的视线他们看到了大量的疯狂的鱼群，乌泱泱的剑鱼好像发了疯的一样向着他们游了过来，甚至丝毫不顾海妖们本身的威慑的气息。
　　“现在还没有到剑鱼洄游的季节吧！？”
　　“没有！”
　　大量的剑鱼裹挟着暗流涌动，让强大的海妖也会在这里站立不稳。
　　莱茵海德直接缩进了龟壳，只留了半截海藻疑似物在外面，想了一下他又探了一个头出来，然后把安度西亚一起拉了进来。
　　“呼……幸好我的防御力越来越高了。”
　　“……”安度西亚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确不曾料到，也不太可能料到，伊斯塔露那种奇怪的进化方式也就算了，莱茵海德，作为一只长生种之中的长生种海龟，居然也能有这种新奇的进化形态。
　　龟壳在黑压压的剑鱼群里面翻来覆去的，因为藏在里面的海妖并没有探头出去，所以也没有发现鱼群背后其实是某只去而复返的鲨鱼。
　　鲨鲨摇了摇尾巴，驱赶着鱼群，准备扎个猛子再来一遍的时候，动作停止了一瞬，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洋流之中。
　　在更深更深的地方，海底的裂隙之上。
　　折月点了点自己面前的屏幕。
　　又升级了，但他暂时好像也没有了满足的心态或是别的什么，金发的海妖仰躺着，透过深海的颜色那双蓝金色的眼睛里既没有什么亮光，也并不是那么灼眼。
　　零零散散的金色的花朵开在他眼前，折月恍惚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为什么看起来很奇怪了——
　　他现在就像是再给自己做遗体告别一样，非常的肃穆。
　　瞬息的沉默之后折月丢掉了屏幕，然后闭上眼。
　　只有提香还在试图给他发着消息，当然得到的全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提香应该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而且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对于折月而言他也不觉得这是坏事。
　　所以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到底在烦躁着什么。
　　*
　　莱茵海德带着他对流浪者之王的分析出现了。
　　海龟的形象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只是厚厚的镜片好像碎了一半，而且背甲上有了不少的划痕一样的痕迹。
　　兰诺顿了一下。
　　“是……索尼娅……吗？”
　　这么做好像难免有一点过分了。
　　“什么？噢，当然并不是了，”莱茵海德立刻说道，“都是因为我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了。”
　　“……”兰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理由实在有一点说不过去，但是海龟先生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认真，所以他也不好拆穿，而如果莱茵海德自己不觉得怎么样的话……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去问一问索尼娅了。
　　毕竟打打闹闹也是亲密的表现，而且莱茵海德的防御有那——么厚。
　　就这样欺骗了自己之后，兰诺继续看着莱茵海德给出来的资料。
　　“流浪者之王……和伦道夫也很一样啊。”
　　伦道夫的那些记忆不久之前莱茵海德就已经交给他了，不过说实在的里面没有什么很有用的内容。
　　“显然这个新的俘虏更加高级一点。”海龟推了推自己另一边的镜片说道。
　　“大部分记忆都是迷雾或者空白，只能看到他自己的生平啊……”
　　兰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挺高级的。
　　不过他总算知道了流浪者之王是什么样的存在了，果然他来自于人类联邦，本名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路人甲一样，叫做汤姆。
　　出身于人类联邦边境星系的流浪者之王在幼年的时候以捡垃圾为生，但他并非不优秀，流浪者之王最终以A级觉醒者的身份来到了人类联邦的军校之中，这样的经历已经足以改变一个荒星孤儿的一生。
　　但在军校之中流浪者之王见到的东西更多了，人类联邦的S级觉醒者，各方面碾压他的天才，生来就注定会是S级的纯血幻想种交换生……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他的心里不自然地扭曲了起来。
　　莱茵海德在一边标注，这个时候他察觉到了明显的嫉妒情绪。
　　然后，流浪者之王毒死了和他没有过节的几个S级觉醒者，并且死不认罪，而人类联邦的现有调查流程很快查到了他的手笔，于是将他列为通缉犯，在那之后就是流浪者之王的逃亡经历。
　　边境星系出身的孤儿的确也是最适合做亡命之徒的，他成功地逃到了星盗之中，并且差一点就得到了庞贝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略过了一个关键点之后，他最终落入了流浪者之中，只是依然和星盗中的部下保持着联系。
　　以上，就是这个家伙无趣的一生。
　　兰诺看着那几个关键节点，被隐藏的不能为人所知的地方一是在人类联邦的军校，二是在星盗联盟之中，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应该是那个时候流浪者之王开始了和组织的联系。
　　那么如果是按照这个结论来推断……
　　人类联邦的腐坏是从学校内部开始的吗？
　　就像他在星际联赛遇见的那个联邦队长一样。
　　这可真的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一切的开始是在人类联邦的军校，那么他实在无法想象现在的联邦之内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即使是刮骨疗毒这种狠人做法，那也要刮了骨就能不见毒啊。
　　除此之外，就是金八角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了，在这种地方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所以兰诺想了一下，只打算再问一问戈尔迪安。
　　按照目前的对于流浪者之王的判断来看，在最初他对于高等级觉醒者和纯血幻想种有着一模一样的憎恨和嫉妒，这应该也是背后的组织能够将像是他这样的人聚集到一起的原因，可是这中间一定还差了一环。
　　纵观这个组织的行为，他们研究着冠冕，对于纯血幻想种有着憎恨和恶意，但又是那么的熟悉神秘，甚至还能够做到用神秘来遮掩记忆的这件事情——这完全不像是人类联邦能够做出来的，他们的大部分技能点都点在了科技树上才对。
　　兰诺暂时明晰了一些，还有一大部分都在迷茫之中。
　　“不必那么焦急。”安度西亚准时准点带着小点心出现了。
　　“我明白。”兰诺说道，“他们早晚会有在整个无尽星空露面的那一天的。”他毫不怀疑，有这样部分坚定的信念的组织绝无可能满足于长长久久的蛰伏。
　　“所以，要先休息一下吗？”安度西亚笑眯眯地说道。
　　和海妖对视了一眼，兰诺捏起来那个似乎是藻类分泌物做成的果冻。
　　甜味的，还有一点点精灵帝国的果子的味道在里面增添香气。
　　不得不说，他发现安度西亚越来越神奇了。
　　森海幽兰的内政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麻烦但也不是那么的简单，一般情况下索尼娅都保持着严格的三分之一恒星日的工作时间，但安度西亚不一样，他只需要半个早晨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效率高到令人发指，如果再来几个这样的属下兰诺觉得自己可以彻彻底底躺平了。
　　而且安度西亚又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以及心灵手巧，一个人能比得上提香加上索尼娅还要更多。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变成一条咸鱼王啊。”兰诺这样感慨了一下。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安度西亚这样说道，“如果您很舒服的话。”
　　他还是很真挚，又那么的认真，黑色的眼睛亮闪闪的。
　　“那可不行。”兰诺抿唇笑了一下，没打算继续解释。
　　他不知道安度西亚虽然此刻看起来也在放空，但是心里却飞速地划过许多的内容。
　　不讨厌甜食，对于软弹的点心口感没有拒绝，但并没有偏爱。结合之前的内容来看，甜口咸口都不拒绝，非常不挑剔。——但也可能是为了给他面子，总之还要继续观察一下。
　　责任感过于旺盛，虽然也会享受生活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并不是纯粹的放松的，这一点一定要改正。
　　聪明且敏锐，对莱茵海德这种基本没有痛感的家伙的伤势都会有关注。
　　总体来说——
　　是完美的。
　　永远都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的缺点。
　　海妖这样带着浓浓的满足的想到，看得兰诺莫名其妙的。
　　……安度西亚就这么喜欢他自己做的小点心吗？
　　虽然味道确实是很好的没错。
　　于是在下一次离开森海幽兰去开会之前他被进行了大量的过剩的投喂，一直到王座号上的时候都是撑的。
　　戈尔迪安暂时赶回了星盗联盟，那里好像也有一些事情要他去处理，所以这一次随行的阵容是伊斯塔露，提香和索尼娅。
　　听起来就好像大家关系都很不错的样子呢。
　　不过好像确实都有了一点改变，至少伊斯塔露和提香不像是一见面就要针锋相对打生打死的样子了。
　　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但是兰诺思索了一下觉得仿佛他也没有什么插手的必要，而且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东境公爵和西境公爵几乎是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的确他们曾经很熟悉，熟悉到可以一起离开森海幽兰试图离家出走，熟悉到不知道一起打过多少乌贼，但陌生的时间已经太远了，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况且也没有当时那样的情境了。
　　只是，每当伊斯塔露试图和提香吵架或者打架的时候，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回想起来离开之前安度西亚在他们头顶一人敲过一个的爆栗。
　　自诩已经变得很强大的东境公爵和西境公爵同时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现在居然连安度西亚都躲不过——见了鬼了安度西亚已经停滞了一千年的时间了。
　　而现任首相这样不动声色地警告道：“他的困扰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加上来自于你们的……”
　　伊斯塔露就这样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触手。
　　当时因为离得太远没有被波及到的索尼娅也默默举起了手。
　　“我也明白。”
　　她从不久前就觉得要有一个人来说这样的话了——现在看来安度西亚还是那个最合适的。
　　但有海妖们在一路上还是很热闹的，尤其是杜维也执意要跟来了，这位很有信念感的海妖就算是面对伊斯塔露的时候也一步都不肯退，最后神奇地得到了伊斯塔露的赏识。
　　*
　　王座号在最后一段行程挂起了王旗，然后和精灵的王旗交汇，停在了同样的地方。
　　本次的主导是人类联邦，所以场地也是他们选择的，是在尚未被开发的星系的一颗行星上。
　　“请吧，诸位。”
　　人类联邦的新任总统林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
　　这位总统看起来并不像是那些有关他的传闻里一样的冷漠，反而应该是一个温和的人……于是这样让在场的与会者更加警惕了。
　　兰诺只是小心打量了他一眼，就在伊迪丝旁边落座了。
　　精灵之王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保持着沉默。
　　圣龙来的却让兰诺微微有一些惊讶。
　　严格意义来讲联邦的这一次会议并不需要所有的最高统治者出席，所以兰斯没有在这里很正常，可是来的也不是姬烈阳，而是蓝宝石公爵兰辰和绿宝石公爵罗茜。
　　林瑟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想诸位都对于场地的选择有了一些疑虑，在这里并不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而是保守秘密，接下来，我将公布联邦在内战之中发现的东西。”
　　这个基调定下来之后，场面迅速地肃穆了起来。
　　“对于无尽星空的存在，我们始终坚持着不探寻无尽星空历史的原则，但在这件事情的基础上，我们发现，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在一切表相之下，始终潜藏着一个我们从来不曾发现的组织，一直到不久之前他们才慢慢地露出来了一点马脚。”
　　“光明并不能照耀整个无尽星空，而在光明不能照耀的黑暗之地，那是贪婪的疯狂的眼睛，他们始终在黑暗之中，星海深处……”
　　兰诺一愣。
　　这个描述应该很严肃很庄重才对，为什么会这么有既视感呢？
　　“我们发现了隐藏在其中的存在，他们就是黑暗……”
　　“黑暗议会！？”兰诺小声道，大为震惊。
　　“黑暗教派。”林瑟结束了他的开场。
　　惊愕的神色在所有与会者的面上，所以让兰诺方才的惊讶显得没有那么过分。
　　只有一片叶子悄悄地窜到了他的耳朵边缘。
　　“黑暗议会是什么？”精灵王充满好奇问道。
　　“……”
　　兰诺僵硬地回答她：“一个反派组织。”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能够有更多的话语来详细地解释黑暗议会是如何觊觎着无尽星空，又是如何被命运与真理之龙打败的……见鬼的李察在这个方面的洗脑能力简直是一绝，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想到了黑暗议会。
　　不过黑暗教派也最够让他同样很震惊了。
　　难怪他总是觉得缺了一块，就是那些信念感的来源——如果是教团的话，那么似乎就可以理解了。
　　无尽星空没有一个明面上的宗教体系，因为显而易见的各大幻想种帝国都不存在信仰，而是以王代替了这个体系，而没有王座的人类联邦和星盗组织可能才是重灾区，可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大场面，人类联邦也并不承认这种教派。
　　可是他们无法阻止信仰，也无法阻止信仰的传播，更无法阻止像是曾经的流浪者之王这样的人的出现和存在。
　　甚至不仅仅是人类，在离王座越远的幻想种之中愿意向信仰靠近的就更多。
　　“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们的确存在着一些失误，但是好在结果暂时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是指人类联邦的那场大爆炸。
　　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缠不休，而且人类联邦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样。
　　“黑暗教派会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从林瑟的这句话里面，对于星际关系很敏锐的就已经能够猜测出联邦为什么会这么快停战了。
　　对于联邦双方而言，黑暗教派都是他们的敌人。
　　但对于整个无尽星空来说……
　　“很遗憾，他们的目标是，让黑潮控制整个无尽星空。”林瑟面无表情说道，在喧哗声音响了起来之前及时制止，“那的确是一群疯子，请不要在这个问题上面继续纠结了。”
　　“……”
　　兰诺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明白流浪者之王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了。
　　世界属于——黑潮。
　　他没有听错。
　　“还不如三体人呢。”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扒拉在他耳边的叶子又动了一下。
　　伊迪丝依然很好奇：“三体人又是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会想到一些神奇的东西？”
　　“……”
　　兰诺默默地表示道：“说多了一不小心就要有版权问题了。”
　　“黑暗教派以以上思想为主要的主导，而内部也有不同的分歧，存在相当一部分憎恶幻想种族的人类以及混血，以上是我们了解到的少部分信息，他们中大部分高级成员难以捕捉，名录不详，而且并不爱惜生命。而那些低级的成员所了解的部分并没有那么多。”
　　林瑟冷静地阐述着人类联邦目前得到的资料。
　　“在各大帝国的范围之内都有他们的成员分布，而且从表面上看我们无法判断他们究竟是由什么样的成员组成的，这件事情也很难彻底公开，所以请诸位做好守秘的准备。”
　　在场的所有与会者自然都很严肃，这样的组织会是整个无尽星空的公敌，而从他们在人类联邦做过的事情来看，那个在首都星投放黑潮的想必也会是他们的成员。
　　所以，他们对王冠的研究似乎也有了一些原因——这才是针对幻想种帝国的制敌所在。
　　而从林瑟的说法来看黑暗教派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了，兰诺甚至忍不住想到了希尔德加德提到的那个来自于联邦的朋友，有关冠冕的问题也是从那里而来。
　　但是这段历史太久远了，远到不论是他还是精灵帝国都无力再一次翻回去。
　　而他们面对的是现在的黑暗教派。
　　“另外，据我们所知，目前唯一能够揭秘的黑暗教派的高层人员，则是联邦通缉犯，流浪者的地下之王——而流浪者现在已经不复存在。”
　　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了海妖帝国的身上。
　　兰诺自然道：“是的，流浪者袭击过我的星舰，当然就不可能再存在下去了。”
　　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看起来有一些细微的高傲自然流露出来，这种过于傲然的姿态在场的只有他和伊迪丝才能这么做，也只有他们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道理依然是这个道理，而且海妖们看起来也的确没有更多的隐瞒。
　　“在那里发现的矿石，我们已经通知了所有帝国确认。”
　　“是的。”几大帝国来的参会者同意了他的话。
　　那种矿石毫无疑问是另一种佐证，如果不是保持着对于纯血幻想种的憎恨，也不可能将那样的矿石留在手中。
　　“那么，剿灭黑暗教派，将作为我们的共识存在。”林瑟这样说道。
　　“是的。”
　　不然把这种教派留下来简直就是在等着有人往自己家扔一个黑潮炸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忍受啊！
　　而各大帝国甚至都已经开始思索了起来在哪里会有可疑的人物的存在了，尤其是那些开放的帝国，而且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星际战场上……”绿宝石公爵开口道，“那里才是最危险的。”
　　“我们已经在警惕了。”林瑟说道。
　　看来人类联邦似乎已经布置了什么，海妖并没有在星际战场上的稳定的兵团的存在，所以兰诺暂时也没有了解。
　　“那么，那些帝级畸变体的存在或许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兰诺问道。
　　“没错，还要多谢您的情报。”林瑟说道。
　　有关帝级畸变体可能存在智慧这件事情。
　　兰诺点点头，表示了解。
　　而各个帝国的与会者已经开始讨论并做出保证。
　　“我们会开始调查的。”血灵帝国的某位亲王懒洋洋地保证道——话说回来整个血灵帝国都是这样的氛围，包括他们的王。
　　“和黑潮有联系的，完全就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啊。”
　　伊迪丝点点头，“精灵帝国会跟进，我们的反叛军在这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也会继续查下去的。”
　　“海妖也是。”不过森海幽兰没什么好说的，现在看起来森海幽兰倒是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海妖帝国的自闭行为莫名变成了自保。
　　“在圣龙的范围内我们曾经发现过制造纯血龙族的实验室。”兰辰淡淡地说道，“也许这背后也有另外的存在的参与，我们会再一次重启调查。”
　　纯血幻想种，而且中间还有王的存在，这实在太敏感了。
　　他合上了自己手中的笔记，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面现在依然还是温润的冰凉。
　　兰辰的视线似乎在兰诺的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而这个时候兰诺正在和伊迪丝说着一些什么，并没有和他对视，也好像没有在听他的话。
　　不是躲避和畏惧，只是单纯的无视而已。
　　精灵女王在终于明白了黑暗议会的缘由之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的朋友也许是一个灵感非常敏锐的人——所以他才能够察觉到黑暗之中的并不太平。”
　　“我依然觉得那家伙只是一个高级中二病。”兰诺说道，“不过，我会将这样的称赞转告他的。”
　　伊迪丝笑而不语。
　　兰诺接着问道：“精灵之中，现在还有可以读取记忆的祭司吗？我想知道那些记忆关键点的存在到底能不能揭露出来。”
　　“很遗憾。”伊迪丝听了他的表达和兰诺转述的莱茵海德的话语之后表示道，“如果北境公爵也做不到这件事情的话，那么精灵祭司也是无法超越他的，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那的确是太遗憾了。”
　　不能在精灵这里找到帮手，兰诺深感惋惜。
　　和伊迪丝随便地又交谈了几句话，他抬眼看见兰辰走了过来。
　　被黑暗教派大惊之后他终于好像想起来兰辰的来意——伊迪丝说过的，加冕礼的请柬？
　　好在现在还在这里的是兰辰，而不是姬烈阳，蓝宝石公爵在任何时候的理智和分寸感都要超过任何人。
　　“日安，二位冕下。”兰辰微微欠身说道，“我带来了圣龙之王的问候。”
　　“替我谢谢那位小阁下。”伊迪丝笑着说道。
　　兰诺跟着她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态。
　　在这样的场合有精灵之王的引导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伊迪丝一直在不着痕迹地照顾着他。
　　而且在这个时候，让他有些讶异的是，伊斯塔露挺身而出了。
　　“没有什么特别重要必须要说的事情的话，”西境公爵反复强调了重要性之后表示道，“我觉得蓝宝石公爵阁下非常的面善，可以聊聊吗？”
　　从伊斯塔露微微有一些扭曲的出手来看他好像并没有和兰辰有什么奇怪的感情的样子，这也太假了一点。
　　但是更奇怪的是提香也没有拦着伊斯塔露，而且如果真的要和兰辰谈一谈什么的话，明明提香更加合适一点？
　　兰诺依然无从得知在伊斯塔露和提香这里是有一套行动指南的。
　　来自于安度西亚倾情提供。
　　“我们要做的不是从圣龙那里找答案，也不是要求圣龙给我们一个答案，而是试探。这件事情伊斯塔露来做，表现得疯一点，不要太过理智了。”
　　但在他们面前毕竟还横亘着外交之上的一些原则。
　　而兰辰的冷静也超乎想象。
　　“的确非常重要。”
　　蓝宝石公爵这样说道，“我们希望能够邀请二位参加圣龙帝国的正式的加冕礼。”
　　“抱歉。”伊迪丝说道，“精灵帝国会致以问候。”
　　但她不便出席，而且不给理由的拒绝了。
　　“我不会去。”兰诺直接说道。
　　他罕少有这样不怎么讲究礼节的时候，又是这样的不留情面，让伊迪丝再度流露出来了一点惊讶，但精灵之王当然不可能制止他。
　　而且现在场面还是可控的，所有人都很平静，即使是伊斯塔露也是一样。
　　兰辰沉默了一瞬。
　　“即使看在曾经的情分上……”
　　他发现兰诺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一定要让我明说吗？——蓝宝石公爵大人，”兰诺带着一点嘲讽的语气说道。
　　“如果真的要收到我的祝福的话，我也只好发自内心地祝你们以后发烂、发臭，你觉得怎么样？”
　　兰诺还是笑了一下。
　　“很多年以前我就想这么告诉你了。”
　　可惜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敢。
　　现在终于能说出口，好像还是舒服了一点。
　　不论龙族想做什么，不论兰辰是什么来意，他都只能给他们这样诚挚的祝福。
　　在这个时候兰诺发觉自己的一边耳朵又被叶子蹭了一下，伊迪丝带着微不可见的担忧看着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提香和伊斯塔露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中的凝重和肃然。
　　其实在蓝宝石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兰辰的问题，而且提香也和兰辰打了一架，但是那个时候他急着离开，所以并没有查明白，而且兰诺也不肯说。提香以自己当时的判断来看兰辰并不算那么的过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而现在兰诺好像也放下了一些，也能够毫无顾忌地对兰辰恶言相对了，这让提香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松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却又是深深的怀疑。
　　是的，安度西亚说得没有错，他们只是出于畏惧而不敢去了解——兰诺分明不是那么尖锐的性格，他平时看起来一点刺都没有，却为什么在面对圣龙的时候如此的锋利，丝毫不留情面？
　　很多的疑惑和兰诺的遮掩叠加在一起，显而易见的兰诺依然不愿意让他们干涉到其中。
　　“我们该走了。”
　　兰诺表示道，看了一眼自家的两位公爵。
　　伊斯塔露和提香清空自己的想法，也无法继续找兰辰试探，跟上了他的步伐。
　　精灵依然和他们一起，伊迪丝看起来有一些惆怅，兰诺知道这个精灵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在分别之前伊迪丝也没有问。
　　“黑暗教派的事情如果精灵帝国有什么线索的话会通知你们的……但是我还有一个不能理解的事情。”精灵王带着忧郁的表情说道，“究竟什么是三体人？”
　　“……”
　　*
　　海妖帝国和精灵帝国以及圣龙的一点点小波折其实也没有被所有人发现，因为至少当时在场的都是体面人。
　　绿宝石公爵大步过来表示道：“血灵和联邦会派代表来观礼……精灵和海妖呢？”
　　兰辰沉默着。
　　“看来不是什么好结果，不过也是嘛，我们和他们一向关系没好到哪里去。”
　　绿宝石公爵坦然说道。
　　“在到达这里之前……”兰辰没说完。
　　在到达这里之前，兰斯认真地询问他能否请到兰诺。
　　那孩子似乎希望他能够给他一个承诺，兰辰点头了，因为他不愿意看见兰斯一瞬间的失望表情……但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兰诺是什么样子的。
　　兰诺的拒绝理所当然，兰辰只不过是也没有想到兰诺会这么不留情面。
　　可是他一直很理智，他应该知道的他面前是一位经过加冕的王，他应该把兰诺和伊迪丝放在同一个平面上看待。
　　兰辰只是不愿意承认，甚至在兰诺提到很多年以前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个时候的记忆了，原来那个时候兰诺心中是这么想的吗？
　　发烂、发臭，奇怪的说辞。
　　很奇怪，他也并不是那么的生气。
　　兰辰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也有一些问题，星舰已经离开了联邦选择的那颗行星，绿宝石公爵在整理着会议的纲要，圣龙也要做好面对黑暗教派的准备。
　　这一切都要他来处理，他还要思索着怎么面对失望的兰斯。
　　但兰辰无法克制自己想到那间实验室，想到第一次在那间实验室门前，他在枯叶里见到了蝴蝶的翅膀。
　　有关当初那间实验室的问题越来越明显了，纯血，冠冕，两个种族的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而且还有一件在不久之前他发现的更加巧合的事情。
　　有关那间实验室的所有的资料和数据，本来应该被封存在王庭的东西，为什么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怀疑谁。


第49章 生猛海鲜
　　在有关黑暗教派的所有疑惑里, 兰诺的第一反应都是那双蓝金色的眼睛。
　　即使他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观察者不可能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也不可能解答他的任何疑惑。
　　就像精灵帝国的母树也无法再度给予任何的启示一样。
　　他们早就已经是离开了神秘的注视的孩子们了。
　　但此时即使是精灵王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在离开之前他还是问了伊迪丝。
　　“不记载，不探究, 不寻找历史是我们的共识, 但是，的确, 我也没有在这方面得到任何的解释——也许那要追究到无尽星空最初诞生的时候。”伊迪丝这样说道。
　　“那太遥远了。”兰诺说道, 想起了海瑟薇陛下的雕像。
　　距离这位原初之王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太久，他也没办法把海瑟薇找出来询问其中的细节，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不介意这么做的——虽然难免有一点不敬。
　　“是的。”伊迪丝说道，“在最初的黑暗之中先驱者们寻找着光明所在的立足之地，他们破开荆棘，清洁陆地, 为母树找到了栖身之所, 这就是精灵流传的故事。森海幽兰……”
　　她发现海妖的王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当然是在以实际行动来表示森海幽兰没有剩下什么很有意义的记载。
　　精灵之王轻轻笑了一下, 和兰诺告别。
　　“好奇心是年轻的值得歌颂的品质，”伊迪丝说道, “但是, 请注意分寸。”
　　“我知道的。”
　　兰诺也明白伊迪丝的提醒。
　　无尽星空不会有一条莫名其妙的规矩, 这一定建立在他们并不知道的事实之上，而这条规矩看起来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既然是大家都不明原因然而在遵守着的, 就一定有他们必须遵守的意义。
　　因为，他必须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这里是真的有神秘的存在, 而且神秘虽然在日益消亡着, 神秘的影响力其实并没有。
　　就像现在的黑暗教派一样。
　　还有那无法消亡的黑潮, 黑潮本身在没有智慧的时候就已经够难缠的，再加上一群崇拜黑潮的黑暗教派的成员，只会越来越棘手。
　　好在从现在看起来其实还是可以应对的。
　　黑暗教派并没有那么的强大，尤其是在他们已经暴露了之后，当所有无尽星空的主要执政者都将目光投向黑暗教派的时候，他们终将会走向无处遁形的一天。
　　但也就像是与会的所有人都明白的另一件事情一样，黑暗教派的人员也好能量也好在强大的帝国面前不值一提，就像发生在联邦首都星的那件事情一样，当联邦愿意付出代价的时候他们做的事情就不再有意义。
　　可是正在变化的黑潮呢？
　　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在沉沦的疯灾之地究竟发生着什么。
　　王座号降落在森海幽兰，在东境公爵的主动要求下提香认真传达着会议精神。
　　有关黑暗教派的事情让海妖们也同样很震惊，除了看起来已经有了一点预感的莱茵海德。
　　“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对抗记忆探索的方法啊……”北境公爵推了推自己的酒瓶底眼镜。
　　神秘与神秘的对抗并不新奇，但奇异的是笼罩在那两个俘虏记忆里的迷雾的位阶，如果是以神明来衡量等级的，那么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以防万一，我们也需要在森海幽兰的范围内进行一边排查。”索尼娅皱眉说道，已经准备开始着手进行这件事情了。
　　同时她扫了一眼海龟先生。
　　莱茵海德非常好脾气的点点头，表示他会参与进来。
　　就像精灵帝国也会有感知超乎寻常的精灵一样，各大帝国应该都有自己应对的方法，此时最复杂的其实是联邦内部的排查，不过从那位总统先生的反应来看，联邦应该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方法才对。
　　“好的，辛苦你们了。”兰诺点点头表示索尼娅和莱茵海德的方法很有必要。
　　“此外……”兰诺说道，“我会再度回到星际战场之上。”
　　这是他本来就考虑好的问题。
　　兰诺一直都在战场上，如果不是为了解决流浪者和森海幽兰的问题，他其实还可以在星际战场停留更长的时间。
　　对此他的公爵们唯一的表态是他们开始了积极的内讧——关于谁要留守在森海幽兰这种问题，然后他们终于想起来现在有了一个根本不能离开森海幽兰的冤种。
　　安度西亚：“……”
　　黑发的海妖无奈地望着他们，然后无奈地接受了这件事情。
　　他的确没有什么办法，而且也不能表现出来对于自己的工作的意见——说到底安度西亚并不是厌恶工作的海妖，虽然也不能算是很喜欢，但他本来就是一个可以愉快地接受所有事情的海妖才对。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去到星际战场之上。
　　森海幽兰的会议散会，提香和伊斯塔露勾肩搭背走了。
　　西境公爵的触手顺便缠上了安度西亚，兰诺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离开。
　　三个海妖在伊斯塔露的住处才停了下来。
　　“有什么收获吗？”
　　在安度西亚大量的视线里面提香和伊斯塔露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默契地各自扭过脸。
　　安度西亚敲了敲桌板。
　　“我想你们至少会比戈尔靠谱一点。”
　　“呵……”提香冷笑一声，“如果戈尔迪安在这里你就不要想着保住你的桌板了。”
　　“……”安度西亚眨眨眼，“看来他也暴力了许多啊。”
　　伊斯塔露已经随随便便地盘在了一起。
　　“说起来我真的有一点好奇，伊尔，你的触手就永远不会自己打结吗？”提香疑惑地看着伊斯塔露已经长了很多的触手——在很久以前他没有这样的困惑，但是现在伊斯塔露进化了，他再成长下去他的触手就可以和耳机线一样缠起来了。
　　伊斯塔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当场表演了一下用触手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自动散开，非常之不屑。
　　“漂亮。”安度西亚敷衍地赞叹道，“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收获了吗？”
　　“并没有得到和蓝宝石公爵单独相处的机会，”提香说道，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遗憾，“但是，的确，如你所言这中间还会有更多的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他复述了当时的场景和兰诺的反应。
　　伊斯塔露顿了一下，说了姬烈阳曾经找过他的事——而且姬烈阳还试图告诉他什么。
　　“你当时居然没有问？！”提香立刻质疑道。
　　“我当然只可能把他打一顿了！”伊斯塔露暴怒。
　　当然这个打一顿也不是他单方面的，他又没办法碾压龙族的黄金之王，只是在和姬烈阳缠斗而已——但伊斯塔露又不会直说。
　　“好了，如果是当时的情景的话伊斯塔露停下来听龙族的话才是不合理的。”安度西亚算是公平公正的说道。
　　的确，那个时候伊斯塔露如果听了姬烈阳的话才证明了伊斯塔露本身就对于兰诺的存在有一些怀疑，这完全就是在圣龙面前暴露他们的问题，这种质疑不论是任何幻想种听到都只会做出来和伊斯塔露一样的反应，伊斯塔露也只是更疯了一点而已。
　　不过，现在的伊斯塔露和提香其实也并不是在纠结这个问题——他们看起来只是想打一架。
　　那种渴望着暴打对方的心情已经超越了对于真相或者事实的追求，但这一切都在安度西亚的感慨之中变成了奇异的沉默。
　　“看来你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嘛。”安度西亚说道。
　　然后，在他的眼神里伊斯塔露和提香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各自松开了对方之后只留下来了漫长的默然。
　　他们不再承认这件事情，不再因为这件事情有任何的争执，只是用沉默表示着自己并不同意。
　　安度西亚依然静静看着，在心里留下了一声叹息。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也不怀疑自己的选择，如果他当时没有做那件事情那么也许他们根本等不到兰诺的出现。
　　但也因为那道过去的伤痕，他的确见到了越来越多的无法磨灭的痕迹。
　　时间太残忍了。
　　所以正因为如此……
　　他才会发自内心地由衷地感谢着兰诺最终出现在这里。
　　他本来就是大海赐予海妖们的宝藏。
　　所以不论如何，安度西亚都对于曾经在宝藏身边的巨龙们报以深深的戒心。
　　他对于兰诺的了解越深的时候，越觉得不可思议，即使在所有人的眼中伤痕的存在都不可避免，都难以磨灭，但在兰诺身上他见到了遮掩着伤口的花朵。
　　“我依然觉得，如果有一天真相放在我们面前，也许我们真的会选择和圣龙开战。”安度西亚这样沉思着说道。
　　但是在这个时候，依然把自己蜷缩在触手里面的伊斯塔露看了他一眼。
　　他有着和安度西亚一样的黑发，但是伊斯塔露的发质更加生硬一点，所以他远比安度西亚要锋锐很多。
　　“我同样在意那发生在过去的伤痕，在意圣龙帝国的往事，但是，这是王不愿意告诉我们的。”伊斯塔露定睛看着安度西亚，眼神之中带着不露痕迹的警告，“我希望你也能记住这一点。”
　　“当然。”安度西亚没有躲避他的眼神。
　　说到底他们会在不违背兰诺的意愿的情形下试图通过试探或者其他的手法从圣龙得到答案，但所有海妖都是明白的兰诺一点也没有把伤痕剥开给他们看的意思。
　　即使那应该很疼，他应该学会没有负担地哭泣着，他应该明白……他们并不畏惧于圣龙开战，他们是那样的爱着他。
　　可这本来也是一个悖论。
　　因为珍爱而无法违背王的意愿，但同样也因为珍爱而无法无视兰诺的伤痕。
　　是的，他不会哭泣，甚至也不愿意流露出来痛苦，但正也因为如此，才更加无法忽视。
　　即使是最为克制的提香，最疯狂的伊斯塔露，也是如此。
　　安度西亚并不知道在不久之前他认为的不靠谱的戈尔迪安曾经有了和他一样的想法，最终戈尔迪安赔掉了两杯花茶给中二病，然后什么也没能从兰诺的朋友那里得到。
　　和提香和伊斯塔露再一次分别，海妖帝国的现任首相拍拍手表示自己决定去找兰诺聊一聊。
　　伊斯塔露黑着脸提醒安度西亚现在还有很多的政务要处理。
　　“并没有——你太低估我的效率了，而且我有正事。”
　　“什么正事？”西境公爵带着低气压说道。
　　“你忘记了，我还是一个研究黑潮的学者。”
　　不只是伊斯塔露，就是提香也愣了一下。
　　是的，他们都差一点忘记了，安度西亚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海妖，他一直都是他们中间最为聪敏最为博学的那一个，因为从一开始安度西亚就奔着世界上最完美的骑士在奋斗着，当然现在也不晚。
　　“但这！不是！你能！用这个理由接近王的借口！”
　　*
　　“重启实验室？”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需要招募一些助手。”
　　“当然没问题，你自己来决定。”兰诺欣然表示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而且非常之欣慰，他终于在海妖里面找到了一个学术型人才，实在是令人感动。
　　不单单是黑潮，还有那些矿石以及其他的或是和黑暗教派或是和流浪者有关的东西，他们都需要自己的情报，不能仅仅依赖于精灵。在森海幽兰依然作为摇篮存在的时候他可以接受这件事情，但是现在不行。
　　安度西亚的提议非常有意义，而且可以说是正中下怀。
　　“我想我大概是失去了一些记忆，但还有一些可以用得上的内容。”安度西亚说道。
　　关于一些记忆的缺失这件事情他和兰诺也确认过了，一个迷失的灵魂会有一些记忆的失落是很正常的事，况且安度西亚曾经在疯狂之中沉湎，所以失落了那曾经的疯狂再好不过了。
　　兰诺甚至也忍不住怀疑现在的安度西亚应该是森海幽兰罕见的人格健全积极向上的海妖，其实莱茵海德也算，但是海龟属于过于迟钝的类型，莱茵海德的背甲上现在又多了很多的伤痕，可是据莱茵海德自己说背甲属于感觉不到痛的部分，所以兰诺也没什么好关心的。
　　而且他还收到了来自于莱茵海德的神奇的礼物——莱茵海德上一次换下来的背甲，防御力超强，据说非常适合逃命用，甚至可以扛能量炮。
　　对于这个礼物不知道该做什么评价，总之他还是收下来了。
　　稍微出神了一会儿，没有留意到安度西亚探究和迷离的视线，兰诺又问道：“需要我做一些什么事情吗？——比如带点星际战场的特产回来？”
　　也许对于黑潮的研究需要更多的畸变体做实验材料，他这样想到。
　　“我已经拜托伊斯塔露了。”安度西亚摇摇头，“不过，的确有一件事情要拜托您啊。”
　　“什么事？”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时常回来看一看我吧。”安度西亚诚挚地说道，“不然，我会忍不住凋零的。”
　　他的眼睛里依然有没有散去的光芒，诚恳地请求着的时候明明用着卑微的态度，但是就好像……一个在公主的高塔之下颂歌的骑士，在一个卑微的立场上付出着并不卑微的平等的爱意。
　　被这种奇怪的比喻吓了一跳，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李斯特上身了，兰诺最终还是点点头。
　　“我当然会的。”
　　安度西亚继续端上小点心，然后用垂眸的一瞬间掩饰着自己满足的笑容。
　　他是最博学，最天才的——不代表他就不是最心机的那一个啊。
　　一千年的时间太久，提香和伊斯塔露还是忘记了，当年他们准备离开森海幽兰远行去寻找乌贼的时候，究竟是被谁揭露了出去，而且一点也不留痕迹的。
　　*
　　星际战场中央防线。
　　人类联邦的将领匆匆和海妖们相见。
　　索尼娅和莱茵海德暂时无法赶来，戈尔迪安正在和星盗联盟纠缠，兰诺只带了提香以及伊斯塔露。
　　这里并不是西南段防线那样的残酷，没有大量的低级畸变体作为磨盘的动力，但并不代表这就是什么好地方了，事实上伊斯塔露一直以来就驻扎在这个地方。
　　因为在整个星际战场，中央防线都是王级畸变体出现最多的地方，唯有最强大的觉醒者才会在这个地方驻扎。
　　精灵帝国的军团长和他们相互致意之后终于可以换班了，而在回到防线之前，他们还是再一次的和人类联邦的这位中将进行了交流。
　　得益于海妖本身的战绩，在星际战场上兰诺几乎没有遇见过任何轻视的视线。
　　这位常年驻守在战场边缘的中将沉稳地和他们确认着。
　　“有关黑暗教派的事情……”
　　“我已经知晓，海妖之中不会有这样的存在。”兰诺点头表示道。
　　有了他的肯定，这位中将终于没有了什么顾虑，松了一口气。
　　“那真是太好了。”
　　“近来的战事很焦灼吗？”兰诺问道，他发现在这位中将的面色上疲惫之色非常明显。
　　“和从前一样……但是毕竟帝级畸变体和黑暗教派的出现不容小觑，此外……”中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圣龙帝国宣告他们的防线即将无法驻守。”
　　准确的来说，圣龙只是宣告了几天而已，具体的原因龙族也说过了，所有的龙族公爵都无法抽身出来，因为对于龙族而言这个提前的加冕礼是要超过往年的王诞日的存在，那么没有高阶觉醒者在这里驻守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除了海妖帝国以外，无尽星空几大帝国本来也表示了他们的敬意，圣龙帝国的范围内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才对。
　　这位远离联邦政治中心的中将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提到圣龙其实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但是在那之前兰诺点点头。
　　“可以理解。”
　　有了他的这句话，海妖们没有任何可以表示的话语了。即使他们想表示不满，但也不能越过兰诺来说。
　　兰诺是真的可以理解，龙族向来强大又霸道，圣龙甚至也并没有那么在意观礼的人选，他们不像是精灵和海妖几乎绑定在一起，以龙族的强势，他们只是在展示自家的强大而已。
　　况且，不论是龙族这些军区公爵也好还是原本在王庭的公爵们，兰诺都能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对于自己家的王的宠爱，这个加冕礼当然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缺席，虽然，他依然觉得这个加冕礼大有问题，而且大可不必。
　　兰辰执意要邀请他本来就是一件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好在兰辰一直都是一个大局在前的体面人。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兰辰说出来一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提到了他不愿再想到的人，他究竟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这种思绪终究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反正圣龙的事情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兰诺说道：“该走了。”
　　他们应该去往自己的战场了。
　　*
　　圣龙帝国。
　　红宝石公爵掂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红宝，一边懒洋洋和绿宝石公爵聊着天。
　　“这就是你打算镶嵌到冠冕上的？”绿宝石公爵微讶。
　　“红宝石领近年的产出里最大的一颗，不合适吗？”酒红的长发垂了下来，红宝石公爵懒洋洋问道。
　　“那倒也不是……”绿宝石公爵说道。
　　但她总觉得红宝石领应该还有一些其余的存货才对，还有很多珍藏，就像是蓝宝石那样。
　　谁也不知道兰辰的那枚宝石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找出来的，让她都怀疑蓝宝石庄园难道是什么藏宝箱吗？
　　但总之罗茜也给出来了自己的诚意，并且提前得知了冠冕的制式。
　　黄金为底，然后是宝石，圣龙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当龙族认认真真地准备一场加冕礼的时候，至少在奢靡这方面他们可以震惊整个无尽星空。
　　“但是这个时间办加冕礼，我还是想不通啊。”
　　罗茜说道。
　　红宝石公爵笑了一下，“也许只是为了找个乐子呢，我没有什么意见，我乐意之至。”
　　他的心甘情愿就写在眼神之中。
　　绿宝石公爵露出了短短一瞬并不赞同的表情，然而并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情的主导者是兰辰和姬烈阳，就注定了她没有办法说什么了，就算她和这二位关系不好，但圣龙的所有宝石领之中蓝宝石都是最强势的那个，而黄金之王更是在宝石之上的唯一的亲王之位。
　　在最后的白银之龙消失在无尽星空之中以后，圣龙帝国只剩下一个亲王之位了。
　　圣龙王庭是最尊贵的，但并不是最强势的，他们沿袭着古老的制度，所有领地由公爵或者亲王自己负责。
　　罗茜甚至也觉得红宝石公爵的想法没有错，以兰辰和姬烈阳对于王的没有底线来看，把这个加冕礼换成兰斯主动要求的那么这一切就很好理解了。
　　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她并不是不赞同，或者不愿意，罗茜不否认自己也会享受兰斯对于她的一些依恋，即使她一向知道兰斯更喜欢兰辰和姬烈阳一点。
　　但是想到不久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两位冕下，绿宝石公爵还是沉默了一瞬。
　　她发现红宝石公爵似笑非笑的时候，眼睛竟然也像极了他拿着的那颗宝石。
　　“我说……”罗茜忽然说道，“你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吗——如果是那些红龙……”
　　“我可没有王位给他们继承。”红宝石公爵淡淡道，“更何况，就是白银之王，终究也消失在了星海之中。”
　　“啧。”
　　绿宝石公爵没再说话了。
　　王庭之中，漂亮的礼服一字排开。
　　这些礼服分别来自于不同的裁缝大师，全部都很适合兰斯的风格。
　　他身上的攻击性很弱，所以大部分锋锐的装饰都并不存在，只有圣龙的徽记始终不变。
　　黄金、白银、宝石，共同组成了最初的圣龙帝国。
　　所有的有色龙种也来自于这里。
　　白金色的礼服所有的扣子都是顶尖的宝石，如果放在外面每一颗都能够作为上好的戒面存在，但是在圣龙帝国它们只有作为扣子的命运。
　　兰斯一直都像这些宝石一样的精致。
　　而能够将他从一点点的实验体养大到这个小小的少年，应该是一件值得感慨的事情才对。
　　“很漂亮。”
　　兰辰那蓝宝石一样的眼眸之中不觉流露出来了一点温暖的笑意。
　　“试试这个。”姬烈阳拿出来了另一件斗篷。
　　正红色镶金边，明显是他的风格，裹在外面的样子也很完美。
　　“谢谢。”
　　兰斯接过来，自己动手穿上。
　　镜子面前的他好像只差一顶冠冕，但在和那个小小的少年注视着的时候兰斯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总是不愿意这么清楚地认识他自己。
　　斗篷被脱了下来，姬烈阳表示还需要改一改它的长度，还有很多需要他来处理的事情，媒体，来访者，星网的讨论，还有一些星野本身的事情，姬烈阳这几日都很忙碌。
　　兰辰同样如是，不过兰辰一向可以抽出来最多的时间来陪伴兰斯。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兰斯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下意识地把那个小玩偶抓在了手里。
　　他的玩偶依赖一直都没有被缓解过，也没有龙族会这么要求他。
　　“当然不会。”兰辰这样说道。
　　也许在其余人看来是这样的。
　　星网上有关这件事情的讨论并不少，而且似乎是人类联邦为了盖过那场爆炸的风头还添了一把火，导致这场加冕礼在星网上的讨论度越来越高。
　　况且在不久之前还有深海之主的加冕摆在前面，甚至已经有一些开始对比了。
　　不过海妖虽然人口不够，但是他们似乎有成熟的网军和来自于精灵帝国的外援，还有一些不知名地方的账号一直在支持着海妖之王，即使是圣龙的公民们也无法在星网上碾压他们。
　　不过，直到现在媒体都已经到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场加冕礼究竟因为什么而存在，又为什么会放在这个时间。
　　答案只会令他们震惊。
　　这只是一个孩子的任性而已。
　　这只是圣龙帝国在纵容他的任性而已。
　　不论这些外国的媒体会怎么议论，总之圣龙的公爵们保持着和兰辰一样的态度并不这么觉得，而公民们亦然如此。
　　兰斯其实很少提出来这样任性的要求，兰辰和姬烈阳当然只会满足了。
　　更何况，就是他们自己对于不久之前的那场加冕礼也是有一些不知名的不悦情绪的。
　　圣龙帝国索性拿出来了最郑重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向着整个无尽星空宣告着他们的态度。
　　就像曾经出现在月亮海上的宝石和玫瑰那样。
　　而兰斯捏着手中的玩偶，对着兰辰保证道。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不会这么任性了。”
　　“你可以任性的去做任何事情。”
　　兰辰也这样保证道。
　　兰斯没说话，依然看着那只小小的蓝龙。
　　*
　　放在另一只蓝龙玩具背后的仪器已经大变了模样。
　　“只有这一次。”一直以来都非常淡然的投影难得露出来了疲惫的语调，“我看你已经疯了。从前欠你的所有的人情一笔勾销。”
　　“好。”面具下的蓝龙说道。
　　“时间太紧急了，那边是星际战场，我不确定能够成功——好在他没有留在海妖帝国，那里可没有任何能插手进去的地方。”
　　“只是一个备用而已。”蓝龙说道，“同调是无视距离的。”
　　“那么加冕礼是为了什么？”投影问道。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不了……还是算了……知道太多一点也不好。”投影恍然想到了什么。
　　“时间太短了，如果能给我更多的数据，我可以做到更完美，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即使是启示也说过，冠冕是神秘之上的神秘，所以我们当时才会停下来，我们的数据根本就不够……”投影最终自嘲地笑了一声，“但在那个时候就算是我们也想不到，自始至终你都抱着另外的目的。”
　　“你错了。”蓝龙说道，“不是自始至终。”
　　“那你……”
　　“是在他诞生之后。”
　　“血脉真可怕。”投影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三十七号真惨。”
　　“他不该离开这里的。”蓝龙说道，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神让投影都觉得很可怕——那不仅仅是疯狂，而是已经到了疯魔的不择手段的地步。
　　投影不再说话了，他依然觉得自己之前所说的没有错，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并不是一个好人，也已经做完了助纣为虐的事情，所以只是随便地感慨了一句而已。
　　*
　　兰诺感觉有一点冷飕飕的。
　　对面的王级畸变体伊斯塔露自己搞定了，虽然这一次他好像还有一些不服命令的成分在，但比之前好多了。
　　伊斯塔露听着他的赞扬，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触手的语言上已经是四个大字。
　　心花怒放。
　　提香看了半天，最终没有拆穿这是在伊斯塔露被安度西亚提点之后的结果。
　　他优雅地收回了自己的鳞爪，然后从指尖掉落了一枚畸变体的晶核出来。
　　虽然从提香的态度和举动来看那看起来就像是宝石之类的贵重美丽的东西，但不论他多么的优雅都改变不了这玩意儿刚刚从畸变体的核心里被提香一个猛虎掏心挖出来的这个事实——兰诺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提香这么生猛的模样。
　　简直就是生猛海鲜。
　　而且让他有一点招架不住的是从伊斯塔露开始，所有的海妖的收获现在都在他这里，如果他愿意的话他手里的晶核说不定可以买下一个星系——但是他要这玩意做什么啊？！
　　森海幽兰长期处于平静且无欲无求的状态最终带来的后果就是海妖们在大多数时间都有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安度西亚的小点心已经算是最不错的了。
　　而在兰诺悄悄地询问了莱茵海德之后，他打消了另外一个想法。
　　实在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大部分森海幽兰的海妖们都属于能歌善舞第一名的优秀人才，森海幽兰的业余活动也的确是载歌载舞，但很遗憾的是，当技能点落到艺术上更多的时候，那么在战斗这方面就理所当然地减少了……
　　也就是说，他的公爵们没有一个是有艺术天赋的。
　　莱茵海德悄悄地告诉他，如果他有这个勇气面对的话莱茵海德可以作为四境公爵的乐团的指挥，对的，就是这个万事慢半拍的海龟先生，他准备做一个拍子不准的指挥——在莱茵海德这个离奇的要求被提出来之后兰诺就彻彻底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所以他也只好收下了龟甲，晶核，晶核，以及晶核们……
　　海妖们在扫荡着一定区域内的畸变体。
　　他们的行动其实让人有一些迷惑，因为这些畸变体的死法千奇百怪，有死于经典的王炸的造型的，还有被掏心的，还有一点伤痕也没有的。
　　兰诺只是在顺手做着测试，对于畸变体死后的污染他依然有一些不理解，这和晶核本身有关吗？但晶核应该是被认证过的最纯净的能量来源才对。
　　有关这些他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在离开前线回归营地的时候，他发现这里多出来了一些东西。
　　“是联邦送来的新的设备，我们正在试图联通星网，这些稳定器可以取代原本的信号塔，这样以来星际战场就可以和无尽星空的其他地方一样了。”
　　“听起来不错。”兰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
　　“里面有晶核的存在？”
　　“是的，A级晶核作为稳定器的存在。”
　　“这样的成本可不低啊。”兰诺感叹了一句。
　　普通的A级晶核不算很贵，但要是在整个星际战场都布置这种稳定器，那就非常的昂贵了。
　　“我们需要新的通讯装置。”联邦中将说道。
　　“是的。”
　　在黑暗教派终于露面了之后这个要求被迫提到了台面上，不论消耗有多大，他们都必须保持着消息的联通。
　　“此外，我们打算在星际战场上开启直播了。”
　　中将说道。
　　“联邦真的做好了这个准备吗？”兰诺停了下来，认真询问他。
　　“直面战争而不是逃避，应该是所有智慧生命应该明白的事情。”
　　“当然。”兰诺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对于战场的直播他不是那么的赞同，在这之前一直没有透露也是因为太过残酷了。但变局在眼前，他也不会阻止。
　　中将最后行了一个军礼。
　　他对于海妖的王始终保持着敬意，因为对方背后的国度，也因为对方本身，即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一个刚刚进入军团的孩子一样，但是他个人的战绩其实已经刷新了星际战场的记录。
　　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应该得到星际战场的敬意。
　　更何况，在并不多的接触里中将就明白了对方本身是什么样子的。
　　温和，聪敏，有些时候并不像是幻想种，但就像是中将所了解的那些幻想种之王一样的优秀的品格。
　　兰诺回到营地里，才发现还有惊喜在等着他。
　　“刘易斯！”
　　刘易斯挂着记者证，解释道他终于千辛万苦申请到了宝贵的星际战场的战地记者的名额。
　　然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
　　抱大腿了。
　　对于这件事情刘易斯一向非常看得开，而且以他们的交情没有必要再计较那么多。
　　兰诺也不拒绝一个立场完全在他这边的媒体，更何况星网头条也不会只追着他不放，他们主要是去另一条战线的。
　　刘易斯的同事已经紧张到快同手同脚了，兰诺想了一下还是没有给他们更多的压迫感。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那边可以报我的名字。”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如果我想要在这里拍摄海妖之王超凡脱俗无与伦比的英姿呢？”
　　“去掉那些形容词就能留下来。”兰诺面无表情说道，“星际战场并不安全。”他还是嘱咐了一下。
　　“是的，我们明白。”刘易斯的同事战战兢兢回答道，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诉说她是如何和一位平易近人的冕下面对面交流的了。
　　提香体贴地让出了位置，等到星网头条的人都离开之后才回来。
　　“有事情吗？”兰诺看出来了他的欲言又止。
　　“您……似乎总是在心神不宁，而且之前为什么那么急于离开森海幽兰？”提香最终直白地说出来了自己的感受。
　　“原来很明显啊……”兰诺说道，他纠结了一下，“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只是有一些预感……”
　　“预感？”
　　“有人告诉过我幻想种族的预感并不仅仅只是预感。”兰诺说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最好在星际战场上吧。”
　　他直白地说道。
　　不像是一件好事，虽然也不像是坏事，但他一点也不想把隐患留在森海幽兰，所以干脆先一步跑出来了。
　　不然，他的确没有打算这么快就离开的。
　　看得出来提香还是很担心，兰诺表示道：“并不算什么大事，冠冕也这么告诉我。”
　　提香点点头。
　　他只是接着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一定不要吝啬。”
　　“当然了。”
　　在提香离开之后兰诺才继续思索着。
　　他坦然对提香说了自己的感觉，因为他本来就没觉得这很重要，而且相信着自己的感知，并不会是什么让他突然无法招架的事情，又或者是生死危机。
　　所以他才敢来星际战场。
　　但问题是，还是有点不妙啊。
　　太奇怪了，感知里不会受伤也不会死，为什么这么不妙呢。


第50章 王冠呢？
　　星际战场西南段防线。
　　来自于星网头条的两个记者在战地边缘的边缘, 机器在不停地移动着。
　　刘易斯和他的同事都并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战地记者，事实上星网头条在往战场选择人员的时候都不是单纯的选择新闻水平，而是干脆让他们玩了一场大逃杀。
　　这样选出来的, 至少在生存能力上是最高的。
　　他们不会参与战场之上的战斗, 但是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已经采访了不少的星际战场上的战士们，积累到了大量的素材。
　　这其实是星际战场这一段防线第一次向着星网头条开放, 所以作为记者他们非常的认真。
　　而事实上, 有记者能够成功留在中段记录也是第一次，因为大部分战地记者都不可能有S级以上的水平。
　　和刘易斯搭档的同事一边翻着他们的记录，一边感慨了一下。
　　“这里的战士们也非常的崇拜那位冕下呢……”
　　说是崇拜也不算很过分，其实最多的还是感激，在此前兰诺突然出现之前这里有许多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像你一样……”同事微笑了一下说道，“如果在这样下去的话, 我们可能会做出来一期海妖之王的专访了。”
　　刘易斯看了她一眼, 然后说道：“虽然不否认在这方面我拥有浓重的个人感情倾向, 但我们要做的是记录事实。”
　　“……是的。”
　　星网头条的记者点点头，但还是感慨了一下, “问题在于, 事实就是这样。”
　　刘易斯没说话, 放下了机器之后才说道，“我们该走了。”
　　他的同事同样收起来他们带的机器。
　　星网头条在星际战场通网之前也有一套自己的交流设备，非常贵重, 里面的稳定器比现在的星际战场的稳定器或许还要高一个档次，但也就代表着更加的无法复制。
　　图片和视频被他们传了回去, 现在还不知道主编会怎么回复, 但看工作群里大家已经在聊另一件事情了。
　　这会是本月以来星网头条最为看重的两则新闻之一, 甚至还要压过了第一次开放的星际战场。
　　“圣龙那边的待遇可真好。”
　　同事用带了一点艳羡的语气说道, 圣龙帝国对所有的媒体虽然态度说不上很不错，但是他们一向壕无人性，非常之奢侈，连媒体都能收到镶着真正的宝石的纪念礼物。
　　和那里比起来星际战场简直是在地下，不过她也只是羡慕一下而已，惆怅的也并不是宝石。
　　“这一次的头条恐怕并不是我们的。”
　　相比星际战场，主编当然会更加在意圣龙帝国的加冕礼了。而一想到刘易斯拍的另一张照片，他的同事简直已经酸起来了。
　　“我都要忘了你是一个有过头条的人了，你居然拍过那场加冕礼啊。”
　　刘易斯说道：“也未必。”
　　“什么？”
　　“头条。”他的同事看见他收起了机器，“去中段防线。”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头条是未必的，但同事当然跟了上去。
　　*
　　王级畸变体倾塌的时候如山一般，兰诺已经没有再自己出手了。
　　他幽幽的看着防线背后，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这个时候提香露出来了一个非常警惕的表情。
　　“感觉到了什么吗？”兰诺疑惑道，不觉也警惕了起来。
　　但是兰诺自己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知。
　　东境公爵的视线随着他的视线穿过黑雾，仿佛也要看见那背后浓郁的疯灾。
　　“如果您想要去到那里的话，不论如何我都会阻止您的。”提香认真地说道。
　　即使这违背了他的意愿，即使会让他不悦以及给他带来困扰。
　　兰诺愣了一下。
　　倒不是被提香发现了真实的想法，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方才是不是这样想过——想要去黑潮的中央看一看，但总之提香已经快要摆出来死谏的态度了。
　　“不会的。”
　　至少现在并不会，他对于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掂量得很清楚，现在一个帝级畸变体就已经是兰诺无法抵抗的了，再加上黑潮中央的疯灾，除非他是一心想寻死才会这么干。
　　他可不想死。
　　安抚了一下自家的公爵大人，兰诺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许总有一天他会做出来这样的选择，但现在不行……而且提香的反应让他有一点警惕，他真的也在被那疯灾深处的东西吸引着吗？
　　这非常的不合理。
　　兰诺起身，发觉伊斯塔露已经解决掉了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个王级畸变体。
　　“畸变体的诞生是没有严格的规律的，尤其是在战场中央，我们只能确定这里大概的畸变体密度。”西境公爵这样对他的王解释道。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接下来就是伊斯塔露最习惯的事情了，不过是守株待兔而已。
　　顺便，他还要完成安度西亚的托付——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伊斯塔露坚定地拒绝了兰诺的插手。
　　兰诺也在等。
　　王级和S级已经是这里最频繁出现的畸变体了，所以中段防线才会是这么的危险，但是这两种畸变体却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在等一个目前为止出现过的最高等级的畸变体出来。
　　在这之前兰诺已经和战场上的精灵帝国和人类联邦以及侧防的血灵帝国通过气了，他们会参与进来，这会变成一场对于帝级畸变体的围剿。
　　不只是兰诺需要，对于帝级畸变体事实上所有人都抱着最高的警惕，即使是圣龙帝国也是如此——但很遗憾圣龙帝国目前防线空虚，并没有办法参与进来。
　　兰诺终于在那漆黑的混沌气息之中等到了一点过分诡异的波动。
　　不同于普通的王级畸变体，和那些耗材一样的B级畸变体简直并不是一个物种。
　　他站了起来。
　　“出现了。”
　　但并不是在他们这里。
　　提香一凛，看见了人类联邦那位中将的消息。
　　“走。”
　　他们迅速地向着帝级畸变体的方位包围过去。
　　但也在同时，兰诺发现那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又来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发觉那种感觉又迅速地消失，就好像……被镇压了一样。
　　没想明白其中的缘故，也没有意识到在方才那一刻冠冕有一瞬间的震动，他还是起身跟上了提香。
　　*
　　在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笔记里，这位弑君者认真记录着他的发现。
　　【冠冕和灵魂同在神秘的维度】
　　因此希尔德加德在尝试之后认为冠冕无法被夺取，即使是死亡也不可以——他已经做了无尽星空第一个做这件事情的人。
　　但第一个得到了希尔德加德的笔记的研究者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位弑君者的记录，或者说研究者更加自负地相信着他自己。
　　所以他非常没有公德的在可以被称为文物的希尔德加德的笔记上写下自己的发现，冠冕可以被取走。
　　剩下的细节全部都在实验室里。
　　冠冕存在于灵魂的神秘的维度，然而未经加冕的冠冕并不是不可以被撬动的，在那之前，要进行的就是灵魂之上的共调。
　　要跨越这两个维度很难，但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有一种神秘，黑暗教派最擅长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们有着同样极高位阶的神秘存在。
　　最初的实验室的出现是因为一群疯子想要研究纯血，又想要得到圣龙的王冠，于是他们开始了对于实验体的培养，而领头的蓝龙甚至在最开始培育出来了自己的血脉作为实验体。
　　但一直到最后一个实验体的出现才有了冠冕的出现，而在这个时候，实验室的主导者也有了自己的心思。
　　实验已经无法回头，但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实验体们身上动过什么手段。
　　蓝龙知道他当然也无法回头，而且他自己的行为无异于背叛。
　　其实和流浪者之王做出来的那个选择也很相似，黑暗教派并不是一条心，他们向往着同样的新世界的时候，所有的成员却都有着自己的过去的困境。
　　流浪者之王自幼苦恼于自己的穷困和窘迫，嫉妒着生来就比他天赋更强的人的存在，所以他无法舍弃自己的基业，甚至甘愿为了流浪者赴死，直接暴露了流浪者那里的矿石。
　　蓝龙和他不一样。
　　蓝龙则是困惑于自己的身份与身世，还有他的父母。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他其实是渴望着的，而且他始终向往着，并始终想要弥补。
　　一切的破局点在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新生命出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一如既往的坚定了，为此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也包括别人。
　　牺牲品应该有牺牲品的觉悟，不论他到达任何的地方，他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宿命。
　　似曾相识的阴冷的感觉在蓝龙周身四溢，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发觉，在那天投影结束了和他的对话之后投影就彻底关闭了对话通道，现在只剩下蓝龙自己在这里。
　　他还是会看一眼那个小小的玩偶。
　　他会给他一切，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即使是从旁人身上夺取来的。
　　*
　　加冕礼的主旋律响了起来。
　　记者们四散分开，星网头条记者拿到的是最好的位置，此刻他们正在疯狂地拍摄着。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圣龙帝国的王庭会短暂的开放一日，王庭军校也得到了休假的指示，不过少数人除外。
　　墨泽风和姬明玉肩并肩站在一起。
　　很多人已经将他们视为王庭双子星的存在，而且始终在称颂着，但也许刺客只有他们双方的心思是相互明白的，墨泽风看清楚了自己眼中的憎恶，姬明玉看清楚了自己眼中的嫉妒。
　　他并不打算掩饰自己身上这种情绪的存在，甚至也知道另外一件事情——如果是他们的那位王的话，兰斯并不是不乐见这一切。
　　但这倒也不是出于什么维持平衡的考量。
　　兰斯始终享受着这些龙族对于他的爱意，整个王庭军校的确如此，他们有时候也会有一些疯狂，所以墨泽风和姬明玉之间会有这样的带着嫉妒的竞争的心态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就像是他们默契地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样的嫉妒因为谁而存在，也不会有人知道王庭军校的两大巨头这个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姬明玉的嫉妒之中掺杂着嘲讽和细微的不屑的情绪，这种情绪其实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墨泽风激怒，但黑龙近来修养已经好上了不少，所以并没有瞪回去。
　　“如果你想背叛王庭，你现在就可以做这件事情了。”墨泽风冷冷地说道。
　　“但我不想。”姬明玉微笑着说道，“你既然这么觉得了，又为什么不去告发我？”
　　无意义的争执又一次开了一个头，最终他们都保持着沉默。
　　“王庭是抚育我们长大的地方。”墨泽风最后说道。
　　这个时候姬明玉的嘲讽更明显了，他似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说一些什么出来，但最终他保持着沉默。
　　“那么，祝你可以永远不改变这个想法。”
　　也许这就是墨泽风比他更强一点的地方，墨泽风始终保持着和黑龙整体都不怎么契合的极高的道德水平，所以时至今日不论他到底有过多少的纠结，他依然愿意为王庭效力，并没有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但姬明玉能够给他的回应唯有讽刺。
　　他们还是并肩站在那里，闪光灯亮了一下，姬明玉对着镜头露出来了一个完美的喜悦的笑容。
　　放在平时这张照片可以作为星网的小热门了，但这个时候当然并不够看。
　　圣龙帝国的几位公爵都换上了郑重的礼服，同时也包括各大有色龙种的族长，此刻他们汇聚在那里的时候，让人眼睛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了。
　　加冕礼的旋律还在继续，鼓号队似乎换了调子，和声里加入了不知名的乐器，姬明玉还在用一个完美的模样来演绎他的王庭禁卫，忽然发现他身边唯一的同伴露出了一个绝对称不上舒适的表情来。
　　“墨泽风？”
　　黄金龙还是出于自己并不存在的同学情谊询问了一句。
　　“歌声……”墨泽风紧紧握拳，眉宇紧锁了起来，显然这似乎是一种他并不能忍耐的感觉。
　　“歌声怎么了？”姬明玉莫名其妙——更奇怪的是，他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歌声啊？
　　黄金龙放眼望去，整个加冕礼一片繁华热闹，没有哪一处像他们一样。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
　　*
　　星际战场。
　　兰诺在帝级畸变体面前停了下来。
　　在他到来之前这里的两位觉醒者已经开始了他们之间的配合，联邦的中将在战术这方面依然还是很强大的，帝级畸变体完完全全被他们围堵住，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而这里已经被清场，只剩下了大量的战地车辆在自动行进着。
　　“高科技啊。”
　　兰诺一边表示赞叹，一边试图寻找着自己能够插手进去的地方。
　　“我会试图控制他的精神领域。”兰诺说道，“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这样的分工他们都没有问题。
　　在精神领域的层次上面目前为止在场的所有人中间海妖之王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那一个，而在面对黑潮的精神侵蚀的负担这方面他也会是众人之中最合适的。
　　精神领域展开后开始了相互之间的碰撞，兰诺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帝级畸变体是不是他曾经遇见过的那个——不过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个畸变体在自然地逃避着，这样拒绝他的精神触碰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他知道畸变体的确存在着些许的智慧，甚至可能是有组织的。
　　但他也只需要做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有他在精神层面上牵制着这个畸变体，那么其余人就更方便动手了。
　　能量炮的声音非常响亮，似乎还有一长段的虹光 ，虽然看起来是联邦的高新科技不假，可是联邦的中将在指挥着轰出这一炮之后面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用处不大，帝级畸变体的强度和自愈能力都要远远地超过王级畸变体……”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是这个结果才对，但依然抱有一些希望而已。
　　在要不要用科技以及如何使用科技来应对黑潮这件事情上面其实无尽星空是有过一些争执的，直到联邦投放的核武器最终造就了一群带着辐射的畸变体这件事情之后才告终，许多年以来他们只能得到一个结论——只有大当量的反物质武器才能够彻彻底底消灭黑潮，就像是发生在联邦中心的爆炸一样。
　　但这也是问题所在了，反物质武器可比普通的能量炮贵多了，而且如果想要完全毁灭黑潮，他们需要在这里投放大量的炸弹，那可能会直接因为毁坏了平衡而毁灭掉无尽星空。
　　所以当一切回归到战场上的时候，最原始的方法依然是最合适的方法，最适合在战场上的依然是幻想种。
　　精灵帝国的军团长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闪着微光的长弓，上面还挂着莫名其妙的装饰性叶子，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不住地皱眉。
　　“直到现在，我们依然没有发现这个畸变体的核心所在。”
　　这让人非常在意。
　　找不到核心的畸变体就意味着永远无法被彻底毁灭，但在场的众人里面现在还并没有一个感知力超过常人的，他们只能徒劳尝试。
　　伊斯塔露和提香分在两侧，他们都没有多话，伊斯塔露已经几乎要拽下来畸变体的一侧肩膀了。
　　“找不到核心也没关系，”西境公爵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说道，“将它分得最够细碎，剩下的地方就是核心所在。”
　　他的目光很冷很疯狂，精灵帝国的军团长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有关于伊斯塔露的战报里为什么总是会有七零八落的畸变体碎末出现——
　　真是个疯子。
　　但他自己竟也觉得疯得很有道理，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就只能按照伊斯塔露的方法来了。
　　不论如何精灵还是继续弯弓射箭，并没有在一开始就被伊斯塔露带上不归路。
　　兰诺还在和帝级畸变体的精神领域僵持着。
　　一开始他做这件事情如果还有一点艰难的话，在后面就已经渐渐纯熟了一些。
　　混沌的诡异的精神气息和自己的精神领域缠在一起，兰诺就像是一点负担也没有的在继续着类似于抽丝剥茧的行为。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感到了一阵拉扯感。
　　……是畸变体的拉扯？
　　现在他整个还陷在了和帝级畸变体的精神纠缠之中，处于一个你中有我的状态，这种拉扯更像是针对着整个精神领域的！
　　兰诺不由一凛，开始怀疑是否是黑潮真正的源头在动手。
　　但好像也并不像啊。
　　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是疯灾背后的气息的话那么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情景下存活下来，况且畸变体已经在这里了，没有必要。
　　兰诺顿了一下，精神领域之外的一瞬间对于此刻的精神领域而言却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歌声响了起来。
　　星际战场的中心……怎么会有歌声？
　　他的感觉不好了起来。
　　*
　　圣龙帝国。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不能到王庭的公民都守在星网上，观看着圣龙帝国官方的直播。
　　直播间里也绝不仅仅是圣龙帝国自家的观众，不过最热烈的讨论永远是围绕着圣龙帝国的。
　　【王庭第一次公开小阁下的时候他只有这么一点点吧，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啊】
　　【还有黄金之王阁下，以及几位公爵阁下，真是令人感动】
　　【我还记得在过去见到几位阁下的时候，年轻的巨龙们，现在也长大了，呵呵呵……】
　　【果然还是龙族】
　　【快看，冠冕到了】
　　圣龙帝国并没有提前公开这一次的王冠，只公布了王冠的打造者的信息，以及王冠之上的装饰。
　　但即使所有人都做好了这顶冠冕一定会极其奢华美丽的准备，可在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不由震惊了起来。
　　【太美了，而且仔细看一看，宝石为主，黄金为底，以白银作为点缀，是为了纪念过去的白银之王吧】
　　【如果圣龙愿意公开拍卖这顶冠冕的话我想它会刷新无尽星空所有拍卖会的最高价格……】
　　【做梦吧！圣龙怎么可能卖王冠！】
　　流光溢彩的冠冕是被姬明玉捧出来的，墨泽风临时掉链子，这件事情就只能交给他了。
　　黄金龙挂着明丽的微笑，沿着已经铺好了红地毯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
　　姬明玉的脊背很直，即使和他交接的是姬烈阳，他也不曾退步。
　　兰辰站在兰斯的身后，以一个强势的姿态守护在那里。
　　加冕礼的旋律还在继续。
　　兰斯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上。
　　他罕见的不再流露出任何的弱小的或者依赖的姿态，也站得很直，斗篷披下来，并没有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花瓣似乎是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还是那些罕见的海盗玫瑰，蓝色的花朵落在红地毯上，颜色对比十分鲜明。
　　姬烈阳接过了姬明玉送上来的冠冕。
　　“我将为您加冕。”
　　黄金之王流金一样的眼睛里面唯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流露出来一些宽容的温柔的神色。
　　有无数个镜头正对准了这个时候的他们，光芒一刻也不肯停歇，星网头条已经准备好了下一刻就要把当天的头条发出去。
　　兰斯望着面前的一片繁华，心中只是反复回响着几句话。
　　【仪式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必做，王冠只会是你的，只可能是你的】
　　弦乐的声音好像是渐渐地高了起来。
　　加冕礼的旋律也是新编的，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进来。
　　兰斯紧张又激动，所有光芒此刻就只在他的身上，但是在那庄严的肃穆的旋律里面，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歌声。
　　太清晰了，就好像回荡在灵魂里。
　　*
　　声音还在继续。
　　兰诺猛然睁开眼睛，没有让自己的失态被任何人发觉。
　　他们的战斗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
　　按照现在的进度，如果他们不能找到帝级畸变体的核心的话，那么现在剩下的工作就是和帝级畸变体相互消磨——按照伊斯塔露的方法磨合下去，直到将帝级畸变体彻彻底底磨灭。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兰诺自以为自己还能够撑得住，即使他面对着那奇异的拉扯之感也是一样，但是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几乎要钻着骨缝进入到灵魂深处的歌声实在是太烦人了。
　　有点熟悉的近乎于撕裂的痛感传来，但痛觉只是一瞬，甚至还没有抵达神经末端的时候，兰诺就感受到了深海之冠的颤动。
　　冠冕似乎非常不满。
　　按理来说深海之冠是不会有任何的感情的，但是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挑衅的举动，所以才会得到了这样的激烈的反击。
　　兰诺没有再一次在这种时候压制着深海之冠。
　　他放任了冠冕的反击，甚至主动要配合着冠冕的反击的行动。
　　深入骨缝，似乎要攀着灵魂的缝隙撕裂开来的声音本该无往不利——就像是面对着墨泽风的时候那样，即使墨泽风只是一个失败品！
　　但当有冠冕的存在的时候，所有想要越过深海之冠触碰灵魂的举动都变成了一种逾越，深海之冠才是最为霸道的存在。
　　这个时候纠缠在精神领域的帝级畸变体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混沌诡异的气息试图通过精神领域侵蚀着兰诺。
　　兰诺冷冷地看着自己前方那个大家伙。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只有自己才知道究竟有多冷。
　　“滚开！”
　　他斥责道，又像是命令一样森严！
　　缠绵不去的拉扯感依然不肯离去，在这个时候兰诺索性改变了方向——既然对方想要拉扯着他和帝级畸变体的精神领域，那么不如就让他试一试好了！
　　他倒要看看是谁能拽住谁！
　　兰诺的精神领域在这个时候不可避免地和帝级畸变体纠缠得更深了，但每一分的纠缠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没有让畸变体的气息反向侵蚀自己。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兰诺顿了一下。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就在精神领域之中。
　　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拉扯感也越来越浓了，阻碍了他的精神力继续延展下去，兰诺都忍不住想问一句了。
　　有完没完啊？！
　　他真的要生气了。
　　*
　　加冕礼在继续着。
　　“白银、黄金、宝石之主，星野的昭告者，神圣龙族的主人。”
　　姬烈阳平静的念道，“我将为你戴冠。”
　　这一瞬间里似乎浮现了往日的龙影，白银之龙虚幻的影像浮现在了天空之中，然后是黄金、宝石，圣龙帝国的浪漫在这一刻显示的淋漓尽致。
　　圣龙的王旗高高扬起，上面是鳞爪，骨翼环绕而成的徽记，天气很好，所以甚至有媒体拍到了白银之龙和王旗同时出现在了光芒之下的瞬间。
　　“这就是来自于旧日的祝福吗？”
　　感叹的声音很低。
　　几位公爵并肩而立。
　　“我们给予祝福，我们给予承诺，宝石将永远环绕王座。”
　　礼花已经在燃放了。
　　一切的氛围都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恰到好处，让在这之前质疑过这场加冕礼的人到现在也无话可说。
　　姬烈阳捧起了王冠。
　　人群中的蓝龙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这一切。
　　他的计划没有错，他的孩子将拥有一切。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的隐患。
　　在过去他没有完整地进行这件事情是因为那个时候兰斯的身体很弱，而兰诺也不算听话，实验室又很快被黑暗教派放弃。
　　假如兰诺不曾离开圣龙帝国，那遗留下来的联系并不算是隐患。
　　但是兰诺太自由了，他只能告诉兰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兰诺走，可惜却被深海种搅和了。
　　现在已经不必了。
　　共调在继续，加冕礼就是最好的仪式，借着加冕礼来自于圣龙帝国的这些顶尖龙族会帮助他完成剩下的部分，有了这些龙族的认可王冠就不可能再一次失落，冠冕依托于灵魂，也依托于种族。
　　至于那灵魂里同调的歌声，也只是一个保险，那种声音来自于黑暗教派，属于天然的神秘，在过去的实验室里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控制那些灵魂。
　　蓝龙心满意足地看着那绚丽的花朵，但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存在那么久，因为很快，他听到了来自于围观者的惊呼声。
　　他们是那么的震惊，又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
　　“王冠呢？！”
　　高台上，就连那些公爵们都没有明白发生在眼前的变故。
　　只有红宝石公爵的脸色迅速苍白了几分，他本来就是公爵们里面感知最敏锐的那个。
　　于是红宝石公爵也轻轻问了一句。
　　“王冠呢？”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加冕礼所要使用的王冠落在兰斯的头顶那一刻，消失不见了。
　　兰斯的脸上还有着满足的浅浅的微笑，很快变成了茫然，他什么也不知道，就是那么茫然地看着他眼前的龙族们。
　　按照原本的仪式流程礼花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绽放了起来，绚丽无比，而且都是龙族的徽记。
　　绿宝石公爵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敢于偷窃王冠的会是圣龙的死敌，先继续仪式吧……”
　　这个时候她才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红宝石公爵的意思。
　　她更明白的是，蓝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在红宝石公爵刚刚开口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了。
　　他们失落的并不仅仅是那个很珍贵很珍贵，镶嵌了很多了不得的宝石的冠冕。
　　而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绿宝石公爵无言，然后听见姬烈阳用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重复地问道：“王冠呢？”
　　罗茜只来得及让人关闭所有面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的仪器和摄像头，她发现兰斯已经在流泪了。
　　他哭的时候没有声音，茫然又无措。
　　兰斯的眼泪一向很珍贵。
　　可在这个时候没有谁停下来哄着他，就连蓝宝石公爵也流露出了一分恍惚的神色。
　　他们应该庆幸所有龙族顶尖战力都在这里，这个时候不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相互之间还是可以谈一谈的。
　　“我能够感觉到……”红宝石公爵的脸色更苍白了，“并不是彻底的失落……但在遥远的地方，我会试着去寻找一下。但是——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红宝石公爵，甚至他们自己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困惑。
　　为什么？
　　圣龙帝国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兰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罗茜看着他，又看了看姬烈阳，然后是面无血色的红宝石公爵。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去处理一下那些媒体的事情。”罗茜说道，“剩下的流程叫停。”
　　她转身就走，但在看到阶下媒体交换着的那张照片的时候，猛然停顿住了。
　　“你们看——”
　　*
　　星际战场。
　　兰诺觉得自己真的要受够那种拉扯感还有歌声了，为此他不惜更暴力一点。
　　“王？”
　　提香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然后轻轻唤了一声。
　　“我没事。”兰诺说道。
　　他依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很讨厌。
　　太讨厌了。
　　兰诺努力保持着冷静。
　　“我发现了这种畸变体的核心在哪里了。”
　　他确保着自己的话能够让所有人都听见。
　　“在精神领域里面。”
　　兰诺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畸变体也听明白了的原因，在这一刻双方的精神领域的碰触骤然激烈了起来，他不得不分出大部分的精力去和畸变体纠缠。
　　这让他也听不见自己的队友们在说什么，而是全心沉浸了进去，兰诺并不担心什么，现在有提香和伊斯塔露在这里，他没有任何需要忧虑的事情。
　　强悍的精神领域的碰撞甚至让不是身在其中者都能够感受到强度，人类联邦的中将跌跌撞撞退了半步，面露讶然之色。
　　“这就是海妖的冕下面对的……”
　　太强大了，即使他是常年驻守在战场的联邦中将也会忍不住为此而感叹。
　　提香冷静地告诉他：“请相信他。”
　　深海种们的信任没有理由也没有底线，联邦中将最终点点头，他们也一直在努力，针对着这个畸变体的身躯。
　　但如果兰诺说的是真的，那么帝级畸变体，可只会越来越难以应对啊。
　　精神领域的对撞和拉扯还在继续，兰诺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还是畸变体还是外力了，似乎是三方的僵持，但他加上了深海之冠的加持之后还是稳稳地占据上风的。
　　只要找到核心，就能够解决这场战斗。
　　兰诺认认真真地寻找着，拉扯着，这一刻他完全无视了那催命一般的歌声。
　　——就是这里了！
　　精神力在一瞬间迸发，举重若轻的精神力如同细丝一般从另一个维度拖出来了一样东西！
　　与此同时，帝级畸变体的身躯逐渐僵硬，似乎已经有了渐渐的崩塌的态势！
　　“出来！”
　　兰诺厉喝一声，感受到帝级畸变体精神领域的变化的时候又有一些茫然。
　　赢了吗？
　　他现在不是那么的确定了，因为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得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帝级畸变体并不像是彻彻底底崩毁那些崩裂之感，而是似乎并没有受到重创啊……
　　“站住！”
　　似乎是感受到了兰诺的明悟，帝级畸变体居然主动抛下了它的身体和大半的精神领域，而且借着这个力道让兰诺拖出来了什么很重的东西。紧接着，趁着兰诺暂时没有办法抛下他拖出来的那个东西的时候，帝级畸变体残余的精神领域就这么溜了。
　　什么鬼啊！
　　兰诺顿了一下，只是一瞬间的愣神他就感觉精神领域的缠绕已经无法继续下去，而面前帝级畸变体同样舍下了它的身体。
　　“成功了？”精灵帝国的军团长带着惊喜问道。
　　“不……”兰诺否认道，但在这个时候，伴随着那帝级畸变体的身躯崩塌，他伸出手，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崩塌的畸变体的身躯乌黑而庞大，崩散之后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山坡，而里面掉落的物体似乎本来是想砸在兰诺头顶的，被他眼疾手快接住了而已。
　　兰诺茫然地和自己面前的东西对视。
　　……帝级畸变体，有几率掉落王冠？
　　……这合理吗？
　　一直在远处蹲着的刘易斯正好拍下来了这一幕。
　　畸变体的陷落作为大背景，可即使在这样末日一样的场景下，一只手托着冠冕的少年却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帝级畸变体的陷落……真的是大新闻啊。”他的同事感慨了一句，“照片已经传给主编了……等等，那是什么？——主编说，这张会是今日的头条？！”
　　但距离他们发送回去才只过了几秒钟吧。
　　战场上的几人也迅速聚集到了一起。
　　“帝级畸变体并没有完全的被消灭？”
　　“嗯……”兰诺说道，“这玩意，和帝级畸变体没有关系。”
　　他现在恍恍惚惚的。
　　“这是什么？”还没有来得及看星网新闻的将领们问道。
　　“厄运珠宝。”
　　兰诺严肃地回答道，“真正的厄运珠宝。”
　　会给持有者带来厄运，而且还会纠缠不休的那种珠宝。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但是在接触面前的冠冕的这一刻兰诺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完全无法理解而已。
　　帝级畸变体多此一举帮他拖出来的，是圣龙的王冠！
　　现在扔掉还来得及吗？！
　　帝级畸变体有病吧！就算是做对手也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啊！
　　他并不知道在星际战场上的照片也已经快震惊整个星网了。
　　【黄金，宝石的位置一模一样，不存在PS痕迹，不存在造假的可能】
　　【那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圣龙帝国加冕的王冠，会出现在星际战场上，海妖的王的手里？】


