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流中遇见渣了我的前夫怎么破   作者:泷夏川   文案   穿书者们目无法纪,猎杀平民,作威作福,日天日地,普通人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不就是拯救世界吗?我最喜欢了。   ——反穿书组织的高级员工秦晷如是说道。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秦晷,却是已经昏睡了三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加之他容貌秾丽,肌肤胜雪,人比花娇——活脱脱的比林黛玉还林黛玉。   秦晷眉眼带笑,拖着自己病弱的身体,笑眯眯得把穿书者摁死在了摇篮里。   *秦晷拦在楼梯口一脚把球踢出全垒打——这是深夜十二点,穿着红皮鞋拍皮球的小鬼。   “嘿,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秦晷穿着女装伸手扯住趴在自己脖子上吸血的黑暗身影,一口咬了下去。   “巧了,我也是吸血鬼。”   【用最残的血打最凶猛的boss——秦晷的人生信条。】   穿书