第51章 我不要
　　星网头条在捕捉新闻这方面一向是无尽星空第一名, 而且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等待圣龙的记者传回来当天的头条的准备——也就是姬烈阳将王冠放到兰斯的头顶的那一刻。
　　但问题是，他们并没有拍摄到这个预想之中的画面啊，即使通稿都写好了, 上面详细回忆了龙族之王和整个圣龙许多年以来大大小小的新闻。
　　记者很快转述了圣龙的变故。
　　但与此同时来自于星际战场上的照片在震惊了星网头条的主编之后, 他果断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考量就选择了这一张作为当日的头条。
　　甚至连拍摄者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来拍畸变体的两个记者面面相觑, 刘易斯迅速找到了兰诺, 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这里有我的失误。”刘易斯说道，“战地记者的机器都是实时回传的。”
　　而他太想捕捉到帝级畸变体了，这会是星际战场上最大的新闻——可是，谁能想得到新闻还可以更大啊！
　　他拍摄的角度没有问题，人员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那顶王冠。
　　“没关系的, 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兰诺不会和刘易斯纠结这件事情, 事实上也并不是那么在意自己是否上了星网头条。只是新闻而已, 对他而言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最大的问题是，刘易斯给他看的来自于另一侧的新闻。
　　圣龙的加冕礼上, 王冠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如果按照悬疑片来拍可以拍几十年的, 然而答案迅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在这之前他一点也没有关心过这件事情，甚至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时间。
　　如果他早知道这个时间是圣龙的加冕礼……他好像也不能放着帝级畸变体不管——说到底谁能想到自己正正常常打个畸变体也能被畸变体坑啊！
　　而且圣龙就不能看好他们自己的王冠吗？！
　　真的是见了鬼了。
　　“我和那个帝级畸变体……势不两立。”
　　兰诺一字一顿, 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果再让他抓到那个帝级畸变体，他绝对要把它挫骨扬灰！
　　浓郁凛冽的杀气不由自主地从兰诺身上溢了出来, 即使不是针对自己的刘易斯也感到了一点寒意。
　　而他目光复杂的看向那顶冠冕。
　　如果他是一个合格的记者那么他会趁着这个时机多拍几张, 多记录一点画面或者情报, 但他现在的身份并不仅仅是星网头条的记者, 还是兰诺的朋友……以及圣龙帝国的公民。
　　“这真的是圣龙的冠冕吗？”
　　刘易斯没忍住问道。
　　他没问为什么，也并不是在要求兰诺给他一个答案。
　　兰诺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回答什么，对于畸变体那浓郁的怨念暂时消散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这件事情会有一个结果的。”
　　他这样说道，然后看向海妖们，“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在他和刘易斯交谈的时间里面，得益于星际战场通网的功劳，在场的其他人也得到了相应的情报。
　　除了震惊以外，海妖们的心情和兰诺很像，比如说现在都很想把畸变体挫骨扬灰，不同的是他们已经在动手了。
　　听到兰诺的话之后伊斯塔露和提香果断收手，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问就跟在他的身边。
　　另一边精灵帝国的军团长和人类联邦的中将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他们还不是那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应该会是圣龙帝国和海妖帝国共同的震动。
　　“精灵帝国永远坚持着我们的盟誓。”那位军团长最后这样说道。
　　精灵们从来不会背约。
　　“我知道，谢谢。”兰诺说道，面色微霁。
　　而人类联邦的中将也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的话，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但他没有把话说死，毕竟他也只是人类联邦的高层将领，并不是人类联邦的话事人。
　　兰诺点点头。
　　“的确有一些事情，可能会需要你们的帮助，请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最后和这二位告别，然后他又拜托了他们稍微照顾一下刘易斯，才带着海妖们离开。
　　从行动也好言语也好兰诺的反应看起来都非常的理智没有任何的问题，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而且他一直带着那个圣龙的冠冕。
　　提香和伊斯塔露对视一眼，不出意外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为难和做不到的神色——现在这个时间他们连开口都不敢开口，也不是兰诺不愿意回答他们，但是兰诺的心情甚至可以通过暴躁的冠冕反应过来，这让他们怎么问？
　　于是在这个时刻，前所未有的，他们想念起来安度西亚。
　　如果是安度西亚在这里的话那么应该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们离开了战场的前线，然后并没有回到营地，一直到了王座号上。
　　而兰诺好像终于也平静了一点。
　　那种一如既往的平和的情绪终于盖过了原本存在于这里的隐约的暴躁，他也感受到了自家两位公爵的不安了。
　　“放心。”兰诺笑了笑说道，“至少不是畸变体去圣龙帮我偷了王冠回来。”
　　如果这是真的，这件事情可能会登上无尽星空最离谱的新闻排行了。
　　但是很显然他的这个玩笑至少一点也没有愉悦到自己家的下属，提香勉强笑了笑，伊斯塔露笑得可以吓死畸变体。
　　“戈尔迪安似乎是想要赶过来，您觉得呢？”提香理智地问道。
　　事实上戈尔迪安已经快疯了，住在星网上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星盗这个时候被提香掐断了无数个通话。
　　他就知道戈尔迪安还是太冲动了，但是提香转念想了一下，这里不能只有他和伊斯塔露。
　　兰诺点点头，知道提香大概也拦不住戈尔迪安。
　　“我们暂时也还不会离开星际战场。”
　　提香微微讶异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明白兰诺为什么会做出来这样的决定。
　　但东境公爵没有质疑，只是垂眸听着。
　　那枚冠冕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提香复杂的眼神划了过去，没有继续停留。
　　伊斯塔露压抑地看着他们。
　　他的冲动这段时间以来似乎已经好上了很多，但是这一次伊斯塔露显然也有一些无法压抑的情绪在外面。
　　提香代替他说出来了他们想说的话。
　　“曾经在圣龙帝国的时候我告诉过蓝宝石公爵。”他轻声说道，“海妖从不畏惧战争，从来如此，始终如此，我们不吝于付出任何的代价。”
　　他微微欠身，说完了自己的话之后直接拽着伊斯塔露离开了。
　　西境公爵没有再说什么，和提香一起消失在了门外。
　　“你真是足够理智。”伊斯塔露忍不住还是呛了一句。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提香没有再一次迁就他，而是冷冷道，“即使不理智，又能够做到什么呢？”
　　“你也是……能感觉到的吧。”
　　伊斯塔露沉默着。
　　其实都不必刘易斯说任何事情，也不需要新闻他们就能知道那冠冕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本来也是顶尖幻想种会有的感知，不用多想来自精灵帝国的军团长也是知道的，唯一迷茫的可能就是那个人类联邦的中将了。
　　他们可能不知道冠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冠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能够察觉到那顶王冠代表的位阶。
　　说明那是真正的王冠，而不是仅仅是一个珠宝。现在圣龙的王冠做出来了自己的选择，这件事情非常的不可思议，但这是一个事实。
　　同为幻想种他们不可能不明白。
　　与此同时，更令人在意的是，兰诺口中的“厄运珠宝”的含义。
　　提香停顿了一下，开始继续和森海幽兰的通讯。
　　“圣龙似乎还没有反应。不论如何，先做好备战的准备好了。”
　　伊斯塔露还是没有说话，又好像过了很久，他才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提香始终没有回答他。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不可能是害怕开战了。
　　……
　　送走两位公爵，兰诺并没有打算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因为，显然，这并不是他能够解决的，而且并不仅仅是圣龙的王冠从天而降的问题。
　　更严肃的问题是，这顶王冠扔不掉了。
　　不然的话即使有照片为证他也可以丢掉圣龙的王冠，可现在冠冕强势地想要靠近灵魂，粘着他不肯放，只不过来自于深海的冠冕更加强势一点——毕竟它是经过加冕的王冠。
　　如果兰诺没有误解的话，那么圣龙的王冠掉到他的头顶的时候就是想要强行完成加冕这个流程！
　　但是好在他眼疾手快躲过了，一点也没有留给它任何的机会。
　　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兰诺终于可以不用表现得那么冷静……也终于可以冷静地想一想了。
　　圣龙的冠冕，为什么，会在加冕礼当天，穿过时间穿过空间，一头撞进他的手中。
　　还有那歌声和见鬼的帝级畸变体。
　　流光溢彩的冠冕完完全全落入了兰诺的眼底，包括上面的每一枚宝石，他总觉得自己是见过那枚蓝宝石的，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冠冕被他放在一边，即使位格极高，但是它也感知不到任何的情绪。
　　所以也察觉不到那样的视线里的凉意。
　　兰诺最终没有再找海妖们，而是接通了一个通讯。
　　精灵之王在另一侧的神色有一点紧张，看见他之后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伊迪丝很快就看见了在兰诺身边安安静静的冠冕。
　　“母树啊……”精灵之王叹息了一声，“那真的是圣龙的……王冠？”
　　他们都知道这一声指代着什么，不是王冠本身，而是存在于灵魂层次上的冠冕，那些黄金也好宝石也好都只是载体而已。
　　“是的。”
　　兰诺不打算隐瞒她，点了点头。
　　就是伊迪丝也难免会有许多惊讶的表情浮现出来。
　　“在整个无尽星空没有先例，我已经拜托大祭司查询过了，精灵帝国的所有记录里面都不存在同时被两顶冠冕选择的存在……”伊迪丝顿了一下，“但也不存在还在活着的时候就失去了冠冕的王。”
　　这一点很重要，伊迪丝其实听了精灵大祭司的猜想。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件事情，“按理来说，冠冕是会相互排斥的……”
　　而不是相互吸引。
　　“等等，你现在感觉还好吗？”伊迪丝立刻问道。
　　“嗯。”兰诺说道，“的确有排斥，但是并没有那么的过分的感觉，而且深海之冠足够强大。”
　　但圣龙的王冠可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甩掉的东西，即使没有经过加冕，它也并不弱小，所以才能让他难以拒绝，被碰瓷了。
　　“那么，让我想想……”伊迪丝说道，“该怎么找到一个平衡，也许我们可以补一个加冕礼来形成事实上的平衡，母树啊，我真的不知道整个无尽星空会发出什么样的惊叹……”
　　显然其实在兰诺接通和她的通讯的时候精灵们就已经准备了很久，而且也想到了许多的解决办法——无尽星空精通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精灵帝国算是一个。
　　“不，”兰诺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希望可以得到你们的帮助，这个请求只代表我自己。”
　　伊迪丝顿了一下，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不要平衡，不要加冕礼，”兰诺说道，“也不要圣龙的王冠。”
　　“我不要。”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少年的眼神悠远得就像冰层下面的深海一样，那幽深的蓝色没有极限之处，但又好像藏着惊涛骇浪一样随时可以打翻海面上的船只。
　　倔强的，坚定的，又是不容反对的。
　　这好像才是真正的海妖之王啊。
　　伊迪丝忽然这样想到。
　　其实大部分时间兰诺都不是这样的，他把这一切都藏了起来，伊迪丝只见过风平浪静的时候。
　　但精灵之王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
　　“对于圣龙帝国而言，圣龙的王的地位非常特殊。”伊迪丝说道，“圣龙并不是王权绝对至上，也不需要王作为整个帝国的实际领袖，而在名义上圣龙的王是所有的宝石领以及星野共同的主人，这样以来王拥有着大量的财富，拥有着所有圣龙公爵的拥戴和数不清的黄金宝石。”
　　她看向那顶冠冕，“如果你愿意加冕的话，我想你可以豁免大部分副作用，而在你成为圣龙的王之后你会成为整个无尽星空最有权势的存在。”
　　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也并不算是在劝告，而是把接受冠冕可能带来的一切摆在兰诺的面前让兰诺自己选择。
　　只有完全加冕的王才能更加明白冠冕的意义，那些来自于精神之上的负累在有冠冕的存在的情况下不会再是那么的尖锐，这一点兰诺也是在真正接受了深海之冠的存在的时候才明白……
　　而在更早的时候他就知道，即使没有王冠的存在，他的灵魂也并不是不能承担那些王冠的重量，只是会痛而已，所以他在逃避着。
　　但其实他不怕疼的。
　　在月亮海上选择加冕深海之冠的时候其实已经抱着同样的近乎于献祭的决心，但最终得到的结果却美好的出乎他的意料，似乎面前圣龙的王冠也是这样。
　　兰诺在最初和圣龙的王冠接触的时候就知道它很乐意于被加冕，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但兰诺并没有和它达成了相互之间的妥协而已。
　　加冕是王和王冠的双向选择。
　　而王冠已经同意了。
　　只要他愿意加冕，他就可以成为圣龙的王，成为圣龙帝国和海妖帝国的共主，那么他将会是整个无尽星空拥有着最多的财富和权力的存在。
　　他见过圣龙帝国有多么宠爱他们的王，也知道海妖们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拥有所有的这些满足到溢出的爱意。
　　这听起来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多么灿烂的前景啊。
　　“但我不要。”
　　兰诺轻轻地说道，其实不是在告诉任何人，只是在告诉他自己而已。
　　这个决定从他意识到圣龙的王冠的意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在更久以前他刚刚知道自己曾经有机会得到圣龙的王冠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他不要，什么也不要。
　　很多年以前他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也想要很多很多的宝石，后来他一无所有，只是想要好好地自由地活着，而直到现在……
　　像是一个奇迹一样，他拥有自由，也拥有很多爱意，珍贵的财富，灿烂的人生。
　　这世界有许许多多他想做的事情，也有他想要改变的地方，有他所有愿景的落点。
　　但这一切都不需要借助圣龙的王冠，他也绝对无法接受成为圣龙之王这件事情。
　　更何况……
　　兰诺自嘲地笑了一声。
　　“圣龙帝国也不会愿意有一个新的王的存在的。”
　　他又不是不熟悉圣龙帝国，也不是不熟悉那些故人，以及他见过的书页上的故事。如果不是冠冕属于无法控制的内容，他觉得圣龙或许已经在思考是不是他不择手段的做了什么事情了。
　　兰诺看起来只是在嘲讽，但又好像已经笃定了这件事情。
　　伊迪丝愣了一下。
　　虽然她没有什么立场对于兰诺的选择进行置喙，但是伊迪丝其实很想纠正这件事情——既然兰诺是被冠冕选中的，那么圣龙并不应该会有所谓的不愿意才对，对于任何的幻想种族而言都是这个样子，至少她现在可以确信这件事情。
　　可是伊迪丝也不知道兰诺究竟在圣龙帝国经历过什么，也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么的坚定。
　　这个时候来自于外界的通传让精灵王顿了一下。
　　“圣龙帝国找到了我们，希望通过我们开启和海妖的对话。”
　　从这个速度来看圣龙还是效率很高的，而且方式足够委婉，找到了精灵帝国做中间人。
　　“让他们来星际战场。”
　　兰诺说道，“我不会离开这里。”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一样。
　　伊迪丝点点头，“我会转告他们的。”
　　“拜托你了。”
　　“有关冠冕的事情，我们也会再找一找办法的。”伊迪丝说道，这是她对于兰诺的请求的回应。
　　“我知道哪里有。”兰诺定定地看着那顶冠冕。
　　“你是说……”
　　“黑暗教派。”兰诺说道，“顺便的事情而已。”
　　这一次必须有一个终结了，在这件事情上，让圣龙出点力应当也是没有问题的。
　　*
　　来自于精灵帝国的回复放到了绿宝石公爵的眼前。
　　“星际战场？”罗茜皱了一下眉，“那个地方怎么能是谈判的地方……这群精灵在搞什么……”
　　“那不会是精灵的意见。”红宝石公爵打断了她的话，“精灵已经做好了开放他们的边境行星的准备。”
　　但显然被拿主意的人拒绝了。
　　罗茜顿了一下。
　　“黄金和兰辰呢？”
　　红宝石公爵懒懒地道：“在哄孩子。”
　　而他却并没有在做同样的事情，而是刷着自己面前的终端，有关于加冕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在整个星网上的热度至今没有降下来，而圣龙帝国没有给出来任何的回应，相应的海妖也很安静，星网头条只给了一张照片之后就火速跑路，但就算是圣龙帝国也找不到星网头条的老板——整个无尽星空大概没有任何国家能够完全控制星网头条。
　　至于那些其它的讨论和猜测，圣龙帝国也只能暂时不解释，默许了这件事情。
　　罗茜说道：“我们该准备启程了。”
　　她很焦急。
　　在这个地方的氛围里面她的焦急才是最正常的那一个才对，诚然长生种没有那么在意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正常的谈判流程甚至可能会被拖上几年不止，但是现在关系到的是圣龙的王冠！
　　可是红宝石公爵一如既往懒洋洋的，黄金之王和蓝宝石公爵更是在那一瞬间的失态之后就很快调整了一下，搞得罗茜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格格不入。
　　兰辰和兰斯是有血脉关系的，这一点罗茜还可以理解，而至于姬烈阳……她叹了一口气，按照王庭的轮换姬烈阳本来就是照顾兰斯最久的那个，又一向宠爱兰斯，这件事情放在以往来看不会有任何的问题，然而她又怎么想得到有一天他们的王会变成失去王冠的存在呢？
　　而那失落的冠冕……
　　红宝石公爵打断了她的所思所想，说道：“不用想太多，也许只是一个意外，王冠还会回来的。”
　　罗茜只能干瞪了他一眼，对于这种安慰的话语没有什么反应，接着思索着如果去星际战场要带上什么。
　　姬烈阳确实在哄孩子。
　　说是哄也不恰当。
　　兰斯哭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发出声音，很多时候都是在默默地流着眼泪，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仿佛湿润到可以穿透姬烈阳的外套。
　　这样哭泣的兰斯很少见。
　　很多年以来他们一直把他保护的很好，那在过去的实验室里面所有的遭遇和伤痕就像是早早地被抚平了一样，不会再有更多的痛楚，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但姬烈阳其实还记得在兰斯还是很小的时候，他要离开王庭去到星际战场的时候，兰斯也是这样在他的怀里哭泣着。
　　所以他没有办法不心软，也没有办法放开这个依恋着他的孩子，那么多的过往缠绕在那里。
　　即使冠冕的失落发生的那么的突然，而在现在这个兰斯已经失去了冠冕的时候，姬烈阳依然如此。
　　没有什么关系的。
　　冠冕很重要，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冠冕的落点，而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兰斯是否还能做圣龙的王，兰斯依然是被他养大的孩子。
　　所以作为黄金之王，作为星野之主，作为风与天空的王者，他还是会庇护着他——即使有了新的王的存在。
　　毕竟，新王也是冠冕的选择。
　　姬烈阳是如此的确信于这件事情，以至于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怀疑，也没有任何的焦虑之感，甚至同时选择性地遗忘了他自己在见到那张兰诺托起王冠的照片的那一瞬间的惊愕和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哥哥。”
　　兰斯忽然越过他朝着刚刚出现的另一人喊道。
　　兰辰在这之前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走过来接过了兰斯。
　　蓝宝石公爵拍了拍兰斯的背，力道很轻，就像是很多年以前他在哄着这个孩子睡觉的时候那样，兰斯依靠在他身边，这个时候也许来自于血脉的情绪才占据到了上风，兰斯知道唯有兰辰才是那个并不可能抛弃他的人。
　　事实或许的确如此。
　　“不哭了。”
　　兰辰轻声说道。
　　声音很柔，表情也很温柔，一切的情绪都是兰辰一如既往的，在这种时候只有这样不变的冷静才更加令人安心。
　　但这样的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改变的温柔，在某些时候和冷漠又有什么区别呢？
　　兰诺其实是最明白这件事情的，可惜他不能在这里做一个蓝宝石公爵的微表情详解。
　　兰辰一边安抚着兰斯，一边和姬烈阳对视。
　　“罗茜已经打理好了。”
　　姬烈阳点点头。
　　这件事情短暂地将圣龙帝国的公爵们拧到了一起，他们会一道来解决所有的事情。
　　“你去做了什么？”姬烈阳问道。
　　“去看了一眼墨泽风。”兰辰淡淡地说道，“在加冕礼那天，他似乎是病了。”
　　姬烈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怎么明白兰辰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去看一眼墨泽风。
　　“王庭军校的学生也有一点困惑。”兰辰说道。
　　仿佛这才是他的本来的目的一样。
　　王庭军校的的确确出了一点问题，因为当天在场的除了公爵们最近的就是军校生，而且军校生对于王的忠诚更加坚定，那么当这个信念被动摇的时候的后果也更过分了，况且在王庭军校还有一个姬烈阳一直警惕着的不安分分子。
　　姬明玉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做，事实上都不需要他主动做一些什么，姬明玉最擅长的是引导，而不是自己露面。
　　兰辰也没有仔细解释这件事情，说明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他还在温柔地安抚着兰斯的情绪。
　　然后又像是闲聊一样和姬烈阳说着。
　　“墨泽风说，那天他在加冕礼听到了来历不明的歌声。”
　　可是这件事情除了墨泽风以外没有任何人发现，就好像是墨泽风自己在犯病一样。
　　这个时候似乎兰斯哭泣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也可能只是错觉而已。
　　罗茜匆匆走来表示道：“舰队已经准备好了，按照应有的规制。精灵帝国说他们会提供一些帮助的。”
　　女公爵的焦虑显而易见，她只是一直在克制着自己。
　　兰辰和姬烈阳只是点点头。
　　他们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但是罗茜已经提前做出来了决定。
　　有关冠冕的研究并不多，圣龙帝国尤其的少，圣龙没有经历过精灵帝国的弑君者，也没有海妖那样长长久久的失落，对于圣龙帝国而言只有这一次的王是诞生在实验室里的所以才会让他们觉得有一点惊讶而已，他们已经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
　　但是，如果王冠不再追随着兰斯，如果王冠真的选择了兰诺——那么他们做好了准备要迎接新的王归来了吗？
　　罗茜选择了应有的规制，然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这就是绿宝石公爵目前为止所有的态度，舰队的规制可能用不上，但一定要有。
　　这趟旅程注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行程，而只看目的地也知道了。
　　兰斯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样的死寂的紧张的气氛。
　　他拉了一下兰辰的衣角。
　　“哥哥，我害怕。”
　　眼泪依然没有止住，不停地滚落了下来。
　　“对不起，哥哥，我害怕。”
　　他在道歉，不停地道歉。
　　好像这一句对不起已经被压抑了很久一样，于是在兰斯这样说出口之后他的泪水更加汹涌了。
　　兰辰只是温柔地擦拭着他的泪水。
　　蓝宝石公爵半跪了下来，脊背依然笔直，蓝宝石镶嵌在他的袖口。
　　他的所有态度都是这么完美而无懈可击的，温柔到令人心碎。
　　“不怕了。”
　　兰辰这样说道。
　　“没关系，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直面自己畏惧的东西的，每一个人都会，总有一天。”
　　后面的半句话像是轻轻的呓语，又像是诅咒一样。
　　姬烈阳似乎终于看不下去这样的场面了，也不想听兰辰说的任何话。他大步离开，并说道：“我去找红宝石。”
　　*
　　在圣龙的舰队抵达之前先一步十万火急赶来的是波塞冬号。
　　戈尔迪安似乎烧空了整个波塞冬号所有的晶核库存，以至于章鱼大副就差勒着他的脖子和他同归于尽了——事实上章鱼大副勒令他在星际战场上把晶核补回来。
　　对于波塞冬号的舰长而言所有的财富本来都是他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章鱼大副也只是想让戈尔迪安的负担不再有那么重才对。
　　可是现在不论他做什么也没有办法让戈尔迪安镇静下来，即使是来自于森海幽兰的通讯也不行。
　　“可是那位首相阁下看起来就很冷静啊。”章鱼大副这样说道。
　　“呵。”戈尔迪安冷笑了一声，“安度西亚都快同手同脚了，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章鱼大副不说话了——作为一个机械触手生物反正他看不出来鱼尾巴怎么表现出来同手同脚的。
　　的的确确，有关那位冕下的事情是能够让整个海妖族群都陷入疯狂，戈尔迪安只是其中一个，以大副的见解来看现在在波塞冬号上的海妖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所以，请务必把多余的怒火投递给星际战场上的畸变体，”章鱼大副不放心地嘱咐道，“别忘了晶核啊！”
　　在戈尔迪安离开之后波塞冬号还停泊在星际战场附近，章鱼大副看了一眼黄毛，黄毛会意表示道：“我也会加油的。”
　　他现在还是一颗尽职尽责的水军，每天都在忙着在星网上带节奏。
　　章鱼大副：“……垃圾，大垃圾，不可回收大垃圾。”
　　“大副！你的识别板块刚换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黄毛悲愤道。
　　波塞冬号和王座号的对接只是短短一瞬。
　　很少有星舰能够达到王座号这样的可以长期停留在星际战场之外的性能，即使是波塞冬号也一样。
　　所以在卸人之后波塞冬号就迅速跑了。
　　兰诺有一些惊讶。
　　“咦，你顺便回了一趟森海幽兰吗？”
　　他顺手跟索尼娅打了个招呼。
　　索尼娅挥挥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扔出来了一块坚冰。
　　“这是……”
　　“莱茵海德。”
　　兰诺眼睁睁看着冬眠的海龟被索尼娅暴力打醒，然后从龟壳里面冒了出来。
　　“呃……莱茵海德也来了啊。”
　　“森海幽兰有安度西亚在。”海龟先生表示道，笑眯眯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安度西亚真是辛苦了。
　　兰诺再一次感慨着自己把安度西亚打捞出来实在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事情，然后他微微顿了一下，意识到这可能是第一次海妖帝国的四境公爵一起出现。
　　而在他微微愣怔的时候，戈尔迪安身后的那个人影才真正吓到了他。
　　观察者……
　　不，是人类形态的折月。
　　金发披散下来，就好像总是在发着光一样，蓝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些不耐烦——但不论如何折月最终出现在了这里。
　　戈尔迪安也因此得到了来自于提香的赞许的眼神。
　　“考虑到随时可能发生战争，当然要把最强的那个带过来了。就算是绑也要绑过来吧……”
　　啊，糟糕，提香一不小心说出来了自己的心里话。
　　不过折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生气，甚至也都没有看他一眼。
　　“谢谢。”
　　兰诺说道，也没有去看谁。
　　“有关圣龙的王冠的事情……”
　　“如果不想解释就不要解释好了，没有关系的。”提香说道，“就像我也并不是那么想要讲述有关安度西亚的过往。”
　　“我们并不是那么需要一个真相。”索尼娅站在提香的身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像这样相互支撑着，即使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刺伤着彼此。
　　“但是要怎么把王冠还给圣龙，是一件有点麻烦的事情啊。”兰诺叹息道，露出来有一点忧愁的神色。
　　提香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不想还的话，那就抢走好了，也没关系。”
　　远处的伊斯塔露冷冷地扫了提香一眼，最终也没有拆穿他一整天的不安。


第52章 见证
　　在所有的目光依然注视着海妖帝国的动向的时候, 星际战场上的海妖们却是一如既往的肆意。
　　在星际战场上的直播刚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海妖公爵们就轮番在奇怪的地方刷脸，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面星网的观众就认清楚了这些美丽的深海种，然后开始了深深的疑惑……
　　【深海种们这个时候还在打畸变体？他们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他们要有什么危机感, 黑潮不是危机感的来源？】
　　【是“王”的事情嘛……还有圣龙, 真是搞不懂这些幻想种们】
　　显然参与讨论的并不是幻想种，也不可能是高阶幻想种, 所以在这当中出现了大量的常识性的疏漏的讨论, 不过除了那些不为大众所知道的隐秘知识以外，公众的眼睛还是正常的。
　　【但是，不站在任何的立场来看，深海种在这个时候的行为，其实也是在展示力量吧？】
　　【向谁呢？@某帝国】
　　和王级畸变体的战斗本来就是普通的日常行动，兰诺也没有参与进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虽然还是记着和帝级畸变体的仇但是一时半会儿他也知道那个畸变体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
　　有关帝级畸变体的相关情报当天参与战斗的已经整理了出来, 而那些将领们当然也会发给他一份, 只是让帝级畸变体溜了终究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虽然和后面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这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即使是那些在一线的将领们都知道不在这段时间打扰兰诺。
　　圣龙的舰队似乎已经敲定了预计抵达的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就在一天后, 于是在这之前兰诺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要做, 或者说他已经自己排除掉了那些并不算很重要的事。
　　兰诺在王座号上绕了一个弯，然后经过王座号中央的舰桥，这座星舰整体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不会引起任何的警报。
　　而他的目标就在他的眼前，也没有任何的防备。
　　不知道是主动藏了起来——还是只是找到了一个地方蜷缩起来睡觉而已, 这好像的确也是折月会做出来的事情。
　　金色的长发像是散落了满地的光芒, 似乎还是有一些迷茫, 所以那双蓝金色的眼睛并没有在注意到他的到来的第一瞬间就移开自己的视线, 所以也不经意地暴露出了一点情绪。
　　并不是属于观察者的淡漠的情绪。
　　如果这一幕暴露在星网上那么星网才会真正的爆炸，至少在美丽层级这方面折月和四境公爵都是并不一样的，他比那些海妖们总是要更加的特别。
　　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那么的特别。
　　兰诺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道：“我们聊一聊？——不是今天。”
　　金发的海妖似乎还没有回应他，然后听见兰诺继续道：“你好像总是在躲着我。”
　　折月僵硬了一瞬。
　　其实这件事情他们双方心知肚明，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就这么被拆穿了难免会让人有一些不爽的感觉。
　　于是他点点头，“可以。”
　　于是他看到了那位此时此刻的深海种的王笑了一下，笑意很轻很浅，这个时间其实他最在意的事情和最在意的人都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但总之兰诺还是找到了这里。
　　“那么，再见。”
　　可在约定好之后他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甚至还体贴地带上了房门，而且调整了一下王座号的中央系统，让这里的温度更加适宜一点。
　　兰诺的到来和离去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留下来的是漫长的寂静……以及那仅仅只是消散了一瞬间的孤寂。
　　金发的海妖闭上眼，什么也没有再去想。
　　*
　　圣龙帝国的舰队终于赶到了星际战场。
　　不论是谈判也好休憩也罢这里都不是合适的地方，来自于星际战场上的气息一如既往地令人不适，让圣龙来人里没有到达过星际战场的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来了一点不适的感觉在外面。
　　兰斯紧紧拉着兰辰的衣袖，这个动作一路上他都坚持着，浓浓的不安几乎要把这个孩子击垮了，相比之下他的哥哥永远都是那么的沉稳，蓝宝石公爵也有许多年不曾回到星际战场上，可他当然也并不陌生，并不会畏惧。
　　盛年的兰辰才是最熟悉这里的，他曾经以为自己也会最终被埋葬在这里，直到最后变成蓝宝石庄园的肖像，然后有一天也许也会被烧毁，可是到底很多年过去，即使是兰辰也不可能拥有和过去一模一样的想法。
　　墨泽风的姬明玉是王庭禁卫里面仅有的能够跟上来的两个。
　　这件事情是墨泽风向兰辰请求的，但最终批准的人是绿宝石公爵，而即使顶着黄金之王不悦的眼神姬明玉硬是挤了进来，让他唯一的同伴非常不爽。
　　但墨泽风又不能做到什么，他现在还在不停地回想着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以及后来兰辰不断询问他的那个问题。
　　歌声很重要吗？
　　伴随着歌声发生的那件事情更重要。
　　但是正是有了那件事情的原因，墨泽风才会开始有了一点点的怀疑，他找不到怀疑的方向，但他知道这中间一定有问题，也会有联系——他和兰诺的联系，还有和兰斯的联系。
　　在离开星舰之前，姬明玉不着痕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露馅了。”
　　并不是很愉悦于姬明玉对待自己的这种态度，墨泽风没有理他，不过他发觉姬明玉近来的视线并不在他身上……仿佛也并不在姬明玉曾经那么痴缠着不肯放过的兰诺的身上。
　　他一直在看着兰斯和姬烈阳而已。
　　姬明玉那双相比于黄金之王更加乌黑一点的瞳眸此刻正倒映着那道看起来强大到无坚不摧的身影，但是任谁也知道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无坚不摧的存在，任何人都一样。
　　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和冲动被他藏得很深很深，可惜的是姬烈阳还是发现了，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只能怪当时的他自己太过弱小。
　　不过，没有关系。
　　年轻的黄金龙一直在倒影里寻找着年长者的踪迹。
　　他再也抓不住飞过天际的蝴蝶，他永永远远陷落在污泥里，但是谁说淤泥里的挣扎着的卑微的存在不能把那高高在上的黄金之龙一起拉下来呢？
　　就当做是……礼物和补偿好了。
　　他不在意收到这样的礼物的那个人会不会喜欢。
　　最后离开圣龙的舰队的是红宝石公爵，他的面色一点也不好，看起来甚至都有一些吓人。
　　而在见到接待他们的伊斯塔露的时候红宝石公爵的面色就更加难看了。
　　伊斯塔露眯了眯眼，露出来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表情，所有在星际战场上和这个疯子公爵狭路相逢过的对手或者队友应该都明白伊斯塔露的意思——
　　想打架那就打啊，他奉陪到底。
　　罗茜心头一梗，她甚至在这个时候都还没有意识到在场的龙族来客里面除了蓝宝石公爵以外所有人都跟伊斯塔露有过不同程度的纠纷，而且没有任何一个圣龙贵族在伊斯塔露手里面讨到过好处！
　　这家伙就是一个疯子，那群深海种还有几个也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在外面露过面了，绿宝石公爵此时此刻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一大群疯子，罗茜在这个时候都不由自主地生出来了一些近乎于迷茫的情绪……
　　他们这一次的目的真的可以达到吗？
　　有关冠冕的感知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而且事实上比从前还要更加的清晰，这让罗茜更加犹豫了，她试图在自己同行者之中找到一些帮助或者是可以依靠的视线的时候，不出意外的一无所获。
　　对于冠冕这个时候他们拥有着同样的感知，姬烈阳傲然依旧，从他身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兰辰还在忙着带孩子，红宝石公爵苍白到好像下一秒就要在这里当场暴毙。
　　……这个家可能最后还是要让她撑起来。
　　绿宝石公爵这样想到，终于等来了一个可以交流的正常人。
　　先放伊斯塔露再放提香，这种先兵后礼的手法倒是用的不错，东境公爵一向礼节到位，提香详细讲述了海妖帝国对于这件事情的安排，听起来其实是很合理的。
　　“会议会在王座号上进行，我们也额外邀请了来自于精灵帝国和人类联邦的见证者，请放心，对于这件事情，我们的王也很困扰啊。”
　　东境公爵礼貌地笑了一下。
　　提香的这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并没有被罗茜捕捉到，绿宝石公爵正忙于分析他的话，这一次他们是在谈判桌上更加弱势的一方，所以地点由海妖帝国来决定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而且海妖们的安排也很合理。
　　但罗茜最在意的还是提香的最后那句话。
　　我们的王。
　　那平素很难流露在外的近乎于疯狂的占有欲似乎是肆无忌惮的在这样的语调里面透露出来，提香一点也不在意被她察觉到，而且说到底这会是所有的深海种的想法，只看那边的伊斯塔露就也知道了。
　　那么，那位王也是这样想的吗？
　　……
　　故人相见，兰诺一点好心情都没有。
　　而且他实在不知道圣龙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的阵容简直是晦气与晦气的简单相加，就连姬明玉都能混进来。
　　但年轻的黄金龙这一次很好地收敛了自己，低头跟在后面，看起来非常的温顺，时至今日兰诺依然觉得如果圣龙王庭真的要这么坚持下去的话，那么王庭早晚会被姬明玉带进沟里。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才不可能多此一举提醒王庭的人。
　　而在看到兰斯的时候，兰诺也一点都不意外。
　　就像他记得很清楚的那样，兰斯和龙族的感情并不仅仅来自于“王”的身份，而或许也并不是来自于冠冕的存在，而此时此刻兰斯依然被龙族环绕在中间，看起来只有很小一点点。
　　所以，圣龙也一定在尝试着，要让兰斯继续去做圣龙的王。
　　兰诺没有什么反应，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好像很早以前就应该习惯了这件事情才对，而痛是痛过的，可正是因为过去的痛苦太过于刻骨铭心，此时此刻他竟然也只剩下来了平静。
　　没有人能够看出来这个时候坐在谈判桌主位上面的海妖的冕下是什么样的心情，以兰诺的身份他不必要起身去迎接圣龙的来者，有提香引路就够了，而在另一边的异国的两位将领也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切，最后得出结论，圣龙帝国和海妖帝国绝没有和平相处的机会。
　　但在所有人都没有成功入位之前，第一个打破平静的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诺诺，”兰斯下意识地叫出来了这个名字，“求求你。”
　　就好像他只要哀求了就会有用一样——就好像只要他流泪哭泣，就会有用一样。
　　“求求你。”
　　兰诺终于把自己的困扰表现在了外面。
　　“我告诉过你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平静地阐述着这个自己已经表达过不止一遍的观点，当时的情形应该不那么容易被遗忘才对，戈尔迪安的视线之中已经有了几分阴鸷。
　　并不仅仅是戈尔迪安。
　　来自于海妖帝国的公爵们的威压似乎是默契地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没有出手仅仅是因为胜之不武，兰斯实在太弱了，弱到对他出手都像是旁人做错了事情。
　　在还没有开场的时候海妖公爵们就和圣龙开始了碰撞。
　　兰辰微微侧了一下，挡在了兰斯面前，对与兰诺方才的话他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但兰斯显而易见的也并不是那么听从兰辰的吩咐——如果按照兰辰的要求，那么这个时候他应该安安静静地去感知冠冕才对。
　　“对不起……但是，看在审判庭的份上……”
　　“兰斯！”姬烈阳和兰辰似乎是同时叫停了兰斯的这句话，这让兰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兰辰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一点疏忽对于兰斯的教育，但在这之前他们对他并没有这样的期望。
　　“审判庭是什么？——可以解释一下吗，这位圣龙的小阁下？”伊斯塔露已经嗅到了这中间的气息，西境公爵牢牢地扮演着他疯子的设定，肆无忌惮的要用自己的精神领域去压迫兰斯，即使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无法控制的疯狂。
　　“伊尔。”兰诺警告地叫了他一声，有些厌烦这些试探。
　　“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这句话不容否认，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场有两位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整个中段防线这个时候都处于一个比以往更加空虚的状态。
　　“有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本次的会议由我来主持，没有人有意见吧？”
　　这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下，在开始之前的小插曲之后，圣龙来者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但是，冕下，”罗茜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并不是质疑您的决定，但我们希望这件事情只在两国内部……”
　　她的态度非常卑微。
　　“这两位是我请来做一个见证的。”兰诺说道，“并不会参与全程。”
　　……见证？
　　罗茜不解地看向那两位将领，然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那天的帝级畸变体的一些数据。
　　“帝级畸变体的相关情报我们会在下一次的联合会议上再进行宣讲，当然我们只是针对这一个畸变体，并不属于普遍的可以应用的情报。”
　　似乎路线已经完全歪到了星际战场的战斗上面，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敢提出来疑问。
　　“而……就是在围剿这个畸变体的时候，”兰诺说道，“圣龙的王冠掉落了出来，这件事情这两位都可以作为见证者。”
　　“是的，”精灵帝国的军团长表示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应该出现畸变体的晶核的地方掉出来了王冠。”
　　这件事情实在太离谱了，作为见证者他觉得他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够忘掉这件事情。
　　人类联邦的中将也附和了一下，表示自己亲眼见证了这件事情。
　　“以上，他们和海妖帝国没有多余的关系，也不会被海妖们收买。”
　　精灵帝国的军团长和联邦中将对视了一眼，还是点了点头，“以母树的名义发誓——不过，就个人而言我会是森海幽兰的好朋友。”
　　精灵微微笑了一下，风度非常不错。
　　明知道精灵帝国和海妖帝国的关系一向很好，所以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彻彻底底撇清双方，可也坚定的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森海幽兰开放的话会请您来游玩的。”提香面露礼仪性微笑说道，“现在您可以离场了。”
　　再听下去就不怎么礼貌了。
　　两位军团长分别致意之后，离开了王座号，战场还需要他们。
　　剩下的就是在场的两国的事情。
　　……
　　“这些见证……”罗茜觉得自己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有了两位军团长的见证，应该还算是比较可信的。”兰诺淡淡说道，“而且帝级畸变体也不会说谎，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这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一个意外。”
　　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造就这一切需要许多暗中的布置，还有最必不可少的帝级畸变体的插手。
　　但被圣龙的王冠黏上，并不是他想要的事情，也不是他在谋求的事情。
　　罗茜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己的同僚。
　　兰辰和姬烈阳面色肃穆如死一般，而另一边红宝石公爵看起来已经好了一点，酒红色的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兰诺不放。
　　“您并不需要向我们证明什么。”
　　那是王冠的选择，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这样的可能。
　　可是在场的又不仅仅是他，还有人明悟兰诺的目的。
　　“见证还是有必要的，”兰诺淡淡说道，“我并不会觊觎圣龙的王冠，也不会继续持有圣龙的王冠。”
　　很久以前嫉妒这样的名头一直挂在他的头顶，反反复复的解释也好澄清也好好像从来都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那样失望的神色他早就受够了。
　　所以这一次不妨先一步把一切摆在明面上，不论他们会有任何的猜疑，又会不会觉得还是他出于嫉妒和贪婪，兰诺也不是那么的在乎。
　　他不会要圣龙的冠冕的，绝无可能。
　　那顶华丽的冠冕现在被他放在桌面上。
　　倒映在平面玻璃上的宝石璀璨如斯，每一颗都像是在发着光。
　　这顶冠冕圣龙帝国在场的人都很熟悉，包括那上面的每一颗宝石的切面，熟悉又陌生的是来自于王冠的灵魂的链接。
　　罗茜面色复杂，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姬烈阳忽然问道。
　　有些生硬的语调并不是黄金之王一贯的风格，甚至能够体会出其中的矛盾心情。
　　“没有经过加冕的王冠还是可以回归的。”兰诺说道，“在这方面我们并没有相关的资料，精灵之王也没有——不过不久之前联邦揭露过的那些敌人那里有相应的研究，也可以做到这件事情，这一点我们可以确信，诸位意下如何？”
　　龙族不得不意识到，这一场谈判从头到尾都是兰诺在主导着，一切都是他的意志，包括前面的见证和后面的这些话。
　　至于那些深海种……即使此刻四境公爵齐出，海妖们所有的态度都只会随着兰诺的表态改变，现在的反应就只像是在镇场子一样，伊斯塔露还在不断地打量着兰斯，似乎在衡量着从兰斯口中得到更多的情报的可行性。
　　这让兰斯感到畏惧，而肃穆的气氛也让他有一些无措，这个时候所有人的中心都在兰诺身上，包括那些曾经除了他不会关注任何人的公爵们。
　　“但您可以选择加冕。”红宝石公爵轻轻地说道。
　　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他的语调之中包含了一些祈求一样的情绪在里面，以至于从来并不会低于任何人的红宝石现在看来甚至有一些卑微。
　　“您可以加冕。”
　　红宝石公爵面色难看，但唯有眼睛很漂亮，像红宝石，也有一点像李察或者李斯特。
　　这种奇怪的中二病滤镜之下兰诺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严厉地拒绝他，只是摇摇头。
　　绿宝石公爵也顿了一下，似乎是毅然决然道：“我同意红宝石的意思，您可以加冕的。”
　　相比于红宝石公爵的任性，一向会多考虑一点的绿宝石公爵在这个时候却好像什么也没有考虑进来。
　　她甚至可能都没有想过让同一个人同时成为两个帝国的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就下意识地跟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开口了。
　　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的话的兰斯懵懂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但谁也没有在看他，就像这是一个和他们有关的非常严肃一样的决定一样——但是他们全都忘记了这件事情上面明明他才是亲历者！
　　最早做决定的红宝石和绿宝石却这样抛下了他！
　　“哥哥……黄金……”
　　他小声说道。
　　声音很轻很轻，好像惊醒了这个时候的兰辰，蓝宝石公爵在沉默之后终于道：“我不同意。”
　　兰辰的态度非常坚决，这让兰斯终于安心了一点。
　　姬烈阳没有说话。
　　在询问了兰诺那一个问题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此时此刻需要他考虑的事情很多，黄金之王并非不理智。
　　如果冠冕可以回归，那么这个时候他们面前的抉择就是两件事情了。
　　如兰诺所言在黑暗教派那里找到应有的资料，然后带回圣龙的王冠，把在这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意外，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在无尽星空面前丢脸而已，可能的话还需要给海妖帝国一点补偿。
　　而另一个选择是，不必再纠结什么，就像是冠冕突然而来的选择一样，让兰诺加冕。
　　其实也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有选择的话，他想要兰诺做圣龙的王，还是兰斯做圣龙的王？
　　在这个问题上面他本不该有什么犹豫才对，而且和海妖拥有同一位王是姬烈阳绝不会同意的，可是他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犹豫了。
　　这样的犹豫不应该存在，但就像是在过去的很多时候的那些犹豫不决一样，就算那只是一个闪闪发亮的玻璃瓶，永远都无法和宝石相比，也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更何况他现在并不是——
　　在某一瞬间姬烈阳的视线和姬明玉重合，而在这个时候，懒洋洋的充满了讽刺的语调终于打断了所有的沉默。
　　“我说，你们到底想清楚没有？——这件事情不是你们在做决定的。”
　　西境公爵伊斯塔露，在这一刻荣升为整个海妖帝国的最强嘴替。
　　深海种的嘲讽是那么的明显，但他的有恃无恐也是那么的明显，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终于完完整整摆在了圣龙帝国众人面前。
　　……
　　王冠选择的对象率先一步抛弃了他们。
　　在他们面前的淡然的少年此刻唯有一个海妖的王的身份而已，而在见到圣龙来人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不信任他们，他请来了精灵帝国和人类联邦的将领来证明一切都是意外，他找到了可以归还王冠的方法，而最无法否认的是，那来自于冠冕的感知。
　　圣龙之冠选择了他，为此甚至做出来了令人无法理解的抛弃旧主的姿态，但他拒绝加冕。
　　绿宝石公爵不知为何想到了不久之前他们的王一定要一场加冕礼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讽刺。
　　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好像已经达成了，而且很圆满，王冠不会再失落，王的人选也不会改变，兰斯还可以继续在王位之上。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结果，罗茜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就像是沉到了谷底。
　　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所有的同僚都好像有什么没有说出口的，无法说出口的话一样。
　　这让整张会议桌的氛围都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在场没有读不懂空气的笨蛋，从深海种们的反应来看即使他们一无所知，他们现在也依然在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兰斯错口提出来的那句话好像是什么关键点一样，但罗茜对此一无所知——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在战场上，王庭的轮转她参与的并不是那么多。
　　红宝石公爵的脸色只是越来越难看。
　　他一向最讨厌这样的场合，对于感知过于敏感的红宝石龙而言这种地方就是灾难，纷纷杂杂的情绪堆在一起，让他感觉莫名的头痛和不适，可是也正是因为过于敏锐的感知让他对于来自冠冕的感觉都是那么的明显，在这之前红宝石公爵从未意识到自己会那么的想要靠近圣龙的王……
　　即使他没有加冕。
　　冠冕真的是失落和主动的选择吗？
　　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猜测才对，但在这个时候他根本想不到什么。
　　“只是通知一下你们，不要做出来这种好像被入侵了帝国本土一样的反应。”伊斯塔露嘲讽又费解地说道，“王冠又没有丢。”
　　西境公爵那被星际战场洗礼过的眼神向来阴鸷暴躁，伊斯塔露冷冷地扫过圣龙众人，几个上位者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有兰斯看起来非常害怕，但让伊斯塔露有一点意外的是，墨泽风和姬明玉的态度。
　　想要了解一点过去或者有关审判庭的事情除了兰斯以外两个军校生应该就是最好的突破点，因为在这里他们就是最为弱小的两个，不该有什么抵抗的能力。
　　然而黑龙只是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一路以来都是这样，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年轻的黄金龙勾起了神秘莫测的笑意，看得伊斯塔露都有一点毛毛的。
　　圣龙到底是什么毛病？这才是真正的疯子吧！把这样的疯子当成禁卫？！
　　西境公爵心中骂了一句，他当然不可能输给姬明玉，但问题是只是从试探也能够看出来姬明玉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软柿子，就算要从圣龙找到一个可以拷问的人也不会是姬明玉。
　　这一以来，就只剩下了兰斯了。
　　弱小的，不算理智也不算严谨的，全身都是破绽的兰斯。
　　伊斯塔露在心底咂摸着，到底没有再一次露出来什么端倪。
　　……
　　兰诺屈指敲了敲桌子。
　　这个动作似乎不算是符合礼节的，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
　　“想好了吗？”
　　他平静地说道：“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对不对，而且，的确，你们只有一个选择。”
　　虽然在这之前他是很礼貌地象征性的询问了他们很多次，但只有兰诺指出来的那一条路而已。
　　他没有附和伊斯塔露的话，但是很明显伊斯塔露肆无忌惮的发言从来没有被打断过就可以看出来兰诺的态度了。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个决定不会因为圣龙而改变。
　　“这是我们的诚意，”兰诺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们并不愿意和圣龙帝国有帝国层面上的冲突。”
　　为此他已经拿出来了最平静的态度了。
　　“有也没关系。”伊斯塔露补充了一下。
　　然后在收到兰诺的一个轻飘飘的视线之后西境公爵的触手收了起来，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的自然。
　　“我相信你。”兰斯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有恶意的。”
　　虽然兰诺已经有一点不耐烦了。
　　他轻轻挑了一下眉，意识到这句话似曾相识……
　　哦，也对，是在审判庭上说过的。
　　我相信你，我原谅你，这一套组合下来就是最冷硬的王庭审判长也没办法再做什么，所以这么说来他的的确确应该感谢兰斯才对，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这样的心情，现在也还是多了一点怀疑。
　　但一切的前提依然是他不想和圣龙开战，也不想和圣龙再有任何的牵连，把圣龙的王冠当做烫手山芋只想快点丢掉，如果要动兰斯，就会无法避免的同时对上姬烈阳和兰辰，有这个时间他不如去找那个帝级畸变体报仇。
　　但黑暗教派同时也是兰诺不可能放下的敌人，他分得很清楚，起初在圣龙帝国遭遇的那一切是他因为没有认清这个世界，这当中也许有很多人的缘故，但也怪他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奢望。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是他无能为力。
　　可是对于黑暗教派就不是这样了，那个实验室和藏在实验室背后的人他不可能放过。
　　好像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圣龙帝国的公爵们才终于清醒了过来，红宝石公爵率先问道：“如果按照您说的，这一切来自于黑暗教派的话，您确定黑暗教派有能够断绝冠冕的选择的方法吗？”
　　兰诺顿了一下，最后说道：“当然。”
　　得到这个答案的红宝石公爵的面色似乎是灰败了一下，这有一点令人莫名其妙。
　　兰诺还并不怎么清楚红宝石的特性，只是觉得这一位难免太过多病了一点。
　　但他的这个答案虽然没有让红宝石公爵看起来好一点，绿宝石公爵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真是太好了。”
　　只针对于罗茜而言，对于其他人来说都不是这样的。
　　圣龙帝国众人面色各异，最终姬烈阳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黑暗教派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所周知我和流浪者有一些我们之间的纠纷——而且我说了这是一个意外，不如你去问帝级畸变体，”兰诺说道，“至于为什么……”
　　他轻轻地说道，“总不可能是因为嫉妒吧？”
　　语调很轻，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但因为其中的讽刺太过明显所以显得这句话又是那么的浓烈。
　　兰诺和姬烈阳对视，因为位置的缘故他其实是带着居高临下但很平静的视角，可能也并不是那么的准确，因为姬烈阳恍然意识到在很久以前兰诺其实也是这么的平静。
　　在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他就是嫉妒的时候。
　　他一直没有改变过，不论是在圣龙帝国的阶下还是在海妖帝国的王座之上，改变的只是他们之间的位置。
　　但这明明是一个事实，即使兰诺现在成为了海妖的王就可以改变那些过去了吗？他的欺骗和算计明明从来也没有改变，所以那些随之而来的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姬烈阳从来都没有在这件事上面有过犹豫。
　　他还是那个高傲的相信着他自己的判断，到了这一刻也一样。
　　但是，姬烈阳理智地保持着沉默，更让他有一点警惕的是，在王座号上他感受到了非常危险的气息。
　　沉默变成了默认，再也没有任何人还在怀疑，这个方案他们都接受了。
　　“就这么决定了，对吗？”
　　兰诺拍拍手道，“我也希望可以迅速一点，在剿灭黑暗教派这件事情上面我们都有责任，但我相信有了圣龙帝国的协助，这件事情可以很快得到解决，初次会议就能够达到这样的共识，实在是可喜可贺。”
　　只有海妖们在跟着他鼓掌，圣龙众人明明是带着目的来的，也已经有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解决方案，可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甚至也包括着明明有一点欣喜的兰斯。
　　对于他而言他不用再担心自己失去了王冠的后果了，可是兰斯也垂着眼睛，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样。
　　姬明玉笑吟吟的，他只能站在龙族背后，但是现在，他是龙族里面唯一一个也在热烈的鼓掌的人。
　　“可喜可贺。”


第53章 三十六号
　　圣龙帝国的舰队短暂地停泊在星际战场之外的时候, 星际战场西南防线的第四军团长前来求见。
　　他本来是红宝石公爵的手下，所以红宝石公爵并没有拒绝见面的请求。
　　“如果你是为了冠冕的事情，”红宝石公爵说道, “不会再等待太久的。”
　　第四军团长迟疑了一下, 依然还是俯首道：“那位冕下值得更多的荣光。”
　　作为军区首领这本来不是他应该来决定的事情，但是这个时候第四军团其实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在站位的意思。
　　红宝石公爵轻轻笑了一下。
　　“我也这么觉得。”
　　一直到第四军团长离开的时候绿宝石公爵才瞪眼看着自己的同僚, 完全无法理解红宝石公爵对于第四军团长的暗示, 这和他们在这之前做下的决定完全不同。
　　“你到底在想什么？”
　　罗茜不明白，或者说从加冕礼那一天开始她觉得她渐渐无法理解自己所有的同僚们，况且红宝石公爵本来就是圣龙帝国最难以捉摸的那一个。
　　红宝石龙能够感知到太多的东西了。
　　纯血的红宝石龙往往都无法活到寿终正寝，他们会早早地死于自己过分敏感的神经的折磨，这一点上红龙比红宝石龙好上很多，红龙至少还是正常龙类, 红宝石龙在绿宝石龙的家训里面属于绝对不要招惹的对象——所以罗茜甚至宁愿和兰辰那个笑面虎过不去也不会跟红宝石公爵有什么纠葛。
　　鬼知道这家伙疯起来的时候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现在她觉得红宝石公爵已经离疯狂不远了。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眸子现在很亮, 亮到罗茜都疑心红宝石公爵是否正在燃烧着, 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光芒。
　　罗茜烦躁地转了一个圈，然后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解决的结果了, 对于我们而言这都是一个意外, 不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共识, 一切还可以回归原样……”
　　“回不去了。”红宝石公爵轻轻地说道。
　　“你真的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吗？”
　　罗茜愣了一下，“他不会要王冠，那么当然不可能是他为了得到王冠做出来的事情啊。”
　　“那么你知道, 来自于冠冕之上的是什么情绪吗？”
　　“……什么？”
　　不是所有的龙类都能有这样的感知，绿宝石龙因为本身的毒息特性在这方面尤其迟钝——就像是神经很粗的莱茵海德一样。
　　红宝石公爵慢慢地说出了四个字。
　　“失而复得。”
　　他忍不住勾起来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里面有喜悦有贪婪还有罗茜不明白的情绪, 但清清楚楚的是浮在最上面的嘲讽。
　　“久别重逢——所以, 失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是久别？”
　　罗茜的神色猛然一变, 一切指向了她曾经考虑过但是并没有印证的可能，让她有一些说不出话。
　　“你能确定吗？”她颤抖着问道。
　　“我从不怀疑自己的感知。”红宝石龙说道，“在这之前，我也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认识到了冠冕的存在。”
　　生而为绿宝石龙的罗茜无法明白，但只有红宝石公爵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在这一代之前，在许多许多年以前的圣龙的过往之中，和龙族之王的关系最紧密的其实从来都不是黄金之龙或者蓝宝石龙，而是红宝石龙。
　　红宝石龙过于敏锐的神经只有在王的身边才能够被平息被安抚，为此他们献上了近乎于疯狂的忠诚，所以王庭需要和星野、蓝宝石、绿宝石接壤，却并不需要被红宝石环绕。
　　这一代的红宝石公爵并不怎么怀疑家族的记载，但也从不怀疑他自己的感知，所以他将一切论证为或许是兰斯还没有进行加冕，或许是因为时代变了。
　　可原来王冠也是会有选择的，原来世界上的的确确存在着能够让他疯狂地贪婪地想要接近的王——
　　但兰诺却拒绝了圣龙之冠。
　　“我们该怎么办？”罗茜问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黄金是什么态度？蓝宝石又是什么态度？你们会相信吗？”红宝石公爵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罗茜怒吼了一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我会相信，可我们能做什么？”
　　她甚至也并不明白红宝石公爵为什么会特意告诉她这件事情。
　　“第四军团长说得没有错。”红宝石公爵说道，“他值得更多的荣光。”
　　罗茜顿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想要让他加冕？……但他不会同意的！他已经拒绝了！”
　　她瞪眼看着红宝石公爵，绿宝石一样的眸子和红宝石对视，罗茜终于明白这样的目光为何会这么熟悉。
　　那分明就是在不久之前她见到过的东境公爵的眼神，那种近乎于疯狂的占有欲。
　　“我们需要一位真正的王。”红宝石公爵说道，“我们是巨龙。”
　　贪婪的，没有底线的，不择手段的巨龙。
　　龙族的占有欲从来不会输于那些深海种，更何况红宝石公爵早就近乎于疯狂。
　　“你……”罗茜说不出话来，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斥责或是附和他。
　　即使她知道红宝石公爵是刻意在她心中种下一粒种子，而这粒种子代表的心魔已经在发芽。
　　但另一个可怕的想法缓缓的在绿宝石公爵的脑海之中浮现——
　　这也许，会是圣龙帝国分崩离析的开始。
　　罗茜沉默了许久，选择和自己在王庭的属下通讯。
　　“审判庭这些年的记录还在吗？”
　　*
　　“审判庭是什么地方？”
　　伊斯塔露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最终他还是没有捞到兰斯和黄金之王或者蓝宝石公爵分开的时机，只能带着一点遗憾截住了姬明玉。
　　西境公爵甚至还没有开始自己的讯问，姬明玉就愉快地全招了。
　　“按照圣龙帝国现行的法律，王庭拥有独立于圣龙法庭之外的单独执法权和立法权力，审判庭就是圣龙王庭用来审问罪人的地方，不过这里其实很少开启，一旦开启了就是因为巨大的罪行。”
　　黄金龙绕过了伊斯塔露的触手，“以上，我说完了。我该离开了，小叔叔还在等着我呢，西境公爵阁下。”
　　似乎拿准了伊斯塔露至少现在并不怎么愿意和姬烈阳起冲突，姬明玉就这样丢下了自己的答案之后扬长而去。
　　但只是这个答案也最够伊斯塔露思索很久了。
　　西境公爵冷笑一声。
　　“还不出来？”
　　索尼娅尴尬地露了一个红毛脑袋，然后是提香。
　　“巨大的罪行……”伊斯塔露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发觉所有海妖脸上都是一样的阴沉。
　　“谁能来定他的罪？”
　　谁敢？
　　那些有关圣龙帝国的过往似乎只是露出来了水面之下的一点点冰川，就让海妖们火冒三丈了。
　　*
　　结束了谈判，兰诺忧愁地盯着那顶漂亮的冠冕。
　　另一边的屏幕上通讯还在继续，精灵女王看见他的表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发出来了轻轻的笑声。
　　“很好笑吗？”
　　“无尽星空近乎于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只会将这顶冠冕奉为至宝，你却像是在看仇人一样。”精灵女王说道。
　　“也许对于我而言确实是这样呢？”
　　兰诺没有向伊迪丝继续解释。
　　圣龙的冠冕所能够带给他的唯有困扰而已，包括和龙族的重逢也好，交锋也罢，都是没有任何必要的困扰，说是仇人甚至也并不为过。
　　所以他现在也只是想要把冠冕尽快还给圣龙而已，不然兰诺觉得，按照谈判时候的气氛，迟早有一天他能够等到圣龙和海妖开战的时候。
　　伊迪丝并没有在场，但是兰诺有简单地向她复述经过，而精灵帝国的那位军团长也将自己的见闻发送给了精灵帝国。
　　精灵女王似乎是想要轻轻地叹息一声，忽然她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出于尊敬伊迪丝一直以来都是把海妖的王当做和自己同一个位阶的存在而在认真对待着，让她很多时候都忘记了一些事情。
　　“你现在还没有成年吧？”
　　兰诺愣了一下，“按照人类联邦的年龄来算已经过去了。”
　　他早就满十八岁了。
　　“但对于任何长生种而言都不能算已经成年了，即使只差一点也是没有，不是吗？”精灵女王说道。
　　如果还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的话……
　　伊迪丝还是有一些想要叹息。
　　作为海妖的王兰诺一直都做得很好，从那些来自于深海的变化也能够看出来，伊迪丝并不怀疑冠冕的选择，只是精灵之王偶尔也会想到——这样年轻的戴冠者，他分明还在一个可以任性去依靠年长者的年纪。
　　而同样也出于尊敬伊迪丝不会直接说出来自己的感受，精灵女王的来意也并非如此。
　　“人类联邦那边已经有了相应的情报，黑暗教派并非没有踪迹，他们已经查到了一个重要的成员的落脚点并会派出人协助，还有星盗联盟的事情，”伊迪斯说道，“我已经把你的要求转告给联邦了，他们保证会派来最优秀的人才。”
　　“那真是太好了。”兰诺说道，“有关于星网通讯的事情，不得不说完全不在我们擅长的范围内啊。”
　　伊迪丝点点头。
　　精灵王本身也对星网非常之苦手，所以她完全不明白兰诺为什么会那么笃定表示黑暗教派一定可以留有痕迹，不过从联邦的反应来看事实确实如此。
　　黑暗教派拥有一个在线的数据库，而根据基本的通讯原理能够维持着跨越数个地点的数据库的载体只能是星网本身，兰诺并不觉得还有其它的载体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一旦有通过星网传播的数据就不可能保持完全的保密性，只是要找到源头还有一点艰难而已，有联邦的人在可以缩短很多时间，这件事情当然他们都很急切。
　　……
　　“有关黑暗教派的情报都在这里了，人类联邦会派人一起，”兰诺说道，“我的要求是，所有的数据我会进行第一手的检视。”
　　他的语调不容拒绝也不容否认，虽然在他面前的海妖和巨龙看起来面不和心也不和，但在这件事情上面也没有人提出来反对。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海妖们看起来都要比龙族积极多了，他们的态度和兰诺是一模一样的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把王冠归还回去。
　　“伊尔，你要留在这里。”兰诺想了一下道，“星际战场的防线不能没有留守者。”
　　的确，而且这已经是海妖帝国的内政了，伊斯塔露脸上写满了不情愿，然后依然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拒绝。
　　圣龙帝国看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纠结，因为他们甚至也忘记了星际战场依然需要圣龙的一位留守在这里，而在四人相对之后，罗茜冷笑一声道：“我留下来。”
　　正在发疯的红宝石龙她不能硬抗，黄金之王她打不过，至于蓝宝石……说实在的罗茜觉得兰辰最近也都一直怪怪的。
　　她还不如去和畸变体过日子。
　　“那就这么决定好了。”红宝石公爵说道。
　　他现在看起来很平静，那种苍白的脸色都不见了，但是罗茜记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他流露出来的究竟是怎么样的疯狂，现在这一切全都被压抑着。
　　“不，”兰辰道，“我会带着兰斯回到王庭。”
　　这个决定好像也不是兰辰突然做的，看起来已经深思熟虑了许久。
　　罗茜忍不住皱眉，“你到现在还要……”她顿了一下没把话说完，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了。
　　如果兰斯还会是圣龙的王的话，那么兰辰现在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问题。
　　“帝国之内也不能没有留守者。”兰辰说道。
　　……但他明明就只是想护着兰斯而已！
　　罗茜觉得自己没有会意错，对于蓝宝石龙之间的亲情她一点意见都没有，但是想到了红宝石公爵的那些话和她自己的猜想，罗茜就有一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可兰辰好像已经和姬烈阳在这件事情上有了一个共识，罗茜也不想再说什么。
　　“就这样吧。”
　　圣龙来时浩浩荡荡的舰队被分成了几部分，兰辰带着兰斯归国，罗茜留下来一部分作为她的后勤卫队，剩下的那部分由红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带领。
　　在罗茜的准备里面，这支舰队象征着圣龙帝国“王”的位格，而现在，绿宝石公爵冷眼看着这只舰队分散，终究还是一言不发。
　　*
　　圣龙帝国和海妖帝国的联合行为非常低调，除了当事人以外也只有联邦和精灵帝国知道其中一二内容。
　　但所有的行动都很迅速，这一次王座号和圣龙的旗舰都没有大张旗鼓地彰显着踪迹，他们借了来自于联邦的高速星舰出行。
　　“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发现黑暗教派的痕迹，但在逃亡这方面他们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不过这一次大概不会了。”联邦的舰长说道。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令人震惊的阵容，不论是海妖的公爵们还是圣龙的几位只是拿出来一个都能在星际战场独当一面了，也不知道黑暗教派到底是什么地方招惹了他们，引得如此雷霆手段。
　　“那么，负责寻找这位黑暗教派的成员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红宝石公爵主动说道。
　　“剩下的事情……”
　　“相互警戒，如果遇见那种矿石的类似物就撤退。”兰诺冷静地说道。
　　不需要更多的作战计划，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整个无尽星空也罕有能够和这样的阵容对抗的存在，更何况是连光明正大在无尽星空露面都不愿意的黑暗教派。
　　而这一次兰诺也不是指挥，但是海妖们当然不可能拒绝他的意见，而令他有一些意外的是，红宝石公爵非常的配合。
　　这位圣龙帝国的公爵阁下似乎和他所有的同僚都并不是那么的相似，他微微欠身表示自己的敬意和理解。
　　这让他看起来和李察并不像了。
　　兰诺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借助圣龙的力量找到数据，然后解决掉星盗联盟的事情，在那之后他还会再和圣龙碰面的地方就只剩下了星际战场和无尽星空顶层的会议，这样就已经够了。
　　但他并不知道红宝石公爵不是这么想的，甚至另一位也不是这么想的。
　　在离开星舰之前，姬烈阳似乎是刻意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
　　“有事吗？”
　　兰诺冷冷看着他。
　　“为什么你会要所有的数据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姬烈阳这样问道。
　　“为了防止你们动手脚。”兰诺说道，“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黄金之王阁下？”
　　姬烈阳皱了一下眉，似乎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说些什么，或者是斥责，但最终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这样说出来，而他面对的也不是那个完完全全在他的权势笼罩之下的王庭的孩子。
　　“我知道你可以为你的王做很多事情。”兰诺说道，“但是解释给过你了，信不信由你，如果你想要挑起战争的话随时奉陪。”
　　姬烈阳的面容似乎扭曲了一瞬，然后他默然不语，看着兰诺越过了他向着海妖们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把挑起战争几个字说得这么的轻易，仿佛在明晃晃表示着他们没有任何的畏惧，是的，这样的表态海妖们已经做了很多次了，但姬烈阳知道这个时候好像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一直都没有。
　　他的确可以为兰斯做很多事情，的确还抱着一如既往的偏见和怀疑，而他在这中间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也不仅仅是那些误解。
　　“你还是对兰斯有那么多的敌意。”姬烈阳忍不住说道。
　　这中间的情绪仿佛掺杂着恶意，又好像只是如果不说出来这句话他就已经彻彻底底输了一样，所以不论这是不是他现在想说的事情，他必须在兰诺面前继续维护着兰斯。
　　或者说，姬烈阳维护的并不是兰斯，而是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事情的正确性。
　　“是啊，”海妖的王却一口应了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他，“是又怎么样呢？我就是不喜欢他，又怎么样呢？我说，你该不会还想让我喜欢他，守护他，做你们引以为傲的王庭禁卫吧？”
　　兰诺笑着说道：“黄金之王阁下，梦该醒了，你愿意将你的兰斯当做宝藏，那是你的事情，强加给别人，他配吗？——你配吗？”
　　“但你明明知道。”姬烈阳说道。
　　“你告诉我的那句台词，”兰诺说道，“黄金之王阁下，在这件事情上面我的确应该感谢你，一直到这一生的尽头，我都不会忘记。”
　　姬烈阳看着他，兰诺的措辞非常认真，严肃到让姬烈阳甚至也不能理解，他忍不住回想着自己在蓝宝石海上说出来那些话的时候，可他什么也想不到。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并没有什么错误才对。
　　兰诺一翻手拿出来了那顶冠冕，从得到冠冕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拒绝着戴上它，直到这一刻也是一样。
　　“不用担心，这顶王冠如此的沉重，我当然会把它还给你们。”
　　*
　　兰辰返航的星舰已经抵达了圣龙帝国。
　　和他一起归来的除了随行的人员以外只有兰斯，一路上兰斯和他形影不离，直到回到圣龙的时候。
　　那场变故虽然让整个圣龙帝国措手不及，但是在几位圣龙贵族的威压之下帝国内部现在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巨大的变化，王庭也安稳依旧，兰辰从星舰上走下来，兰斯还牵着他的衣角。
　　“公爵大人。”
　　兰辰的近卫官已经围了上来，这些蓝龙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只有一部分在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一点畏惧的神色。
　　“您吩咐的事情我们已经做好了。”
　　“先带他去休息。”
　　兰辰说道，一点一点解开了兰斯牵着他的小手。
　　“哥哥……”
　　兰斯的不安显而易见，他希求的安抚的对象只是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
　　兰斯确实是被养得很好。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他已经坐立不安了很多天，他的面颊也只有一点点消瘦，白皙依旧，看起来显得更加可怜可爱了。
　　“乖。”
　　兰辰温柔地说道。
　　兰斯只能点点头，来接他的人也是他熟悉的，甚至还带上了他的小玩偶，兰斯愣了一下，然后捏紧了那个玩偶，坐上了悬浮车。
　　一边的蓝龙不敢说话。
　　在兰辰手下做事其实是一件有点危险的事情，而做了多年的兰辰的近卫的他更明白这件事，即使蓝龙此刻多了更多的疑惑。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包括兰辰本人知道他对于兰辰的了解，可是方才那一瞬间里面兰辰的态度无法忽视，这位公爵一直以来对于王的宠溺都是那么的明显，可在兰斯看不见的地方……
　　为什么又是那么熟悉的冷漠呢？
　　挂在兰辰脸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面具？
　　“王庭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封锁了，但是现在那些被封在王庭的人都非常的不满，甚至已经起了冲突……也按照您的意思……”
　　蓝龙没有说下去，王庭的临时封锁是在加冕礼之后决定的，一开始因为加冕礼的变故的原因都还可以理解，但渐渐地时间越来越长王庭之中那些不解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多了，甚至还有一些试图反抗的。
　　而作为当时唯一一个在处理王庭事情的公爵，兰辰给出来的是最无情的命令——
　　严格控制所有王庭内部的人员，禁止任何试图离开王庭的举动，如果有试图暴力反抗的，直接下狱，或者斩杀。
　　以王庭在圣龙帝国的地位和性质他们的确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但这样的举动未免实在是有一些过于严苛了，这根本不应该是蓝宝石公爵的作风。
　　可这是兰辰的命令。
　　蓝宝石公爵平静地看着悬浮车外，近卫还是不明白他究竟在看什么地方，外面什么特别的都没有，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恍然想起来那个方向是蓝宝石庄园的方向——公爵大人这是想家了？
　　沉默之中似乎也继续带着一些冷漠的又或者是带着痛感的情绪。
　　兰辰淡淡道：“继续封锁，所有的王庭卫队和蓝宝石卫队听我的差遣。另外，不要让这件事情传到宫殿里。”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那个孩子已经够不安的了。”
　　大部分这样的事情都会瞒着兰斯，在许久以前他们都认为这是对于兰斯的爱护。
　　但不知何故，近卫此时此刻能够感受到的唯有凉意而已。
　　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又迅速地想到了兰辰这些年的作风，近卫什么也不敢多想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道：“绿宝石公爵阁下要调动王庭审判庭的记录，需要全部公开给她吗？红宝石公爵也有同样的要求。如果是已经被尘封的那件事情的话……”
　　在当时他们做出来将审判庭的事情隐瞒起来的决定的时候，其实也能算是好意。
　　似乎又是沉默了许久，兰辰才接着说道：“那就给他们看一看好了。”
　　*
　　人类联邦的高速星舰停在联邦偏远星系之外。
　　上面的幻想种已经迅速地分开，显然两边都不把彼此当做一个路子的。
　　姬明玉穿好了作训服，然后幽幽地感叹了一声。
　　“就这么被那群深海种指使，还真是狼狈啊。”
　　话语之中似乎有很多的怨言，但阴阳怪气的部分其实更多，墨泽风不着痕迹瞪了他一眼，只是想让姬明玉不要在这个时候挑事情。
　　红宝石公爵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姬明玉的话语影响到，或者说这位公爵阁下一向如此，在过去红宝石公爵就是一个对于除了王以外的存在毫无兴趣的龙。
　　而姬烈阳则带着警告瞥了姬明玉一眼。
　　“你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
　　“够了，小叔叔。”姬明玉恭恭敬敬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我又不是……那样的啊。”
　　他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说谁一样。
　　“您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一个软骨头。”
　　年轻的黄金龙不吝于贬低自己，甚至看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放到了淤泥里，姬明玉继续说道，“但我知道您并不是。”
　　像是仰慕，可怎么看讽刺都更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姬明玉第一个跳了下去。
　　红宝石公爵紧随其后，他好像一点也不想参与这件事情，只是在报着坐标。
　　“联邦的方位并不对，他在那两栋建筑中间的地下——虽然那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那应该是联邦的防空工程的备用地点。”耳机里传来了联邦的指挥的冷静的声音。
　　作战地点在联邦，但是他们没有排出战力，只有一个年轻人跟在了兰诺的身边。
　　据联邦的将领所言，这个有点跳脱的年轻人就是联邦目前为止的星网第一天才昆廷。
　　“很荣幸见到您，海妖帝国的冕下。”
　　兰诺点点头，“跟紧了。”
　　他能够感知到昆廷的水平——他在星网的天赋如果是S级的话，那么这位联邦天才完全没有剩下的天赋点了，精神力最多能到C级。
　　在所有在场的这些S级觉醒者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提香不得不提出一个建议：“不如由我来照顾他？”
　　拖后腿的还是不要放在兰诺身边为好。
　　“不必了，他在我身边就是最安稳的，而且我需要第一时间得到数据。”兰诺拒绝了提香的建议。
　　昆廷其实也做了准备，但那些高科技在海妖冕下的精神领域面前可以说是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水元素簇拥着他，让联邦的天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就是元素领域吗？太不可思议了。”
　　可惜兰诺一点也没有回应他的意思，水元素只是一如既往地包裹着他，然后昆廷迅速地意识到这位海妖冕下或许连叫他闭嘴的心思都没有，干脆调整了元素分布让声音无法继续传播出去。
　　联邦天才不觉露出来了有一点不甘心的表情，但只能被兰诺裹挟着，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那张完美无缺的侧脸。
　　“就是前面了。”红宝石公爵的声音传来，他们已经到了地下。
　　不同的精神领域开始在这个地方重叠了起来。
　　准确地来说，海妖们的精神领域以兰诺为核心在引导着，而圣龙帝国各自为战，如果按照姬烈阳的想法也许他会想到自己一个人来解决这件事情，但这个方案被否决了。
　　来自深海的冠冕的引导完完全全绕过了所以龙族的精神领域，可明明圣龙的王冠并非不存在于此地，但就在圣龙的王冠意图效仿的时候就这样被已经完全加冕的深海之冠无情镇压了。
　　对于龙族而言这只是一瞬间的小小的异样，即使他们会有一些感觉但并没有当做一件大事来看待，兰诺对冠冕的掌控能力也已经是无尽星空最强的那一线了——不过这个领域目前为止也只有他和伊迪丝在而已。
　　但唯有红宝石公爵不自觉的想要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反向勾连，却被无情地拒绝。
　　可那短短一瞬间的感受却也是无法磨灭的。
　　红宝石龙的脸上浮现出来了有一点阴森的神色，在幽暗的地方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瞳眸如同血色一般。
　　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也不会出错，也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先辈们，那一瞬间冠冕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之中命悬一线的旅人所见到的一眼清泉，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包括这并不值得珍视的生命。
　　兰诺没有理会圣龙的王冠的活跃，他只是完全张开了自己的精神领域，然后精准地笼罩住那个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黑暗教派的成员。
　　而他也终于感觉到了这里的气息。
　　很浅，但是就像是星际战场上的一部分一样，果然是来自于黑潮的味道。
　　令人嫌恶。
　　联邦的指挥不再说话了，现在还不是宣告已经完成的时候，但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不需要他们进行更多的协助了。
　　屏幕上的仪表却一连串发着红光，而大量包含着错误的语句出现在了表盘前面。
　　“那些幻想种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元素就像是为他们而生的。”
　　记录着这个地方元素变动的书记员说道。
　　并不算是恶意，但是能够在联邦之内的地方获取到顶尖幻想种的数据也是很有用的，然而如果以他们得到的数据来看，简直就是不可匹敌。
　　地下工程的大门轰然倒下，里面那个黑暗教派的成员还僵硬着，因为早在那些敌人们来到这里之前他的精神领域就已经被彻彻底底控制住了。
　　现在他的状态属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兰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了自己带着的昆廷。
　　“找到他所有星网的链接以及历史消息。”
　　“好的，冕下。”到了自己擅长的地方，人类联邦的天才当然愉悦地答应了下来，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以才会这么的积极，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
　　兰诺找到那个黑暗教派的成员，想了一下卸掉了他所有的关节，又将他完全置于自己的领域之中，才终于放开了他的精神领域。
　　在他放开之后，黑暗教派的成员并没有动。
　　“看来你不想求死？”兰诺说道。
　　确认了这件事情，那倒也好办了，想活着的人才更有审讯的价值。
　　但他也没有想到黑暗教派的成员脱口而出的会是四个字。
　　“……三十七号？”
　　兰诺的面色迅速地凉了下来，想也没有想就准备卸掉他的下巴。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找到了一条关键的大鱼。
　　但这些动作都有一些来不及了。
　　“三十七号？”
　　有一点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叫他三十七号——你认识他吗？……你认识我吗？”
　　听起来好像有一些自作多情，但是又带着惊讶，以及奇怪的了然。
　　“你是谁？”
　　黑暗教派的成员明显陷入了茫然，眨了眨眼，还是诚实地问道。
　　“你叫他三十七号，但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黑龙站在门口，其实他拼了命的赶来这里只是想在其余人抵达之前多看几眼而已，他只有这样的愿望——但墨泽风也没有料到刚刚到达这里他就听到了他也不可能忘记的四个字。
　　和回过头来的兰诺对视了一眼，黑龙平静地说道。
　　“我是三十六号啊。”
　　兰诺放在黑暗教派成员下巴上的手终于狠狠地掰了下去。
　　咔哒的响声好像在这个时候横在了他和墨泽风中间，他不得不意识到，事情开始有什么不对了。


第54章 隐瞒
　　最先遭殃的其实是联邦的天才。
　　在开启正式的对话之前两个幻想种默契地关掉了通讯设备的同时因为默契地阻止了昆廷此时所有的感知。
　　来自于海妖之王的领域还算温和, 但是黑龙墨泽风那锐利的风刃就好像横在了他的脖颈之间一样。
　　昆廷僵硬地继续倒腾着星网的数据，而兰诺和墨泽风隔着不算遥远的距离对视。
　　但那应该很远很远吧。
　　就如同那个称呼代表着的数字和遥远的冰川之上的过去一样，那里不值得怀念, 可他有时候恨不得回到那个地方。
　　墨泽风静静地看着兰诺。
　　“不用担心……”他的声音之中不自觉浮现出来了一点艰涩之感,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些警惕狠狠地刺伤了他, 黑龙只能尽自己所能这样表态道。
　　以兰诺对于墨泽风的了解, 在承诺这方面墨泽风一向还是可以信赖的，但如果承诺的背面是王庭的话，可能就要打个折扣。
　　“那么你能忘记这件事情吗？”兰诺问道。
　　这是他唯一的请求。
　　“我不能。”黑龙说道，“我做不到。不论你想隐瞒什么，这件事情并不仅仅只和你有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缓缓说道：“在圣龙的加冕礼的那一天, 我听到了奇怪的, 就像是来自于灵魂的歌声——就像是根植在灵魂之中, 要撕裂灵魂的歌声。”
　　兰诺愣了一下。
　　他应该也并不陌生才对，就在星际战场上他也听到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巧合！而且歌声的来源或许也要排除畸变体这个选项了——至少畸变体绝不可能影响到圣龙帝国的王庭！
　　“本来就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墨泽风说道, 沉沉地望着他。
　　“你知道了什么？”兰诺问道。
　　“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你瞧，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加冕礼那一天发生的意外和你、我、一号都有关系, 而我们之间也唯有一条联系不是吗？”
　　能把这三个人都连在一起的只有实验室这条线而已。
　　墨泽风不是摸不清状况的蠢货。
　　他只是实力更加强大而已，在战术心计这方面虽然弱了一些, 可也已经足够了, 所以只是一点点线索串联起来就能让他想到更多, 的确在很多年以前他没有怀疑过也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想法怀疑实验室的动机, 但这种疑惑在后来却渐渐生了出来，直到那诡异的歌声出现，直到有人在他面前脱口而出三十七号四个字。
　　更奇怪的是，那个人认得三十七号，不认得三十六号。
　　而兰诺竟也没有那么多的惊讶。
　　“看来你知道的一定比我更多了。”墨泽风平静地道。
　　“这件事情和当年的实验室确实有一点关系。”兰诺说道，“但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墨泽风打断了。
　　“不用解释那么多。”黑龙说道，语调低沉而柔和，“我不会再找你要解释了。”
　　再也不会了。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现在只是想要多看他几眼而已——只是不想听到他的敷衍而已。
　　兰诺顿了一下，还是说道：“他们应当并不是针对你的。”
　　墨泽风身上没有什么黑暗教派要图谋的东西，就算是他的命也不是那么的重要，黑龙还没有长成，即使是要对他动手，但那也要等到墨泽风有着足够的分量的时候才对。
　　所以墨泽风听到的歌声会是一个意外，但是发生在加冕礼的那一天的话，兰诺不得不往更深处去想了。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圣龙的加冕礼很奇怪，所以拒绝了圣龙的邀请，后面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感觉没有问题，这场加冕礼发展到了最后变成了闹剧，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结果太过震撼让他都有些疏忽了自己还是没有搞明白这场加冕礼为什么会存在的原因。
　　首先，排除圣龙帝国只是想举办一个典礼快乐一下。
　　兰诺忍不住想到一个可能，但是仔细揣摩了一下之后，他还是觉得……
　　该不会吧。
　　同时布置在圣龙王庭和星际战场的歌声明摆着就是为了针对他们这些过去的实验体，从墨泽风的反应来看他所谓的撕裂灵魂一定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情。
　　但兰诺自己当时没有那么激烈的感觉，因为他正忙着和帝级畸变体撕扯，又有深海之冠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要触动他们的灵魂才能做的话，那么只可能是冠冕了，而按照黑暗教派会站在兰斯这一边的立场来预设——这场加冕礼是他们精心准备的，想要彻彻底底将圣龙的王冠焊在兰斯的头顶的仪式。
　　和原本的走向并不相同，因为兰诺已经拼尽全力离开了圣龙帝国，所以实验室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同样的歌声来影响他，而且还有那样的拉扯感，如果是这样的话，在灵魂几乎要被撕裂的情况下兰诺支撑不住多久，也不可能敌过那样的拉扯。
　　但问题是，还有深海之冠的存在啊。
　　再加上一个帝级畸变体，在各种元素叠加之下，这个加冕礼完全变成了反作用，现在圣龙的王冠被焊在兰诺身上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可能是哭笑不得吧，策划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明白完全加冕的深海之冠的强势，也不明白……兰诺一点也不想要圣龙的王冠。
　　但圣龙的王冠就这样撞到了他的手上。
　　兰诺微微蹙眉，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布置了这一切的幕后者或许当时就在圣龙帝国，现在呢？——他应该告诉兰辰吗？
　　*
　　蓝色的披风高高地飘了起来。
　　这种只有一肩侧垂下来的披风制式来自于古老的蓝宝石家族，兰辰却并不是一个守旧的人，所以可能只是他出门前穿错了衣服而已。
　　圣龙的王庭此时很寂静。
　　从上到下都是如此，当然王庭中心才是怨念最深的部分，可是在兰辰的高压之下就是普通的龙族贵族也没有办法再说话。
　　蓝宝石公爵很多年没有去过战场，现在还是教科书上的范例，在王庭的所有卫队都在兰辰的指挥之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护卫们暴力踹开了一间屋子的大门。
　　门口的蓝龙浮雕说明了屋子主人的身份，而其实兰辰带着的护卫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认识这个蓝龙的。
　　作为蓝宝石龙的附庸，蓝龙几乎一整个种族都在为兰辰效力，每一代都有，这一位已经是蓝龙之中的长辈了。
　　“公爵大人？”
　　蓝龙露出来了惊慌和不解的神色，但甚至等不到他继续表演，蓝宝石龙的精神领域就碾压了下来，兰辰不想在这里拷问他，兰辰只是要抓住他，控制他而已。
　　“搜。”
　　所有兰辰带来的近卫都动了起来，即使有一些莫名其妙他们也严格执行着兰辰的命令在这间普通的住宅里面搜索着，然而即使掘地三尺，依然一无所获。
　　“公爵大人，并没有发现。”
　　被兰辰控制着的蓝龙跪在一边，面色黯淡但是又带着无辜和茫然。
　　兰辰的眼神只是在蓝龙身上扫视了一下，然后又在那间普通的屋子上面淡淡扫了几眼。
　　“有夹层。”
　　好像一切都落在兰辰的眼中，只是几个视线就能够确定这里究竟什么地方藏着东西。
　　近卫们按照兰辰的指示接着搜寻，不出意外发现了房间中间的暗室，顿时露出来了钦佩的表情来。
　　但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更加小心一点了。
　　那个被按在地上的蓝龙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好演的，监视他的人并不是不放心，但是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曾料到的是就在暗室被打开的时候蓝龙忽然一跃起身，明明他已经做好了毁灭自己的准备，但自毁的程式却并没有成功地爆发。
　　准确的来说自毁的程式没有问题，蓝龙的反应也没有问题，然而一切都在蓝宝石龙的操控之中，兰辰将自己的精神领域彻彻底底覆盖着这间布满了仪器的暗室，然而即使是他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兰辰的面色微微苍白了一些，暗室的爆炸停止，小范围的物品的毁坏却是无法复原的。
　　被毁坏的是正中央的光脑和光脑面前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焦炭一样，模模糊糊地看不出原样。
　　蓝龙的面色上终于浮现出来了一抹自得。
　　“这就是蓝宝石龙绝对控制的领域吗——原来你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啊。”
　　“够了！蓝森，你为什么要对公爵大人不敬？！”兰辰的近卫狠狠地踢了蓝龙一脚。
　　“蓝宝石龙凭什么骑在蓝龙上面呢？就凭他生来就是蓝宝石龙吗？”蓝龙恶狠狠地说道，恶意令人作呕。
　　周围的蓝龙们一滞，然后纷纷说道：“公爵大人，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绝对和这个蓝龙没有一样的想法！
　　“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兰辰说道。
　　他的眼神很冷，冰凉如宝石的切面，又充满了棱角，这样无法压抑的怒意是很少出现在兰辰身上的。
　　“你恨蓝宝石龙？可是你又向往着蓝宝石龙。”
　　兰辰轻描淡写地揭开了这个事实。
　　“不要胡说了！”蓝龙的脸上浮现出来了一抹带着惊惧的表情，似乎兰辰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完完全全戳中了他的心思，可是惊惧大半都是假的，更多的是不安。
　　向往着蓝宝石龙……兰辰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绝不可能，兰辰什么也不可能知道，而且即使他知道了，也没关系的，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即使一切有失误，但是他已经把应该毁掉的毁掉了，没有留下来任何的破绽。
　　只是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那孩子的安全，所以才留到了这一刻而已。
　　这样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在勉强安慰着自己，蓝龙以一个仰视的视角看着兰辰，在这个角度里面蓝宝石公爵冷厉如斯，但就像是他自己你无法割舍的感觉一样，他知道兰辰也是在意的，血脉的力量就是那么的神秘。
　　蓝龙开始后悔了，他应该早早地去死才对。
　　“检查这里所有的仪器。”兰辰说道，“实验室的数据也是你毁去的吧？……不要死了。”
　　蓝龙瞳孔紧缩，兰辰的这句话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兰辰不让他死，那么他现在就不能死，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发现蓝宝石公爵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
　　“没有证据并不重要。”蓝宝石公爵幽幽地说道，“一旦在心中笃定了某一个事实，就很难再一次被推翻。”
　　蓝龙拼命地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呐喊，但是兰辰根本就不是在审讯他，兰辰只是在确认着自己的想法！
　　闹剧和混乱都在王庭的宫殿之外，殿内兰斯松开了自己的玩偶，不觉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哥哥呢？……我要找他！”
　　“阁下。”拦在兰斯面前的是兰辰的近卫长，“请您留在这里休息，这是公爵大人的吩咐。”
　　“但是……”兰斯终于说出来了这样的话，“我是圣龙的王！”
　　他知道这个身份会给他带来多少的便利，所以兰斯从来不会仗着这个身份去做什么。
　　近卫长依然拦在兰斯的面前，眸色是浅淡的蓝色。
　　“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即使您是圣龙的王，也要留在这里。”
　　兰斯茫然地站在那里，他又想流泪了，但现在没有人会哄着他，没有人站在他身后，如果没有兰辰的命令的话……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惶恐地看着四周，迫不及待地想到，黄金什么时候归来？
　　他真的很害怕。
　　*
　　姬烈阳和红宝石公爵同行。
　　这件事情让他非常的不愉快，更令人不愉快的是红宝石公爵那种态度，姬烈阳甚至能够明显地感受到红宝石公爵对于兰诺的向往。
　　那太明显了。
　　这个恶心的红宝石龙现在就像是一团粘稠如血色的烂泥一般，姬烈阳一向最为讨厌这样的存在。
　　可是好像那些不愉快里面也并不仅仅是对于红宝石公爵本身的反感，还有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就好像他珍藏已久的宝藏被觊觎了一样。
　　然而那宝藏本也不是他的。
　　深海种们在他们面前做了一个类似于阻拦的姿态。
　　“你们在做什么？”
　　姬烈阳皱眉。
　　提香不失礼貌地表示，“里面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的王与人有话要说。”
　　所以他们就被拦在了这里，也不仅仅是姬烈阳和红宝石公爵，还有姬明玉。
　　年纪轻轻的黄金龙蹲在一边，抬起头的时候露出来了一个无辜的微笑。
　　索尼娅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再往前是冰层，行动缓慢的海龟拦在那里。
　　这么看来只剩下了一个人了。
　　“有什么话要说？”姬烈阳冷笑一声。
　　“那不是您该关心的事情。”
　　“叙旧情吗？”黄金之王的嘲讽在这一刻是那么的明显，“他和墨泽风？”
　　姬烈阳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激怒了深海种们，提香的怒意无法遮掩，索尼娅已经和他并肩，在这个时候红宝石公爵却是最先开口的那个。
　　“黄金，”他用幽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同僚，“注意你的态度。”
　　如果按照正常的外交礼节来算的话那么现在红宝石公爵主动出头是为了不和海妖们起冲突，但是显然红宝石并不是这个意思，姬烈阳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也是为了兰诺。
　　冷硬的气氛里面所有人都一点也不愉悦，当然除了还蹲在一边的姬明玉以外。
　　而最终他们依然选择了克制，提香的眼神划过红宝石公爵的长发，即使对方露出来了没有敌意的神色，但是东境公爵一点也没有放松。
　　红宝石公爵主动退了一步。
　　*
　　兰诺并没有再和墨泽风说什么。
　　因为黑龙明显有了很多自己的猜测和怀疑，就像墨泽风自己说的他不会再找兰诺要解释了，但是兰诺拦不住墨泽风自己的怀疑，也拦不住墨泽风的那些想法。
　　黑龙那黑压压的眸子此刻落在那个黑暗教派成员的身上，被卸了下巴的那个黑暗教派的成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勉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兰诺倒是扫了一眼昆廷。
　　这位联邦的星网天才动作非常之迅速，随着昆廷的动作大量的资料和数据被打印出来成了厚厚的一叠，但是昆廷不得不再一次和兰诺确认一件事情。
　　“他们的数据库非常的丰富，而且的的确确有很多的历史数据不曾清除，我是可以重新导出一分，但你真的要在有了一个备份之后就清除星网上的数据吗？数据是不可复原的。”
　　“只是一部分而已。”
　　兰诺的要求是导出在圣龙的实验室还存在的时间段里面所有的数据交给他，然后清除。
　　的确有一些独断专行的意味在里面，然而他是海妖的王，这件事情也是兰诺提前说好的，昆廷只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你就不怕我留一个备份吗？”
　　“你可以试一试。”兰诺说道。
　　昆廷不说话了。
　　虽然他很大胆地在这里撩拨海妖之王，但他也是知道一个幻想种帝国的强大的，更何况兰诺也很明显只是表面看起来脾气不错。
　　联邦的天才继续当着打工人，在看到一个标题的时候忽然瞳孔猛得一缩。
　　“唔，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这样做真的好吗？”
　　“和你没有关系。”
　　兰诺冷冷道。
　　“不要关注不该关注的事情——我想联邦警告过你有什么是你不应该看的，但是这只会为你带来更多的痛苦。”
　　“是的。”昆廷说道，但他还是想要微微侧过脸去看兰诺，视线有一些轻佻，被兰诺避开了。
　　“记忆清除是什么样子的？——你们会查看我的记忆吗，如果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是不是就不好了？”昆廷喋喋不休地问道。
　　兰诺什么也没有回答他。
　　墨泽风同样无言，眼睁睁看着兰诺捡起来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兰诺要的资料。
　　的确即使是联邦的天才也会为了这件事情而震惊。
　　黑暗教派似乎对于他们构建的内网非常信任有恃无恐，这是可以理解的，在当时那个情形下联邦的高层之中都可能被他们渗透了，他们完全不必担心，而据联邦的将领表示，在那个时候联邦的星网天才似乎被大量地暗杀着——他们两派的人都觉得是对方干的。
　　联邦的内斗给了黑暗教派太多的机会了。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内网之中传递着数据，包括一些放到星网上只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课题，兰诺甚至能够看出来当时的黑暗教派的野心。
　　“关于人造王冠的可行性报告”
　　“侵占S级幻想种身躯的可行性分析”
　　这种看起来很吓人但是最终无法实现的想法都被放弃了，跟在后面的是一大排的不予通过。
　　但是也有通过了的课题，就是令昆廷很震惊的同时又和兰诺联系在一起的那个。
　　“夺取未觉醒的王冠的可行性分析以及实验报告”
　　经验证，该方法不稳定，可以复现。
　　在题头上只有短短几行字，但其中的含义非常好理解。
　　同一个内网ID也同时上传了相似的内容。
　　“夺取未觉醒的王冠的后续数据分析”
　　兰诺揭开这一页，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见过这张分析表格的一部分，在希尔薇带出来的那些表格里面。
　　“二者之间依然存在相互的联系，联系之中距离长短为重要的决定因素，建议将二者分离后继续观测实验结果”
　　果然如此吗？所以才没有放他离开王庭的意思。
　　兰诺收好所有这些实验的记录和数据，不只是有关于王冠的，还有血脉相关的内容，但是他现在只是看了冠冕，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了。
　　昆廷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仿佛是兰诺的警告起了作用，而且联邦的天才已经完成了自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工作，其他的数据会一起上传到星网，这件事情绝对是黑暗教派也措手不及的。
　　“你真的好冷血啊。”昆廷扬起脸看着兰诺。
　　其实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也不算年纪很大，甚至还有一点可爱。
　　“你亲亲我好不好，这样我就不告诉任何人。”
　　兰诺皱了一下眉，他似乎恍然意识到这个联邦的天才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了——从昆廷第一次那些不停歇的疑问里面他就应该明白这件事情，昆廷是一个天才，也拥有着恶魔一样的混沌的特质，本质上来说他是不分善恶的，同时也因为一直在被联邦纵容着所以非常的顽劣。
　　但在兰诺没有动手之前墨泽风的风刃已经划过了昆廷的喉管，细微的血痕浮现出来，黑龙的警告非常明显。
　　“你也好过分啊，龙族的小哥，”昆廷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这么维护他？”
　　昆廷话音刚落，留在他的脸颊上面的又是三道血痕。
　　联邦的天才根本就不能明白这是墨泽风不能触碰的地方之一——尤其是兰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了，我真是怕了你们了。”
　　昆廷举起手表示自己服软。
　　兰诺没有再说话。
　　墨泽风对于昆廷的惩戒其实已经够了，他也不想自己借了一个联邦的天才回来结果把联邦的人毁掉了，虽然一个昆廷的死活应当不会影响两国的邦交，但多少也有一些问题。
　　好在莱茵海德在这里。
　　如果没有能够对人类的记忆动手的海龟先生在，那么兰诺还真的无法信赖联邦派来的帮手。
　　带着一点点微妙的烦躁，他起身表示道：“我们该离开了。”
　　其实这件事情还算顺利才对，从发现踪迹一直到找到黑暗教派成员，都非常的顺利，几乎是碾压式的得到了所有兰诺想要的结果。
　　然而那些来自于过去的报告和那个编号指代的名字终究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快。
　　即使他已经远远地离开，即使冰川也好，实验室也罢，乃至于圣龙帝国，再也不会是他的囚笼。
　　可还是有人会叫他三十七号。
　　这种微妙的情绪并没有被兰诺释放出来，他对于自己的情绪的把控一向很不错，兰诺提起来那个黑暗教派的成员，墨泽风跟在他的后面。
　　*
　　“资料已经到手，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想我们的目的很快就能达成了。”
　　兰诺简简单单地说道。
　　墨泽风迅速回到了圣龙帝国的范围内，似乎是思考了一下之后然后他和姬明玉站在一起，不出意外对上了讥诮的目光。
　　听闻兰诺的表态龙族俱是微怔。
　　事情顺利得有一点不可思议。
　　但他们好像也并不希望这件事这么的顺利——至少红宝石公爵是这样的。
　　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从那个被兰诺提着的死尸一样的黑暗教派的成员身上划过，红宝石公爵用委婉的措辞表示道：“但我想我们对于资料也有知情权吧？……还有这个人呢？”
　　提香冷冷地看着他。
　　从一开始他就怀疑红宝石公爵的居心，但现在看来红宝石公爵还是暴露了吗？终究他还是站在圣龙的立场上，可是仔细看下来的话，又不是那么的像。
　　兰诺平静地说道：“资料按照在这之前的说法由我来处理，放心，结果会如你们所愿的。”
　　过程如何却是兰诺自己的事情了。
　　但那并不是红宝石公爵的愿望。
　　红宝石龙沉沉地看着他，他的确想要多说一点什么，想要在这件事情上面继续纠缠不休下去，然而分不清是理智还是感性在拦着他——
　　他一点也不想让兰诺对他生出来任何的恶感。
　　所以他现在束手束脚，不自觉地退缩着。
　　姬烈阳似乎也想说什么，但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一个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是，你为什么要销毁资料呢？还要瞒着他们？”
　　昆廷忽然插了一句话进来，笑吟吟说道，“为了隐瞒事情本来就是你做的吗？那些资料里面写得明明白白。”
　　在一群幻想种中间这个作为工具人存在的人类天才本来无人在意，然而这个时候他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下意识地墨泽风这一次再也没有留手——他已经动了杀心，尖利的风刃不再是奔着喉管而是冲着动脉去的！
　　然而姬烈阳的动作比墨泽风更快，在墨泽风的风刃抵达之前，黄金之王的领域先一步笼罩着昆廷，在姬烈阳的领域里即使是墨泽风也只能节节败退。
　　“这又是什么意思？”
　　姬烈阳问道，烈日一般的黄金瞳还在灼灼燃烧着，好像是在场唯一的火光。
　　在他身边姬明玉显得是那么的黯淡，只是年轻的黄金龙看了几眼昆廷之后，露出来了一个淡淡的嘲讽的笑容。
　　“放开他，他现在需要记忆清除，黄金之王。”兰诺说道。
　　谁能料到联邦的天才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可控因素，昆廷在这种时候都敢开口是他和墨泽风也没有想到的，这个人类根本不惧任何的威胁。
　　而昆廷也没有什么目的，他可能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在场最能理解昆廷的其实是姬明玉，但是当然的，姬明玉比他更加的唯恐天下不乱。
　　姬烈阳不可能听兰诺的话。
　　“你在隐瞒什么？”他冷冷问道。
　　在这个时候他们的交锋并不只是停留于言语之中，来自于海妖之王的精神领域和黄金之王的精神领域相互碰撞着，相比于他们上一次在月亮海上的交锋，姬烈阳已经能够感受到兰诺的迅猛的提升。
　　海妖之王丝毫不留余力，相应的姬烈阳也不得不拿出来了自己全部的实力——但这个时候并不仅仅是双方领域的对撞，还有王冠！
　　圣龙之冠从来并不甘心陷于沉寂之中，姬烈阳又是如此强大的龙族，冠冕呼唤着他，冠冕带来的是灵魂之上的共振——即使圣龙之冠还没有加冕，它依然是如此的强大！
　　姬烈阳的神情微微有一些僵硬，他没有发现红宝石公爵眼中的嫉妒的神色，但这样的接触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兰诺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他不得不做出来自己的决定，不是退让，而是割裂——精神领域狠狠地撕扯开来，即使这可能会给他自己带来创伤也在所不惜！
　　提香眼中浮现了纠结的神色，但索尼娅拉着他，神色同样肃穆。
　　他们的感觉更加明显，因为他们被拒绝了链接，兰诺以不容反抗的姿态告诉他们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但这也是提香在这之前会担心的事。
　　“那同样也是冠冕啊。”东境公爵的面色有一些晦涩。
　　索尼娅没说话，只是定睛看着。
　　他们都知道兰诺始终对于圣龙帝国的往事保持一个讳莫如深的态度，甚至还有那深切的伤痕和隐约的恨意，然而恨就代表着并非不存在感情，那里又是他成长的地方……
　　“你太忧虑了，提香，”索尼娅说道。
　　患得患失这件事情上，东境公爵可能是他们当中最为不安的那个，而索尼娅就要沉稳的多。
　　“我们应该相信他。”
　　精神领域像是撕裂一样被撕扯开，兰诺的面色有一些苍白的同时，姬烈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就是之前的红宝石公爵的感觉，一旦触碰过或者得到过就再也不想失去，更何况圣龙的王冠的存在感是那么的强烈！
　　姬烈阳半退一步，望向兰诺的眸色有一些复杂，交锋对于他们双方都不是很愉快的感受，在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变成焦点但被忽视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昆廷激烈地咳喘着，兰诺和姬烈阳都没有顺便带走他的小命的想法，但是他们也不会那么顾忌他。
　　可是这种存在感并不是昆廷想要的。
　　“为什么不问我呢？——夺取未觉醒的王冠的可行性分析……”联邦的天才依然带着隐约的笑意，“就是这位冕下想要隐瞒的东西啊，不然，他为什么要瞒着你们。”
　　他又不是不看新闻，他也知道不久前圣龙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也很好联想。
　　此言既出，四下所有的幻想种都投来了惊愕的眼神，不同的是他们对于事件的了解有深有浅，所以想到的东西都并不一样。
　　墨泽风应该是最早明悟的那一个，因为三十六号的那个称呼实在是太明显了，昆廷并不明白，如果这一切出自于实验室的话那么兰诺不可能是策划这件事情的人——兰诺只可能是实验体！
　　而他又是最后一个实验体三十七号，那么，是谁在夺取谁的？
　　黑龙的面色剧烈地变化着，在他身边的姬明玉虽然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可只是看墨泽风的反应，他就好像也明悟了什么。
　　红宝石公爵只是把“失而复得”这个关键词对上了而已，但是在他拼凑着自己目前所见的真相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让他几乎有一些站立不稳。
　　“夺取……王冠？”姬烈阳却并没有这个方向的想法，他察觉到的就是昆廷告诉他的。
　　“所以说，这就是你现在拥有两顶王冠的原因了？”
　　“黄金之王！”提香厉声道，“深海之冠有它自己的选择！”
　　“我们从没有怀疑。”索尼娅紧接着说道。
　　“是的，”莱茵海德慢了半拍但还是跟上了，“深海可不会欺骗我们——我替伊斯塔露一起说了。”
　　海妖们的反应太迅捷了。
　　兰诺拨开了一大步跨到他面前的提香，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不要拦在王的前面啊。”
　　这种画面似乎总是一遍又一遍在重复着，从最开始的墨泽风，到蓝宝石海上的小队成员，再到这里的海妖们。
　　可能是他每一次的算计都是那么的到位，所以总有人乐意挡在他的面前。
　　姬烈阳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那灼热的怒意从何而来，他只是冷笑道：“无关深海，那么圣龙呢？如果他不说，你准备隐瞒到什么时候——我要看那些资料。”
　　黄金之龙的威压煌煌如烈日，这可能是姬烈阳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在不是星际战场的地方彻彻底底展开自己的领域。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联邦所有安置在这里的仪器全部都爆表，没有任何一个幸存下来。
　　汹涌的疯狂的风元素领域侵占性地改变着这个地方，红宝石公爵眉头紧皱。
　　“黄金！”
　　他厉喝一声，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制止的话那么姬烈阳可能会失控。
　　而这个后果他们谁都不会愿意面对的。
　　兰诺一言不发，并没有畏惧，只是有点累。
　　现在已经并不是他无力辩解的时候，也不是他无能为力的时候，但是那种仿佛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疲惫却又是真真切切的，那种烦躁感也是真真切切的。
　　真的太烦了。
　　又是这种事情，又是一样的逼迫，姬烈阳永远都是这样高高在上，但他实在是太强大了，遥遥飞过冰川的黄金龙时至今日依然刻印在兰诺的脑海里面。
　　也包括姬烈阳那个时候抱着兰斯的样子。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一点也不冷淡，反而是讽刺而释然的。
　　姬明玉着迷的看着他，太熟悉了，他见过这样的眼神，也见过这样的兰诺——在那天他烧了王庭之后。
　　漂亮极了，又疯又漂亮。
　　于是兰诺漂漂亮亮地问姬烈阳：“你真的想知道吗？——你真的就那么想知道吗？”
　　他抽出来那份报告，放在姬烈阳面前。
　　“那么，请你务必认认真真地读完。”
　　这个请求也很认真。
　　既然姬烈阳是如此的渴望一个真相，那就摆在他面前好了。
　　去他的大局，去他的后果，去他的王冠。
　　他不会再瞒下去了，他已经受够了。


第55章 可喜可贺
　　那份来自于黑暗教派的报告并不算是很长。
　　黑暗教派虽然热衷于针对幻想种做实验搞科研, 但是他们又不用投递论文，所以丝毫不在意格式和语言标准，一切内容都是能用就行, 除了那个做数据分析的处理者还算严谨地遵循着联邦的规制以外, 其余的论述和报告都很简陋。
　　姬烈阳看了很久。
　　那个时间和编号他理当有一些熟悉的，但是好像放在眼中就无法再放在心上。
　　所以他读不明白。
　　他们一直都不知道兰斯的生日, 所以检测了骨龄之后, 把找到兰斯的那一天当做了王诞日，只是再往前推几年当做年份。
　　在兰斯诞生的那一年里面黑暗教派第一次提出了这个想法，提出了“夺取未觉醒的王冠的可行性分析”，接下来的实验报告接连数条，可见他们失败了很多次，但几年后他们成功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昆廷敢于借着这件事情给兰诺找不快, 是因为昆廷觉得这是兰诺得到冠冕的原因, 但姬烈阳清清楚楚事实不是这个样子, 因为在很多年以前，他们找到了那个小小的, 圣龙新诞生的王的时候, 实验就已经完成了。
　　黑暗教派在实验中将圣龙帝国未觉醒的王冠夺去。
　　所以, 王冠真正的主人是谁？
　　他们应该找到的王是谁？
　　事实就在他的面前，只是他不敢触碰而已。
　　风元素躁动着，那种来自于元素领域的不安稳的情绪几乎满到要溢出来, 在场的元素平衡处在完全的混乱之中，但只有水元素一如既往。
　　在某种程度上, 水元素领域反应的是兰诺在此刻的心情。
　　把那份报告给出去之后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理智, 虽然讽刺的意味还是那么浓, 但已经很清醒了。
　　没有什么关系, 也无法改变什么的。
　　姬烈阳一言不发，这让兰诺越发平静了，他甚至开始忍不住揣测姬烈阳的想法。
　　黄金之王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宠爱兰斯的人。
　　这是兰辰也不能及的，因为兰辰把自己摆在了家长的位置，作为一个兄长他有教导弟弟的责任，于是当这个责任被兰辰主动担起来的时候，姬烈阳就可以放肆的纵容着兰斯，他们配合的很好。
　　黄金龙此生所剩无几的温柔大概都是留给了兰斯的，也许很多年过去这早就已经变成了习惯，所以即使把真相摆在他的面前那些偏爱也依然是惯性的，兰诺知道自己其实改变不了什么，可是拿来应付姬烈阳那些无休无止的怀疑这已经够了。
　　爱有什么用呢？他不要姬烈阳的偏爱也不要姬烈阳的关心，他只是不想要再被烦到而已。
　　但姬烈阳沉默的时候，一个红发的人影扑了上去夺走了姬烈阳手中的那份报告。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连带着他自己也踉踉跄跄的。
　　红宝石公爵几乎是一目十行，连蒙带猜，结合着自己所了解的不多的关于那个时候的情报看完了那份实验报告。
　　“实验在当年就已经彻底完成了。”
　　红宝石公爵怔怔地说道，“他们夺取了圣龙帝国未觉醒的王冠，给了一个并不应该拥有王冠的龙族。——一个赝品！”
　　他捏紧了手中的那张报告，报告的边缘已经皱了起来。
　　“圣龙的王冠本来就属于您，对吗？——是吗？”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眸子里面现在写满了卑微，贪恋，希冀，憧憬，其实一点也不算陌生，兰诺在海妖们的眼中见过。
　　但这本来也就是他最不想遇见的场景之一——一切暴露之后姬烈阳不可怕，兰辰也不可怕，他们只会想到要把王冠带给兰斯，红宝石公爵却不一样，他还拥有着对于王的憧憬。
　　如果圣龙帝国之中这样的龙类占大多数的话，那么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他们不可能接受兰诺的那个归还王冠的方案的。
　　但好在圣龙最强还是姬烈阳。
　　兰诺缓缓点头，没有否认。
　　“是。”
　　“什么意思？——龙族的那个王才是假的？王冠不是他的？”该说不愧是联邦的天才也是在场唯一一个局外人，就是不算很了解幻想种，昆廷也瞬间明悟了过来。
　　这句话的修辞不算很好听，但这个事实就是这样缓缓地砸了下来，再也不容否认。
　　在场的几个龙族俱在沉默之中，墨泽风的手微微颤抖着。
　　姬明玉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很兴奋，那些已经隐隐约约从侧面被证明了的事实终于彻彻底底被摊开，被所有人直面——这件事情实在太让他兴奋了。
　　也太可笑了。
　　姬明玉隐忍着自己放声大笑的冲动，他在观察着姬烈阳。
　　在场所有人里面他才是最熟悉姬烈阳的那一个。
　　黄金之王一向高傲，是的，姬烈阳就像是天空一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见不到在他的龙翼的阴翳之下的干涸的土地，可是现在风与烈火的王者也握不住风了。
　　谁也看不出来吧，姬烈阳在惶恐着，在逃避着。
　　红宝石公爵却完全顾不上姬烈阳究竟在想什么，他只是继续着自己的问题，声音有一些微微的沙哑。
　　“您在接触王冠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对吗？”
　　他没办法骗过自己的感知，即使红宝石公爵并没有参与实验室相关的内容也对实验室的内容一无所知，但是他知道冠冕传来的感受，那会是兰诺也能明白的，因为他才是冠冕的主人。
　　“是。”兰诺没有否认。
　　如果在这之前还抱着一点侥幸的话红宝石公爵的心已经彻彻底底沉了下去。
　　他眼中最后的希冀也渐渐地黯淡着，直到化作最浓郁的血色。
　　在冠冕失落之后所有的事情一一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兰诺那么及时的准备，兰诺在会议上的所有表态，兰诺一早就计划好的要找到黑暗教派，兰诺所有的隐瞒……
　　听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姬烈阳终于开口了，甚至还有几分隐约的怒意，像是质问一样。
　　“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
　　那双炽烈而灼热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兰诺，恍惚间让人觉得也许早晚会融化在那熔岩一样的温度里。
　　但他面对的是深海最深的地方终年不化的寒冰。
　　兰诺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出来你们会相信吗？”
　　他的眸光之中带着讥诮也带着平静。
　　那种一如既往的，从来没有再改变过的平静。
　　“你明明可以找到证据——你为什么不说？！”姬烈阳似乎非要在这个问题上面找到一个答案。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不重要？！”红宝石公爵也已经失去了分寸。
　　“哦，抱歉，”兰诺还算是有诚意地说道，“但就像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们的，一切只是一个意外，我会把王冠还给你们，等到王冠回归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有变化，就像这个意外没有发生过一样。所以，圣龙的王冠为什么会找到我，这个原因很重要吗？”
　　“寻根问底很有意思吗？”兰诺说道，“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是很好？你看，现在你们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开心吗？”
　　很明显他本来的打算就是永远瞒下去。
　　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解决掉黑暗教派，把圣龙的王冠还回去，然后桥归桥路归路，圣龙和海妖帝国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姬烈阳的逼迫太甚，让兰诺不愿意再隐瞒。
　　现在面对真相痛苦的不会是他。
　　自己心心念念疼宠的，一心一意呵护的，只是一个实验体，一个冒牌货，姬烈阳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惜的是姬烈阳的表情管理依然不错，让兰诺看不出来其中的端倪。
　　黄金之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黄金瞳依然没有黯淡。
　　“你恨我们。”
　　姬烈阳几乎是笃定了这件事情才会说出来这句话。
　　“怎么会呢。”
　　兰诺的声音很轻很轻。
　　“如果我恨你们，我为什么不接下圣龙的冠冕，你知道的，有了王冠我就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为什么不去享受王冠能够带给我的一切呢？”
　　兰诺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敲打在姬烈阳心上那样。
　　“很多年以前我告诉过你我不嫉妒兰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件事情——现在你可以相信了吗？”
　　兰诺缓缓地说道，“你可以一起相信，我不恨你们这件事情吗？”
　　姬烈阳几乎是下意识想退一步。
　　但他不能退，他是龙族的最强者，他是黄金之王，他永远不会退缩……也永远不会怀疑自己。
　　然而兰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那么清楚。
　　他说他不嫉妒兰斯。
　　这句话他说了很多遍，第一遍的时候好像还是很认真的吧，好像那个时候的兰诺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眼睛里面也带着光，带着向往，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还有信赖。
　　姬烈阳享受于这样的感情，享受于这样的眼神和崇拜，却一次也没有相信过兰诺的话，相信过兰诺真的没有嫉妒。
　　他总觉得自己给兰诺的已经够多了。
　　换做其他任何人敢对龙族的王有着像是兰诺一样的态度，有着兰诺在王庭的漫不经心，那么他早就被逐出圣龙的王庭了。
　　可是兰诺还留在这里，他只是一日又一日的，失去了那灼眼的光芒。
　　可原来那光芒从来没有离他远去过，原来冠冕也会追随着他的存在才存在。
　　原来……兰诺才应该是龙族的王。
　　兰诺才应该是那一年他在实验室找到的王。
　　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那么兰诺会在他的守护之下，会在王庭的环绕之中安安稳稳地长大，不会……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伤痕……
　　姬烈阳好像终于在这个时候才肯承认他们带给兰诺的是什么。
　　而他不得不相信兰诺的嫉妒的确从未存在，他是真正的王，他不需要这样的情绪，他大可以接受圣龙帝国的冠冕，揭开所有的真相。
　　可是他不要，他什么也不说，他宁愿眼睁睁看着龙族将一个赝品捧起来。
　　王冠找到了他，但他拒绝了。
　　自喉头涌上一阵血腥气，让姬烈阳甚至有一些畏惧于开口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兰诺也只能再度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我不恨你们。”他说道，“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在找回你们的王冠之后，忘了这件事情，离我远一点？——就当是看在王冠的份上好了。”
　　他如此诚恳，如此认真地请求道。
　　恍惚间姬烈阳好像终于能够明白兰诺的意思，没有恨也没有在意，他一点也不想要圣龙的王冠。
　　也对，自始至终他的态度都是那么的明显，姬烈阳明明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还是不愿放过……还是那么的在意兰诺。
　　红宝石公爵的反应比姬烈阳更快，他露出来了一个仿佛要流泪的表情：“我做不到，冕下。——没有哪一个幻想种能够抵抗来自于王冠的呼唤，您本该是我们的王。”
　　他是如此坦然地表述了自己的心情，同时卑微地哀求着。
　　也许在这之前红宝石公爵还能有一些自己的计划，但是直到现在明白了兰诺的心意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除了恳求什么也做不到。
　　但兰诺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他想说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所有的幻想种都对王冠无法抵抗，依赖于冠冕和王的存在，深海明明已经证明了这件事情。
　　但没有什么必要和龙族来解释。
　　“所以我说了我会把王冠还给你们的。”兰诺说道，“那个时候你们再去感知王冠好了，和以前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的。”
　　红宝石公爵苦笑着。
　　怎么不会有？
　　感知到了真正的冠冕的时候才能明白在从前他们根本就是一直在蒙蔽着，从来都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链接，他不信姬烈阳没有这种感觉！
　　即使现在这个时候红宝石公爵已经对于姬烈阳有了不少的怨言，但是他们必须站在一条线上。
　　“我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姬烈阳说道，“兰斯不会再接受圣龙的王冠，我们将昭告圣龙全境这件事情……为你加冕。”
　　兰诺皱了一下眉。
　　“你不想要兰斯做圣龙的王吗？”他带着很清澈的疑惑问道。
　　“绝无可能！”红宝石公爵的态度坚定地多了，“他只是一个……一个下贱的赝品！”
　　这样的措辞难免有一点过分了。
　　“我觉得黄金之王并不是这么想的啊。”兰诺淡淡说道。
　　“他不过是一个实验体，同样也是受害者。”姬烈阳说道，“兰斯在实验室里面受过的伤害并不少，他不会再留在王庭，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在那一分实验报告里面他其实能够判断出来兰斯也是反复经历了多次试验的受害者。黑暗教派只是想要用这个实验来试探他们。
　　将兰斯带走也是他早就想好的事情。兰斯是他养大的孩子，是在他的羽翼之下成长的孩子，姬烈阳依然会护着他，但是他不可能会因此让兰斯成为圣龙的王。
　　他们已经知道了真正的王的存在了。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错误的事情，但是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才对。
　　兰诺只有一点惊讶，在他的设想里面姬烈阳应该不会拒绝兰斯继续当圣龙的王的这件事情才对，所以兰诺觉得自己不如省略中间这一系列的步骤，即龙族得知真相，质问他，无法接受，然后在一长串的纠缠之后圣龙的王冠再度回归到兰斯的身上。
　　“可是我不如兰斯——我拿什么和他相比？”
　　兰诺带着一点嘲讽说道。
　　“如果你还在意这件事情的话我们会弥补的……会的。”可能在姬烈阳的一生之中他都没有说出来过这样的话，也从来都没有这么低下头，即使是过去的兰斯也是这个样子，更多的时候都是兰斯在请求着姬烈阳。
　　同样也听清楚了兰诺的话的墨泽风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有黄金之王和红宝石公爵在前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但是墨泽风其实比他们都更明白——更明白兰诺经历过什么，更明白兰诺的坚定。
　　即使那是黄金之王又怎么样呢？即使那是龙族的最强者又怎么样呢？兰诺怎么可能接受？怎么可能回头！
　　他是那么的了解兰诺，越是了解就越绝望，现在，终有一日，这样的绝望会同样被黄金之王吞食，墨泽风毫不怀疑。
　　兰诺有点想念某个海妖了。
　　没有把深海嘴替带出来真的是他的过错，他现在非常需要伊斯塔露来替他说句什么。
　　可是伊斯塔露不在，他也只能自己说了。
　　“不了，不论是王冠的归属，还是加冕与否。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们了——这件事情不是你们在做决定的，只是通知你们，只有一个选择，能明白吗？”
　　圣龙的王冠他还带着，也没办法。
　　但方法已经找到了，兰诺从一开始就做好的决定不会有变化。
　　“有关的资料解密之后我会再通知你们的。”
　　他继续说道，已经准备结束对话了。
　　“可是，”红宝石公爵已经在病急乱投医了，“我并不怀疑冠冕的感知，如果您对我们不曾怀有感情的话，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您可以加冕的。”
　　求求您。
　　没有说出来的话全在仿佛泣血的眼睛里面。
　　“理由也早就告诉你们了，”兰诺用没有波澜的语调说道，“我们并不愿意和圣龙帝国有帝国层面上的冲突，在尽量避免发生战争的可能性。”
　　红宝石公爵的面色骤然灰败了下来。
　　好像他终于想起来即使那些深海种一言不发，在他面前的也是海妖帝国的王。
　　真正的加冕的王，那场加冕礼整个无尽星空都在注视着。
　　兰诺选择了深海之冠，就像深海选择了他，而那些深海种现在一言不发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有恃无恐。
　　深海种是那么的笃定地相信着他们的王不会抛弃他们，一直在守护着他们，而越发显得苦苦哀求着的自己是这么的卑微，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但他没有办法去怪兰诺，兰诺和姬烈阳的话里面的哑谜太多了，还有那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审判庭的往事他只是瞥见了一些，甚至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也能感觉到其上的触目惊心。
　　兰诺是长在圣龙的，他们曾经拥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可以守护他长大，可以让他成为圣龙的王者，然而最终他还是错失了这一切，将兰诺推了出去。
　　深海种将他带走的那一天……
　　红宝石公爵不愿意去回想自己到底在哪里。
　　姬烈阳没有再说话。
　　那带着一点卑微的承诺似乎已经用尽了黄金之王所有的情绪，所以这个时候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看起来阴阴沉沉的。
　　他一点也不像是那个炽烈的黄金龙了。
　　在事实被放在他的面前的时候这几日所有的挑衅和对质都变成了插在姬烈阳自己身上的刀，他做不到像是红宝石龙那样没有底线，但是现在他的情绪太过纷杂了，也辨不明白自己最清晰的想法。
　　一直以来不论在任何地方黄金之王都是无往不利的，可他能做什么——他能对兰诺做什么？
　　昆廷来回打量着他们，感觉自己看了一场好戏。这让他被夺去了风头的郁闷也没有那么多了。
　　人类联邦的天才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其实你可以直说你瞒着是在嫌弃他们的，”昆廷笑眯眯说道，“连自己的王都能认错的族类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嘛！”
　　这句话就更过分了，而且简直是直直地再往龙族心上捅刀。
　　姬烈阳怒不可遏，想也没有想就用风刃卷起了昆廷，之前墨泽风想要杀了昆廷的时候是姬烈阳阻止了他，现在姬烈阳准备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然而柔软的水幕拦住了他。
　　“嘴是欠了点，但罪不至死。”兰诺说道，所以他直接出手把昆廷带了回来。
　　姬烈阳顿了一下，没有拦住他。
　　“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吗？”人类联邦的天才带着期待看着兰诺，然后被扔在了龟壳面前。
　　“莱茵海德，拜托你了。”
　　能让昆廷继续蹦跶到现在是他们的失误。
　　“是的，冕下。”
　　海龟先生欠身说道，并不打算只是去除昆廷的记忆。
　　虽然昆廷刚才说过的话莱茵海德听起来还是很愉快的，但是昆廷闹出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明显令兰诺非常不悦，那么给联邦人留一点教训也是必须的。
　　这个时候提香附耳在兰诺耳边说了几句话。
　　“波塞冬号已经抵达。”
　　“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兰诺说道，“我会归还你们的王冠，剩下的是龙族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来烦我。”
　　海妖们已经跟在他的身后。
　　“如果你们一定还不愿意放下的话，那么，深海并不畏惧战争。”
　　兰诺最后这样说道，只是告知，并不是威胁。
　　战争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差的结果，但是时至今日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会避免战争的出现，在这件事情上面海妖们只会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事实的确如此，而且海妖帝国的几位公爵虽然在这之前并没有插入兰诺和圣龙的对话，可存在感一直都没有弱下来过，提香站在他的身后，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柔和感。
　　“等等……”
　　红宝石公爵知道自己的呼唤注定不可能被回应了。
　　海妖帝国的一众早已远去。
　　红宝石龙缩在阴影里，好像那阴郁的气息只是蔓延了短短的一瞬，然而迅速地将他整个覆没。
　　他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一拳挥到了姬烈阳的脸上。
　　“阁下！”
　　墨泽风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劝阻似乎是没有必要的，也是他做不到的。
　　但他听见除了那拳拳到肉的击打声以外，还有啪啪的声响。
　　姬明玉在鼓掌。
　　他还在笑着。
　　就好像那一天他在龙族背后的那个样子一模一样。
　　就在红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的打斗声音里面，姬明玉幽幽地问道：
　　“你瞧，是不是可喜可贺？”
　　*
　　两道狰狞的龙影同时出现在联邦的卫星的视野之中的时候，联邦的将领的面色都要绷不住了。
　　“那群龙族到底在做什么？！——还有深海种呢？！”
　　“深海种已经走了，龙族在内讧。还有，昆廷……”
　　“他怎么了？”
　　“没有受伤，不过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联邦的天才缩在角落里面，靠近了之后才让人听见他一声声呢喃的“疼疼疼疼疼”。
　　联邦将领面色一沉，“是幻想种做的？”
　　“将他送来的海妖说，这是他罪有应得。”
　　联邦将领沉默了一瞬。
　　“在我们将他借出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本来就是很有可能的结果，没被深海种找上门来就已经是很幸运了。”
　　“接着盯着那些龙族。”
　　联邦将领说道，没有再管昆廷。
　　红宝石龙和黄金龙在撕咬着对方，他们还算顾忌着这里并不是圣龙帝国所以没有进行巨大的破坏，但是显然双方都像是疯魔了一样，他们在用巨大的龙形缠斗，卫星的摄像头都差一点没能将战斗的画面完完全全捕捉。
　　龙血落在荒野之上，只是落下来的瞬间联邦的荒山就被腐蚀了巨大的一片，直到互相咬下对方一块肉之后他们才停下来。
　　“回到星野以后再来。”
　　姬烈阳克制地说道。
　　红宝石公爵很少和龙族打架，就是在星际战场也不是最强的那一个。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红宝石龙也有这样疯狂的时候，但那些古老的传闻终于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红宝石龙是会为了龙族之王而疯狂的，这是红宝石的命运。
　　只是这一代的红宝石公爵从来没有在兰斯面前表现出来，可是当他遇见兰诺的时候那样的疯狂就再一次凸显。
　　红宝石公爵冷哼一声，双方还是停战，回到了圣龙接应的星舰上。
　　的确不宜在联邦打斗。
　　这会是圣龙的内部事务，红宝石公爵只是动了动手指，将那份他看过的报告的内容发送给了绿宝石公爵和蓝宝石公爵，还有大部分的有色龙族长，附带的是他的分析和意志。
　　罗茜简简单单地回复他，我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红宝石公爵的猜测，但她还在星际战场上，最近的任务并不简单。
　　兰辰始终没有回复。
　　圣龙贵族和有色龙族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发来了大量的难以置信的询问。其实自从加冕礼的变故开始所有的龙族都意识到了事情已经并不一样，然而来自于圣龙顶层的红宝石公爵的肯定也是这些有色龙族始料未及的。
　　而且这件事情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政治意义。
　　姬烈阳揪着红宝石公爵的衣领，面色铁青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越过王庭，越过统一的会议联系所有的有色龙族，会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对于王冠有什么想法，也不管你有多么疼爱兰斯，”红宝石公爵说道，“但是，黄金，王冠归属于谁不会由你们来决定——王座归属于谁也不会由你们来决定！”
　　这件事情原本他们达成的共识是他们和海妖谈判来解决，有色龙族只要一如既往地跟随黄金和宝石就好。
　　但现在红宝石公爵完全就是在独走，而且他不管不顾地告诉了所有的有色龙族兰斯就是一个假货！
　　在这个事实被所有有色龙族得知的前提之下即使姬烈阳和兰辰有任何的想法，红宝石公爵不会答应，这些有色龙族也不会答应！
　　而在这件事情之后，有色龙族族长们知道的消息只会在圣龙的顶层之间蔓延，兰斯的位置只会越来越尴尬。
　　这件事情红宝石公爵没有和姬烈阳商量，也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完全就是他独自做下来的，甚至都没有考虑很久，在他离开人类联邦的地盘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你打算分裂圣龙吗？！”姬烈阳质问道。
　　“离开了神圣龙族之主的圣龙帝国将失去它本来的意义，”红宝石公爵说道，“我绝不可能接受兰斯回到王座之上。”
　　“他不会！”姬烈阳说道，“我会带他到星野——或者蓝宝石，他不会再留在王庭了……连你也觉得我会将王冠交给兰斯？”
　　“你没有这样想吗？”红宝石公爵说道，“还有在过去发生在王庭的那些事情——”他的话语之中不经意流露出来了几分痛意，“这里面有我的过错，是我忽视了太多。但你以为，你们做过的那些事可以被饶恕吗？”
　　那些往事终于再一次被提到了台面上来，谁也无法逃避。
　　“在那个时候……”姬烈阳猛然一顿，“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兰斯什么也不知道，我能确信。”
　　他只能用不知道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但对于兰斯也只是一个受害者的这件事情姬烈阳还是可以肯定的，他不怀疑自己养大的孩子。
　　“是，他一无所知——”红宝石公爵冷冷笑着，“可是你以为，兰斯就真的是那么的纯洁无辜吗？”
　　他推开了姬烈阳，几乎无法压抑自己此刻对于黄金之王的迁怒和恨意。
　　这是没有什么理由的，但当初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兰诺是不是不会摆出来今天这样的态度？
　　红宝石公爵拒绝再一次和姬烈阳交流，也不想对他解释，星舰还在航行，这个时候他们压抑的那些怒意也好恨意也罢都没有办法再宣泄出来。
　　姬烈阳和红宝石公爵分离后，来自于王庭的通讯请求让他愣了一下。
　　不是兰斯的账号，但是他留给兰斯的人。
　　屏幕对面是兰斯惨白的脸，柔软的蓝发贴在面颊上，眼睛很大。
　　他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又是那么的害怕，让姬烈阳下意识地就想要将兰斯拢在怀里。
　　是的，这确实是延续了很多年的惯性。
　　可是一看到兰斯他就会想到那份实验报告，还有红宝石公爵的话。
　　这么多年，兰斯作为圣龙的王，理直气壮地享受了多少的原本应该属于兰诺的东西？
　　即使明知道他也只是一个实验体，而且是经受了最多的实验的，姬烈阳也无法再坦然面对这件事情。
　　他是该心疼的，兰斯是值得心疼的……
　　可是兰诺呢？
　　“黄金，”兰斯带着一点点哭腔看着他，眼睛润湿，“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求你。”
　　他是在请求着。
　　这样的请求如果是在不久以前，那么值得姬烈阳暂时放下星际战场赶回圣龙王庭，可是现在他感到了一点退缩。
　　“我会的。”
　　姬烈阳还是这样说道，想要安抚一下兰斯，但通讯忽然有一点模糊，然后断掉了。
　　像是因为信号断续的原因，应该是他这里的缘故。
　　如果是在王庭，在兰辰的羽翼之下，兰斯才是最不可能出问题的。
　　那么如果是蓝宝石在这里，会是什么想法？
　　兰辰没有回复红宝石，也同样没有回复他。
　　*
　　来自于黑龙族长的消息让墨泽风停顿了一瞬。
　　“兰斯不是真正的王冠的主人的消息已经在几个族长之间传开了，他们在询问我这件事情。”
　　墨泽风说道。
　　他给了黑龙族长肯定的答复。
　　姬明玉吹了一声口哨。
　　虽然他和墨泽风谁也看不惯谁，但是现在他们的确厮混在了一起，墨泽风会询问一下他的看法。
　　“看来是红宝石公爵大人忍不住了。”
　　在看透人心这件事情上面姬明玉一向胜过所有人。
　　“不过事情还有的磨，黄金之王和蓝宝石公爵都有自己的想法。”年轻的黄金龙这样评价道。
　　他看起来很高兴。
　　墨泽风都有一点诡异的熟悉了姬明玉这样的情绪，所以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那么恨黄金之王吗？”
　　“为什么这么说？”姬明玉问道。
　　“太明显了，你在发现黄金之王的变化的时候，”墨泽风说道，“太满足了。”
　　“是吗？”
　　姬明玉仰头说道，“看来是我表现的太明显了。”
　　墨泽风不语。
　　“这只是一个开始。”姬明玉幽幽地说道。
　　“黄金之王远胜你我。”墨泽风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也没有什么善意。
　　“是啊，他那么强大，所以我一度以为只有他才能把兰诺逼到绝境。”姬明玉说道，“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别这么看着我，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再对他怎么样。”
　　墨泽风终于收回了自己警告的视线。
　　“还不够啊。”
　　黄金龙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和墨泽风就在联邦发生的事情继续讨论什么。
　　因为他们其实很清楚彼此的想法——他不会在意王冠的归属，也不会在意真正的王究竟是谁，王冠属于谁对于他而言都没有关系，只是归属于兰诺这件事情让他觉得更有意思而已。
　　墨泽风和他一样，本来也是如此，起初墨泽风会守护在兰诺身边也不是因为兰诺是王，但最终墨泽风失去了他。
　　痛是很痛的，但真相已经不会让墨泽风再更痛了，对于姬明玉而言却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是真的恨着姬烈阳，也是真的了解姬烈阳。
　　“在王冠的这件事情上他后悔了，但他还可以接着坦然做他的黄金之王。”
　　姬明玉带着嘲讽说道。
　　“可是我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情——虽然在我看来兰诺只是不愿意提起来。”
　　“什么事？”墨泽风问道。
　　“他的病。”
　　姬明玉的声音很轻。
　　黑龙猛然看向他，只看见了盈满了黑色的黄金瞳，就像是黄金龙最终坠地的样子。
　　“欠他的总是要还的，他不想要也不行。”


第56章 哥哥
　　波塞冬号上的气氛现在很诡异。
　　海妖们处在奇异的平静之中, 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会主动开口，长袖善舞如提香这个时候也保持着沉默，莱茵海德干脆把自己缩在了壳里, 索尼娅合眼不语。
　　与他们对比鲜明的是头发都快炸起来的伊斯塔露和戈尔迪安。
　　还有安度西亚。
　　这种半是线上半是线下的会议总会带来一系列严肃的问题, 比如此刻西境公爵看起来很想抽打提香沉默的面容，但是却没有办法隔着星网动手。
　　“所以说——发生了什么？！”
　　伊斯塔露越发的暴躁了起来。
　　“我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提香头也不抬的说道。
　　安度西亚皱了一下眉, 东境公爵却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人。
　　提香只是想起来了兰诺在这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我想你们拥有共同的知情权利, 但很抱歉我还是没有办法自己讲述出来——我仍然还在逃避着。”
　　坦然面对逃避这两个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他可以摊开给圣龙帝国的那些故人看，就像是撕扯着伤口一样，但把伤痕放在海妖们面前的时候兰诺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况且提香不会怪罪他，东境公爵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抽动了一下，分辨不清其中的感觉。
　　提香露出来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告诉兰诺：“不想面对的话，把自己缩在莱茵海德的壳子里面也是不错的想法, 那家伙已经这么过了几千年了。”
　　莱茵海德换下来的壳子足以放得下一个兰诺。
　　……虽然提香这个提议还是很奇怪就是了。
　　总之提香还是得到了兰诺的许可, 他并不介意将发生在人类联邦的事情由提香转告出去。
　　可是提香确实也需要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 他一直都知道兰诺和圣龙有着过不去的往事，然而这份羁绊事实上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 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插话, 事后再继续回想的时候黄金之王和红宝石公爵, 甚至圣龙那两个未来之星的态度都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况且只是摆在表面上的事实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以及震怒了。
　　“圣龙是一群瞎子吗？！龙族的感知器官是不是已经被畸变体吃掉了？！”
　　伊斯塔露咬牙切齿，不光如此他的触手都要卷在一起了，足以可见伊斯塔露现在到底能有多么的生气, 而且他看起来准备出门的样子。
　　“停下。”安度西亚不怎么赞同地说道，“现在在星际战场的绿宝石公爵在这个时间段里面一直在战场轮转, 圣龙国内的事情和她不会有很大的联系。”
　　一瞬间他已经看出来了伊斯塔露那想要找人打架的冲动, 也迅速地根据过往的情报捞了罗茜一把。当然不是因为安度西亚对于罗茜有什么善意, 他只是在告诫伊斯塔露, 而且不想让目前这个小小的会议被打断而已。
　　“你必须要学会控制你自己，伊斯塔露。”
　　西境公爵还是勉勉强强听了话，代价是他的头发现在彻底炸了起来。
　　安度西亚隔着深海望着他们，目光看起来若有所思。
　　“仍未愈合的伤痕……”
　　他的猜测和感知没有错。
　　然而当一切的事实被揭露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见到的依然是伤痕上的花。
　　很漂亮，可安度西亚并不怎么愿意见到这样的花朵。
　　因为那看起来太疼了，而且还在微笑着。
　　可是好像海妖们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去说谁……
　　“我现在只希望我们不曾带给他痛感。”
　　海妖像是梦呓一样说道。
　　沉默之后，提香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提醒他们注意。
　　“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审判庭，王庭，实验室……如果圣龙不愿意给出应有的惩罚的话，我想这件事情我们还是有代劳的必要的。至于相关的情报，”东境公爵最后不情愿地表示道，“红宝石公爵会是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圣龙帝国内部的情报不是那么好得到的，尤其是他们所想要的情报已经属于圣龙顶层的部分。
　　姬烈阳可以完全排除，兰辰也不行，罗茜态度不明，目前为止圣龙帝国最大的破绽就是红宝石公爵。
　　但是在提到这一位的时候见过他的海妖们都陷入了默契的沉默里。
　　“红宝石龙？”伊斯塔露冷笑了一声，“那个讨厌的家伙。”
　　“伊尔。”提香叫了他一声，最终没把话说完。
　　的确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而且提香确定，伊斯塔露以后会更讨厌红宝石公爵的，从红宝石公爵对兰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这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伊斯塔露。
　　可提香现在却底气很足，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真正的有恃无恐了。
　　……
　　兰诺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筋了，不然他怎么会真的考虑了一下缩在莱茵海德的龟壳里。
　　但不得不说龟壳能够给人的安全感是无法比拟的，而且莱茵海德的龟壳还自带超高防御属性。
　　像这样缩在一个小小的地方的时候，再也见不到外面大大的世界，的确很安全也很安心。
　　他不是那么喜欢逃避的人。
　　因为逃避没有用，躲藏也没有用，世界像是笼子一样——但现在世界不一样了。
　　他可以缩在龟壳里面，因为在龟壳外面也是同样安全的地方，海妖们也乐于守护在龟壳之外。
　　这样的认知让兰诺不自觉地偷偷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在龟壳里面打了个滚。
　　翻滚的绿毛海龟直接把兰诺的访客吓了一跳。
　　希尔薇挂件露出来一个大为震惊的表情，因为体型太小差点真的把自己的眼珠子吓出来了。
　　“哦，母树啊，你们深海种居然有固定换品种的爱好吗——”希尔薇带着震惊道，“你该不会要顶着乌龟的壳子一直到成年吧？”
　　然后从龟壳里面钻出来的兰诺再一次把她吓了一跳。
　　“脱壳了？！”希尔薇都开始结结巴巴了，“不，不对，这是什么深海生物外骨骼吗？高科技？”
　　“……生物科技。”
　　兰诺想了一下给了莱茵海德的龟壳一个不错的名头，然后又说道，“没有提前告知主人的来访可是一件不怎么礼貌的行为。”
　　他看着希尔薇挂件。
　　“抱歉。”希尔薇说道，“波塞冬号的舰长太残暴了。”
　　她随口抱怨了一句戈尔迪安，表示自己是偷偷溜上来的。
　　“他只是看起来脾气不好。”兰诺说道，“如果你光明正大地提出来访的请求，戈尔迪安也不会拒绝的。”
　　“啧。”
　　希尔薇啧了一声，对于深海种的相互袒护表示自己的不屑。
　　“来不及了而已。”
　　希尔薇说道：“你们在查星盗联盟的事情吧。”
　　兰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表示道：“是。”
　　“星盗联盟里面看起来问题最大的那个是亚历山大。”希尔薇说道。
　　“不看起来呢？”
　　“是尼禄。”
　　希尔薇说道，“我能确定。”
　　“我会转告戈尔迪安的——如果你值得信任的话。”兰诺说道。
　　“你在怀疑我？”希尔薇挂件露出来了一个恼火的表情，然后在兰诺的淡然里面渐渐变得无力起来，“随便你们，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
　　“我知道，谢谢。”
　　希尔薇不耐烦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尼禄是精灵吗？”兰诺问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过分敏锐了。”
　　“如果你愿意回归精灵帝国的话，我可以帮你和伊迪丝对话。”
　　“不，”希尔薇的反应很激烈，“绝无可能！即使现在的精灵帝国并非以往，但是往事难道就能过去吗？”
　　“抱歉，”兰诺说道，“是我没有考虑到。”
　　精灵流浪者最终默然，然后不怎么愉快地找到了一个贝壳坐着。
　　“你呢？”她问道。
　　“什么？”
　　“拥有两顶冠冕的感觉如何？”
　　这应当是在变故发生后第一个如此大胆的来询问兰诺这个问题的人，兰诺意识到希尔薇可能是专程为了这个问题才出现在这里的。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被激怒或者被挑衅，甚至恍然明悟到这位精灵流浪者不愿意明说出来的关心。
　　而且希尔薇是一个局外人，和圣龙没有关系，和海妖也没有关系。
　　“不好。”
　　兰诺直白地说道，“圣龙的冠冕就是一个大麻烦。”
　　“拜托，你知道龙族的王位有多值钱吗？——可以买下几个星系都不是问题！”希尔薇说道，眼角不自觉氤氲了一点笑意出来。
　　“不想要那就还给他们好了，反正如果是你的话应当是能做到的吧。”希尔薇说道，“看来你是没有什么困扰了。”
　　兰诺抬眼看着她，有点不太明白希尔薇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个精灵不是来看笑话的，其实希尔薇带着一点担忧。上一次希尔薇带来的笔记里面有一部分关于冠冕的内容，希尔薇可能有了一些不合适的猜测——比如深海之冠是如何降临的。
　　所以希尔薇才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来到了这里，她可能已经做好了有什么不对的话带着兰诺离开的准备。
　　可是现在明显用不到她。
　　“在有关冠冕这件事情上，大部分幻想种都是没有理智的。”
　　精灵流浪者最后留下来了这句话，像是她出现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土元素。
　　兰诺愣了一下，捡起来了希尔薇留下来的东西。
　　熟悉到他都不会再激动了。
　　又是一张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笔记。
　　兰诺不觉叹了一口气。
　　“我的朋友啊。”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追逐着希尔德加德的脚步，但的确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和这位往日的弑君者有着联系。
　　但权衡了一下之后兰诺先把那张笔记收了起来，通知了戈尔迪安有关尼禄的情报，又关注了一下自己带回来的那个俘虏。
　　“莱茵海德说，对方情绪稳定，不想求死，想要求见您——单独见面。”索尼娅转告他。
　　“那就见一见好了。”
　　距离到森海幽兰的航程还有一段距离，他也很想和那位一见面就脱口而出三十七号的俘虏聊一聊。
　　*
　　圣龙帝国。
　　龙族的星舰已经返航，但在降落的过程中险些发生了剧烈的冲击。
　　这根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以这种星舰的强度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冲击才能让星舰差一点坠毁。
　　但在目睹了舰门打开了之后的事情以后，地面上的工作人员都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两道龙影几乎是纠缠着攀上了高空，黄金龙巨大的身体带来的是巨大的阴翳，相比之下红宝石龙看起来要渺小一点，可是红宝石龙却是前所未有的凶残！
　　任谁也能看出来黄金之王和红宝石公爵这是撕破了脸，不然才不可能差一点就造成了星舰坠毁的结果，而好在回到了圣龙帝国之后他们就有大片大片的可以自由交战的场地了。
　　星舰里面的工作人员现在一个比一个狼狈，还有一些头顶沾着诡异的黑灰的，踉踉跄跄从星舰里面跌落出来。
　　墨泽风和姬明玉倒是还好，其实星舰坠毁了对于幻想种而言也没有那么大的事情，他们的身体强度完全可以抗住这件事情。
　　但让他们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王庭封闭了？”墨泽风带着惊讶问道。
　　“是的，是蓝宝石公爵阁下的命令。”
　　“可是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现在王庭完完全全被蓝宝石公爵控制着。”回话的黑龙都带着惶恐之色。
　　在黄金、绿宝石、红宝石都缺席的情况下兰辰就是圣龙帝国权势最大的那一位，所以他可以做到这件事情，而且很轻松。
　　原本他们还指望着黄金之王和红宝石公爵归来之后可以劝一劝——但是见鬼的这两位也打起来了！
　　“兰辰在发疯。”
　　来接舰蓝宝石公国大学的黑龙校长这样说道。
　　“所以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是蓝宝石公爵。”
　　黑龙校长露出来了一个有一点奇异的表情。
　　“没关系的，兰辰已经很多年没有疯过了。”
　　……这才更可怕啊！
　　但这件事情好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而黑龙校长也是受人之托。
　　“王庭军校把你们暂时托付给蓝宝石公国大学了，跟我来吧。”
　　墨泽风遥遥望着王庭的方向。
　　蓝宝石公爵在发疯，这好像是真的，不然兰辰怎么可能用雷霆手段封锁王庭——然而红宝石公爵也在发疯，甚至黄金之王都不怎么正常。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姬明玉，最终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是他忘记了，自己身边的这个本来就是个疯子。
　　……
　　在星野之中的战斗就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忌了。
　　长长的怒吼的声音响了起来，红宝石龙张开双翼，在他面前那灼眼的黄金龙同样不甘示弱的发出了一声怒吼。
　　即使这里已经是星野最深处的没有任何居民居住的区域，但是这两声怒吼之中的龙威倾泻出去，让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之中的居民都受到了影响。
　　血脉不够精纯的龙族望着那个遥远的地方，感受到了来自于自己灵魂深处的畏惧和颤栗，与此同时在嘶吼声和龙威之中似乎所有龙族都能够回想起来那来自于传承之中的记忆——这是真正的龙与龙之间的战争，不到鲜血洒满星野之上的时候，他们决不会停歇下来！
　　两头巨龙身上都是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这可能是姬烈阳在近百年的时光里面所受的最严重的伤了，黄金龙的骨翼上浮现出巨大的伤痕，金光之下血肉被翻卷了出来，这是红宝石公爵的鳞爪造成的伤害，但红宝石公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红宝石龙浑身浴血，血色和红宝石的颜色融为一体！
　　鲜血滴落在星野之上，再一次灼烧着星野的大地，地面荒芜空无一物，在恒星最后的光辉消失之前只有巨龙的影子留在地面之上。
　　他们终于停下来了战斗。
　　“够了。”姬烈阳声音沙哑，“你想死吗？”
　　他不知道如果是放在不久之前也许红宝石公爵会愉快的回复他死掉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现在红宝石龙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但依然支撑着自身的重量没有趴在地上。
　　“我不想。”
　　他的确有过那样的时候，但是现在他舍不得，他找到了存活的意义。
　　红宝石龙终于再也支持不住龙身的样子，化作了半跪在地上的红发的人影。
　　姬烈阳顿了一下，然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红宝石龙。
　　“在你动手之前你就应该知道你会输，很可能会死，我不想再一次断绝一个纯血龙族，收起你的想法。”他警告道。
　　这场战斗本不该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这一切都是红宝石公爵自己推动着的。
　　红宝石公爵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从他的样子来看似乎是在微微颤抖着，但是又好像是在笑着。
　　“对，我不能死。但是，黄金，你就没有过什么时候无法顾惜你自己的性命吗？”
　　姬烈阳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
　　星野和红宝石领的下属终于都赶了过来。
　　“阁下！”
　　“公爵大人！”
　　红龙聚集在红宝石公爵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送上医疗车，红宝石公爵身上的伤痕就是一声看了也会心惊胆战，他们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就是纯血宝石龙吗？
　　但好像重创了红宝石公爵还能看起来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的姬烈阳更可怕一点。
　　姬烈阳的下属小步跑到了他的身边。
　　“王庭的事情……请您去劝劝蓝宝石公爵吧。”
　　“兰辰做了什么？”姬烈阳皱眉。
　　“您不知道？！”那个下属大惊，在这个时候惊慌和畏惧越来越多。
　　姬烈阳对此一无所知，可见兰辰对于王庭和整个圣龙帝国的控制能力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但另一个问题是，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兰辰到底想做什么！
　　*
　　兰辰端坐在椅子上面。
　　他的脊背向来很直，斗篷已经取了下来，只有胸前的蓝宝石胸针熠熠生辉。
　　这是一间类似于暗室的存在，但事实上四面的墙都是单向镜子。
　　蓝龙蓝森被捆缚着吊在中间。
　　他身上的束缚一层叠着一层，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蓝龙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但即使这么做了之后也没有更大的作用，因为蓝龙的反应实在是太坚决，太果断了。
　　兰辰的领域里他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为了避免透露什么出来他可以先一步对自己下手。
　　也很简单，他割掉了自己的舌头，毁掉了能写字的手，所有的记忆都在迷雾之中，更何况圣龙帝国本来也就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所以即使兰辰有办法逼供，即使兰辰能够让他说出真相，他也不会说出口。
　　这样的俘虏理当没有什么价值才对。
　　但蓝宝石公爵一点也不想给他一个痛快，兰辰似乎是带着欣赏在对蓝龙动手，而且也在欣赏着蓝龙的那些煎熬。
　　是的，就在王庭被封闭，在王庭内外喧哗声起起伏伏，在红宝石公爵绿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都在找兰辰要兰辰的态度的时候，兰辰一直在这里。
　　看守在一边的蓝龙都有一点坚持不住了。
　　他们对于囚犯没有任何的同情，可是这根本就是一种对所有人的酷刑！
　　他们根本不明白兰辰到底在做什么，蓝宝石公爵的风评一向都是那么好，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本来是圣龙几位公爵里面最令人畏惧的那一个。
　　而且这样的酷刑如果是蓝龙见到了也就罢了，他们更不能明白的事情是……
　　兰成为什么要把兰斯带到这里来？
　　兰辰怎么会舍得把兰斯带到这个地方来？
　　跟在蓝宝石公爵身边的龙族或多或少都认识那个小小的龙族的王，他们也算是看着兰斯长大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蓝宝石龙从只能到兰辰腰间的高度一直长成一个小少年，兰斯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待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柔柔软软的，他们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离兰斯太近，但是有时候也会感慨小阁下真的是脾气很好很软和的。
　　而这对蓝宝石龙兄弟之间的点点滴滴更是蓝龙们看得清清楚楚的，兰辰只有这一个血脉相连的兄弟，一向护兰斯护得很紧。
　　可就是把兰斯捧在手心里捧在自己心尖尖上面的兰辰，下了那样残忍的命令。
　　他要随行自己的蓝龙们带着兰斯在单向玻璃外面看着。
　　那个时候被吊起来的蓝龙好像还有一点意识，可是他发不出来声音，只是无力地嘶吼着，嗓音沙哑得吓人。
　　明明被捆缚住的蓝龙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但只看着那像是被困在茧中的人影的时候也足够把心理承受能力不够的人吓一跳了，更何况兰斯向来比谁都更加柔软。
　　但他没有发出来尖叫，他好像只是僵硬在原地，就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状态看着那里的蓝森。
　　跟在兰斯身边的蓝龙有一点于心不忍，可是被另一个同伴劝住了，在兰辰开口之前，他们最好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于是兰斯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
　　刚刚梳洗过打理过的蓝发垂了下来，他看起来是那么小那么可怜，影子都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可是隔着单向镜，在暗室里面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见兰斯的样子。
　　犯下了大错的蓝龙在绝望之中连挣扎都失去了力气，那双蓝色的眼睛无力地睁开的时候唯有黯淡的颜色，这颜色本来属于蓝龙，和蓝宝石龙一点也不相似。
　　兰辰就那样，沉默地，冷漠地瞧着他。
　　在圣龙帝国的故事里面，真正的蓝宝石龙向来以冷静闻名。
　　兰辰从来没有辜负过他身上那宝贵的血脉，即使蓝宝石已经单薄到再也支撑不起一个家族的重量。
　　对于在这里的所有人这都是一种折磨，蓝龙甚至忍不住想到兰辰是不是也同样在折磨着他自己。
　　可兰斯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啊。
　　泪水从兰斯的眼中一点一点滑落下来。
　　他看起来明明很想忍住眼泪的，但是一直都在抽噎着。
　　“我不要，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兰斯拉扯着蓝龙的衣角。
　　“哥哥……”
　　他是那么的无助，可就是在他所有的绝望和无助都是兰辰带来的时候，他依然带着依恋这样喊着。
　　哥哥。
　　好像喊出来就能让人安心一样，好像只是一个称呼就足够依赖。
　　“公爵大人？”蓝龙不得不在这件事情上面请示兰辰的回应。
　　“带他走。”兰辰的声音冷静地从耳机里面传出来。
　　太冷静了，让蓝龙依然觉得有点冷，兰斯显然是被吓到了所以还在哭，兰辰明明可以听见他的哭声，可以听见他的呼唤！
　　但兰辰什么也没有做，兰辰看着那个被吊起来的可怜的囚犯，就像是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的艺术家一样。
　　“不怕了。”蓝龙还是安抚了一下兰斯的情绪，“我们离开这里。”
　　兰斯不再说话。
　　他一向很沉默，很乖巧，现在也依然是这个样子。
　　蓝龙有一点心疼。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而在那之后，兰辰终于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笼。
　　“吓到了吗？”
　　蓝宝石公爵温柔地守在他的弟弟的身边。
　　兰斯扑到他的怀里，眼泪打湿了兰辰的肩膀，于是兰辰拍了拍他，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在这么安慰着兰斯。
　　“乖，不用害怕。”兰辰说道。
　　蓝龙好像终于能够看明白兰辰的眸色。
　　其实并不是那么纯粹的冰凉，也不是那样柔和的爱意，这一切杂糅在一起，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矛盾。
　　他还是爱着兰斯的吧。
　　蓝龙这样想到。
　　一手养大的，几乎是长在自己心尖上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爱？
　　可是公爵大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只是一个死囚犯而已。”兰辰说道，“他很想死，但他不应该这么快死去，他犯下的罪行最够让他遭受最深的折磨，可惜我们没有精灵帝国的精神领域之上的刑罚方法，但是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他死掉的，酷刑也并不可怕，最令人畏惧的不是疼痛，而是没有尽头的绝望和孤寂。”
　　淡淡的笑容就这样出现在了蓝宝石公爵的面容之上。
　　兰斯没说话，抓着兰辰的衣服的手更紧了，他很想放声大哭一场，但是却只能就像是这样默默地流泪。
　　“不怕，你是我的弟弟啊。”
　　兰辰继续说道。
　　在兰斯刚刚到王庭的时候他也会这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兰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王的身份带来的温柔的宠爱也许可能令人有一些畏惧，但是亲情并非如此，而你是我唯一的珍爱的弟弟。蓝宝石的血脉连接着我们，这一点胜过所有的感情。
　　所以兰斯最先接近的并不是将他从实验室里抱出去的姬烈阳，而是兰辰。
　　来自于血脉之上的联系让人那么的安心，所以许多年兰斯都理所当然地依靠着兰辰，依赖着兰辰，他愿意给兰辰自己所有的信任。
　　直到现在。
　　兰斯把头埋进兰辰的怀里面，缩在兰辰的斗篷里面的时候只露出来一点点蓝发的背影。
　　蓝龙忽然感觉到了有一点可怕。
　　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是针对兰辰还是兰斯，然而畏惧的情绪实在无法抛却，让他仓皇的只想逃避。
　　蓝龙也不合时宜地期待了起来……
　　黄金之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
　　姬烈阳是直接来找兰辰的。
　　王庭的封锁可以针对任何人但是却不可能针对黄金之王，在圣龙帝国还没有会把他关在门外的地方。
　　所以姬烈阳长驱直入，一直到了王庭的最深处，防护最严密的地方。
　　“黄金！”
　　兰斯一眼看到了他，迫南风知我意不及待地扑向了姬烈阳，就好像一只终于能够回归山林的小鸟那样的轻快。
　　姬烈阳也下意识地张开手臂，然后抱住了怀里的孩子。
　　许久没有见到兰斯，想念似乎应该是有的。
　　但是他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却是一双冰海一样的蓝色的眼睛。
　　兰诺从前也会这样吗？——兰诺也曾经期待过见到他吗？如果在王庭长大的是兰诺，如果从一开始找到的是兰诺，兰诺是不是也会像是现在的兰斯一样？
　　在记忆里应该是存在的，可是他本能抗拒着继续想下去，于是拍了拍怀中的孩子的肩膀。
　　“我回来了。”
　　姬烈阳说道，语气里面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兰辰冷静地看着他。
　　在这之前应该是兄弟之间的对话吧，所以也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所以兰辰在发什么疯？
　　姬烈阳皱眉，和兰斯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哄着兰斯到一边去休息了，然后才是他和兰辰之间的对话。
　　“你都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
　　“那王庭是怎么回事？——兰辰，你到底在想什么？”姬烈阳明显发现了兰辰的心不在焉。
　　“我们发给你的消息你看了吗？”
　　“没有。”
　　兰辰说道，甚至也一点打开终端的意思都没有。
　　“你……”
　　姬烈阳感觉自己现在有一些暴躁，忍不住呛咳了一下，血腥气就这么溢了出来。
　　“你受伤了？”兰辰似乎只是象征性地关注了一下。
　　“和红宝石打的——红宝石疯了，你最好看一看他给你发了什么。”姬烈阳面露不悦道。
　　但兰辰依然没有打开终端的意思，姬烈阳才接着说道：“黑暗教派的资料里我们发现了当年的那个实验室的实验报告，他们在尝试着夺去未觉醒的王冠，而且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成功了……”
　　“你是说……”
　　“兰诺就是圣龙的王冠的真正的主人，也是真正被王冠选择的，所以冠冕才会再一次找到他。”姬烈阳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么兰斯呢？”
　　“兰斯也只是一个实验体而已，黑暗教派奔着毁灭所有幻想种的心思去的，你也知道。”姬烈阳说道，“但是这件事情红宝石已经通知了所有的有色龙族，兰斯不可能再一次作为圣龙的王存在，我也不会同意。红宝石在发疯。”
　　“哦。”兰辰点点头，冷静地和姬烈阳对视。
　　姬烈阳好像在这个时候才发觉他一路上都在听说的兰辰在发疯也许也是真的，只是兰辰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在冷静地疯着。
　　但又好像是他的错觉，因为蓝宝石一向如此。
　　姬烈阳再次问道：“你打算拿兰斯怎么办？——我想带他到星野，这件事情说到底和他有关系，即使他什么也不知道，圣龙也很难有他能够立足的地方了，星野多少还是能够庇护他的。”
　　“你说得对。”兰辰说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情好像他也是可以笃定的，但正因为如此，那平静表相之下的疯狂好像又一次忍不住地想要向外涌动着。
　　“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没有错吗？”
　　兰辰其实不是在问姬烈阳。
　　姬烈阳皱眉，再度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我会带他走。”
　　“那么冠冕怎么办？”兰辰问道。
　　“那本来就是属于兰诺的，当然就要由他来加冕了。”姬烈阳轻描淡写道。
　　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一点奇怪。
　　兰辰现在似乎并没有把他对于兰斯的袒护表现在明面上，所以在讨论兰斯的去留的时候姬烈阳没有遇见任何的阻碍，然而在其他的事情上面兰辰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平静又冷静，让姬烈阳都有一点怀疑在自己面前的究竟还是不是一个活人。
　　但在提到冠冕的去留的时候兰辰的眼睛终于亮了一点，虽然姬烈阳也怀疑可能是因为那个名字。
　　“他会想加冕吗？”兰辰问道。
　　他的语调没有什么波澜，但是这句问话明显让姬烈阳开始了不悦，而答案没有什么好猜测的。
　　“他不愿意——但并不是不能回旋。”姬烈阳冷冰冰地说道。
　　他还是那么的霸道。
　　即使黄金龙现在受了伤，即使姬烈阳显然并没有在兰诺那里得到了可以回旋的态度，但现在姬烈阳却依然是那么的高傲。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一件事情。”
　　兰辰望着窗外的王庭。
　　天空寂静，看不见飞鸟也看不见蝴蝶。
　　“从前我觉得是他错了，后来我发现是我错了，我后悔过。”
　　兰辰幽幽地说道：“黄金，做错了事情后悔是没有用的，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
　　这样的语调诡异地和红宝石公爵重合在了一起。
　　姬烈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炽烈而灼热。
　　“你错了，对于圣龙而言，世界上没有不能回旋的事情。”
　　兰辰默然许久，既没有否认他，也没有附和他。
　　而后兰辰才又说道：“随你，但是兰斯是我的弟弟，你不能带走他，我不同意。”


第57章 无耻
　　兰诺抱着手臂看向那个俘虏。
　　莱茵海德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 至少确保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可以交流的正常的智慧生命。
　　“说说吧。”兰诺垂眸说道，“既然你认识我。”
　　而且还是三十七号这种亲密的称呼。
　　看起来像是被打折了脊背的黑暗教派的成员幽幽地望着他，忽然说道：“你长大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海妖之王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但可能因为近来他的心情都很不妙, 所以这双眼睛里面大部分时间都是刺骨的寒意。
　　“我们一度以为你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而且那个时候你已经有几次都失去了呼吸和心跳……在被夺去一切的时候, 但就像是一个奇迹一样你活了下来, 而且长大了。”
　　兰诺顿了一下，在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反应。
　　他意识到这个黑暗教派的成员在说什么了。
　　那是在一切开始之前的事情，那个实验体。
　　“我们试探着建立了在灵魂之上的实验体系，从而第一次真正取得了未觉醒的冠冕，但在那之后还有一次尝试。”俘虏用非常平静的语调说道，“我们也在尝试着夺取血脉, 虽然听起来是一件艰难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基于神秘和科学, 总之我们又一次成功了。”
　　他看见自己面前的少年面色微微变化了一下，说不出来是惊讶还是警惕, 最后兰诺斩钉截铁地表示道：“不可能。”
　　夺取冠冕还可以被认为是在灵魂层面上的操作, 然而夺取血脉就近乎是踩着科学的棺材板蹦迪了。
　　况且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伦道夫的记忆里也没有。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要用那些愚蠢的人类的理论来试图解释神秘，”黑暗教派的成员忽然激动了起来，“幻想种强大的血脉根植于神秘之中——那么当然同样可以被解释, 被剥夺！黑潮的力量是无限的！”
　　似乎是因为触到了他的逆鳞，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这个俘虏看起来对于所谓的黑潮的力量深信不疑。
　　兰诺只是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成员那样, 这让他越来越警惕了。
　　“如果是通过基因编辑的手段, 没有必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你错了。”黑暗教派的成员毫无畏惧地表示道, “幻想种的血脉全部都在日渐凋零，圣龙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白银之龙的存在，他们为什么不用基因编辑？是因为没有技术吗？”
　　……圣龙可能真的没有。
　　但不代表他们不能从联邦借来相应的技术来培养，如果是单纯的血脉的话那么经历过无数次的筛选之后，圣龙甚至可以培养出来一个黄金龙军团。
　　可事实上，圣龙帝国的确没有这样做。
　　兰诺思索了一下，发觉自己可能已经快被这个俘虏带进沟里了。
　　“强大的幻想种的血脉天然伴随着神秘的特性，而神秘不为人所操纵，试图用基因手段去复刻幻想种的存在是不可能的，就像是人不能造神一样。但你不一样，你是一个奇迹。”
　　这个俘虏的眼神让人有一点毛骨悚然之感。
　　“天然的蓝宝石的血脉，未觉醒的冠冕的降临，在你出现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这是启示的眷顾。然而贪婪者终将毁灭一切，一号有一个深爱他的父亲——当然我并不相信这样的爱意，但这不重要。他们取走了王冠，这带来了灵魂上的裂痕，取走了血脉，这伴随着身躯的崩塌……可你依然活了下来。”
　　兰诺感觉有点冷。
　　凉意像是一点又一点渗透了出来，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应该去往何方。
　　他曾经以为自己知道的已经是全部了，但事实远比他所知晓的还更加令人绝望，甚至不仅仅是冠冕还有血脉。
　　其实还有生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兰诺忍住了没有后退，而是问道。
　　他并不觉得黑暗教派会有什么好人的存在，也更不可能会是面前的这个俘虏对他的同情或者怜悯——如果这种感情真的存在的话，在实验室里面他们就不会那么做！
　　所以兰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他不可能对黑暗教派的成员有任何的放松。
　　“我不会相信你。”
　　俘虏的眼神里面终于闪过了一分计谋没有成功的失望。
　　于是那竭力被装出来的善意就越来越淡了，好像只是在演戏一样，有一点点柔和的表情全数消失不见，余下的还是真正的疯狂。
　　“你的警惕性太高了。”显而易见的他并不是在赞扬，“如你所见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而且不论你信不信，我没有骗你，一点也没有。”
　　兰诺的表情更冷了。
　　“你不恨他们吗？”俘虏幽幽地问道，“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三十七号。”
　　一个可以说得上是珍贵的灵魂，即使是身在对立面的他也会有一点被触动的感觉，当然对于黑暗教派的成员而言，三十七号依然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实验体，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困死在圣龙完成他的使命。
　　但兰诺仿佛总是能够给人一点点无用的惊喜之感，即使他的那些挣扎也好痛苦也罢都是那么的无力。
　　但最大的那个惊喜还是到来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已经被夺去了一切一无所有的实验体还能够呼唤另一顶冠冕的降临，这直接打乱了他们在圣龙的所有的规划，也让蓝龙不得不铤而走险——然后意外变得越来越多，直到现在。
　　俘虏并不知道兰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但是他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件事。
　　“圣龙对你一点也不好，可以说是苛待。一号夺走了你的一切，他们欠你的，你不恨他们吗？你应经拥有着可以进行反击的能力和手段了。”
　　不恨是不可能的。
　　恨吧，怨着恨着，把自己变成一把刺向圣龙帝国的尖刀，变成横在海妖帝国和圣龙帝国之间的最大的间隙，让怨恨变成战争和鲜血的起始点。
　　黑暗的诡异的气息开始在小小的舱室之中蔓延开来，仿佛就要浸染到兰诺的身上的时候，却被完完全全地排除在了外面。
　　“你错了。”兰诺垂眸说道。
　　“圣龙的冠冕和血脉……那不是我的一切。”
　　甚至也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该觊觎。
　　“我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怨恨而对圣龙帝国开启不应当开始的战争。”兰诺说道，“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的话，你可以停下来你的表演了。”
　　俘虏的神色没有巨大的改变，看起来只是僵硬了一瞬。
　　“这就是……海妖之王的底气？”这句话里面似乎带着嘲讽。
　　“你也可以这么觉得。”但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必要来和面前的这个俘虏解释。
　　有关于那些过去的怀疑和猜测在黑暗教派的成员的口中终于得到了完完全全的证实，甚至比他自己所知道的还要更加详细一点，但是因为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过去爆发过，现在他确实很平静。
　　这个黑暗教派的成员甚至在向他印证着一件事情。
　　冠冕可以被夺去，血脉也可以被剥夺，但灵魂不可以。
　　这才是他和深海之间的牢不可破的羁绊。
　　而至于圣龙……
　　“他们欠你的。”俘虏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叫道，“他们欠着你，你就不想要他们偿还，不想要他们后悔吗？”
　　他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可能在语言上再一次让兰诺陷入深渊之中，真是奇怪啊，明明是在绝望中长大的孩子，明明自始至终都不曾得到过值得贪恋的温暖，但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可以吞噬一切的恨意，就好像已经被深海洗涤的干干净净了一样。
　　兰诺已经起身，看起来不打算浪费更多的时间。
　　“万事万物应有代价。但那不会是我要为自己索取的。”
　　俘虏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兰诺改变了一点他的心态，然而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海妖之王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让他歇斯底里。
　　“你可以不恨圣龙——那你就不恨一号吗？你知不知道，一号干干净净的……”俘虏露出来了残忍的笑容，“一号什么也不知道，一号什么意外不用做，只需要被人护着，从头到尾都是这样！”
　　这又是多么，多么惨烈的对比啊。
　　更令人叹息的是兰斯居然是真的一无所知，他的一切都是被深爱着他的父亲拱手送上的，即使上面沾满了鲜血但是兰斯却还是干净的，纯洁的，一尘不染的。
　　这在俘虏的设想里面原本是可以轻轻松松击破兰诺防线的话语，但在这一刻他发现他依然失败了。
　　可是海妖的王也不会好过吧。
　　在这件事情上面连俘虏自己都会忍不住想到，凭什么呢？
　　但兰诺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沉着脸，最后表示道：“在有关黑潮的事情上面你也可以这么坦诚吗？”
　　俘虏顿了一下。
　　“看来是不会了，那么，这件事情我会交给莱茵海德来继续操作，放心，你不会死的。”
　　兰诺转身离开，一点也没有留下来的想法。
　　俘虏最后的不甘的嘶吼也被他抛在了脑后，而离开了审讯俘虏的小小的舱室之后，兰诺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一头栽倒了下去。
　　……
　　毫无疑问他现在的心情很乱，倒也不仅仅是因为俘虏的话语的原因。
　　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圣龙的冠冕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意识到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不在控制之中。
　　而和圣龙帝国摊牌坦诚那些真相更是不在他预料之中的事情，兰诺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平稳地解决的。
　　即使有战争的威胁在前面，即使海妖帝国的强势不输于圣龙，但是希尔薇提醒他的那句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有关冠冕这件事情上，大部分幻想种都是没有理智的。
　　他一直在避免着这样的冲突是因为他深知圣龙的霸道。
　　可是他也不是那么理智的人啊。
　　兰诺微微握着拳，想了一下拿出来了希尔德加德的笔记。
　　在阅读笔记的时候他一向出于相对冷静的状态。
　　这张笔记不知道是希尔薇从什么地方找到的，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更加的破旧。
　　【我想是我错了】
　　【命运平等地对待着所有的幻想种，无论你我，无论是王还是寻常人】
　　【我并不是先行者，也不是先驱者，只是一个走上了错误的路的行人】
　　【我开始思念家乡】
　　墨迹滴落在家乡的两个字的后面，好像是长长久久地停滞在了这个地方一样。
　　兰诺下意识地抚摸着这行字，然后触电一样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一切皆是有迹可循，但我依然在寻找着】
　　【源头】
　　笔记到此为止。
　　这个时间段的希尔德加德的笔记非常的潦草，而且看起来笔记主人的心情再也不是兰诺见到的还未离开精灵帝国的希尔德加德那样的平静。
　　但他是见过这样的字迹的。
　　他的确见过。
　　那是第一张他曾经遇见的希尔德加德的笔记，那个时候希尔薇还是一个阶下囚，在那张笔记上面，希尔德加德反反复复重复着两个词语，然后写下了自己的结论。
　　在王和命运中间，黑潮是一切的源头。
　　希尔德加德还是找到了。
　　但不知为何兰诺一点也不会为他感到开心，好像他自己也陷在漫长的失落之中。
　　他看向这页笔记的时候，最终停在了第二行字前面。
　　命运平等地对待着所有的幻想种。
　　不对，希尔德加德。
　　命运是平等的吗？——命运真的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吗？
　　也许在那令人窒息的王与冠冕交互的命运之间事实的确如此，但就在冠冕被窃取之后，在来自于冠冕的重量不是被王本身来承担的时候所有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兰诺就像是在和并不存在于他的面前的希尔德加德对话一样。
　　“我改主意了。”
　　他早就应该认识到这件事情，而不是抱着逃避有用的想法。
　　*
　　圣龙帝国。
　　被吊起来的蓝龙已经不知道究竟挂了多少天了。
　　但他始终清醒着，而且什么想要流露出来的东西都没有，自始至终兰辰都对这里保持着绝对的控制，就是他自己的属下之中也没有几个可以靠近这个地方的。
　　不可能有任何存在给蓝龙一个痛快的结果。
　　兰辰牵着兰斯的手。
　　触感很柔软，而且小小的，但又很僵硬。
　　他们现在就站在玻璃的外面。
　　姬烈阳和兰辰之间有关兰斯的抚育权利的纠葛最终被暂时搁置了下来，现在兰斯还依靠着兰辰生存着。
　　王庭却已经解封了。
　　事实上兰辰封闭王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始终没有解除对王庭的封锁只是因为他忘了而已。
　　他总觉得自己其实忘记了很多事情。
　　但兰辰没有忘记带着兰斯来到这里。
　　“好看吗？”
　　兰斯不说话了，本能地他想要去找到一个能够将他彻彻底底笼罩起来的怀抱，但是他根本做不到，所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都好像已经僵硬了一样。
　　兰辰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下去。”
　　他这么对兰斯说道——好像也不仅仅是对兰斯在说这样的话。
　　兰斯没有意识到兰辰真正的意思。
　　但在下一刻摆在他们面前的玻璃闪了一下，让他不由瑟缩了一下的时候那个单向玻璃对面的蓝龙好像也动了起来！
　　因为他也看见了！
　　他看见自称心心念念的孩子被他向往的蓝宝石龙牵在手里，兰斯和兰辰在长相上的确有一点相似，然而气质截然不同。
　　而现在他柔软的孩子就在单向玻璃的对面看着他，兰斯可能认识他，也可能不认识，但是，兰辰就这样让他们面对面相见！
　　蓝龙已经发不出声音，可是绝望让他无法压抑着自己喉咙深处的吼声，即使那声音很低很沙哑，而且又充满着同样无法被掩饰的痛苦！
　　不要……不要！不要！
　　为什么要让兰斯看见——为什么要让他的孩子看见？！
　　他想要给兰斯的明明是安安稳稳被守护着的童年和一生，为什么要让兰斯看见这样的场面，那个蓝宝石龙究竟在做什么？
　　即使没有冠冕，兰斯也应该会是他最爱的弟弟！
　　蓝宝石龙既是巧合，也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合适的寄主。
　　黄金龙的血脉太过难以培养，绿宝石家族目前还算繁盛不缺后嗣，红宝石龙对于冠冕太过执着而并不看重血脉，唯有蓝宝石不同。
　　兰辰看起来并不是困于血脉的，但事实上蓝宝石龙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羁绊，况且蓝宝石龙已经稀少到快要消失了，这样以来兰辰会是他的孩子在王庭之中最好的矛与盾，蓝宝石公爵会一直守护着他，但是现在呢？
　　蓝龙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忘记了自己还在没有休止的绝望之中，因为新的绝望已经向着他袭来了，而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哥哥。”兰斯颤抖着喊兰辰，他已经不再流泪，不再哭泣，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可以很熟练地示弱，很熟练地用没有明说的话语和眼泪来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切都会是他想要的安排，可是现在呢？
　　兰辰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让他不敢靠近。
　　“你不认识他是谁吧。”
　　兰辰弯腰说道，“不认识就好。”
　　兰斯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发觉那个蓝龙因为拒绝和他对视想要移开自己的眼睛，但下一刻像是强制的力道一样，那满是血丝的双眼正正和他对上！
　　蓝色的眼睛几乎要裂开一样，仿佛沟壑里面都是血痕，而那双眼睛又是那么的痛苦，满满的都是痛意！可是痛意太明显了，让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克制的爱意也是那么的明显！
　　“啊——！！！”
　　兰斯尖叫了一声，“啊啊啊啊——！！！不要！！！”
　　他不要看了，他绝对不要再看下去了，他不能接受！
　　“就这么害怕吗？”
　　兰辰带着轻轻的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就明天再来好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救赎一样。
　　兰斯紧紧抓着兰辰的手，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然而如果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截可以载着他上浮的木头，而是拉着他坠入更深的地方的水草呢？
　　再一次回到地面上的时候仿佛一切如常。
　　但兰斯惴惴不安地不肯离开兰辰，直到被兰辰劝说之后才松开了他的手。
　　他并不是承受能力那么强的人，更何况因为有色龙族都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现在王庭之中隐隐约约也传开了。
　　他们的小阁下并不是真正的小阁下。
　　这件事情令王庭的龙族同样无比痛苦，甚至有一些往日追捧着兰斯的忍不住来到他的面前质询，当然这被兰辰拦住了，可是兰斯梦魇之中都是蓝龙嘶吼的样子和其他龙族的疑问。
　　赝品、假货、冒牌货……
　　不是这样的。
　　他想要这么告诉他自己，他什么也不知道，王冠明明就是他的。
　　王冠一直都是他的，龙族的王只可能是他。
　　兰斯蜷缩成一团咬着自己的被子的一角，直到那都变得皱巴巴的也没有停下来。
　　蓝龙那仿佛浸了血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面，还有那里面浓浓的爱意。
　　他最不缺爱了，可他知道蓝龙是爱着他的，他那么痛苦但还在爱着他，这样的爱是没有条件的，没有底线的。
　　为什么？
　　痛苦的呜咽几乎要从喉咙里面溢出来，但是兰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睁大了眼睛，一遍又一遍回想着。
　　*
　　姬烈阳匆匆行过王庭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摆被拉住了。
　　“你带我走好不好？黄金，你带我走……”
　　兰斯几乎是豁出去一样抱住了姬烈阳的腰际。
　　柔软的身体贴近的时候姬烈阳却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抱住他，而是推开。
　　他是不会忍心这么做的，他是坦坦荡荡的，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想起来另一双眼睛。
　　但是做错了事情的不是他们，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错。所以还有可以回头的余地。
　　“先放开，我还有事。”姬烈阳说道，想了一下声音还是更轻柔了一点，“我会再和兰辰谈一谈。”
　　他这样承诺道，然后用不算很重的力道让兰斯松开了他。
　　黄金之王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时候，没留意到自己身后的那双眼睛里面除了依恋，还有明晰的痛意和隐约的恨意。
　　就连姬烈阳的眼中也再也不是满满的只有他的存在了，凭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切都只会是别人的错误才对。
　　而接下来姬烈阳对上的那双眼睛里面全部都是怒意。
　　……
　　绿宝石公爵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原因并不是星际战场之上的畸变体，也不是来找她的麻烦的伊斯塔露，而是圣龙王庭现在的烂摊子。
　　红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不和的消息根本没能瞒过任何人，尤其是那场堪称惨烈的战斗现在还在整个圣龙帝国的范围内流传着，罗茜不得不一一应付着前来询问她的有色龙族的族长们。
　　如何在两位圣龙贵族之间站位本来就是极其艰难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死人一样的兰辰！
　　而且……
　　“都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在纠结兰斯的抚养权？！”
　　罗茜几乎是咆哮着说出的这句话，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想要从星际战场冲回圣龙各打一个耳刮子一样。
　　姬烈阳皱眉，露出来了一点不悦的表情来。
　　“这件事情只是我和蓝宝石之间的问题而已。”
　　兰辰索性不说话，一只手支着下巴，露出来了半截完美的脸。
　　“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姬烈阳看着罗茜。
　　“冠冕再也不会眷顾我们的时候！”
　　罗茜嘶吼着说道。
　　“你们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红宝石呢？”
　　最后一面屏幕终于亮了起来。
　　是在病床前面。
　　红宝石公爵现在看起来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了一样，看得罗茜又是心脏停跳。
　　红宝石还活着，黄金之王还活蹦乱跳着，兰辰看起来还是很清醒的样子，但罗茜知道自己从前的那个预感没有任何的问题。
　　圣龙在也不可能是过去的圣龙了。
　　“你们打算怎么办？”
　　罗茜只能无力地问道。
　　“敢于计算圣龙的冠冕的黑暗教派必须迎来他们的终结。”姬烈阳说道。
　　这件事情倒是不可能再有人有反对意见，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问题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可是提出来第二个问题的人也没有奔着重点去。
　　“错误地坐在了王座之上的人呢？”
　　红宝石公爵冷静地问道。
　　“他不会再一次回到王座上了，我保证。”姬烈阳说道。
　　“就这样？”红宝石公爵轻咳了一声才问道。
　　“你还想要怎么样？！”姬烈阳手按在桌子上面，如果他和红宝石公爵面对面那么这个时候他已经揪起来红宝石公爵的衣领了。
　　“审判。”红宝石公爵说道，“王庭的审判庭不是摆设——假货就应该被摆在那里！”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况且你就是把他的尸体摆在那里，也没有任何作用。”姬烈阳说到最后，忍不住带了一点冷笑的意味出来，“你以为——兰诺会是那样的人吗？”
　　他还是那么的高傲，甚至下意识地将自己曾经和兰诺的熟稔摆在了红宝石公爵的面前。
　　于是不出意外的他收获了几乎是滴着血的眼神。
　　“如果他喜欢的话，”红宝石公爵轻轻地说道，“我可以把我自己的尸体也摆在那里。”
　　听起来明明应该是夸张的修辞——可是在他口中就像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一样，不值得被怀疑。
　　罗茜感觉背后一凉。
　　但红宝石公爵这样的状态也只有短短一瞬而已，随后他接着说道：“这也不是你们可以决断的事情，黄金，你忘记了，在王庭王座空悬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有开启审判庭的权利，提案我已经交上去了，有色龙族会参与这次的投票。”
　　“红宝石！”姬烈阳几乎是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得到回应，而他认为的可能会和他站在同一侧的兰辰一言不发。
　　罗茜实在不想再管兰斯的事情，但是她如实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我并不觉得红宝石的提议有什么问题。”
　　有这样两票下来再加上那些有色龙族，这件事情几乎不会有任何的反转，即使姬烈阳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兰辰说道，看起来依然没有认真在听的样子。
　　“那么，”罗茜冷笑了一声，“我们的王呢？”
　　她在星际战场上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于黑潮的侵蚀。”
　　这才是罗茜最为迫切的要和他们会议的原因。
　　绿宝石龙没有和兰诺之间的无比纠结的过往，也没有像是红宝石龙那样对于王近乎于偏执一样的渴求，但罗茜不能等待也不能拖延，连接着冠冕的本来不仅仅是王位！
　　对于利益至上的绿宝石龙而言本来如此，罗茜也不掩饰自己的动机。
　　她没有发现一直都在神游的兰辰微微笑了一下，很浅，很讽刺。
　　蓝宝石公爵已经不在乎一切，他的疯魔程度也暂时好了一点，但又好像从未停歇着，现在也依然还在疯狂之中。
　　“他会加冕的。”
　　姬烈阳用完全不容否认的语气说道，“他只是在任性，需要我们的弥补而已，但冠冕的选择不容我们拒绝，我们会再一次和海妖帝国联系。”
　　他还是很自信。
　　有那么一瞬间罗茜都想要尖叫着询问他这些自信从何而来，但是看在剩下两个同僚的份上罗茜保持着沉默。
　　“你想做什么？”
　　罗茜问道。
　　“加冕礼。”姬烈阳顿了一下说道。
　　“郑重的，不容拒绝的加冕礼。冠冕连接着灵魂，从来都不是可以轻易抛弃的东西，他还不明白。”
　　圣龙的王冠不仅仅是寄居在兰诺灵魂之上的王冠，也是绑定了圣龙这些强者们的冠冕，在双向的意志之下即使兰诺主动放弃冠冕也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
　　“王庭就在这里。”姬烈阳说道，“只要他回来，这些都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这本来是他想要的东西。”
　　即使他现在无法否认兰诺不嫉妒兰斯这件事情，但是兰诺曾经想要的那些认可也好还有爱意也罢，姬烈阳并非不清楚。
　　所以他是这样的笃定着。
　　“我们会好好弥补他的，会给他更多的东西。”
　　姬烈阳依然是圣龙帝国天然的领袖和最强者。
　　但是罗茜在望向他的时候才明白了什么——黄金之王，星野之主，过多的赞誉也好最强的实力也罢，姬烈阳从一开始就拥有所有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失去！
　　握在姬烈阳手中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过离开他的时候，而世界都好像是围绕着他的意志在运转的一样，以至于现在的黄金之王在听到了明明白白的拒绝之后也依然并不这么觉得。
　　他还是以为他能够握住全世界。
　　罗茜抿了抿唇，想到了自己看到过的审判庭的记录，如果那位冕下经历过的那一切都如她所见，她一点也不觉得姬烈阳的想法能够成功！
　　然而罗茜扫视着蓝宝石和红宝石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更加难以捉摸的神色，兰辰冷静地疯魔着，红宝石公爵不冷静地疯魔着。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们一样，现在全部都变成了罗茜一点也不熟悉的陌生人。
　　“黄金的话有道理。”红宝石公爵说道，“就按照这个方案好了。”
　　“可如果他不愿意呢？”
　　罗茜的话语落在了半空之中，没有人回应她。
　　又是加冕礼，罗茜几乎想笑。
　　加冕礼总是会变成笑话，然而黄金之王自负如斯，蓝宝石和红宝石顺水推舟，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圣龙的会议在黄金之王的提议之后就结束了，罗茜带着恼怒拨通了红宝石公爵的通讯。
　　兰辰她猜不透，黄金之王她打不过，但是红宝石她总能谈一谈吧？
　　然而通讯只是响了一会儿就被挂断了，而且很明显是另一方根本不愿意和她交谈。
　　……
　　挂断了绿宝石公爵通话的红宝石公爵和姬明玉面对面坐着。
　　年轻的黄金龙那双眼睛让他总是会想起来姬烈阳所以产生了很多的不悦，然而除此之外姬明玉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还有着很多的希望，不是吗？”
　　姬明玉笑吟吟说道。
　　在方才的整个会议的过程之中他都在红宝石公爵的默许之下旁听着。
　　“有希望才好啊。”
　　有希望的人才可以承担失去希望的痛苦。
　　“你真的可以让他付出代价吗？”红宝石公爵问道。
　　“当然了。”
　　“那么，如你所愿，即使付出余下的代价的是圣龙也没有关系——”红宝石公爵还是咳了几声，血腥气弥漫开来，“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王。”
　　“是的，公爵阁下。”姬明玉依然笑着说道，“那么，您还想继续听一听审判庭的旧事吗？”
　　被红宝石公爵找上门是因为姬明玉曾经在王庭的经历，对此他当然抱着愉悦的态度答应了下来，而且十分坦诚一点隐瞒也没有。
　　于是当然的，红宝石公爵的反应随着姬明玉的故事越讲越多也越来越冷厉。
　　不只是审判庭，还有兰诺初到王庭的时候的过往。
　　他几乎是恨上了姬烈阳，同时对兰斯不再有任何的感情，这当然也正和姬明玉的心思。
　　可是他依然觉得很有趣就是了。
　　他的那位小叔叔，伟大的黄金之王阁下，他的自负就像是根植在骨子里面，而且一如既往地姬烈阳没有听进去兰诺的任何话，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符合姬烈阳的作风了。
　　绿宝石公爵一如既往的利益至上，毫不隐瞒自己需要王冠来分担黑潮的侵蚀的目的，坦荡的同时非常无耻。
　　在他面前的红宝石公爵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无奈，又有着那样的浓烈的爱意，可是啊，他所想的和绿宝石公爵又有什么差别呢？只不过红宝石公爵更加卑微一点而已。
　　唯有蓝宝石公爵是现在的姬明玉还有一点不明白的，不过也没有关系。
　　他多想给兰诺看看，这就是兰诺曾经向往过的龙族，这就是圣龙帝国。他们强大又霸道，所有人都是那么的无耻。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现在就是姬明玉最好的机会，圣龙不会被外力崩裂，可如果是从内部，他们会变成刺向彼此的刀。
　　他会让姬烈阳明白的。


第58章 睡前故事
　　“目前为止所有我们捕捉到的黑暗教派相关的成员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透露出任何可以称得上关键性的信息。但他们拥有着共性, 崇拜黑潮，憎恨幻想种，憎恨一切天赋的存在……”
　　这是和精灵帝国以及人类联邦合并了之后的分析报告的一部分。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海妖们抓到的几个黑暗教派的成员似乎也都是如此, 从流浪者的地下之王的经历就能够看出来一点了，而他们新抓到的这个也差不多, 而且似乎在除了实验室以外的内容上面, 他什么也不愿意多透露一点。
　　被逼急了之后他甚至还说出来了海妖们绝对不会想要听到的话。
　　“深海种是没有任何前途的！这是真正的启示！”
　　然后就是莱茵海德在这个时候也开始暴怒了。
　　所以等待俘虏的只能是漫长的折磨，在折磨之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一点用处不大的情报。
　　有关星际战场上的奇怪的歌声。
　　在卖队友这方面他新的俘虏似乎是天赋异禀，用不着莱茵海德询问他就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知道的说得很明白，包括兰诺已经猜出来的圣龙帝国的加冕礼的真相，的确那场仓促的加冕礼只是起到了反作用，但是那些布置本来没有任何的问题。
　　那歌声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对墨泽风能有什么作用那么对兰诺就也能有什么作用。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黑暗教派的成员并不是那么了解冠冕本身, 即使他们已经成功对未觉醒的冠冕进行了实验。
　　所以加冕礼只能是无用功, 但是那歌声的确有一点令人在意，据俘虏所言, 那当然并不是他们能够准备好的歌声, 那本来就来自于黑暗教派。
　　这一点说明了黑暗教派并不是完全混沌的, 而既然如此，那么黑潮可能也同样如是。
　　想到了那个帝级畸变体的时候，兰诺的面色又黑了一下。
　　根据他们现在收集到的星际战场上的消息来看, 帝级畸变体在上一次露面之后就久久不曾再度出现了，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受到的伤害太严重, 也可能是因为能量不足。
　　按照常理来推断, 帝级畸变体虽然存在, 但是存在的数量并不会太多——如果数量足够的话, 那么帝级畸变体完完全全可以横扫所有的星际战场的防线，但是显然现在星际战场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形。
　　只是关于黑暗教派，他们却更加令人警惕了。
　　最可怕的并不是混沌诡异的黑潮，而是信仰着黑潮的智慧生命，兰诺当然知道这件事情。
　　黑暗教派目前为止已经在人类联邦和几大帝国的横扫里面失去了大量的成员和据点，但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没有任何反击的动作，只能说明要么黑暗教派之中的成员根本就没有任何相互之间的情谊在，而另一个可能是……
　　他们在憋一个大的。
　　这让负责这件事情的各个国家的负责人都感到非常的憋闷，联邦尤其如是，他们才是损失了最多的那一个。
　　兰诺也收到了来自于精灵帝国的消息。
　　是有关尼禄的事情。
　　希尔薇的提醒帮了他不少，而既然是一个精灵的话那么精灵帝国在这方面可要比海妖们熟练多了，针对尼禄他们能够得到更多的珍贵的情报。
　　而也不出意外的是，尼禄是最后的精灵反叛军的首领。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精灵，他在崇拜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的同时也憎恨着他，在了解了精灵反叛军的状况之后兰诺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可以理解的。
　　希尔德加德在最初的确是反叛军的精神领袖，很多代以来的精灵反叛军都在追逐着自由之风的脚步，但这本来就不是弑君者想要的。
　　作为弑君者的希尔德加德自始至终都在矛盾和痛苦之中，这一点从他的那些笔记里面也能够看出来了，希尔德加德从来都不是一个绝对信任着自己的精灵，他只是始终在走着自己的道路。
　　他会反思，也会迷茫，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会继续寻找，可若是有人将他作为领袖的话，这样的精神目标是不合格的。
　　可这也不是希尔德加德自己想要的。
　　兰诺纵观精灵反叛军的这些资料，只能说是一笔烂账，他们始终在试图推翻精灵帝国，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推翻精灵帝国之后他们能做什么，他们视希尔德加德为精神领袖，所以把自己的信念强加在希尔德加德身上。
　　兰诺都觉得希尔德加德有点冤了。
　　可如果是那个骄傲的尖耳朵的话，他不会在意那些的，更不会因为末代的精灵反叛军和黑暗教派搅和在一起而难过。
　　尼禄供述出来的内容也很有意思。
　　不知道精灵帝国是怎么做到的，总之他们得到的情报是黑暗教派正在静默之中，一切只为了大事件做准备。
　　所以，也需要各个帝国务必做好防护。
　　森海幽兰看起来是最安全的，但在兰诺看来这里也可能会变成最危险的，所以他和安度西亚聊了很久。
　　黑发的海妖明明已经从同僚那里得到了不少的情报和信息，但是就好像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笑吟吟听着。
　　“我本以为您没有这样的心情。”
　　“我又不是单线程生物。”兰诺理所当然地说道。
　　安度西亚对于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给出了热烈的回应。
　　“我们会做好准备的，请放心，有我在这里。”
　　他真的是一个很可靠的海妖。
　　兰诺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您在忧虑什么？”安度西亚问道，显然发现了兰诺的心不在焉。
　　“如果是来自于俘虏的那句话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这件事情我们很多年前就已经接受了，直到您的出现。”安度西亚的敏锐也超过任何的海妖，“所以说，即使没有任何的改变，那也是我们本该面对的命运。就像我一样，如果没有您的出现，我本该在痛苦之中沉湎。”
　　安度西亚一向都是这么看得开。
　　或者说这个海妖远比他的同族们冷静又清醒，而与此同时安度西亚依然没有丢下他的热烈。
　　有点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兰诺还是垂下了眼睛。
　　“那就拜托你了，折月还在这里，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他接着说道。
　　尽管大部分海妖都并不会去刻意依赖着折月，但是折月就是最好的那个保险。
　　但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安度西亚的表情微微有了一瞬的变化——当然很快，黑发的海妖点点头，“是的，前任首相阁下也是很好相处的。”
　　兰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对于折月到底是怎么折磨过提香和索尼娅这件事情，他也是在后来才听了海妖们告的状，倒是没有想到安度西亚居然能和折月相处的不错。
　　“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黑金色的鱼尾摆动了一下，差一点就在一边的贝壳摆件上面划出来了深深的刻痕。
　　“那么，有关圣龙帝国的事情，您想好要怎么处理了吗？”安度西亚还是在沉默之后柔声询问道，“他们已经发来了新的信函，看起来非常的诚恳。”
　　然而诚恳和礼貌是真的，来自于圣龙的傲慢也是真的。
　　“我想我们应该在合理的地方保持着沉默，”安度西亚说道，“但我无法视而不见。”
　　“我会和他们有一个终结的。”兰诺说道，“作为海妖的王。——这件事情是不是带给了你们很多的困扰？”
　　“倒不如说是对于失去的恐慌吧，”安度西亚捧着杯子说道，“当然我还是觉得提香总是会想到多余的事情，还有很多的多余的忧虑。希望提香听不到我们说的话。”
　　“……我不会转告他的。”兰诺勉强地承诺道。
　　“谢谢您。”海妖的脸上露出来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柔软的笑容。
　　“我一直都不愿意让这件事情和深海产生任何的牵扯，我想这应该是我的问题。”
　　在这样的安度西亚面前，有些话还是忍不住被说出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再也不要和圣龙帝国有任何意义上的牵扯，然而这个世界上的意外太多了，圣龙不曾料到，我也不曾料到。当最终我不得不再次直面圣龙帝国的时候，逃避的心态再一次占据了顶峰，但是，逃避没有用，不是吗？”
　　兰诺认认真真地看着安度西亚，其实也不只是看着安度西亚，而是看着所有的海妖们。
　　“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但是，在任何时候，都不用对我们说这样的话的。”安度西亚说道。
　　“请您也依赖一下我们吧。”
　　他恳切地请求着。
　　好像只有安度西亚才能够自然地将这样的请求说出口，同时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古怪。
　　他永远都是这样的热烈而诚挚，明明是很卑微的，但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却也又是那么的坦然。
　　“我会的。”
　　兰诺留下了自己最后的承诺，几乎是落荒而逃。
　　海妖一点逼迫他的意味都没有，只是在兰诺离开之后，才和自己的同僚聚在了一起。
　　不出意外他收到了一大堆写满了嫉妒的眼神，就连索尼娅也是这样。
　　索尼娅幽怨的盯着安度西亚，看起来就像是想把安度西亚盯出来一个洞一样。
　　“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很明显即使安度西亚说出来的话同样也是索尼娅想说的，但结果似乎对于两个人而言都不一样。
　　安度西亚没有回答，似乎也并不怎么想回答索尼娅的这个问题，于是他只是笑了一下，被索尼娅狠狠地瞪了一眼。
　　提香没说话，理智告诉他安度西亚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但是不论如何，他现在只是觉得安度西亚有一点欠揍而已。
　　“这就是我们的冕下啊。”
　　安度西亚说道。
　　永远都是那么的柔软，从来不会把尖利的地方对准他们，也不会把伤痕给他们看。责任在兰诺眼前似乎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所以在圣龙和森海幽兰之前他第一个考虑的也是森海幽兰的安危。
　　实在是一个完美的冕下，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他们那么的不放心。
　　“我们需要他的存在，所以，请让他也需要我们的存在吧。”
　　海妖们相视一眼，然后点头表示明白。
　　*
　　来自于圣龙帝国的请柬再一次被递到了兰诺的手中的时候，他终于做好了自己的决定。
　　那份黑暗教派的实验报告和实验内容他也研究的差不多了。
　　本质上讲那并没有多大的难度，尤其是对于一个并不仅仅只是拥有了一顶冠冕的人。
　　做出来那样的尝试也不是很艰难，最难的是要在对自己做实验的同时镇压深海之冠。
　　不过，在经历了几次试验之后，他就可以成功地分离圣龙的冠冕了——这还要感谢深海之冠，对与深海之冠而言在灵魂的层面上它是唯我独尊的，所以早就看第二顶冠冕不爽了。
　　当然如果按照伊迪丝的意思兰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选择再一次举行一个加冕礼的话他可以控制好这二者这间的平衡，然后变成无尽星空第一个加冕两顶冠冕的存在。
　　但是他才不要。
　　只是，他就是不要圣龙的冠冕，现在也并不想按照自己曾经的想法来做了。
　　他认真地想过要把冠冕丢给兰斯的。
　　毕竟这会是一个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而重回正轨之后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在圣龙的冠冕不曾出现之前兰诺对于圣龙帝国的所有期许。
　　四个字。
　　离我远点。
　　可是圣龙帝国的步步紧逼，那些故人来回往复的出现，都让兰诺不得不认识到一切再也不可能按照他的想法去发展——本来也不可能按照他的想法去发展。
　　况且，兰斯凭什么呢？
　　他不在意这顶冠冕，也不在意蓝宝石的血脉，但不属于兰斯的东西……即使原主人已经不复存在了，兰诺觉得自己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兰斯继续坦然拥有着这些。
　　不论那些龙族有多么不愿意面对，但这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鲜血淋漓的事实。
　　那间实验室里除了一号，处处沾满了实验体的鲜血。
　　所以即使要为此和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两个圣龙大贵族为敌，兰诺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圣龙的冠冕还在他的手中，他无法逃避。
　　而镶满了宝石的冠冕和此时此刻的深海格格不入，在兰诺一抛一接之间，各个角度都泛着耀眼的光芒。
　　兰诺透过光去看着那枚蓝宝石，也像是透过了漫长的时光。
　　冠冕在他的手中如同一个玩物一样，是有一些过分轻慢了。
　　然而时至今日，他其实也依然很想问一问自己的那些故人。
　　冠冕有那么重要吗？
　　*
　　兰斯从未有过哪一刻如此清楚地认识到冠冕重要性。
　　这已经是兰辰第七次带着他去看那个蓝龙了。
　　兰斯都觉得自己可能要习惯于这件事情了。
　　从第一次单纯的畏惧，再到后来的流泪和尖叫，一直到今日的沉默。
　　他适应的很快。
　　即使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不得不对上那个蓝龙几乎要裂开的眼睛，而且每一次蓝龙眼中的视线不会改变，他是多么的不想见到兰斯啊，可他们谁也无法抵抗兰辰，蓝宝石公爵决定了的事情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兰斯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连姬烈阳也不敢。
　　他并不是不够敏锐，如果他真的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现在他或许还依靠在兰辰的身边，还会觉得姬烈阳依然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黄金之王。
　　可是所有人都变了，所有人。
　　兰斯痛苦地望着王庭的天空。
　　在这里他曾经没有任何的畏惧，曾经可以做任何的事情，可是他现在不敢面对生活在王庭的普通龙族，也不敢面对认识他或者不认识他的龙。
　　他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但是兰斯的所有努力都好像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去找过姬烈阳，不止一次，黄金之王是会承诺他的，姬烈阳告诉他他考虑过带着兰斯到星野去，但这中间还有兰辰的问题。
　　兰斯却无法坦诚地对姬烈阳表现出来自己对于兰辰的畏惧。
　　因为这并不合理。
　　兰辰是他的哥哥，这个身份在过往的数年时间里面带给兰斯的是包容的爱意，是纵容，是大量的宝石和玫瑰，他是那样的依赖着兰辰，在他有了一些猜测，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兰辰。
　　兰辰还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宽容，蓝宝石公爵看起来一切如常，直到他拒绝了兰斯离开王庭的请求，而每一日都要带着兰斯去探望那个被吊起来的蓝龙。
　　兰斯是真的畏惧。
　　可是他的害怕摆在了明面上，那个在过去会温柔地陪伴着他入睡也会讲故事给他听的哥哥也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明天再来。
　　没有止境，明天继续。
　　兰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的时候，他意识到兰辰可能就是想看到这样的一幕，可是为什么？
　　兰辰就那么的想要让他陷入无休止的绝望之中吗？
　　绝望日复一日没有尽头，兰斯望向王庭的天空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麻木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他还是害怕的。
　　离开了兰辰之后的世界比在兰辰身边还更可怕。
　　红宝石公爵特意来见了他，酒红色长发的青年一向是宠爱兰斯的，但现在他用苍白的脸色告诉兰斯，他只需要等待着。
　　等待着审判庭的审判。
　　审判庭这三个字让兰斯如同坠入冰窟的时候，红宝石公爵似乎还是不满足于眼前的这一幕。
　　他接着告诉兰斯，什么时候开启审判庭的时间并不固定，如何进行也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因为审判庭开启和审判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让他们的王开心而已。
　　曾经身为龙族的王的兰斯明明可以很快地接受这件事情，但是在那个呵护在他身边的红发青年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他失去了王冠——可是王冠就那么重要吗？
　　他明明……明明是被他们爱着的啊。
　　眼泪滚落在尘土里面的时候再也没有任何人的怜惜，但似乎有很多有关审判庭的记忆，兰斯还记得那个时候他高高在上，按照那个指示一直在表示原谅着兰诺的罪行。
　　所以明明兰诺很明显是在求死，他还是活了下来。
　　但兰斯也知道兰辰和姬烈阳并不会真的让兰诺去死的。
　　而他自己也怕死，怕极了。
　　他不敢去寻死，也不敢改变任何。
　　可是，在痛苦和没有止境的绝望之中活着，原来会是这样的感觉吗？
　　指尖痛苦地掐在手心里，兰斯终于忍不住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
　　“海妖帝国回复了我们。”
　　罗茜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点亮光。
　　“他们愿意再和我们谈一谈。”
　　说是他们，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重点还是兰诺的选择，而且并不是像从前那样决绝。所以罗茜当然很高兴，几乎是如释重负一般。
　　绿宝石公爵是难得一见的清醒人，原本这个角色应该是兰辰的，但是在兰辰在王庭发疯之后罗茜就取代了他的位置，放在从前兰辰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地位争取一下，可是现在他好像已经看开了一样。
　　对于兰辰的每日行动路径，就是他的几位同僚都有一点看不下去了。
　　诚然兰斯依然是和兰辰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但是兰辰每天都要带着兰斯进行一段时间的秘密活动，甚至和从前也没有任何的区别，这件事情同时激怒了绿宝石公爵和红宝石公爵。
　　可又因为兰辰没有拒绝让兰斯被审判庭审判的缘故，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非常憋闷。
　　罗茜继续念出来了海妖方面的要求。
　　“他们答应在圣龙和星际战场交界的边境行星开始新的谈话机制，还有一个要求。”
　　绿宝石公爵淡然地念了出来，“要我们带上圣龙前一任王。”
　　罗茜说道：“我同意了。”
　　或者说在开始这个圣龙的会议之前她就已经答应了下来，现在只不过是在通知自己的同僚们。
　　姬烈阳皱了一下眉。
　　其实不是针对这个要求，而是针对罗茜的先斩后奏，但是看了一眼红宝石公爵之后，黄金之王终于还是沉默着。
　　相比红宝石公爵的举动罗茜的动作也并不算是非常的过分，倒不如说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本的协调机制，而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不过黄金之王还是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
　　“他还在意着。”
　　好像这句话代表的含义足够让他感到愉悦一样。
　　但没有人附和他，罗茜对此不作任何的评价，红宝石公爵没有什么深刻情绪的眼睛里面现在只有凛冽的寒意，而兰辰微微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足够让在屏幕对面和兰辰相对的罗茜感到毛骨悚然。
　　本能地升起了一点对于兰辰的畏惧，但随后又是更多的疑惑，兰辰这个样子，是因为兰斯吗？
　　很奇怪。
　　在很多天以前开始兰辰就已经很奇怪了，具体还要追溯到加冕礼的那一天。
　　罗茜没再说话，而后又问道：“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提议将审判押后，如果他想要欣赏审判的结果的话……另外，场地的布置由我来进行。”
　　红宝石公爵理所当然地道。
　　姬烈阳定睛看着他，他对于欣赏这二字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于是依然冷冷道：“他不会。”
　　“那么我会。”红宝石公爵却是一步也不肯退，“还是说你们在等有色龙族的共同参与？”
　　姬烈阳凝滞了一瞬。
　　他的日子不算很好过。
　　这主要是和从前相比，黄金之王在圣龙帝国的地位向来是说一不二很难被动摇的，尤其是姬烈阳从来都是这样的强大，然而他的威望却也的确受到了一些影响，主要还是红宝石公爵闹出来的事情。
　　红宝石公爵在最开始和有色龙族商谈的时候除了过于明确地显示自己的态度以外，他加上了很多对于当初找到兰斯的姬烈阳和兰辰不利的话语。
　　这当然不是什么真人君子应该做的事情，但红宝石公爵也从来不掩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这个事实，而且他只是指出来了当初姬烈阳的眼瞎而已。
　　龙族自来都是一个自私和无耻的种族。
　　所以在红宝石公爵第一次将矛头对准姬烈阳的时候即使那些有色龙族的族长清楚地知道事情不能全怪姬烈阳，他们也谁都没有察觉到，可有一个人可以随便的指责，而那个人的地位高到可以负起所有的责任的时候，他们当然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怪罪起来姬烈阳了。
　　有色龙族在这件事情上面罕见地摆出来了同气连枝的态度，这让姬烈阳的愠怒都不知道应该向哪一个方向去发泄。
　　况且还有红宝石在后面支撑着。
　　兰辰明明面对着和姬烈阳相似的情况，但是兰辰没有任何的辩解或是不悦的情绪。
　　也没有人知道兰辰到底在想什么。
　　除了那天和姬烈阳争抢了一番兰斯的抚养权，然后寸步不让把姬烈阳气了个够呛的时候，兰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态。
　　好像在此时此刻，在从此以后的很多时间里，他都只是心甘情愿的在当兰斯的哥哥一样。
　　红宝石公爵也刻意避开了兰辰，矛头对准一个圣龙大贵族就已经够了，同时折磨两个他还没有这样的精力和能力。
　　而且他也不是那么愿意和兰辰为敌。蓝宝石一向都是最捉摸不透的也是最阴险的那个。
　　挂断了通讯，红宝石公爵轻咳了一声。
　　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看起来还是伤重的样子，而且红宝石公爵打算保持着这个状态一直到见到兰诺的时候。
　　红宝石龙是没有底线的。
　　而他现在已经在姬明玉的叙述和王庭的那些旧事里面了解了那个少年。
　　越是了解后悔就越多，但向往也就越多，况且红宝石公爵已经先一步感受到了来自于冠冕的触感。
　　令他沉迷，令他沉醉，令他只想要紧紧地握在手中。
　　姬明玉静静地看着他，年轻的黄金龙一如既往的冷静。
　　即使一切都在按照他所想的再继续发展着，就连兰诺的反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上了姬明玉的计划，但是看起来他一点也没有多余的欢欣或者喜悦。
　　而在这个时候，姬明玉对于姬烈阳的恶意仍未消散，越来越浓烈，这也正是红宝石公爵能够信任他的关键。
　　“对于黄金之王而言，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只是有一点失控，但并不是彻底的无法控制。长生种在某些观念上向来都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他们并不是人类那样短命的种族。
　　姬烈阳已经活了很多年，还可以活很多很多年，在这样漫长的光阴里面足够冲淡很多的情绪，而也正是因为时间和力量始终站在他的这一侧，所以后悔的情绪也只可能是短暂的一瞬间，他还有更长的时间去重新把握住。
　　“最能够让他痛的是永远的失去，如果兰诺死了……”
　　姬明玉的话没有说完，就感受到了一阵窒息之感。
　　“只是一个假设而已。”
　　黄金龙坚持着说完这句话，才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停了下来。
　　“可他没有死，不论怎样他都不愿意去死，明明活着已经是那么的痛苦了……”姬明玉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所以让黄金之王也尝一尝吧。”姬明玉笑着说道，“漫长的痛苦，漫长的绝望，不仅仅是在心理上还有整个世界碾压下来的绝望。他会知道这有多么美妙的。”
　　红宝石公爵漠然看着他。
　　又过了片刻，红宝石公爵说道：“黄金之王总有一天会后悔把你从下等龙族的聚居地带出来的。”
　　关于姬明玉的身世不是秘密，红宝石公爵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早就后悔了。”姬明玉非常礼貌地说道。
　　“合作愉快，公爵阁下。”
　　终有一日，你也会后悔的。
　　*
　　频繁出行森海幽兰的星舰已经成了海妖们熟悉的场景。
　　但王座号还是极其霸道地出现了，而且伊斯塔露黑着脸似乎打算随机揪一个人出来换班。
　　索尼娅被迫顶上，眼神里面透着的怨念差点把伊斯塔露淹没了。
　　但是西境公爵当然不可能在意这件事情，他只是对着兰诺弯下了自己的触手。
　　看起来王座号仿佛又一次被刷洗一新……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伊斯塔露自己干的。
　　那么多触手的话应该很好做清洁的样子。
　　兰诺默默想到，没有拒绝西境公爵。此次他拿不准对面会不会来者不善——虽然他自己也没打算和圣龙好好谈下去。
　　那么伊斯塔露的存在就也很有必要了。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伊斯塔露并不仅仅是升级了王座号的外表，他还升级了自己的内在。
　　西境公爵卷起了一本看不清楚名字的读物，很温柔地询问道：“您想听睡前故事吗？”
　　“……？”
　　兰诺顶着满头的问号看着伊斯塔露，而伊斯塔露摆出来的不是“你不听就削你全家”的面色，而是“你不听就哭给你看”的可怜表情。
　　犹豫了一下，兰诺还是点头了。
　　睡前故事而已，听听也行。
　　伊斯塔露报出来了故事的名字。
　　“小美人鱼。”
　　“……”
　　兰诺礼貌地保持沉默并且没有对这个故事有任何的意见。
　　“在很久很久以前，深海之海的深处有一条漂亮的小美人鱼，他有着蓝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无比美丽，无比温柔，无比可爱……”
　　从角色性别到发色全都乱套了。
　　兰诺接着听了下去。
　　“小美人鱼在风暴里救了王子，但是王子却认错了人，于是，王子瞎了。”
　　到这里总算走到了原著的剧情……但好像多了一点什么啊。
　　“瞎了眼的王子和邻国的公主结婚的那一天，小美人鱼就会化成泡沫。”
　　因为是原作所以勉强还算是能听下去吧。
　　“这个时候，小美人鱼没用的姐姐们找到了海底的……”
　　女巫？是女巫吧。
　　“大章鱼。”
　　“……？”
　　“被唤醒的章鱼状神祇伸出了它一千零二十四条触手，它庞大如山脉，阴影笼罩着整座王国，于是不可名状的恐惧笼罩了王子和公主的婚礼，宾客们扭曲，尖叫，长出了混沌的触角……”
　　……不要随随便便在童话里面加入奇怪的角色和背景啊！
　　“于是，就这样，瞎了眼的王子死掉了。”
　　伊斯塔露合上书，着迷一般叙述道。
　　“……小美人鱼呢？”
　　“和大章鱼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哦，还有没用的姐姐们。”
　　伊斯塔露有一点不确定地看向兰诺。
　　“好故事。”
　　元素丰富，情节多次展开，而且富有伊斯塔露的个人特色。
　　兰诺僵硬地拍了拍手，揪着伊斯塔露的触手。
　　“现在！给我出去！”他咆哮道。
　　第一次被王如此粗暴对待着的西境公爵并没有愠怒只是很茫然，而且还有一点其他的感触，终于在撞见了这一幕的提香冲过来威胁他不要再耍流氓作为结束。
　　西境公爵并不打算和提香就在兰诺的房门外就这个问题纠缠不休，于是扭打成了一团再度把王座号内部清洗了一遍。
　　对此兰诺表示……
　　不，算了，他不想有任何的表示，路程的后半段他都在治愈着自己被小美人鱼伤害的心灵。
　　但王座号终究还是再度来到了圣龙帝国，而且和上一次王座号嚣张地离开的时候的航线都是一样的。
　　兰诺收起了自己在海妖们面前嬉笑的神情，心知这一次他自己也必须认真起来。
　　然而他遇见的第一位故人就是如此的令他惊喜。
　　姬明玉一身黑色的制服，肃穆如同参加葬礼一样。
　　年轻的黄金龙眨了眨眼，对他比了一个口型。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高兴吗？”


第59章 审判
　　圣龙帝国对于访客还是非常认真的。
　　这种态度很容易从圣龙派来接舰的阵容看出来, 为首的红龙欠身表示了他们的歉意——因为红宝石公爵暂时无法抽出身来。
　　兰诺没有多说什么。
　　一来他并不打算和圣龙撕破脸或者怎么样，二来这是红龙……红宝石公爵会派红龙来可能已经想过了这件事情。
　　看在李察和李斯特的份上，他也必须给圣龙帝国的红龙留点面子。
　　但也仅仅只是红龙而已。
　　“我不想见到他。”兰诺直白地表示道。
　　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强行要加入队伍的黄金龙, 红龙族长愣了一下, 然后迅速说道：“他不会再一次出现在您的面前。”
　　姬明玉的瞳孔微微一缩，并没有料到兰诺会这么直接地就说出来。
　　年轻的黄金龙回眸看着他, 但兰诺连和他对视的心思都没有, 已经在转过身去和海妖们说话了。
　　真是冷淡啊。
　　而且任性，就像一个王一样。
　　在从前兰诺不可能说出来这样的话的——当然兰诺也做不到，所以兰诺一只能做的就只是忍耐和无视，这才是姬明玉最熟悉的他的样子。
　　深海在他身上改变了太多了。
　　姬明玉漫不经心地想到，他一直都知道兰诺变了很多，也知道兰诺的变化很大, 然而当这样的冷淡和任性直接被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该不适应还是不适应的。
　　可是没有关系, 大戏还在后面，这场戏他不是主演, 只是导演, 他并不知道兰诺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剧本, 反正他自己是喜欢的。
　　所以他特意要来欣赏一下观众的感触。
　　然而姬明玉在举起手被红龙们带走之后却又停顿了许久。
　　他只是不想回首望去刚才的那个方向。
　　盛满了阴霾的黄金瞳静默良久，而后是一个嘲讽的笑容。
　　年轻的黄金龙看向自己的金质袖口，上面还泛着来自于恒星的光芒。
　　他倒也不知道, 自己什么时候和墨泽风一样了——即使他并不肯承认。
　　……
　　墨泽风跟在蓝宝石公爵的身后。
　　他不知道兰辰打算让他做什么，也不知道兰辰为什么会带上他, 如果姬明玉和红宝石公爵还能算得上是臭味相投, 那么兰辰和墨泽风就是完全不是太可能会有什么交集的两个龙族。
　　“兰斯就麻烦你来照顾了。”
　　兰辰自然地表示道。
　　墨泽风抬起眼睛看着他, 眼中满是愕然。
　　不论如何这都轮不到他才对, 况且蓝宝石公爵一直都是最疼爱兰斯的亲哥哥，兰辰这是在做什么？
　　“你可以做得很好，对吗？”
　　兰辰垂眸看着他。
　　那冰凉的宝石一样的眸子总是会令人背后生寒，况且兰辰本来也是这样的存在。
　　黑龙瑟缩了一下，而后说道：“是，公爵大人。”
　　他没有办法拒绝兰辰。
　　墨泽风不是姬明玉，后者还有黄金龙族的偏爱，但即使被称为黑龙之光，墨泽风在黑龙一族之中也不是被倾斜了所有的资源的，墨玉则明显比他更受到黑龙的爱戴。
　　但这本来也不是墨泽风想要的，不是墨泽风所求的，而至于他心中真正的所念所想，现在也再也无法再次拥有。
　　“墨泽风？”兰斯望见他的时候眼中有了几分惊喜之感。
　　“你……”
　　“我奉公爵大人的命令来照顾您。”墨泽风非常礼貌地表示道。
　　兰斯在听到公爵大人这几个字的时候看起来忍不住想要退后，然而他本来也没有什么退路，只是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墨泽风。
　　“……你会继续守护我的对不对？”兰斯这样天真地问道。
　　然而他只看见了黑龙漠然的身影。
　　“您该去休息了。”
　　“连你也这样吗？”兰斯那天真的纯净的面容几乎是瞬间破碎，“为什么？——就因为那场加冕礼？你变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要心碎了一样。
　　墨泽风不觉皱了一下眉，兰斯说得当然不对。
　　不是从加冕礼开始，是很久很久以前，从蓝宝石海上就开始了，他承认他是被姬明玉引诱了，可如果农夫不是想吃苹果，那么魔鬼也不可能改变农夫。
　　但这些事情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而更大的那个问题是，他并不明白兰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圣龙的王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天真、懵懂、以及纯净的，即使墨泽风再也没有办法变成一个合格的王庭禁卫，再也没有办法作为王庭的一把刀，但是他对于兰斯的了解是没有改变的，他在王庭生活了许多年，这些年里面兰斯从来都没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时候。
　　是冠冕的失落彻彻底底改变了他吗？
　　还是蓝宝石公爵，黄金之王，那么疼爱兰斯的那些贵族们没有给够兰斯能让他维持原状的安全感？
　　黑龙不知道自己神色之中隐约的厌恶彻彻底底将兰斯逼近疯狂，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不过现在兰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兰辰敲了敲门。
　　墨泽风下意识想要退一步，而且已经做好了被蓝宝石公爵迁怒的准备，最终兰辰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去休息吧。”
　　墨泽风抬眼看着他，兰辰明明和兰斯那么像，可是他们一点相似的情绪都没有。
　　兰辰接替了他的位置。
　　他听见蓝宝石公爵关门之前的声音，他在问兰斯怕不怕，要不要听故事。
　　寒意自脊背攀爬上去，以至于墨泽风第二日再次跟在兰辰和兰斯的身后的时候，甚至都忍不住想要找一找姬明玉。
　　他觉得他大概也是疯了，可是想要理解一个疯子那么就去找另一个疯子，墨泽风以为这个思路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然，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也一起疯了吧。
　　*
　　在和圣龙商议好的会议开始时间之前，兰诺没有打算见任何人。
　　虽然他也很想速战速决，但是圣龙帝国在讲究排场这方面比海妖严谨地太多了，兰诺甚至有一点怀疑他们说不定还想按照古老的礼节来进行着会议。
　　可是那些东西重要吗？
　　他一点也不觉得，而现在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在他手中，理论上讲，他是可以处于不败之地的。
　　圣龙的冠冕转来转去，有那么一瞬间，兰诺真心觉得如果这是一个玩具就好了。
　　圣龙帝国的消息多多少少还是传了过来。
　　红宝石公爵在被拒绝了求见的请求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生气，而是卑微地祈求他务必照顾好自己。绿宝石公爵还在星际战场无法归来，所以发来了远程的信笺和礼物。
　　兰辰和姬烈阳都没有什么反应，这一点并未出乎兰诺的意料，他也不会指望蓝宝石公爵和黄金之王有什么卑躬屈膝的表态。
　　但他要做的事情他们也拦不住。
　　*
　　红宝石公爵布置的场地很有意思。
　　按照星际谈判的惯例会是两道长桌，分别归属于海妖帝国和圣龙帝国才对，当然按照红宝石公爵的意思他会想把主位给兰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兰诺也没有什么意见。
　　从身份层次来讲，圣龙帝国目前为止并没有一个和他分量相同的在这里。
　　然而问题是，红宝石公爵的布置远非如此。
　　在最高的位置上面，摆了三把有前后的椅子。
　　“那是……王座？”兰诺皱了一下眉，而他身后的海妖们已经开始不悦了。
　　在他们都明白王座代表的意义的情形下兰诺不可能接受这个座位的，他也没有任何的向往之情。
　　红宝石公爵流露出了一点黯淡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后他诚恳地保证道：“请您放心，那并不是王座。”
　　但那坐席过于高高在上，只要第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的不同。
　　“没有媒体会参与这件事情，圣龙已经有了不向外透露任何消息的预告。”
　　红宝石公爵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办法在这件事情上面再做什么文章。
　　不得不说如果是作为下属那么他也是非常可靠的，只可惜是龙族。
　　兰诺索性没有再拒绝。
　　不过是一个座位而已。
　　不过是圣龙帝国而已。
　　他不会再有任何的退缩或者畏惧。
　　在场的所有人都落座以后，灯光才亮了起来。
　　很亮堂，有点刺眼。
　　但感觉刺眼的并不仅仅是兰诺，而是坐在他对面的那行人，而是并不愿意出现在光里的人。
　　兰斯瑟缩了一下。
　　他的心里面满满都是畏惧和恐慌，他害怕，害怕出现在这个地方。
　　可是没有人挡在他的前面，兰辰那么自然地坐在了一侧，长发没有被束起来，而是松松散散垂了下来，他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兰斯的窘境一样，出神的看着面前的空气。
　　姬烈阳满怀不悦——但不悦是针对红宝石公爵的布置，这样的位次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兰斯求助的目光投过来，让姬烈阳的不满更浓了一点。
　　兰辰还在那里呢，有什么好害怕的？
　　况且这只不过是一场会议而已，兰诺又不会把兰斯怎么样。真的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当然会为兰斯说话的。
　　兰诺的视线擦过兰斯身后的墨泽风……但很遗憾他没看明白墨泽风想对他说什么，太复杂了，不要试图往眼神里面塞这么复杂的信息含量。
　　但只是现在看到的场景也让他惊讶又困惑了，那是兰辰最爱的弟弟，兰辰在做什么？
　　他想兰辰大约是不会后悔的，就像是一往无前的姬烈阳一样，这种名词从来都不可能和他们有任何的联系，兰诺也不要。
　　他照例敲了敲桌子，试图用更加慵懒一点的姿态来面对这一切。
　　兰诺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开场白，想好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话，想好了要怎么对待圣龙的王冠。
　　但在这之前他还是需要给圣龙帝国的主持人一个面子的。
　　红宝石公爵笑吟吟地站在一侧。
　　他看起来太虚弱了，兰诺也是无意间才听说这是因为红宝石公爵和姬烈阳打了一架，而且非常惨烈。
　　对此他依然没有什么态度，只是红宝石公爵弯下腰请求他的时候，兰诺不得不考虑了一下。
　　“您可以先给我一点时间吗？”
　　他想他还是心软了。
　　兰诺点点头，不觉得红宝石公爵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做出来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而且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的，因为红宝石公爵改变不了他。
　　但很快，他不得不意识到，红宝石公爵似乎在筹谋着做什么大事——而透过那红宝石龙酒红色的长发，他能看见的是一双掺杂着黑色的黄金龙的眼睛！
　　姬明玉隐在暗处，一身黑色，黑发似乎长了一点所以随便地用黑色的天鹅绒带子扎了起来。
　　唯有他眼中的黄金色是那么的显眼。
　　在兰诺已经明言不想看见姬明玉的情形下他还是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好像是刻意被人看见一样。
　　姬明玉照例比了一句兰诺没怎么看明白的话。
　　对于姬明玉的执着和锲而不舍兰诺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唯一一个不在现场只能以投影形态出现的绿宝石公爵的影像似乎是抖动了一下。
　　不知道她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红宝石！”罗茜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有了一点尖利，“我们先从正事谈起来好吗？冕下，对于过往的一切我深感愧疚，我们会尽我们所能来补偿——不论您想要什么，还有……加冕礼……”
　　面对兰诺的时候她还是非常的恳切的，而且态度摆得很低。
　　“看来你们并没有传达到我的话？”兰诺困惑地看着她，眼神很冷。
　　他记得他自己的态度也是明明确确，他说的很明白他是会归还龙族的王冠的，但现在绿宝石公爵居然在他面前说起了什么——加冕礼？
　　难免有一点可笑了。
　　“不论你想要什么补偿，”姬烈阳抱臂说道，他在附和着罗茜的话，“权力，地位，金钱，超规格的加冕礼，都可以。”
　　在他的语气里这好像是施舍一样。
　　当然姬烈阳自来如此，就是面对过去的兰斯也是这样，而现在兰斯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流露出一丝浓郁的嫉妒之情。
　　“这就是你们的想法？”兰诺冷笑了一声。
　　“你还想要什么？”姬烈阳莫名的有一点心头火燃了起来——其实并不是从这一刻开始，而是从许久以前，久到兰诺和他那些碍眼的朋友和碍眼的深海种一起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对着兰诺生气这件事情他总是那么的熟练。
　　“我要你们不要再来烦我——是不是说的还不够，还是你听不明白通用语？”
　　一开头兰诺就和姬烈阳呛了起来，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黄金！”罗茜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姬烈阳，绿宝石公爵实在无法明白姬烈阳到底在想什么，都是这个时间了黄金之王居然还在摆着他那倨傲的架子！
　　红宝石公爵也不由皱眉，他早就知道姬烈阳不是好相与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姬烈阳从一开始就能毁了一切！
　　唯有姬明玉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姬烈阳的反应再自然不过了。
　　红宝石公爵有一点乱了分寸，他不得不侧身在兰诺面前，极尽卑微地表示道，“冕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又要做什么呢？”
　　兰诺觉得自己对于圣龙所有的信任可能都要消耗殆尽——至少在这之前他还觉得圣龙是体面人，可是现在他们完完全全连通用语都听不进去！
　　似乎是听出来了他话语之中的冷意，红宝石公爵并没有辩解的意思，只是随着他一个隐约的手势，长桌前的灯光骤然变换了一瞬。
　　兰诺微微顿了一下。
　　灯光落在了他的背后，同样的灯光也照在长桌对面的影子上，白光似乎不再那么刺目了，但是整个长桌前的情景都因为这样的光芒而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谈判或者会议的场景。
　　但他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了——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能明白红宝石公爵这样的布置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是在模仿审判庭。
　　他想要进行一场审判！
　　兰诺在最高的位置上，红宝石公爵似乎已经将所有的权利拱手让出，他希望由兰诺来作为最高的审判长，其余所有人都不过是陪衬。
　　……
　　已经明悟过来的姬烈阳冷眼看着红宝石公爵。
　　“你在发什么疯？”
　　“你就当是我疯了好了。”红宝石公爵平静地说道，“听下去，黄金。”
　　兰诺皱眉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明白了姬明玉对他说的那句话。
　　听下去，兰诺。
　　这作风和行事手段实在是太像姬明玉了，相似到兰诺一点也不愿意配合。
　　然而在他起身之前重重的声响落了下来。
　　“这里曾经是第三军团的基地之一，三分之一个恒星日之后会自动解锁。在那之前，让我们继续下去。”红宝石公爵淡淡的说道。
　　“这就是你要布置场地的原因？！”罗茜瞬间明白了过来，可是她也做不到，星际战场到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是红宝石的布置的话，那么内外都是无懈可击的。
　　而且她的同僚们都没有什么意见的样子，兰辰甚至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兰斯害怕到拉紧了他的衣角，也没有得到蓝宝石公爵任何积极的回应。
　　相比起来海妖们的反应都比他们真实。
　　伊斯塔露的触手已经卷了起来，西境公爵满眼都写着危险，而提香只是冷冷地问道：“这就是圣龙的待客之道？”
　　“抱歉。”罗茜一个投影在这里疯狂地道歉也没有什么用处，红宝石公爵已经打定主意了。
　　“那不妨就听一听好了。”兰诺说道，横竖也没有什么事情——而他也有一点想知道，红宝石公爵想要审判什么，审判谁？
　　光芒洒下来，顶光让海妖之王的半张脸都在阴影里面，并不影响他的那张漂亮的脸，但看起来难免有一点点阴森。
　　所有人俱是如此。
　　但是聚光灯似乎随着红宝石公爵的心意移动了一下，然后巧妙精准地照在了一张无辜可怜的脸上！
　　兰斯下意识地想要呜咽着投入兰辰的怀里，可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过了一会儿兰斯才想到是不是和兰辰控制那个蓝龙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手段？！
　　但这本来就是蓝宝石龙的天赋，只不过他并不明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而已。
　　因为永远都会有人守护着他，永远都会有人挡在他的前面，他手中会是为他打磨锋锐的利刃，所以他什么也不必做。
　　可是现在呢？
　　爱他的人那么多，但是所有人——所有人都冷眼看着他的审判！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兰诺高高在上的样子！
　　就好像从前那一刻被彻彻底底逆转了一样，他跪在阶下，兰诺高居于上座。
　　似乎这样的场面让红色宝石公爵感到了一定程度的愉悦，所以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欣赏了一会儿。
　　而兰诺只是在看着而已，甚至于他更多地看向了兰辰和姬烈阳，他们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挡在兰斯前面，墨泽风立在其后，眼神还是一样的复杂——都说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给他传递消息，他看不懂。
　　红宝石公爵终于进入了正题。
　　“一个一个来，不要急，顺序没有先后，也不是按照首字母。”
　　红色的眼眸里面现在尽是笑意，畅快的舒适的，满怀期待的。
　　“审判庭的裁决令已经批复了下来，当然我们并不需要这种东西。那么，蓝宝石龙兰斯，你是否承认你的罪孽？”
　　“我没有罪！”兰斯似乎也不由停顿了一下，很快他耿着脖子这样说道。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原本的那些慌乱和畏惧在这一刻不知是已经消散了还是被隐藏了，兰斯现在也很平静，眼神之中甚至都没有了那样的瑟缩之感。
　　但这样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很熟悉啊。
　　兰辰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只不过没有让人发现，墨泽风蹙眉，兰诺只是觉得有一点恶心，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兰斯这是在做什么了。
　　不算很拙劣的模仿——假如他模仿的对象现在不在他眼前看着那就更好了。
　　太有意思了。
　　他都想给兰斯鼓掌，兰斯确实进步了太多，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红宝石公爵。
　　蓝发的少年就在聚光灯之中，满怀不甘地问道：“只是想要讨好冠冕的新主人就要把我这个前任主人钉在耻辱柱上吗？凭什么？我没有错！”
　　“你从来都不是冠冕的真正主人，不过只是一个窃取冠冕的冒牌货。”红宝石公爵非常冷静地说道。
　　“我不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兰斯说道，“让我去做龙族的王的还是你们！”
　　不甘的视线在场上扫过，兰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刻他自己和从前有多少的不同。
　　他再也不是那个柔柔软软一点杀伤力也没有的小阁下了，他的眼睛里面全是不甘，是嫉妒，是隐隐约约的恨意，他什么也藏不住！
　　这才是真正的嫉妒啊。
　　姬烈阳下意识想要避开兰斯的视线，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样的彷徨很少出现在他的身上，然而在认清楚了兰斯眼中的情绪的时候黄金之王甚至想要倒退一步。
　　贪婪，嫉恨，推卸责任，这样的话语他很熟悉，这样的品格他也很熟悉，但是这件事情不再是被压在兰诺身上而是压在他一手养大的兰斯身上的时候，就是黄金之王也只会想到要逃避！
　　兰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这就是兰诺想要看见的吗？！
　　不知道为何姬烈阳心中还是有很多愠怒，然而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燃烧着的黄金瞳坠入了冰蓝色的平静的视线里面。
　　兰诺就是那么冷静地看着。
　　他最讨厌兰诺这幅样子，那么平静又那么冷，好像他什么都不在乎一样，但这明明不是兰诺想要看见的场景吗？这不就是兰诺想要证明的吗？
　　可是姬烈阳心中却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着他，兰诺说过了他不要，他甚至愿意把王冠还给兰斯，一切都是红宝石的一厢情愿，而兰诺只是在那里看着而已。
　　他茫然地看向兰辰，发觉蓝宝石公爵似乎一点也没有和他相同的想法，兰辰的神色那么冷——冷得就像是高居审判席上的兰诺一样！
　　兰斯还在辩解着，重复着他的话。
　　“我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说我有错？”
　　两道同样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微妙地重合了起来。
　　红宝石公爵冷静依旧。
　　“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和他重叠的另一个声音里面就带着更多的冰凉的困惑了，甚至于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那是兰辰的疑问。
　　“当然了……”兰斯颤抖着说道，“你没有证据。”
　　“王庭的审判不需要证据。”红宝石公爵似乎是很友好地科普了一下圣龙这个不讲道理的规矩。
　　“你要给我定罪，归根结底你还不过是为了讨他欢心而已！”兰斯声嘶力竭地说道。
　　这场面仿佛就是很熟悉的样子，但那个时候他怜悯的看着兰诺，表示他不会怪罪兰诺，而这个时候兰诺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一样。
　　控制全局的还是红宝石公爵。
　　“但我是红宝石龙。”
　　红宝石公爵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可能从来没有了解过红宝石龙的天赋——毕竟你连蓝宝石龙的天赋也没有那么了解，为什么不去试着了解一下自己的天赋呢？是担心那也不属于你吗？”
　　兰斯睁大了眼睛，这一刻他在所有龙族脸上都看出来了了然，然而他却一无所知。
　　“红宝石龙的天赋是顶级的感知。”红宝石公爵说道，“我比你要更早感知到你的情绪。”
　　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欠身向兰诺表示道：“当然，我无法越过冠冕来接触您。”
　　兰诺依然沉默着。
　　红宝石公爵接着对准了兰斯：“你戴着不属于你的冠冕的时候，为什么会惶恐，为什么会不安，为什么会在你并不愿意留下他的情况下提出来那个要求呢？你为什么要让真正的王无法离开你？——加冕礼，又是因为什么？”
　　姬烈阳看向那个现在还在惶恐的孩子，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兰斯。”
　　“不——”兰斯还固执地说道，“我不知道，没有证据。”
　　“对，也许就是剖开你的记忆来看里面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你那么干净，你只是作为实验体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你只是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为你引导为你奉上来。黑暗教派不是做慈善的，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你来举行加冕礼？”
　　“我不知道。”兰斯好像只会重复这四个字了。
　　“所以，你不怕？”
　　很轻很轻的疑问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这个审判庭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杂音，所以这道声音也不是那么的轻。
　　“哥哥。”兰斯颤抖了起来，他当然怕了，他太害怕了，怕到这个时候面对兰辰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畏惧，可是又好冷好冷，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听清楚兰辰的话。
　　兰辰为什么会这么问他？
　　那个蓝龙……
　　那双几乎要裂开的，可是又有那么多爱意的眼睛……
　　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意吗？
　　兰斯掐着自己的掌心，这个时候他感觉全世界的绝望都在向他袭来，他好想去做什么啊，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个时候的兰诺，然而他明明这么冷，他连放一把火的勇气都没有。
　　“那么，你承认你的罪孽吗，蓝宝石龙兰斯？”
　　红宝石公爵再度重复了一遍。
　　现在他看起来就像是从泡满鲜血的池子里面清醒过来的恶鬼，无时无刻不在逼迫着兰斯，似乎是很成功的，而且还要多亏了兰辰连着数日的折磨。
　　“我……我已经还给他了！我不要了！我不要再做王了！”
　　兰斯尖叫着，好像嗓子被谁掐住了那样痛苦地挣扎了起来。
　　“但是……但我还是……被哥哥，被黄金养大的啊……”
　　泪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即使没有王冠……”
　　他哭着说道，“王冠有那么重要吗？我都还给你……全都还给你……”
　　红宝石公爵皱了一下眉。
　　但在他开口之前，一个冷清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还不够。”
　　这是红宝石公爵的审判正式开口之后兰诺说的第一句话。
　　兰斯不觉后退了一下，“你还想要什么？”
　　兰诺淡淡地看着他，其实这件事情他本来的打算是自己来做的，但红宝石公爵的杀伤力现在看来居然很不错？
　　至少那个俘虏的有关情报已经没有什么再倒出来的必要了，除了最后一件事情。
　　“在王冠之外，还有血脉。”
　　兰诺看着他说道。
　　“你身上的血脉也不属于你，那不是基因编辑的结果。所以，请你交还回来。”
　　兰斯愣愣地看着他，这件事情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能够料到，但这句话是兰诺说出来的，所以也不可能有任何的问题。
　　“什么意思？”
　　兰辰问道。
　　蓝宝石公爵定定地看着他，从他们出现在这里开始这是兰辰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向兰诺，这一刻他没有什么温柔的笑容，也没有假面，他只是重复地问着。
　　“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黑暗教派的俘虏交代的内容，那间实验室的研究范围看起来非常的宽广啊，他们不止在研究剥夺冠冕，还在研究剥夺血脉。”兰诺说道，“幻想种的血脉很难诞生于纯粹的基因编辑，我想诸位大概是明白的？”
　　应该没有人比失去了更多的龙族的圣龙帝国更明白了。
　　“是的。”罗茜忙不迭表示道，“不然用基因手段我们能够得到很多的巨龙。”
　　而不是现在这样后继艰难。
　　“所以，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审判就可以结束了。”
　　兰诺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兰斯的哭声都停了一下。
　　他茫然地抬眼，所有人都是这么的陌生，然而最令他无措的是他的哥哥也再也不是他的哥哥了。
　　“我不……”
　　他只是说了一个不字就自己停了下来。
　　兰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了选择的权力，在圣龙帝国不会再有任何人护着他，也不会再有他可以依赖的存在。
　　而他自己是如此的——如此的丑陋。
　　这个认识让他轻轻地发抖，兰斯哭到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兰辰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他看向兰诺，好像在艰难地领悟着这件事情，又好像根本就没有明白。
　　“什么是血脉的剥夺呢？——原主人又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沉默之后才是姬烈阳的一声压抑的怒吼。
　　“够了！”
　　黄金之王大步上前，揪起了已经跪在了地上但是哭泣的声音没有停下来的兰斯。
　　顶灯的光芒好像在随着他们移动着，就像是还在继续的审判一样。
　　“是我们识人不明，这件事情我们会解决的！他会承担他的罪孽！”
　　黄金之王的承诺一向很金贵。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红宝石公爵继续说道：“不够，黄金，听下去。”
　　“你还要做什么？！”姬烈阳面露不悦。
　　“谁告诉你这场审判只是对于假冒的王的审判了？”红宝石公爵说道，“都说了不要急，不按照首字母来，以罪行的深浅好了。黄金之王，只是一个识人不明，就可以概括你吗？”
　　“那么，你又想为我扣上什么样的罪名？”姬烈阳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抱着手臂看向红宝石公爵，然而对方却仿佛因为畏惧他而退后半步。
　　“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觉得自己没有罪孽，为什么不继续听下去？”
　　红宝石公爵问道，“你敢吗，黄金之王？”
　　“我为什么不敢？”姬烈阳冷笑着，明知道这是一个激将法，但是还是陷了进来。
　　没有人能劝他们，海妖冷眼旁观，罗茜焦虑极了可她不在场也没有用，而兰辰自从问出了那个问题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的。
　　墨泽风默然不语，他好像能够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什么也不打算做。
　　口哨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还有鼓掌的声音。
　　靴子底敲打过兰斯跪着的地面，姬明玉拍了拍手。
　　对于这一团乱象兰诺本来仿佛可以说些什么，但与姬明玉对视的时候他只有一种这家伙终于还是出现了的感觉——
　　搅屎棍永远不会缺席。
　　“哭什么呢？”
　　姬明玉对着兰斯问道，“有什么好哭的，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被吓到了？疼的话——星川草有用吗？让小叔叔拿给你啊。”
　　他没有把重音压在那三个字上面的意思。
　　“停下来。”兰诺听见自己冰凉的声音，“你又在发什么疯？”


第60章 诛心
　　来自于深海的领域在那一刻毫无顾忌地碾压了下去, 然而姬明玉狼狈地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声音并没有停下来。
　　“你早该知道我是一个疯子。”
　　年轻的黄金龙的声音是那么的沉稳。
　　所有的疯狂都在压抑的声线之下，在平静的表相之下, 即使此刻真正被碾压着, 真正零落到了淤泥之中，姬明玉无声地大笑着, 笑容几乎要吓坏了另一边的兰斯。
　　兰诺皱眉, 声音的来源多种多样，让他也找不到真正的源头，况且姬明玉有备而来，准备当然也不只一份。
　　他有一点恍然明白姬明玉从一开始的审判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笼中，包括显然并不是那么清楚姬明玉的红宝石公爵。
　　可是姬明玉很清楚, 兰诺自己也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害到他的东西不多。
　　即使他非要把所有的伤痕鲜血淋漓地再撕开一遍给所有人看, 兰诺也不会觉得那有多疼, 况且他不怕疼，他只是讨厌自己太狼狈太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却是姬明玉最喜欢的, 姬明玉最想见到的, 姬明玉梦寐以求的场景。
　　可他追了那么多年, 处心积虑步步筹谋，到底也没有等到蝴蝶落入掌中的时候。
　　“既然飞远了，再也不会坠落, 为什么不停下来看看呢？”
　　年轻的黄金龙望着兰诺，眼神之中其实没有什么恶意了, 更多的是祈求。
　　很难把这样的情绪和姬明玉联系在一起, 即使姬明玉作为王庭军校的成员的时候他在兰斯面前也不会这样的卑微, 在姬烈阳面前更不会。
　　黄金之王大步向前,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会兰诺和姬明玉之间的那些纠葛，而且觉得有些碍眼。
　　但黄金之王对于这个晚辈的厌恶就像是姬明玉对于姬烈阳本身一样，所以即使明知道姬明玉的出现和那些话语不怀好意，姬烈阳依然被姬明玉激怒了。
　　“有什么话就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姬烈阳心中他自己始终是坦荡的。
　　所以永远是如此的无所畏惧，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一样，即使在他面前的姬明玉眼中尽是嘲讽。
　　而默默地望着这一切的墨泽风只是抬眼看着兰诺。
　　像是着迷一样，他知道姬明玉会再一次的将那可以将他也一并刺伤的话语同样重复一遍，但是很奇怪的是他现在竟然也有了和姬明玉相似的期盼。
　　高高在上的黄金之王阁下，品尝痛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兰诺看不出来姬烈阳那些写在傲慢之下的另眼相待，可是墨泽风却是那么的明白，也是那么的期待。
　　但就兰诺自己而言，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期盼的，倒不如说在之前的所谓审判之中他已经见到了这些人真正的模样——在很多年以前他已经认识过黄金之王。
　　姬烈阳总是这个样子，一次又一次的。
　　兰诺看着他，红宝石公爵准备的位置确实不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然后再度问了姬烈阳同一个问题。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这个问题永远不会过时一样。
　　……
　　姬明玉无声地笑着，好像现在是他赢了。
　　但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经一败涂地，但输了又不是最终的结果，他只是想要更多的人和他一起坠落而已。
　　“那么，我们要从哪里讲起呢？”
　　姬明玉笑着拍了拍手。
　　“从实验室开始，那会不会太远了？……所以，就从王庭开始好了。”
　　姬明玉说道：“黄金之王阁下，真是宽容的大人物啊，所有在王庭长大的孩子都崇拜过您，被您教导过，牢牢记着您的每一句命令——王庭的存在是为了守护王，王庭抚养的所有孩子都是为了王而存在的。被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更是如此，不是吗？”
　　“这本来就是王庭存在的意义。”姬烈阳平静地说道。
　　“是啊，我们的王天真善良，体弱多病，他承担了那么多，所以王庭人人都要跪在他的脚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姬明玉笑盈盈的。
　　然而年轻的黄金龙的每一句话里面都带着浓郁的讽刺，可并不是在王庭长大的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墨泽风微微皱了一下眉，接着听了下去。
　　兰斯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其实他根本就不记得王庭发生过什么，对于他而言那根本就不重要！——但在出身王庭的这些人的眼中却从来并非如此。
　　“因为王是那么的病弱，所以他需要被呵护着，被疼爱着，被所有人捧起来，与他比起来，所有王庭的孩子都是无关紧要的耗材，以及并不重要的利刃——刀，可是不能怕疼的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姬烈阳瞪视着姬明玉。
　　诚然姬明玉的话让他有一些不怎么舒适的感觉，但即使如此，姬烈阳依然绷紧了他傲慢的面容。
　　墨泽风握着拳头。
　　血从指尖溢了出来，他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一样，在这一刻其实只有三个人是一样的。
　　墨泽风，兰诺，姬明玉。
　　姬明玉一向擅长用这样的手段让他们也身临其境一般，虽然黄金龙的目标本来并非如此。
　　王庭是什么样的地方？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王庭就像家一样，这里抚育他们长大，教导他们知识，给他们大量的资源，但王庭从未掩饰过它本来的狰狞的面目，它只想要王手中的刀而已，姬烈阳培养王庭的这些孩子也只有这个目的。
　　如果他们真的从未有过怀疑，那么现在他们会是最好用的刀，然而正如他们三个人都明白的，他们都是王庭的异类。
　　“不听话的孩子做不了完美的利刃，说谎的小孩要受到惩罚。”
　　姬明玉接着说道，“是不是很有道理？”
　　年轻的黄金龙向前走了几步，既像是舞步又像是奇异的步法，而等到姬明玉停下来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投影亮了起来。
　　除了人身上以外每一寸角落都是一模一样的投影，就像是一场疯狂的魔术一样，投影的内容全是一份病历。
　　兰辰微微颤抖了一下。
　　蓝宝石公爵自来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依然没有弯下来，但肉眼可见的兰辰也在痛苦之中。
　　罗茜茫然地看着病例。
　　她不知道红宝石公爵和姬明玉的调查，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王庭的医生的检查结果，患者自述为剧烈的疼痛，无故休克，不存在器质性损伤，不存在生理性问题……”
　　她的目光在患者的名字和落款上猛然停顿了一下。
　　“所以，不排除心理原因，请多加注意。无故休克并非主观可以达到的。”
　　“疑难杂症。”姬明玉缓缓说道，“王庭的医生保守居多，水平普通——而患者的监护人觉得么，刀不能怕疼，也不能说谎，所以，他是在装病，是不是也很有道理？”
　　“够了。”姬烈阳说道，“即使他不是在装，这和你想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想到过有关兰诺和装病之间的关系了。
　　在兰诺离开圣龙帝国之后。
　　姬明玉扬起唇角看着他。
　　“对，他凭什么和我们柔弱的王相比——如果他不是装病，这样的病症会因何而来？为什么会那么痛？”
　　年轻的黄金龙无声地笑着，“黄金之王阁下，你不是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姬烈阳问道。
　　这个时候他反而茫然了起来，就像他见到那份报告的时候那样，好像有很多他应该知道的东西他应该知道的事情，可是拼拼凑凑怎么都找不到一个真相出来。
　　这个时候最难看的是兰辰的脸色。
　　蓝宝石公爵站在原地，以他的记忆力那份病历里面的内容兰辰一点也不会忘，甚至到了现在还能够完完整整地背出来——可是背出来有什么用呢？能够改变吗？能够回到过去吗？
　　罗茜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姬明玉一点也不肯放过任何人。
　　“你精心呵护的赝品体弱多病，而在你们的世界里面只有王才是被允许生病的，所以都不用任何的怀疑和犹豫，哪怕医生也已经备注了并非主观可以达到的——而你们觉得这是在装病。刀怎么会疼呢？刀怎么可以疼呢？刀为什么会疼？一定是因为他嫉妒，贪婪，想要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毕竟——”
　　姬明玉的笑容充满了残忍的恶意。
　　“只有王才会疼啊。”
　　他偏偏要把所有人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摊开来，把所有那些过往一一摆出来，就那么鲜血淋漓地放在姬烈阳面前——时至今日，直到如今，你还敢说你问心无愧吗？你还能没有任何负担的继续做你的黄金之王吗？
　　“那个实验是不完整的。”红宝石公爵幽幽地说道，“冠冕被剥夺的过程基于灵魂，我们并不知道黑暗教派动过什么手脚——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疼爱着怜惜着一个窃贼，就像是你们一样。”他的语调缓缓地变得越来越咬牙切齿。
　　“况且，他真的有那么多病吗？”红宝石公爵看向兰斯。
　　兰斯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被一个恶鬼来回审视着一样，红宝石公爵恨不得吃掉他的每一块肉。
　　“他总是晕倒，总是虚弱的，但在那所有的情绪里面从来都没有激烈的痛感，还有愉悦，为什么愉悦呢？因为虚弱所以被疼爱吗？因为享受了那么多的爱意和资源吗？”红宝石公爵缓缓地问道。
　　“不……我没有……”兰斯蜷成一团，灯光还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无处遁形，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红宝石公爵全部都察觉到了，他的那些虚伪，那些心虚，因为爱而产生的骄纵，可是红宝石公爵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说过！
　　真相被摆出来的时候红宝石公爵和兰斯的对质已经没有什么人关注。
　　伊斯塔露看起来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理智，但是东境公爵还是冷静的——而且深海种完完全全在兰诺的领域里面。
　　所以他们能够感受到兰诺是那么的平静。
　　可是姬烈阳不会明白，就好像红宝石公爵一句又一句道出来所有他不愿意承认的真相的时候，他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清醒。
　　很多很多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划过脑海之中，哪怕他不想去看，可是就像是强迫着自己一样他不得不回想起来。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王庭的孩子而已。
　　他柔弱的王在他的怀里哭泣着，兰斯还那么小，他那么可怜，只有一点点的样子，像一株只能攀爬在他身上的藤蔓。
　　至于兰诺，大概是野草吧。
　　所以他的病只可能是假的，只可能是谎言，姬烈阳确信于这件事情，于是他毫无顾忌地倾泻着自己的龙威，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兰诺。
　　不要玩弄这些心机。
　　你无法和他相比。
　　他认定了兰诺的话不可能是真的，也认定了兰诺的嫉妒和贪婪。
　　这样的想法他已经坚定了许多年，一直到不久之前依然如此，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听过兰诺的任何的解释。
　　他怎么会疼呢？他为什么会疼呢？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王吗？
　　在姬烈阳将兰斯护在自己的怀里的时候，在他一心一意呵护着兰斯，在他对于兰诺充满了自己的偏见的时候，兰诺磕磕绊绊地成长着，在他不讲道理的针对之下也依然……依然闪闪发亮。
　　其实那样的病症兰诺并没有重复很多次。
　　第一次的时候他还会带着有几分不明显的期盼的眼神为自己解释。
　　但来自于灵魂的痛感本来也不是兰诺能够解释清楚的，所以姬烈阳也只记得兰诺抬眼看着他，然后一字一句告诉他：“我没有。”
　　信与不信本来就由他自己，而姬烈阳选择了不信任，在这个前提之下所有的偏见一日又一日加深，到后来兰诺再也不愿意对他解释，剩下来的只有死一样的平静。
　　他再也不说疼，再也不怀有任何的期盼，他渐渐失去一切，留下来的只有冷静。
　　他知道兰诺是想过要求死的，但他还是不信，还是不愿意，他对兰诺说……
　　那句台词姬烈阳不会忘，也不可能忘记，他是如此的坚信着——
　　而就在不久之前，兰诺告诉他。
　　“一直到这一生的尽头，我都不会忘记。”
　　“不用担心，这顶王冠如此的沉重，我当然会把它还给你们。”
　　是啊，王冠是如此的沉重，兰诺前半生所有的痛楚都由此而来，姬烈阳更不愿意承认的是——这当中又有多少是他加在兰诺身上的？
　　如果他没有那些偏见，如果他能够早早地认识到兰诺的病，那么是不是，他能够早一点找到他们真正的王呢？
　　这个可能性似乎让他的灵魂也跟着躁动了一番，然而躯壳就像是和魂灵也分离开了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姬烈阳忽然明悟了，现在的他就像这几日的兰辰一样。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姬烈阳仰头看向兰诺，他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来更多的卑微的姿态，也许跪下来会更好——但跪下来有用吗？他现在杀了兰斯，会有用吗？
　　他知道答案的。
　　而姬烈阳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呢？”
　　于是兰诺还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甚至还有一些疑惑，他知道姬明玉抖落出来的事情会是姬烈阳无法接受的，但是姬烈阳并不至于如此，现在看起来好像做错事情的是兰诺一样。
　　他也只好问道：“你会相信吗？”
　　姬烈阳没有说话。
　　他还是没有动，可是明明那道身影看起来如山一般无法摧折，现在却又好像是在摇摇欲坠的倾塌的边缘一样。
　　兰诺不是没有解释过，不是没有坦诚过，也不是没有期待过，他明明拥有过那么多的期待，可是他都做了什么？
　　所以他再也得不到任何的信任，所以在王冠第一次重归兰诺手中的时候，兰诺其实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而他的选择是邀请了当时在星际战场上的人类联邦和精灵帝国的人，他要他们做一个见证——证明他并没有觊觎圣龙的冠冕，证明他没有嫉妒也没有贪婪。
　　他的确没有，本该属于他的他也不要了，如果不是红宝石公爵和姬明玉一定要疯一场，那么姬烈阳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姬烈阳似乎是该怨恨姬明玉的，但没有恨，姬烈阳甚至有一些诡异的感谢这个他从来并不喜欢的晚辈。
　　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姬烈阳自己也知道这并不够，只是愧意一点也不够，他想过的所有的弥补的方式，那些他给过兰斯的权力地位财富……全都不够。
　　可他是知道兰诺的，他一直都知道，在他对兰诺充满偏见，觉得兰诺充满了那些他不喜欢的品格的时候，他也是一直都无法从兰诺身上移开自己的视线。
　　所以他也应该知道……
　　姬烈阳无力地垂下了头。
　　“我会承担……我应该承担的罪孽。”
　　他将迎接这场审判，他知道自己有罪。
　　然而兰诺并没有回话，在这个时候控场的还是姬明玉。
　　“这就够了吗，黄金之王阁下？”
　　姬明玉笑吟吟地扫过了另一个人。
　　“蓝宝石公爵阁下？”
　　兰辰始终没有说话，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格外的沉默，即使被姬明玉点名，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明明方才姬明玉的那些话兰辰不是没有听进去，那些往事兰辰也不是没有参与。
　　姬明玉接着含着笑意问道。
　　“还记得星川草吗？”
　　“好吃吗？”
　　*
　　投影里的病例已经被散开，就像是一场大雪一样。
　　而纷纷扬扬的雪片散干净之后留下来的并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被白雪遮掩的罪恶。
　　姬烈阳的瞳孔猛然紧缩。
　　他也没有忘记星川草。
　　那本来就是兰诺和王庭最大的隔阂的来源，而在这之前的那些年里面他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星川草本来代表着兰诺的贪婪。
　　但现在并不是了，再也不是了，在那病例不是假的而兰诺也不是装病的前提之下……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星川草。
　　他知道星川草的作用，他并不在意，那个时候姬烈阳愿意把所有的星川草献给兰斯，可是兰斯才是真正的在伪装的那个。
　　而兰诺那么疼，疼到生理性的休克，他却又一次——又一次地不相信他，那么轻率的推开了兰诺试图拯救自己的手。
　　姬烈阳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抽痛着。
　　黄金龙的心脏是龙族最为强健的，在他化为龙形的时候他的心脏需要承担庞大的黄金龙全身的供血，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喘不过气来，每一分每一秒眼前都是兰诺的眼睛。
　　那么平静，那么冷静，好像活着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好像那些不被相信的疼痛就再也并不存在了一样……
　　姬烈阳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可他什么都握不住，即使兰诺就在他的眼前，即使他还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兰诺也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长生种的生命极限很长，对于顶级的幻想种尤其如此，但这也意味着终此一生——终此一生他再也追不到，也握不住。
　　墨泽风默默地看着他。
　　就好像看着某一刻的自己，但这当然还不够，因为姬烈阳很快就会明白，他必须明白，兰诺本来也不是困在王庭的小小的天空里的蝴蝶。
　　他一直亮闪闪的。
　　“停下来。”
　　姬烈阳不受控制地说道。
　　他不想听下去了，他可以独自面对着自己的罪孽，但是他再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而兰辰看向姬明玉。
　　“有什么要说的就继续说出来好了。”
　　他好像一点也不怕了。
　　不怕任何的真相，不怕冷淡或是疏离的目光。
　　于是姬明玉大笑说道：“公爵大人敞亮。”
　　他的奉承明显不怎么走心，但是兰辰也不是针对他，他似乎在努力地描摹着此时此刻在高台之上的海妖之王的容颜，然而余下的只有始终如一的冷淡。
　　“那件事情没有什么用处。”
　　兰诺对着姬明玉说道。
　　对于黄金龙的表演他并不算很欣赏，也没有什么感觉，再提到星川草的时候，因为真相早就被剥开过，然后一遍又一遍反复践踏着，他也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了。
　　况且他一直都知道，兰辰和姬烈阳不会在意——他们不会在意星川草能救多少人的。
　　可姬明玉当然不肯停下来了。
　　“众所周知星川草的作用是精神疗愈，所以我们虚弱的王是那么的喜欢，他恨不得一个人吃掉整个圣龙帝国的产量和存量。”
　　兰斯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脑海之中，尖利又刺耳，最终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把头埋在了衣服里面，好像什么都不会打扰到他一样。
　　“而一株星川草，已经足以作为王庭大赛的奖品。很珍贵吗？——也不见得，星川草只是王的零嘴而已，少量食用的时候也不可能彻底根治痛楚。”
　　“够了！”姬烈阳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姬明玉的节奏，“我们会补偿的，我们会的……”
　　“补偿什么？人命吗？”姬明玉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笑着说道。
　　“在星川草作为王的零嘴的时候其实许多人都忘记了，不该记得的，它本来是可以根治黑潮病的药物，只要一株，就可以救很多很多人免于黑潮的侵蚀，可是劣等人的命又不值钱，即使拼尽全力救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哪里比得上王的零食呢？可是怎么会有人，只是见到了十三区的下等龙族，就拼了命的想要得到星川草去救人呢？”
　　姬明玉死死盯着姬烈阳，“明明他又不是那个坐在王座上的贼，明明他也是那么疼，为什么他想到的是救人呢？——为什么，星川草会被换掉呢？”
　　墨泽风再一次的掐紧了自己的虎口。
　　好像也同样是在审判他一样，审判他的不信任，审判他的轻慢，他的无知。
　　痛苦并不会因为这是再一次袭来而减弱，不过在看向姬烈阳和兰辰的时候，墨泽风想，他是感受到了一点快意的。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从来如此，但现在他们再也没有办法那样高傲了。
　　姬烈阳那双一直灼热的不曾熄灭的瞳眸就像是被浇了一捧雪上去一样。
　　他是认识兰诺的吗？是了解兰诺的吗？
　　似乎是这样的，兰诺到了王庭之后就一直在他的视线之下，姬烈阳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完完全全掌控着兰诺，可是原来他还是不明白，他只是知道兰诺是不一样的那个。
　　他总是不一样的那个，在王庭所有的孩子里面兰诺就像是唯一的闪着光芒的玻璃瓶一样。
　　他太特别了。
　　当龙族高傲的从天空之上飞过的时候没有人会去看龙影之下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去关注那些没有任何多余的价值的杂血龙，但兰诺在这件事情上却再一次让他惊讶。
　　那株错失的星川草，他真的还能够弥补吗？——那些过往发生在王庭的所有事情，真的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他总是傲慢的，总是自负到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可姬烈阳再也无法如此。
　　但他依然像是质问一样对兰诺说道：“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也不说呢？”
　　如果有解释，如果能够有机会在过去揭开这一切，或许那个时候就会有改变的契机啊。
　　姬烈阳不肯承认自己还是在找借口。
　　而兰诺依然用有那么一点点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你没有听见吗？”
　　姬烈阳茫然地看向他，兰诺也只好说得更明白一点。
　　“在后台我对墨泽风说过的话，你明明听见了，而你并不认同。……哦，是你们都听见了。”兰诺说道，“我怀疑过，你也回答过我了，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呢？在月亮海的时候，也这么告诉你了。”
　　姬烈阳身体僵硬了一瞬——他想起来了，他不会忘记，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忘记呢？
　　如果被宠爱就是王存在的意义的话，那么我宁愿这样的王并不存在。
　　而他的回答是——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怎么敢那么居高临下地对兰诺说这样的话，兰诺明明比他更清楚那冠冕的重量。
　　在月亮海上的时候，兰诺说，直到现在他也不曾改变。
　　姬烈阳清楚地知道兰诺的坚定，他想说的并不是直到现在，而是直到一生的尽头。
　　即使他已经成为了深海种的王，即使他已经接受了深海之冠的加冕。
　　他在做深海种的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暴怒但被死死按住的伊斯塔露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有一点滑稽，可是很明显伊斯塔露是完完全全听从兰诺的命令的，另一边的提香也是这样，深海种的态度其实早就表现得明明白白了，从第一次谈判开始就是这样。
　　伊斯塔露在星际战场上的话也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间。
　　——难道圣龙之冠从未给予你真正的指引？
　　说不上羡慕或者嫉妒，姬烈阳却忍不住想到，如果兰诺不曾离开，如果兰诺还会是圣龙的王，那么现在他们会是怎样的？真正的来自于圣龙之冠的指引，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和兰斯从来都不一样。
　　他想要的也许是爱意，但不是没有底线的宠爱，是承认，是信赖，是赞扬，可是他们什么也没有给过他，他们就那样冷漠地看着他跌跌撞撞在圣龙长大。
　　兰斯却自始至终都被他护在怀里，护在羽翼之下。
　　凉意和迟钝的痛感终于一点又一点慢慢地攀爬到他的脊背之上，可是随之涌上来的还有更多的记忆。
　　很多很多，一直到很多年以前，他在王庭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孩子。
　　兰诺怀着期待，怀着崇拜看着他，而他矜持地对兰诺点点头，然后说道：“做得不错。”
　　是个好孩子。
　　是可以作为合适的刀的好孩子。
　　来自于过去的情绪和思绪就这样像一把迟钝极了的刀一样一点一点割下去，姬烈阳不觉之间，喉头涌上了熟悉的腥甜的味道。
　　……
　　兰辰好像比他好上很多。
　　然而如果有很熟悉兰辰的人在这里就会知道兰辰不是脸色不难看，而是已经到了难看的极致所以没有办法更难看一点。
　　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然后慢慢地证实，一点一点的揭开，对于如何折磨自己这件事情他一向很熟练。
　　而他也很熟练地折磨着兰斯。
　　并不是没有疼爱，然而当兰辰第一次意识到冠冕的失落和基因编辑这个关键词的时候很多怀疑就渐渐地落了下来，于是他笃定着自己的怀疑，顺着这条线去找源头，最终找到了那已经被他折磨了许久的蓝龙。
　　可是……血脉是无法欺骗的。
　　兰斯还是他的弟弟，可他又没有办法，在圣龙帝国所有的公爵里面兰辰本身却又是对兰诺感情最深也最了解兰诺的那一个。
　　于是摆在他面前的又变成了天平的两端，哪一边更重一点，真的可以有选择吗？
　　他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地倾向着兰斯，他没有办法，兰斯是他一点一点养大的，这一点上兰诺没有任何能够和兰斯对比的砝码。
　　所以兰辰想，就由他来做好了。
　　惩罚，惩戒，由他来进行好了，即使兰斯什么也不知道，可他依然要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但在这之后，兰辰依然会承认兰斯作为蓝宝石龙的存在。
　　至于那些心理上的压力会给兰斯带来什么，会让兰斯有多害怕，兰辰觉得自己也没有办法，这本来也是兰斯应该承担的。
　　他冷静地剖析着兰斯的罪过，冷静地用自己的方法惩罚着他，冷静地不再那么没有底线地去原谅他，兰辰本以为自己做得已经足够了，可是兰诺也好姬明玉也好非要把一切都剖出来扔在他面前。
　　在兰诺说出血脉的剥夺的时候兰辰就已经再也无法冷静下去了，但原来那只是一个开始，在他视而不见的时候总有人无法容忍。
　　那些过去里面没有哪一件事他是真的置身物外的，兰辰和姬烈阳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这一刻他剩下的只有茫然，兰诺没有质问他，兰诺已经很多年没有再问过他，姬明玉的质问也只是针对姬烈阳。
　　可兰辰知道他不是无辜的，兰斯也不是无辜的。
　　他可以告诉自己因为血脉和亲情的缘故所以他留给了兰斯最后一点眷顾……
　　那么很多年以前的兰诺呢，他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在所有的回忆里都长满了会让他遍体鳞伤的荆棘一般，而兰辰自虐一样地挣扎着，他找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姬明玉的话打断了他们。
　　年轻的黄金龙再度重申了一遍
　　“还不够。”
　　他已经把所有的刺都拉了出来，剩下的部分无需回忆只靠兰辰和姬烈阳自己也能够让他们伤痕累累，可姬明玉就是绝不肯善罢甘休地重复着。
　　“差得太远了。”
　　……
　　明亮的灯光在审判庭所有方位内亮了起来，就像所有人都在审判之下一样。
　　姬明玉洋洋洒洒地扔下了一叠单子，而不再使用着投影。
　　明明只是用领域就可以拒绝这些清单落在自己眼前但没有哪个龙族选择这么做，姬烈阳接住了自己面前的清单，呼吸一滞。
　　上面列得清清楚楚，从时间到地点到品种，最上面一行是星川草，然后是各种各样的药品、食物、珍宝。
　　有些已经不存在，有些还摆在王庭。
　　“这就是王庭数年来奉养着王座上的窃贼的花费。”
　　也有一张落在了兰斯的身边，他不肯看，也不肯听，可是兰斯拦不住，层层叠叠的清单将他埋在下面，他睁开眼就是账单的样子。
　　姬烈阳草草扫了一眼，上面的花费非常吓人，但是那是经年累月的结果，他皱了一下眉，还是说道，“这些都可以被填补。”
　　圣龙不缺钱，即使对于龙族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资金，但其实从价值而言算不上什么。
　　“那么，这一张呢？”
　　这一次不再是账单也不再是清单，纷纷扬扬落下来的却是王庭军校的通知书，很明显可以看见上面涂改的痕迹，甚至还有一道裂痕，但也很明显，这不是原本的那张，而是姬明玉后来造假出来的。
　　兰诺也接了一张，脸色很平静。
　　姬明玉的面容却渐渐狰狞了起来，恶意越来越深刻，几乎要喷涌而出。
　　“为了一个冒牌货篡改志愿，让王庭军校变成赝品手中的利刃，黄金之王阁下，这样的罪孽你能够承担吗？”
　　这桩往事相比起来甚至都不能排到最过分的事情里面了，但姬烈阳还是错了半拍，但更重要的是，红宝石公爵接下来的那句话。
　　“自始至终这些损失都有你们而起，而直到现在你们还在试图袒护着这个赝品，黄金之王，你真的还可以担得起第一军团长的位置吗？”
　　姬烈阳猛然瞪视着他，而红宝石公爵也冷静地回望。
　　姬明玉拍拍手说道：“这份清单已经给有色龙族发了备份了。”
　　说明这件事情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圣龙全境，有色龙族势必会因此产生怀疑。
　　是的，这场审判他们的大量的准备都是为了诛心，即使兰诺并不在意，姬明玉也要看到姬烈阳后悔的样子，他也要看到姬烈阳痛不欲生的时候，他要姬烈阳往后余生里日日夜夜都活在煎熬之中，他要姬烈阳在他漫长的寿命里面享受着没有止境的折磨。
　　可是这怎么够？
　　他要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为了诛心，他还要让姬烈阳付出真正的代价。


第61章 不欠
　　“当年找到这个假货的是你们, 多年以来一直在袒护这个假货的也是你们，一直到不久之前，黄金之王和蓝宝石公爵阁下还在为了兰斯的监护权吵架吧？”
　　姬明玉的语气很平静, 逻辑非常的清晰。
　　“这样以来, 我不得不怀疑二位是否也有什么不能言说的勾当，又或者, 你们进行了怎样的利益交换？”
　　姬明玉的眼眸之中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亮色。
　　好像所有的情绪在方才的一声声质问之中已经倾泻了出去, 现在剩下来的是如死一般的平静，他甚至已经不再像是一个活物一样。
　　“第一军团，星野，蓝宝石领，都是帝国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在我想我们必须要再度审视这些地方了。”
　　红宝石公爵慢条斯理地接过姬明玉的话。
　　“多年以来我们从不曾改变拱卫王庭之地只服从领主的命令的规定, 可是, 这也是第一次, 当有些领主不再适合当领主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再考虑一下了, 不是吗？”
　　“这就是你的目的？”姬烈阳语调之中带着嘲讽, “如果是为了权力也不用找到这样的理由, 红宝石。”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反而没有什么讶然之感，也不可能会有畏惧，“领地只由领主负责是从立国之初就已经定下来的规矩, 而第一军团——你们大可以去试一试，红宝石, 对权力的贪婪是无止境的罪孽。”
　　“你错了, 黄金。”红宝石公爵说道, “作为提出提案的人我不会染指星野和第一军团的, 但站在帝国的立场上，你们必须接受调查！”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光明正大义正辞严，好像是真的一心一意为了帝国着想一样。
　　但姬烈阳又不是能被这种场景骗过去的，他冷笑一声，“默认了这一切的不是你吗？——冷眼旁观着的那个人，不是你？”
　　红宝石公爵的面色只是微微有了一些变化，但好像事先想好了会面对这样的问题，所以他非常的冷静。
　　“但一切的开始都是你和蓝宝石，罗茜与我只是被蒙蔽的而已，这些话你留着到下一场审判庭再说。”
　　这番话多少有一点推卸责任的意味在里面，而红宝石公爵丝毫不以此为耻。
　　绿宝石公爵愣了一下，意识到红宝石这是下意识地要拉着她站队了，可是她又不是默认红宝石的立场……
　　然而环视了四周之后，罗茜没再说话，如果是做盟友，现在的红宝石可比蓝宝石和黄金靠谱得多了。
　　姬烈阳已经失去了他的分寸。
　　如果从一开始红宝石公爵先一步抛出来这些事情的话那么姬烈阳还不会这么的没有理智，然而姬明玉一步又一步，却是以攻心为主，一直到这一步，才抛出来了他最终的目的。
　　“帝国必须有所改变。”红宝石公爵肃然说道。
　　罗茜明白了这根本就是红宝石计划好的事情，一步又一步既是为了惩戒，又是为了夺权，红宝石已经彻彻底底和黄金之王撕破脸，而且带着深深的仇视。
　　她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以红宝石公爵抛出来的那些事情来看就是她也未必能够忍耐，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罗茜不是参与者也不是旁观者，在这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她和兰诺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交集，所以她只有一些愧意，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罗茜依然觉得有点冷，有点害怕，她还在星际战场上，可她现在都不觉得黑潮有多么可怕了，畸变体的那些咆哮也好嘶吼也好，她知道作为龙族他们也会和畸变体不死不休，终有一日龙血会洒在战场上……
　　而不是在帝国之中。
　　那个预感似乎越来越近，她好像能够看到那仿佛要撕裂整个圣龙帝国的利刃，它没有被握在任何人的手里，但他们彼此之前谁也不肯放下武器，于是渐渐所有人都满是伤痕。
　　可这又能责怪谁呢？
　　罗茜嘴唇翕动着，无法说出来指责任何人的话。
　　黑暗教派太狠了。
　　如果这就是黑暗教派的目的，那么他们已经兵不血刃的解决了一个庞大的帝国，从今往后的数年里面圣龙帝国都会因为他们各自的私心陷入没有止境的内战之中，罗茜深深地明白。
　　但她又什么也做不到，她无能为力，既没有办法阻止红宝石，也没有办法拦住黄金之王或者兰辰，唯一一个有能力这么做的人……
　　罗茜抬眼看着他。
　　他看起来其实也不是很成熟的样子，从红宝石丢出来的证据和那些罗茜自己的调查里面她也知道按照长生种的寿命来看这可能也只是一个孩子。
　　可是他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那么多，即使如此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罗茜也不得不承认这会是一位合格的深海种的王……只是不再属于他们而已。
　　而她没有任何的理由和立场去要求兰诺，她不得不为她的旁观付出代价。
　　黄金之王和红宝石公爵的针锋相对已经快要结束。
　　他们各自都明白一切并不在于他们在这里怎么说怎么做，从根本上这就是红宝石公爵裹挟着有色龙族发出的对于黄金之王的权力挑衅，事实上也是动摇着整个圣龙权力根基的事情。
　　红宝石可以不要权力。
　　红宝石公爵在意的东西不多，红包石本身也好，圣龙帝国也好，对于红宝石公爵而言都是没有那么重要的，红宝石龙的感知让他对于这个世界近乎于厌烦——直到那一天，真正的王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可以为此疯狂，可以为此不择手段。
　　“黄金，我们拭目以待。”
　　红宝石公爵这样说道，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但唯有一双眼睛也亮的吓人。
　　姬烈阳冷笑一声，充满压迫感的视线扫过另一边的姬明玉身上，他一向不喜欢的，现在狠狠捅了他一刀的侄子笑着和他对视。
　　黄金之王的眸色微微沉下来了一瞬，他已经看清楚了姬明玉的那个口型。
　　“杀了我啊。”
　　如果杀了他——那只不过是更加证明了姬明玉和红宝石公爵所说的那些话，会让姬烈阳落入更加不利的境地里面！
　　但姬烈阳本不该有这些顾忌的，他从来都是一往无前的无畏的，红宝石公爵和有色龙族都并不是那么的强大，可当这股力量拧到一起的时候姬烈阳不得不意识到即使是他也要退避一步。
　　这种感觉太不愉悦了，就像是在高空飞行的时候却被拽入了泥潭之中一样，姬烈阳恨不得将所有阻碍他的东西杀尽，可是他做不到，杀戮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姬烈阳略微带着阴鸷的视线沉了沉，但片刻之后他在意识到有一双冷静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们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凉意。
　　就像是被一捧新雪从头浇到脚跟的凉意一样。
　　他在做什么？
　　悔恨明明是那么的深切又是那么的不容忽视，可是在红宝石的引诱之下他再一次的几乎是主动地将自己陷入了泥潭之中。
　　红宝石也好有色龙族也好他明明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和他们虚耗下去，但并不是在现在也不应该是现在，可姬烈阳都不愿意承认自己那逃避的心态，他望向兰诺，发觉他唯一能够找到的依然只有平静。
　　“黄金之王阁下，蓝宝石公爵阁下，有关的审查会继续进行下去，”姬明玉接着说道，“审判……也不会有新的内容了。”
　　……
　　兰辰没有理会他。
　　连着许多天的时间里面兰辰几乎要把寡言两个字刻在自己的头顶一样，谁也不愿意去见，也不愿意去向谁诉说，自顾自用着自己的想法去惩戒着兰斯。
　　现在兰辰也抬眼看着兰诺。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蓝宝石公爵问道。
　　兰诺也看着他，想了一下表示道：“我们不打算干预别国的内政。”
　　这就是完完全全打算置身事外不干涉的意思了。
　　这件事情其实也和他关系没有那么深切，虽然里里外外都是他的那些不怎么美好的过往，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圣龙帝国自己的事情。
　　他就像遖峯是在看一场姬明玉精心准备的表演，但总是在表演里面穿插着自己的回忆进去，也不是那么的愉快。
　　但欣赏还是可以欣赏的，姬明玉这方面的天分一向不错，垃圾放对了地方果然也是资源。
　　兰辰露出来了一个带着一点苦涩的笑容。
　　在永远冷静永远理智永远不会出错的蓝宝石龙的身上这样的笑容实在太罕见了。
　　“我并不会要求兰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只是要把他得到的还回来，放心。”兰诺淡淡说道。
　　“这和兰斯又有什么关系？”兰辰一点也不想提到这个名字，甚至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可是在对上兰诺的视线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揪成了一团。
　　兰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为了他。”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有很多很多没有说出口的话，但现在就在兰诺那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视线里面兰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有关血脉的事情他大概是不知道的，你把他养大，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不应该存在的事情。”兰诺直白地这样告诉他。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从过去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样的感情的存在，将心比心，这是十几年的无法抹去也无法磨灭的光阴，情感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他认为可以理解，也自认也没有理由要求兰辰去放弃兰斯。
　　“但他夺走的东西不能再由他持有，之后的事情随便你们。”
　　兰诺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起冲突。”
　　他是那么的认真，认真地威胁着。
　　可是兰辰也好姬烈阳也好他们一直都是那么的敏锐，他们不是不明白兰诺的话，直到现在兰诺还笃定着他们一定会继续怜爱着兰斯，即使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些真相。
　　兰辰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兰诺并不怨恨他们——或者说他何止是不怨恨，他早就不再需要任何来自于圣龙帝国的东西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绝望到只能点燃王庭的孩子。
　　深海一向优待着他。
　　那些深海种待他很好，他没有给兰诺的东西兰诺一点也不缺，他现在拥有着无尽星空顶尖的权势，拥有着大量的憧憬和爱意，拥有着来自于海妖们的没有底线的信任。
　　即使伊斯塔露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暴躁，即使那个兰辰一向不喜欢的东境公爵现在也是充斥着愤怒，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越过兰诺的领域和意见，当然兰辰毫不怀疑如果是兰诺的命令那么他们会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他冲锋陷阵。
　　兰辰说不上羡慕，但是老管家的话好像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边回响着，很多年以来一直都不曾散去。
　　兰斯是王啊，公爵大人。
　　兰诺什么也没有。
　　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把兰斯的王的身份放在前面，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的问题，一直到姬明玉揭开一切之前兰辰依然也这样觉得，但现在——兰辰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再做什么也没有用了。
　　他和其余的龙族都不一样。
　　龙族的那些羁绊来自于冠冕，对于兰辰而言血脉却也是羁绊本身，可是他把爱给了并不缺爱的兰斯，留给兰诺的只有绝望。
　　“你不用……”兰辰好像也听不见自己说出来的话语，“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不会再偏袒他。”
　　他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可是兰诺好像一点也不需要这句承诺一样。
　　兰辰心中唯有苦涩。
　　是的，兰诺不需要，现在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他一点也不需要一个兄长来支持正义，红宝石愿意为他生为他死，海妖帝国只可能听从他的命令，他是深海的君主，是无尽星空权力顶端的存在。
　　再也不是飞不过月亮海的蝴蝶了。
　　模糊的记忆一点又一点明晰起来，好像大片大片的泡沫一样相互碰撞着，然后散开。
　　很多很多年，开满了蓝玫瑰的地方，恒星的光芒之下，老人的话语温柔而慈爱。
　　“诺诺长大了，要做公爵大人这样的龙啊。”
　　兰辰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值得学习的榜样，没有制止老管家这句话只是觉得不想拂了老管家的面子……也不想错过那浅浅的憧憬的眼神。
　　那个孩子不怎么会遮掩自己。
　　那样的憧憬和向往都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对此兰辰只能悄悄地装作自己一无所知，他一边养着自己心尖尖的孩子，一边抽空去看兰诺。
　　其实他本不必要去的那么频繁。
　　但也只是瞧一瞧而已，他知道兰诺不可能像他一样，他是唯一的蓝宝石纯血，而兰诺只有一点蓝宝石的血脉，所以做一把刀明明是那么合适的命运，兰辰都说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究竟在想什么，他只是要把兰诺留下来。
　　可那孩子一点也不愿意，他总是在挣扎着，那些挣扎却又是那么的无力，兰辰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到兰诺彻彻底底坠落的那一天他会履行一个兄长的职责，但那时他也不曾料到的是兰诺宁愿死也不愿意屈服。
　　所以兰辰心软了，他没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这一点情绪，不着痕迹地照顾着兰诺，可他明明又是那么的聪明敏锐。
　　所以在那个时候其实他是应该明白的，他已经明白了。
　　在兰诺明明再也不肯和他说任何的话，明明习惯了以沉默来应对一切包括他没有理由的质问。
　　可是那个孩子也会柔柔软软地告诉他。
　　“我想要做公爵大人这样的龙。”
　　“我想去月亮海。”
　　看起来好像是兰诺终于服软了，终于再也没有继续僵持下去，可兰辰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即使兰诺以为自己能够骗过他。
　　他字字句句说着向往和憧憬的时候，其实只是在说一句话——
　　我再也不要像你一样了。
　　再也不要了。
　　痛觉自那一刻其实已经细细密密地弥散开来，就像是扎在兰辰心尖的一颗小刺一样，兰辰却始终没有把它□□。
　　于是日复一日疼痛继续弥散，随着那道小小的伤口渐渐蔓延到了整颗心脏，兰辰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强行伪装着自己还是一个正常人。
　　直到那隐在暗处的不为人知的伤口被不管不顾地撕开，直到另一层真相再次被揭示出来——来自于兰诺的口中。
　　原来血脉也是假的，可是那些苛待也好那些亏欠也好都是真的，他无视了他的弟弟的祈求，他逼迫着兰诺去做一把刀，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宽容——可他才是最残忍的那个！
　　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兰诺也不会有更多的难过了吧。
　　他们带给他的绝望太多了，比一手酿成这一切的结果的黑暗教派还要更多，兰辰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来说这样的话。
　　他曾经拥有过那样的憧憬的眼神，他曾经见过兰诺所有的挣扎，他知道那孩子总是闪着光——可又是什么时候，兰诺留给他的只有平静了？
　　他甚至不愿意恨他。
　　兰辰的指尖痉挛一样地在颤抖着，作为宝石龙他本不该有这样的不能控制的状态才对，可是好像所有的痛楚都在同一时间袭来，落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山脉最终的无情的倾塌一样。
　　……
　　兰诺的视线从兰辰和姬烈阳身上移开。
　　看起来红宝石公爵准备的一切也已经结束，姬明玉带着微笑站在一边——如果在这之前他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葬礼的话显然现在已经在遗体告别的环节了。
　　年轻的黄金龙不再和兰诺对视，他的微笑很游离，视线也很游离。
　　兰诺也不想看姬明玉。
　　姬明玉的表演很疯狂，姬明玉所有的准备也很疯狂，但是姬明玉并没有取悦到他，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只是顺其自然罢了，既然姬明玉和红宝石公爵已经搭好了舞台，那么即使他不想参演，逼迫他的也不是这两位——一直都是姬烈阳而已。
　　现在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所有的真相，兰诺也并非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看得出来姬烈阳和兰辰是后悔了。
　　很明显，不论他们是因为错认了冠冕，还是因为真相，又或者是因为兰斯在猝不及防之下表现出来的品格，总之那些悔意显而易见，痛意也显而易见。
　　可是兰诺现在一点也不想深究。
　　从得到冠冕的那一刻他并非没有机会将所有的过去一一摊平摆出来，指责也好质问也好他本来就占据着主动权，可是那个时候兰诺不会做出来这样的选择，到了这个时候也依然未曾改变。
　　他的的确确期待过啊。
　　他渴望过爱意，渴望着被爱，渴望着被珍重，这近乎于执念一般的想法在多年以后兰诺始终归结为自己的错误。
　　是他没有去理解圣龙，而不是圣龙不懂他，他不能改变一个国度。
　　怪罪圣龙帝国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怪罪姬烈阳和兰辰也是没有什么道理的。
　　换做任何一个其它的龙族处在他当初的位置，哪里还能够留下性命呢？
　　圣龙到底从实验室里救了他，兰辰将他带到了蓝宝石庄园，在那里他拥有了一份没有回报的爱意，那些记忆可以治愈他的一生。王庭也并非没有教导过他，姬烈阳身为圣龙最强者，他的每一份指导都是无尽星空大部分觉醒者求之不得的。
　　只不过那些多余的向往、憧憬、爱意始终得不到回报，但如果要在这中间论起几分错来，兰诺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至少在那个时候圣龙并不亏欠他的。
　　而现在——
　　兰诺似乎也无法勾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意来，于是只好微微笑了一下。
　　“从根本上讲，这是黑暗教派的问题。”
　　他向来都是这么的客观，“一切都是黑暗教派的错误，尽管在这中间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可是源头还是黑暗教派。”
　　“是……”罗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兰诺的话语让她有了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至少在这一刻他什么也没有揪着不放，而是将矛头对准了真正的始作俑者。
　　一切都是黑暗教派的错误，这都是因为黑暗教派的贪婪和算计，她恨不得将黑暗教派从上到下粉身碎骨，即使如此也无法消解她心头的恨意。
　　但下一刻，兰诺的话语让罗茜觉得自己如同坠入冰窟一般。
　　“但是——”兰诺说道，“我想我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情不是吗？”
　　他一字一句，那么认真地表示道：“我并不亏欠圣龙帝国，也并不亏欠在座的诸位的。”
　　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罗茜猛然抬起眼，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只能看见高高在上的平静之感。
　　“将我从实验室里救出的是圣龙，而我的确在圣龙长大，但我并不是没有承担我应该承担的。”
　　那份病例的投影已经消失不见，可是谁也无法忘记。
　　“所以，我不欠圣龙的，圣龙也不欠我的。”
　　他自认那冠冕的重量抵得上他自己这条性命。
　　“不……不是这样的……”红宝石公爵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想要打断兰诺的话，可是只是挣扎了一番他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所以，时至今日，我与诸位之间，也算是彻彻底底清算过了。”
　　兰诺抬眼看着圣龙帝国的故人们。
　　再相见恍然再也不是往日情形。
　　兰斯狼狈地蜷缩成一团，姬烈阳眸光之中如同是火，但又像是血一样，而兰辰冰凉如同宝石切面的眼睛里面现在也尽是他不那么明白的情绪。
　　他总是不那么明白，但也没有关系。
　　越过人群墨泽风也在看着他，他们之间该说的话也说够了，黑龙的眼神还是那么复杂，但在这一刻兰诺似乎也有一些明白。
　　——请离开这里，远远的飞走吧。
　　这一刻墨泽风违背了黑龙的天性，忘记了自己骨子里面的贪婪和恶劣，就像是很多年以前他们在实验室里交换名字的时候那样，墨泽风这样对他说道。
　　兰诺顿了一下，到底没有再心软。
　　友人、亲人、师长，他早就已经失去了一遍，也再也不会第二次失去。
　　况且他并非一无所有。
　　兰诺没有看向身后，但他知道深海始终眷恋着他，那些爱意不求回报，从来不曾消散过，这会是他面对一切的底气。
　　也是他面对圣龙所有人的底气。
　　“冕下！”即使明知道兰诺所说的这一切并不是针对他的，但是红宝石公爵踉踉跄跄的半跪了下来，“不对，我们亏欠您的是还不清的，请不要这样说，一切都是我们的错误，您可以提出任何的要求……”
　　“从实验室里救出来所有人……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你的亏欠，王庭什么也没有给过你……”兰辰下意识地想要向前一步，但忽而觉得面前的是天堑一般。
　　很多很多破碎的记忆再度碰撞着，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忘记的，不会忘记的——但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让他记了起来？
　　那间实验室，后来兰辰反反复复探究过，寻找过，他知道那个地方有很多问题，他甚至已经找到了珍贵的线索，但是兰辰唯独忘记了……或者说并不愿意记起来，那年在实验室被毁灭之后，姬烈阳抱着兰斯离开，而他留下来看着这群孩子。
　　那时候他不知道里面会有一个也与他血脉相连，也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彻彻底底失去了他，而在那个时候，面对那个枯叶之中唯一振翅的蝴蝶，兰辰是那么冷静地告诉他——
　　他是你要用一生去守护的王。
　　兰辰僵硬着一遍又一遍回忆着自己的这句话，像是自虐一样反复回想着，那个时候兰诺在他面前，只有小小的一点，他可以好好地呵护他长大，他会告诉他不必去做任何人，不必为了任何人……
　　可原来从一开始的逼迫就由他而始，原来这些年兰诺始终不曾忘记。
　　终于兰诺还是还清了，用疼痛，用鲜血，用所有兰辰不愿面对也不敢面对的事实。
　　兰辰还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就像是被悬在了悬崖半空之中一样，踏错一步就随时都会坠落，可原来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早就已经在深渊里面了。
　　……
　　“你想要什么，兰诺？”
　　姬烈阳越过兰辰问道。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高傲，无坚不摧不战不胜一般，可其实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够倒下来，散成一堆散沙一般。
　　姬明玉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剩下的事情其实由不得他控制，主导权再也不在他的手中，但他乐于见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他是如此的愉悦。
　　“我说过了很多遍。”
　　兰诺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这一次你们可以认真听一下了吗？”
　　他不带什么讽刺，但所有的平静其实都是刀剑，从前刀刃面向兰诺自己，现在这把刀向外。
　　“我与你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的亏欠，也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事情了，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现在你全部都知道了。”
　　兰诺站起身来，“所以，请不要再来逼迫我，逼问我，别来烦我，我只是不想发起战争。”
　　但这一次他却主动动用了深海之冠的力量。
　　来自于深海的领域再一次提醒了所有圣龙帝国的龙族——在他们面前的是海妖的王，他拥有的东西事实上或许比他们能够补偿的还要更多！
　　“我不欠你们的，而兰斯身上的血脉我会亲自取走，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意见——有意见也没有用，因为我不会听。”
　　兰诺平静地说道。
　　“然后，最后一件事情，分离冠冕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了，理论上没有什么副作用，但是我不愿意让兰斯在一次接受冠冕，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所以，你们找一个人来接手圣龙的王冠吧，随机也没有什么问题，正好随到圣龙境内。”
　　他敲了敲桌子。
　　“在这件事情之后，深海的归于深海，龙族的归于龙族，以后我不会对圣龙帝国有任何程度的干涉，星际战场我们还是共同打击黑潮的盟友。”
　　“你们意下如何？——当然，反对也没有用。”
　　兰诺把自己的态度摆的明明白白。
　　这件事情是他从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计划好的，虽然没有来得及赶上变化，但是有红宝石公爵和姬明玉代劳的情形下对于兰斯的审判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而接下来的事情……也算是做一个了结了。
　　姬明玉或许在把他当刀用，兰诺心知肚明，但他更清楚的是他早就已经走出去了，顺其自然得到的结果也没有让他失望，所以不论姬明玉目的如何，这件事情也是他默许的。
　　把过去清算的明明白白，做好最后的交割，他就再也不用逃避了。
　　然而他盘算的不错，气势也不错，深海的威压并没有消散，来自于龙族的却并不是赞同。
　　“请您再考虑一下，冕下。”红宝石公爵当然绝无任何的可能同意这件事情，他最清楚也许终此一生他再也无法遇见第二个王者，兰诺的要求对于他而言是绝无可能的，红宝石公爵就像是沙漠之中第一次见到了绿洲的旅人，眷恋着绝不肯离开，“我会做到更多的事情，亏欠了您的人必须还清，您不喜欢的人不会再出现在您的眼前……求求您……”
　　“我不同意。”姬烈阳简简单单地说道，即使他现在依然背负着红宝石公爵含着恨意的目光，甚至也知道红宝石公爵的话是针对谁，但是他依然是这么的自然。
　　罗茜可以说是左右为难，她并没有那么激烈的感情和眷恋，也许从稳定的角度上讲她觉得兰诺提出来的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可她并不能答应下来。
　　即使红宝石和黄金并不是一条心但是现在他们的态度是一样的。
　　而蓝宝石呢？
　　罗茜有些讶异的是，兰辰的纠结是那么多。
　　“不可以……再考虑一下吗？”兰辰问道，“我曾经答应过……”
　　他忽然不敢说下去了。
　　正如他知道蓝宝石的老管家或许会是兰诺的软肋之一，他知道在蓝宝石庄园的回忆对于兰诺而言是很重要的，所以只要他提到老管家他会让兰诺改变一点他的心意的……
　　可是这又和再一次逼迫他有什么差别呢？
　　他没有办法做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办法毁掉那对于他们而言都很珍贵的回忆，兰辰不敢。
　　蓝宝石公爵终于没有表明他的态度，罗茜不说话，来自于兰辰身上的畏惧让她也是那么的惊讶，她甚至觉得这并不可能——可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对于圣龙帝国而言，又有谁能够料到现在呢？
　　兰诺不得不再次点了点桌子，“我说过了，反对是没有用的。”
　　他的提醒让圣龙众人不由凝滞了一瞬，终于他们不得不意识到现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并不是弱势的那一方。
　　他们没有任何的方法可以去逼迫他，可以改变他的意见，他不接受道歉也不接受祈求——更加不会接受所有的逼迫，更何况即使是圣龙帝国也没有那样的力量。
　　他是深海种的王啊。
　　他和深海种相互信任，相互依赖，他在这之前的退让从根本上讲还是为了顾全海妖帝国，而现在如果圣龙再去用武力逼迫他——
　　他们怎么敢呢？
　　他们还有那么多的亏欠，还有那么多的无可挽回，又怎么敢再加上一重？
　　况且他们之间也不是彼此信赖着的，如果能够有机会靠出卖姬烈阳而接近兰诺那么红宝石公爵会毫不犹豫地来做这件事情——事实上这也是他已经做过的，只是并不如他的心意而已。
　　那么，圣龙还能做什么？
　　罗茜知道在场的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可那些过去血淋淋地摆出来他们怎么挽留？
　　不是道歉，也不是下跪，也不是用自己的命能够换来的。
　　兰辰闭口不言，红宝石公爵卑微地看向兰诺，可就在这个时候姬烈阳却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冠冕取决于种族的意愿。”
　　姬烈阳一字一句说道，“那么，它也并不是你不想接受就能不接受的。”
　　兰诺看着他，黄金之王燃烧着的眼睛里面现在是坚定——以及疯狂！
　　他又听见姬烈阳继续说道。
　　“长生种的一生很长。”
　　他求不来原谅，但他可以用漫长的余生耗下去。
　　“你疯了。”
　　兰诺漠然说道。
　　“试一试好了。”
　　姬烈阳依然站得笔直。
　　他现在看起来是真的疯了，可是姬烈阳的理智从来都没有消失，他知道即使别人不会动心——但红宝石公爵一定会跟着他的这个建议的！
　　不论红宝石公爵有多么憎恨他，但现在红宝石绝不可能放开兰诺，那么红宝石公爵只会接受这个意见。用他们的意愿去改变王冠！
　　而至于其他人，只要大多数同意的事情罗茜不会干涉，兰辰总在犹豫不决，但如果有希望的话兰辰也不会放手的。
　　“我们赌一场。”姬烈阳也认认真真看着兰诺，好像要让兰诺融化在他眼中的温度里面一样。
　　“冕下。”
　　这个称呼第一次从他的口中跳出来，兰诺不觉有了一点寒意。
　　龙族总不会陪着姬烈阳发疯吧？
　　姬明玉遥遥地看着他们，勾起一个笑意。
　　到了最无法挽回的时候也能翻盘，这才是他熟悉的黄金之王嘛。
　　可是他也很熟悉兰诺。
　　论起坚定，论起不肯回头的决心——
　　兰诺又何曾让他失望过？


第62章 惊变
　　赌局这种事情, 要看押上的是什么。
　　红宝石公爵沉默了瞬息，最后依然保持着沉默。
　　诚然他到现在还憎恨着黄金之王，而且在这之后他和姬烈阳之间必然还会有非常激烈的纷争, 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红宝石公爵却不得不犹豫着。
　　他也不是什么柔善的龙族。
　　这世界上也许懂得放手的并不少, 也许怀着没有私心的爱同时超过自己本能的也不是没有，譬如此时此刻正在他面前的黑龙墨泽风, 但红宝石龙并非如此。
　　他渴望着, 痴恋着——疯狂地想要占有！
　　即使在他面前的是圈套，他也会跳进去的，姬烈阳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
　　长生种的一生很长。
　　而他已经忍耐了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孤寂，所以他愿意赌上自己剩下的漫长的半生来换一个结果。
　　然而红宝石公爵只听见兰诺的一声冷笑。
　　他的眼睛垂了下来，睫毛很长，眸色是冰凉的深海的颜色。
　　“赌什么？你赢了——你又能得到什么？你既然知道冠冕取决于种族的意愿, 那么你知不知道, 加冕本来也是一种选择？我不要王冠, 那么就永远不可能有加冕的机会，永远都不可能。”
　　他看向姬烈阳, 这一刻没有任何火焰能够融化兰诺眼中的冰海。
　　“放弃这个想法, 你们还能够有一个新的能够接受圣龙的王冠的王, 当然我不能打包票——不过总是比兰斯要更合适一点的，既然你们可以接受兰斯，那么一定可以接受下一任的, 而不是让圣龙的王冠再一次流落在外，不是吗？”
　　龙族默然不语。
　　是的, 他们接受过兰斯, 疼爱过兰斯, 在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如果他们仅仅只是遇见过兰斯的话那么也许他们可以接受这件事情——可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明明已经遇见过……真正的王冠的选择。
　　而现在他就在他们面前，却又是那么的遥远和冷漠。
　　更刺眼的是，还在暴怒之中的伊斯塔露的奇怪反应，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感动。
　　是啊，兰诺亲口说出来的加冕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面欺骗任何人，那么理所当然的，这代表着兰诺主动选择了深海种。
　　所以伊斯塔露和提香看起来都是大为感动的样子，一点也并不过分。
　　但放在龙族眼中就扎眼得要命了，尤其是现在这个阶段，可是深海种才不需要顾忌什么，他们无需怀疑，无需有任何的犹疑不定。
　　在这个时候忽然整个厅内的灯光闪了一下。
　　“已经解锁了。”
　　红宝石公爵停顿了一下，然后这样说道。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想要接近兰诺，但是又像是近乡情怯一样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我们容后再考虑好吗？……失礼了。”
　　红宝石公爵几乎是倒退了一步。
　　显而易见他现在不想接受更多的来自于兰诺的冷漠的话语，甚至流露出来了宁愿逃避的状态。
　　罗茜不语，她现在完全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她只能观察着自己的同僚们，姬烈阳在说出来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可是黄金之王其实已经下定决心了——而更让罗茜无话可说的是，她的所有同僚好像都是这样。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决心……各自有各自的疯狂。
　　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
　　绿宝石公爵眉头紧锁，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是瞬息之后她又疑惑地望向了外界。
　　因为这场会议的重要性所以罗茜特意嘱咐了星际战场上的龙族不要来打扰她——除非是那种生死大敌。
　　而龙族也一直都没有阻拦这场漫长的会议，直到现在也一样，星际战场上没有任何龙族来通知罗茜，也没有找她求援的军团。
　　绿宝石龙也并不长于感知。
　　但罗茜此时此刻却感觉到了一种真切的阴冷与混沌的诡异之感，这种气息让她浑身上下都非常的不适，罗茜能够确定着并不是来自于畸变体的，那些畸变体还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就是帝级畸变体也没有这样的记录。
　　她还是离开了自己的营地，绿宝石龙张开了她的羽翼，天空都被折射出来了纯净的绿色，可是罗茜什么也没有看见，星际战场一如既往，所有人都匆匆忙忙。
　　罗茜收回翼展再度落下来的时候，她的投影已经被关掉了。
　　很明显那边应该也是不欢而散。
　　近卫匆匆到来，看起来非常的焦急。
　　“红宝石公爵有关黄金之王和蓝宝石公爵的提案已经传开了，绿龙想请求一下您的意见——以及我们的意见呢？”
　　绿宝石龙和绿龙也是必须要站位的。
　　但罗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先放着。”
　　“公爵大人？”近卫讶然，这个时候明明是最应该表明态度的时候才对。
　　“我需要巡视一程。”罗茜说道。
　　她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她现在的感知，但她必须先一步寻觅一番。
　　那不会是错觉。
　　*
　　圣龙帝国这边的确如同罗茜的想法一般，彻彻底底的不欢而散。
　　因为谁也不能勉强谁，谁也无法说服谁，而有意愿改变的却又不能把兰诺怎么样，也并不敢，再继续下去也只是僵持，还不如散了。
　　红宝石公爵现在就像是疯狗一样追着黄金之王不放，有色龙族正在筹备联合的议庭，他们早就觊觎被宝石和黄金垄断的权力许久了，而现在红宝石公爵可以说是自己插刀也要捅上姬烈阳一刀。
　　但在另一件事情上面他们似乎却又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默契在里面。
　　留下来的是蓝宝石公爵，而在兰辰身边的，则是他曾经疼爱的弟弟。
　　兰斯一句话也不敢说。
　　就是有祈求的视线他也不知道该投向谁，还留在这里的人里面兰辰已经不可能再回应他，而墨泽风连视线都没有分给他，唯有姬明玉还笑吟吟看着，这让兰斯吓得脸都白了。
　　在这件事情之后所有人也会刷新对于姬明玉的看法，如果一定要给他贴一个标签的话，那么就是可怕，以及不值得和他为敌——就算是黄金之王，在这件事情上也有一点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意味。
　　但姬明玉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姬烈阳只是囿于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并不是因为姬明玉本身，这件事情之后黄金龙族再接纳姬明玉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红宝石公爵也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剥离血脉的事情，我要先把他带走。”兰诺对兰辰说道，“另外，如果有关于黑暗教派的线索，希望你们不要吝惜于分享。”
　　兰辰立刻道，“是……当然了。”
　　他眼神之中带着隐约的希冀，即使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也是如此。
　　但伊斯塔露一直守在兰诺的前面。
　　可能现在的西境公爵才像是来自于深海的恶犬一样，与他相比起来提香就文雅得多了，东境公爵和兰辰其实也不和了许多年，现在看来提香当然还是赢家。
　　所以他一点忧虑都没有，那么温柔又那么的冷静。
　　兰辰又说道：“我们抓到了一个黑暗教派的成员……应当是实验的主导者之一，也是兰斯的父亲。”
　　兰诺带着一点惊讶看着他，他没有料到兰辰竟然已经抓到了。
　　“看来公爵阁下早就知道了？”
　　“不……”兰辰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是或不是好像都是他的错误，但他本来就错的离谱。
　　“我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对不起，”兰辰终于开始将道歉说出了口，“我也并不知道他会是这个样子的……”
　　已经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的兰斯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双和兰辰很像的眼睛里面原本总是兰辰不可能有的情绪，软弱，怯懦，可是现在好像兰斯也有了巨大的变化，应当是嫉妒也应当有恨意的存在，但更明显的是，兰斯变得冷静了。
　　在他终于失去了一切，又被所有说着会永远疼爱他的人抛弃之后，兰斯变得那么的冷静。
　　“是我的错吗，哥哥？”
　　兰斯认真地问道。
　　他看向兰辰，兰辰却不肯凝望他，现在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蓝宝石公爵的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敢离开兰诺。
　　是的，兰辰害怕，他害怕如果错过了他就再也瞧不见了。
　　“不在意他的人是谁？伤害他的人是谁？我什么也没有做过，所有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是你们做出来的！”兰斯用他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兰辰的凝视，“你们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不过是想要他不要离开而已……想要折了他的翅膀的是谁？！”
　　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发泄情绪的时候，但是现在的兰斯却又才尖利的鲜活的站在了这个地方。
　　“王冠选择了谁你们就去守护谁，你们在意的根本就不是感情，你们根本就是一群冷血的怪物！龙族都是冷血的怪物！”
　　兰辰的领域让兰斯几乎说不出来话，可是他笑了起来，嘲讽的笑容让兰辰不由皱眉。
　　水元素的领域轻轻拂过，然后让兰辰的领域轻松的消散，蓝宝石公爵本来并不是会这样收束着自己的力量的人，但是兰辰退让了一步。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兰诺冷静地和兰斯对视。
　　兰斯梗着脖子，他其实有很多的话想说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忍不住了，他一点也不想哭，但是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顺着他的面颊落在了地上。
　　“如果我对不起谁……那也只有你而已。我承认。”
　　兰斯哭泣着说道。
　　“但是管理王庭的不是我，夺走了星川草的也不是我，改了你的通知书的也不会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也不会是我的意思！”
　　这一点上他就像是一个合格的龙族。
　　冷血，而且又是那么的擅长推卸责任，当然兰斯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他们选择了你……只是因为王冠选择了你而已！”
　　兰斯尖叫着说道。
　　带着哭腔的语调仿佛不自觉凄厉了起来，但是这句在他看来充满了杀伤力的话语对于兰诺而言好像连尖刺都算不上。
　　“对，所以我不要。”
　　兰诺淡淡地告诉他。
　　兰斯看着他，好像花了一会儿的时间才明白了这句话，但又很快意识到这本来就是兰诺选的兰诺做的，他就是不要，捧到他面前的他也不要。
　　可是对于兰斯而言，这却是兰斯梦寐以求，是兰斯绝对不想失去的！
　　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过了一会儿才又哭了出来，这一次是真正的痛哭，但没有谁再去关心他。
　　那两个他不认识的深海种是那么的冷淡，可是他们好像只能看得见兰诺一样。
　　兰斯抽噎着，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着，等到终于能够开口的时候，他才又忍不住喊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喜欢你？所有人……他们总是在偷偷看着你？哥哥是这样，黄金也是这样……”
　　兰诺用有一点微妙的表情看着他，“他们喜欢我？”
　　“他们想留下你，就是在你烧了王庭之后没有我的话你也不会死的，”兰斯凄厉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吧。”
　　兰辰凝眸看着兰斯，他没有办法打断兰斯的话。
　　“不会死，然后呢？”兰诺说道，“你觉得这就是喜欢吗？”
　　“为什么不是？”兰斯说道，他好像也彻彻底底疯掉了一样，在这之前兰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在你眼中的喜爱，就是折断翅膀，永远困在一个地方？”兰诺平静地问道。
　　兰辰凝滞了一瞬。
　　兰斯抬眼看着他，“有什么不好吗？……他们都在偷偷看着你啊……”
　　他忽然笑了出来。
　　兰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笑，他从没觉得自己明白过兰诺，但在这一刻他好像懂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忍不住望着他，为什么他总是闪闪发亮的样子。
　　“可是这就是龙族啊，我们是巨龙，巨龙是永远冷血，永远贪婪的，巨龙会守护宝藏吗？——巨龙只会想把宝藏藏起来，永永远远藏在见不到光的地方，折断所有的羽翼，永永远远地藏起来。”
　　兰斯重重地咳了几声。
　　他并没有受伤，也没有任何人对他进行肢体上的伤害，但是在他呛咳之后鲜血溢了出来，殷红刺眼。
　　兰辰也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不想说，对于兰斯的那些话似乎可以解释，然而在这一刻兰辰无话可说。
　　“他就全权交给你们了。”兰辰说道。
　　就像是迅捷的甩掉了一个垃圾，或者累赘那样。
　　兰辰的意思很明显，从此以后兰斯生死不论，即使他能够回到圣龙帝国也不可能平稳地活下去了。
　　兰斯看向兰诺。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他只是想说——你看，我说对了。
　　他们就是这样的，他们永远都是这样的。
　　他又是咳了一声，血腥味缓慢地弥散。
　　“我们该走了。”
　　兰诺背过身去说道。
　　*
　　“有关第一军团的归属，军区必须再一次开启会议通道。”红宝石公爵认真地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态度，“在这之前，请黄金之王阁下暂时卸任。”
　　姬烈阳似乎已经接近暴躁了，但是他现在不能动手，红宝石公爵现在还只是第一次发难而已，然而那所有的有色龙族却是有备而来。
　　“接下来是什么呢？星野的归属——还是星野的矿产的归属？”
　　“黄金之王阁下说笑了。”红龙族长笑着表示道，“我们对星野可决然不敢产生任何的觊觎之心啊，这是违背了圣龙立国的法度的事情。但是军团却并不一样，一切都是为了星际战场的防线安全问题。”
　　姬烈阳冷哼了一声，他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然而现在有了红宝石公爵的带领有色龙族就好像是要骑到他的脸上一样，只是大部分还是畏惧于黄金之王的威势，才没有让局面变得更加难看。
　　有色龙族离开之后，红宝石公爵却并没有离开。
　　“你想做什么？”姬烈阳冷眼看着红宝石公爵，“用这种方法取悦他？”
　　他的讽刺的味道也很浓，可是红宝石公爵一点也没有被刺伤的感觉一样。
　　“你可以当做我是为了我自己，黄金。”红宝石公爵看着姬烈阳说道，“你应该付出代价的。”
　　他的神色也是那么的郑重，让原本应该尖锐地反击回去的姬烈阳也并没有这么做。
　　他如何没有付出代价呢？
　　好像到了这一刻依然有一把迟钝的刀子在心上缓慢地划过，很慢也很钝，可是痛觉一点又一点累积了起来，然后慢慢堆叠着，明明没有到鲜血淋漓的地步，可那样的钝痛一刻也不会停歇。
　　姬烈阳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他还想做永不坠落的黄金之王……他知道那一年初见的时候兰诺瞧见的是怎样的黄金龙。
　　他在天空中飞翔，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直到死也是如此，直到死亡——他也依然希望兰诺记住的是天空中的黄金龙。
　　红宝石公爵不会明白这件事情的，他根本就不懂，他只是一个追逐着王的疯子。
　　这样嘲讽的想法分明应该能够让姬烈阳感受到一点快意，但在这之后依然是痛感，他是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赌上一切，也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红宝石公爵还是没有离开。
　　已经达成了第一个阶段的目的之后他现在也不是在看落水狗。
　　“你还是心动了。”姬烈阳冷笑着说道。
　　那个他的提议。
　　“是。”
　　红宝石公爵坦坦荡荡。
　　燃烧着的黄金瞳和如血一般的瞳眸相互凝望着，他们好像都看出来了对方眼底的疯狂，就像自己一样。
　　是，我们当然是一样的巨龙。
　　*
　　兰诺没有再去管兰斯。
　　有关怎么分离血脉在操作手段上面对于他而言竟然比分离王冠还要更加的艰难，而兰辰承诺的那个黑暗教派的成员却一时半会儿不会送到他的面前。
　　他也不明白兰辰这是为什么，可是从兰辰的神色来看似乎是有一些不便让他知道的事情，所以兰诺一向很识趣的没有问。
　　但兰辰其实也在期待着他的冒犯，因为冒犯代表着距离的接近。
　　兰诺不会再在意兰辰的心情，他只是和兰辰约定好了一个时间，然后就没有任何在圣龙帝国再度逗留的意思了。
　　可是冠冕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兰诺沉默地盯着圣龙的冠冕。
　　现在冠冕依然在他手中——但是，攻守异位。
　　原本在兰诺看来圣龙的王冠是他的筹码，因为这会是龙族的软肋，而借着冠冕的存在他可以要求龙族交出来兰斯，在那之后再把冠冕丢回去就好了。
　　逻辑是这样没有什么问题的，按照兰诺对于圣龙的了解他这么做也是会很顺利的，但在姬明玉横插一脚之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然后出现了新的意外。
　　是兰诺不曾想到，对于圣龙这样冠冕的联系仅仅存在于顶层的帝国而言，他们对于冠冕的影响也是非常深刻的，所以姬烈阳的赌局竟然也具有那样的可行性——而更令兰诺意外的是龙族跟了。
　　哪怕没有人附和姬烈阳的话，哪怕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针锋相对，但是在意志之上都没有什么犹豫！
　　龙族简直是疯了！
　　换做兰诺自己设想了一下，一个被苛待过被辜负过的王在王座之上，而且还是强行被留住的，那么他是一点也不敢放心地目视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是从姬烈阳开始他们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圣龙帝国一样——兰诺无法理解，也不可能接受。
　　“王冠会有自己的意志吗？”
　　圣龙的王冠不会回答他。
　　很奇异的是兰诺依然想起来了观察者。
　　圣龙帝国的帝国史他总是睡过去的。
　　他不知道圣龙帝国的往事，想来或许和曾经的森海幽兰面临的东西相差不远，但是在这个时代一切都在改变，如同冠冕代表的意义一样。
　　圣龙的王冠对于他而言是所有不美好的记忆的集合，但本身来讲冠冕没有错误。
　　“所以……”
　　兰诺没有把话说完，王冠也一如既往地不会回答他。
　　*
　　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伊斯塔露摇摆着触手，显而易见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您需要一个睡前故事吗？”
　　西境公爵弯腰问道。
　　“……看来是不需要了。”
　　和兰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伊斯塔露熟练地转过了弯，一点也不觉得没有面子。
　　并不怎么想听大章鱼的童话——当然也可能是神话，兰诺默然询问伊斯塔露的来意。
　　然而伊斯塔露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愿，他只是来提供一些特殊服务的，可是又不想激怒兰诺。
　　……虽然被提着触手扔出去也是不错的体验，就是提香太烦了。
　　他看见兰诺浅浅地笑了一下。
　　西境公爵所有的触手似乎都凝滞了一瞬，然后以一个诡异的速度旋转了起来，如果本来是心情不错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心花怒放。
　　不过兰诺只是想起来了章鱼大副擦地的样子而已，幸好伊斯塔露不知道这件事情。
　　伊斯塔露并不是不会表达。
　　西境公爵可以有很多的话想说，也有细腻的无法言说的感情，伊斯塔露的所有暴躁之下并不是看见谁就像砍谁的心。
　　可是伊斯塔露现在并不愿意开口了，不论是冠冕的选择还是兰诺的选择，其实都没有什么好问的，重点是现在他在他的面前。
　　“那么，您需要一个生物型的扫地机器人吗？不需要更新识别板块的那种。”
　　“……！”
　　兰诺心虚地眨眨眼睛，不明白什么时候被他发现了。
　　这个时候提香也敲了敲门。
　　“戈尔迪安已经快把我烦死了。”
　　东境公爵没有什么架子的直接坐到了地上。
　　而且完全无视了正在黑着脸看着他的伊斯塔露，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这里。
　　气氛并没有因此变得令人不适，而恰恰相反，不论他们表现的有多么的不和，事实上却始终并非如此。
　　就像伊斯塔露即使在讲大章鱼的故事，也没有忘记那些没用的姐姐们一样。
　　提香接着说道：“据说他买到了新奇的小玩意——以及，您想去金八角吗？”
　　兰诺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上一次没有成功地去往那里的拍卖会，现在虽然星盗联盟实力受损严重，他们还是想开一场拍卖。”
　　“也好啊。”兰诺点点头表示有点兴趣。
　　敲定了这件事情之后提香看起来大为愉悦，剩下的依然是不必在这里讲述的东西。
　　上一次前往金八角的时候他们都充满了怀疑和不安，而现在，再也不需要那些了。
　　伊斯塔露不甘示弱的要去找自己库存的晶核表示他依然是一个有钱人。
　　和海妖们之前似乎总能如此的轻松，但是这一次，兰诺依然没有去成金八角。
　　打断他们的是紧急程度最高的情报——来自于星际战场。
　　“索尼娅失踪了！”
　　“一起出事的还有数个觉醒者，都属于顶尖一列，星际战场一切如常——但这才是最可怕的。”
　　提香的面色无比凝重。
　　“更换航线，我们直接去星际战场。”
　　兰诺遥遥望向那个充斥着混沌和诡异气息的地方。
　　*
　　“那是什么东西？”
　　索尼娅露出来了一个纠结的表情。
　　红头发的海妖看起来有一点狼狈，身上都是细细密密的伤痕，不过精神状态还算正常，而且并没有受重伤。
　　在她身边的绿头发女性和她差不多，同样也带着一点疑惑。
　　罗茜和索尼娅是偶然遇见的。
　　显然她们都有了不同的感觉，而且并没有找到和自己同感的人，有非常自信于自己的实力所以出发来寻找……
　　然后就双双掉沟里了。
　　应当也不只是她们两个，只是她们恰巧遇见了而已。
　　星际战场上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混沌和诡异，充斥着畸变体的气息，而且黑潮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向外侵蚀着。
　　但是她们迷失的地方却也和别处并不相同，这里的黑雾有进无出，而且通讯断绝，即使罗茜仗着自己会飞也没有用，天空能够到达的终点依然能将她们困住。
　　可是也因为罗茜的视野，所以她们发现了不该存在于这里的东西。
　　那看起来是类人形态的畸变体，但又并不像是。
　　“帝级畸变体的未公开情报我看过，那个大家伙不会是帝级畸变体，它只会比帝级畸变体更强。”
　　索尼娅认真说道。
　　“畸变体的尽头是什么？”
　　罗茜不由问道。
　　索尼娅不能回答她，罗茜也找不到自己的答案，她只是在疑惑而已。
　　而更让她们疑惑的是，畸变体为什么会只吸引她们到这里。
　　罗茜和索尼娅并没有那么多的相同点，除了性别以外从品种到发色再到肤色都是两个极端，唯一一样的只有一点。
　　“我们都是顶级的幻想种。”
　　很容易推断出来只有最顶级的幻想种才能够察觉到这件事情，但是不能确定的是这是不是一个针对她们的陷阱，还是一个意外，即对方也没有料到会吸引她们的到来。
　　“这里缺一个精灵真是太遗憾了。”罗茜说道，“幻想种的顶层是最接近于神秘的存在。”
　　而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最适合精灵来说。
　　“这是你的想法？”索尼娅问道。
　　“对。”罗茜点头，“所以这里在吸引着我们。”
　　“那么，既然那个大家伙不会是畸变体，它会是什么呢？”
　　寒凉的风透过骨髓一般，两个幻想种都没有说话，似乎心中应该是有一些猜测的，但好像只要开口就会惊扰到迷雾之中的敌人一样。
　　罗茜干笑了一下。
　　“不论如何，现在我们应该还是没有被察觉到的，先找到出口好了，不知道我那群近卫能不能很快发现这件事情。”
　　“我离开之前有向帝国报告过。”索尼娅说道。
　　两位女公爵都是智商没有掉过线的，而且都很冷静，在这种场合能有一个这样的同伴本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在我离开之前，圣龙的会议刚刚结束。”罗茜忽然说道。
　　她忍不住观察着索尼娅的表情，但是红头发的海妖淡然地就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
　　“你不会知道结果，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索尼娅看向她。
　　罗茜僵硬了一瞬，发觉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从结果上看罗茜当然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可是——龙族女公爵在心中依然会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不甘。
　　为什么索尼娅就能够这么的坦然自若呢？
　　圣龙帝国却因此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我会信赖他，因为他也值得。”索尼娅说道。
　　罗茜想，她应该是嫉妒了。
　　就像她也明白兰诺是值得的，可是那些眷顾只是给深海种的，那些温柔只是给深海种的。
　　索尼娅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会有人来寻找我们的，但是我想除了顶尖的幻想种以外很难有人能够找到这个地方，而找到了也可能会一起陷进来，不过，在感知能力以外，还有另一种链接。”索尼娅说道。
　　“你是说……冠冕？”罗茜犹疑的问了一句，“可是你怎么能够确认他会来？”
　　话一出口她就感觉到酸溜溜的味道压制不住了，而看着深海种笃定的视线更是给龙添堵。
　　但不论如何，现在这样的情形下，罗茜也只能抱着同样的期望。
　　“走吧，也该做我们的事情了。”
　　即使有分歧，有不甘，但在黑潮和无尽星空的命运面前她们依然会站在一起。
　　索尼娅和罗茜都明白，她们遇见的是从来没有出现在星际战场上的东西，也是可能会永远地改变星际战场的东西。
　　*
　　暗室之中，数个位置接连亮了起来。
　　这里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小国度和人类联邦的交界，平时来往最多的都是偷渡客，那个小国度根本无力管束这个地方，而人类联邦也只是严格控制自己那一侧的出入口。
　　所以这也是一个非常适合躲藏的地方。
　　黑暗教派的会议就这样开始了。
　　空荡荡的位置似乎还在为不能与会者留着——但是不论是流浪者之王、星盗联盟的尼禄、圣龙帝国的蓝龙、人类联邦之中的内鬼……都在也没有任何可能去参加这场会议了。
　　各大帝国的动作超乎他们的想象，而各大帝国对于情报的掌控也不是黑暗教派能够想到的，更不要说人类联邦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存在。
　　不过，会议的主持者也一点都不在意，即使始终有人在质疑着。
　　“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成员！——这就是暴露的代价，以及无尽星空的力量。”
　　“说得不错。”主持者高高在上，甚至还表示着自己的赞扬，“但我们可以得到更多！我们的计划本来就不需要更多的成员！”
　　话语之中的暗示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在这之前还想着要提出来更多的意见的成员已经沉默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畏惧。
　　“星际战场上的准备已经结束了。”
　　主持者似乎是在笑着，笑声也狰狞而可怕。
　　“准备好……和无尽星空打个招呼吧。”
　　他的话语之中满怀期待，满怀热忱，以及那无法忽视的近乎于黑潮一样的疯灾！如果有外人在这里，会毫不犹豫地觉得这就是一个疯子。
　　“光明所在之处并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地。”
　　“当黑潮覆盖整个无尽星空，我们就是新时代唯一的主人。”
　　片刻的静默之后也并没有如雷一般的掌声，但所有的意志都在沉默之中。
　　“赞美黑潮。”


第63章 饲料
　　王座号还未抵达的时候, 来自于星际战场上的消息就接二连三传来。
　　大部分防线都未见任何的异常，似乎对于整个星际战场而言该如何还是如何，但隐秘的危机就这样缓缓弥散, 除了索尼娅以外失踪的还有两个人类联邦的将领, 圣龙帝国的绿宝石公爵，精灵帝国的光之刃。
　　光是这些名单就让人看着都忍不住头痛起来了, 以兰诺对于精灵帝国的了解, 那位光之刃在精灵帝国的位置也相当于南境公爵和绿宝石公爵在其各自国度之中的位置。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他也并不怎么愿意相信这全是巧合，但如果这是狩猎，什么样的猎手能够同时捕猎到这些处于无尽星空顶层位置的猎物？
　　如果是陷阱，那么他们又是怎么被捕获的？
　　这些事情一时半会还没有人能够解释，兰诺也只能压下心中的各种怀疑等待着到星际战场再去寻觅。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现在的感知之中索尼娅并没有生命危机, 还能够等到他们的救援。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不安, 提香特意表示道：“在保命和逃生水平上……索尼娅其实是我们之间出来莱茵海德以外最为强大的。”
　　兰诺点点头, 明白自己不能急——如果他现在慌乱起来，那只会带着所有的海妖一起慌乱。
　　而来自于伊迪丝的消息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精灵女王看起来有一点憔悴。
　　当然这只是和伊迪丝以往的容光焕发相比, 而这么比起来兰诺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伊迪丝表示道：“我们也已经派出了救援人员, 已经在路上了, 光之刃本来是精灵帝国在星际战场的总指挥官。”
　　所以这件事情让精灵女王也非常困扰，她也必须找到一个可以替代光之刃的存在，还有救援。
　　“她会和你们在那里会面的, 我想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联合起来，这并不是个案。”伊迪丝严肃地说道。
　　她和兰诺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于幻想种而言在这件事情上面他们非常的敏感, 况且这当中的异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海妖、精灵……还有圣龙。”伊迪丝顿了一下, 看向兰诺。
　　在这件事情上面她是有必要考虑一下兰诺的意见的, 而兰诺只能摆出来一个无话可说的表情。
　　“他们……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暂时不用担心。”
　　大局观上圣龙帝国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剩下的问题，也没有必要放在伊迪丝面前。
　　精灵女王便也不问了，她并不是想横加干涉，但必须确定海妖和圣龙之间暂时没有问题。现在看来问题似乎并没有严重到两国彻底无法合作的程度，但依然令人困扰。
　　“那么，请务必小心。”伊迪丝说道，“还有联邦的失踪者……”
　　“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可信。”兰诺实事求是的表示道。
　　那格格不入的两个联邦的失踪者恰到好处的消失就像是内鬼一样。
　　“联邦方面现在还在调查，但他们也已经承认他们依然存在着疏漏。”
　　联邦对于黑暗教派的清洗的确是很彻底的，可是黑暗教派根植于联邦多年，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被彻彻底底根除的，即使联邦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就像是星际战场上的这两个失踪者一样，在他们消失之前没有人怀疑到他们身上。
　　“能够吸引顶尖幻想种的东西绝不简单，”伊迪丝表示道，“如果是不能够招架的东西，在一切之前务必保证自身的安全。”
　　“当然了。”兰诺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有些微讶精灵女王居然会做出来这样的推断。
　　“在你看来，这件事情会是那么的危险吗？”
　　伊迪丝顿了一下，然后郑重地表示道：“是。”
　　“我知道了，谢谢。”
　　危险并不能够阻拦兰诺前往星际战场，但是伊迪丝的提醒还是非常到位的，能够让精灵女王都这么紧张的事情绝不简单。
　　即使他现在已经是无尽星空的顶层之一——但是那些失踪者也全部都离这个层次不算很远，他们还是一个又一个消失了。
　　通讯挂断，母树之下的精灵女王长长久久之后，还是叹息了一声。
　　“圣龙那边的对话通道还正常吗？”
　　“除了绿宝石公爵以外每一个圣龙贵族都能够正常通话……”
　　但这也代表着圣龙帝国现在完完全全不是一颗心，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希望他们的乱局不要持续太久。”
　　伊迪丝小声说道。
　　她对于圣龙帝国没有什么想法，但是现在的情形之下精灵女王当然希望无尽星空依然是牢不可破的联盟，那么每一个国度的稳定性都是非常重要的。
　　然而深海也只不过是刚刚好起来而已，联邦接连动荡，现在圣龙又乱到无法收拾了，让联盟之中最为稳定的精灵帝国也有一些乏力感。
　　但最令伊迪丝担心的，依然是那始终在黑暗中，却不停逼近的威胁。
　　*
　　圣龙帝国。
　　所有龙族四散之后，姬烈阳忙着和红宝石公爵还有有色龙族进行不停的纠纷，但同样被红宝石公爵指控的兰辰却并没有陷入他们的纠缠之中。
　　对于黄金之王的指控涉及到军团的指挥权，这一点上有色龙族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但蓝宝石公爵已经多年不曾进入圣龙军中，而兰辰很多年前也只是留下来了极其漂亮的战功而已。
　　他们恍然发觉兰辰才像是一个游离在圣龙权力中心以内以外的幽灵，而当他们准备向着兰辰发难的时候蓝宝石公爵已经卸下了自己所有的职责，从此以后兰辰只对蓝宝石领负责。
　　这让所有的攻歼者都无从下手。
　　而兰辰也并不是单纯地在打理着自己的领地，接连数日的时间里面，他只是徘徊在王庭和蓝宝石之间罢了。
　　那个曾经来找过兰诺的十三区的居民在兰辰寻找他的时候已经不在人世间，但从十三区的其余居民的话语里面，他也能够找到兰诺在这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往事。
　　这些底层的杂血龙在兰辰的眼中从来都不算什么，他并非是姬烈阳那么高傲但也不曾向下看一眼，而见到兰辰的十三区居民当然是战战兢兢，他们可能从未想过高高在上如蓝宝石公爵会有一天这么平易近人地与他们相见。
　　兰辰也只是听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痉挛的手指，破碎的宝石一样的眼眸。
　　蓝宝石公国大学的黑龙校长也和他见了一面。
　　以贪婪闻名的黑龙只是让他看向一个方向。
　　越过蓝宝石海，那依然是一个和平静谧的城市。
　　“迦南城，除了还算繁华以外没有什么特点的附属城市。”黑龙校长实事求是地说道，“但是，他们用性命保护了那个地方。”
　　这点往事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兰辰这个时候看起来有多么的难过或者痛心，只是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兰辰望向那座城市，就像是望向十三区一样，但是没有人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黑龙校长也只是按照兰辰的意思再一次把兰诺在蓝宝石公国大学的档案调了出来，直到报名星际联赛之前的经历都平平无奇乏善可陈，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会在帝国史睡大觉的学生。
　　但兰辰一遍又一遍看过去，这些时间里面他并非没有来探望过兰诺，从很多年以前兰诺还那么小的时候他也是兰辰看着长大的，可到头来蓝宝石公爵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兰诺。
　　他应该为兰诺感到骄傲的，然而兰辰就连唇角都是僵硬的，无法露出任何一个笑容。
　　不过他的理智还在。
　　“新闻社的刘易斯我知道他现在正在星际战场上作为外派的报道，这个红龙呢？”兰辰点了点李察的名字。
　　“红龙一族非常的重视他。”黑龙校长表示道，“这件事情您应该也有所耳闻。”
　　“但是现在不一样。”兰辰说道。
　　兰诺并没有刻意在任何人面前透露出来他和李察的私交以及对于李察的重视，但是即使如此这件事情瞒不过圣龙帝国的贵族们。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他一样，而红龙一族的重视未必能够起到怎样的作用——尤其是在那些家伙接近疯狂的情形下，这件事情上面兰诺远不如他明白。
　　“如果有和他有关的事情，记得通知我。”兰辰说道。
　　“好。”李察也是他的学生，黑龙校长不会拒绝。
　　但是兰辰的模样还是让黑龙校长心中叹息了一下，早知道如此，在过去兰辰还会那么的无情吗？
　　然而这不是他愿意说出来的话，黑龙校长顿了一下，被兰辰的下一句话吓了一跳。
　　“你觉得，如果王庭不复存在，是不是一件好事？”
　　“你疯了吗？！”黑龙校长大惊，像是不认识兰辰一样盯着他看，只看出来了蓝宝石公爵引而不发的决心。
　　他恍然想起来兰辰还在发疯，也没有停下来，黑龙校长本来打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也停了一下。
　　“为什么？”
　　兰辰沿着那条兰诺走过的路走了过去。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
　　黑龙校长一滞，知道兰辰大概也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这个时候星际战场上的急报才送到他们的面前。
　　“绿宝石公爵失踪了？”
　　……
　　“一起失踪的还有精灵帝国和海妖帝国的觉醒者，现在精灵帝国的援军和海妖帝国的王已经赶过去了。”
　　随着这条消息传来，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要去星际战场。”
　　姬烈阳和红宝石公爵相互瞪视了一眼，谁也没有退后的意思。
　　“黄金之王阁下刚刚被停职了第一军团长的位置，你最好还是先反省一下你自己。”红宝石公爵冷笑道。
　　“即使我不是军团长——红宝石，我依然比你强大得多。”姬烈阳似乎要用出他的龙威来碾压了，可是红宝石公爵却还是不肯退。
　　“可是啊，黄金，他想见到你吗？”
　　酒红色的眸子里面满满的都是恶意，明知道红宝石公爵不怀好意姬烈阳还是有一种被刺伤之感。
　　“好了。”
　　兰辰打断了他们的话。
　　“罗茜的安危很重要——现在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的时候。”
　　这句话似乎成功把他自己变成了对面两个人矛盾的对象，但是兰辰恍然无所觉一般，接着说道：“按照轮班本来是红宝石，而且红宝石在寻人这方面更合适一点。”
　　所以他其实已经给出来了自己的意见。
　　姬烈阳不悦地看向兰辰，而兰辰接着又说到：“黄金，我想你需要一段时间的思考。”
　　其实姬烈阳并不是不可以一起去，但是现在不合适。
　　“思考，然后呢？”姬烈阳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你和我又有什么差别？”
　　“我只是觉得……”兰辰状似不经意说道，“黑潮也许也在影响你的精神。”
　　姬烈阳一顿，眸色微微暗沉了一瞬。
　　他站起身，那边的红宝石公爵已经在准备前往星际战场了。
　　血色宝石一样的眸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希冀和野心，对此不论是姬烈阳和兰辰，都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
　　星际战场。
　　海妖们抵达的时候精灵帝国的风语者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位伊迪丝派来的救援非常有礼貌地先一步和海妖帝国相互见礼，然后才分享了她目前为止得到的情报。
　　“光之刃阁下是在离开了营地之后突然失踪的，但根据他的副官的回应，他应当曾经和精灵帝国发过消息，可是帝国方面并没有收到……所以，我们想询问一下海妖帝国……”
　　“索尼娅也没有。”提香表示道。
　　但这本来确实也不合理，而如果那位光之刃想要和精灵帝国分享自己那个时候的发现，却并没有联系那个时候在星际战场上的同盟的话，说明这个发现可能也和幻想种有着深切的联系。
　　索尼娅同样如是，南境公爵也不是不可靠的存在。
　　“这么说来，是有人对通讯系统动了手。”兰诺说道。
　　“那两位联邦的失踪者是两位中层军官，其中的确有一位负责星网通讯。”
　　风语者如实说着自己的发现。
　　“联邦已经在修复了，但是要找到当时发出的消息，因为仪器被毁灭，就是联邦也很难做到这件事情。”
　　“精灵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兰诺问道。
　　“我并没有在风中得到更多的启示。”风语者说道，“光之刃阁下也没有留下指引。”
　　这让他们现在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
　　“我能够感知到索尼娅……”兰诺如是说出了自己的感觉，“但是方位很难确定，并不能说是遥远，却触不可及。”
　　这让他也感到了深深的困扰，而且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实在太过微妙了，背后只可能藏着更危险的事情。
　　“我需要在星际战场上巡视一周。”兰诺肃然道。
　　不论是不是有预谋的事情，既然守在星际战场不同防线的幻想种齐刷刷地消失了，那么整个星际战场一定还留有破绽，他必须自己去寻找。
　　风语者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兰诺的意见。
　　“我们也会沿着光之刃阁下留下来的痕迹继续探查的。”
　　此时微微骚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不由顺着声音望向了外间，似乎是圣龙帝国终于到来，可是从外面的反应来看却又不仅仅如此。
　　果然过了一会儿提香敲了一下门。
　　“人类联邦和圣龙帝国的访客求见您。”
　　东境公爵的语调里面不悦其实也不少。
　　看来是访客让提香不怎么开心，但现在他们还在星际战场，所以无法做出来将圣龙拒之门外的举动。
　　进来的是一个在不久之前刚刚见过的龙族。
　　人类联邦的上将在前面半步，但在此之后，红宝石公爵做出来了一个谁也没有料到的举动。
　　他单膝跪地，用不容否认的在场所有人都能够明白的礼节向兰诺行礼。
　　“日安，冕下。”
　　这是一个放在这样的场合并不怎么合适的表示效忠的礼节，当然红宝石公爵做出来的时候很漂亮，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
　　提香脸色已经黑了，人类联邦和精灵帝国的二位眼中满是惊疑。
　　海妖帝国和圣龙帝国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震惊了整个无尽星空，但在两大帝国都没有发话的情况下他们对于内情依然一无所知，而现在，红宝石公爵的态度在暗示什么？——海妖的冕下会成为两大帝国的冕下吗？
　　兰诺的脸色其实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平静地避开了，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提香皮笑肉不笑：“这位圣龙帝国的公爵阁下看来是认错人了。”
　　可是红宝石公爵甚至也没有辩解或是恳求的意思，他只是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就卑微地等在一边。
　　风语者岔开话题：“看来联邦的调查有结果了？”
　　“失踪的中级军官之一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联邦的上将肃然道，“从尸体的痕迹上看应当是为了阻止他的同伴。”
　　几人俱是无言，这件事情也证明了另外一件事情——另一个失踪者必然是内鬼。
　　“从另一人学生时代的痕迹来看，他应当在未成年时期就已经接触到了黑暗教派。但根据我们的估计，他应当也已经失去了生命。”
　　兰诺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黑暗教派并不会顾惜普通成员的生命。”
　　“是的。”
　　这是他们的清洗时候发觉的事实。
　　“那么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失踪的几位从实力上看应当都并不弱小，所以他们还在等待着我们的救援。”兰诺表示道。
　　对此众人当然也并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从兰诺的意见而已。
　　然而红宝石公爵依然殷切地看向他，一直等到他们四散，都依然如是。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兰诺只是不想在精灵和联邦面前撕扯。
　　“请给我一个机会，冕下，冠冕不会拒绝您的……”红宝石公爵弯腰说道，“您也可以感知到罗茜，不是吗？——我的能力也可以为您所用，在感知这方面，红宝石龙从来不曾输于任何存在。”
　　回答他的只是一往如常的冷漠。
　　“你错了，我感觉不到，我不可能和圣龙的王冠有接触。”兰诺看着他，“至于感知，我也并不需要。”
　　他开始明白要甩掉红宝石公爵大概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圣龙帝国带给他的从来都是麻烦和麻烦。
　　然而兰诺并非没有对策，在这之前只是他最后一次确认红宝石公爵到底听不听人话而已。
　　来自于深海的领域如同整片海洋的倾轧，红宝石公爵仓皇的抬眼的时候见到的只有如同深海的漠然。
　　“您……”
　　他说不出话，意识到兰诺一点也没有留手，他本来就很强大，更何况他是深海的王。水元素疯狂地涌动着，元素领域已经在渐渐失衡，即使这里依然被黑潮的气息在影响，但兰诺完全可以做到无视那些气息来用自己的领域碾压着红宝石公爵。
　　如果这是决死的战争那么红宝石公爵已经没命了。
　　但这不是——可是对于红宝石公爵而言，又何异于要了他的性命呢！
　　“我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兰诺说道，“你可能估计错了。”
　　他垂眸凝视着红宝石公爵，最后没有再说话，在他离开之后，那领域依然没有立刻消散。
　　红宝石公爵似乎是苦涩地笑了一下。
　　他确实是有着错误的估计，而且还被识破了。
　　可是兰诺也估计错了。
　　不论兰诺是怎样的人，不论他流露出来怎样的态度，红宝石公爵都没有任何可能再放手。
　　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留意到的是，从头到尾，他们都在星际战场上的一个直播摄像头的范围内。
　　只是过去了半天的时间，直播视频就被顶到了星网第一位。
　　【这是合成的吗？不然龙族的公爵怎么可能向海妖的冕下跪下来？】
　　【星际战场的直播视频，据说当天不是没有目击者】
　　【别忘了，在这之前星际战场发生过什么】
　　有关于王冠的那张照片再度被翻了出来，还有当年在蓝宝石海上提香跪下来的照片，这些东西摆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星网也快炸了。
　　【幻想种从来不会在有关于效忠的事情上面开任何的玩笑，我保证】
　　【海妖的冕下也会直接成为龙族的冕下？！】
　　【开玩笑的吧！无尽星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圣龙帝国保持沉默。
　　海妖帝国官方用前所未有的强势语气表示：没有任何可能，绝、对、没、有。
　　*
　　当这场闹剧和讨论最终被传播到兰诺这里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伊迪丝无奈地问他，“圣龙帝国打算做什么？”
　　“你就当他们疯了吧。”
　　兰诺不得不这么回复道。
　　精灵之王明白了他不愿意多说的意思，继续远程提供着指导。
　　“能够隔绝冠冕的感知的地方并不多，我想那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并不完全存在于无尽星空的位面。”
　　“位面？”
　　“是的，就像是森海幽兰的性质——森海幽兰曾经是完整的水元素位面，而现在它依然保留着和整个无尽星空都格格不入的特点。”
　　是这样没错，森海幽兰作为深海之海却有着和所有的深海都并不一样的特性，但森海幽兰也只是一块碎片，它的特殊也在日渐消亡着，终有一日它或许也会像精灵母树一样再也无法给予庇护。
　　“在古老的传说里面我们曾经有过位面旅行的传言，但是无尽星空存在以来这样的事情也就并不存在了，这里并不存在其余的位面，也无法支撑它们的存在，我们的猜测是星际战场上可能存在着一个位面的碎片，”伊迪丝想了一下说道，“大祭司说，你可以直接把它当做异次元空间，这样会更好理解一点吗？”
　　兰诺表示明白……虽然感觉有一点奇怪。
　　好像走到了奇怪的片场一样。
　　“要打破这样的空间需要强大的力量或是失衡的元素，如果连你也做不到的话那么无尽星空也没有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存在了，不论如何务必小心。”伊迪丝又一次嘱咐了一番。
　　“虽然可以用科学一点的办法来解释这个位面碎片的存在，但是归根结底它依然属于神秘的范畴，而能够支撑着一个这样的位面在无尽星空存在的必然是更多的神秘元素。”
　　“支撑着森海幽兰独立存在的是每一代的海妖。”
　　“不错，”伊迪丝表示道，“一个这样不弱于森海幽兰的位面碎片的存在，独立支撑它的会是什么？”
　　比一个种族的幻想种加起来还要更加强大的，会是什么？
　　兰诺面色一凛，明白了伊迪丝的暗示。
　　“如果是黑暗教派做的，也许这本来就是他们故意的。”
　　他不得不得到这样的结论，“黑暗教派在培养着什么——又想要星际战场上的幻想种作为养料。”
　　伊迪丝默然，然后说道：“精灵帝国的第二批援助在路上了，我们会再强调一遍紧迫性的。”
　　然而在此之前他们也没有料到星际战场上所有这一切的根源。
　　*
　　绿宝石龙的骨翼撑了起来，翼展下面是红头发的海妖和白金色头发的精灵。
　　“见了鬼了！那东西有完没完！”
　　罗茜暴躁地咆哮着。
　　理论上讲她并不是一个适合扛伤害的龙族，黄金龙也会蓝宝石龙也好，哪怕是黑龙在这里都比罗茜强上数倍。
　　然而那也要看和谁对比了，如果是她羽翼之下的这两个同伴的话，毫无疑问他们和两个脆皮也没有什么差别。
　　索尼娅的原型除了多了鱼尾巴以外一点都没有加上攻击之类的属性，精灵更是一个脆皮废物，罗茜不得不扛起来所有，当然这两个同伴在攻击上也勉强算是比她强上一点。
　　这只小队伍的组成磕磕绊绊，罗茜和索尼娅遇见光之刃的时候，精灵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在那之后，他们又被接连攻击着。
　　也能算是光之刃倒霉，那个类似于畸变体的家伙放过了罗茜和索尼娅，但是一开始就无情地攻击了这个精灵。
　　可是它也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在攻击着的，据他们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那家伙应当是没有理性的。
　　可即使如此，它却又是那么的强大。
　　只是随便的攻击也足以让几个顶尖的幻想种都难以招架，而更让他们无法想象的是，这应当并不是面前的怪物真正的形态。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是罗茜这个时候也不由有一些畏惧。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是畸变体也并非不可杀或者不可消灭的，而黑潮的侵蚀虽然在继续但缓慢，可是面前这个怪物却仿佛只是看着就已经足够可怖了。
　　被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也试了一下接近这个怪物。
　　总体来说这个怪物依然是类人的形态，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罗茜和索尼娅会怀疑这是特殊的畸变体，但很快她们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目前为止记载之中的最强大的帝级畸变体也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畸变体的本能和这个怪物也并不相同。
　　而更重要的是它的体型，和这个怪物比起来绿宝石龙的原身都要显得十分渺小——可罗茜只是相比起来娇小了一点而已，她依然是发育正常的成年巨龙！
　　人形的怪物庞大如同山岳一般不可敌，就是几个幻想种在这里也无法不畏惧。
　　光之刃咳了一声，捂住了他自己的伤口。
　　这个精灵实在是太脆了，而且这里的气息也一点都不适合伤势的恢复，所以罗茜不得不露出来自己的原型，这样会在面积上减缓她的伤势。
　　精灵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在无尽星空，人类的地位并没有那么高。”
　　“你在这种时候还要说什么废话？”
　　索尼娅冷冷淡淡地扫了一眼精灵。
　　“我是说……我想我有猜测了……”光之刃说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人类并不是站在无尽星空顶尖的种族，那么为什么所有幻想种都会有人类的形态呢？”
　　“因为他们足够普通。”
　　罗茜这样说道。
　　她倒是不介意和光之刃聊聊天。
　　光之刃所言的是一个很有名的猜想，而思来想去讨论者最后归结为幻想种不想打架——不然形态各不相同的精灵、海妖、巨龙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打出狗脑子。
　　人类倒想说那是因为人形的美感，然而审美的标准自来不同，巨龙还觉得要看翅膀的长度和光泽程度来区分美感呢。
　　所以结论是大家可能已经打过一架然后觉得人形普通又合适。
　　光之刃却接着说道：“在精灵的一些传说里面，我们的形态并不是因为人类而存在的。而是在所有幻想种诞生之初的旧时代，存在着和人类相同形态的存在。”
　　罗茜和索尼娅不由自主地都沉默了一下。
　　光之刃缓缓说道：“在旧世界里面，他们被称为神。”
　　“那只是传说。”罗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光之刃的话。
　　“很有道理不是吗？自认为高于人类的幻想种为什么会学习弱小的人类？因为我们所向往的本来就是位格更高的存在。”光之刃说道。
　　“那么，这和我们遇见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索尼娅冷冷问道。
　　“黑潮毁灭了旧世界和我们曾经向往过的神明，”光之刃说道，“这是精灵帝国的说法，我不知道圣龙和海妖是怎么说的。”
　　罗茜不置可否：“圣龙的确有这样的传言。”
　　“深海没有这种东西。”索尼娅说道。
　　但是从索尼娅的神情来看她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并不相信。
　　“但神秘的重点依然是神，如果那个大家伙和畸变体并不是同样位格的存在，如果它的位格高于畸变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它也是神，所以它会有这样的形态。”
　　光之刃认真地说道。
　　“就那个怪物？！”罗茜已经听不下去了，绿色的眸子里面满是怀疑。
　　但索尼娅的沉默似乎也印证了这件事情她也赞同。
　　“你要知道……我们已经远离旧世界太久了，而黑暗教派是唯一可知的神教，他们崇拜着黑潮。”
　　所有的幻想种已经再也不是旧日的幻想种，那么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长得像畸变体的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么你们觉得，它为什么会吸引我们到这里？”光之刃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我们是什么？”
　　“猪饲料。”罗茜用充满嫌弃的语调说道。
　　“怎么办？”
　　“跑啊！”
　　“能跑早就跑了！”
　　被困在这里的三人依然还在他们的困境之中，就算他们发现了自己面对的敌人的来源也没有什么用处。
　　“先逃命咯，我们必须要在救援到来的时候把消息传递出去，我能够感觉到壁垒也许在渐渐地消散。那个怪物可能会直接落到星际战场上——它可能会让我们失去整整一条防线！”
　　这个推论让他们全都背后一凉。
　　“现在它依然没有意识，但我们会是最后的养料，一旦在没有准备的情形之下把它放出去，那就是真正的灾难。”
　　“跑吧。”罗茜也不得不这么说道，甚至不由自主带出来了一点悲观，“如果没有救援的话，那么我们可能真的会被当成饲料了，而且最憋屈的是……谁知道那个怪物是吃活的更补还是吃死的大补啊。”
　　“……也没有必要这么快带入自己。”索尼娅无言以对。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罗茜问道，发觉海妖女公爵的确只有不曾改变的坚定。
　　她真的要开始嫉妒了。


第64章 伪神
　　兰诺随手将一个正在攻击他的畸变体碾碎。
　　索尼娅依然没有找到, 而他已经在索尼娅失踪的地方整体感知了一番，也没有结果。
　　所以这让他有一点烦躁。
　　而星际战场上的一切依然是如此的令人不适和厌恶，况且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不曾公开的几条战报。
　　防线在逐步收缩, 按照人类联邦的模型推演进度来看也许在百年的时间内他们会失去一整个星系。
　　当然无尽星空很大, 即使被黑潮再度污染一整个星系，也不会缺了他们居住的地方, 但问题是, 黑潮的污染是没有止境的。
　　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和黑潮纠缠到底，一步也不能退的原因——退一步之后就是退百步，直到无地容身。
　　更何况现在还有黑暗教派作为黑潮的爪牙在活动着，从各方面来看认为世界属于黑潮的黑暗教派最大的目的就是让黑潮覆灭整个无尽星空，他不会尝试去理解黑暗教派，可并不妨碍他觉得这样的敌人也让人很烦。
　　另一边伊斯塔露也在疯狂又暴躁地碾碎着畸变体, 西境公爵全力动手的时候那个畸变体连晶核都碎了一地, 本来看起来亮晶晶的, 但很快就被星际战场上的黑色的气息吞没。
　　提香没有和伊斯塔露联手，东境公爵独自行动, 两个S级畸变体变成奇形怪状的碎块, 看起来和提香一点也不搭调。
　　但这也是在兰诺并没有遇见提香的那些岁月里面东境公爵最常用的处理自己的情绪的方法, 现在他只是找到了当日的感觉而已。
　　看到这一幕之后，兰诺皱了一下眉。
　　他和提香对视了一眼，海妖的眼中是没有逝去暴躁, 怒意，挥之不去的隐约的疯狂。
　　提香向来没有伊斯塔露表现得明显, 但正因为如此, 才又显得他现在这样的情绪格外的突兀。
　　“停下来。”
　　兰诺开口说道, 同时呼唤了伊斯塔露。
　　“伊尔, 停下来。”
　　被杀戮充斥着头脑的伊斯塔露还是会听他的话的，尽管在他们都停下来之后，伊斯塔露隐约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他看见兰诺和提香凝重的表情。
　　“我们都被影响了——但并不确定是不是来自于黑潮。”
　　兰诺表示道。
　　伊斯塔露和提香可能会被影响是一件还算正常的事情，在这之前他们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二者都没有不对劲的感觉，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对于畸变体的杀性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这非常不合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这种事情了，更何况还是在兰诺的面前。
　　而兰诺自己会被影响那就是一件更加不合理的事情了，不论如何作为一个经过加冕的王，在灵魂的抗性上整个无尽星空都没有能够和他相比的，但就算是这样，那种烦躁的心情依然充斥着他的脑海，甚至也让他会忍不住有点嗜杀。
　　“是我们的疏忽。”提香垂眸道。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很难被感觉到……”兰诺摇摇头，并不会责怪他，“如果不是我在这里。”
　　大部分幻想种对于黑潮的精神侵蚀应该是很熟练的才对，所以这更难让人察觉出来了，但是能够影响到兰诺的精神侵蚀，却是非常罕见的。
　　“通知所有还在星际战场上的盟友这件事情，让他们务必警惕，继续请求支援，”兰诺的神色不得不肃穆了起来，“我想我们可能会面对一场大型战争了。”
　　提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两个深海种只是同时沉默了一瞬，然后赞同了兰诺的观点。
　　对于整个星际战场而言，在此前数年的时间里面发生的战争看起来残酷，但事实上都只能算是小型战争，而即使有王级畸变体摆在他们的面前，但针对王级畸变体的也有顶尖的幻想种，然而现在如果出现了一个连顶尖的幻想种都很难搞定的对手，势必会给整个星际战场都带来巨大的变化。
　　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如果那对于精神的侵蚀是冠冕也无法压制的影响——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做到这一点？
　　“接着找人，”兰诺只能说道，“希望索尼娅平安无事。”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既然这里存在着能够影响他的东西那么索尼娅应该也被困在了附近——但是面对那样的对手，索尼娅真的能够平安归来吗？
　　*
　　“要！死！了！”
　　罗茜咆哮了一声，踉踉跄跄做了一个桶滚的动作，然后听见从背上传来干呕的声音。
　　“该死的精灵！给我忍住了！”
　　光之刃不说话，如果开口的话他觉得他这种晕龙病可能会彻底发作，然后因为对于一位龙族女士的不礼貌行为导致他们开启内讧，然后三条命齐刷刷在这里陨落。
　　……可是谁知道巨龙的飞行技术是这个样子的啊！
　　罗茜只会比他更委屈，在那个巨大的怪物开启无差别攻击的时候，作为唯一一个机动性高的成员，罗茜不得不负担起来。
　　当然索尼娅也在和她配合着进行攻击——尽管这样的攻击对于那个怪物而言可能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但他们必须做出来这样的尝试，而精灵简直就是拖后腿的一把好手。
　　越是靠近那个怪物，他们的恐惧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少。
　　它的确是很强大的，而且带着即使是幻想种也会畏惧的疯灾之感，混乱而混沌的声音围绕着那个怪物，很难描述用语言这样的感觉，因为对于这样强烈的感官刺激来说即使是语言也是有限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黑潮的超级加强版本。
　　而那个怪物的攻击也像是黑潮的超级加倍一样，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即使他们现在被困的地方明明也没有生机，但是围绕着怪物的地方却更是完完全全的彻底的死寂，它最主要的攻击手法就是用类似于射线的方式来将那种死寂的气息散开，而只要被攻击到的地方就会变成难以愈合的伤口。
　　现在还在这里的三人身上都是这样的伤处。
　　但是当所有的攻击都能够落在实处——而怪物也真真切切地就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畏惧感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了。
　　从位格上来讲他们面对的可能的确是高于黑潮也高于畸变体的神级的存在，可是一个基本不存在智商的脑残神归根结底依然不过是怪物而已。这已经比他们最差的估计好上太多了——如果这个神存在着理智，那才是最可怕的！
　　“我就知道无尽星空根本不可能支持完整的神级的存在！”光之刃似乎是在打气。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怎么才能活下去！”索尼娅打断了他的话，红头发的海妖脸颊一侧都是灰黑的伤痕。
　　他们其实已经在精疲力竭的边缘，更重要的是那个怪物的攻击一次比一次更加的强悍，就好像它已经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但事实当然不是这个样子，他们能够确定那个怪物是没有思想只靠本能来行动的，这说明它只是饿了而已！
　　“祈祷吧。”
　　精灵用他为数不多的幽默气质表示道。
　　他注意到索尼娅的眼中是挥之不去的忧虑，可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躲藏和逃避而已，至于祈祷——向谁？他们并没有信仰的存在，精灵还可以习惯性依恋着母树，而对于龙族和海妖而言他们连母树这样的存在都没有。
　　森海幽兰是索尼娅的故乡，向着森海幽兰祈祷是没有用的，而现在面对这个怪物，她明明知道自己唯一可以祈祷唯一可以期待的是谁……但索尼娅却忍不住犹豫了。
　　“你的坚定并没有改变。”光之刃说道。
　　“当然，但这里太危险了。”索尼娅只是随便解释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意识到这个怪物的极度危险之后，她的忧虑就越来越多。
　　精灵流露出来了一点无奈的表情，还有一丝丝说不出来的羡慕。
　　在很多年以来他们不得不把深海的盟友放到没有前路的那一拨里面，对此光之刃也是知道内情和赞同的，但是事情在这几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而深海……不论他们是否依然面对着渺茫的前途，但至少现在他们是坚定而灿烂的。
　　这样相互之间的信任和链接是精灵也不曾感觉到的，并不是他对于伊迪丝有什么意见，但羡慕的心情还是挥之不去。
　　可此时他们三人依然什么也做不了，既改变不了内部也改变不了外部，更加难以挽救自己的性命。
　　绿宝石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血腥味弥漫，索尼娅的红发上面现在也都是血色，光之刃白金色的头发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柔顺感了。
　　“如果我们一起到了它的肚子里面的话……”罗茜皱眉说道，“希望这件事情不要被报道出去，这也太丢脸了。”
　　光之刃心有戚戚得点了点头。
　　这个精灵和绿宝石龙一样的要面子，只是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而已。
　　索尼娅没有动，似乎红发的海妖面色之上也全是灰败的神色，但他们眼睁睁看着索尼娅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我感觉到了！”
　　*
　　“还活着，但是状态不算很好。”
　　不论如何兰诺还是松了口气的，在那种诡异的气息影响之下他和索尼娅之间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的明晰了，但直到兰诺再度能够和索尼娅建立链接的时候，索尼娅依然还是好好的。
　　况且这种感觉是双向的，索尼娅也一定能够明白他在这里。
　　“这里应该有通向那个不知名空间的路径，现在无法确定的是我们究竟要打破空间——还是找到路。”
　　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但是定然是极度危险的，不然索尼娅不可能变得状态那么糟糕。
　　可问题也就像是索尼娅几人自己的顾虑一样，如果直接把危险放出去那么可能会直接把危机带到整个星际战场上面！
　　这个时候另一个红头发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冕下。”
　　红宝石公爵看起来是急匆匆赶到这个地方的，在他身边还有同样匆促的风语者。
　　“这里就是他们被困的地方了。”
　　兰诺说道。
　　他的情报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尽管不论怎么看这个地方都只是星际战场上空荡荡的战线的一部分，负责这里的军团也只是会日常在这里巡逻。
　　“剩下的事情请交给我吧。”
　　红宝石公爵说道，微微欠身。
　　此时此刻他的一切礼节依然还是那样的无懈可击，即使他面对的是兰诺的冷漠和海妖们的敌意——以及一个莫名其妙的精灵。
　　风语者觉得她可能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请。”
　　红宝石龙舒展着，他必须化为他漂亮的原型才能够没有限制地开启着自己的感知，但很明显即使是对于红宝石龙本身而言这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太过敏锐的红宝石龙太过于容易被黑潮的气息影响了——况且更重要的是，兰诺在他的身边。
　　对于那样的期盼，渴望，向往和痴恋的情绪和领域没有任何的遮掩，可是所有精神领域的触角在接触兰诺之前能够碰触的都只是来自于深海的不曾改变的冰冷的气息，即使如此，红宝石公爵却依然不肯收敛。
　　但这也只有他们能够感觉得到，兰诺始终冷眼看着，直到红宝石公爵终于彻彻底底收回了自己的精神领域，也从那流光溢彩的红宝石龙变回了苍白的红发青年。
　　在这里释放感知不可能没有消耗，况且那些杂质又是那样的令他纤细的神经感觉到不适，可是因为兰诺在这里，红宝石公爵同时不可能有任何的犹豫。
　　“重叠的地方最薄弱的点我已经找到了，但是……来自于那个空间里面的气息太危险了，冕下。”
　　红宝石公爵这一次的虚弱真的没有任何伪装的成分在里面，这里的气息连兰诺都能够影响到，红宝石龙根本无法逃避。
　　“我的建议是我们直接调动军团来到这里，然后打破空间的界限。”
　　红宝石公爵说道。
　　“调动军团需要时间，我们是来救人的。”兰诺表示道，“直接打破空间界限太危险了，再不能确认里面是什么情形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这样做。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打破一个小的界限。”
　　“可是里面非常危险，”红宝石公爵非常认真地说道，“您不能去……”
　　但下一秒他就停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兰诺的坚定，还有来自于深海种的没有理由的信任，红宝石公爵停顿了一瞬，听见兰诺问道。
　　“那个薄弱点在哪里？”
　　红宝石公爵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请随我来。”
　　原本可能的冲突被化为无形，风语者只当自己并不存在于这里，但是精灵微微有一些惊讶的是——提香为什么对于红宝石公爵的警惕越来越高了？
　　虽然红宝石龙在他看来毫无威胁性，但提香的确不得不警惕了起来，红宝石公爵在有意的参照着深海中的行为方式进行着他的行动，这方法有点取巧但是毫无疑问非常有用，是绝不会招惹兰诺厌烦的方法。
　　这样的龙族，真的，非常讨厌。
　　警惕的思绪只是短短一瞬间，相比没有怎么想过罗茜的红宝石公爵，提香还是在意索尼娅的死活的，他们匆匆来到那个红宝石公爵指出的地方，夹缝中溢出的诡异气息也足够令人不适。
　　“伊迪丝说，打破这个地方需要强大的力量或者失衡的元素。”
　　兰诺犹豫了一下，“如果只是这一片空间的话，调整元素的浓度就可以做到这件事情，接下来可能会有点令人不适。”
　　他提前提醒了一下同行者。
　　元素领域的变化就在一瞬之间。
　　剥离黑潮的气息，水元素瞬间失衡，壁垒处就像是变成了水元素位面一样，海洋的气息倾斜而出，好像这里也变成了深海——而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深海的王！
　　两个海妖适应自如，风语者和红宝石公爵都微微有一些僵硬，他们一点也不适应这样浓郁的深海的气息，即使兰诺已经提醒过了也是如此。
　　红宝石公爵微微握着拳，到底还是一言不发。
　　和另一个重叠的位面的壁垒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走吧。”
　　混沌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众人接连进入。
　　“跟紧我，我能感应到索尼娅的方位。”
　　已进入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紧绷了起来，而只是再行过几步，索尼娅三人狼狈的样子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他们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强大的领域就将他们彻彻底底包裹，罗茜和光之刃也在那个范围之内。
　　怪物的射线依然无情地划了过来，可是在和兰诺的领域碰撞的时候却好像没有那么无往不利了，但这个时候从兰诺的反应来看——当然的，他也不再是那么的轻松。
　　“冕下！”
　　索尼娅被提香扶了一下，下意识有一点嫌弃的感觉——但比起来伊斯塔露她还是选提香吧。
　　“我们先离开这里。”
　　兰诺倒退一步，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罗茜同样满脸嫌弃的和红宝石公爵相遇——显然她也明白后者可能不是为了她这条小命。
　　两个精灵倒是亲热了一点。
　　原本艰难面对着那个怪物的三人在支援来了之后当然好了很多，按照兰诺的意思他们迅速地选择了离开，向着那个刚刚被打破的出入口前行。
　　但就在这个时候，剧烈的动荡之感传来——这甚至并不是来自于那个怪物的！
　　“怎么回事？！”
　　兰诺始终在他们身前，并没有回眸说道：“这里无法承担冠冕的存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不然这个地方会提前崩塌。”
　　这是他和伊迪丝都没有想到，或者说忽视了的事情，诚然他们想到了这个位面的支撑着可能是接近于神级的存在，但这样脆弱的位面无法容下更多的神格的出现是他们意想不到的……而且，兰诺并不只有一顶冠冕，在第一顶的时候还能忍，第二顶就是位面无法承受之重了。
　　当初建设这里的人可能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毕竟，无尽星空两位冕下共同出行都是难得一见的画面了，谁会天天带着两顶王冠到处跑啊！
　　怪物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但是现在原本计划着他们要进行的调查不得不结束了，逃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快走！”
　　在奔袭的时候幻想种难得有了一点点的团结，红宝石公爵做了和罗茜同样的事情，巨龙张开双翼，乘着来自于风语者的风旋，可惜的是兰诺并没有落在他的背上。
　　兰诺始终在和怪物对峙着，那个怪物并没有纠缠着他不放——尽管他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里面最合适的养料，但是这也要看能不能咬得下嘴，显然兰诺一点也不像是很好吃的样子，反而可能会崩掉牙。
　　但那仅仅只是位格上的相同之处，那种精神侵蚀也好，诡异的射线也好，兰诺应付起来一点也不轻松。
　　空间还在动荡着，出口就在近处，红宝石龙一头飞了出去，然后在空中猛然绕了一个弯落了下来——这个驾驶技术和罗茜半斤八两，晕龙病的成员又多了几位。
　　“冕下呢？”
　　他们各自一惊，才看到兰诺从那个薄弱的空间裂隙里面走出来，面色苍白。
　　“您需要休息。”
　　提香没办法扔下索尼娅，伊斯塔露飞奔了过去，红宝石公爵似乎想要靠近，却被拦住了。
　　兰诺微微依靠了一下西境公爵。
　　精神上的负累让他无法再次遮掩自己的疲惫，和那怪物的对峙又何止是疲惫——还有痛楚。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这里的空间支撑不了多久了，不久之后那个大家伙就会导致整个位面的崩解，然后是位面的重合。当它出现在星际战场的时候……”
　　正如所有人在这之前的推测，这会是一场灾难。
　　“一级警报，退后防线，拿出决战的准备，不会只有这一个的，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没有谁会在刚刚开局的时候就把王炸丢出来——黑暗教派也是这个样子，尽管他们在被清洗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战术上面的素养。
　　光之刃捂着自己的伤口，仰起头看向兰诺。
　　“您能够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了，对吗？”
　　这个精灵果然不愧是精灵帝国在星际战场的指挥官，他找到了重点。
　　“在这之前我和伊迪丝讨论过的，有可能出现的——”
　　兰诺缓缓说道。
　　“伪神。”
　　*
　　在无尽星空大众还在讨论着星际战场上有关冠冕的事情的时候，来自于星际战场的消息也已经在各个帝国的范围内广阔地传播着。
　　一道防线的退后瞒不住任何人，当时在那道防线上的军团长还准备找到发出命令的人要一个说法，但在见到了所有的幻想种的时候军团长不得不退缩了。
　　他已经在这道防线上面守了半辈子，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继续守下去，即使防线总是在被黑潮无声无息的侵蚀着，但是在他固守的岁月里面至少不会有巨大的失落。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在收到那道消息的时候这位军团长的第一反应是并不相信，而在见到兰诺之后他的疑问是：“我们可以战胜它吗？——在让出了防线之后，我们能赢吗？”
　　对此那位平易近人的冕下沉默了一瞬，然后保证道：“会的。”
　　军团长知道自己的要求和话语都有一点过分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那些高层只会比他面对的痛苦和困难更多。
　　在确定了那会是伪神级别，而且从索尼娅等人口中得到了情报之后，所有人都严肃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畸变体的问题了，将这个伪神怪物放出来，那可能会让整个星际战场的防线都出现巨大的问题。
　　然而另一个问题是，即使他们现在在这里困守，他们已经知道了伪神就在那个摇摇欲坠的空间里面，在某种程度上讲他们依然是无能为力的。
　　“我的建议是，我们需要大量的顶尖的战力。”
　　光之刃表示道。
　　“对于伪神而言一切低级战力和普通的军团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从位格上讲只是它的气息就能够让普通的智慧生命陷入彻彻底底的混乱。能够困住它的只有顶尖的幻想种，能够消灭它的也只有幻想种。”
　　精灵接着说道：“即使我们无法将它彻底消灭，但我们必须不能让它离开这个地方——对于任何一道防线而言伪神都是碾压性的强大！它会改变整个战争的格局！”
　　兰诺最终表示了同意。
　　这势必会很艰难，但不能退，防线只要崩塌，黑潮侵蚀的速度就会迅速地加快，这在过去的星际战场上已经发生过了很多次。
　　不过，精灵在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之后，也表示他有一个好消息。
　　“我想现在还不是伪神彻底成熟的时候，而且它已经失去了养料，这会让它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加虚弱一点——虽然它现在已经够强了。”
　　“所以，我们必须要更多的顶尖幻想种出现在这里，与此同时……”兰诺说道，“本土也不能丢，黑暗教派的目标很远大，他们不会仅仅满足于此。”
　　即使伪神的出现会带来星际战场上的大变局，但对于黑暗教派而言，这应该还不够。
　　……
　　圣龙帝国。
　　姬烈阳放下手中的战报。
　　这条战报来自于第一军团，虽然他现在其实是一个暂时卸任的状态，但第一军团忠于他的龙族从来都不在少数，就是那些有色龙族里面也有一些姬烈阳的崇拜者。
　　因为他的确很强，战功赫赫，所向披靡。
　　这样的强大是姬烈阳无所畏惧的最重要的原因，而现在——那些有色龙族也不得不来请求他了。
　　“星际战场上的事情，他们还是解决不了了，对吗？”
　　黄金之王慢条斯理地问道。
　　他面前那个红龙简直是心头一梗。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绝对不要来祈求黄金之王——但很遗憾这真的是他们搞不定的事情。
　　绿宝石公爵重伤，红宝石公爵也受了轻伤，更重要的是红宝石公爵自己很明白在面对那个伪神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出力的余地，所以这件事情回到国内之后，依然没剩多少选择。
　　他们只能来找到黄金之王，不论心里有多少暗恨，但能够出手的只有姬烈阳。
　　“这件事情有关星际战场上的整个的格局，我们必须参与进去。”红龙不得不低头说道。
　　“我向来大局为重。”
　　黄金之王的语调之中似乎有一些他没有读懂的嘲讽，可是从自己的感知来看，红龙却觉得自己读到了不该读到的奇异的情绪。
　　他愣了一下，发觉姬烈阳的视线其实一直没有离开那张战报，准确地来说是上面的某一行字——而更准确一点，那会是一个名字。
　　“劳烦您了。”
　　红龙说道，他并不敢问。
　　姬烈阳没说话，只是送客。
　　而不久之后，来送他的是兰辰。
　　“你不打算抛下你的那堆事务？”姬烈阳眯着眼睛看着他，流金的瞳眸里面依然只有傲然。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往星际战场了。”兰辰丝毫不为所动。
　　“黄金，不论你打算借此机会做什么……在那之前你最好思索一下你到底有没有被黑潮影响。”
　　兰辰看起来满是善意，回答他的却只是姬烈阳的冷笑。
　　“你呢？你什么也不打算做？”
　　姬烈阳好像一点也不相信兰辰的表态，毕竟他们已经熟悉了很多年，兰辰才不是这样的人——只看兰辰是怎么虐待那个蓝龙的就知道了。
　　“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兰辰说道，“我是他的哥哥。”
　　比起其他的链接，这才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血脉也欺骗了你。”姬烈阳的语调依然很冷，甚至不惜直接对着兰辰的痛点下手。
　　黄金龙远去的样子倒映在兰辰的眼中，兰辰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情绪。
　　……
　　在各个国度都在紧急的调派军团和觉醒者的时候，另一场会议也在紧急地准备着。
　　以长生种的时间观念，自从星际战场出现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频繁的会议——当然星际战场刚刚出现的时候除外，那个时候所谓的各个帝国的顶层会议就是刚好在战场的大家聚在一起随便找个地方开会而已。
　　伊迪丝对兰诺表示了自己的愧疚，精灵女王没有明说具体的原因，但是显然她无法支撑到星际战场。
　　这本来也不是她的职责，兰诺当然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面苛刻的要求她。
　　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意见，在伪神出现前他们的沟通就没有中断过，现在亦然如此，兰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精灵女王。
　　“你想要增加更多对于黑潮和畸变体的研究——包括那已经沉沦的疯灾之地？”
　　精灵女王微微讶然，并不仅仅是对于这件事情。
　　“这并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我想，这只是第一步？”
　　伊迪丝眨了眨眼。
　　兰诺没有避开她的视线，最后说道：“是的。”
　　“你想要反攻黑潮。”
　　伊迪丝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精灵女王在这方面的天分非常优越，而且她的确比兰诺活得更久一点。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提出来，但是很多年以前我们就已经废止了这件事情，疯灾之地早已沉沦在黑潮之中，并不值得被夺回。”
　　“但是现在和那个时候不一样。”
　　“是的。”伊迪丝无法否认。
　　伪神也是第一次出现在星际战场上，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帝级畸变体同样也是第一次出现，一切的变化都在短时间内发生，还有那潜伏在暗中的黑暗教派，如果他们还是要坚守防线，那会比过去艰难得多。
　　反攻只会更艰难——但在变局之下，固守看起来才是不合适的。
　　“并不仅仅是伪神，伊迪丝。当然反攻要放在了解决了伪神的事情之后。”
　　兰诺说道。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过我，神秘的特性在渐渐消失，强大的幻想种的血脉日渐凋零，而我们面临着终末。”
　　精灵女王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
　　“对于所有幻想种而言都是如此，我想对于黑暗教派而言或许也是如此。”兰诺平静地说道，“也许黑暗教派能够帮我们解答一些有关黑潮的存在的问题。我们必须在这一代彻彻底底地解决黑潮，如果不能以我们结束的话，我们还有机会吗？不会了，伊迪丝，冠冕的重量只会越来越无法负担，直到有一天无法存在。”
　　就像海妖们曾经面临的那样。
　　这样的话语兰诺无法告诉伊迪丝以外的任何人，这本来就是只有他们才会明白的秘辛和存在于灵魂之上的重量，况且放在外面这只会被当成威胁论。
　　“反攻黑潮会很难，但这是我们最后的最宝贵的时机了，至少现在，还有王在。”
　　精灵女王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真是了不起的、来自于王的觉悟啊。”
　　负担着所有的重量，将一切终结于己身的觉悟。
　　她并非不明白，只是自己无法承担——可是见到能够承担的同行者的时候，却又开始忍不住忧虑着。
　　“站在精灵帝国的立场上，我也无法说出不支持的话语。”伊迪丝最后表示道，“但这条路会很艰难，看来你已经有了决心。”
　　“当然。”兰诺回望着她。
　　从选择加冕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心，从未动摇过。


第65章 沦陷
　　有关伪神的具体降临时间在紧密的计算之中。
　　这样的计算是精灵帝国和人类联邦共同完成的——除此之外, 红宝石公爵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在传承这件事情上面精灵帝国比其余所有的幻想种都要强上不少，虽然他们现在似乎也只能派出来一群白胡子老头——就像是所有的文艺影视作品里面的那种精灵大祭司一样的那种形象。
　　而联邦却并不一样，他们派来的人显得要年轻得多, 尽管从相貌上来看联邦的人类或许并没有一些在场的幻想种年轻, 但事实上他们大多数的年纪都在三十到四十左右，对于人类而言这才是壮年。
　　当然里面还有一些罕见的少年天才, 联邦并没有吝惜, 也许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星际战场是一个非常适合锻炼的地方，就目前可见的未来来看，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必须要做好面对黑潮的准备，那么让这些精通于技术的天才们在星际战场上适应一下也是有一点必要的。
　　兰诺曾经见过的那个昆廷也在其中。
　　这个少年天才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样，在业务水准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但是海妖帝国也相应地做出来了报复的行为, 联邦事后连问都没有问, 显然是明知道昆廷的个性和他可能做出来的行为。
　　除了他们以外，令人多少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是, 联邦还派来了军校生作为护卫, 而不是用现有的军队。
　　这也是黑暗教派的余韵还在的原因, 以至于联邦不得不让现在的军校生在他们的第一培养序列里面——而且不惜损伤。
　　站在昆廷身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军校生，制服笔挺，但气质并可不是那么的认真。
　　昆廷表现出来的畏惧感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谁？……你很害怕他, 他欺负过你？”军校生皱眉，微微有一点淡漠的目光扫过平静地经过他们的营地的蓝发少年。
　　首先这样一个一看就好像还没成年一样的在营地里面从容地路过就很奇怪了。
　　“我……”昆廷不说话, 微微颤抖着, 好像是什么后遗症一样指尖都在颤动, 显然是害怕到了极致。
　　“站住。”
　　军校生想要喊住那个少年, 但他的声音事实上完全没有得到理会，而很快拦住了他的是他自己的同伴。
　　“你疯了啊？”同伴差点就要上手去捂住他的嘴了。
　　“你认识他？”
　　“我说你就是不看新闻你也认认头条啊……”同伴无奈道，“幸好那群深海种不在，不然就是外交事故了。”
　　“那个人是……”
　　“他是深海种的王。”军校生的同伴认认真真地说道。
　　军校生不由顿了一下，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们都有认过各国的幻想种的模样的，但是一时之间却很难一一对上去，况且主要原因还是昆廷的反应。
　　这个时候他们再次看向那个少年天才，发现昆廷已经很自然地直起腰询问他们：“怎么了？”
　　娃娃脸天才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最终两个军校生不语，只是在心下记住了这件事情。
　　*
　　兰诺只是抄了个近道，并且并没有发现来自于联邦的小小的动静。
　　在有关伪神的情报彻底传开之后星际战场当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大部分防线还是不会停下来的，只不过在伪神的位面重叠之地有了一个临时的指挥部，他也连着几天并没有参与战斗，而是在这里继续讨论着。
　　精灵和联邦共同给出来的推断是伪神的彻底降临只剩下十天以内的时间了，具体无法确认，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核实，那个位面究竟会从什么地方崩解都是说不准的。
　　但是联邦就像是获得了重宝一样对于位面重叠之地进行着研究，的确他们不理解神秘，但是重叠的空间可能会带来的是数学和空间理论上的突破。
　　精灵帝国的大祭司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幽幽地感慨了一声：“真是可怕的人类啊……”
　　虽然兰诺也觉得数学很可怕——但不论站在什么立场上，一时之间他都难以附和精灵大祭司的这句话。
　　“他们还那么年轻。”精灵大祭司继续说道。
　　这是联邦最可怕的地方，毋庸置疑。
　　“长生种本来享受着更高的天赋和漫长的寿命。”兰诺表示道，在这件事情上面无法区分优劣。
　　精灵大祭司没有再往更深的地方去表态，但就像联邦始终在警惕着幻想种族一样，幻想种也在警惕着联邦人类。
　　“我们的支援也要到了，接下来就是构建战术的模型了——当然在战场上瞬息万变，模型能够完美模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这依然是有必要的。”精灵大祭司岔开话题表示道。
　　这也是兰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虽然他有一些不悦。
　　各国的支援赶过来的时间都不慢，精灵更是迅速地派出来了大祭司以弥补伊迪丝无法到场的空缺，血灵帝国也有一位亲王到来，虽然他现在正在人类联邦的队伍里——也许就像是在自助食堂里面一样。
　　而迟迟没有到来的是圣龙和海妖。
　　圣龙帝国派来的支援里面总要有一位兰诺不怎么看得惯的，他并不想见到他们。
　　而海妖帝国在星际战场上的战力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没有常驻在这里的军团，顶尖战力多一点可以弥补，兰诺也不怎么指望莱茵海德在这里能做什么。
　　但当两艘星舰一前一后降落的时候，他还是第一个黑了脸。
　　黄金之王姬烈阳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当然红宝石公爵差点一见面就和他打了起来，可是这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罗茜只能劳碌地拉架，虽然她也拦不住这两个龙族不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但龙族不和归不和，另一件事情上面的态度却是一模一样的——这让兰诺觉得很烦。
　　姬烈阳摆出来了和红宝石公爵一样的恭谨，这种态度让他带来的龙族都觉得深深的讶然。
　　“冕下。”
　　这样的带着一点卑微的态度一点也不适合姬烈阳，甚至兰斯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黄金之王于他而言半是一个长辈。
　　兰诺的回答非常冰凉。
　　“感觉器官失调的话，就去看病。”
　　姬烈阳似乎有一瞬间的神情变化，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对于兰诺的讽刺所有的龙族都像是没有听进去一样，而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人类、精灵、血族……除了精灵大祭司以外，也没有人来找兰诺的霉头。
　　“在抵达这里之前我们的冕下曾经嘱咐过我，如果龙族在发疯，她希望我无视这件事情。”
　　“如你所见，他们就是疯了。”兰诺说道。
　　龙族现在的态度就像是嗡嗡嗡不停的某种昆虫一样，这真的让他感到了不仅仅是困扰，还有恶心——因为圣龙的动作不能算是很过分，尽管他们明明知道那样的效忠兰诺并不会要！
　　龙族一定要用这种软处理的方式和他耗下去，但兰诺决然无法接受。
　　只不过暂时来看，龙族带来的恶心只是一瞬而已。
　　在那之后，紧接着到来的是波塞冬号。
　　戈尔迪安早就放心不下要赶过来了，但在这之前他似乎不但忙碌于采购，还回了一趟森海幽兰。
　　于是兰诺非常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他绝没有想到的身影。
　　折月看起来就像是被戈尔迪安绑架到这个地方一样，他的出现和整个营地依然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金发的海妖就像是灿然生辉一样，看得人呼吸一滞。
　　“……你是自愿的吗？”兰诺忍不住问道。
　　在折月回答他之前戈尔迪安的脸色黑了。
　　兰诺这是在暗示他绑了人过来的。
　　“冕、下。”波塞冬号的舰长明明是一字一句念出来的，但是其实还是很温柔的样子。
　　他盯着兰诺，眼睛里面的怨念或许已经要溢出来了——但除了哀怨以外还有一些近乎于撒娇的情绪在。
　　就像一只眼睛湿漉漉的淋了雨的小狗一样。
　　“抱歉抱歉……”
　　兰诺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而且伤害到了戈尔迪安不算脆弱的心灵。
　　“这当然不可能是您的错了。”戈尔迪安见好就收表示道。
　　但也不可能是他自己的错，所有都怪折月。
　　爽快地把锅丢了出去，戈尔迪安神清气爽，挑衅地对上了一直幽幽地望着他们的红宝石公爵，后者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一言不发。
　　兰诺只好盯着那双蓝金色的眼睛。
　　就像所有的海妖们那样即使摆在面前的是更大的危机，但是他们对于折月没有任何的要求——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不会以任何的理由去强求折月，兰诺自己亦然，所以他才会也这么惊讶。
　　“你为什么会来？”他忍不住问道。
　　折月做了很多年的海妖首相，不干活，公务全是索尼娅和提香的，几乎没有在整个无尽星空前面露过面。
　　那双蓝金色的眼睛里面好像是一点困惑，不知道是不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提出来这个问题，然而很快折月给了他答案。
　　金发的海妖无声地说出来了五个字。
　　我们聊一聊。
　　兰诺一时之间都没有想明白他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然后他就忘了。
　　……也不能说是忘记了，只是事情太多，他忙着解决圣龙的事情，然后马上又多了一个伪神的出现，让他彻彻底底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就是说，他把折月鸽了。
　　耳根似乎都有一点微微的温热的感觉，少年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对于长生种而言……这段时间也不是很长吧？”
　　可是时间的概念好像也并不是要这么来衡量的，于是他沉默了一下，表示道：“过几天吧。”
　　现在也还不是很合适的时候啊。
　　“随你。”
　　折月最后说道。
　　金发的海妖依然就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的疏离，然而总有那么一瞬间那眼神再也不是单纯的观察的视线。
　　*
　　和伪神对局的战术模型正在艰难地构建之中。
　　按照精灵大祭司的想法和星际战场的指挥们的补充，以及当日索尼娅几人带出来的情报，他们初步得到的结论是，如果要在伪神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压制住它，那么需要在每一个方位都有相应的领域的叠加。
　　各个帝国分散开来各自镇压就是最好的办法——强行合作的后果就是他们极有可能一路坑队友。
　　而要如何消灭伪神，却要等到伪神彻底降临之后再做决定，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伪神的要害在什么地方，情报太不充足了。
　　先将其压制再进行攻击，就是他们决定好的手段。
　　“海妖帝国这边没有问题。”兰诺没有意见。
　　索尼娅还在养伤，但是海妖这边有他在，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圣龙帝国和海妖帝国的片区可以合并。”姬烈阳忽然道。
　　这句话让众人纷纷侧目，但是姬烈阳仿佛恍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一样，他目光的方向只是兰诺而已。
　　“这样也能够使领域的范围更加广阔，不是吗？”
　　姬烈阳自然地说到。
　　海妖有王的存在，兰诺可以自然地作为整个海妖帝国的引导，但事实上对于圣龙帝国而言他也不是做不到这件事情，所以如果他愿意的话，那么他可以同时统领着两国的区域。
　　但在其他几个国度看起来就并非如此了，不论海妖们的态度有多么的坚定也不论圣龙帝国究竟在发什么疯——圣龙摆在台面上的态度由他们的几个大贵族决定，现在黄金之王和红宝石公爵其实都是一样的态度，所以他们必须再衡量一下。
　　但对方的这种做法也让他们不得不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龙族现在太不理智了，他们恨不得告诉整个无尽星空他们在发疯。
　　一切的根源或许都因为冠冕而起，而当视线落在那个安稳地坐在那里的少年的身上的时候，幻想种族全都理智地保持着沉默。
　　不论龙族在发什么疯，他们和海妖现在是什么关系，但他们都是能为兰诺疯狂的，从他们的表态来看他们可以为此不惜性命。
　　人类联邦的上将甚至在清醒圣龙帝国和海妖帝国的不睦，如果他们因此合二为一，那么他们会成为无尽星空最为强大的国度，这是谁也无法忽视的巨大的威胁！
　　所以这也是没有人试图在中间说和的原因，而兰诺只是冷冷地反驳了姬烈阳，“但我拒绝。”
　　不论姬烈阳是否要用战局来绑架他，他都不可能同意。
　　“况且，更广阔的的领域意味着更严重的负担，只会更难支撑。”
　　那一瞬间黄金之王灰败的神色落入了所有人的眼中，让他们不得不惊讶于姬烈阳到底为何才会被这样的一句话刺伤到。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股气息也让他们不觉生出来了浓浓的警惕。
　　太强大了，即使那样的气息只是针对姬烈阳也令人感到自身的卑微。
　　而黄金之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在幻想种族的气息感知里面，姬烈阳落在下风！
　　这分明就是一个没有什么道理的警告！
　　兰诺也不由有一些讶然，但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拆台，况且只是有人替他做了他没有做的事情而已。
　　“我家的首相……啊，前任首相，脾气不算很好。”
　　海妖帝国最有名的那位首相就是那位弑君者了——现在他的身份就这样被用开玩笑的方式揭露出来，令所有在场与会者都是愕然。
　　散会之后血灵帝国的亲王才继续和血灵的军团长讨论。
　　“深海种是在向我们展示肌肉？”
　　那样的气息实在是太强了，强悍到即使是血灵帝国的军团长都从未见过，更可怕的是，海妖帝国从来没有让折月露过面！
　　“不，当然不是向我们，”血灵帝国的亲王表示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也只是在针对圣龙而已。我们都是顺便。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重。”
　　军团长讶然，却见血灵帝国的亲王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和血灵本国通讯去了。
　　*
　　“黄金，你还真是有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本事！”
　　红宝石公爵恨恨道，仇视的目光落在姬烈阳身上。
　　对此姬烈阳回以冷笑，“既然你觉得我搞的一团糟，你为什么不阻拦呢？”
　　红宝石公爵哑然，无法说出来自己的私心——姬烈阳和他至少在这个时候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他当然放任姬烈阳在这里冲锋陷阵了。
　　罗茜已经对他们无可奈何，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同僚越来越陌生了，尤其是黄金之王，姬烈阳在那场审判之后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再也不像是罗茜认识的那个星野之主！
　　但他们毕竟做错了那么多的事情，绿宝石公爵想到不久前将她从伪神的手下救出来的那一位，不觉自己也只能默然。
　　“劝说和祈求都没有用，不能动用武力……”红宝石公爵像是寻找不到出路的困兽一样喃喃念道。
　　罗茜只能看见他眼中闪烁的黯淡的光。
　　“但是冠冕还在，会有办法的，会有的……”
　　罗茜背后一凉。
　　*
　　伪神的位面破裂的时间终于到来。
　　在那个破碎的位面原本的位置已经将所有的军团都撤离，防线也退后了数颗星球，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在当初的战术模型里面被计算的幻想种族。
　　人类联邦提供的仪器一直在运转着，直到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挥之不去的诡异气息一点又一点通过交叠的空间渗透出来，然后渐渐地弥漫着，即使在这之前已经在情报里面阅读过相关的内容，但是也让在场的幻想种族感到几度的不适。
　　兰诺肃然立在一侧，对于战斗他一向很认真，深海之冠的领域展开，除了绕过了折月以外，他和所有的海妖都可以在这个范围内建立链接。
　　位面最终破碎，在场外作为指挥的人类联邦的将领迅速道：“就是现在！”
　　伪神庞大的身躯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这一刻没有星际战场上的黑色的气息，所以他们可以借着恒星的光把它看得清清楚楚，诡异，混沌，不知何处而来的莫名的吸引力。
　　领域重重交叠，在这一刻所有的幻想种都几乎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彻底扩散，此外还有牢不可破的元素领域。
　　兰诺皱眉，来自于伪神的压力让他有一些不适，但更多的其实是忧虑——海妖帝国这边已经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地方了，因为有他在这里，但是其他的地方呢？
　　伪神挣扎着，本能地想要继续着他那死寂射线的攻击，但在这一刻所有方向的领域和元素都被锁死，场外提供的是最高能量的反物质炮！
　　随着那一声重重的破空音爆，在伪神的胸腔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孔隙，这让所有人都心中有了一丝喜悦，反物质炮能够对伪神的存在造成威胁，说明伪神依然是可以消灭的！
　　但就在几秒钟的时间之后，那个孔隙缓慢地闭合，愈合速度越来越快！
　　传讯之中是联邦队长的声音。
　　“没有发现任何要害，理论上不存在晶核。”
　　红宝石公爵赞同了他的话。
　　“我也没有感知到。”
　　这不代表伪神就是无懈可击的，但是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弱点的伪神只会越来越难应付——更何况如果现在压制伪神的存在都需要这些幻想种出力的话，他们又不能一直在这里维持着已经成形的领域！
　　兰诺还是在感知着伪神的躯体。
　　就像是他在这之前也在试图感知着帝级畸变体一样，在帝级畸变体的混沌思潮的背后他成功找到了一点可以代表理智的反应，但伪神并非如此，伪神根本就没有精神领域！
　　这代表着它一如他们之前的猜测，不可能有任何理智的存在，但也代表着精神领域也不是伪神的弱点，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只有神性和本能的躯壳而已。
　　兰诺控制着自己的领域，现在他们只能做到继续控制着伪神的存在然后再想办法，所有人都如是。
　　这也是在此之前他们商议过的情形，甚至还不是最坏。
　　他紧紧盯着伪神，就在他还在思考着的时候，一道尖锐的音浪传了过来！
　　不，那应该并不是音浪，在攻击真的抵达的时候兰诺才意识到挡在他面前的是深海之冠，那根本就是针对精神领域和灵魂的攻击！
　　一惊之后，他骤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深海之冠能够护住他，也能够借着链接的存在守护着海妖们，他依然无视着圣龙的冠冕，而现在圣龙之冠即使想要出现也被兰诺按住了。
　　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发现几乎所有的领域都已经在攻击之后散开，海妖帝国的防线还能算是最后崩解的，而伪神并没有看任何人——它可能也没有眼睛的存在，总之它在攻击之后，径直向后没入了战线背后的黑潮之中！
　　他们彻底失败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是现在并不能深入黑潮的深处去追逐伪神，兰诺先一步看向了自己的盟友们。
　　伪神留下来的伤害并不浅，海妖们这里已经算很好的了。
　　“刚才那是……？”
　　血灵帝国的亲王捂着自己的额头。
　　“难以想象，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攻击……”
　　“你见过的。”精灵大祭司打断了他的话。
　　血灵帝国的亲王带着怀疑看向他。
　　“那本来是我们很熟悉的东西，来自于黑潮的精神负累——只不过现在是一个加强的版本，又或者说，我们现在遇见的才是本来的版本。”
　　大祭司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精灵帝国在这方面的判断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兰诺也点了点头。
　　“是很相似。”
　　更重要的是冠冕的动作。
　　当然其余人也注意到了海妖帝国最后崩解的领域，然而他们只能当做是海妖们本身的强大，至于来自于圣龙的视线，兰诺当做自己没有看到。
　　“它本身一定和黑潮有着深切的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已经沉沦之地孕育出来的东西，但它离开的举动我不理解，我们没有反抗的能力。”
　　“如果这个家伙只有本能的话……”兰诺说道，“那么它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被黑潮在控制着的，就像那些畸变体一样？”
　　如果这个想法是真的，那么他们必须再一次衡量黑潮。
　　“可是我们甚至仍然不知道它的要害是什么，这就是神吗？”
　　“只是神的壳子而已。”
　　不论是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夸张伪神的力量。
　　“它已经回到了疯灾之地的深处，下一次遇见的时候我们见到的只会更强。”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疑问的事实。
　　但此时，联邦的将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
　　“诸位！有一封紧急战报，一级警报！——那个伪神出现在了防线的另一端！已经守不住了！”
　　所有人俱是一惊。
　　“怎么会？——防线的另一端距离这里有半个星系。”
　　“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猜测过的内容，在无人所知的疯灾之地的内部，黑潮有着自己的移动方式。”精灵大祭司最终说道。
　　黑潮的蔓延向来是无视空间的，所以这样的猜想是正常的推断，只是因为黑潮内部无法进行任何的调查，所以也无法从畸变体证实这件事情，畸变体又不是每一个长得不一样，它们连气息都没有什么大差别。
　　但伪神至少目前为止只有一个，所以伪神证明了这件事情，也证明了另一件事情。
　　“它可能没有理智只靠本能，但这个本能强悍到他能够找到防线上最适合它大补的地方。”
　　“必须马上支援。”
　　没有什么好说的或者犹豫，但事实上即使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决定好了前往支援，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他们可能会面对的事情。
　　防线的失守会带来黑潮的蔓延，只要黑潮浓郁到在那当中已经形成沉沦之地的雏形，他们就再也无法夺回原本的防线了，以黑潮的蔓延速度和畸变体的扩散速度这非常快，根本撑不到支援赶到的时候，更何况伪神本来甚至也是他们无法压制的强大。
　　但惨烈情况还是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
　　这一次所有的顶尖幻想种全都分散开了，他们需要在各处维持新的防线的存在，为此他们无法再度合作起来。
　　兰诺伸展开自己的领域，对于普通的畸变体而言有他在这里就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虑，可是他们终究没能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
　　他曾经来到过这道防线，相比起来这里并不是中段那样的危险也并不是西南防线那样的激烈，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战报中伪神出现的时候就没有顾忌地使用了那种射线，当然普通的军团根本就没有防卫的能力，而且他们一点预见都没有。
　　这直接导致了近乎于整个军团的覆没，然后黑潮没有顾忌地继续传播着，按照现在的速度已经蔓延到了星际战场边缘的行星——但这里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防卫的小国度！
　　突然到来的黑潮和黑潮之中诞生的畸变体近乎撕碎了整个国度一般，到处都是血腥的气息和尸体，现场没有任何的军队能够留下来，兰诺一个人维持着整个战线的防护，海妖们和他分散开来，另一端提香也在展开着他的领域。
　　他顺着兰诺的视线看向那黑色的背后，曾经那里是星际战场的防线，而现在已经彻底沉沦下去，变成黑潮所属之地。
　　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在他们背后响了起来，这可能是这颗行星最后的幸存者。
　　东境公爵沉默了一瞬，还是走了过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论兰诺想做什么都不是。
　　兰诺点点头，一言不发。
　　一直到新的军团接过了他的守卫任务，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战报终于还是传递了过来。
　　防线沦落的太快，但好在支援到的及时，所以他们并没有失去更多的星球，但只是一个伪神的第一次出现就带来了星际战场千年以来最大的败局，他们失去了数百颗星球，现在那里完全在黑潮的范围之内。
　　而伪神再也没有出现，不论它是已经得到了它要得到的还需要消化一段时间，还是它就藏在黑潮的深处，现在伪神都并没有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各国迅速地抽调了新的军团来驻守，对于已经覆没在这个地方的本来的那只军团他们也准备好了将其加入星际战场的纪念碑——在那个地方最显眼的始终是高大的幻想种们，但是很多年以来这些普通的军团的数量越来越多。
　　兰诺退后一步，新的军团已经在换防了，现在是最好守卫的时候，因为里面还只是刚刚诞生的沉沦之地。
　　幸存者已经被接走，他们会在新的星系得到救助，对于星际战场边缘的国度而言这本来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摆在无尽星空表面的和平毕竟还是太久了。
　　久到他们在此时此刻也难以面对。
　　精灵大祭司似乎特意赶过来了。
　　“不会是您的错误。”
　　他这样说道。
　　兰诺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这之前圣龙提到过的由他来控制两个领域的事情。
　　那并不能改变什么，况且他并没有欺骗圣龙帝国，对于伪神本身而言，即使兰诺能够稳住，可是精灵帝国和血灵帝国也依然做不到完美的防护，更何况他们不论怎么做好像都是无法应付伪神的。
　　如果是黑暗教派做的，那么这一步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兰诺缓缓地说道：“我并不是在意这件事情。”
　　明白兰诺没有骗他，精灵大祭司没再说话。
　　他有一些担心的是，这是兰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而对于其他所有幻想种而言，他们的生命里已经见到过许多次星际战场的惨剧了，大祭司自己都能够举出来很多个例子。
　　无尽星空和黑潮的战斗从来没有停歇过。
　　有许多人在离开星际战场之后的时间里面都需要大量的心理疏导，幻想种在这件事情上面好上很多，他们的寿命很长，他们有王可以依靠。
　　但兰诺就是那个问题最大的，他自己就是王，偏偏还是这么的稚嫩。
　　精灵大祭司有时候都觉得头大，他甚至想过圣龙原本的那种过度保护的培育方式其实是适合年幼的王的——可如果是那样的话，兰诺又怎么会成为王呢？
　　作为一个精灵他也只能说几句而已，深海种比他更在意，提香在这种时候反而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就像过去那个完美无缺的东境公爵一样，他现在不需要兰诺给他任何积极的回应。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东境公爵说道，并没有催促。
　　提香和精灵大祭司的想象并不是那么的一样。
　　他会给出没有底线的爱意——还有更多的信赖，这让他也不怎么愿意说出来劝慰的话，而且他又不擅长这个，提香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即使要这么做也要把这件事情交给安度西亚。
　　安度西亚总是比他们积极开朗一点的，他不否认。
　　兰诺点点头应了一声。
　　已经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返程之时他们一路无言，但行程没有开始多久，所有人的终端都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提香点开来的时候瞬间僵硬了一下。
　　这并不是实时的消息，因为在不久之前黑潮蔓延的地方星网短暂断绝了一会儿，所以等到他们看见的时候头条已经成为了头条。
　　整个星网头条都是铺天盖地的星际战场的变故，但是有一条视频压在它的上面。
　　发布者的昵称是黑潮。


第66章 悔恨
　　镜头似乎是晃动了一下, 然后才是模糊不清的画面，相比星网头条的摄像来看这条视频的装备差得远了，但最重要的还是内容。
　　视频拍摄于星际战场的突变之前, 记录的是伪神的出现一直到伪神挣脱的过程。
　　尽管在这中间有一大部分都是很模糊的, 但是这条视频将彼时在场的众幻想种失利的过程记录的明明白白，而且在星际战场的防线失守之前就已经发布了出来。
　　毫无疑问, 这是预先就已经准备好的东西, 并且很会蹭热度——发布者带上了几个热门的标签之后天然得到了流量。
　　在最开始的评论下面还是大量的在怀疑这是合成视频的，而且一度占据了热门，对于星网而言这条视频可能只是众多追寻着星网流量的视频之中的一条而已——一直到最终星际战场上的战报被传开的时候。
　　在这之前质疑过这条视频的评论开始回味视频的标题了。
　　【星际战场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对于正常的无尽星空智慧生命而言他们只想把这个标题骂出来狗脑子，更何况发布者的称呼又是这么的不合适，看起来明显就是一个投降派。
　　虽然这个世界整体而言都是武德充沛的，但的确, 放弃战斗的论调并不是没有, 只是小众而且很少。
　　多年以来投降派在舆论氛围里面不说是人人喊打吧, 但也是无法被主流接受的，更何况这个自称黑潮的发布者又是一个画风很清奇的投降派, 他并不仅仅是自己要投降了, 还在歌颂着强大的黑潮, 黑潮的力量碾压着这些无往不利的幻想种。
　　因为黑潮是那么的强大，所以屈服吧，被吞没吧, 被吞噬之后和黑潮共存得到永生。
　　所以当然的在一开始他就被骂得很惨，而且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真的有战报传了过来。
　　在战报里即使并不会对整个无尽星空都揭露所有的细节, 可是防线的失守是实打实的, 黑潮的强大也是一个事实。
　　理所当然的原本已经没有什么水花的这条视频随着战报的扩散也越来越火爆, 一直到星网的头条，讨论度越来越广。
　　没有人知道这个黑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之星网现在因为这条视频的缘故吵成了一锅粥，所有人各执一词，坚定的主战派和已经动摇的投降派还有浑水摸鱼的不明成分正在进行着骂战，然后把这条视频顶的越来越高。
　　“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注意到摄像设施的存在。”
　　提香犹豫了一下说道。
　　在那个时候他们怎么可能还回去观察这种东西，况且从视频的内容来看那个拍摄的设施也一定并不是那么的稳当，可能只是机械而已。
　　“我想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兰诺说道，没打算继续纠结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摄像的存在。
　　这个所谓的黑潮明显就是黑暗教派的手段，在控制舆论这方面他们竟然也是驾轻就熟，十分熟练。
　　黑暗教派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棘手一点。
　　他们并不怕出现在无尽星空的公众面前，这才是兰诺觉得最危险的地方。
　　而且他最在意的也并不是黑暗教派，这条视频的用意很深，其中的观点也非常的明晰，一点也不遮掩，兰诺却注意到了一句话。
　　即使不愿意被黑潮影响到，他也不得不注意到那句话的存在。
　　毕竟他也在意了很久，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无尽星空为什么没有历史？为什么从不提及历史？】
　　“是无法提及，还是为了遮掩什么？”
　　兰诺问道，“我始终觉得，这会和黑潮的成因也有关系……但也可能是一个没有办法打开的盒子。”
　　魔盒里面空无一物。
　　他们没有再纠结下去，这件事情上面所有帝国自己都是讳莫如深，况且海妖也是真的无从得知——如果他们知道的话那么兰诺不可能不知道。
　　这件事情也再次在星际战场的指挥部被他们讨论着。
　　“找到这个人。”
　　毫无疑问现在他们必须做到这件事情，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所以也不会很简单。
　　“以及，伪神怎么办？”
　　“我们已经检测到了伪神的识别波形。”
　　联邦的将领表示道，“在它下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可以立刻发现它。”
　　但是，然后呢？
　　第一次围剿就是这么的艰难，下一次即使能够发现伪神那么他们能做到的事情也不过是提前让出防线——这样下去只会一退再退。
　　“伪神一定是有极限的，不然这个时候它已经毫无顾忌。”
　　但是伪神却又露出来了形似黑潮的狡猾的一面，它缩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现在的问题是——”联邦的将领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必须消灭伪神，必须不折不扣的做到这件事情。”
　　他吸引到了所有人的视线，才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不然，整个无尽星空怎么看？普通人怎么看？”
　　众人一惊，还没有想到这里的也迅速地明白了，一切依然是那个视频的后续，他们必须要证明给整个无尽星空来看这件事情，不然这只会重重地打击着人心——这也是黑暗教派的目的所在，在他们的引导之下投降派也会越来越多。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蠢人？”血灵帝国的亲王第一个表示自己的质疑。
　　“正如我们也觉得黑暗教派不应该存在一样——那是一群崇拜黑潮的疯子，你找他们要智商？”联邦说话已经有一点不客气了。
　　“会有的，而且可能会造成后方的骚动。”兰诺点点头觉得并不意外。
　　黑暗教派的引导本身也是一种筛选，能够被筛选出来的都是他们的受众，而且只会越来越深信不疑。
　　“我们需要一场大胜。”
　　伤势刚刚好一点的光之刃说道。
　　这位常年驻守在星际战场的精灵帝国的将领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明智的，当然现在精灵的脸上也只有无奈和默然。
　　他们需要一场胜利，可是要怎么才能赢，怎么才能消灭伪神？
　　防线是注定无法再次被夺回的，但伪神看起来甚至也有了一点不可战胜的意味。
　　兰诺沉默着，这个时候他明白自己之前和伊迪丝讨论过的提议不可能顺利地被采纳了，在星际战场士气大跌的情形之下他们不会同意那样的冒险的行径的。
　　但终究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而在场的每个帝国其实都可能有自己的心思。
　　“下一次的会议继续。”
　　那不会再是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在星际战场上的简陋会议，而是各个帝国之间的正式讨论。
　　以长生种的时间观念来看，时间有一点太接近了。
　　兰诺只有一点拿不准。
　　对于黑潮和伪神而言时间其实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那么对于黑暗教派呢？
　　他有一点想见一见目前还在莱茵海德手中的那个俘虏了。
　　现在星际战场也不是那么的需要他们了。
　　索尼娅伤势未愈，也不适合留在这里，让兰诺微微有一点意外的是，伊斯塔露主动表示自己熟悉战场，还是他来留守吧。
　　他并不知道伊斯塔露和提香在背地里交谈过什么，但很愉悦地感谢了伊斯塔露。
　　后者当然一边不情愿一边又是更加的愉悦。
　　戈尔迪安也终于来得及把他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了。
　　“金八角拍卖会的压轴物品？”
　　星盗微微笑了一下，眉眼之间十分疏朗。
　　“不能算是最珍贵的——今年最贵的拍品是畸变体的晶核。”戈尔迪安表示了自己的嫌弃。
　　“……那确实。”兰诺想了一下，把戈尔迪安的礼物放在自己的掌心。
　　那是一块来自于星河之外的矿石。
　　很漂亮的蓝色水晶体的形状，就像是深海的蓝色一样，每一个角度都是不同的光芒，所以格外的珍贵。
　　事实上在无尽星空的珠宝之中最珍贵的蓝色石头应该还是蓝宝石龙家里的特产，但这种矿石因为稀少生生压了蓝宝石一头，戈尔迪安当然会斥巨资拍卖回来。
　　“谢谢。”
　　连着几日的阴郁的心情似乎也稍稍好了一点，兰诺眨眨眼说道，“我很喜欢。”
　　戈尔迪安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看起来其实有一点不怎么聪明。
　　但是章鱼大副不在，现在没有人能够提醒他，况且如果是在兰诺面前的话，戈尔迪安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他们一道准备离开，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在看着他们。
　　这让戈尔迪安瞬间沉下了脸。
　　“龙族。”
　　他和巨龙之间没有任何的情谊而且在戈尔迪安看来是有大仇的，可是姬烈阳又不是来找他的而是目的很明确。
　　黄金之王遥遥望着兰诺，望着他在戈尔迪安面前的所有放松和柔软的笑意，还有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瞬间绷紧起来的冷意，姬烈阳似乎是应该有痛感的，但他又觉得自己察觉不到。
　　他想过很多的开场白，想过要怎么软一点说话，想过卑微的讨好，但最终姬烈阳抱臂问道。
　　“你知道兰辰做了什么吗？”
　　……
　　兰诺莫名其妙。
　　他怎么可能知道兰辰做了什么——而且也一点都不关心，兰辰至少没有在星际战场发疯。
　　他不打算再和姬烈阳对话，完全无视了黄金之王的存在。
　　“戈尔，我们该走了。”
　　兰诺还是拦住了跃跃欲试想和姬烈阳打一场的戈尔迪安。
　　海妖低下头，那一点点桀骜和不甘只出现了一瞬间，然后是温顺地应答。
　　“是，冕下。”
　　姬烈阳的神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海妖的挑衅是那么的明显，他的顾虑却永远比戈尔迪安要更多。
　　黄金之王不管不顾地说道：“兰辰要拆了王庭。他从十三区带出来了不少杂血龙，现在兰辰在考虑为他们在王庭建造居处，而且他开始正视黑潮病……这是你想要的吗？你还想要什么？”
　　那双灼眼的眸子盯着兰诺不放，直到兰诺停顿了下来。
　　“你先回去。”他拍了拍戈尔迪安的肩膀。
　　海妖僵硬了一瞬，眼神之中带出了不满和祈求，然而这些毫无用处，戈尔迪安只好说道：“您务必注意安全。”
　　在这里除了姬烈阳哪还有能够威胁的兰诺的人或事？
　　戈尔迪安说罢就直接离开了，黄金之王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姬烈阳从来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
　　“王庭是龙族的地方，阁下，不论你们是要拆还是改建都和我没有关系，我说过了我们不会干涉龙族的内政。”兰诺和姬烈阳对视。
　　“但你还在乎着——你在乎着他们，那么，做龙族的王，兰诺，不论是十三区的那些杂血龙，还是普通公民，还是星际战场被波及到的无辜者。”姬烈阳说道，“只有你成为龙族的王你才可以彻底改变这一切。”
　　兰诺看着他，他不知道姬烈阳是从兰辰那里得到的信念还是自己灵机一动，毫无疑问姬烈阳发觉了他在星际战场的不对劲，找到了他从过去到现在的痛点，而且精准地联系上了姬烈阳自己的目标。
　　“你没有在会议上明说出来，但是，能够压制伪神的是王冠，对吗？”姬烈阳笃定地说道，“但只有加冕圣龙的王冠你才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你无法拒绝，兰诺。”
　　他不再威逼，也不再提及任何的情谊，现在是纯纯的利益在前，不知为何兰诺想起来兰斯的尖叫声——兰斯带着哭腔喊道他们就是冷血的。
　　他们果然是冷血的。
　　“你觉得被宠爱的王不应该存在，你可以去改变，你有这个机会。”姬烈阳继续说道。
　　“如果我觉得所有的王都不应该存在呢？”
　　兰诺看着姬烈阳，冷冷地笑了一声。
　　“开个玩笑。”
　　他轻描淡写的把这句话揭了过去，然后说道，“加冕并不是解决这一切的办法，而且你看错我了，我也不是能救所有人的英雄，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他的这些习惯性的撇清让姬烈阳不知何故心中有一点抽痛之感，但很快这感觉一晃而过。
　　“可是你想过去救，你明明是在乎的。”姬烈阳垂眸说道。
　　兰诺不愿在这个地方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这会没完没了的。
　　“阁下，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圣龙的冠冕——又那么在意圣龙的王的话，你最好尽快放弃你们所有的想法，将冠冕强加于不愿意加冕的人的身上对于王冠本身也是一种折辱！”
　　他不觉说出来了有一点尖利的话语。
　　“你也是在乎的不是吗？——你对我说了那么多遍，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现在我不愿意承担，你觉得你们可以支撑多久？你既然那么在意这件事情，就不要现在再做这种纠缠！”
　　姬烈阳哑然了一瞬，他忽然觉得兰诺脸上的讽刺十分的熟悉，但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见过，恍然是一片来自于海上的记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忽然急切地问道。
　　“在你第一次告诉我这句话的时候，我刚刚知道不久。”兰诺缓缓说道。
　　他毫不理会姬烈阳的神色。
　　“做人做事还是要从一而终一点不是吗，黄金之王阁下，我知道你有多么在乎龙族的王，坦荡一点没有什么不好……”
　　姬烈阳看着他。
　　事实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兰诺，然而伸出手的时候自己收了回去，握住了一场空。
　　“不是王冠——如果我在意的是你呢？”
　　好像生生一层又一层剖开心脏才能够说出来这句话一样。
　　可是更多的不敢再说下去了，再往深处就不是剖心，就是噬心了。
　　如果我在意的是你——如果我喜爱着你呢？
　　“那你真让我恶心。”
　　兰诺毫无顾忌地说道。
　　姬烈阳忽然明白，也许很久以前他就想说这样的话了——也许还在蓝宝石海上的时候他就想要那么讽刺地说出来所有的话了，可是那个时候的兰诺能怎么样？他只能退，他没办法说出来真相，没有力气和龙族抗衡。
　　现在兰诺明明过得很好。
　　姬烈阳不知旁人，却是知道兰辰的想法的，现在兰诺既然很好，兰辰不会再抓着他不放，兰辰宁愿困死他自己。可是姬烈阳不愿意——他一点也不愿意松手。
　　但所有的祈求，威胁，利诱，所有这些手段都没有任何的用处。
　　兰诺最后说道：“有一句话劳烦你转告给龙族。”
　　姬烈阳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你们一定要让圣龙的王冠继续缠着我不放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让你们悔恨终生，我保证。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现在你们还有机会。”
　　他转身离去，这句话姬烈阳是记住了，可他并不明白。
　　兰诺是在威胁着他们，他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有底气，可是姬烈阳也猜不到兰诺到底要做什么。
　　黄金之王站在那里，最终无泪也无笑。
　　悔恨终生——这不就是他本来尝到的味道吗？
　　*
　　兰诺不打算再继续在星际战场逗留下去了。
　　这里的龙族太多了。
　　走了一个黄金之王就要再来一个红宝石公爵，在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须给龙族一个最终的警告。
　　他做得到。
　　圣龙听不听，不会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而在目前这个形势之下，龙族还在纠缠着他才是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如果龙族真的在发疯或者在装疯，他不介意让他们更疯一点。
　　这个想法兰诺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海妖们首先不可能反对他——但他们也不会提出来任何建设性的意见，到了最后大概还是在一边为他鼓掌欢呼。至于精灵，他们只是盟友，精灵帝国未必会赞同。
　　再启程回归森海幽兰的路上他终于还是走到了折月的门前。
　　然后没有进去。
　　这些天发生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让他非常的混乱……可是一想到自己好像鸽了折月很久的样子，不得不有一点心虚的情绪。
　　门自己开了。
　　折月或许一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然后发现他的徘徊，这件事情让兰诺更不想进去了。
　　可是总有一天他们必须要聊一聊的——按照现在这个形势如果再拖延下去可能就直接拖延到了打完仗的时候了。
　　兰诺还是推门进去了。
　　折月没有什么改变。
　　所有的时间于他而言都像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样子，不论何时何地。
　　所以在折月身边的时候，兰诺也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我……”他开了个头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伪神的事情，你怎么看？”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自动跑到了这个地方，明明说正事有的是时候。
　　折月摇摇头。
　　他认真的时候会很像观察者，一模一样的淡漠和疏离。
　　“除了它的神性以外，我无法感受到任何的东西，”他继续说道，“这会是你们的事情——我无法过度干涉，也没有应有的记忆。”
　　他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兰诺并没有怎么听懂。
　　……唯一能明白的是折月大概在表示他不想干活了。
　　可是他还是在这里。
　　兰诺停顿了一下。
　　他好像应该有很多的问题，也许应该多问一问伪神，星际战场，无尽星空的开始和延续，请求折月继续教导他一些精神力控制的技巧也是不错的。
　　于是最后他问道：“你有什么记忆呢？”
　　他看向折月，折月也看着他，似乎是有一些惊讶和困惑的，但最终金发的海妖微笑了一下。
　　“我的过去并不重要。”
　　他也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
　　他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
　　可是折月一点也不在意。
　　对于大部分智慧生命而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是那么的重要，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面事实上寿命越短就越发的会在意这件事情，越是长生种反而越来越淡漠，因为他们的过去未来都太过漫长了。
　　而对于看不见来路和去路的尽头的折月而言，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记住的。
　　很多年，很多人，很多事，很多的海洋，时间从未流动，所以没有什么好记起的。
　　他看见过最初的最初，在还未被黑暗侵蚀的时候世界一成不变，所以他始终在做一个观察者。
　　这个视角代表着永恒——永恒不变的观察。
　　但永恒并不存在。
　　所以他又流浪了许多年，在这些流浪里面也没有什么值得记下来的东西，也许能够留下来的只是日复一日堆叠起来的孤寂。
　　可是孤寂不是一座山，只是没有止境的深海。
　　可他其实也是记得的。
　　他记得月亮。
　　兰诺默默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话打破这种气氛，可是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观察者曾经对我说过……”
　　他的语调停顿了一下。
　　“我和他不一样。”
　　折月在这个孔隙之间打断了他的话。
　　兰诺一怔，他了解折月并不是一个会抢话的人……但好像他很在意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给自己解释了一下，“观察者是真正的神明对吗？”
　　那一位悲悯的淡漠的好像永远只是在看着这个世界的神明。
　　折月点点头。
　　“可以这么理解。”
　　显然除了长得一模一样以外他们在很多个地方都有明显的不同，折月并不是那么淡漠的，也不是那样的充满神性的悲悯。
　　就像他的鲨鲨一样。
　　虽然经常闹脾气，但好像也会偷偷地做好事，可还是脾气很大的样子。
　　折月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但他只是也并不那么喜欢观察者这三个字——这一点就很明显和观察者不一样了，观察者不会有这样的喜欢和不喜欢。
　　但是兰诺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至少在他的概念里面折月并不总是那么的让人轻松。
　　所以他慢慢地说出来了自己想好的话。
　　“观察者对我说过……”
　　这句话念出来实在是有一点艰难。
　　折月因你而存在。
　　那个金发的蓝金色眼睛的神明这样说道。
　　那一瞬间里面所有的淡漠之中才有了鲜活的情绪的出现，就像他再也不是一个观察着人间的神明。
　　他就这样坠落。
　　一直到在那之后的很多天里面兰诺都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一句话——而对于当时的他而言好消息是折月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非常默契地在逃避着。
　　“不用理会他。”折月似乎用一种不怎么愉悦的腔调说道，“你可以当做你没有听见。”
　　“但是，这并不是我希望的。”兰诺认真地说道。
　　“我不希望折月因为我而存在。折月只要做折月就好。”
　　他是那么的认真。
　　折月似乎是愣了一下，这样的僵硬对于他而言非常的难得一见，但是金发的海妖把一切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这本来就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情，他一向习惯如此。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句话……也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兰诺而已。
　　“我知道了。”
　　于是他只好这样简简单单地表示自己知道兰诺的意思了。
　　蓝金色的眼睛刻意避开了另一双眼睛的凝视，说是逃避也不为过。
　　“这就是你的意思吗？”
　　兰诺眨眨眼，有点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你该走了。”
　　逐客令来得是这么的突然，而且非常的无情，让他一时之间都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应付。
　　“你……”
　　“聊完了。”
　　可是他一点也没有得到反馈，也不知道折月的想法啊。
　　但折月一点谈兴都没有，他也只好离开了，而且并不知道那双蓝金色的眼睛悄悄地看了他很久。
　　困惑的，像是在观察的视线，但是又无法移开眼睛一样。
　　*
　　森海幽兰近在眼前。
　　上一次的返航行程被突然出现的伪神打断，这一次总算平安归来，兰诺还是非常思念这里的海洋和海妖们的。
　　提香向他辞行。
　　虽然东境公爵有一点委婉但是提香还是非常礼貌地询问了他对于在圣龙帝国发生的事情的想法，在思索之后兰诺告诉他他们拥有同样的知情的权利。
　　一切已经彻底撕扯开，他无法阻拦提香和海妖们的交流。
　　但依然不会是由他自己来进行这件事情。
　　提香接受了这件事情，应该是去找安度西亚了。
　　兰诺却已经定好了自己的目的地。
　　莱茵海德在等着他。
　　“那个俘虏还活着，当然，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海龟先生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
　　……但看起来总有一点心虚就是了。
　　“您想要去审讯他吗？”
　　“是的。”兰诺点点头，“有劳你了。”
　　“放心，但是如果是审讯的话，让他开口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
　　莱茵海德感叹道。
　　“这件事情……也许他会主动告诉我。”
　　兰诺说道，“安度西亚没有来找你吗？”
　　对上冕下了然的视线，海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这就失陪了？”
　　“去吧。”
　　兰诺看着他慢吞吞地移动着。
　　也不知道安度西亚什么时候能够等到他。
　　……
　　而兰诺独自面向那个俘虏。
　　“三十七号？”
　　俘虏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兰诺也没有向他科普一下的冲动，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圣龙帝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哦，我不会说的。”
　　显然这个俘虏是在触怒兰诺，应当是在求死的意思。
　　“无尽星空为什么没有历史？”
　　兰诺直截了当地问道。
　　下一秒他看见俘虏惊讶的表情，好像他可以想过很多事情但绝对想不到会是一个这样的问题一样。
　　“你不关心一下你自己吗？”
　　俘虏干咳了一声，然后问道。
　　他现在急于岔开话题，但是兰诺并不想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吗？”
　　他淡淡地说道，“对于整个无尽星空而已，这个问题都是很有意思的，对吧。”
　　俘虏无言以对。
　　而更让他无言的是兰诺的下一句话。
　　“看来你果然知道。这是你们黑暗教派的科普知识？”
　　俘虏别过脸，他可以很有底气地选择不说话，但是此时畏惧感却让他无法这么有骨气。
　　在很多天以前他也是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的，但现在不行，莱茵海德的折磨已经渐渐地消去了他的心志，况且那本来也不是什么绝对不可以说的话题……
　　他看向兰诺，眼中有一些讽刺，更多的还是莫名而来的野心。
　　“你都已经做了这么久的阶下囚了，还不肯甘心？”兰诺嘲讽道。
　　“如果能够策反一位王……是不是也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俘虏认认真真地说道。
　　他和兰诺对视，这个黑暗教派的成员依然没有死心。
　　“可是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信心觉得我会被你策反？”
　　兰诺简直是莫名其妙。
　　“就因为无尽星空的历史？”
　　“因为黑潮。”俘虏说道，“这会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你真的要听下去吗？你可能会违背一些古老的约定，毕竟历史也是因为你们的心照不宣才会被彻底的掩盖，然后从此再也无法记录。”
　　“当然，别废话。”
　　“幻想种不是无尽星空的原生物种。”
　　“我知道。”兰诺自然地说道。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俘虏卡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幻想种的王，他知道的东西不会很少，俘虏想好的令兰诺大惊的开场白就已经失去了作用了。
　　俘虏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么你觉得，无尽星空的幻想种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吗？”
　　兰诺顿了一下。
　　“什么意思？”
　　他直直地看着俘虏，这件事情确实是他闻所未闻的，也是从来没有在无尽星空有过任何传言的。
　　“精灵和海妖同样拥有着元素的眷顾和古老的盟誓，但是龙族，血族，兽人……你觉得他们和你们是同一个物种吗？——为什么他们没有特定的元素特性和眷顾？”
　　……因为大家的设定不一样。
　　兰诺很想这么回答他，但是不行，他也忍不住开始思考了起来，圣龙从来都没有一个像是母树或者森海幽兰一样的地方，也不存在任何的眷顾。
　　“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原生物种，你们来自于不同的世界。除了精灵和海妖可以被证实来自于同源以外，其它的幻想种都是不同世界的产物。”
　　俘虏斩钉截铁说道。
　　这么说是很有道理，兰诺盯着他，却又忍不住问道。
　　“但这和无尽星空的历史又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不理解，“只是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原生种族而已，现在大家都在无尽星空之中，谁还会在意那些事情。距离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太多年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难道他们还会为了旧世界的事情而各自为战？当然不可能了，现在知道旧世界的存在的人都并不多。无尽星空虽然联系并不紧密，但也并不趋于分离。
　　“是的，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那么另外一件事情呢？——这个世界本来属于谁？”
　　兰诺定定地看着他。
　　“在你们当中，有一个这个世界的原生种族。”
　　“人类……还有黑潮？”
　　“这样，你还敢面对你们的历史吗？”
　　俘虏放肆地笑了一声。
　　“世界本来就是属于黑潮的！我们只是将世界归于原主人之手！”
　　“难怪说你们是疯子。”兰诺好像一点也没有被他迷惑一样，倒退一步。
　　“可是你相信了，你不敢面对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幻想种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用什么卑劣的手段占据这个地方的——幻想种不该存在！”
　　俘虏肆意地重复了一遍，眼神灼热滚烫。
　　“世界属于黑潮。”


第67章 花丛
　　在这个俘虏疯了还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中间做一个选择, 兰诺当然觉得是这个俘虏疯了。
　　毕竟黑暗教派就没有不疯的时候。
　　这并不是兰诺第一次听到“世界属于黑潮”这样的论断，但是听到这个论断的论据还是第一次，至少对于那个俘虏本身而言, 他已经能够和自己逻辑自洽了。
　　但兰诺并不相信他, 黑暗教派的俘虏从来都不值得相信，况且俘虏所说的那些话——虽然他可能自己觉得有理有据, 可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让他对于黑潮无比忠诚吗？
　　黑暗教派又不是做慈善的。
　　如果他们是为了黑潮吞噬世界而疯狂的狂信徒, 那么兰诺甚至还觉得他们变得有一点可信。
　　但并不是，从他对于黑暗教派的认知来看，这个教派也是为了利益而存在的。一个逐利的组织，他们本身的存在也只可能是为了自己。
　　而对于所谓的历史最初的真相，兰诺还有另外一个视角的认知。
　　“在幻想种族的记录之中，黑潮毁灭了幻想种的旧世界, 从而将对抗带到了新世界——这也是你们不知道的吧。”
　　兰诺垂下眼睛去看那个俘虏。
　　在这之前还很有底气的俘虏直勾勾看着他, 发觉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在于这样的信息差——黑暗教派的记载是幻想种族不知道的, 但同样的一些只在顶尖幻想种之中流传的信息也不可能被黑暗教派知道，顶尖的幻想种很少会有背叛者的存在。
　　“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编造出来的欺骗你的历史？”
　　“这句话问一问你自己呢？”
　　对话可能已经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双方都并不信任对方给出来的论据然后从此陷入了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被骗了的无限循环之中, 而且他们本来对于自己都坚信不疑。
　　“如果是黑潮毁灭了我们的旧世界, 那么我们侵占原本属于黑潮的世界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吗？”兰诺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让俘虏简直是浑身不适，他瞪大眼睛看着海妖帝国的王，现在兰诺就像是俘虏认知里面的无情的幻想种族一样。
　　“不对……”俘虏喃喃说道, “你不应该这么做……你应该把世界还给黑潮……”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兰诺说道，“即使我能够相信你的话, 可是我是一个幻想中,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正义感？”
　　俘虏不说话了, 好像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一样，纠结一闪而过，看得兰诺更是有一些无话可说。
　　“看来你对我的误解真的很多。”
　　俘虏默然说不出来话，他不应该把海妖之王当成一个没有底线的傻白甜圣父才对，但他好像就是理所当然地这么做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离谱。
　　“黑潮能够带给你们什么？”
　　“新世界……”
　　符箓猛然顿了一下，发觉自己好像是被套出来了话，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被黑潮覆没之后不是疯灾，而是新世界？”
　　兰诺不以为意继续问道。
　　俘虏看起来再也不愿意回答他，死死闭着嘴。
　　“谢谢你的情报。”
　　海妖之王最后这样说道，然后轻飘飘地转身，只留下来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不甘心的俘虏。
　　他的那些情报说不上是很有用，因为里面没有任何关于黑暗教派的动作的内容，兰诺也觉得这并不是俘虏可能会主动告诉他的，但是那些背景已经足够了。
　　透过这个俘虏的话他已经知道了有关黑暗教派的很多内容，还有那被认为不应该存在的历史，从而可以得到更多的推测。
　　黑暗教派目前来看依然还是根植于联邦，以联邦人类为主的，因为所有的这些理论很难去说服一个幻想种——然而如果从更深的层次来看，人类和黑潮的真正联系是什么？
　　——人类为什么没有王的存在？
　　好像一切的真相都只差了一张纸的距离而已，但就是将这张纸捅破，现在看来也未必会有什么用处。
　　兰诺没有再想下去，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离开莱茵海德的审讯室独自行走在森海幽兰之中，水元素与深海的气息依然还是那么的浓郁，但微妙的变化也是那么的明显，毫无疑问终有一日这里会变得越来越普通，直到和深海没有差别的那一天。
　　*
　　安度西亚托腮看着海妖们。
　　即使做了全权的首相他也依然没有被那些政务摧残一般，看起来非常的自然，看得索尼娅有一点羡慕。
　　当然索尼娅也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况且安度西亚本来就是他们当中最无人能及的那一个。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也不好。
　　没办法，听完了提香讲述的事情之后没有哪一个海妖能够心情很好的样子——索尼娅得知伊斯塔露也在场的时候都惊呆了，换成伊斯塔露那个脾气当时他没有把圣龙帝国掀翻吗？
　　但伊斯塔露却是没有这么做，因为有人压着他不让他做这件事情，其实这也很值得惊讶，因为伊斯塔露又不是这种听话宝宝。
　　提香在讲完了圣龙帝国那个年轻的黄金龙诉说的事情的时候，却又加上了一点自己的想法。
　　“我当然感到了无可遏制的愤怒，但是——”东境公爵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会依照我们的王的意愿。”
　　对于提香本身而言这也是一件非常纠结的事情，然而在最终他做出来了这样的选择。
　　海妖们没有对此表示不赞同——但也没有赞同的意思。
　　“该死的龙族。”
　　莱茵海德推了一下自己新换的眼镜。
　　这样的话语对于温吞的海龟而言真的是难得一见，可是莱茵海德觉得自己好像也只能痛骂一声，而且没有那么的痛快。
　　索尼娅还有伤在身，即使如此女公爵的头发也不由变得更红了一点。
　　不过在努力遏制了自己的愤怒之后，她看向了安度西亚。
　　“你在想什么？”
　　索尼娅问道。
　　安度西亚额前的头发垂了下来，似乎有一点挡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所以让他眸中的神色越来越复杂难以辨别了。
　　对于提香叙述的关于兰诺的那些过往他的确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现在安度西亚并不想和他们分享，就像那些隐隐约约的忧虑一样，如果要品尝还是由他自己来吧，况且这样的困扰如果不说出来才不会变成所有人的困扰。
　　“真是令人不快啊……”安度西亚叹息了一声，“但我觉得提香说的不错。那是我们的王。”
　　他不是需要呵护的幼崽，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愿，而在这件事情上面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他自己。
　　这是兰诺自己的事情，安度西亚只是不希望成为兰诺的困扰。
　　越过王的意愿的骑士是不合格的骑士。
　　可是，明明知道那些事情是如此的令人不快却又不能做什么，他感觉越来越不快了。
　　而另一种感觉也越来越清晰，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模模糊糊察觉到了一点，而终于明白兰诺在圣龙的经历之后，安度西亚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最终他看向自己的同僚们，然后说道：“散会吧，各位。”
　　海妖们四散开来，他们都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但本来只是回来养伤的索尼娅并没有离开。
　　女公爵默默地看向安度西亚。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的想法。”
　　黑发的海妖笑了一下。
　　这一笑里索尼娅恍然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安度西亚的确很受欢迎。
　　可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久到她已经无法接受这样的玩笑。
　　于是女公爵继续默然看着他。
　　那个漂亮的笑容逐渐僵硬，然后慢慢地僵硬到彻底消失，安度西亚无奈地回望。
　　“你想说什么？”
　　“逃避没有用。”女公爵强调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个时候那双黑色的眼睛和她对视，安度西亚和伊斯塔露不一样，他的眸色其实有点浅淡，但很幽深。
　　“那些过去里面王冠的存在。”安度西亚说道。
　　“圣龙的王冠的确带来了许多本不应该存在的痛苦。”索尼娅如是说道。
　　“那么，你觉得他是怎么看深海之冠——又是怎么看因为深海之冠而链接的你我呢？和圣龙有什么差别？”
　　安度西亚深深地看着她。
　　圣龙的错误是他们都认可的，可是对于兰诺而言如果他一直都觉得痛苦和爱意都是王冠带来的话，那么海妖们又该如何自处？
　　就像安度西亚曾经感受过却始终不明白的那深深的游离感，他终于得到了一部分的答案。
　　女公爵一怔，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想得那么深刻。”
　　安度西亚扫了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索尼娅依然不语，似乎想要瞪他一眼。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安度西亚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现在已经很好了。”
　　最终索尼娅还是没再说什么。
　　*
　　兰诺在连廊上遇见的安度西亚。
　　这一次他似乎带来了新品种的古怪点心。
　　“是从提香那里借来的原材料和厨房。”
　　黑发的海妖严肃地说道。
　　潜台词大概是如果不好吃那就是提香的错误——如果好吃那也不是提香的手艺。
　　兰诺倒是没有什么挑剔的，据安度西亚所言这是一种生长在星渊之中的神秘植物的分泌物制成的，所以口感也很神秘，就像是在吃水母一样……吓得他差点想找一找自己是不是真的把灯塔水母啃了。
　　“你看起来有话要说。”
　　他一边咬着小点心一边说道。
　　“唔，不过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你。”
　　安度西亚有一点细微的惊讶的神色，然后他说道，“那么，当然是您先来了。”
　　并不急，他们在下午茶之后才开始正式的对话。
　　“实验室现在怎么样了？”
　　兰诺问道。
　　“一切已经步入正轨，我正在考虑再多招几名助手。”安度西亚认真说道，“要找到契合心意的助手还是太难了。”
　　是这样的，尤其是他的实验室的用途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您想来参观一下吗？”
　　兰诺点点头。
　　安度西亚当然主动在引路，而其实他们抵达的还是那个实验室的旧址。
　　在兰诺刚刚抵达森海幽兰的时候他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地方，安度西亚并没有在外观上面做什么巨大的改变，所以他现在看见这间实验室也觉得很亲切。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里面荒废的部分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有几个海妖来来回回，见到兰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露出来了明显的惊喜的表情，但并没有打扰他。
　　“您想看什么？”安度西亚问道，“虽然全部都参观一遍也是不错的想法，但很多项目现在也都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他担心兰诺会因此失望。
　　兰诺扫视了一圈，然后自己走了过去。
　　“我记得……是在这里。”
　　安度西亚愣了一下。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簇小花丛。
　　原本应该并不是花丛的，但是渐渐地从一朵变成了一团，而清理实验室的海妖并没有将它清除掉，他们并不是精灵那样热爱自然的物种，但只是一簇小花留在这里也是无妨的。
　　剥开星星点点的花朵，下面是一行字。
　　很熟悉，又很陌生。
　　黑发的海妖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原来您见到过这里啊。”
　　他言不由衷地继续说道：“我已经快要忘记了。”
　　明明是一个谎言。
　　如果是快要忘记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他身上留下这样深刻的刻痕，以至于直到现在安度西亚看起来也像是想要落泪一样。
　　兰诺默默地看着那行字。
　　【黑潮是一切的源头，我将作为终结。】
　　他也没有忘记。
　　“我曾经见过另一个人写下同样的一句话，黑潮是一切的源头。”
　　兰诺继续说道，“我想你或许也是认识他的，他叫希尔德加德。”
　　他认认真真地念出来了那个名字。
　　“希尔德加德·自由之风。”
　　安度西亚不说话。
　　他应当是海妖里面最擅长言语的那一个，可是现在面对着自己曾经写下的字——就像是面对着曾经的自己。
　　所以他说不出什么。
　　“那位弑君者……”
　　他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但是并不是那么清楚希尔德加德的生平。
　　“我曾经想过，如果是我的话，也许会走上和希尔德加德同样的道路。”
　　安度西亚一惊。
　　但兰诺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结下去。
　　他也不是来和安度西亚科普希尔德加德的。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关于什么？”安度西亚问道。
　　“黑潮……命运……”兰诺看着他笑了一下。
　　“王冠。”
　　就像是一只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一头掉了下去，但是在那之下却是没有止境的深海，所以也始终没有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
　　安度西亚无奈地笑了一下。
　　“再遇见您之前和遇见您之后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我也没有办法。”他还是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不去问提香和索尼娅他们呢？”
　　不甘心有那么一点点明显，但却又掺着无法言说的无奈。
　　“因为他们没有你聪明……大概。”
　　兰诺眨眨眼，最终说道。
　　在安度西亚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只好和他对视。
　　然后黑发的海妖叹了一口气。
　　无可奈何之中浅浅的愉悦感缓慢地散开，他想到，我能怎么办？
　　安度西亚看向那道自己留下来的刻痕，然后缓缓描摹着，不论如何也找不到当时的心绪了。
　　尖利的痛苦早就已经消失不见，而在迷失又再一次复生之后，他很少主动想起这些往事。
　　可是要说是忘记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在海妖帝国的第一个疯王死在王座上的时候，我思考了很久。”
　　安度西亚说道，“我想了很多的事情，是否是因为我们的错误，还是种群本该就面对这样的末路，还是所有种族都注定面对这件事情，我想不到结果，冕下，在我第一次想到我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海妖的时候，我觉得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士。”
　　可是当王面临末日的时候，骑士应该何去何从？
　　“我责怪我自己，责怪我我的朋友们，事实上我觉得我们彼此之间都在这样的相互责怪之中，直到有一天我慢慢地明白——黑潮才是一切的开始，因为我们不得不面对黑潮，才有了王的存在，才有了所有王的疯狂的命运。”
　　他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觉得，也许……这一切都并不应该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后面那行字。
　　终结。
　　“对于我们而言这样的命运终将通向没有归途的末路，所以不如彻底断绝。”
　　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看着兰诺。
　　“但是，您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啊。”
　　在他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期望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的时候，兰诺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无法解释王的存在对于我们的意义，我想即使您有怀疑也会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他并没有提及圣龙又或者是兰诺的任何的过往，只是这样说道。
　　“但也许，现在我们面对的已经是终结了，我看不见属于下一代的未来。”安度西亚说道，“所以请按照您的想法去自由地做任何事情吧，他们和我只会有着同样的意见。”
　　他半跪下来仰头看着兰诺。
　　虔诚的，温柔的，卑微的。
　　“也许在很多年以前，或者很多年以后如果我们能够存续下来，我们会觉得这些过往是一个错误。这些因为黑潮而存在的命运也是一个错误。但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一切都是只能这样存在的安排，而我们并不逃避这样的安排。”
　　王的存在是因为黑潮而诞生的迫不得已。
　　安度西亚一直都是那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但他依然愿意做一个最好的骑士。
　　“我也许不应该来找到你的。”兰诺和他对视。
　　“你太聪明了。”
　　“当然了——我可不是那群脑袋长在龟壳、尾巴、触手上的海妖能比的。”安度西亚笑着说道，有一点隐约的得意和狡黠。
　　“从星际战场的变故来看，我想我们却是快要到了最后的时刻，”兰诺想了一下承诺道，“我会努力的。”
　　“我们永远不会怀疑您。”安度西亚这样说道，“不过……我希望您不要忘记我的话。”
　　兰诺带着微讶看着他。
　　“请您也依赖一下我们吧——不论在面对任何事物的时候。”
　　“当然。”
　　*
　　在下一次的会议之前，兰诺主动要求向人类联邦发出联络的请求。
　　这件事情并不算很艰难，提香和联邦的消息渠道并不少，而这也不是外交意义上的访问，只是私下的谈话——就像是兰诺每一次和伊迪丝那样。
　　联邦的新任总统在上任之后迅速地瘦削了许多，这让他的面容看起来越来越冷厉了，显然这不会是普通民众很喜欢的总统，但是这样一个时代也许就需要林瑟这样的领导者。
　　“日安，海妖帝国的冕下。”
　　“日安。”
　　从身份上讲他们没有巨大的差别，而且双方都不是喜欢繁文缛节的，所以他们迅速地进入了正题。
　　“如实来说，对于您的通讯请求，我觉得很惊讶。”林瑟说道。
　　“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我想我必须要和联邦核实一下。”兰诺想了一下说道。
　　所以破天荒地海妖帝国和人类联邦开始了联络，这件事情其实有一点冒险，但他必须先问出来。
　　“联邦对于黑暗教派的资料掌控的要比我们多得多，对于黑暗教派的了解也远远胜过我们。”
　　“是的，但是相关情报有一部分并不便于公开。”林瑟说道。
　　大部分黑暗教派的成员都潜伏在联邦里面，黑暗教派的基础也都在人类联邦，所以剿灭了黑暗教派大部分势力的人类联邦对于黑暗教派的了解远胜过任何幻想种帝国。
　　况且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种族。
　　“那么，黑暗教派对于无尽星空的历史，还有人类和黑潮的关系的叙述，你们也知道吗？”
　　兰诺看着屏幕对面的林瑟。
　　联邦总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流露出来自己的情绪，但细微的惊讶还是有的，他表示道。
　　“是，这在黑暗教派的情报之中。”
　　可是他们并没有公开出来，甚至连一点点披露都没有。
　　要纠结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意义。
　　“联邦怎么看呢？——你们也觉得，无尽星空只属于黑潮和人类吗？”
　　“无稽之谈。”林瑟斩钉截铁说道。
　　“这能够代表所有联邦人类的立场？”兰诺问道。
　　“不能。”林瑟说道，“但代表着联邦军方的立场。黑潮会是我们永远的敌人。”
　　他和兰诺俱是沉默了一瞬，双方都很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那么，我没有什么话好问了，多谢。”兰诺说道。
　　“我原以为您会有很多的好奇。”
　　“但是这样的好奇并不足以浪费一位联邦总统的时间。”兰诺说道，“况且你们难道会坦诚相待？”
　　“这样的消息披露出来势必会造成相互之间的警惕……”林瑟说道，“我无法确定，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您居然对我们抱有这样的信赖。”
　　“世界上又不全是黑暗教派那样的疯子，如果你们现在还神智正常的话不论如何也不会信仰黑潮的。”
　　而且第一个发现黑暗教派又揭露出来的本来就是联邦。
　　“他们……”林瑟犹豫了一下然后不得不赞同的兰诺的意见。
　　黑暗教派就是一群疯子。
　　“用不到你们自己来揭露，黑暗教派也会开始替你们讲故事的，所以请留心联邦国内的情形。”
　　“当然。”林瑟说道，“如您所言，我们的神智还在。”
　　所以不论黑暗教派怎么叙事，不论所谓的历史真相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他们见到的却是那么明显——黑潮只会带来疯灾，会是永远的敌人。
　　“我想新的会议通知您已经收到了。”林瑟说道。
　　“对。”兰诺说道。
　　这次会在圣龙进行，据说是龙族主动争取来的，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关注这样的细节，因为在几个大国里面海妖帝国的森海幽兰是跟这样的事情绝对无缘的——如果他们不想把所有的来客全部都用水元素淹死的话。
　　在会议之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内容提前知会了各国。
　　联邦希望他们能够达成一个真正的盟约，有条款有时间又有见证的那种。
　　无尽星空各个国度大部分情况下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会表现得很奇怪。
　　他们拥有着在星际战场上的默契，拥有着共同对抗黑潮的默契，但的确整个无尽星空都不存在一个完整的盟约。
　　而这个盟约也不仅仅是各国之间的盟誓，更是做给整个无尽星空来看的，在经历了一场败局而且被搅动民心之后，新的盟誓会是新的信心的来源。
　　兰诺对此并没有什么所谓，他还是相信着幻想种的决心的，唯一有一些不安的就是联邦的态度，在联邦也能够确定之后他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那么，期待与您的再会。”
　　*
　　王座号扬起旗帜，行驶在圣龙之外。
　　这一路王座号并没有隐匿行踪，这让许多潜伏在附近的媒体都拍到了王座号的行程，然后分门别类的放进报道里面。
　　会议定下来的地点在圣龙帝国的金雀花星系，如果这场会议会留下名字的话，它也会被叫做金雀花会议。
　　媒体平等地盯着所有的帝国，但始终关注着王座号的却并不仅仅是他们。
　　圣龙帝国的范围内，红宝石公爵愤愤地一拳打在了兰辰长发一侧的墙壁上。
　　并没有血痕，反而是墙震动了一下，以龙族的身躯强度这是必然的事情。
　　“蓝宝石！”红宝石公爵说道，“红龙和你没有关系，不要拦着我！”
　　“他是蓝宝石领的学生，按照蓝宝石领的律法，他现在是我的子民。红宝石，你越界了。”
　　兰辰自然地说道，无视了红宝石公爵所有的视线。
　　“让他到我的身边来——蓝宝石！你不想让加冕礼成功吗？”
　　“用这种威胁的手段？”兰辰带着嘲讽看着他，“你是不是已经被冲昏了头脑？——黄金没有教你怎么做龙吗？”
　　他的视线越过红宝石公爵，在红宝石公爵身后的姬明玉察觉到了之后，弯腰行了个礼。
　　兰辰只当自己无视了。
　　红宝石公爵面色不虞。
　　他的确小胜了一次，先一步质疑了姬烈阳第一军团长的身份。
　　但因为星际战场上的原因姬烈阳还是重新得到了他的地位，所以即使他们面对的是伪神，这些天的时间里面红宝石公爵和姬烈阳依然在反复纠缠着。
　　只是他们还有一个同样的目的。
　　在星际战场上再一次被拒绝之后，近乎疯狂的红宝石公爵把姬明玉找了回来，此时姬明玉已经因为姬烈阳的缘故在被黄金龙族除名，过得也并不算很好。
　　兰辰仿佛能够看出来那个年轻的黄金龙眉眼中间的恶意，不仅仅针对黄金之王本人，还是针对所有的龙族的，可是红宝石公爵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什么主意都相信。
　　好在兰辰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李察自己可能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变得这么抢手，更不要说是兰诺了。
　　但是也仅限于此，兰辰的准备只是针对于兰诺注意不到的地方。
　　至于加冕礼，兰辰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可行的计划——在姬烈阳第一次提出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黄金和我的想法一样。”
　　红宝石公爵定定地看着兰辰说道。
　　兰辰不言，姬烈阳是怎么和红宝石公爵疯到一起的这件事情他一点也不想在意，但他要做的事情红宝石公爵也不可能拦住他。
　　“你可以找到我的过错，也可以来蓝宝石领试一试。”兰辰淡淡地说道，准备送客了。
　　红宝石公爵几乎是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兰辰太难对付了，比起来只是遥遥地控制星野的姬烈阳，蓝宝石领完完全全就是兰辰的一言堂，就算是蓝宝石领里面的黑龙都是那么的难以收买。
　　他径直转身离开，姬明玉就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跟在红宝石公爵身边的时间里面他确实活得很糟糕，但是姬明玉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体会过更糟糕的生活。
　　只是很遗憾他还是错过了很多的事情，譬如红宝石公爵是怎么连连碰壁——又逐渐偏执的。
　　好消息是，姬烈阳似乎也是如此。
　　就像他们从第一次提出来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该知道不切实际，而且在那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红宝石公爵居然还觉得可以继续，甚至不惜借着金雀花会议的时间。
　　姬明玉扫了一眼王座号的预计抵达时间，然后随便地笑了一下。
　　……
　　就像是在月亮海之上的那场会议一样，无尽星空每一场罕见的公开会议都有媒体盯着不放。
　　王座号抵达预计的降落地点的时候，早就有几个媒体蹲守在那个地方，其中甚至还包括星网头条。
　　刘易斯是托了星网头条老板的福气，目前为止整个无尽星空范围内还没有会对记者下手的，这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后果。
　　暂时还没有什么新闻可以抓，他们蹲守在这个地方只是想拍几张接舰的图片而已，但在这个时候刘易斯不由停顿了一下。
　　这里的记者多得超乎他的想象，而且布置也很诡异。
　　太过热烈了。
　　热烈到并不像是在欢迎一位邻国的冕下。
　　刘易斯的面色稍稍难看了一点，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要去找兰诺告知这件事情，但明显已经晚了，繁华簇拥着红毯，玫瑰的背后是龙族公爵和黄金之王的影子。
　　即使是在场的记者也无法压抑他们八卦的心情，毕竟自从上一次星际战场的直播拍到那样的画面之后不论是龙族和海妖都没有再做出任何的回应，好像将这件事情彻底地冷处理了，但是就算是无尽星空在那之后又有了更多的头条，也不代表着他们已经忘记了。
　　现在看来果然是一场好戏——而且不仅仅是红宝石，还有黄金之王！
　　他们当然也想起来月亮海上的旧事，现在会重演吗？——还是会更加热烈？
　　那个时候可没有两位圣龙巨头守在这个地方。
　　而更让人期待的是——海妖帝国可也不是没有来人啊！
　　不论是大打出手还是沉默相对，哪怕只是拍到这两个背影也足够让媒体们赚到了。
　　王座号似乎并没有犹豫就降落了，舷梯缓缓降下来，隔着并不算很近的距离媒体只能疯狂地拍照。
　　兰诺的神色非常难看。
　　相比起来黑潮的事情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继续纠结于圣龙的王冠，但是龙族好像不在整个无尽星空面前发疯就不肯善罢甘休一样！
　　“看来黄金之王并没有把我的话带到？”
　　他并没有走下去，只是冷冷地问道。
　　“不……”
　　红宝石公爵说道，“但于我而言，那会是一样的悔恨。”
　　所以他完全无视了那样的威胁。
　　还不知道红宝石公爵甚至已经疯到考虑绑架他的朋友来威胁他，但兰诺在看向红宝石龙的时候，也发觉了红宝石公爵的疯魔。
　　红宝石龙本来就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活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
　　兰诺看向姬烈阳，黄金之王似乎依然不肯低头，可是姬烈阳终于还是多了犹豫和怀疑。
　　“我说过了——我们赌一场。”
　　比谁更狠心。


第68章 变奏
　　海妖帝国星舰的舷梯最后收了回去, 并没有降落，直接离开。
　　这件事情让在场的媒体都瞪大了眼睛，无法想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两个帝国之间如此的不留情面——分明龙族的态度看起来还是非常不错的, 他们甚至同时出动了两位巨头。
　　然而就在媒体认为自己已经捉到了目前为止最为劲爆的消息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收到了禁止传播的命令, 来自于海妖帝国的警告，但同时龙族对此默然不语。
　　星网头条最终也得到了一条警告, 而星网头条的记者们等来的是老板的警告, 按照命令行事，不然星网头条也未必能够保护他们。
　　刘易斯的同事眼神有一些纠结，其实他们并没有拍到什么，大部分媒体都无法靠近核心区域，得到的也只是捕风捉影的内容，但问题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圣龙帝国和海妖帝国——圣龙帝国是刘易斯无法割舍的家乡, 海妖的那位冕下也是刘易斯真诚的友人。
　　但好在他们现在属于星网头条, 某种程度上讲已经算是半个无国籍物种。
　　“如果那位冕下能够成为圣龙帝国的冕下我想这也会是一个好消息。”刘易斯的同事表示道。
　　“但他不会。”刘易斯眸光晦涩。
　　“你可以确定吗？”
　　刘易斯的同事在刚刚说出口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转而看向自己这位同僚。
　　“以一个友人的立场来看我可以确定。”刘易斯自然地说道，“但也许那些大人物们并不愿意相信。”
　　这让他的同事也不由露出来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自己这位龙族的同僚值得信任, 那么只是从友人的立场上就能够确认的事情, 那些大人物们会不知情吗？——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做呢？
　　这明明就是在逼迫。
　　刘易斯平静地收起来他的仪器, 就好像在这之前脸色那么难看的不是他一样，最终他没有再一次发出消息，而是和同伴一起离开了。
　　“老板嘱咐我们注意安全——话说圣龙很危险吗？”
　　他的同事小跑着跟了上去。
　　*
　　王座号并没有愤而返程, 而是以通讯警告的方式和圣龙帝国撕扯开来。
　　此次会议又不仅仅是圣龙的海妖之间的，但海妖帝国和圣龙帝国之间的纠纷还是看呆了一群人。
　　圣龙帝国的态度有一些过于卑微了。
　　在海妖帝国不留情面的外交辞令之后, 圣龙帝国居然就像是默许了一般——而且他们居然真的换人了！
　　从红宝石公爵换到了蓝宝石公爵, 而且前后的辞令也有一些不同, 这件事情让许多旁观者瞠目结舌, 同时也不得不想起来了一个有关圣龙帝国的微妙的传闻。
　　据说圣龙帝国在不久之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动——而现在圣龙处于一个真正的群龙无首的状态。
　　诚然在这之前的圣龙帝国也是一个龙族的并不那么紧密的联盟，但是现在圣龙帝国完完全全是在各自为政，星野和红宝石领之间的贸易都已经开始讨论关税问题了。
　　这样的小道消息本来不足以引人注意的，但随着圣龙帝国表现在外的细节越来越多，他们显示出来的破绽也就越来越多。
　　“可是那又怎么样？”兰辰淡淡说道，“这样的圣龙只会更难应付，当你见到一条重伤的巨龙的时候，你发现它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全身上下都是要害，但是一个要害被刺伤之后还剩下十几个要害，还能打吗？”
　　如果圣龙帝国分崩离析，那么这会变成一个事实。
　　兰诺和他对视一眼，颇有一些不明白兰辰此时此刻的用意。
　　听起来就像是教导，可是兰辰没由来地教导他做什么？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然后点点头。
　　“公爵阁下说得有道理。”
　　兰辰至少还是一个能说通用语的，除了罗茜以外可能他会是圣龙帝国目前为止唯一的正常龙了。
　　兰辰微微落后了兰诺半步走在后面。
　　蓝宝石公爵好像又将自己收拾的很漂亮一样，于是那不变的假面又回到了兰辰的脸上，温文的没有破绽的样子，兰诺现在看起来并不觉得有那么讨厌这种表情了，至少这样还足够体面。
　　但让他猛然停下来的是兰辰的下一句话。
　　“你不打算和你过去的朋友见面吗？”
　　蓝宝石公爵问道。
　　“不劳公爵大人费心了。”兰诺不失礼貌地打算拒绝他。
　　“红宝石似乎很想让他到红宝石领去，被我拒绝了。”兰辰轻描淡写说道。
　　他好像看不见兰诺震惊之中带着愤怒的面色，还是那么的从容。
　　“如果你有一个弱小的一触即痛的伤口，最好把它藏在羽翼下面——我是说战斗之中。”
　　依然是令人不那么愉悦的说教的语气，可是兰诺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兰辰的说教，此时此刻只有浓浓的后怕。
　　“谢谢提醒。”
　　他还记得自己要保持住礼节，只是心绪乱起来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像是兰辰这样的自然。
　　兰辰这一路只送到了他准备好的公馆，在离开之前兰辰和提香交换了一个不怎么舒服的眼神。
　　提香眸色微凛。
　　他还是很讨厌蓝宝石，依然觉得兰辰不怀好意，可是提香也有一点不明白……
　　如果兰辰是为了讨好，那么他就应该是在邀功，可是兰辰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提点了一句，而且还用了说教一样的语调。他凭什么这么做？
　　蓝宝石公爵目送着他们离开，神情依然淡淡。
　　他和其它的龙族不一样。
　　红宝石为冠冕疯狂的时候兰辰也很想问一问自己。
　　他要的是王——还是在自己羽翼下的弟弟？
　　如果他是作为一个兄长的话，他不会做那么多事情的。
　　蓝宝石的家训并不是将所有的幼崽藏在自己的羽翼下面，幼龙应该有成熟的离巢的日子，在那之后所有的风霜雨雪都由他自己来承担。
　　所以兰辰不会用自己的全力去阻拦红宝石公爵和姬烈阳，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那么有必要的事情，况且兰诺自己可以做得到。
　　兰辰只会在他无法顾及到的地方做一些弥补和教导，就像是目视着幼龙飞翔着离开巢穴的兄长一样。
　　他其实做得很好。
　　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即使他并不会让兰诺知道。
　　然而记忆如同游龙走马，恍恍惚惚里面还是那座古老的庄园。
　　他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做到一个合格的兄长。
　　老管家会定时给他发那个庄园里的孩子的成长，大部分情况下兰辰都是熟视无睹的，等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的那一天，时间一往无前，绝无任何回头的可能。
　　兰辰心中再一次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如果你有一个弱小的一触即痛的伤口，最好把它藏在羽翼下面。
　　可是他自己其实并没有做到。
　　*
　　兰诺几乎是第一时间联系了李察和刘易斯。
　　精灵姐妹他是不担心的，精灵帝国的范围内还没有什么被动手脚的可能，除非龙族真的疯到想要招惹两个帝国。
　　但刘易斯和李察就有一点危险了。
　　星网头条的记者迅速地回复了他表示不必那么担心。
　　【星网头条会保护我们的，在记者的人身安全这件事情上面我们的老板非常认真】
　　而且刘易斯不但如此，还专门叮嘱了他照顾好自己。
　　【有关圣龙帝国的事情，最好警惕一点】
　　兰诺和他只是又浅浅聊了几句。
　　对于星网头条他的了解不多，但是在询问了提香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所以才松了口气，至于其它的内容……
　　兰诺也不知道自己能和刘易斯说什么。
　　在星际战场分别之前和刘易斯的交流他没有忘记，他们依然在意着自己的朋友，可是这当中的缘故他没有办法和刘易斯细说，也没有办法给刘易斯一个合适的交代。
　　刘易斯也对此避而不提，只是聊了聊他今日的见闻，作为星网头条记者他不仅仅在战场上进行着报道，也依然在无尽星空四处工作着，让人不由有一些羡慕。
　　而李察的回复过了一段时间才出现。
　　【不用担心，蓝宝石公爵阁下在对我们进行一些战斗和指挥方面的教导】
　　兰诺皱了一下眉，看见下一行字的时候才半是松了口气。
　　【李斯特也在，他还把墨玉则带来了，我觉得他们果然不对劲】
　　这件事情上面兰诺觉得李斯特似乎并没有这种意向。
　　【在面向黑暗议会的道路上，我们还是会并肩而战的】
　　李察信誓旦旦表示道。
　　兰诺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把自己的那句问话发出去。
　　你会愿意来海妖帝国吗？
　　他不能对李察提出来这样自私的请求，这太过分了。
　　但如果是在圣龙的范围内，兰诺犹豫了一下，发觉提香在询问他兰辰发过来的交易报表。
　　用庇护一个红龙为条件换取畸变体的晶核——后者虽然很贵，但对于海妖们而言意义实在不大。
　　“我会支付给他的。”
　　兰诺最后这样说道，接着和李察聊着。
　　就像和刘易斯的那些对话一样他们也刻意避免了有关冠冕的话题，在其他地方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就像是回到大学时代一样，每天都是黑暗议会……
　　中二病仿佛一点也没有变。
　　在他们刻意避开了这中间的很多事情的时候对话就变得非常的轻松，兰诺对着终端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提香正默默地看着他。
　　然后东境公爵也打开了自己的终端。
　　提香带出来了很多的犹豫，想了一下他只会去找安度西亚。
　　“他会不会需要一些同龄的朋友——去上学这个主意怎么样？”
　　提香其实认真想过这件事情，在兰诺还没有决定好要加冕的时候提香还对比过了精灵帝国和联邦的学校。
　　但后来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直接去了战场，也就省略掉了这个过程。
　　现在旧事重提，提香忽然觉得是一个好主意。
　　安度西亚也犹豫了一下。
　　他很赞同提香的是，兰诺需要同龄的朋友，他明明是那么在意李察，即使他和李察平日里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的多，可从他的反应就能够看出来他们的友情从来都没有因为任何原因变淡。
　　但在森海幽兰的年青一代之中要去找这样的海妖很难，因为他们并不会把自己放在友人的立场上面，而是王的追随者。
　　至于兰诺会不会喜欢追随者——从他对杜维退避三舍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直到现在兰诺也还有一点躲着他那位骑士先生的意思。
　　“我也觉得读书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安度西亚想了一下说道，“但我同时认为我们的王是不会接受的，而且他现在也不可能无忧无虑地回到校园里面。”
　　他和提香同时沉默了一下。
　　“接下来，整个无尽星空都不会有无忧无虑的时候了。”提香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一些遗憾。”
　　遗憾没能让他轻松的生活着。
　　安度西亚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通讯自动挂断了。
　　*
　　精灵之王伊迪丝抵达之后，金雀花会议正式开始。
　　这场会议在后世的历史上留下来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当然的，此时此刻虽然众人都已经意识到了历史意义，可是他们依然关注着那些可以被称之为八卦的内容。
　　各国的旗帜高高地飘扬了起来。
　　先是几大幻想种帝国和人类联邦的旗帜，然后是边远的小国度，最让人瞩目的还有来自于星盗联盟的旗帜，这不代表着星盗会建立一个国度，但是这代表着星盗们的态度——
　　在这场会议讨论的内容之中，他们和无尽星空所有的国度站在同一个立场之上。
　　盟约的成立不需要任何的纠结和波折，有为首的几大帝国的威慑，会议流程的推进也很顺利。
　　说到底他们并不是在无尽星空建立一整套的秩序。
　　无尽星空本来就有自己的规则，大部分情况下这样的规则都并不需要人为的干涉，即使是几个帝国都不会去主动做这样的事情，现在默认的依然是默认的，但他们需要以盟约的形式来确认的是，所有的智慧生命依然在面对黑潮的时候保持着同样的立场。
　　也就是随着金雀花会议的闻名而同样闻名的《金雀花协定》。
　　公开议程持续的时间并不短暂，这让媒体也同样有了大量的可以报道的内容。
　　在金雀花协定最终签署之后，是一个短暂的小型会议。
　　联邦总统林瑟将作为主持人。
　　这个小型会议将于盟约的建立分开，因为内容无法公之于众。
　　一小半是林瑟曾经和几大帝国交流过的有关黑暗教派的内容。
　　“有关黑暗教派的来源，我们目前依然没有详实的记录，无尽星空有大量的史料处于失落的状态之中，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能够继续这场会议。我想，至少各位已经认知到了伪神的存在。”
　　这样的消息被分发下来，其实所有的代表都心知肚明。
　　“不论黑潮背后究竟藏着多少形似于伪神的存在，它们会是我们永远的敌人，不论黑潮的来源，也不论黑潮的历史。对于人类和幻想种而言，都是如此。”
　　不远处一个小国的代表下意识擦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汗水。
　　其实并没有，他只是背后被冷汗浸透了。
　　林瑟的话语之中带出来了不为人知的警告语调。
　　这既是联邦的承诺也是联邦的警示，联邦作为最大的人类国度主动出手剜出来了自己的一块肉，就已经代表着联邦对于黑暗教派的忍耐度有多低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撩拨联邦简直是撩虎须。
　　“此外，警惕信仰的传播，并不仅仅是黑暗教派，还有所有灾难之中可能会诞生的信仰。”
　　这个警告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以联邦的教育程度他们尚且可能会被黑暗教派传播思想，那么其他的小国只可能更加危险。
　　在接连的警告之后，他们才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伊迪丝叹了一口气。
　　精灵女王大部分时间都会保持着完美的姿态，不过在私下里面她还是偶尔会有一些不怎么附和礼仪的行为。
　　比如疯狂地摄入圣龙帝国摆放在休息室里的小甜点。
　　“……精灵的口味是这样的吗？”
　　兰诺看得有一点牙疼。
　　“有一部分确实是的，不要看大祭司那个样子，他也是。”伊迪丝神神秘秘地说道。
　　“而且在经历了一场沉重的会议之后，保持适当的热量摄入是很有必要的行为。”
　　兰诺不无可否。
　　“接下来的议程是有关星际战场和伪神的内容。”伊迪丝说道。
　　“嗯……”兰诺点点头，有一些心绪不宁的样子。
　　“圣龙帝国的那位黄金之王阁下一直在看着你。”伊迪丝还是说道，“虽然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显得我很多嘴，但是，亲爱的，再继续纠缠下去可不是明智的行为。”
　　“我以为你可能会劝我和圣龙和解。”
　　“当然不会了，”伊迪丝讶然道，“你的态度从来没有改变，不是吗？——但是他们却改变了。”
　　“我当然不会变。”兰诺朝她一笑，索性喝光了一杯酒。
　　“等等……未成年禁酒……”
　　“但我可是王啊。”
　　……
　　有关伪神的会议事实上是大部分小国都没有办法插嘴的。
　　因为他们完全不具备任何可以和伪神相互抗衡的实力，就是在星际战场上他们能够发挥的作用也并不多。
　　所以其实就是这场盟约也让一些小国感到了头痛——根据盟约的内容他们有义务在受到黑潮的威胁的时候派出自家的军队，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对于星际战场只是重在参与。
　　但从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上面来看，他们也不得不认识到一件事情。
　　战争近在咫尺，从未远离。
　　“有关伪神的数据已经公开，从目前的模型来看，我们能够做到的是围困伪神，再尝试毁灭它，这需要大量的顶尖战力的共同联手。”
　　其实这件事情他们已经做到了一次，但在这之前毕竟还是经验不足，而现在这是又一次的尝试之后才得到的数据和模型。
　　“在未来的星际战场上可能会出现更多的形似于伪神的存在，这需要我们更多的警惕。”
　　林瑟淡淡道，毫不顾忌自己说出来的情报有多吓人。
　　一个伪神就已经造成了一条战线的失守，更多的这样的存在那也太可怕了。
　　“此外，星际战场临近的所有星系都需要搬迁，战线随时可能会扩大延展。”
　　就是兰诺依然没有去过的金八角，在这之后可能也要搬走了，这是星盗们的决定。
　　无尽星空未经探索的地方不算很少，但是难以开拓，经过这件事情，可能会有大量的新的星舰加入这件事情里面来。
　　但这也同样很像末日之前最后的狂欢。
　　在林瑟宣告完有关伪神和星际战场各道防线的消息之后，会议才算是最终完成。
　　在一边的记录者严谨地写下了他们的记载，这里的记录不会链接到星网，也不会公开，除非有一天他们变成历史——又或者他们不复存在。
　　“结束了。”
　　兰诺和伊迪丝商量好他们还有事情要谈。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一阵骚动的声音。
　　兰诺看过去，忽而也听到了异样的曲调。
　　似乎是变奏，又不是那么的和谐，可是本来的曲调还是柔和又积极的。
　　这是加冕礼的旋律。
　　*
　　“诸位，请等一等。”
　　红宝石公爵拦住了各国的代表。
　　“不是有关星际战场的事情——只是来自于圣龙帝国的邀请。”
　　红宝石龙低头浅笑说道。
　　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些小国的代表没有办法拒绝——而后者，只要拒绝就是冒着得罪圣龙帝国的风险了！
　　“请诸位留下来观礼。”
　　红宝石公爵说道。
　　加冕礼的旋律还在继续。
　　罗茜受伤未归，兰辰并没有参与到这场会议之中来，所以很明显这件事情是红宝石公爵和姬烈阳的一厢情愿。
　　相比圣龙帝国上一场加冕礼明明人员少了很多，但是如果从加冕礼的形式和仪式上看，这只会更加的浩大。
　　不论是知道内情还是不知道内情的此时此刻的视线都在圣龙和海妖之间徘徊。
　　兰诺压抑着自己的怒意，“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伊迪丝皱了一下眉，就是精灵女王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方向。
　　“冕下！”
　　红宝石公爵似乎是在试图拦下他。
　　但是兰诺当然不可能再留在这里，而在这个时候，姬烈阳的话语却已经念完了。
　　“……我将给予承诺，我将为你戴冠。”
　　兰诺停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这一刻才开始的。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而且已经付诸行动了——借着金雀花会议的名号！
　　龙族真的总能给他许多的惊喜。
　　他曾以为至少在黑潮面前龙族还是认真的，但现在看来龙族根本就没有严肃对待过，他们的一切只为他们自己！
　　兰斯尖利的话语，兰辰的提醒，都已经一遍又一遍响在他的耳边，但在兰诺冷厉的眼神之下，红宝石公爵即使卑微，却不曾退一步。
　　仪式是很重要的东西。
　　红宝石公爵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件事情的，所以他们必须有一个这样的环节，加冕礼是必要的过程，冠冕会落在被承认的王的身上。
　　就像当初的蓝龙为兰斯的谋划一样，只差一步兰斯就能够彻彻底底地占据着圣龙的冠冕，因为龙族已经表态认可了他，因为加冕礼已经进行了大半，但当时终究出了差错，而现在，红宝石公爵势在必得。
　　他和姬烈阳已经向着王冠宣誓。
　　作为和圣龙之冠链接的重要的强大的龙族，他们的宣誓完全可以影响到王冠的选择，况且兰辰和罗茜并不会否定。
　　所以这场加冕礼也完全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即使兰诺从头到尾都坚定地表示着自己拒绝的意愿。
　　但红宝石公爵已经不在乎。
　　他会很在意兰诺的想法，在意兰诺的心情不假，可是这一切都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之后渐渐变成疯狂的源头。
　　所以他孤注一掷，不惜一切。
　　姬烈阳能够和他同谋，不代表姬烈阳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但红宝石公爵知道但凡黄金之王有着任何其他可行的做法姬烈阳就不可能和他一起做这件事情。
　　可是姬烈阳还是这么做了，正如他所言他也在赌，赌赢了兰诺不得不加冕，那么姬烈阳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耗下去——而输了，他也没有什么好输的。
　　圣龙之冠的确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机会。
　　来自于冠冕的链接和渴求都是那么的深刻，让人有种无法拒绝的错觉——可他并不是不能拒绝！
　　兰诺站在那里，熟悉的压力袭来，就像是这个世界一同碾压下来一样的窒息，但是即使这样的感觉很明晰，可依然又有另外的力量支持着他，就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样——
　　那些绝望将他包裹，但是深海永远爱着他。
　　于是那试图让他低下头接受冠冕的力量不得不退却，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有风拂过他的面颊，露出来一双冰海一样的眼睛。
　　“滚开。”
　　他最终吐出来了两个字。
　　加冕礼的旋律戛然而止。
　　红宝石公爵似乎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即使他依然不曾忘怀自己的执念，可是面对这样冷漠的拒绝的时候却也无法再度上前了。
　　姬烈阳默然不语。
　　心口处的抽痛再度明显起来，他不能说话，因为也许下一秒血腥气就会溢出来。
　　被他们强行留下来的观众窃窃私语之中全是疑惑。
　　加冕礼并没有进行那么长的时间，事实上在他们被留下来的时候已经在接近尾声了。然而对于前因后果并不了解的观众们只能确认的是，圣龙帝国的这个加冕礼和上次一模一样，依然是一场闹剧——而且被无情地斥责了！
　　“……圣龙就不害怕丢脸？”一个小国的代表忍不住询问道。
　　这件事情必然会让圣龙颜面扫地。
　　“因为他们不在乎……况且圣龙就是没有颜面又怎么样呢？他们就不是最强大的帝国了吗？”
　　他们不由默然，再度认识到这本来不是他们应该参与的事情。
　　兰诺也没有再说话，到了这一步他的所有的警示当然没有用了，而且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任何人在乎过。
　　伊迪丝在这一刻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们走。”
　　精灵帝国的女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别人。
　　兰诺和她相携离开。
　　在他们行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氛围凝重，一直又过去了许久也没有散开。
　　但又是许久许久，才有一声所有人都同意的感慨。
　　“疯了吧……”
　　*
　　伊迪丝和兰诺来到了精灵帝国的居所。
　　从法律意义上讲这里现在暂时作为精灵帝国的领土存在，所以如果圣龙还有纠缠他的会变成三国纠纷，这是伊迪丝的好意，不过现在看来圣龙帝国并不会这么做。
　　精灵女王没有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做出来任何的评价，即使伊迪丝是能够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而就算是精灵女王，或许也有一些和之前的围观者一样的评价。
　　“抱歉。”兰诺想了一下说道，“说正事吧，我有一些有关于黑潮的问题。”
　　伊迪丝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对于我们而言，我们的一些记录里面虽然有关旧世界的部分不多，但是能够确定的是黑潮毁灭了我们的世界，对吗？”
　　精灵女王说道，“是的。”
　　“我在黑暗教派那里问到了更多的东西，他们说精灵和海妖来自于同一个世界……但是龙族、血灵都未必如此。”
　　伊迪丝思索了一下，谨慎地给出来了回答：“我们无法确认这件事情——即使龙族和我们的构造之间的确存在着巨大的差别，但一个世界的范围是很大的。”
　　“我也这么觉得。”兰诺说道，“黑暗教派的说法我是不相信的，有关于幻想种族的起源也好还是历史也好，他们都没有任何的证据——尽管我们也没有。”
　　伊迪丝笑了一下。
　　“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并不仅仅是关于幻想种。”兰诺说道，“幻想种之间有差别也有共性，不论这样的共性是仅仅存在于一个世界的还是对于很多个世界而言都是一样的，我们依然可以确信的是我们是相似的。但是那个黑暗教派的成员的确提醒了我一些事情。”
　　“幻想种的血脉来自于神秘，王冠也来自于神秘，但事实上，黑潮同样来自于神秘，黑暗教派认为无尽星空本来只存在人类和黑潮，那么黑潮是什么？——黑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形态？”
　　伊迪丝沉默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他的暗示。
　　“联邦也没有最初的记载。”
　　“我也只是在猜测而已。”兰诺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黑潮真的也代表着神性，那么黑潮会不会就是原始信仰里面的诸神？人类一定会有神明的存在的。”
　　伊迪丝带了一点疑惑看着他。
　　这并不是无尽星空可能有的研究，因为无尽星空连历史都不记载，他们更没有信仰的存在，好像无尽星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一个文明的诞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这些知识和理念来自于兰诺穿越之前，也给了他一个能够站在无尽星空之外观察着无尽星空的存在的机会。
　　“在原始时期所有文明的雏形里面都会有信仰，日，月，火……原本存在于无尽星空的人类也并不可能例外。”
　　“真是大胆的猜测。”伊迪丝感叹了一声，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罕见。
　　“如果人类诸神真的成为了黑潮，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无尽星空的神秘在消减，黑潮是不是也同样如此？所以黑暗教派才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我还是不太明白的是，黑潮的无限扩张。”
　　伊迪斯说道：“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找到真相的。”
　　至少整个无尽星空都不明白。
　　“是的。”兰诺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思索的这些大部分也只是猜测而已。
　　“那么联邦的立场……”伊迪丝犹豫了一下。
　　“我想不必担心，即使我猜测的是对的——但人类也早就和黑潮分开了，他们的大体立场是不会有偏移的。”
　　“也对。”伊迪丝说道。
　　“藏在黑潮背后的是过去的神明……”
　　精灵女王望向星际战场的方向，眼中有了一些犹豫。
　　“还有伪神的存在。事实上从战术来看我们也并不认为伪神这样的存在会有很多个，可是神级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生畏了。”
　　如果有许多个伪神，星际战场早就没有坚守的必要性了。
　　兰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也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我可能需要精灵帝国的配合。”
　　伊迪丝看向他，“要做什么？”
　　“伪神是神级的存在，黑潮也是神级的存在，在无尽星空能够有着同样的位格的只有一样东西。”
　　伊迪丝愣住了。
　　“王冠。”
　　精灵母树能算半个，但母树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
　　“是的，以王冠为代价，或许就能彻底消灭伪神。”
　　兰诺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冠冕失落的代价……”精灵女王停顿了一下。
　　“只是一个尝试而已，我们都知道即使能够困住伪神，但彻底消灭伪神的方法很难找到，也许能够消灭神秘的同样也只有神秘呢。”
　　兰诺的笑容还在。
　　“恰好我有两顶王冠。”


第69章 旧纸
　　“龙族会恨你。”
　　伊迪丝犹豫了许久才这样说道。
　　精灵女王对于这样大胆的想法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而且她已经看出来了兰诺的坚定，即使是劝告也有一点说不出口。
　　况且龙族……
　　“现在他们就不恨吗？”兰诺静静地看着她。
　　伊迪丝停顿了一下，无法说出来否认的话。
　　是恨的。
　　即使有那样始终纠缠着不肯放手的浓郁的爱意, 但也有深入骨髓恨不得将每一寸都刮干净的无穷无尽的恨意。
　　不知道前因后果, 只是作为旁观者的精灵女王都能够感受到这一点，她已经在龙族的身上看到了不愿回头的决心——一如现在这样。
　　是圣龙步步紧逼, 也是兰诺自己的选择, 伊迪丝恍然之间，觉得他们其实也是相似的。
　　圣龙为了让兰诺成为圣龙加冕的王已经不择手段到利用金雀花会议，为此兰诺选择回敬他们的却是更加令人震惊的方式。
　　他不要王冠，也不要王冠缠着他，甚至不惜用王冠来对付伪神！
　　太狠了。
　　这样会造成的后果谁也说不准，也许会直接导致龙族和海妖反目成仇, 会对龙族带来的变化也是无法想象的, 可是伊迪丝即使明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 却完全没有办法说出来。
　　她想兰诺或许也是明白的，兰诺比她更明白。
　　深海种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绝望兰诺不可能不知情。
　　但他凭什么要这样迁就圣龙呢？龙族给他带来了什么？
　　“我给过他们很多次机会, 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他们我会还给他们的。”
　　兰诺深吸一口气说道。
　　不是辩解, 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把圣龙的王冠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即使在这中间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也改变了他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对于王冠的看法不会变，他没有打算接受圣龙的冠冕。
　　但是龙族却不肯放手, 一步一步逼迫着直到如今。
　　所以也帮助他最终做下来了自己的决定。
　　“既然他们那么想把王冠塞给我, 那么任由我处置又怎么样？”
　　少年的下颚微微扬了起来。
　　伊迪丝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在这样的语调里面听出来了一点点委屈之感……这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精灵女王收起自己的叹息，然后表示道，“如果你需要的话，精灵帝国不会拒绝。”
　　“这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
　　兰诺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点点情绪不受控的外泄，过了一会儿才低头说道。
　　精灵女王点点头。
　　抛却王冠的失落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利用冠冕来针对伪神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她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
　　在事后精灵大祭司发出来的分析里面伪神的确是很难匹敌的，还有那似乎无法抵抗的神性——但是神性如果可以用王冠之上的神性相互抵抗的话，她觉得可以一试。
　　甚至……这或许也代表着未来的方向。
　　“如果没有圣龙的冠冕，你会想要用深海的来做一次尝试吗？”
　　伊迪丝问道。
　　兰诺避开了这个问题，“没有这个可能性。”
　　他过了一会儿才和伊迪丝对视认真说道：“黑潮才是一切的重点，伊迪丝，你有没有想过，只有当黑潮最终不复存在的时候，王冠，还有牵连在这上面的王的命运才会最终也得到一个终结。”
　　所以这始终是他的目的。
　　精灵女王抬眼看着他，然后不得不也承认了这件事情。
　　“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一直在想着这样的事。”
　　“我见过不同的两个人写下来过……”兰诺说道，“黑潮是一切的源头。”
　　似乎这些天提到这句话的频率也有一点过分的高了，但他还是紧接着说出来了自己很熟悉的名字。
　　“希尔德加德的笔记里也是这么写的。”
　　那位自由之风啊。
　　精灵女王好像有一点明白兰诺了，而另一种感觉也有一点明晰——兰诺的确和希尔德加德是有一些相似的。
　　因为他并不是站在王的立场上面来看待所有的事情，而像是永远自由的风一样。
　　伊迪丝面色微霁，然后说道，“在不久之前，我们在祭司殿里找到了一些旧物，也许你会喜欢。”
　　兰诺带着一点惊讶看向她。
　　“刚好大祭司嘱咐我记得带上。”
　　她也不是刚想起来，但兰诺正好提到了。
　　那是几本泛黄的旧书，角落里可以见到自由之风的家族纹章。
　　“有关自由之风的过往，终有一日会落在旧纸上，就像你和我。”
　　伊迪丝幽幽说道。
　　在这一瞬间时间好像才落在了精灵女王的身上，让人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精灵了。
　　“谢谢。”
　　兰诺说道，接过了那些旧书。
　　“接下来，有关伪神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
　　精灵女王微笑了一下。
　　他们又交流了一些相关的内容才分开。
　　然后兰诺才去看伊迪丝带给他的东西。
　　能让精灵女王提及的必然是他们发现的和希尔德加德有关的旧物，而且应当也不涉及任何的秘密了，不然伊迪丝不会这么没有负担地带给他。
　　事实当然如此，而且兰诺打开之后才发现那可能是一本精灵祭司殿的高级教科书——但内容并不仅仅是治疗。
　　而是和王有关的一些记载，病案。
　　兰诺默然看下去。
　　里面有一些他不太明白的精灵古语，不过大部分还是能够和无尽星空的通用语衔接起来的，包括那些病案。
　　然后兰诺见到了这本旧书里面唯一的批注。
　　【祭司殿在隐瞒着什么？】
　　反反复复又将前后的病案看了一遍之后兰诺才有一点明白，从希尔德加德的角度来看这本书是存在着一些问题的，有一些相关的内容并没有最终落到纸面上来，还有一些或许无法作为相关的记载。
　　但这件事情对于现在的局外人而言很好猜测。
　　所有的病案并不相同，但是有一些疾病的征兆却是被反复提及的——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精神之上的负担，祭司殿一直在努力去寻找解决的方案，为此他们已经努力了很多代。
　　而这就是希尔德加德曾经提到过的。
　　精灵帝国的祭司殿正在隐瞒的事情。
　　对于精灵帝国而言——他们的王也像是一代又一代的消耗品，在痛苦的折磨之中换代。
　　就像是所有的王的命运那样。
　　兰诺合上书，不觉间想到了希尔德加德的那几条笔记。
　　到此为止他渐渐与希尔德加德的一生擦肩而过。
　　这个最初的弑君者所经历过的那些往事就像是零零散散飘散在风中的旧纸堆一样，有一些兰诺亲身体验过，有一些在希尔德加德的笔记里面，还有一些在被人叙述的故事之中……
　　但除了最让他无法忘怀的有关黑潮的那句话之外，在他心中却久久难以消磨的是，希尔德加德艰难地写下来的那句话。
　　【我开始思念家乡】
　　他曾经不愿意承认这样的感情，但最终希尔德加德还是这样地平静地写了下来。
　　兰诺收起了那几本书。
　　希尔德加德自认为不是一个先行者，但是对于兰诺而言他的确是一个走在前面的行人，即使他选择了崎岖的小路，也是如此。
　　而在前行的道路遍布荆棘，也终于看不见先行者的痕迹的时候，他们还是来到了最后的终末之前。
　　*
　　不出意外，黑暗教派又一次在星网上散播着消息，那个昵称为黑潮的账号在第一条视频大火特火之后其实已经被监视了，但顶着同样的昵称的账号却还在锲而不舍地发布着视频和图文，内容也是有关黑潮的内容。
　　他们似乎还是懂得公共传播学的。
　　用第一条视频蹭热点然后获得大量的关注，接下来的视频即使只是好奇心也能够骗来几个观众，更何况视频的内容是这样的危言耸听。
　　黑暗教派再度夸赞着黑潮的力量，赞扬着伪神的不可匹敌，同时又开始科普起来——也正是俘虏曾经对兰诺坦白的那些黑暗教派的所谓的历史。
　　这让很多质疑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星网向来自由，即使是联邦也只能靠着自己的人手来控制，而不是点对点监控，所以这些质疑越演越烈。
　　但官方的态度就是金雀花协定的态度，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的表态内容，似乎完全无视了那些汹涌的疑问。
　　“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处理方法。”
　　提香不置可否地表示道。
　　就是无视，回应和解释用处不大，而闹得最凶的还是人类，不过也有反应过来这是在人类和幻想种之间挑拨离间的，即使有人相信了黑暗教派散布的消息，但是正常人不可能和黑潮站在同一边的。
　　“我只是有一些担心……”兰诺说道，“随着战争的继续，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如果星际战场再一次传出来败绩，那么一定会严重影响后方的士气和民心。
　　提香不语，他也能够感受到压力，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一点也不愿意让这样的压力落下来到兰诺的身上。
　　……
　　星际战场的指挥部又是不少人在。
　　大量的幻想种聚集在这里，还有联邦的高层，这是在重新订立盟约之后的第一次重大的战役，所以当然到场人数不少。
　　兰诺面无表情坐在中间，和一众幻想种比起来他看起来还是带了一点稚气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忽视他。
　　龙族仿佛浑身带着黑气一样，每一个都是如此，让人不由想到了不久之前有关龙族和海妖的那些新闻，但是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去问圣龙帝国。
　　他们在讨论伪神的出没，有关监测伪神和推断模型的那一部分都是由联邦在做的，现在已经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时间了。
　　伪神并不是完完全全藏在大后方，它已经学会了要如何搅入前线的战役，除此之外伪神似乎也意识到了如果它再度出现一定会被围剿，所以居然能够从那没有意识的行动里面看出警惕来。
　　可是依然能够确定的是，伪神并不存在意志。
　　再度商讨了时间并约定好之后，指挥部不再聚集那么多的人群，兰诺无视了所有来自于圣龙帝国的视线——即使是那个第四军团长恳切的目光。
　　而后他叫住了联邦的中将。
　　“我还有一个问题。”兰诺说道，“帝级畸变体还有再出现过吗？”
　　联邦中将表示道：“并没有，在伪神出现之后事实上王级畸变体的也变得不是那么的拥挤了。”
　　虽然不明白兰诺的用意，但是联邦中将还是如实说出来了自己所知的情报。
　　“围剿伪神的事情会和帝级畸变体有关系吗？”
　　联邦中将问道。
　　说实在的他也有一点在意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毕竟所有的重点都在伪神身上，帝级畸变体又远远没有伪神强大，所以他们已经把帝级畸变体的相关消息稍稍搁置到了后面。
　　“不知道。”兰诺坦然说道，“我只是有一点在意——帝级畸变体是目前为止和黑潮有关的衍生物里面唯一一个可以证明有理性存在的。”
　　所以他不得不有一点在意。
　　联邦中将一凛，明白了兰诺的意思。
　　“而且我们目前为止只见过一个帝级畸变体。”
　　甚至这个分级是不是真正存在的都是未必的。
　　“好了，先看看这个伪神吧。”
　　兰诺说道，和联邦中将分别。
　　各个军团已经也准备得很齐全，这还是在防线退步之后兰诺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也并不一样了，不再有居住在这里的智慧生命，任何靠近星际战场的行星都不得不开始搬迁，就连星渊生物也得到了警告——如果它们不是不要命了就最好不要往这个地方接近。
　　星际战场只可能变得越来越危险。
　　联邦架起来了新的炮筒，传闻是联邦的又一次科技突破，但无尽星空所有的科技到了最终都会面对一个问题，能量——最有效的能量来源是畸变体的晶核，可是从能源利用率来看消耗畸变体的晶核来和畸变体对战是一种愚不可及的行为，所以最终他们放弃了这件事情。
　　不过如果只是针对伪神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
　　精灵大祭司站在兰诺身侧。
　　“真是令人怀念的景象啊。”
　　精灵用苍老的语调说道。
　　“不久之前你刚来过这里。”兰诺面无表情拆穿了他。
　　“只是想起来了第一次来到星际战场的经历而已。”大祭司表示道，“那么，您需要什么样的配合呢？”
　　兰诺停顿了一下。
　　精灵大祭司还在看着他。
　　“您……该不会没有想好吧？”
　　“我也无法确定战场上的时机。”兰诺坦然道，“所以见机行事……必要的时候拦一下圣龙。”
　　大祭司了然表示道，“没有问题。”
　　似乎从这个其貌不扬的脸上都能看出来一点点兴奋，然后兰诺恍然才想起来大祭司似乎是战斗精灵分支的，很残暴的那种。
　　联邦监测的仪器向着他们不断地发出来刻意的定位，最终固定到一个坐标。
　　“要开始了。”
　　*
　　伪神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
　　在黑潮根源的时间似乎也并没有让伪神变得更加强大，而且它的状态和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比起来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
　　兰诺心念微微一动，有点不太明白，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
　　对于此时在星际战场前线的人员来看伪神的出现无异于一场灾难，但是他们也承担着前期最重要的那个任务。
　　伪神的出现和行为目标都是为了让黑潮在星际战场之外蔓延出去，而借着黑潮背后的力量伪神是可以在疯灾蔓延的地方自由移动的——这让捕捉伪神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所以前线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让伪神离开黑潮可以覆盖的区域。
　　尖利的声响和混沌的气息逐渐蔓延开来，伪神似乎已经向前行进了一步，而此时指挥室也传达了他们的意见。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在黑潮的气息还是没有彻底覆没而且很稀薄的时候，叠加在那之上的是一个新的系统。
　　这是在最开始记录过的也是无尽星空曾经尝试过的治理黑潮的办法，就是用新的生态系统来覆盖，但当黑潮的覆没范围越来越深而影响也越来越重的时候这样的办法就逐渐失去了作用。
　　可是用在这里刚刚好。
　　他们不是为了治理黑潮，只是要留下来伪神而已。
　　领域如潮水一般扩散开来，依然是和第一次同样的做法，但是这一次所有幻想种都有了事先的警惕，也吸取了曾经的经验教训，同时联邦也做好的准备。
　　兰诺站在那里，他在寻觅着来自于伪神的气息，还有神性，这注定会让这场战斗变得艰难一点，但这本来就是他已经想好了的代价。
　　在每个方向都是大量的幻想种。
　　龙族已经高傲地张开了他们的骨翼，在这个时候圣龙帝国依然在向着无尽星空展示着他们的底蕴，在黄金之王全力出击的时候，因为他那金灿灿的流金的骨翼，就连大地上面也是不是会出现一些奇异的金色反光。
　　而在这耀目的黄金的颜色之下，宝石龙的颜色就像是点缀——传闻之中在古老的岁月里面白银之龙出战之时的场景和黄金相差无几，但世界上毕竟已经没有了白银之龙。
　　而另一侧精灵帝国的大部分精灵却都是泛着白金色的光芒，精灵的伴生武器握在他们的手中，已经对准了伪神。
　　血灵帝国的声势比他们都要弱上一些，血族似乎的确并不像是这些奇形怪状的幻想种那样，但是漆黑的蝠翼张开的时候，就好像是这个世界所有的黑暗都凝聚在了那个地方。
　　这些幻想种都是格格不入的，也是相似的。
　　来自于深海的气息逐渐在海妖的这一侧蔓延着，海妖帝国看起来要冷静得多，就是最暴躁的伊斯塔露也没有跳出来。
　　兰诺凝眸看着伪神，他依然在寻找着，暂时还并无所获，但兰诺的领域当然也同样没有散开，始终在束缚着伪神。
　　伪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它并没有意识，只是在依靠着自己的本能，如果伪神足够聪明的话那么一开始它根本就不可能被引诱出来，而在和黑潮的范围越离越远之后，伪神能够得到的来自于黑潮的指示也不复存在了。
　　被包围在中间的庞然大物尝试着离开，但被禁锢之后，伪神不得不故技重施了。
　　冲击针对着精神领域和灵魂，深海之冠能够阻挡这一次的攻击，但兰诺的脸色还是微微地变白了一瞬间。
　　所有的幻想种俱是如此——即使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尽管痛苦是那么的真实，但这一次，束缚并没有散开！
　　伪神似乎有一些茫然，随后那死寂的射线的频率就越来越频繁了，可是毫无用处，但这却又好像是他仅剩的力量了。
　　精灵大祭司目视良久，然后才说道：“我们之前的猜测是有道理的——它也并不能频繁地发出那种攻击。”
　　所以现在是阶段性的胜利，但还没有到能够欢呼的时候。
　　下一步，就是测试攻击。
　　联邦架起来的炮筒发出来了无情的声音，这一次伪神无地可逃，火力无比强大的联邦产新型炮弹经过了伪神的胸口处，冲击波蔓延出去甚至毁灭了伪神身后数万里的距离。
　　但带来联邦火箭炮的将领露出来了细微的失望的神色。
　　他们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彻底毁灭伪神，而经过计算的能量炮也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这个创口虽大却比不上预期。
　　下一秒，联邦的将领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巨大的伤口好像根本就没有落到伪神的身上一样，现在居然已经开始了缓慢的愈合！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瞬。
　　“继续。”
　　来自于指挥室的声音没有停下来，按照原计划在联邦的尝试失败之后应该是常规的攻击。
　　来自于幻想种的攻击明显并不能在伪神的身上留下来相对于联邦的能量炮那么大的伤痕，而且伪神所有的伤处都在缓慢地自我愈合着，这种敌人简直让人绝望。
　　更令人觉得难以忍耐的，还是来自于伪神身上的精神侵蚀。
　　气氛渐渐凝重了起来。
　　只是一个伪神在这里就可以牵累着大量的幻想种不得不也留在这个地方，捕捉伪神也不是最艰难的事情了，但要如何攻击伪神，如何消灭伪神——对于他们而言现在看起来又变成了一件不怎么可能的事情了。
　　来来去去的联邦将领交换着他们的意见。
　　伪神身上的伤口其实有一些明显的差别，至少在愈合速度上面，最令人惊异的是，联邦的能量炮留下来的那个最大的伤口却是最快愈合的。
　　“这是否能够证明对于伪神而言物理攻击是作用不大的？”
　　这样的疑问暂时并没有得到解答。
　　“我想和物理攻击没有关系。”
　　兰诺低声说道，没打算把自己的意见彻底摆出来。
　　精灵大祭司看向他，似乎想要得到一个有一点暗示的眼神。
　　“看来您也发现了？”
　　“什么？”
　　“伤口的愈合速度和留下来伤口的人——或者是能量的关系。”
　　精灵大祭司说道。
　　相比联邦他们考虑的还是更多一点的。
　　联邦多少还是会科学一点，从那个能量炮也能看出来了，但是幻想种却能一眼看出来这中间的不同，尤其是在这之前已经在纠结这件事情的兰诺和精灵大祭司这些幻想种。
　　“我的那个猜想……”兰诺说道，“只有神秘才能毁灭神秘。”
　　当然这并不是简单的语言之中表达的含义，即使是最顶尖的幻想种事实上在面对着那样的能量炮的时候也是无法抵抗的，他们当然也可以被武器所杀，可是神秘的特性并不会，而伪神，恰好就是一个神秘占据了大多数的存在。
　　所以对于在伪神身上留下来的伤口来说，明显一眼看过去最难愈合的还是顶尖的幻想种留下来的，而且也有非常明显的幻想种的特性。
　　而单纯只是能量炮留下来的伤痕却迅速地愈合了。
　　兰诺缓缓说道：“但能量炮的能量来源也是畸变体本身的晶核，这件事情联邦已经确认过了。”
　　“所以，能量转手一次之后就不被认可了？”精灵大祭司用带一点玩笑的语气说道。
　　“不……”兰诺说道，“只是认定的标准并没有那么的严格，我想这依然和神秘的维度有关。”
　　他坚持自己的看法。
　　精灵大祭司点点头，牵涉到更深的地方的时候即使是精灵也无能为力，而现在他们还在继续着他们的战斗。
　　“按照在这之前商议好的约定，我们要把伪神留在黑潮的气息之外，为此这里必须要留下能够留住伪神的幻想种，也许这会变成轮班制，然后成为星际战场另一道重要的防线。”
　　兰诺没有回话。
　　他依然在试着去感受着。
　　伪神的那些所有混沌的气息于他而言意义都没有那么的眼中，因为他拥有着可以守护着他的冠冕的存在，但兰诺要做的是在另一个更深层次的地方去寻找。
　　他必须知道，伪神会有神格之类的东西的存在吗？——还是仅仅只是神性的汇聚体？
　　还有，伪神背后的黑潮呢？黑潮之中，又会不会有这样的存在？
　　冠冕和灵魂同在神秘的维度。
　　兰诺半是垂下了眼睛，没有让任何人看清楚他的神色，深海之冠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并不曾拒绝，于是他们缓缓的越过了那个界限。
　　一切只在感知之中。
　　这并不是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也不是感觉能够描述的，兰诺能够做到这件事情也有一点原因是因为伪神那样的攻击——在攻击灵魂和精神领域的时候伪神不可避免的倾泻着它自己的气息和标识。
　　所以没有那么难以找到才对。
　　兰诺深吸一口气，事实上在他的感官里面不可忽视的还有圣龙的王冠，可是他就这样刻意无视着这顶王冠的存在，绕了过去接着感受着伪神。
　　伪神一点也不像是什么明晰的存在。
　　这感觉依然很奇怪，如果说王冠在维度之中是很明显的冠冕的感知，那么伪神就是一团混沌，就像是黑潮至今为止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的特性，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状态！
　　兰诺直觉这当中一定还有什么问题，可是即使是以他的灵魂强度和冠冕的配合，也只能感知到这一步。
　　他无法想象，如果伪神也可以正常存在着那么它会是什么样的状态，同样的兰诺其实也不知道最初的神格是什么样的。
　　旧世界的神格已经化为了冠冕。
　　但越过伪神的存在，他仿佛还可以感知到更深的地方。
　　就在被混沌的气息始终牵动着的更深处，那已经沉沦了的疯灾之地——他们没有料错，黑潮依然可以和伪神建立着联系。
　　然而黑潮在这个时候只有和伪神之间的链接，也并无法彻彻底底地掌控着伪神。
　　兰诺下意识地向着疯灾之地的更深处望去。
　　试图感知黑潮是一件非常冒险的行为，对于所有的幻想种来说都是这个样子，因为黑潮注定会带来无法抑制的精神侵蚀。
　　这件事情在很久一点他就想要尝试了，但直到现在也囿于种种原因没有成形。
　　但黑潮和伪神之间的联系依然很奇怪……就像是一张网。
　　兰诺顿了一下，他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感知，依然没有在表面上露出来任何的端倪，这个时候伪神似乎挣扎了一瞬，让还在围困伪神的幻想种都半退了一步，甚至有一些已经不得不咳出来淤血。
　　“不能再拖下去了……一直围困伪神的想法根本就不切实际。”
　　血灵帝国的某位亲王这样说道。
　　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如果伪神的攻击没有底线的话，只要在这里围困伪神的幻想种就会不停地遭受着这样的攻击，这样以来对于幻想种来说的压力太大了！
　　“彻底隔绝它和黑潮呢？”
　　“不可能的，能够将伪神留在这里就已经很艰难了。”
　　那样的生态系统并不是完全有效的，况且黑潮的侵蚀没有止境。
　　“还有畸变体！”
　　另外的战报传了过来。
　　在伪神被围困后畸变体的数量越来越多——而且明显朝着这条战线开始倾斜了！
　　要知道原本因为这条战线并没有被黑潮深深的覆没的缘故，畸变体也没有那么多，可是现在，畸变体甚至已经向着西南防线那样的密度开始聚集着！
　　“我甚至要忍不住开始怀疑黑潮本身是否有理智的存在了。”精灵大祭司忍不住说道，目光晦涩。
　　“你怎么知道它没有？”兰诺问道。
　　他的话语让精灵大祭司忍不住看了过来，但是兰诺什么也没有再说，好像他自己的重点依然还在伪神身上。
　　“畸变体在向着伪神的方向赶过来！——防线快要失守了！”
　　接二连三的战报一个正面的都没有。
　　在场明明还有许多强大的战力，可是现在一个伪神就已经把他们全部都牵绊住了，即使是支援也无法抽出手，令人无比郁卒。
　　兰诺的视线在落到不远处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
　　畸变体太多了。
　　就像是他曾经支援过的西南防线——可是西南防线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他们远远比这里更有经验和力量，这道防线上的军团根本就不是为了应付大量的畸变体的出现而设置的！
　　指挥部在这个时候都有一点混乱的样子，人人都知道这就是他们能够除去伪神的最好的时机，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根本就做不到——就算是磨，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可是畸变体已经带着黑潮的气息出现在这里了！
　　“退。”
　　来自于联邦将军的话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耳机里面。
　　“放弃这里，我们还能找到机会，防线不能失守！”
　　嘶吼的气息里面也许还伴随着血肉被碾碎的声音，只是听着就足以令人头皮发麻，兰诺不去想也能知道防线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形状。
　　在星际战场上这应当是一件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情，即使失败也本来就是他们的预期之一。
　　幻想种开始收手了。
　　他们不再禁锢着伪神，不再希冀于可以彻底毁灭伪神的存在，但是当领域散开的时候伪神一时半会却也无法离开——因为那来自深海的领域从来没有松开过！
　　兰诺冷着脸看向战场中央。
　　“你们离开这里。”
　　他吩咐海妖道，“畸变体被引来这里，刚刚好。”
　　“冕下！”
　　伊斯塔露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是第一次有一点想要抗命的冲动。
　　“我必须试一下——我不会有事的，有冠冕在，但你们不行。”
　　兰诺简单地说道。
　　伊斯塔露猛然流露出来了一点不甘，但是被提香拉住了，他们没有再继续攻击，也准备撤退到应有的地方去支援。
　　精灵大祭司目视这一切，和兰诺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是伊斯塔露还在犹豫着，直到兰诺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伊尔，想看看真正的王炸吗？”
　　伊斯塔露愣了一下，然后倒退半步，微微躬身，表示他不会再阻止兰诺了。
　　海妖们就此也退开。
　　精灵大祭司和指挥室进行了短暂的交流，而且拦住了发觉这件事情的龙族。
　　“他要做什么？”
　　姬烈阳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


第70章 恭喜你
　　畸变体已经涌了过来。
　　单一的畸变体看起来是扭曲, 畸形，混沌的，但是当这样的畸变体变成数千个, 数万个, 乃至于无法计数的时候，这样的血肉洪流就变得庞大而壮观。
　　如同黑潮一样涌来。
　　这可能也是在星际战场的记录之中第一场有大量的畸变体脱离后方的黑潮出现在前线的战役, 所以在这个时候最忙碌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幻想种, 还有战地记者们。
　　他们如实记录着所有前线的场景，同时也包括了在那黑色的潮涌里面无法忽视的蓝色光芒。
　　刘易斯握紧手中的摄像装备，露出来了有一些晦涩的表情。
　　他们亦不明白，在那庞大的仿佛根本就不能匹敌的畸变体浪潮和如同山岳一般的伪神的对面，那个看起来有一些渺小的存在究竟打算做什么。
　　但他们依然会如实的记录着。
　　兰诺在事前也不曾告诉任何人。
　　他并不确定这种操作的可能性，所以拜托了精灵帝国的配合——而同时又始终无条件相信着海妖们对于他的忠诚和信任。
　　思绪似乎渐渐脱离了身体, 而缓缓沉入另一个维度之中, 这可能是兰诺第一次认真注视着圣龙的冠冕。
　　它经历了很多。
　　在漫长的没有记载的过去里面龙族也同样在星际战场上浴血, 而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像这顶冠冕一样, 它并不是那个简单的载体那样的华丽。
　　事实上, 如果要用感知来描述的话, 这顶冠冕的底托其实依然是白银的颜色，陈旧的甚至有一些腐朽的白银，然后是璀璨的黄金, 泛着各种奇异光芒的，但有一些黯淡的宝石。
　　可是这顶冠冕就好像也已经走向了末路一样, 所以它才可能被轻易地夺去——不然, 不论黑暗教派有多么的强大, 他们的实验又是多么的创新, 也不可能那样轻而易举地做到夺去冠冕这种事情。
　　这只能说明圣龙的王冠本来也就失去了许多的力量。
　　“王冠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王。”
　　兰诺闭上眼，这样对着那顶冠冕说道。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王冠的存在和因为冠冕而带来的影响本身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不能否认的是，如果冠冕的诞生之路是相同的话，那么在最初一切都是为了在黑潮之中活下来，为了种族的存续。
　　“所以……”
　　他的灵魂似乎也浅浅笑了一下。
　　“你也不会甘心的对吗？如果你有思想存在的话，我想你并不会拒绝这件事情，当然拒绝也是没有用的，就像我的拒绝有时候也是没有用的一样。希望我们能够找到一条崭新的道路。”
　　他认真地对着冠冕祈祷。
　　圣龙的王冠并不会回答他。
　　如果冠冕真的有自己的灵智存在的话也许在第一次被黑暗教派动手脚的时候它就已经跳出来骂街了，但事实是它现在就像是一个陈旧的古董装饰品一样。
　　但下一秒那黯淡的光芒渐渐地亮了起来，就像是时间一点点倒退着，兰诺继续感知着他已经寻觅到的伪神，现在他要继续压制伪神已经有一些艰难了，因为伪神已经得到了来自于那铺天盖地的畸变体带来的支援。
　　但没关系。
　　他还是笑了一下，即使鲜血已经从唇角溢了出来，伪神在疯狂地反击着，伤痕自灵魂来到体表。
　　“来吧。”
　　兰诺看着它说道。
　　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无法匹敌。
　　所有的碰撞并没有发生在真实的维度之中。
　　然而不安的感觉似乎已经传递到了每一个在场的龙族的灵魂之上，让他们再也无法无视。
　　“拦住他！”
　　罗茜似乎带着一点疯狂咆哮着，绿宝石龙已经变回了原型，但是在她面前的全部都是畸变体，她根本无法越过畸变体组成的潮流！
　　姬烈阳和红宝石公爵在维持着另一段防线，他们同样鞭长莫及，况且着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阻拦的事情。
　　“不要！”
　　红宝石公爵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可是所有的恳求都已经被黑潮拦在了后面，畸变体包裹着伪神，在他们对峙的地方被彻彻底底覆盖之前，变故发生了。
　　一切起始于神秘的维度。
　　碰撞来自于王冠和那团神性，一直绵延到神性背后的黑潮，但因为那并不算非常紧密的链接所以也同时给兰诺自己带来了一些伤害，但是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一样，噙着笑意在默默看着。
　　虚弱但完整的神格与模糊的神性的冲撞结果是任何人也想象不到的，但是畸形的尖叫声音响了起来，尖利到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声惨叫——来自于黑潮和畸变体的惨叫！
　　灼眼的光芒似乎是从另一个维度出现的，而自那道光出现开始，就直直地朝着伪神和畸变体的背后冲刷过去！
　　似乎同时也有隐约的虚幻的影子出现，如同遮天蔽日的骨翼，但又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留下来的依然是光芒，在那无尽的黑色之中，依然不曾退后半步的光芒！
　　“母树啊。”
　　精灵大祭司只能这样感叹道。
　　“他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并没有看懂这一切的联邦将领紧张地询问着，但是在幻想种这里得到的都是沉默，或者说是默然的敬佩和叹息。
　　那样激烈的情绪和感知瞒不过任何人，况且在场的幻想种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
　　伊斯塔露不由回想起来兰诺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这就是真正的王炸吗？
　　的确，从来没有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不管不顾地把王冠炸了！
　　所有的爆炸都是自神秘的维度向外扩散，伪神那庞大的躯体在一瞬间的透明之后，即使勉强维持住了躯壳的存在，但是却在一寸又一寸地缓慢地崩裂着！
　　就像是一座山脉的最终倾塌。
　　轰隆——
　　在一声巨响之后，伪神彻彻底底倾倒在地面上，就像是最终没有声息的石块一样，但其实这可能才是伪神的真正存在形式，在这之前伪神的所有特质都来自于神性——而在圣龙的王冠携带的神格与伪神的神格碰撞之后，双方都已经不再存在！
　　好像在伪神崩解的地方也能够看到奇异的灿烂的光芒的出现，就像是黄金或者宝石的碎屑一样。
　　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恒星的光芒似乎也在这个时候悄悄地洒了下来，就像是它及时驱散了那样的黑色。
　　指挥室里先是漫长的沉默，然后是带着不可置信的欢呼。
　　“我们……赢了？”
　　不论海妖之王做了什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巨大的胜利！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令人无比振奋的消息。
　　“你看那些已经被黑潮侵蚀的地方……”
　　在所有的记录和记载里面，已经被黑潮侵蚀的疯灾之地是没有任何的可能得到拯救的，但是现在，在那光芒洒下来的时候，黑暗真的退却了！
　　畸变体也已经消失不见，好像在这之前铺天盖地的畸变体的倾轧只是一个幻觉一样。
　　这如何能够令人不振奋呢？
　　就是面对着畸变体的那些军团也无法相信一样又一次目视了一遍，离得最近的那些士兵之中有一些不觉已经开始落泪了。
　　“恒星的光芒太刺眼了。”
　　他们这样解释道，然后是小小的骚动和欢呼声。
　　可是大约所有种族的悲欢都是并不相通的。
　　近乎是等于将自己撕扯开的剧痛缓慢传播，然后渐渐地变成炸裂一般的触感，就像是自己也同样炸开了那样的痛觉，黄金龙维持着最后的姿态没有坠落下来，但姬烈阳那双流金的眸子之中仿佛也能看到一些细微的血红色。
　　痛是很痛的。
　　痛感之中还有绝望，这一刻他终于无比明晰地知道了从今往后龙族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位王的存在，也再也没有冠冕了！
　　可即使是这样的时刻，姬烈阳却又忍不住想到了另外的地方。
　　从前他也是这么疼的吗？
　　有这么疼吗？
　　为什么会觉得是装的呢？
　　在那仿佛将他彻彻底底包裹的痛感里面他已经觉得自己很难去思考了，但记忆很神奇，所以总是一遍又一遍重播着他把兰斯抱在怀里然后居高临下地警告着的画面。
　　好像真是他应得的啊。
　　黄金之王有一点想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对于龙族而言这也是他们离开巢穴之前的模样，可是他并不能，他也绝不会这样做。
　　红宝石公爵半是跪了下来。
　　“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红宝石龙也知道他的所有的追求也好追逐也好这一刻都化为了虚幻的泡影——如果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自己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过！
　　他太狠心了。
　　似乎下意识地带出来了一些责备，当红宝石公爵意识到的时候他所面对的是加倍的痛楚。
　　以及悔恨。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他还会再一次做同样的事情吗？
　　红宝石公爵骗不过自己，他会的。
　　所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原本他遇见的也只是泡影而已。
　　罗茜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绿宝石龙那并不纤细的神经让她能够稍稍得以保全自己，随之就是忽然出现的恨意，可是这一切是因为他们逼迫在前，为什么那个时候她没有阻止？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
　　圣龙帝国，兰辰行走的脚步猛然停顿了一下。
　　蓝色的玫瑰花丛里面蓝宝石公爵的面色迅速地从原本的苍白变成惨白，越来越难看，让随从忍不住惊呼：“公爵大人！”
　　兰辰不语。
　　他的眸光似乎想要越过那些蓝玫瑰，想要越过蓝宝石，看向那遥远的地方，可是最终兰辰盯着玫瑰花丛，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很温柔，很淡漠。
　　他有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勇气，又是这样的狠心，真的很好。
　　兰辰认认真真地想到。
　　不单单是圣龙帝国的顶层。
　　所有的强大的龙族都会有这样模糊的感知。
　　墨泽风几乎是第一时间找到了姬明玉。
　　“为什么？”黑龙难得有一些不安的情绪，“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那个年轻的黄金龙露出来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
　　“恭喜他吧。”
　　姬明玉慢悠悠地说道。
　　他知道墨泽风能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他们那点莫名其妙的默契一样。
　　黑龙下意识地望向了天空。
　　就像是他永永远远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可是他明明早就已经失去了，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再重温那样的感觉。
　　所以就按照姬明玉的说法来吧。
　　恭喜啊。
　　恭喜你。
　　*
　　兰诺还站在那里。
　　就在所有的碰撞的中央，在那激烈到可以碾碎一切的战场中央，他站在那里，就像是无法动摇的一块石头，也可能只是一颗草。
　　善后的事情不用他来做。
　　不论是维持着战线的推进还是调查着这里的数据，都有星际战场的指挥部来作为统筹指挥，而挡在那些问题前面的也有精灵大祭司——精灵帝国在做配合这件事情上面真的是非常可靠的。
　　“现在还不是时间。”
　　精灵大祭司拦在了诸多满怀疑问的将领之前。
　　但是这个时候他没有再拦住那些龙族，事实上龙族也做不了什么，可是一些必要的交流还是有存在的意义的。
　　兰诺平静地回望。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在龙族的王冠就这样被毁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还有一点隐约的快意。
　　“我告诉过你们了。”
　　终有一日你们会付出悔恨终生的代价。
　　这样的告诫明明是那么的诚恳，可是好像一直没有被人听见一样，是的，没错，龙族总是这样的霸道。
　　但现在他们还能这样吗？
　　兰诺平静地等待着龙族的反应，也许会有暂时的悔恨，也许痛也是真的，但应当很快就是指责——又或者还是那连绵的恨不得将他一寸一寸割下来的恨意。
　　“想开战吗？”
　　他缓缓问道，眼神如同那平淡的恒星的光芒，他自己并没有在发光，但却又好像恒星那样。
　　换做任何一个人敢这样对待圣龙的冠冕那么他会等来的当然只是圣龙帝国毫不留情的反击，可如果这么做的本来就是王冠的主人呢？——是并不情愿的但是却被他们试图束缚的王冠的主人呢？
　　兰诺看起来似乎是在威胁，但是又是那么的有底气，姬烈阳很快能够明白这样的底气从何而来，那些深海种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身边。
　　他们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姬烈阳甚至有一些怀疑即使兰诺毫不留情炸的是深海的冠冕深海种都有可能还像是现在这样——就像是一群深海来的疯狗。
　　这样的比喻明明很讽刺很有意思，但是姬烈阳忍不住再一次想到，如果深海种是一群疯狗，那么他们算什么？
　　把自己的狗绳送出去都被拒绝了的恶犬吗？
　　现在又一次攻守异位了。
　　在这之前龙族面对的是来自于海妖的威胁，但现在海妖帝国已经把最过分的事情做了，换成他们坦然地面对着龙族，姬烈阳想做什么兰诺都无所谓，就是开战他也可以从容应对。
　　“你就这么想……彻彻底底地划清界限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在自取其辱，话一出口姬烈阳就明白了这件事情。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自己的另一个问题。
　　“很疼吗？”
　　兰诺无法理解地看着他。
　　“那个时候。”
　　兰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都已经过去了。”
　　他平静地看着龙族，终于在他面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逼迫，而是彷徨和微妙的绝望的情绪。
　　恨意还在。
　　但罗茜完完全全被挡在了后面，不仅仅是黄金之王，还有红宝石公爵都在拦着她的质问。
　　黄金龙还是挺直了他的脊背。
　　直到这一刻姬烈阳依然不可能低头，可明明最过分的事情兰诺已经做出来了。
　　他用最狠心也最惨烈的方式斩断了自己和龙族之间最后的联系，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龙族能够再对他加以任何的束缚。
　　“愿赌服输。”
　　姬烈阳说道。
　　兰诺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还在坚持着他的那个赌局，当然现在圣龙满盘皆输，而兰诺也扔出来了自己最后一个筹码。
　　这似乎就是姬烈阳的态度了。
　　“那么，你们呢？”
　　他看向红宝石公爵和绿宝石公爵。
　　不甘，恨意，甚至这一刻都不曾消散的眷恋堆叠起来，红宝石公爵茫然地望着他，扯了一下嘴角，然而流出来的只有殷红的血迹，于是他也草草地擦拭了一下。
　　“每一代的红宝石龙都是因为王而存在的，红宝石龙的一切都是为王而存在的。”
　　他喃喃地说道，这些事情其实早就该说出来了，但在这个时候再说也并不知道还剩下什么意义。
　　“王可以决定红宝石龙的一切，姓名，生命，存在……”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如果龙族再也没有王，那么红宝石龙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对于红宝石公爵而言即是如此，虽然兰诺并不怎么赞同这番话。
　　罗茜无法越过自己的同僚说出来任何的话语，即使那双绿色的眼睛似乎很想要喷出来毒雾，可是如果只有她孤身在此没有任何的支持，她敌不过那些深海种。
　　“您太狠心了。”
　　责备的话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可是这样的话语对于兰诺而言已经是不咸不淡的。
　　龙族什么也没有再说，预想之中的冲突也没有出现，并不是他们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情，但是他们却无法因此和海妖打起来。
　　但在他们离去之后不久，才听见来自于身后的惊呼。
　　“冕下！”
　　兰诺倒在提香的怀里，这一次有人接住他不再放手，而他也可以全心全意信赖着他们。
　　姬烈阳顿住久久不曾移步，似乎也过去了许久，黄金龙的身形摇摇晃晃的，最终还是没有倒下来。
　　*
　　精灵大祭司笑眯眯地递出来一杯奇怪的绿色液体。
　　“母树的产物，大补。”
　　秉持着礼貌的态度兰诺并没有拒绝，很快他就后悔了，母树的果子味道还是不错的，但是这个大补的不明液体整个泛着一股过于新鲜的青草的气息——就像是趴在地上和牛一起啃草叶子的那种新鲜气息一样。
　　“灵魂的损伤可能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您有一点太冒险了。”
　　精灵大祭司这样说道。
　　兰诺不语，他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只不过仗着自己还剩一顶王冠——以及觉得这样的冒险是有意义的。
　　现在看来他的冒险的确很有用，即使他并没有见到最终的结果。
　　他皱着眉咽了一口精灵大祭司带来的液体，然后很快五官拧到了一起。
　　这个时候精灵大祭司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像是变魔术一样又掏出来了几个果子。
　　“配套产物。”
　　在兰诺“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的视线里面大祭司理所当然地说道，“要先品尝到味道才能够铭记啊。”
　　大祭司只是开了一个小玩笑。
　　他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了这个地方，而是很快进入了正题。
　　“在我们观测之后发现，经过了爆炸之后临近的二十七颗行星都被洗礼干净，清除了黑潮的痕迹，但暂时还不能确定距离是如何断定的，联邦正在测量，我留下了一些精灵在那里协助。”
　　“伪神留下来的东西呢？”
　　“已经检测不到任何的神性残留了，但虽然如此，我们检查过伪神留下来的残骸，发现那依然是碳基的，而并不是无机物。”
　　“这能代表什么？”
　　兰诺和大祭司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对方也不能确定，只是在告诉他这样的情报而已。
　　“而所有的畸变体已经在冲刷里面消失了。”
　　“我想它们并不是消失？”
　　“有可能，但是无法检测，因为他们并没有明显的残骸留下来，包括那些行星上面是否还会有一些残留之类的……依然也属于无法检测的问题。不过，现在战线已经守住了。”
　　精灵大祭司流露出来了稍微放松一点的表情。
　　“这会是唯一一场我们在星际战场可以被称得上是大胜的战役，值得庆贺。”
　　兰诺的表情却没有随着他变得那么的轻松。
　　“只是一个开始。”
　　“是的，不过为了长久的未来，还是很有必要的嘛。”
　　精灵一向都是这么看得开。
　　“庆功宴上，您会是唯一的焦点。”
　　他很认真。
　　“我想庆功宴还是算了。”兰诺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
　　“……或者你们不要邀请圣龙？”
　　精灵大祭司也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点所在。
　　在他们看来的大胜之下，付出代价的是圣龙帝国，而且这样的代价不可谓之不沉重，如果这样下去他们还要在庆功宴邀请圣龙帝国的成员，龙族当场发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真是……”
　　精灵大祭司有一些无话可说了。
　　龙族的态度其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是精灵大祭司也没有想过圣龙帝国居然那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而且并没有在意气之下掀起一场没有底线的战争，这是龙族的忍耐——还是龙族的屈服？
　　即使精灵大祭司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不论有怎样的过去，他都觉得龙族遇见的是无法饶恕的事情，这样的进展简直离谱到就像是龙族欠了兰诺不知道多少东西一样所以龙族才会这样做。
　　……可也许他的猜测是真的呢？
　　不论如何，海妖依然是精灵帝国的盟友，所以精灵大祭司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始终也不会有任何的偏移，他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联邦在宣传上面还在询问我们的意见。”
　　联邦大概也有一点憋屈。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愿意捧出来一个战斗英雄，一个救世主，然而他们面对的却是海妖的王，一切的前提还是看兰诺自己，显然兰诺并不怎么愿意天天上头条。
　　“从有限责任的角度来讲，我只需要对海妖们负责。”
　　他这样说道。
　　精灵大祭司停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有关庆功宴的事情我们会再一次商议的。”
　　他认真说道，“为了士气着想，这并不能取消。”
　　“嗯，”兰诺点点头，“至于宣传，我的意见是，如果联邦一定要这么做的话，那么请他们选择星际战场上的普通将士吧，我们需要他们的存在。”
　　精灵大祭司愣了一瞬，依然记下来了这句话。
　　他又一次意识到了海妖之王的不同之处——甚至是在人类联邦之中，兰诺这样的态度都像是少数一样，明明自己在高空之中，视线却永远在地面之上。
　　“我会转告他们的。”
　　“那么，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精灵大祭司露出来了有一点苦楚的表情。
　　“您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具体的内容呢？”
　　这才是大祭司真正在意的事情，也是所有在战场上的人最为在意的事情。
　　“这可是目前为止我们见到的唯一的希望啊。”
　　就连精灵们也很在意，还有一点不安。
　　“我会的。”兰诺想了一下说道，“但这样的会议的保密级别要更高一点，我也有一些不能确认的事情。”
　　*
　　无尽星空的头条再一次被星际战场占据了。
　　自从伪神出现以来星际战场就是热门之中的热门，即使战争看起来很远，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被迫关注着。
　　黑暗教派的各种视频也在疯狂地传播着，即使联邦已经制止了几次，都依然不能彻彻底底地将其根除，而且黑暗教派也越来越危言耸听，甚至真的有了一波信徒——可是很快，随着大胜的消息传来，那些威胁的言论不攻自破，让黑暗教派在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新的防线已经建立了起来，各国都对此非常的重视，也有大量的报道在外。
　　但真正隐秘的会议不会向任何与会者之外的存在透露。
　　兰诺平静地说出来了自己所有的发现。
　　“对于神级以上的存在，只有神秘才能够毁灭神秘。”
　　“黑潮存在自己的意志。”
　　“黑潮拥有不止一个支点。”
　　每一条都仿佛是重重地砸下来——如果说出来这些话的不是他的话首先他会面对许多的质问，人类联邦的那个将领现在看起来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让他说得明明白白。
　　可是他们当然没有办法这么做了，论起来地位他们谁也比不过面前这一位。
　　“您可以再解释一下吗？”
　　这当然也只是兰诺的提纲。
　　“伪神的难以攻击和它的伤口的迅速愈合能力在于他在神秘维度的神性，所以要彻彻底底地毁灭伪神那么我们就必须毁灭它的神性本身。但对于普通的畸变体并不是这样，即使是王级畸变体也可以被能量炮销毁。”
　　闻言与会者表示赞同，兰诺阐述的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事实。
　　“黑潮可能是一个复合体，伪神是被黑潮纠缠着的一部分，我并不能确认的是这个伪神是不是被黑潮污染或者侵蚀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存在，但总之在伪神的神性里面它依然是被黑潮纠缠着的，所以对于伪神的攻击也同样因为这样的纠缠而反弹到了黑潮本身。”
　　“而至于黑潮，能够让畸变体来支援伪神的黑潮并不像是只有本能，而更重要的是，黑潮孕育出来过帝级畸变体，帝级畸变体是有自己的意志的，这一点我可以确认，而我还有一点怀疑的是，帝级畸变体真的存在吗？”
　　“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们中见过帝级畸变体的也不多，在帝级畸变体的评级划分之后星际战场上遇见过它的更没有几个，如果不是参与在其中的国都足够多我觉得甚至可以怀疑帝级畸变体是不是被编出来的。”
　　兰诺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脸色还是凉凉的。
　　“而帝级畸变体拥有着意志，伪神都不曾拥有这样的意志，我们是否可以怀疑，帝级畸变体是藏在黑潮深处的什么东西？”
　　这个猜测难免有一点可怕。
　　纸张翻动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起来，此外还有对于最后一点的质疑，但这一点做出来解释的却是联邦的专家。
　　“这是在星际战场上黑潮被清除之时的模型，在我们进行了反复的复现之后我们发现冲击波其实是被抵抗过的，而这样的波动发生了三次。虽然无法通过这样的波动来推断黑潮深处的形状，但显然我们可以认为黑潮并不仅仅有一个支点的存在。”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黑暗教派提醒过我们一件事情，无尽星空为什么没有历史的存在，为什么不肯记载历史？——我并不在意在无尽星空一切的开始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对于我们而言这也许也是揭开黑潮的秘密的一个方式。也许，黑潮同样也是外强中干呢？”
　　这样的猜想并不罕见。
　　黑潮的强大在于黑潮的污染是无法清除的，在这之外黑潮的力量并不是不能匹敌——不然星际战场也不可能存在了许多年都一点变故都没有，直到现在才开始出现种种问题了。
　　“在我的感觉之中，黑潮的一切都是相互链接的，如果我们能够彻彻底底清除黑潮的核心，那么就能清除黑潮。”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及到能够彻底清除黑潮的可能性。
　　但并没有浓郁的喜悦的心情，只有凝重。
　　联邦的将领认真地询问着。
　　“那样的手段，可以使用多少次？”
　　他们到现在还并不明白其中的内情，但是却知道必定是有一些限制在的，不然现在他们早就已经根绝黑潮了。
　　兰诺使用的手段必然代价高昂。
　　“那就已经不仅仅和我有关了。”兰诺说道。
　　“如果能够彻底根绝黑潮……”血灵帝国的王说道，“我们并没有意见。”
　　“精灵帝国也是。”伊迪丝在远程会议说道。
　　这样的默契在这之前并不存在，但也并不重要，现在他们站在一起。
　　人类联邦的将领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圣龙。
　　龙族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他们并没有活着一样。
　　“总之，这就是我们的态度。”
　　兰诺说道，“此外，我希望各国能够加快对于历史的探寻，还有黑暗教派依然流浪在外的成员。”
　　这一点他们都没有意见。
　　联邦在最后才说出来了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够获得一项能代替畸变体的晶核的能源，就在星渊的深处。”
　　这同样也是意义重大。
　　如果真的有新的能源的出现，他们可以极大的降低在星际战场上的消耗，甚至可能改变普通防线的防守方式。
　　“是个好消息。”
　　是的，至少在这个时候，虽然阴翳依然在上方不曾散去，但是好消息也是真真切切的，就像是从未磨灭的希望。
　　相比于金雀花会议的大张旗鼓，这场会议隐在暗中，但在重要性上讲，要远远高于金雀花会议。
　　最终议程结束，众人都没有再逗留下来的打算。
　　圣龙帝国第一个离开。
　　龙族不再纠缠他之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对此兰诺也无法感觉到抱歉的情绪，他只是平静地无视了龙族。
　　好像姬烈阳也已经学会了这样的平静，尽管有许多痛楚压抑在表相之下，但那些痛苦到现在也没有把他彻底的撕碎，只是一日又一日盘旋在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伤口之上，就像是虎视眈眈的秃鹫在等待着他坠落的那一天，好将血肉吞噬干净。
　　几个国度的代表和兰诺相互致意，然后才散开。
　　会议室的大门洞开的时候恒星的光芒落了下来，微微有一些刺眼，但又还算很温暖的样子。
　　兰诺走过那道窄门。


第71章 旅程
　　联邦首都星。
　　新一届星际联赛的广告已经铺天盖地, 大量的赞助商的名号也一个个漂浮在首都星的半空之中。
　　除此之外就是星际联赛的排行榜了。
　　本届联赛由联邦主办，按照联邦的标准来说他们索性以严格的一对一积分赛作为比赛规则，而排行榜第一的也就是目前为止得到最多的胜利的那一个。
　　更准确一点来说, 他根本就没有败绩。
　　黑龙墨泽风。
　　这个名字并不仅仅是在这一届的联赛才突然出现的, 但是显然这是墨泽风真正声名鹊起的时机。
　　而紧紧跟在墨泽风后面的是精灵帝国的牧光者，然后是血灵的一位小伯爵, 在那之后才是人类联邦的军校天才。
　　比赛依然在继续, 观众席上是大量的热切的讨论。
　　“说到底战场上还是幻想种的天下……不过几大帝国里面，只有海妖没有来人吗？”
　　“海妖帝国从来都不喜欢参加星际联赛吧，这一次也一样而已。不过说起来深海种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这么说来，年轻一代里面那个黑龙就是未来之星了？”
　　“也不一定，毕竟各国一定还有没拿出手来的，况且……如果一定要挑出来一个最强的话, 海妖帝国的那位冕下, 似乎也能算是年轻一代吧……”
　　“那一位倒是来了, 但他已经在评委席上了。”
　　惊呼声在此时忽然响了起来。
　　伴随着这样的惊呼的还有欢呼的声音，人群大声喊着墨泽风的名字。
　　黑龙收回风刃, 在他面前的是踉跄倒下来的精灵, 而精灵手中的长弓也就这样消散了, 银白色的头发散了一地。
　　然而当墨泽风靠过来的时候牧光者不知何时以精神力凝出了弓箭——但比他更快的是黑龙的动作，况且牧光者的武器根本伤害不到墨泽风，在他身上隐约的黑色鳞片非常的坚硬, 堪比合金。
　　所以只是一瞬间的金属碰撞声音之后，胜负已经不需要再次判断。
　　牧光者终于完全倒了下来。
　　“是我输了。”
　　擂台的判定也已经结束。
　　精灵以一个倒下来的视角看向黑龙的时候只能够看见冷硬的下颚,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情的容颜, 其实墨泽风也是符合精灵帝国审美的, 但前提是不要这么的冷漠。
　　“真是无情的龙族啊。”
　　墨泽风没有理会他。
　　牧光者自己爬了起来。
　　在他们这一战之后本届星际联赛的排名大概已经能够确定了, 只能拿到第二名的精灵当然是并不愉悦的，只是精灵也只是感慨了一句，然后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自己在参加星际联赛之前收到的告诫——
　　少去招惹圣龙帝国的龙族，不然精灵帝国不会负担他们的生死。
　　距离龙族越近那种感觉就越发的明显。
　　表面上的平静之下藏着随时可以喷发出来的残暴情绪，还有无法抑制的疯狂，让精灵天然的想要去避开这样的巨龙。
　　但是牧光者转念一想的时候也会觉得，也许这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底色。
　　圣龙或许只是比他们先行了一步而已。
　　新的礼花炸开，颁奖礼就在不久之后。
　　牧光者顿了一下，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墨泽风并不是目中无人，但一直分出来一道视线在看着评委席——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在这之前有什么好在意的吗？
　　他也不由望过去，看见了一点点蓝色的背影。
　　……
　　兰诺没打算继续留到颁奖的时候。
　　更不可能答应联邦的请求去给星际联赛的胜者颁奖了。
　　对于星际联赛他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兴趣，会来到联邦是因为另有正事，不过在这之前他的公爵们似乎都觉得他应该来这里玩耍一下。
　　没有用错词语，就是玩耍。
　　对于一个很久以前就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而按照普通幻想种的标准现在也已经成年了的人他真的有感到一点点费解。
　　不过，当然的，除了他的公爵们，不会有人把他当成年轻一代来看待。
　　联邦的中将或许曾经有过这样的心态，但现在他们已经一个比一个更加的郑重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介绍那些联邦发现的东西。
　　“有关那些记载我们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发现的。”
　　联邦的中将说道，“里面有大量的需要破译和复原的内容，而作为记载来说，更加不能够确定的是它的可信程度。”
　　他们也还在寻觅着自己的历史，而且事实上得到了不少的收获。
　　联邦已经找到了可以追溯到近万年以前的记录和古物，足以证明人类文明已经存在了比万年还有更久的时间，这比所有的幻想种能够察觉到的时间都要更久。
　　而在最初的最初，人类应当的确是无尽星空的原生物种。
　　但这事实上并没有进化的痕迹可以支撑的。
　　以联邦目前的水平来看，事实上他们是站在一个已经科技大爆发之后的科技水平上去翻过来研究着他们应该在过去就已经开始做的事情。
　　这让联邦的专家们本身也很奇怪，不过很快他们如获重宝一样继续着这些研究。
　　有关原始的崇拜也是从一样的记载里面找到的。
　　“光明，黑暗，火，以及在当时的起始星球上唯一可见的一颗行星，这就是我们解析出来的原始崇拜里的四柱神，没有更多的崇拜是因为在这样的四柱神出现之后，信仰之中出现了排斥性，他们不再接纳新生的信仰——直到原本的信仰也渐渐消磨。”
　　“在这中间大概有数千年的时间，并不算是很长，而至于这样的信仰究竟在什么时候来到最后的终局的……”联邦的专家有意卖了个关子。
　　“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人类迈向太空？”兰诺看着他，随便地猜测了一下。
　　“距离不远，”联邦的专家说道，“不愧是冕下啊。”
　　心知着完全就是在拍马屁而已，兰诺并没有对于这种赞扬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么，人类的起始星球还是没有找到吗？”兰诺问道。
　　“并没有，当时的星图很难分析，而且很多的技术已经断代了——您要知道，我们无法想象最初的人类是怎么向着星空迈出第一步的。”联邦的专家说道，“况且，埋藏着最多的史料的起始星球，也许并不在联邦现在的疆域里面。”
　　这是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猜测的事情，而这一次更加能够确定了，因为几乎所有联邦的行星都找不到更加久远的记载，而关于起始星球的另一个猜测是，也许那一切本来就在黑潮起初开始蔓延的地方。
　　所以他们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结很久，而是继续聊起来了有关四柱神的话题。
　　“不过还真是有一点奇怪啊……”兰诺想了一下说道。
　　“什么地方？”联邦的专家问道。
　　“既不是纯粹的一神教也不是正常的多神教的奇怪形态。”
　　只有四柱神作为信仰，而否认了所有其它的神明的存在。
　　以四柱神无所不能的这种宣传来看更像是在宣传唯一之神，但这样的神有四个，看起来就很有意思了，这明明是一个有一点矛盾的概念。
　　只是，对于神明真的存在的地方，这样的矛盾有神明自己来解释，而不是交给信徒们。
　　联邦的专家看起来有一些若有所思，但对于他们而言是有一些艰难的，因为在整个无尽星空都不存在这样的土壤来继续研究，他们能够找到一些人类远古时期的痕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一切都只是对当时的社会形态的推演。
　　而至于幻想种，以目前为止的幻想种的族群的形态来看，他们应当都是只有一位神明的。
　　“这些记载的价值非常高。”兰诺说道，“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联邦的专家表示道，“接下来，就要看我们还能够找到什么了。”
　　兰诺点点头。
　　这种事情只能靠考古，也急不来。
　　联邦的史料可以作为辅助，但是并不能完完全全信赖，如果按照联邦过去的诸神是四柱神的这个说法那么黑潮的支点也许也是四个——可如果记载有了问题，或者黑潮已经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面发生了奇怪的进化呢？
　　这件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史料只能作为辅助，兰诺最为在意的还是另外一件事情。
　　一件他很想去做，但是已经被阻拦了很多次的事情。
　　和联邦的专家结束了最后的交流之后，他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了。
　　这段时间星际战场上也算是一切正常，没有再出现伪神那样的无法匹敌的大家伙，黑潮第一次被斩断了爪牙之后似乎已经学会了收手，星际战场好像已经回到了在帝级畸变体出现之前的状态。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平静只会是一时的，有一个伪神就会有第二个，更何况他们连对付伪神都是那么的艰难。
　　兰诺等待着王座号的出现。
　　提香原本是跟他一起来的，但是东境公爵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现在在联邦的范围内也有一些海妖的出现，他们在研究所，军校，还有一些贸易公司里面。
　　这并不代表着森海幽兰会有一天完全地朝着整个无尽星空开放，但是他们已经在渐渐地做这样的准备了，只是还需要很多的时间。
　　森海幽兰封闭太久了，也不适合完全地向外开放——诚然海妖们并不会畏惧任何来自于无尽星空的客人，可是兰诺并不觉得所有的客人都会喜欢森海幽兰的氛围，如果他们不喜欢被淹死的话，而且无尽星空里面深海恐惧症居然也不在少数。
　　对此他们的应对是在森海幽兰不远的一颗行星建立新的城市，反正整个星系事实上都是属于海妖帝国的，只是海妖们不喜欢开发。
　　这件事情目前在进行操作的是索尼娅，红头发的海妖已经向他抱怨了很多次，不过索尼娅也只是在抱怨而已，兰诺觉得她还是乐在其中的，而且索尼娅居然还拉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帮手——随着流浪者们的最终消失和星盗们的最终消失也销声匿迹的土星行者希尔薇。
　　对此索尼娅给他的回复是，土元素觉醒者在进行基建的时候有妙用。
　　……也可以说是物尽其用吧。
　　王座号终于缓缓抵达，但驾驶舱露出来的是蓝发和灿烂的笑颜。
　　“章鱼大副上个月有向我吐槽你在星盗联盟不干活全靠它工作……”兰诺默默地说道。
　　戈尔迪安的脸色扭曲了一瞬间。
　　“回去我就去升级它的智能模块。”
　　兰诺看了他一眼，没有拆穿章鱼大副虽然年年都在升级识别模块，但是从来没有升级过智能模块这件事情了。
　　戈尔迪安不可能舍得的，当然兰诺也会舍不得，章鱼大副也算是他很喜欢的朋友。
　　“我们是回森海幽兰，还是到深海星？”
　　深海星就是另一颗已经在进行搬迁的行星的名字了。
　　兰诺思索了一下表示道：“去森海幽兰。”
　　漫长的在外漂泊之后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回家，况且森海幽兰又并不仅仅是一颗行星。
　　“而且……我有事情要说。”
　　这让正在笑眯眯看着他的戈尔迪安和提香都换了一副表情，严肃也是短短的一瞬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忧虑感觉。
　　能让兰诺这么郑重的必然是大事情，而这些大事件对于他们而言，却好像就没有那么的值得期待了——尤其是提香其实是知道他一直以来的那个想法的。
　　“您还是这样想的吗？”
　　“我想进去看一看。”兰诺说道。
　　他一直非常想去的——那个已经沉沦的黑色的地方。
　　*
　　“我不愿意同意。”
　　如果说的是不同意的话那应该是一个明确的表态，但是加入一个不愿意在里面简直就像是在撒娇了。
　　安度西亚总是这个样子。
　　似乎这段时间海妖首相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所以安度西亚松松地用贝壳夹了起来，然后随着贸易的增加安度西亚也购入了不少联邦的货物——比如说一件骑士风的松松垮垮的上衣，露出来了大量的苍白的皮肤。
　　索尼娅忍了又忍，把伤风败俗几个字按在了嗓子眼里面。
　　“我也不愿意。”
　　她果断地跟上了安度西亚的立场，没有什么犹豫。
　　“但如果您坚持的话，森海幽兰和深海星永远会是您的后盾。”
　　早知道会面相这样的结果，但是兰诺当然是坚持的。
　　“我必须去看一眼。”
　　也不仅仅是观光式的看一眼，许多年以来从未有过有关那沉沦的疯灾之地的情报，所有的一切都被拦在外面，但这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放心，谁也不知道疯灾之地里面藏着什么。
　　而兰诺应当是整个无尽星空唯一一个有这样的力量也有这样的行动的。
　　他对于黑潮的执着和自己的固执远超于任何人的想象，这一点海妖们也是明白的，也同样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少不了有一些忧虑和心疼的情绪……
　　但是他们并不会阻拦，也不会做一些无意义的纠缠。
　　“如果您一定要这么决定的话，我想这会是一个伟大的旅程。”
　　安度西亚用平静的语调赞叹道。
　　“不过，这样的旅程也未必需要一人前行吧。”
　　兰诺带了一点疑惑看向他。
　　“除了我以外……”他缓缓说道，“我并不觉得还有谁能够深入到黑潮的背后去。”
　　“是的，但他应当是可以的。”
　　安度西亚说道。
　　他们对视了一眼。
　　就算是只用排除法也能够找到那个人的存在，但是兰诺还是犹豫了一下。
　　“他会同意吗？”
　　“他会的。”
　　安度西亚说道，“我们还需要准备什么？——黑潮背后是谁也说不准的内容，所以按照荒星开拓者的标准来准备怎么样？刚好我需要和联邦再谈一谈外贸的问题……”
　　他的话题跳的很快，马上从要不要去变成了要不要带上联邦的随时可能报废的高科技，还是换成一些无尽星空原始的产物，在这件事情上面索尼娅和安度西亚的意见非常不一致，所以他们正在拍着桌子对骂。
　　兰诺没办法拦住他们，事实上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里面，而在安度西亚提出来这个意见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也不想拒绝。
　　整个无尽星空能够直面黑潮的看起来的确只有他，可是折月并不是不可以，折月只是从来不喜欢在无尽星空面前出现而已。
　　但他那短短几次在无尽星空刷存在感的时候，其实都是有理由的。
　　所以，如果折月愿意与他同行的话，他无法否认自己其实是期待的。


第72章 鲨鲨
　　金色的光芒缓缓穿过深海之海。
　　在海洋最深处的地方是没有光的。
　　但是森海幽兰不一样, 事实上森海幽兰根本就不像是任何正常的大海。
　　一条泛着蓝金色的光带从海洋深处划了过去，和金色的光芒交叠。
　　那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照明设备，只是一条正在反光的皇带鱼, 来自天空之上的蓝光和来自于海底的金色让它变得就像是一条灯带一样。
　　和皇带鱼擦肩而过的是正在愉快地翻滚的鲨鲨。
　　鲨鲨打了个滚, 似乎周围数百海里以内的海水都因此受到了巨大的影响，暗流和浪潮涌动, 波及到的范围非常广。
　　于是鱼群四散开来, 捕食者趁此机会冲进鱼群里面。
　　这一切鲨鲨都没有看见，它只是摇摇摆摆地向着海底最深的地方游了过去。
　　这里还残存着几个信号塔。
　　随着森海幽兰的非正式搬迁，和外界链接最广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深海星，负责此事的海妖们似乎对此非常习惯，他们在建设深海星的同时，并不介意还有许多守旧的海妖并不愿意离开他们的摇篮。
　　而提香特地请人来维修了信号塔。
　　这本来也是有一些老旧的设施, 现在星网通讯已经换成了更先进的天线阵列, 但整个森海幽兰就像是时间的最终凝固一般, 有一些复古的设施似乎也很正常。
　　金发的海妖斜着靠在海底的山石上。
　　准确地来说，中间还隔着一层水流和浓郁的水元素, 始终在他和这个世界之间。
　　折月什么也没有去看, 如果以时间的厚度来衡量的话那么他可以自由地发呆, 就像他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面那样即使自顾自地停下来几年的时间也没有关系。
　　但是当时间流动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这样的变化是不是一件好事，也是非常未必的事情。
　　在提香找到他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而且东境公爵一点也不想欺骗自己，从那双蓝金色的眼睛里面他仿佛看到了一点嫌弃——可能也不是一点而是很多, 总之让提香只看了一眼就额头狂跳。
　　……真是熟悉的来自于折月的感觉啊。
　　但提香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毕竟折月在过去其实也没有那么高的存在感, 而近来折月已经越来越不愿意在海妖们中间出现了。
　　他从来都是和他们并不一样的。
　　提香找了个地方把自己放下。
　　“这是你第三百九十七次无视我的消息。”
　　折月皱眉看着他, “你已经到了会做这种计数的时候了？”
　　东境公爵皮笑肉不笑地表示道：“是啊，我一向小气。”
　　但他还是有正事的。
　　“安度西亚拜托我来找你——话说你居然会和他有一些矛盾？”
　　对此提香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
　　虽然折月不好相处是他们都默认的事情，但是至少就提香对于折月的了解而言他并不觉得折月有那么的难以沟通。况且安度西亚才是那个公认的很好相处的海妖，就是伊斯塔露都能被安度西亚安抚下去，可是这两个人却有一些不和，这让提香非常的迷惑。
　　但很快他收到了一个带了一点不耐烦的视线，还是那么的熟悉。
　　而且非常熟悉的心头一梗。
　　提香沉默了一下，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不谈。
　　事实上安度西亚那里他也没有问出来什么东西，所以到底是谁给了他勇气让他和折月谈这些的？
　　“他和你不一样。”
　　金发的海妖最终还是懒洋洋给了他一个答案。
　　虽然提香并不是那么的明白安度西亚究竟什么地方和他不一样——而折月又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那么，你有看到我的消息吗？”提香问道。
　　其实他本来打算诚恳一点发一个长篇大论出来……然后思索了一下折月大概并不会看，还不如自己来找他。
　　折月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不论如何我也是希望你能够答应的……”提香郑重地说道，“拜托了。”
　　东境公爵罕少表现出来这么严肃的态度，而且又是那么的恳切。
　　沉默了一会儿，提香才听到折月的疑问。
　　“你很担心他？”
　　“是的，”提香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了——那可是黑潮。”
　　他不反对归不反对，但怎么可能不担心。
　　“担心是什么样的情绪？”
　　折月的这个问题却让提香愣了一下，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根本就不像是折月能够问出来的东西，而且在提香犹豫了一下准备回答的时候，他发现折月已经移开了他的视线。
　　“算了，你当我没问。”
　　“……”
　　提香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我会答应的。”
　　折月接着说道。
　　东境公爵不由还是顿了一下，折月答应的很快，甚至超乎提香的想象，这让提香的很多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可是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不能那么的沉默，他不能总是什么也不说。
　　可是他又能告诉折月什么呢？
　　提香的记忆力并不差，他记得从折月出现开始之后的那些年月，对于他而言那是痛苦的，所以他更加珍惜现在，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对于折月而言世界是什么样的味道。
　　也许是苦的，也许是没有味道的。
　　提香叹了一口气。
　　“这些话也许不应该我来说——所以你也可以当做你没有听见，我不会介意。”
　　东境公爵淡淡地说道。
　　“我说过很多遍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同样也是认真的，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你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你会在乎的东西，所以你总是这样，这件事情上面我们谁也没有立场来干涉，更不可能对你有什么要求。”
　　提香的视线似乎在试图穿过这片海洋。
　　“至于我们之间的情谊……我觉得也没有多少，对吧。”话语之中其实没有讽刺，更多的是自嘲，“我们无法关心你，当然你也不会关心我们。”
　　这就是这些年来他们和折月之间的相处模式。
　　就像是隔着一个世界一样。
　　“但是，世界一直在改变，折月。”
　　提香认真地说道。
　　“因为尊重和好奇心的缺乏所以我们从来没有探寻过你的过去，直到现在也同样如此，我们不需要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会强求你站在我们的这一边。”
　　这都是真心话。
　　他们对于折月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提香一直觉得折月已经做得够多了。
　　对此金发的海妖没有任何的回应。
　　提香继续说道：“也许这个世界终有毁灭的那一天，也许那一天已经离我们并不遥远了，不论如何，我都并不希望你永远这样下去……”
　　提香点到为止。
　　这些话他来说确实是有一点多余，而且没有什么必要，但提香也的确总是会做一点多余的事情。
　　东境公爵没有再停留下去。
　　还有很多的事情在等待着他，提香并不是很闲。
　　折月当然不可能送他。
　　连东境公爵的影子都消失的远远的之后，金发的海妖仿佛还在自己的出神之中。
　　其实他很清楚地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晰，也是那么的无趣——
　　可是世界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了。
　　折月半闭上眼睛，层层叠叠的金色的花朵绽放着，一瞬之后就彻底凋零。
　　*
　　对于海妖们的那些准备兰诺已经从积极认真地参与进化到麻木地观看了。
　　“我并没有荒野求生的打算也没准备去露营……”
　　所以那些奇奇怪怪的炉子和帐篷到底有什么必要啊，据索尼娅所言炉子其实是提香提供的，对此东境公爵没有什么解释，提香只是迅速地跑路了。
　　于是前任内政官开始了新一轮的整理，兰诺也拦不住她，不得不说索尼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个时候他才多少了解到索尼娅曾经是海妖里面有名的独行客。
　　海妖们其实都很有个性，有宅起来可以宅几千年的，也有热爱和乌贼打架的，喜欢荒野求生一点都不算什么特别的事情。
　　况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索尼娅的那些焦虑大概可以少一点吧。
　　兰诺觉得有一点抱歉，可是更抱歉的是他并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
　　在他笑吟吟看着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背有了一点点被触碰的感觉。
　　兰诺顿了一下。
　　在深海之中这种感觉应该来自于水流的波动，但理论上流水不应该有这样奇异的动静才对。
　　于是他望了过去，金色的影子在对岸一闪而过，像是撒娇一样打了个滚。
　　兰诺悄悄地避开了索尼娅的絮叨走过去。
　　“是你呀。”
　　他的眼神之中有了一点点惊喜。
　　是很久不见的鲨鲨。
　　金色的小鲨鱼还像是在撒娇一样蹭了蹭他的手背，背鳍流畅地从兰诺掌心下面划过去。
　　其实是温暖的。
　　所以兰诺忍不住和鲨鲨玩耍了一会儿，然后才恍然发现有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它并不是天然的生物。”
　　折月淡淡地说道。
　　“在过去，它的诞生本来是作为一个半身存在的。”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鲨鲨原本是可以被称呼为神使的存在。
　　它的诞生原本只是因为创造者想要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而已，就像是一个工具。
　　但只是作为半身存在的鲨鲨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原本属于这个生物的特性，然后越来越自由，就像是水流和风一样。
　　于是那个寂寞的神明再也没有束缚过它。
　　就像他从来不愿意束缚风一样。
　　可即使在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的繁荣那么的美好的时候，那个存在于过去的神明还是那么寂寞啊。
　　“现在呢？”
　　兰诺下意识问道。
　　“只是一只调皮的鲨鱼而已。”
　　折月垂眸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兰诺在看着他，带了一点迷惑……
　　因为他不太明白折月的用意。
　　但对于折月自己而言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用意，也许是因为提香的话太多了，所以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他没有忘记的东西。
　　但是他也并不觉得那些记忆属于他自己。
　　就像那些孤寂一样。
　　于是兰诺也悄悄地不再看他。
　　他还是不知道能拿折月怎么办，每一次都是这样。
　　不过他好像有一点知道折月的来意了。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再去找他们谈一谈的……”
　　“我并没有。”
　　折月直接反驳道。
　　“你为什么总是在这样想？——你也会这么觉得提香吗？”
　　“只是假定一下，”兰诺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直到现在这件事情也是这么的清晰，他一直都深深明白着，但有时候也会悄悄地想过……
　　折月也是折月啊。
　　就像是他第一次遇见鲨鲨的时候那样。
　　“抱歉。”兰诺下意识说道。
　　折月没有回答他。
　　他似乎是并不喜欢这句话的，但是折月什么也没有说。
　　“总之……”兰诺沉默了一下表示道，“谢谢你。”
　　金发的海妖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这本来就是他们很习惯的，不论在任何时候的折月都是这个样子。
　　只是鲨鲨却还是那么的活泼，摇摇摆摆地玩着顶球的游戏。
　　“它可以陪我一会儿吗？”兰诺请求了一下作为半个主人的折月的意见。
　　“可以。”
　　折月懒得看鲨鲨的样子。
　　它的确是缺少很多的束缚，所以才养成了这种野得不能行的性子，从前折月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
　　他也不能觉得有什么问题。
　　其实鲨鲨并不是因为过于旺盛的精力无处释放。
　　想一想也知道了它每天都忙着到处勾搭鱼群，从来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但是玩耍当然也还是很愉快的，即使折月已经很快消失不见了……而海妖女公爵找到了这里。
　　“冕下……”
　　索尼娅的语调猛然地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
　　兰诺并没有听出来女公爵一字一顿里面的咬牙切齿的语调。
　　“鲨鱼啊……”
　　兰诺觉得索尼娅不至于看不出来鲨鲨的品种。
　　“颜色特别了一点，但很可爱。”
　　“……”
　　索尼娅紧紧盯着鲨鲨看，她当然知道这不就是毁掉了提香的厨房和她的收藏，热爱勾引乌贼来招惹伊斯塔露，见到莱茵海德的龟壳就要和他过不去，和安度西亚都有巨大的矛盾而且谁也没有捉到的那个倒霉鲨鱼嘛！
　　然而鲨鲨绕了个弯，在兰诺手里面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只软溜溜的小海豹一样贴心。
　　……可就是从尾巴的摆动频率也能看出来它的嚣张啊！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吧。
　　索尼娅忍了。
　　“您需要再检查一下吗？”她问道，“还有一些采购项会直接送到星际战场。”
　　“不用。”兰诺摸了摸鲨鲨的脑袋。
　　“可以启程了。”


第73章 归乡号
　　在抵达星际战场之后兰诺先一步见到了他们在此前定制的座驾。
　　严格按照海妖们的要求以结实抗造为主要标准的座驾其实在美学上面就要牺牲很多了, 但好在他们也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兰诺只是觉得有一点眼熟，在制作者解释之后，他才明白了那究竟是为什么。
　　这并不是为了他们而刻意新建造的座驾, 而是从古物的基础上面改造而成的, 在接到这样的要求之前，这位大师本人都没有想到可以称之为老古董的飞船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它没有跃迁的功能, 也无法超光速行进, 攻击系统非常薄弱，所能够承载的重量不超过十人，无法连接星网。”
　　制作者一一细数着飞船的缺点。
　　“最大的优点是外壳的设计和维生系统，以及能源系统的设计，大部分都是原始的机械，不会被黑潮影响, 如果遇见意外, 以目前的系统来看可以支撑至少三年的时间……”说到这里的时候制作者才停顿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
　　兰诺点点头, 当然知道对方不可能是在诅咒他——虽然在许多人看起来驾驶着这样的飞船和送死没有什么差别。
　　“在最初设计的时候, 它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兰诺问道。
　　这样的飞船的设计非常古旧, 但是似乎每一个系统都有着其重要的意义存在，而且在取舍上面非常的明确。
　　“如您所见，”制造者不由微笑了一下, “在最初我们将探索无尽星空的飞船以开拓者和冒险家并称，然后是旅行者……直到渐渐地跨越星海再也不是一件需要赌上性命的事情。但对于‘流浪者’号而言, 它的建造是为了最后的存续。”
　　所以它叫流浪者, 真正的流浪者。*
　　无法归乡之人。
　　“不过, 好在它从未投入使用过。”
　　而技术已经一代又一代地疯狂地迭代, 流浪者空置多年，直到现在终于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兰诺抚摸了一下那更换了新型合金的外壳，默然不语。
　　制造者并没有说太多的话。
　　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流浪者号和各种操作规范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因为内部的结构依然是机械结构所以操作系统也被尽量简化了，按照流浪者号存在是为了存续的原则，他们不可能要求所有操作者都是驾驶技术一流的驾驶员，这也方便了兰诺。
　　然后来的才是联邦的中将。
　　他们只是照例寒暄了几句，对于这次的旅程兰诺并没有公开也没有通知太多人，事实上对于现在的星际战场而言这样的新闻也许会带来的是恐慌。
　　“看来您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
　　从很多年以前开始他就在准备着，兰诺点点头，和联邦的中将聊起来了另外的事情。
　　“星金的开采也在进行着，”联邦的中将说道，“据说他们在那里遇到了不少的海妖。”
　　“那可是公海。”
　　兰诺笑了一下说道。
　　星金就是对于新能源之一的称呼，现在各国事实上也都忙碌于这件事情，不过海妖们只是没有那么的热衷而已——毕竟他们的人口数量实在是太少了，分出来一大批去挖矿无疑很艰难。
　　联邦的中将也只是调侃一句而已。
　　“那么，就拜托您了。”
　　*
　　“归乡”号停在了星际战场的防线之外。
　　这个名字是兰诺改的，得到了制造者们的热烈支持。
　　在含义上归乡可比流浪者要吉利很多了——况且兰诺还是海妖的冕下，这才是重点。
　　如果黑潮背后的地方真的如同他们的假设，那么人类联邦或许才是最希望前往那深处去的，而在出发之前，送行者们才见到了另外一位旅人。
　　神秘的就好像不存在一样的金发的海妖。
　　遥遥注视着此处的并不仅仅是原本驻扎在这里的联邦军队，还有一些本不该存在的视线。
　　然而龙翼收束起来，同样是耀目的黄金色，眸光也顺势被收了起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来自于海妖之王的领域彻彻底底覆盖着归乡号。
　　这让这艘古朴又小型的飞船现在和黑潮泾渭分明，而缓缓地，这艘飞船向前行进着。
　　兰诺沉默地坐在驾驶舱内。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紧张吗？”
　　他们在逐渐深入黑潮内部。
　　这个认知令人兴奋的同时也令人颤抖着，他相信不论是任何人任何存在都会有这样的情绪的……
　　但折月好像除外。
　　他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感觉，也没能明白兰诺的感触。
　　“不用怕。”
　　金发的海妖只是这样淡淡地说道。
　　好像有折月在就什么也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一样。
　　这个认知让兰诺愣了一下，明明折月并没有帮助他，作为同行者的金发的海妖始终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但即使是观察者，对于他而言也是不一样的。
　　他们还在向前行进。
　　对于黑潮本身而言也许它并不能感受到这样渺小的异样的存在，而那些畸变体对于气息的敏锐更没有那么的强大。
　　所以在他们精心选择的外围，现在看起来还是比较安全的。
　　但是，也有一些问题。
　　“仪器已经全部失效了，黑潮的侵染无法避免，所以内部现在的星图根本就没有办法录入——至于那些无人机更不用想了，所有的仪器都有一大半失效。”
　　兰诺检查了一下他们带进来的为数不多的仪器，发觉最终果然也如同他们所料，来自于外界的仪器根本就不可能在黑潮之中存在多长的时间，即使是在他的保护之下那些过于精密的仪器依然也是那么的脆弱，只有原始的机械结构还能够勉强维持着，可是从时间表来看，并不是归乡号在建设之时设想过的时间。
　　“三十天。”
　　兰诺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有些紧张，不怎么乐观的样子。
　　“如果不能在这个时间里面离开这里，那么我们可能永远都不能离开了。”
　　他的同行者一样寡言，但是在这个时候重复了一遍。
　　“不用怕。”
　　“我只是在计算。”
　　兰诺带了一点无奈说道。
　　他还在感知着外界的气息。
　　似乎与他的几个猜测里面的一个还是能够对上的，现在的越往深处行进的时候来自黑潮的气息并不是越发浓郁的。
　　在黑潮内部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混沌和诡异，而是有一部分的气息稀薄的地带，零零散散的畸变体徘徊在那个地方。
　　“我们应当还在外围。”
　　兰诺判断了一下。
　　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敛声息，以及手动记录。
　　他对照着另一份星图。
　　这份星图非常的特别，和无尽星空大部分星图不一样的是，这份星图有一大半的内容里面都是黯淡光点。
　　那是在星际战场逐渐沦陷之前的记录，黯淡的光点代表着已经失守的防线之内的范围。
　　理论上黑潮的侵蚀并不会影响星球的自然运转，但事实上只要在黑潮内部的星球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黑潮的控制。
　　但在最基础的物理定律上，黑潮是无法影响和干涉的——不然他们也没有必要和黑潮继续打下去了。
　　兰诺还是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尽管在星图上面有零星几个被标注出来的点，那是按照在这之前的讨论在逐渐熟悉黑潮内部的过程之中可以去探索的地方。
　　但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更深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任何星图记载过，也不是在这个时代才被黑潮入侵的。
　　飞船还在缓慢地前行着。
　　到更深处的距离用不着他们消耗大量的能源，也不必在这个时候追求速度。
　　“我担心了很久……这里会不会是什么神国之类的地方。”
　　兰诺说道，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当然紧张只是他自己的紧张，缓和也是他自己的缓和。
　　“世界上没有神国，天上没有，地上也没有。”折月说道，过了一会儿补充了一下，“对于过去而言。”
　　作为无尽星空罕见的漫长的时光里面的知情者，他当然是可以轻轻松松说出来这种话的。
　　兰诺都差点忘记了在自己身边的才是专家。
　　“你会记得这些吗？”
　　“并不是很多。”
　　折月慢吞吞说道，“他们都只有一个人。”
　　没有什么所谓的国度，也没有陪伴。
　　孤零零的一个，离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那么的遥远，所以就连一只调皮捣蛋从来不听话的半身也会被当做珍贵的陪伴物。
　　所以见到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轮月亮的时候无所顾忌地赌上了一切。
　　但这些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看起来病恹恹地缩在那里，完美的侧脸倒映在玻璃上面。
　　那双蓝金色的眼底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兰诺到现在也没有看明白。
　　“但你不会是一个人。”
　　他轻轻地说道，想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下。
　　“——如果你愿意的话。”
　　似乎在这句话之前折月还想要说一些什么，但在他补充了之后，留下来的依然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兰诺都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是思索了一下并不这么觉得，况且折月也不可能会是在意那么一句两句话的人。
　　然而在他依然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他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兰诺微微愣神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飞船内侧另一边的仪器屏幕。
　　光芒已经很黯淡，因为外界的仪器已经失效，所以内部的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有几行抱错的小字。
　　但在那个屏幕上面倒映着一双无意识凝望着他的眼睛。
　　来自于他从来都不明白的那双蓝金色的眼睛。
　　他在看着他，也许是观察，也许是凝视，但还有那么多他们并不明白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将眸光投向了外侧。
　　在归乡号之外的地方谈不上野外，也不像是未开采的星球。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里就是真正的末日之后。
　　黑潮盘旋不去，畸变体来回游荡着，这颗星球在星图上面标注着曾经是某个繁华的城市星群之一，然而现在所有的生灵都不存在了，不仅仅是智慧生命。
　　想象了一下如果这就是被黑潮覆盖之后的世界，兰诺莫名有一点背后一凉的感觉。
　　但是他们来到这里可不是来参观末日的。
　　“三零一七号暗堕星，就是这里了。我们要先找一找这个地方还留下来什么痕迹。”
　　他从飞船上跳了下来。
　　站在这个彻彻底底被黑潮覆没的土地上，抬眼所能见到的没有任何的光芒，只是能量还在正常的传递着。
　　世界空旷，好像只有最后两个人。


第74章 死寂
　　幻想种兼顶级觉醒者的素质在这种地方还是非常有用的。
　　即使是在这样混乱的地方他们也依然能够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而且并不需要飞船外部的维生系统，而黑潮的气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浓郁，也让兰诺没有那么的紧张了。
　　这颗没有生机的星球很冷, 分明没有那种令人感到窒息的浓郁的死亡的气息, 然而事实上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浸透在每一寸的空间里面，然后缓慢侵蚀着在这个地方行进的外来者。
　　兰诺向前走了两步, 微微停顿了一下。
　　而后他带着讶然的目光看过去, 折月向他递过来一只手。
　　就像是很平常的两个同行者之间的相互照拂一样。
　　并没有什么犹豫，兰诺握了上去。
　　然后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有多快。
　　紧张，恐惧，还有莫名的孤独感，他开始明白安度西亚的用意，如果没有折月在这里, 那么在黑潮背后的所有时光对于他而言都会变得非常的艰难, 他毫不怀疑。
　　即使黑潮并不能通过黑潮本身的力量来侵蚀他的精神, 但是这个地方整体带来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来自于自身的窒息感甚至要超过黑潮能够带来的压力。
　　他默默地望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的折月的背影, 在这个时候忽而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
　　他曾经在观察者的口中听到过那旧世界的终末。
　　观察者轻描淡写地描述着黑潮毁灭了旧世界的场景——兰诺毫不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这可能是除了黑潮本身以外最后的亲历者和知情者。
　　那么他是怎么看待的呢？
　　他会有怎样的感受, 又是怎样的孤寂, 现在兰诺在这个地方就已经感受到了死寂带来的压迫感，那么在许多年以前目视着一切发生的观察者或是折月是否早就已经体悟过这种心情了？
　　折月说他忘记了很多东西。
　　即使那些记忆里面可能存在着有关于黑潮的一些信息，又或者是一些有关于过去的关键点, 但是在这个时候兰诺觉得，遗忘有时候会是一件好事。
　　他没有再说话。
　　失去了引力调解系统的行星也和过去的边境行星并不一样, 这需要他们自己适应起来。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程, 兰诺才说道：“从地表上看黑潮的侵蚀是彻彻底底的。能剩下来的痕迹都并不多, 我们往地下挖一挖看吧。”
　　在这件事情上面折月本来也不会反驳他的意见。
　　折月也不是为了黑潮才来到这里的, 他只是被拜托了而已。
　　他们停了下来，开始沿着一些遗迹的边缘向下发掘。
　　在将这颗行星的位置报上来的时候联邦并没有那么多的期望，三零一七号最大的特点是这里曾是一颗庞大的工业星，而且在这里存储着种类丰富的矿石资源，还有不少地下仓库。
　　他们当然不指望能够在这里找到什么资源带回去，但如果能够找到在黑潮的侵蚀之下依然不被影响的矿石，毫无疑问这会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发现。
　　*
　　有关黑潮背后的伟大探索并不是一件整个无尽星空都能够知晓的事情。
　　但毫无疑问各国高层对此心知肚明，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些从自己的情报系统得知这些消息的存在。
　　会议在黑暗之下再度召开。
　　似乎每一次这样的会议开始他们都面临着接连不断的减员，但这一次已经有了一些空位补了上来，新成员落座在最后，没有意识到来自于至上者的嫌恶的眼神。
　　“关于星际战场背后的地方——我们真的不需要在意吗？”
　　“一切探索都会是无用功和寻找死亡的尝试，况且他们没有任何的前途。”
　　坐在上首的人回答道。
　　“但是神性躯壳的事情呢？”
　　新加入的参与者战战兢兢地听着这些谈话里面的内容。
　　当然，在黑暗教派的宣传之下他们知道了伪神是黑暗教派的造物，也是来自于黑潮的伟大产物，然而当伪神被彻彻底底毁灭之后，怀疑的声音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那只是一个试验品，即使被毁去了也并不值得为它停留。”
　　黑暗教派的成员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来，包括培养伪神或是伪神降世，他们的成员不多，虽然大部分都算是核心，但真正的核心唯有主导者本身而已。
　　这让黑暗教派从来都不是那么的上下一心，不过他们本来也不是因为感情凝聚在一起的，真正让他们汇集的也不是信仰，而是毫无疑问的，利益。
　　因为利益他们能为黑暗教派做很多事情——这也代表着在自身的利益面前他们有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黑暗教派，就像是那些已经被清洗的俘虏们一样，好在现在已经不存在这样的成员了，在他们彻彻底底和无尽星空对立起来之后，再加入黑暗教派的就再也不可能是有机会得到在无尽星空的更高地位。
　　没有人能够读懂此时的黑暗教派领头人的心思。
　　即使是那些曾经的黑暗教派的成员也不明白——事实上他们之中有一大部分已经在怀疑他们是否应该对于海妖之王有一点重视的心情，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忽视着深海种，然而这样的怀疑代表着怀疑启示本身，这在整个黑暗教派之中都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们理智地保持着沉默，甚至在听到下一个命令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质疑。
　　“接下来继续蛰伏。”
　　这怎么能叫蛰伏，明明他们已经冒了头，这完全就是被按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只有新人才有一点胆量询问着。
　　“我们是要战略性撤退吗？”
　　不进即是退，这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在这之前的布置会起到作用的。”
　　他们只得到了这样的解释。
　　众人颇有一些茫然的时候只有那些在黑暗教派里面已经有许多年的成员好像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并不是没有布置，是的，在许久以前，他们的成员遍及整个无尽星空。
　　在那个时候他们的确做过一切事情，可是那时的命令非常纷杂，事实上他们自己也并不明白哪些是有用的。
　　而且大部分参与者已经在清洗之中死去了，现在他们甚至都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亡是否还有一些别的缘由。
　　现在看来如果他们曾经所做的事情真的有用——那也代表着为首者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们！
　　但他们的目标毕竟是一样的，在这个相同的目标之下，至少现在还并没有任何相残的苗头。
　　两个相熟的黑暗教派成员并没有对视，但是在散会后默契地开始了私底下的通话。
　　*
　　暗堕星上的风还是很冷。
　　大气之中似乎有一些硫化物，有些呛人，兰诺咳嗽了一下，不出意外地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收获，黑潮的侵蚀覆盖了大部分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幸免，除了星球本身。
　　这也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不可逆的过程了，即使是像他在星际战场上毁灭伪神的攻击，也不可能将被黑潮侵蚀的星球完全恢复原状，只是当来自于黑潮的后续影响不再覆盖在那个地方的时候，生机才会渐渐地归来。
　　对于这种作用机制事实上他们已经探寻了很久，但其中不但牵扯到神性和黑潮还有许多有关神秘的内容，要发掘背后的秘密并不简单。
　　“没有什么能够留下来的东西。”
　　兰诺说道，也没有什么失望。
　　“也许要到更深处才能有一些发现。”
　　外层反而会是黑潮的侵蚀最深切的地方，这是他的一点猜测。
　　“好。”
　　折月应了一声，习惯性地伸出手。
　　飞船平滑地离开了三零一七号暗堕星。
　　就像他们来时那样，对于黑潮背后的庞大的世界而言他们也不过是小小的一部分，兰诺没有向后回望，只是在星图上面标注了一下。
　　于是一个光点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兰诺调出来一张波形图。
　　“如果资源星都可以被印证为没有任何残留的话，那么我们下一步就是找到黑潮可能的支点。这都是计算过的可能的支点的存在地方。”
　　从当时的波形图里面只能做出来粗糙的判断，数据毕竟还是太少了，但事实上只要能够确定一个，然后借着这个支点来继续进行计算就可以得到更加精确的其余支点的位置。
　　这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是，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见到过畸变体最可能的诞生的地方，我怀疑它们和黑潮的支点就在一个地方。”
　　兰诺望着前方的黑暗处，“这也要到更深处才能发现吧。”
　　现在一切都还在计划里面。
　　折月并没有参与计划的制定，所以这一路兰诺都在一点一点说着自己的进度——当然他也不在意对方是否在意这件事情，与其是说给折月的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但说到一半的时候，兰诺的话音猛然顿住了。
　　“发生了什么？！”
　　密集的红点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的仪表盘上，这不是星图，而是飞船的感应器，这代表着有大量的不明物体出现在他们周围。
　　瞬间张开的领域完完全全笼罩着飞船，在兰诺意识到之前另一层领域和他的领域交叠，很轻灵。
　　撞击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好消息是作为幻想种他们并不会因为这样的碰撞而产生激烈的生理反应，而飞船本身也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事情的准备。
　　但摇晃还在继续着，重重的声响在外界爆裂开来。


第75章 枝叶
　　兰诺不算很熟练地对着操作手册在操纵着飞船。
　　在过往的所有星际航行之之中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无尽星空的技术虽然还没有到天顶星科技的地步，但大部分情况下的星际航行都是非常安全的，他们的星舰的体量代表着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在星海之中遇见巨大的麻烦。
　　但是对于这个小小的飞船而言或许就未必了, 不过现在飞船正题还在兰诺的领域的覆盖之下, 但他们似乎进入了一片剧烈碰撞的区域。
　　来不及再对着操作手册研究下去，也不知道究竟经历了多长的时间, 爆裂声从未停止, 飞船本身也在摇摇晃晃，但是在建造之时从设计图上就已经规划好的高性能让飞船得以维持着最基本的平衡和安全，剩下的还是要看驾驶者了。
　　兰诺没打算轻举妄动，现在还是他可以控制的局面，飞船径直前行，不知道经过了多长的距离之后, 声响才渐渐弱了下来, 然后缓慢消失。
　　他们也停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他才惊魂未定地回头望, 只是所有的一切依然在黑暗之中，只有少许的碰撞产生的光芒若隐若现。
　　仪表盘上一行行数据逐渐翻上来, 兰诺顿了一下, 然后念了出来。
　　“在我们刚刚经过的地方……有一颗小行星撞击到了不明物体。”
　　所以散开之后变成了大量的红色光点代表的未知物体, 然后又一次相互碰撞，然而因为在黑潮的气息的荫蔽之下，所以他们就是这样不巧地闯了进去, 再磕磕绊绊冲了出来。
　　“出发之前他们告诉过我，这也是深空探索可能会遇见的情况之一。”
　　但现在距离第一次探秘深空的时间节点太过遥远了, 事实上对于正常的星舰而言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你觉得这有可能和黑潮相关吗？”兰诺问道。
　　“我不这么认为。”折月表示道, 然后随随便便地看过去了一眼。
　　“希望如此。”
　　兰诺说道, 定下心来看他们在这个时候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微微皱了一下眉。
　　“还是有一些部分被损坏了，自修复性质的合金也需要一些时间的恢复，我们可能需要找到一个地方暂时停留一下。”
　　他就近选择了一颗行星，没有什么意外地降落了——如果倒霉到直接降落到黑潮的老巢里面兰诺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劲。
　　归乡号舱门开启，出乎意料的是这颗行星的地表情况其实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而且比他们之前去过的那些标注的地点也好上很多。
　　兰诺自己摸索着工作手册的时候没打算找折月来帮忙，出于一些考虑工作手册上所有的内容都是可以单人独立完成的，于是他忙着敲敲打打，而且在这中间还找到了一点乐趣。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看见一个金灿灿的脑袋出现在了另一边矮小的山坡上面。
　　折月似乎总是有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倚上去那种懒洋洋的气质。
　　但他连背影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又漂亮，而且还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华贵感。
　　把所有需要自己修理的东西都整理完，剩下的就要交给飞船自己了。
　　兰诺拍拍手，想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
　　“如果这里有一堆篝火应该会很漂亮。”
　　虽然他们其实不需要取暖，而他也只是需要一个话题而已。
　　但似乎只是过了一瞬间，淡金色的火苗一点又一点燃烧了起来，就像是一团真正的篝火一样——即使这里并没有任何的燃烧物。
　　兰诺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拍了拍手。
　　“漂亮。”
　　不论是那团火还是在这种地方点火的手法都漂亮极了。
　　折月没说话，但是浅淡到只有一瞬间的笑容悄悄划过去的时候，就好像是人的错觉一样。
　　“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
　　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一起。
　　星河静默无声，黑潮好像在这个时候也识趣了一点，可这当然只是错觉而已，这里看不到发光的任何物体，黑潮的气息也只是很浅很浅，但是从未远去。
　　“感觉就像是飞船失事了一样……”
　　兰诺打破了平静说道。
　　虽然事实其实也相差不远，但他们还没有倒霉到荒星求生的地步。
　　“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莫名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故事。飞机……唔，飞船失事后飞行员在沙漠里的故事。”
　　不过他的记性也没有多好，讲故事的水平更是只比伊斯塔露好了那么一点点，好在听众一点也不挑，兰诺甚至怀疑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在听。
　　但这不重要，他也只是觉得有一点应景而已。
　　“可惜这里没有星星，也看不见森海幽兰在什么方向。”
　　但如果你看到一颗星就想到一个人的话，星海也会变得不是那么的遥远。
　　他扬起头看着没有边际的黑暗。
　　这个时候在他的视线里依然没有光，只有那一团小小的篝火明明灭灭，世界空旷又安静，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问道。
　　“你在看什么？”
　　“在看月亮。”
　　这个回答让兰诺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他。
　　倒映着火光的那双蓝金色的眼睛正正和他对视着，明明不是那么滚烫的温度，却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灼伤一样不得不半退了一步。
　　太奇怪了。
　　“这里可没有月亮……”
　　兰诺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
　　他别过脸，其实下意识的动作是想要离开这里，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蜷缩了起来。
　　这是一个抱着自己的姿态。
　　似乎有叹息声在这个时候轻轻地响了起来。
　　可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叹息声从何而来，又是因为什么。
　　但轻遖峯轻浅浅的气息靠近又远离，让人始终捉摸不透。
　　折月静静看着他。
　　不再是那种观察一样的视线，也不再是纯粹的漠然或者欣赏，这很不像他，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并不是在拒绝改变，只是当有一些事情超出掌控的时候，这感觉并不是那么的愉快。
　　可是当不那么愉快的感觉和其它的愉悦的感觉掺杂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更加微妙了。
　　他从来不愿意强求，也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
　　但在这一刻折月微微弯了一下眼睛。
　　“你对我说过一句话。”
　　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
　　“我从不觉得我会和过去有什么相似之处又或者是牵扯，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折月只会是折月。但是……如果折月依然想因你而存在呢？”
　　他起身，没有再继续停留，只有一团篝火还留在那里。
　　兰诺从自己的胳膊里面抬起眼，就只能见到一个背影了。
　　他都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
　　而且折月跑什么啊？
　　可是他再把头埋下去的时候，悄悄地，悄悄地弯了一下唇角。
　　*
　　自修复性合金在休整之后就已经恢复正常了。
　　虽然飞船还是有一些损伤，但都属于正常的折旧范围，接下来的航程还是可以继续的。
　　不知道是因为已经熟悉了黑潮背后的气息还是什么原因，现在再一次没入那黑暗之中的时候兰诺感觉并没有那样的沉默如死的寂静了。
　　可是黑潮其实从未改变。
　　他们还在向着内围的方向行驶。
　　黑暗依然是一望无际，兰诺甚至有一些疑心也许在黑潮之中停留太久，就会像是雪盲一样得什么黑潮盲之类的病……
　　但在又过了一日之后，他猛然站了起来。
　　“那是什么？！”
　　在茫茫的黑暗之中那是绝不容忽视的东西，因为那个地方在发光——看起来是有一些诡异的绿色光芒，因为他们离得太遥远了所以只能看见一点点痕迹。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陷阱一样。
　　“那里的黑潮的味道太浓了。”
　　兰诺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
　　“但是如果是在这种地方搞一个陷阱，也未免有点太看得起我们了。”
　　飞船调整了行驶的方向。
　　他们不再前往内围，也不再继续寻找着支点，而是向着光芒的方向而去。
　　在宇宙之中判断距离无疑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是既然在可以看见的范围内，那就是非常明确的方向。
　　兰诺还在对照着标记。
　　星图不可能完完全全记录所有的部分，他当然明白，但是只是比照也许还是能够找到一点线索的。
　　而事实果然如他所料。
　　在那份星图上面对于这个地方没有明确的标注，但是大片区却是有一个概括的。
　　这是在星际战场建立之初的第一道防线的背后。
　　时至今日防线已经退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只有星图还剩下来一些标注。
　　可是如果这一切的记载是真的，那么随之而来的只会是更多的问题。
　　“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站在他背后的折月说道。
　　在他回过头的时候折月始终在那里。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只有一些感觉……和并不明晰的记忆。”
　　折月也随之看了过去。
　　他们离那绿色光芒的地方越来越近，到了更近的地方才能够看明白那不是黯淡的幽绿色，事实上是带着暖调的绿意，只是因为被黑潮阻隔，才变成了幽暗的绿光。
　　而靠得更近一点的时候，兰诺也明白了折月所谓的感觉来自于何处。
　　因为他自己也有了异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让他觉得很古怪。
　　而直到飞船距离那些光芒越来越近，他才将那里看得清清楚楚，也终于明白一切异样的来源。
　　暖绿色的光来自于纠缠的枝叶。
　　枝缠枝，叶缠叶，这分明是精灵的母树。


第76章 刻痕
　　“虽然我觉得在黑潮背后无论出现什么东西都可能是正常的……”
　　兰诺怔怔地说道, “但是不得不说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奇怪。”
　　就好像单枪匹马辛辛苦苦打到了敌人的大本营之后然后在那里看见了队友对你打招呼一样。
　　他并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真正的精灵的母树，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棵庞大的植物目前状况非常的不佳。
　　枯黄色已经是大部分枝叶的颜色了，只是并没有脱落, 看起来现在母树还在汲取着原本给予这些枝叶的能量, 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景。
　　准确一点来说，这是因为这棵巨树根本就不是为了在这种环境里面生长而进化的, 所以现在母树为了生存变得和真正的精灵母树也有了巨大的差别。
　　它还没有被黑潮的颜色浸染, 但看起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兰诺没有打算直接去刺激自己面前的这棵巨树。
　　他甚至不敢放开自己的感知和冠冕，不仅仅是因为现在他还需要隔离黑潮对于自己的影响，另一个原因是如果精灵母树在这里的存在形式是多年以来艰难形成的平衡的话，那么任何外来气息都可能会带来不可避免的问题，破坏平衡的结果会是毁灭。
　　飞船停泊在外，他们跳了下去。
　　迎面而来的是王级畸变体。
　　对付这样的畸变体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也不需要帮忙, 兰诺直接找到了畸变体晶核的位置, 然后接住了那个流光溢彩的晶体。
　　和星际战场上的畸变体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的落点距离母树没有那么近，兰诺也没有急于赶路, 而是在缓慢感知着来自于母树本身的气息。
　　但黑潮的味道太浓郁了, 这完全阻隔了他和母树的相互感应。
　　直到更接近母树的地方, 兰诺才敢投射自己的一点点气息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最外层的叶子就凋零了一小半，枯黄色飘落下来, 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兰诺微微睁大了眼睛，意识到折月张开了他那种过于轻灵的领域, 如果只是作为阻隔, 那么折月还是非常擅长这件事情的。
　　而且他们也不需要更多的交流。
　　不用折月的引导, 也许并不能称之为默契, 但就在与折月的精神领域纠缠的时候，兰诺也明白了他应该感知到的是什么——
　　这里并不仅仅是精灵的母树，还有来自于海妖的一部分！
　　有深海之冠在，几乎不用他主动做什么，就能够感觉到自己拥有了面前的一大片区域的部分所有权。
　　而那落叶凋零的速度总算减慢了下来，因为有了外来系统的支撑所以整体才得以继续存在下去。
　　兰诺停顿了一下。
　　他能够感受到一些遥远的呼唤，即使仿佛已经相隔多年，甚至再也无法相见，但只是这一刻也让他觉得这是那么的亲切……又是那么的感伤。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现在他知道这不是一个陷阱了，也知道，这里能够存续的时间也不会很久了。
　　黄叶飘零，然后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
　　连在一起的枝叶散开，露出来一个小小的入口的样子。
　　“我们进去看看。”
　　*
　　深入其中之后，才逐渐发觉到这个系统有多么的精妙。
　　“风元素和水元素在相互支持和循环之中。”
　　兰诺道出来了自己的感受。
　　就像是精灵母树和森海幽兰的微妙的结合一样，单个海洋或者是森林的系统所能够坚持的时间要比二者平衡之后的系统能够维持的时间短得多。
　　他已经可以确信这来自于漫长时光以前的先行者了，只是还不是那么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这种事情而已。
　　“我想不太可能会有宝箱之类的东西留在这里……”
　　虽然如果是按照李察的逻辑的话那么在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留给他命运与真理之龙的……
　　但兰诺虽然也觉得让他抵达这里的也许是什么神秘的指引之类的东西——甚至他一直以来想要到达黑潮背后的这个目标或许都会是指引的一部分，然而毫无疑问在这里他能够找到的这可能是讯息。
　　他仰头看着那有一些梦幻，同时因为黑潮的渗透又有一些诡谲的光芒，然后继续前行。
　　痕迹是在石块上面被发现的。
　　密密麻麻的刻痕用了很多文字，似乎是生怕无法留下来有效的讯息，兰诺能够辨别出来的只有一部分古老的精灵语和一些类似于无尽星空通用语的刻痕，但有一些艰难。
　　他试图先一步记录下来，而在这个时候，折月慢慢地念了出来。
　　“致幸存者。”
　　“我们无法确定是否会有人能够抵达这里，如果你们无法离开，此地会作为你们的庇护所。如果你们来自于不可见的未来，我由衷希望这些信息会对你们有一些帮助。”
　　“我们来自于海妖、精灵、人类、龙族、血族种群，我们面对着世界的终末，我们只能将记录保留在这里。”
　　兰诺沉默着，好像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希尔德加德的笔记的时候那样，来自于过去的讯息是那么近有那么遥远，让他唯有回答以敬畏。
　　“代表着末日的黑色的潮涌毁灭了我们的世界，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漂泊和寻觅，但很遗憾即使我们相逢在新的世界，即使我们相互依偎，我们依然无法寻找到新的曙光的来源。”
　　“能够在黑色的潮水之中幸存的只有不可解析的神秘，但失去了旧日的世界之后不论是母树还是海洋都面临着没有根源的困扰，而毁灭与终末即是必然，在和面临着共同的命运的陌生的族群的交流之后，我们得到了若干有效的信息，希望是有用的……”
　　“以时间的维度来看黑潮的入侵和毁灭发生在同一段时间里，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达成了共识……除了人类以外。”
　　“对于其他所有的种族而言，未知的黑色末日的侵蚀都是无法抵抗的，黑潮拥有着绝对的神秘的特性，即使是母树也不存在这样磅礴的神性。”
　　“自成为人类的朋友们并不赞同这件事情，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甚至并不相信神秘的存在——当然，在直面黑潮之后这样的想法也被动摇了，但大部分人类依然如此，只是，从他们的口中我们也得到了许多人类的往日的故事与神话。”
　　“我们不得不意识到，尽管我们面临着相同的黑色的末日和相同的命运，但也许我们是截然不同的种族——”
　　“我们来自于不同的世界。”
　　“这并没有让我们相互敌对起来，对于失去了希望的族群而言敌对也是没有任何的意义的，我们都清楚这件事情。不过，在相互进行了漫长的有效的沟通之后，我想，也许我们已经可以得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在说明这个事实之前，我必须警告，这来自于我们目前为止所有可以得知的情报的总结，并不代表即为切实可信的真相。”
　　“但我们确信如此，因为这当中有一部分内容来自于启示——”
　　“万物皆为利益驱使，黑色的潮涌同样如此，黑潮毁灭我们的世界，是因为它需要更多的神秘的特性。”
　　“黑潮就是过去的人类神话之中的四神。”
　　“这样的存在形态令我们万分惊讶，但我并不怀疑启示，尽管这已经是我们能够得到的倒数第二条启示的内容。”
　　“而最后一条启示的内容是：”
　　“神明应当正常的消亡。”
　　“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无法从母树或是吾主处得到更多的启示，我想我不应该有怀疑，但的确我将永生不会遗忘这条启示。”
　　“精灵祭司说，大地与海洋不应当是神明的牧场，智慧生命再也不是吾主的羔羊，而我们也不再是牧犬。”
　　“我感到惶恐。”
　　兰诺沉默地听着，渐渐推断出来写下这段话的人的身份。
　　应当是曾经的海妖里面类似于精灵祭司一样的存在，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语气和措辞——也难怪折月能够一眼看明白。
　　“在怀疑之后我们不得不选择了信任，况且我们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时间，黑潮的侵蚀对于所有的智慧生命一视同仁，我想我还有漫长的生命，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在生命的尽头之前保持清醒，我会提前结束这一切。”
　　“在彻底陷入疯狂之前，我希望我还可以留下什么，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黑潮需要高位的神秘的特性，为此黑潮会无休止地继续扩散着。但消亡也在继续，我想它已经没有余力去侵入更多的世界了，所以，这只会是我们的战斗。”
　　“对于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我们来说，黑潮的精神的侵蚀面对着一个阈值，在那之前请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或许面对着比我们更加复杂的东西，我们无法在这件事情上面相互理解，也无法相互帮助。有关内容已经被记载在了剩余的资料之中，希望能够对你们有所帮助。”
　　“黑色的潮涌已经将我们淹没，我想我们终究无法等到真正的曙光，母树还可以存在一些时间，对于我们的生命而言那或许也并没有那么的长久。”
　　“不论如何，见到这些消息的幸存者，祝你们好运。”
　　过去的海妖留下来的信息到此为止。
　　兰诺没有动。
　　这些来自于过去的消息还不至于让他也有一些过载的感觉，但是现在模糊的真相就好像已经摊开在他的面前，诚然如同刻痕之上所言这或许未必是切实可信的真相，但是他还知道更多——来自于精灵帝国的，还有来自于黑暗教派的。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无尽星空为什么没有历史。”


第77章 信息
　　兰诺的眸光落在了另一侧。
　　那里是一些不算详实的资料, 因为空间有限，所以字迹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也不是太美观。
　　但已经能够隐约看出来通用语的雏形, 所以也可以勉强一点读出来。
　　并不像是折月那么流畅, 但已经够了。
　　“我们现在见到的整个世界都是和黑潮有关系——或者说是因为黑潮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的，有关无尽星空的过去的那些事情也是这个样子。”
　　他早该知道不会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整个无尽星空就是和黑潮纠缠在一起的。不论是那一个种族又或者是国家, 任何的领域，几乎没有不被黑潮影响过的。
　　“而在这个记录里，黑潮对于人类的侵蚀通过的是信息。”
　　这是一个他们不曾料到的事情。
　　事实上有关这件事情兰诺本来就有很多的疑惑，还从黑暗教派那里得到了他并不怎么赞同的黑暗教派叙述的过往——他们将这一切粉饰为因为幻想种以并不光彩的手段夺取了这个世界所以才不去记录历史。
　　然而以无尽星空的现状而言这种光彩与不光彩的往事并没有那么值得被遗忘——况且本来有更多的可以粉饰太平的方法，他不觉得无尽星空有必要为了这件事情来尽力遮掩，而且事实上在许多年以后许多地方也不是这个样子, 比如圣龙帝国也不是没有教过帝国史。
　　但黑暗教派会流传出来这样的消息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师出有名。
　　可是不曾记录历史的代价是整个无尽星空的断代。
　　但他们必须这么做。
　　“对于幻想种族而言, 黑潮的侵蚀会造成精神上的困扰和负担。但对于人类而言黑潮作为过去的人类神明，同时作为这个世界的原生神明, 它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靠着传说或者记载之中的信息就可以对人类造成侵蚀。”
　　兰诺继续念了下去。
　　“而当我们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 已经晚了。”
　　这行刻痕很深，可以看出来留下来痕迹的人心绪是多么的不安。
　　“这是发生在早期的事情，而为了这样的信息不再传递出去, 他们做出来了最终的决定。”
　　兰诺半蹲下来抚摸了一下那道刻痕。
　　“所有这些记录和探索都会被留在这里，包括那些过去的挣扎和流亡, 而我们断绝所有信息, 也不再记录历史的存在。”
　　这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当时的流亡者们已经做出来了这样的选择。
　　而他们还有其他的忧虑。
　　这样的忧虑不曾说出口, 其实也没有在文字里面记录下来，但是不难猜测当时的幻想种为什么会也做出来这样的决定——
　　因为他们也在畏惧。
　　那个时候应当还没有冠冕的存在才对。
　　如果黑潮的特性可以传染，如果黑潮可以让幻想种的神明也发生同样的变化呢？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所以最终整个无尽星空的选择是彻彻底底的割舍，甚至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不愿意再将这样的信息记载下来。
　　随着最初一代的逐渐死去，这也就变成了永远无法接触的东西。
　　而许多年以后，如果不是兰诺还能够来到这个地方，那么这一切也许会永远地埋葬在这里。
　　他的心绪有一点复杂，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同行者。
　　折月似乎并没有和他一样的感触，只是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和他对视了一眼。
　　这一切好似与他相关又好似与他无关一样，兰诺愣了一下，本该在这个时候想到更多严肃的事情的，但是他恍惚间忽然明白了折月这样的疏离。
　　为什么长长久久以来，折月都是这样的疏离。
　　他似乎并不属于那个旧世界，也不属于现在的无尽星空。
　　他的过去不是他的，这些挣扎和流亡也不是他的，海妖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存在……但是……
　　兰诺握住了折月的手。
　　折月似乎愣了一下，僵硬只是一瞬间，当然他不可能有拒绝的意思，而是被动地被牵着。
　　就像是牵着一个世界一样。
　　“你在这里。”
　　就在这个地方，在我的身边。
　　兰诺微微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然后很轻很轻地说道。
　　“你还有这些记忆吗？”兰诺又问道。
　　折月摇摇头表示他没有什么印象。
　　“我必须把这些记录带出去。”
　　兰诺自顾自说到，忽然一顿。
　　“等等……”一件事情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面，其实他刚刚就应该已经想到了，但是一时之间没有缓过神来。
　　“如果按照这里的记录，那么黑暗教派传播那些信息的用意是在联邦？”
　　如果黑潮对人类的侵蚀可以通过信息，那么现在联邦就是最危险的。
　　握着他的手依然很稳，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忧虑一样。
　　“神秘在消亡。”
　　折月冷静地提醒着他。
　　“你是说……黑潮不会有那么多的能量了？”
　　“是，”折月说道，“如果在星际战场诞生之初黑潮依然可以通过信息来进行感染，但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太长的时间——黑潮已经失去了当时那样的力量，况且人类也和当时并不一样了。”
　　兰诺茫然地看着他。
　　“如果你在星网上看见这样的消息，你会相信吗？——星网上的消息太多了，现在人类可以获取的消息也太多了。即使是教派，也不是一个传教士可以控制一颗星球的年代了。”
　　“你是说……信息大爆炸？”
　　兰诺思索道，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的确也有道理……如果可以获取的信息足够多而接触信息的渠道也最够多的话，那么信息的感染有可能无法深入下去，而如果黑潮的力量在消退，这二者叠加起来我们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无尽星空广泛无神的现状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即使黑潮卷土重来，但想要达到和过去一样的影响也是不太可能的。
　　但兰诺不得不有了另外一个猜想。
　　“但我开始怀疑……黑暗教派的来源。”
　　他沉思了一下说道，“黑暗教派的那些消息一看就是编的，我就知道搞教团的都是一群大忽悠，而且他们明显业务水平也不行，还不如黑暗议会……”
　　这里没什么人，所以他没有什么顾忌地说明了自己对黑暗教派的看法。
　　“但他们其实是半真半假在往外说，而且在这之前的安排都很聪明，我想他们应当是在许久以前就被侵蚀了……而且，也可能活了很久。但最令人不安的还是他们到底有没有和黑潮深处通讯的手段？”
　　在这件事情上面折月帮不到他，只是沉默地陪伴着而已。
　　“其实到这里我们已经得到了超乎我想象的收获了。”
　　谁能想到在黑潮背后还有一个来自过去的宝箱等着他啊……
　　“如果按照在这里的说法，不论是外界还是疯灾之地的神秘都是在消退的，而神明本来就在正常的消失之中……当时的黑潮应该也不例外才对。”
　　兰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现在的黑潮也不会例外，在上一次黑潮选择了入侵其他的世界来获得新的神秘的特性来保持着这个世界的平衡，但现在整个无尽星空的幻想种都在面对着断代的局面，我并不觉得黑潮会是一个意外，尽管它一直在向外扩张。”
　　“和伪神的战斗就是最明显的地方，就像我们一直猜测的那样黑潮同样是空虚的，它也绝对不是不可匹敌的，黑暗教派同样如此，黑暗教派在这个时候浮出水面只能说明黑潮没有那么的强悍了。”
　　“但是……”
　　兰诺伸出手，一边垂下来的母树的叶子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即使这样乐观的猜测全都是真的，我们面对着一个虚弱的黑潮……我们也依然会是最后一代了。”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世界破碎的过去，那时那黑色的阴影如同末日降临，而他们不停地撕咬着，拉扯着，一直到了今日，所有的神秘终将走向消亡，包括黑潮和智慧生命本身，而这一切又指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明白的方向——
　　最终之战。
　　寂静的空间里面只剩下来了仪器还在不停运作的声响，仪器不止记录下来了在这里的所有的刻痕和留言，还有许许多多兰诺并不认识的名字，他们来自于过去，埋葬于过去，但他无法让所有这些依然留在黑潮背后的黑暗之中。
　　“我能够感受到……它活不了多久了。”
　　这并不是完整的精灵母树，而且它已经支撑了许多年，直到现在完成了它的使命。
　　“留在这里吗？”
　　兰诺问道，母树蹭了蹭他。
　　他不会强行带走这棵树，也许它已经足够疲惫，只想要一场不被打扰的睡梦。
　　那始终和黑暗抗衡的颜色终于也一点又一点黯淡了下来。
　　不再有绿色的光芒，而是逐渐变得枯黄，然后缓慢地凋零着。
　　这里不是它的故乡，也不是它钟爱的地方，但即使精灵们已经在新世界找到了新的落点，有了新的帝国，可是母树也再也回不到它过去生长的地方了。
　　深海的领域逐渐随之消解。
　　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落入兰诺的掌心。
　　很熟悉，他终于想起来这就像是他曾经见过的，希尔德加德最后留下来的枝叶。
　　精灵总是喜欢这样的东西。
　　“我带你去看一看新世界好啦。”
　　兰诺回眸说道。
　　“我们该走了。”
　　收好所有的记录，他不打算继续留下来，这只是一个记录之地。
　　“我还是想要去黑潮深处看一看。”
　　“好。”
　　折月应道，自然地牵住他的手。


第78章 离巢
　　离开了那暂时被绿色笼罩的区域之后, 那种若有若无的指引感也同时消失不见。
　　兰诺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那埋藏在过去的痕迹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也已经结束了这数年的疲惫，黑色再一次将那个地方无情地吞噬着, 但是, 也许是他的错觉，黑潮并没有那样无往不利地侵蚀下去。
　　至少在侵蚀速度上, 并不是那么的可怖。
　　他凝神接着感知着眼前的方向。
　　“畸变体在靠近诞生的地方, 密度会越来越高。”
　　这只是推测，因为另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在黑潮背后他们见到的畸变体其实都没有在星际战场上的多，况且在伪神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一个猜测——黑潮内部存在着独特的空间机制，可以让伪神和畸变体自由地无视着原始的空间移动。
　　这基于黑潮本身的神秘的特性，且得到了一致的认可，但至少在他们目前为止的行程里面兰诺还没有发现相关的可以印证的情报。
　　黑潮就像是没有发现他们一样。
　　这个想法让他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顿了一下之后, 他接着比对着航线。
　　“不远了。”
　　这里的气息已经浓郁到仿佛在王级畸变体家门口蹦迪。
　　那种天然的诡谲的气息越来越逼近着, 而除此之外兰诺能够感知到的还有更深处的威胁，那很熟悉——就像是曾经出现在星际战场上的伪神那样！
　　他竭力去观察着那黑雾, 然而黑暗背后没有任何的端倪, 兰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寄希望于黑潮不会发现他, 其实现在最佳的做法应该是返航，但是他没有动。
　　因为黑潮也没有动。
　　不断地又新的畸变体的气息出现，然后消失, 也许是隐没，也许是离开, 这让他不由开始推测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个畸变体工厂？
　　他们至今都不明白畸变体的先天诞生机制, 也许到现在可以揭开一些迷惑,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黑潮……
　　“我想再靠近一点。”
　　兰诺喃喃说道。
　　他的同行者换做任何人这个时候都绝无可能同意兰诺的想法, 海妖们不可能目视着他离危险越来越近，他们明明都知道伪神同一级别的存在的可怕之处，即使他们不会畏惧也不会害怕死亡——但他们不可能放任兰诺这么做。
　　可是在这里的是折月，大部分时间里面，折月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那就去吧。”
　　金发的海妖似乎不着痕迹地离他更近了一点。
　　“我在这里。”
　　隐隐约约的仪器的光照在他平静的侧颜上，依然美丽到仿佛不存在于人世间。
　　兰诺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飞船前行。
　　靠的越近那来自于黑潮的神性的味道就越浓郁，现在这里只有他和折月，似乎每一寸汗毛和灵感都在提醒着他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兰诺根本不可能听从这样的想法，他继续接近着。
　　一定有什么被他忽视了的事情，他的指节微微紧绷了起来，在暗处看不出那里有多么的苍白。
　　“我并不觉得我们收敛气息的水平到了黑潮发觉不到的地步……”
　　他从来不会这么轻视一个神级的存在，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乐观的想法。
　　“那么，为什么，”兰诺抿唇说道，“直到现在黑潮也没有主动地攻击我们，它是在设下陷阱等待着，还是说……它只是一团神性。”
　　一团没有理智的神性，就像是伪神那样。
　　他不得不这样猜测着。
　　折月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很警惕，但在这件事情上面折月帮不到什么忙，他也没有主动参与过。
　　“那就再接近一点吧。”
　　沉默之后，折月冷静地说道。
　　再接近，就到了一个无法逃离的距离的范围内了。
　　这一点他们都是明明白白的，但是飞船没有停下来，如果这样的猜测可以被印证，那么兰诺觉得再接近一点毫无问题。
　　现在整个世界也不再是沉默着了。
　　畸变体天然地喧嚣着，它们互相之间不会攻击，但是畸变体对于外来物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感知能力，况且这里的畸变体等级都并不低。
　　兰诺几乎是汗毛倒竖。
　　“它们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两个外卖员……不，两个自己送上门的会走路的小点心……”
　　这感觉糟心透了。
　　“小点心也会咬人吗？”折月笑了一下说道。
　　作为一个玩笑而言似乎是很正常的——不正常在于说出来这句话的人而已，于是他们对视了一眼，兰诺也微微笑了一下。
　　“小点心不但会咬人，而且还会杀人啊。”
　　他直接跳了下去。
　　……
　　此时几乎所有的畸变体都能够察觉到那不加掩饰的气息，然而来的更早的是毫不犹豫的绞杀！
　　神性的源头的方向已经非常清晰了。
　　兰诺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个方向靠近着。
　　越是这个时候他的感觉就越明晰也越发的清醒，即使畸变体一拥而上，和那些庞然大物比起来他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然而在那无边的黑暗和浓郁的黑色里，却好像总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耀目的蓝色。
　　紧随在后面的金发的海妖认认真真地看着。
　　即使是在畸变体堆里面折月也可以像是不存在一样，事实上那些畸变体里面大部分都没有发现他，只有极少一部分才能够隐约察觉到什么，这种状态非常的微妙，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无视了一样。
　　但世界也并不总是这样，因为总有人锲而不舍地告诉他，他存在着，不因为任何人存在着。
　　折月跳了下去。
　　畸变体蜂拥而上，但他的领域就像是另一个维度一样，然而绞杀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持续不断的响声就在他的身后。
　　那是畸变体倒塌的声音，折月也没忘了收割晶核，甚至还记得把兰诺没来得及带走的晶核一起捡走。
　　他也不知道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总之他还是这么做了。
　　很快，他们并肩前行。
　　交叠的领域没有任何相互之间的阻碍或者是隔阂一类的东西，但让兰诺不由凝滞了一下的是，折月没有再逃避深海之冠的触碰。
　　于是那隐隐约约的孤寂感也没有再一次消逝，他依然有些不明白，但什么也没有问。
　　神性的源头越来越近了。
　　与之相应的是畸变体的浓度也越来越高，兰诺已经不再执着于除去每一个畸变体，而是踩在了畸变体的身上，灵活地躲避着攻击，同时接着前行。
　　场面渐渐让他有一点恶心。
　　除了王级畸变体以外这里还有许许多多可以随便地碾碎的小型畸变体，当这些东西拥挤在一起的时候兰诺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像是什么。
　　虫子。
　　密密麻麻的虫子。
　　但这样的虫子背后的东西也许才是重点，神性的源头始终没有移动，就像是无法移动的虫母一样。
　　而他们现在就在巢穴的尽头。
　　他依然没有被主动攻击，在他主动收敛了一点之后连畸变体也不会这样无止境地攻击下去，然而他完全无法有任何轻松的情绪，甚至还觉得有一点嘲讽。
　　“这算什么？——全自动畸变体生产机器？”
　　他终于看见了畸变体的最初的模样。
　　的确是全自动的，它们自那个神性的源头走出来，就好像离开巢穴的虫子一样。
　　“但我还不明白……”兰诺说道，“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东西，我曾经做好了面对伪神或者真正的黑潮神明的准备……”
　　可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没有理智只有本能，就像是被设置好了程序的工厂一样麻木的神性。
　　这一点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只能让他觉得黑潮更加的可怖了。
　　“如果支点都是这样的东西，那么真正的黑潮是什么样的存在……”
　　“冷静一点。”折月说道，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如果黑潮的神秘的特性是需要来自于外界的神秘的特性来维持着平衡的话，那么它不会有太多的神性的存在。”
　　兰诺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是这样的。”
　　“这样的神性不会有更多的备份。”折月说到，“那么，你现在还会觉得黑潮是人类四神吗？”
　　“什么意思……”兰诺下意识问道，然后自己猛然顿了一下。
　　他的确怀疑过人类四神的形态和存在，因为它们真的很奇怪，不论是那些传说里的故事还是传说外的行径都很奇怪……
　　“如果说神格和理智是伴生存在的话，那么为什么，伪神，还有这里的神性都不存在任何的理智呢？——为什么黑潮不存在任何的理智呢？”
　　折月定睛看着那巢穴的尽头。
　　“也许在你我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黑潮。”
　　“真正的黑潮……”兰诺念了一遍，“失去理智的神格？……为什么，如果是人类四神……”
　　他终于想到了什么。
　　“人类四神有过内战的记录。”
　　他们并不是完全和谐的，尽管在神话里面这只是随随便便提出来的一笔，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和平的，共同维护着统治……但也许，暗地里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们想要成为唯一。”
　　当四柱神合一，就只剩下了唯一的神明，如果这个猜想没有问题的话，事实只会更加的可怕。
　　“我依然不怀疑黑潮有理智的存在这件事情，但的确……这份理智可能并不能控制整个黑潮……”
　　如果猜想没有问题的话。
　　不然不论是伪神还是眼前的神性，如果它们同时拥有理智的存在那么棘手程度可能会再上一个台阶，没道理黑潮不这么去做。
　　“理智是神性的容器……还是神性是理智的容器？”
　　兰诺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
　　折月站在略高一点的地方说道。
　　如果他也不知道的话那么没有人可以解释这件事情了。
　　兰诺忙着继续记录着这里的坐标。
　　“神性暂时还是无法毁灭的，但如果所有的支点都是和这里一样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先把坐标推断出来再考虑其他的问题……”
　　他依然还是这么的实际，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来意。
　　“还要再和其他的国家交流一下，我想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资料，希望联邦这段时间还能有所收获，再调查一下周围，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他们拿这个巢穴没有办法，也只能这么做，况且兰诺也不是来偷袭的，他们此行所有的目的都是调查和记录，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偷袭敌方，战斗并不是一个点，他需要顾虑到更多的东西。
　　兰诺记录之后把所有的资料都整理好，飞船依然停泊在外，但是在他的领域的控制范围内。
　　再加上更多的资料，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他们甚至能够得到有关于黑潮的诞生的秘密，但是他现在在短暂的紧张和激动之后，余下的还有一点忧虑。
　　“你在担心什么？”
　　这种情绪居然很快就被人察觉到了。
　　兰诺没有隐瞒他。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神性的空壳，对吧。”
　　折月点点头。
　　“我现在可以怀疑黑潮中大部分地方可能都是没有理智的空壳，就像这些畸变体一样它们唯有攻击和扩张的特性，但是，这份神性的全自动生产是什么时候确定下来的——会不会，这里曾经也有过一部分理智的存在？”
　　兰诺接着问道。
　　“那么那份理智去哪里了？真的在帝级畸变体身上吗？还是说，它是可以逃离这个地方的。”
　　他没有说到的是，如果那份理智真的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巢穴——乃至于黑潮背后的世界呢？它现在在哪里？它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想法实在是令人有一些不寒而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任何的怀疑都是合理的，但现在即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按照畸变体出现的年岁，那份理智离开的时间可能会更早。
　　神性始终难以靠近，兰诺已经记录的差不多了，再接下来就是返航的道路了。
　　飞船在重重的迷雾之中还没有开始行进，兰诺沉默地整理着一些资料，忽然停顿了一下。
　　“等等……”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还有一个问题……刚刚我没有想到，畸变体在神性的源头里面诞生，看起来是可以解释的事情，但是畸变体的晶核呢？也是因为神性而诞生的吗？能量从哪里来？”
　　这本来也是他最关注的事情之一，但是毫无疑问畸变体工厂打乱了他的思路。
　　折月没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兰诺自己，当然这也本来不是他的领域，那些晶核被他拿了出来，零零散散散落在一边。
　　“能够作为无尽星空顶级燃料的晶核绝对不是燃烧神性就能够得到的——我要再回去看一眼！”
　　畸变体的诞生过程还是有条不紊，但神性之下最难以接近的地方，也埋藏着更深的秘密。
　　*
　　“能源就是命脉。”
　　联邦的少将抱着手臂说道。
　　“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还真是有一点不爽啊。”
　　在另一边，蓝色长发的星盗随随便便看过来了一眼。
　　戈尔迪安打着星盗联盟的旗子，但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和海妖帝国一伙的，只不过他们都默认了这件事情而已，这在其他几个帝国的承受范围之内。就算海妖人均比他们多上十倍，以海妖那可怜的人口来算都算不上什么。
　　他们在开采着新型的能源，因为还没有定名，暂时被称为星金而已。
　　对于大部分无尽星空的国度而言他们已经习惯了使用畸变体的晶核，而且因为星际战场上的战斗没有停歇过，所以晶核就像是取之无尽一样，但现在所有这些帝国也在默契地进行着开采，新能源可能代表着未来的方向，他们都明白这件事情。
　　小摩擦还是有的，大的冲突早早地被压了下来，这块区域已经被几大帝国瓜分，所以领头的偶尔也不得不聚在一起。
　　“他们在靠近A338号矿星的地方发现了异样的存在，这边暂时的建议是封锁周围的几颗矿星，然后绕道，等待探秘的无人机归来。”
　　他们都没有什么异议，在深空探索中能够用无人机的地方那就用无人机是最好的。
　　“我们会绕行。”
　　精灵帝国也表示道，因为那片区域离他们的片区最近。
　　“仪器怀疑可能会是虫洞，不能确定……”联邦少将说道，“有点奇怪的是，那里像是存在很久，也像是突然出现一样。”
　　这种过于矛盾的形容的确听起来很奇怪。
　　“我们会再注意一下的。”戈尔迪安耸耸肩说道。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有关新型能源的报告出来了，我想诸位应该已经收到了，联盟希望我们可以重视起来，提供更多的线索。”
　　“我看到了，”精灵表示道，“无论是构成还是效率都和畸变体的晶核相近……”
　　他皱了一下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么，散会吧，诸位。”
　　众人都没有再停留，戈尔迪安和精灵并肩前行，然后发觉他们都是一样的不开心。
　　“你还在担忧着？”精灵说道，他多少了解了一点面前的海妖的心情，“那位冕下从未辜负过我们的期待。”
　　戈尔迪安用一种不怎么愉快的眼神看着他。
　　“我当然明白……”
　　蓝色长发的海妖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发根。
　　“但也许是想念吧——而且星际战场上没有人愿意和我换班。”
　　这才是他最不快的事情。
　　伊斯塔露和提香那点小心思戈尔迪安能不明白吗？但不论如何他现在都只能留在这里挖矿，然后数着自己已经多少天没有见过自家的王了。


第79章 死机
　　再度回到神性的源头的时候至少情绪已经可以稳定下来。
　　从外表来看他们得不到更多的线索, 兰诺能够记录下来的部分已经是所有了，这里不是遗迹，黑潮在没有底线地吞噬着一切, 就像是任何一颗被黑潮覆没的星球一样。
　　但是围绕着那团神性一定有更多的秘密, 而且事实上即使是这里可能存在的理智也不会掩藏这样的秘密。
　　因为没有必要，从来没有人会主动到黑潮的深处来。
　　而这个时候他们不得不采取有一些冒险的方法了。
　　“希望这里的程序真的没有反击之类的……毕竟在大后方也没有什么必要对吧, 随时运行一个这样的程序也要消耗不少的能源啊。”
　　兰诺念叨了几句, 明知道神性听不懂他的这些话，所以也只是在安抚着自己。
　　然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尝试。
　　要驱使一团神性的波动自然只能是另外的神性……即使他其实没有考虑过在这个时候就这样做，但是那点怀疑挥之不去，如果不接着调查下去那么总有一种白来了的感觉。
　　“准备好——情况不对就赶快跑吧！”
　　在开始之前他们奠定了这次行动的主要基调。
　　来自于冠冕的领域张开，接下来是碰撞的尝试——领域与领域, 神性和神性。
　　畸变体们甚至也没有感觉到什么。
　　但当这样的碰撞真的在神秘的维度发生的时候, 似乎只是顷刻间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摇晃感产生的一瞬间, 兰诺还在死死盯着神性不放。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现在的这团神性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而这样的机器里面少有的控制机制只能让它维持着产出畸变体的状态, 至于其他的全凭本能——但他并不是在攻击, 其实也是在尝试着交流。
　　兰诺至今为止也唯有和伪神交流过, 然而伪神的一切都是混沌的，在他面前的这一部分神性和伪神还是有一点微妙的区别的，因为它虽然也没有理智, 但却是有秩序的。
　　接触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就在那短短一瞬连感触都不曾传递的触碰之后，剧变突然发生！
　　激烈的波动自神性的维度开始向外扩散, 然后逐渐蔓延到维度之外的地方, 正在诞生的畸变体似乎也因此被打断了, 但更糟糕的是, 这样的影响是在整个世界的范畴之内的，甚至还包括了那弥漫在外的黑潮！
　　强烈的攻击性压下了原本有条不紊的生产过程，兰诺猛得退了一步，意识到这样的攻击性其实并不是针对他们的。
　　虽然看起来是无差别攻击，但事实上……
　　“它在找什么？！”
　　兰诺惊疑道。
　　明明连理智都并不存在，但是攻击性却是那么的强大又有那样的目的性……就像是只剩下身躯的无头骑士一样，那么它的敌人会是谁？
　　“内战吗？”
　　他想到了自己的猜测，表情不由凝重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只能更加凝重了。
　　在神性发生巨大的波动的时候他准备继续观察一下会有什么异样，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自己连观察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连带着在波动的是黑潮！
　　“黑潮在收紧！”
　　兰诺意识到了这件事情，“马上撤离！”
　　他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妙，黑潮的波动也非常的不妙，黑暗在翻涌着，渐渐显现出来了它的形状。
　　那会是一个笼子——一个球形的笼子，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是一个笼子！
　　那团神性属于黑潮，但也是被黑潮束缚在这里的！
　　现在它们在相互攻击，兰诺知道它们都是没有清晰的思维和理智的，可是一点也不妨碍在这个过程里面波及到正在旁观的他和折月。
　　飞船就在不远处，可是黑潮来得更快。
　　兰诺计算着速度。
　　黑潮在急速收缩着，而且无差别束缚着神性，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及时脱身的话，那么他会面临和这团神性一样的困境！
　　“如果……”
　　他话说到了一般，发现折月按住了他的手。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飞船迅速地移动着，而他们对视，就在那茫茫的黑暗之前。
　　“你可以离开这里的。”兰诺深吸一口气说道。
　　折月也许不会在黑潮的束缚范围内，他的确这么觉得。
　　“但我不愿意。”
　　折月看着他说道。
　　语调其实不是那么的认真，就像他一贯的样子，可是完全不容否认。
　　兰诺不知道自己该拿他怎么办，换做在这里的是任何一个海妖他都可以强行命令他们，但折月总是不一样的。
　　“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可是……”
　　他尝试着组织自己的语言，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不愿意一个人。”
　　折月说道。
　　“你又不是一个人——”兰诺都有一些恼火了，“只要离开这个地方……”
　　“不。”折月说道，“在外面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他们对视，然后发现自己和对方其实都一点也不想让步，都很坚定，但好像愣了一瞬，兰诺才有些明白折月的意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那个问题。”
　　折月垂下眼睛说道。
　　兰诺不由抿了抿唇。
　　也许世界对于折月的确不是这样的。
　　无尽星空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地方，这里有数不清的智慧生命，人类，幻想种，也有许许多多和折月同族的海妖，但是孤寂感却永远如影随形，从来没有和折月分离过。
　　他告诉折月他希望折月不因为任何人而存在——但假如世界对于折月而言只是一个人呢？
　　他在乎的东西那么少，所以又怎么忍心……
　　兰诺没说话，他的目光也还是落在了自己面前的仪表盘上，黑潮还在扩散着，神性喧嚣不止，他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思考起来这种问题。
　　而且这是这一路以来折月第一次和他的意见不一样。
　　飞船内寂静无声，仿佛也只能听见外界的来自于黑潮的喧嚣声音，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听见折月轻声问道。
　　“你生气了？”
　　“……没有。”
　　兰诺回答道。
　　就算他原本应该有一点恼火的情绪，在听见这个问句的时候也消失不见了，就像是有什么在他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一样，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认识的折月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已经习惯了折月强大的无人能及，同时懒散又疏离，他总是拒绝着一切，也许也在平等地拒绝着这个世界，可是当有一天折月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
　　他怎么生气？
　　他甚至想叹一口气。
　　“先离开这里。”
　　兰诺说道，没有再纠缠着不放的意思，现在最大的危机还是黑潮，然而……
　　尖锐的报警的声音从仪表盘上响了起来，这代表着飞船已经接近极限——不论是速度还是飞船外界的状态，即使他们现在能够安稳地离开这里但在离开之后可能也会遇见一些问题，比如说飞船本身的合金老化或者一些部件的破碎。
　　当然这在出发前都是考虑过的，兰诺也做好了可能会在某地迫降的准备。
　　但是他现在连能否离开这个地方都不能确定。
　　兰诺双手支撑着仪表盘的面板，深呼吸之后目视前方，现在他们什么也做不到，总不能在这里祈祷黑潮的保佑……
　　但在下一刻，仪器亮起来的诡异的绿光让他不由有一点迷惑。
　　根据飞船仪表符号学，这些光点意味着在可探测的地方有一群混杂着人类联邦，星盗，海妖，精灵的友军飞行物——见了鬼了这是在黑潮深处！
　　如果不是仪表坏了那就是他脑子坏掉了吧……沉默了一会儿他决定关掉这些不必要的显示，但在下一刻另一个标志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并不是飞船本身的探索结果，而是基于另一条共享协定得到的，也就是说在附近有无尽星空的飞行物，而那个飞行物标注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距离很近，就在他们刚刚离去的星球上的，陌生的虫洞。
　　他甚至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未知，但安全。
　　他随便扯了扯嘴角，继续看着舱内不时亮起来的红光，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决定了。
　　他慢慢地覆上了折月原本按住他的手。
　　在这个时候已经很难察觉到体温了，但只是触碰也已经足够，折月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慢慢地回扣，然后直到一个十指相扣的状态。
　　“那就赌一把好了。”
　　他调整了方向。
　　不再是向着黑暗之外，而是反向，直到那个未知的虫洞的地方。
　　被握住的手逐渐紧了一点，可还是小心翼翼的。
　　*
　　“无人机的讯号消失了！”
　　监测人员上报道。
　　这已经是第十七号无人机了，不过他们早有准备，每一个可行的跃迁通道要付出的成本比现在高得多，他们现在所做的工作只是在进行普通的探索而已。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里靠近星金的开采地太近，他们是不会如此在意的，最多就是像以前那样在星图上面标注一下而已，正常的旅人也不会从这种地方经过。
　　章鱼大副转着托盘游走了过来，非常和蔼的说道：“辛苦了。”
　　戈尔迪安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他只是来随便看看，并且还在不停地看着自己的终端。
　　但没有任何的消息，除了星盗们似乎又在自娱自乐，然后黄毛被以唱歌太难听为理由扣了一个月的薪水。
　　不服是没有用的，仲裁也是没有用的，况且除了黄毛的哀嚎以外所有的星盗们都没有说什么，而且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这个时候低气压的戈尔迪安，也只有章鱼大副才会跟着他出行，从来没有被扣过薪水。
　　一边的精灵默默看着，不置可否，不过他更专注于这里的各种消息。
　　“新的样本已经送出去了，开采船应该会加量，不过这几天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有点奇怪的是作为矿产来说这种能源并不是在越深的地方就埋藏越多的，反而相反，我们的地质学家觉得不太科学。”
　　“那可能就是因为一些不科学的原因吧。”戈尔迪安随随便便说道。
　　“有道理。”精灵微笑了一下，即使戈尔迪安看起来很暴躁，精灵的脾气依然这么好。
　　“还没有收到消息吗？”
　　“对。”
　　戈尔迪安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等待是一件令人不安又烦躁的事情……”
　　况且他还有一些其他的感觉，让他越来越不安了。没由来的预感让他感到了危险，可是他也应该明白黑潮背后怎么可能不危险呢？
　　“但我无法离开这里……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已经不是那个任性的海妖了，他会尽到自己的责任。不论戈尔迪安心里对四境公爵有多不爽，总之他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挖矿，而不是继续做一个自由的星盗。有关波塞冬号的归属这件事情他和属下们谈过，但是当时众人各有想法，现在还暂时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而已。
　　所以他现在也最多只是幻想一下而已。
　　“总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见到我们的王……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这不可能！”
　　戈尔迪安猛然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什么方向。
　　精灵愣了一下，发觉戈尔迪安现在根本就没有在关注他，只好看向章鱼大副。
　　“这是怎么了？”
　　章鱼大副转了个圈圈，然后眨巴了眨巴眼睛，做出来了附和自己身份的判断。
　　“以硅基生命体的概念来看，应该是死机了，正在反复重启中。我早就觉得他应该更新一下智力模块了。”


第80章 坍缩
　　飞船已经在破碎的边缘。
　　所有的零件都已经开始报警, 即使按照预期的使用年限这些零件至少可以支撑上百年的时间，但是黑潮的冲刷带来了严重的折旧，接下来的经历也根本就不是这个小型飞船设计之初可以预料得到的……
　　兰诺的主要精力还是在他带出来的资料和仪器上, 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归乡号，他只能尽力保持着它的完整。
　　而现在他终于能有一点安心之感了——即使所有的仪器都已经失灵, 即使飞船和原地散架只有一步之遥, 在混乱和黑暗之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在他的另一重视野里面却能够感到一个海妖的存在！
　　不论这件事情有多么的巧合和离谱，总之他现在能够确信的是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在他确认这个海妖的身份的时候，他觉得这件事情更加离谱了而已。
　　升空的不是波塞冬号，而是戈尔迪安情急之下随便抓到的一艘探测船，但不论是什么都比归乡号要好上许多, 船上原本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的接应着快要散架的归乡号, 实在想不明白这是哪个古典主义探险家驾驶着老古董经历了深空探索归来……
　　但戈尔迪安已经等在那里, 罕见的焦虑和焦躁的情绪浮现在这个已经很成熟的海妖的身上。
　　“戈尔？”
　　“冕下！”
　　也许久别重逢是应该有一个热情的拥抱的，但未免有一点太热情……而又太长久了。
　　兰诺拍了拍戈尔迪安的肩膀, 示意对方把他放开。
　　“你们怎们会在这里——不对, 这是哪里？”
　　戈尔迪安顺从地报出来了一个坐标, 甚至恨不得把自己这几天的行踪一五一十地说得明明白白。
　　这让此刻还在探测船上的工作人员投过来了莫名其妙的视线。即使他们并不算八卦，但是和戈尔迪安抢船时候的强势相比，现在他就像是完完全全被驯服了的野兽一样, 这种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
　　而且更让他们讶异的是，戈尔迪安只是乖乖地被询问, 甚至一点疑惑都没有提出来——可他们其实明明白白地知道戈尔迪安也和他们一样的茫然于归乡号的出现。
　　此外, 还有人偷偷地看向了另外一位乘客。
　　折月懒懒散散地坐在一边, 眼中似乎有隐约的不悦, 但他又实在是太美了，即使是探测船上的工作人员也都有一些忍不住在拍摄着那个海妖的侧颜。
　　兰诺还在听戈尔迪安说话。
　　“新能源？”
　　他有一点惊讶，觉得这当中当然有很多的问题，但当他们准备回到这里的指挥地点的时候，探测船发出了警报。
　　“阁下！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
　　船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最新的警报——虫洞在坍缩，原因不明。”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探测已经没有必要了，这里会变成星图上的固定无法探索区域，探测船显然已经开始返航，他们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在这里继续。
　　“等等……”
　　兰诺下意识地说道，然后沉默了一下，“现在的情形我们应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这之前你们有记录吗？”
　　“有。”戈尔迪安点点头表示道他们已经探索了一段时间了。
　　“也许您可以先休息一下。”他柔声说道，“我还留着您的房间。”
　　兰诺答应了下来。
　　虽然他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了不得的消息和资料想要分享出来，但是他现在的确也很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
　　“不过我的确不太会讲睡前故事……可惜伊斯塔露不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了，但是从戈尔迪安的表情来看他可是一点也不因为这件事情觉得有任何的可惜之处。
　　不过蓝发海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了氛围不对劲的地方。
　　戈尔迪安默默地抬起头。
　　一双蓝金色的眼睛正盯着他不放，似乎也不是带着敌意或者杀意，可是这感觉还是很古怪的，而且和他印象里面的折月给他的感觉也并不一样。
　　他和折月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很好，但其实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们还有频繁的网络交流。
　　……所以折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大概把折月忘了，所以折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于是戈尔迪安勉为其难地打了个招呼。
　　“折月也在啊。”
　　“……”
　　折月没有理会他。
　　蓝发海妖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忍住了和折月大打出手的冲动，同时选择性忘记了自己也打不过他的这个事实。
　　兰诺倒是没有发现这些眼神之中的交锋，直到见到章鱼大副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噢——”章鱼大副和他握手说道，“您一定经历了一场伟大的旅行吧！”
　　章鱼大副的电子眼里面现在闪着光，兰诺不由笑了一下点点头。
　　然后，他一个又一个握完了章鱼大副的每一个触角。
　　*
　　得知海妖的冕下出现在这个地方，还留在此地的各国的代表出于礼节都投递了拜访的申请。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在原本的指挥点相见了。
　　兰诺并没有急着离开，相反对这里非常的关心。
　　而他也不曾隐瞒自己的行踪。
　　在听到他叙述的自己是从何处进入那个虫洞的时候在场的不论任何种族都是满脸惊讶。
　　“通向黑潮背后的疯灾之地吗？……这可真是……”
　　精灵一边感叹着一边有一点说不出话。
　　他们当然有很多的怀疑，但在他们面前的是海妖的王，兰诺不可能骗他们也没有必要，况且即使想要提出来质疑——
　　从某个星盗凶神恶煞的表情来看，他们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联系……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无尽星空之中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甚至还有这个虫洞的出现……”联邦少将表示道。
　　“是的。”
　　兰诺补充了一下说道，“这才是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忍不住带了一点叹息。
　　“虽然有关黑潮内部的一些消息我们暂时还不能公开，这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解密，但有关这个虫洞我想有件事情你们也应该了解一点。”他敲了敲桌子说道，“这并不是单向的通道。”
　　他话音刚落，甚至还来不及思索，联邦的少将的面容就苍白了一点。
　　“我们在另一个有发现无人机的信号所以来到了这一侧，但是在这之前这里不是不存在的——也不是不能联通的。”
　　“会有什么东西从这个地方离开了吗？”
　　这个猜想理所当然，也让所有人都在沉默之中。
　　“只是猜测而已，因为通道不一定只有这一条，而路径也未必只在这里，所以还需要一些数据来作为佐证这里是否留有一些痕迹，但我并不看好这件事情，因为即使有一些痕迹，过去的时间也太久了。”兰诺解释了一下。
　　“但不论从黑潮背后离开的是什么东西，什么人……”精灵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又或者是什么存在，都是我们必须在意的。”
　　“是的。”
　　兰诺意识到这个精灵其实很敏感。
　　当他提到什么存在的时候，明显也联想到了什么。
　　“不论是什么……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吧。”
　　精灵带着一点忧愁感叹了一下，“但是，您辛苦了。”
　　他诚挚地说道。
　　“我想这是任何一个智慧生命都会做出来的选择。”兰诺只是颔首道。
　　“我想接下来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对吗？——在这里我们会继续监测的，”联邦少将表示道。
　　兰诺点点头。
　　“我会回到星际战场前线，我想也许在疯灾之地的变动会对前线也有许多不可控的影响，这件事情也需要一些数据的比对，还有更多的来自于疯灾之地的资料……”
　　他并没有通过星网传递出去，这些消息太重要了，出于一些基本的信任问题，兰诺最终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召集了线下的会议。
　　有新的盟约的限制在，在星际战场相见也许才是最合适的。
　　“不过，这些天，黑暗教派没有什么动静吗？”
　　兰诺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他忘了问戈尔迪安，而从他归来之后的见闻来看，无尽星空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才对。
　　“没有……那些家伙最安静的时候才最令人不安啊。”
　　而现在又多了新的隐忧。
　　黑暗教派和来自于疯灾之地的东西，会有什么关系？
　　*
　　不知道是什么物体破碎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让所有听到这样的声音的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况且他们现在本来就在气氛非常凝重的会议过程当中。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异样发生了，连疑问的声音都没有。
　　因为异样来自于最上方，而在这些天的时间里面，这些黑暗教派的成员不论是新成员还是老成员都对于黑暗教派的领头人产生了发自肺腑的畏惧之感。
　　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利益聚集在这里，这样的畏惧感是能够提高黑暗教派的凝聚力的，但问题是当这样的惊惧越来越深切，随之而来的如果不是彻彻底底的臣服，那么就是无法压抑的疑惑——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阴郁的气息盘旋不散，如果在场有顶尖的幻想种族的话其实他们是可以察觉到的，即使并非同族，那也是足以让他们震惊的高位的神秘的气息。
　　可是在这里的黑暗教派成员里面却不可能有这样的幻想种，于是在他们惊悸的沉默里面，听见了来自于上方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该死的……海妖之王！”


第81章 误会
　　精灵帝国的核心, 精灵们最为向往也最难接近的地方，高大的精灵母树摇晃着身躯，虽然它看起来依然是神秘而优雅的, 但每一片叶子的边缘已经不再是璀璨耀眼的淡金色。
　　在母树最繁盛的时候它曾经覆盖了一整个位面, 而现在世界上只剩下这一部分的母树，只是这一部分看起来也是命不久矣。
　　但生机依然没有消散, 就像是身患重病但还有最后一丝希望的病人一样, 母树在挣扎着。
　　这一点上，距离母树最近的精灵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伊迪丝站在母树之下，树冠上似乎垂下来了漂亮的枝叶花环，但也可能是一个朴素的王冠的形状，精灵女王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抚摸着自己眼前的一片叶子。
　　上面是并非来自于精灵的笔迹, 但这行字也受到了她的邀请所以才会落在这里。
　　“歧路……”
　　伊迪丝轻轻地感慨了一声, “我们现在也不是走在一条坦途之上。”
　　母树没有什么回应。
　　脚步声响了起来, 精灵大祭司出现在她的身后。
　　“日安，冕下。”
　　伊迪丝带着一点错愕看着他, 明显感觉到了什么。
　　“这是海妖帝国送来的。”精灵大祭司说道, “看来您也感觉到了。”
　　“母树……不, 这是过去的世界树……”伊迪丝说道，“它们并不是同一个分支，有着相同的位格。”
　　“是的, 来自于黑潮深处，但已经枯萎了。”
　　大祭司淡淡说道, 没有什么忧伤的情绪。
　　可是伊迪丝却和他并不一样, 她接过那片叶子, 并不知道着是否是自己的自然的情绪, 可是一瞬间的浓郁的悲伤让她几乎是凝滞着。
　　“这么说来……”她小心翼翼捧着最后的树叶，然后叹息了一声，“这并不是我们的所有物，他们大概是误会了。”
　　但能够见到这片叶子对于她而言是一件遗憾但幸运的事情，她不由再次看了一眼母树。
　　“在这个时候……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精灵女王抱怨了一声，但并不是那么的认真。
　　精灵大祭司不语，让人有一些意外的是母树对于他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而他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喜欢母树。
　　“我不得不下定决心了，对吗？”
　　伊迪丝说道，其实不是在疑问，只是在告诉自己而已。
　　“您原本也没有犹豫过。”大祭司慢条斯理的表示道。
　　“不一样……但是，”伊迪丝说道，“我想我的确应该相信母树的启示的，即使这可能导致我们失去一切——就像我们从未拥有过。”
　　她不再看那片叶子。
　　“会议大概也要开始了吧，我很期待。”
　　……
　　屏幕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会议室的位置在星际战场的指挥室附近，这是为了方便星际战场上的将领出现在这个地方，而剩下的单线通讯都是联通在各国的首都的。
　　大国的首脑在大多数情况下都非常的忙碌，他们不仅仅有星际战场前线的事情要做，国内还是有很多需要他们处置的事情的。
　　当然深海种除外，他们是这里最特别的异类，从多年前的自闭到现在的活跃状态深海种都是最特别的。有和安度西亚打过交道的几位外长也感受到了棘手，比他们之前面相提香的时候还要更加的令人头痛。
　　而至于那个随随便便就把国内大权交出去的王——即使他现在还是所有人里面最为年轻的那个，但在伪神之战的落幕和疯灾之地一行之后，又有谁敢轻视这样的一位存在？
　　此次会议在场的并不仅仅是大国首脑，但有资格出言的只有他们。
　　简单的问候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迫不及待的疑问。
　　似乎有苍老了许多的联邦总统林瑟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在完成了疯灾之地的探索之后，看来您有新的收获？”
　　“是的，此外还有一些关于新型能源的问题。”
　　兰诺说道，一边把资料共享出去。
　　主要是来自于那个在母树遮蔽之下的避难点的，然后是另外一些他们收集的数据，这些会作为后续的分析内容再次公布，最重要的还是过去的文字。
　　在翻译们也在迅速地行动的时候，他同时介绍了自己在黑潮深处的见闻。
　　然后还有他的猜测。
　　“我必须承认不论是我们中的任何存在对于神性的了解都并不是那么的深刻，包括我自己，但我可以确信的是正在生产着畸变体的神性源头是不存在理智的，伪神也不存在理智，但是黑潮整体不一样——”
　　“也许真正的核心已经逃脱了疯灾之地，也许他正在不知何处控制着黑潮，这都是我们不能确定的事情。”
　　血灵的王自然而然接上了兰诺的话。
　　他们一向不怎么喜欢公开发言，兰诺有些微讶，然后点点头。
　　“没错，然后是虫洞的事情，我怀疑那是一条通道，而且黑潮所图谋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但现在那里已经被毁去了，而星际战场上也没有相应的战报……”
　　“不，从数据来看星际战场上的畸变体的数量是有一部分程度的稳定减少的，但是我们无法确定的是您的经历是不是主要的影响因素而已，但从概率的角度来讲，我想是这样的。”林瑟说道。
　　兰诺点点头，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那么，星金的发现真是帮了大忙了……假设畸变体的诞生真的不只是因为神性，而是和来自于另一侧的能源有关，如果所有的畸变体都是这样生产出来的，那么我想我们可以在无尽星空之外做一些截断的尝试，不是吗？”
　　“当然……”林瑟说道，“我想这会是一个划时代的好消息，我们会继续注意这些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气氛变得好了一点。
　　如果可以证实的话，这可能会是一个能够改变整个战局的关键点，截断畸变体的后路之后，前线将不再需要那么多的牺牲。
　　即使到现在为止神性依然是难以祛除也难以对抗的，但并非来自于神秘的能源相关的地方他们还是能有一些胜算的。
　　在这之前所有与会者都保持着无比严肃的姿态，只有在某些时候眼眸之中才有一些微微的光亮。
　　伊迪丝身后看起来很像背景墙的精灵母树动了一下，精灵之王悄悄地安抚着它。
　　她暂时关掉了自己的收音设备，然后才对着母树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没有办法再怀疑……”
　　会议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事实上除了兰诺的叙述以外参与最多的还是联邦和血灵帝国。
　　前者一向如此，后者让人有些纳闷。
　　兰诺也不太明白，但他继续着自己的提案。
　　“对于剩余的黑暗教派的成员，我的提议是加大搜捕力度，不留任何的余地。”
　　无尽星空对黑暗教派的围剿已经在一个很高的规格之上了，但现在他的要求是更加的严苛。
　　停顿了一下之后，各国的首脑点了点头。
　　这是在他们的国家内部的事情，海妖帝国完全不参与是因为海妖和黑暗教派毫无关联，但是他们却不能保证这件事情，而兰诺有关黑潮的猜想也像是敲响了警钟一样。
　　黑暗教派看起来不足为惧，目前为止的所有的力量看起来也在强权之下不堪一击，可是如果黑潮深处真的有什么逃了出去，那么黑暗教派所谋定然更加深远。
　　“就到这里吧。”
　　林瑟露出来了有一些疲惫的笑容，当然只是礼节性的微笑而已。
　　兰诺颔首表示告别。
　　“海妖帝国的冕下，请等一等。”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奇怪的血灵的那位王。
　　“我想我们是否有荣幸邀请您的访问和对话？”
　　对方直接在公开场合提出邀请也有一切奇怪。
　　更奇怪的是在他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却有人插了一句话进来。
　　“不知道精灵帝国是否也有这样的荣幸？”
　　伊迪丝说道，带着细微的笑意。
　　兰诺莫名奇妙，但伊迪丝早就说过要邀请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在为他解围而已。不然他无法贸然拒绝血灵帝国。
　　“这样的话……”他话只说到了一半。
　　“这样的话你们一起来也没有关系。”血灵帝国如此表示道。非常的自然，也非常的坦荡。
　　“……”
　　“……”
　　伊迪丝没说话。
　　似乎两国的王遥遥地交换了一个能擦出来电光的视线，但表面上还是都很温和的。
　　“我想……我们私下再谈一谈会面的时间吧。”
　　兰诺默默表示道，没有拒绝。
　　这三国之间的交互让人不又有一些讶然，当然精灵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海妖绑定，只是血灵有一些奇怪——但他们也是幻想种之一啊。
　　于是还有一些莫名的视线投射在了圣龙帝国的方位。
　　前来与会的不是任何一位公爵大人，而是平平无奇的黑龙，现在某高校的黑龙校长慢吞吞收拾着东西，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交流。
　　围观着之中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龙族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啊？”
　　“笨蛋，不正常的也不会在这里。”
　　兰诺也没有继续停留，来自于不同的两国的邀请已经各自出现在了他的终端上，让他有一种自己现在特别受欢迎的错觉——不过联邦也有一些专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也很想知道兰诺的旅程的细节。
　　可惜他们不能把海妖的王绑走而已。
　　但来自于血灵帝国没头没尾的邀请的确让他讶异，而精灵之王的忽然参与也代表着在这件事情里面伊迪丝有自己的衡量。
　　他只希望对方能够坦诚一点。


第82章 现在
　　海妖帝国和血灵帝国的关系只能说是平平。
　　整体来说当然比不过和精灵帝国的古老盟约, 但大多数情况下海妖和血族都是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的。
　　但更深的交集就没有了，而事实上，他们和精灵帝国也是这样。
　　不过, 他们是有着共同点的。
　　这场会面的地点被定在了精灵帝国。
　　兰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 但是更让他有些微微的讶然的是伊迪丝将那片叶子还给了他。
　　“它并不属于精灵帝国，也许只属于过去。”
　　精灵之王现在看起来有一些虚弱。
　　准确的来说, 不是在表面看起来的虚弱, 而是一种感觉，这种虚弱感就像是精灵的母树那样，是一种非常缓慢但是无法忽视的衰弱，就像是生老病死那样。
　　兰诺站在原地没有动，许久之后才接了过去。
　　也许他是应该悲伤的，但在伊迪丝面前他非常的平静, 平静地就像是一阵风一样。
　　交还了那片枯黄的枝叶之后, 他们并没有再进行更多的交流, 很多话其实也已经说完了，直到送来一些翻译之后的资料的大祭司打断了这片宁静。
　　“幸好我们还存留了一部分的古文, 这确实是一片留给后继者的文字——和您所叙述的那些相差无几。此外, 血灵帝国的客人们已经到来。”
　　*
　　“如此明显的盟约的姿态——可是有些不礼貌啊。”
　　以血灵的风俗这位血灵的王据说有三百七十二个不一样的名字可以随便更换, 但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够记下来这些名字，所以他们只是随便地相互见礼。
　　“牢不可破的盟约本来就是一个事实。”伊迪丝说道，语气难免有一点呛。
　　兰诺依稀想起来有人提点过他这两位并不是那么的友好——仅限于私交的场合。
　　“所以您是为何而来呢？”他直接问道。
　　这才是有些不礼貌而且太直白了, 血灵的王明显微微一怔，然后笑了一下。
　　“果然是您啊……”
　　他们并不熟络, 而血灵的王认识的也只是海妖帝国的冕下而已。
　　“您对黑潮究竟有多少的决心？”
　　血灵的王认认真真看着他。
　　兰诺并不意他居然会这么问……但只是皱了一下眉, 他也按照自己的意愿回答道：“不死不休的决心。”
　　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也不需要对方的信任, 因为一直以来他从未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也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做法。
　　对方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感到了恨意……”
　　“是又如何？”兰诺蹙眉看着他说道，“如果你是来问我，有很多事情我并不愿意公之于众，但是那一切都是黑潮带来的。”
　　所以他不能恨吗？
　　血灵的王真的有一点莫名其妙。
　　“当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血灵帝国的王打了个哈哈，发现自己不但面对着兰诺的视线，而且精灵之王也不怎么愉快的样子。
　　但这个地点也是他同意的，所以他不得不接受这件事情，而且还要继续陪笑。
　　“看来精灵帝国也同样是这样？”
　　伊迪丝只是点点头。
　　“即使战胜了黑潮之后可以拯救这个世界，但会让幻想种族渐渐消逝？”
　　血灵之王接下来认真问道。
　　在他的问话之后气氛骤然发生了改变。
　　伊迪丝说道：“神秘的消亡是我们都无法阻止的事情。”
　　兰诺没说话，显然现在伊迪丝也可以代表着他的意见，所以他礼貌地保持了自己的沉默。
　　可是敌意还在悄悄地弥散着，就在他们的中间，直到血灵的王眨了眨眼。
　　然后他吐出一口气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很快他就收到了两道不赞同的视线，但显然这位冕下是比另外两位都更加的自由散漫而且毫不在意的，他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自然地抿了一口精灵母树的果汁，然后被酸倒了牙。
　　“我必须要确认一下这件事情不是吗——毕竟，这是我们的事情。”
　　“但血族早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吧。”伊迪丝冷笑道，“你们和联邦的关系比任何国家都更加的紧密。”
　　“拜托……在很久以前我们可是不会出现在大众面前的，隐藏在人类的深处就是我们最大的目标。”
　　而现在他们其实也还在继续这样的做法，而且可能已经在实践中。
　　但这样的话语他们不会摆在表面上来说的，只是都心知肚明罢了。
　　“所以，你现在在这里是在做说客？”兰诺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血灵的王说道，“毕竟，任何种族之间可都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兰诺垂眸片刻，而后道：“你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社会环境不同，即使是同样的种族在这种情形之下也很难相互理解，况且还是不同族类，所以有一些无法确认的令人不安的地方是很正常的。
　　而这件事情牵扯的太广了。
　　伊迪丝却想到了更多的地方。
　　“你没有去问龙族？”
　　血灵的王下意识看了一眼兰诺，然后又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坦然说道：“龙族并没有位格相同的存在，更何况……没有必要问他们。”
　　龙族曾经给过他们一个表态，虽然这让血灵帝国都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并不怀疑这份表态的真实。
　　伊迪丝还是冷笑着，没有多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联邦考虑的真是不少啊。”
　　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了数条盟誓，而且已经在整个无尽星空面前公开了这件事情，但是联邦就好像还不放心一样又继续这些对话。
　　“相互之间的信任只是暂时的——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这样。”血灵的王说道。
　　“你似乎也有一点别的心思。”
　　“我们只是要对自己负责而已。”
　　“是的，当然，我们必须要对自己的国民负责。”
　　无尽星空最后的三位冕下交换了一个视线，似乎也能看到彼此的警惕和决心。
　　“好了，受人之托的事情到此为止，也许以后还有一些谈话的机会。”血灵的王继续说道，“接下来，是我们的事了。”
　　这让另外二者都有一些惊讶。
　　“在血灵帝国境内，有一些与黑暗深处的记载相关的东西，直到不久之前，我们才发现。”
　　这听起来应当是一个托词而已。
　　但也足够令人惊讶，尤其是血灵一直存在感奇低。
　　“看来，血灵帝国也藏了不少秘密，不是吗？”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够发现这些秘密而已。”
　　血灵的王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
　　陈旧的书简他居然已经带来过来。
　　明显看起来就是古董，而上面的装潢和文字都有神秘的气息在其中。
　　“我们叫它启示书。”
　　“启示？”
　　“直到如今，已经再也无法得到的启示。”
　　这已经并不是兰诺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东西，譬如精灵母树的启示，又譬如海妖记录下来的启示，都与神秘相关或者直接来自于神明，而从血灵的反应来看，这本启示书应当是直接来自于神明的。
　　“这是……坐标？”
　　准确的来说应当是古老的方位图，而且方位模糊不定，只有空间方向和距离，但现在还很值得在意的坐标图也没有几个，只可能和黑暗深处有关。
　　“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东西，看来发现的有点晚了。”
　　但也不全是他们的问题，毕竟在这之前血灵也和兰诺不怎么熟络，所以相互之间他们也不曾交流过那有关黑暗深处的问题。
　　“如果不曾确定我们的决心，你还会拿出来吗？”伊迪丝问道。
　　“也许还是会的呢。”血灵之王不轻不重地说道。
　　“有时候我觉得，也许在很多年以前，命运就已经有了决定好的方位，过去留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是的，当然，但现在毕竟还是我们的。”
　　*
　　在幻想种的冕下们进行着不为无尽星空所知，但可以改变整个无尽星空的谈话的时候，金雀花盟誓的所有参与国度也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对于无尽星空的探索再度变成了大热门，就像是远古时代的淘金那样，他们疯狂地开辟着新的星路，同时寻找着能源的来源之地，甚至也不仅仅是各式各样的舰队，还有奇形怪状的小飞船。
　　于是各种旗帜也飘扬了起来，他们在整个星海游荡着，就像是末日之前最后的欢庆一样，几大帝国默许了这件事情而且都予以不少的奖励之后这种淘金的氛围越演越烈。
　　很少有人能够将这件事情和星际战场上的变化联系在一起，充满希望的欢愉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星空之中，直到真正的剧变的发生。


第83章 失控
　　在许多人的记忆里, 人类联邦首都星曾经的那起惨案被认为其中有一半都是人祸。
　　为此联邦境内有一些舆论表示当现任联邦总统卸任之时也会是他进入法庭被审判的时候。
　　这也许也是联邦的传统，卸任的总统将被进行清算，然而林瑟本身也是罕见的同时掌控着军队的总统, 所以他的卸任同样也是没有先例的事情。
　　如果他愿意的话, 他可以成为一个终身制总统。
　　当然普通的联邦居民对此并不都是那么的满意，尽管他们之中有一大部分都没有接触过星际战场, 对于战争更是只会觉得这是正在发生的, 也是那么遥远的，无尽星空的大部分国度的大后方都被保护得很好——但这也就代表着就像是曾经的联邦首都星一样，他们的抗风险能力只能以极差来形容。
　　来自于黑潮的气息并不是一个点。
　　甚至那也不是在同一颗星球之上发生的，而是已经连成了一整面，即使在这之中的一些锚点可能会被发现被扑灭，但是作为一个整体而言它的稳定性极高。
　　在这些星球上的居民没有意识到之前——在布置这一切的黑暗教派的成员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黑潮开始了它真正的侵蚀。
　　尽管, 这可能也不是黑暗教派的本意。
　　*
　　远离无尽星空的主要居住区域的未开拓星系之中, 一艘星舰停了下来，舰长是一个年轻的混血种族, 从她有一些茂盛的眉毛来看应该是有兽人血统的, 但在大量的稀释之后现在已经不怎么能表现出来了。
　　这艘星舰上的船员大多如此, 他们更愿意自称为无国界人员，而这种探索船在法律上是可以被这样认定的，他们会停留在这里, 是因为探测用无人机的反馈，新型能源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绪, 他们未必会在意这对于星际战场的意义, 但利益就是最高的驱动力。
　　“探测之后将星图传输给总部！”舰长愉快地表示道, “我们发达了！”
　　欢呼声小小地响了起来, 他们的做法是正常的做法，任谁也知道不论是开采还是占有都是他们所无法承担的，还不如拿到一笔高额的奖金。
　　而很快，大批的舰队向着这个地方赶来。
　　“疑似地点加一。”
　　舰队首领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精灵。
　　事实上不久之前他还在星际战场上而且并不怎么愿意离开，但是星际战场外对于高阶幻想种的需求越来越旺盛，光之刃就这样被踢到了外面来。
　　对于那些探索船而言大笔的奖金在他们看来当然算不上什么，疑似能够提供畸变体能源的地方才是最值得注意的，光之刃已经去了数个地点，虽然也有一些发现，但是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通讯另一端也是几个年轻的幻想种。
　　“我这里大概是有发现的。”龙族犹疑了一下表示道。
　　“这里没有。”另一边的血族说道。
　　“直到现在为止也只找到了三个可疑的地点吗？”光之刃表示道，“希望这里能有所收获。”
　　他还是很平静的。
　　这会是一场持久的战争，早在许久之前他们就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并且也做好了长久的准备，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无尽星空有多年的积累，黑潮也有多年的沉淀，双方谁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将对方彻彻底底毁去。
　　光之刃平静地和等待在下面的舰长打了个招呼。
　　作为在场的最高行政等级也是最高级别的战力，他其实不用做这件事情，只是出于礼貌而已。精灵并没有原地等待，他在看着大量的无人机的反馈。
　　“从储藏量和能源分布看起来这里是很有可能的，我会再探测一下——”光之刃的声音猛然停顿了一瞬。
　　“发现疑似空间通道反应，我想就是这里了！——请求支援。”
　　“收到。”
　　来自于另一端的回复很快，但是比回复更快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尖锐的警报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这样的报警的还有空间反馈数值的激烈的变化，作为舰长应该会很熟悉这样的反应才对。
　　“见鬼的——空间在坍缩，不论背后是什么东西我们都没有探索的机会了！为什么？”
　　就连精灵也忍不住多了一点怒骂的声音出来，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巧合，就在他刚刚抵达这里之后立刻就出问题了，怎么看也不太对，但是另一边也传来了同样的消息。
　　“无法继续探索，也许这本来就是防护措施之一……另一种可能是，我们被察觉到了。”
　　“总之先进行封锁……”光之刃已经冷静下来了表示道，但是他话只说到了一半，面色就变得更难看了一点。
　　“检测到异常空间反应，数据已经记录下来，也许会有相互之间的联系。”
　　而缠在他手腕上的枝叶慢慢地变成枯黄，最后彻底变成黝黑的颜色。
　　“检测到与神秘相关的反应，已经上报。通讯疑似受到干扰，正在和指挥中心联系。”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去看新闻——敌袭！敌袭！”
　　几乎在那被发觉了的两条通道同时坍缩的时候，黑色的气息和物质再也没有任何的束缚一样在各地汹涌而出，就像是被泄露了一样。
　　而每一块已经连成面的黑潮因为已经成形，所以除非使用联邦当时的做法根本就无法清除，但是这样的潮涌波及到的范围是在太广了，他们不可能再度学习联邦当时的做法！
　　黑色的背后和疯灾之地没有什么差别，现在每一块被污染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块小型的黑潮，而畸变体不断地从中涌出，即使只是最低等级的畸变体也足够让那些已经和平太多年的城市遭受巨大的灾难了。
　　“联邦、圣龙、精灵、血族……都有目击报告，且都在繁华的城市群落之中，”指挥中心传来的消息只会让人更加气馁，“我们自以为将黑潮束缚在星际战场多年，而现在……”
　　黑潮证明了它并未被束缚。
　　这个惨淡的事实让所有人都不由沉默着，直到沉默之中唯一一声质问响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快？！”
　　*
　　清脆的破碎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黑暗教派成员对于黑潮的突然出击当然是喜闻乐见而且很愉悦的，但是并不愉悦的是黑暗教派的首领。
　　他们现在私底下以教长或者神使来称呼他，并不敢向着更高的地方去假设。
　　“神使大人？”
　　小心翼翼的疑问声响了起来。
　　黑色的气息已经彻彻底底将他们的头领笼罩了起来，每一寸都是如此，而且还在向外蔓延着，在普通的黑暗教派成员看来这应当是荣耀的象征，但事实上——这也代表着失控。
　　从第一次有人深入到疯灾之地的深处去进行探究之后失控就已经开始，而现在一切的提前发生不过是失控的继续蔓延而已。
　　没有谁能够让一切如自己所愿，况且世界始终在变化着。多年以前，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人深入到黑潮腹地去。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黑暗教派的成员还在小心地望着他。
　　一群废物。
　　但因为这些废物还有一些利用的余地，所以最高位上的人并没有毫无顾忌地迁怒。
　　他只是阴恻恻地说道：“解决掉……一个变数。”
　　一个本没有前路可言的变数。
　　*
　　此时此刻所有的帝国都在乱象之中。
　　唯一可以幸免于外的只有自闭了许多年的海妖帝国，直到目前为止森海幽兰也没有被黑暗教派渗透过，但在海妖帝国的新的行星里的确有一些已经被发现的钉子。
　　兰诺也接到了大量的报告，大国还是可以稳定局面的，可是现在他们无异于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面放了一个星际战场，为此他们不得不再抽调一部分军队回到本国的内部。
　　这改变了整个战局。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疯灾背后的黑潮，还有各国的灾难，况且黑潮背后同样有自己的移动方式，并不是消灭了所有可见的畸变体就能够恢复原状。
　　“我们去星际战场。”
　　兰诺不得不做出来了这样的决定，前线还是需要一个压阵的存在的。
　　海妖们也不意外，对于他们而言这也是一个沉重的消息，尽管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别的国度的死活。
　　但他们会和黑潮撕咬到底。
　　“又要离开了吗？”
　　只有安度西亚有一些不舍的情绪，而且很明显的表露在了外面。
　　作为被迫留下来的那个，安度西亚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有什么怨言之类的，只是现在这样的情绪也很异样，但兰诺愣了一下，然后只能平静地告诉他，“是的。”
　　黑发的海妖轻轻地抱住了他。
　　隔着水流有一些涌动的触感，但好像安度西亚从来都是这么的温柔，兰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发现自己唯有沉默。
　　“路上小心。”
　　就像是一如既往的嘱咐那样，他的首相大人说道，并没有纠缠到最后一刻。
　　安度西亚总是体面的。
　　但好像沉默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而在离开的路上……
　　和一双蓝金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眼之后，兰诺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在前任首相的眼神里面看到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哀怨……而他自己又为什么会有一点点心虚呢。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和以前没有任何的差别。
　　“走啦。”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于折月在这里了，然后折月再也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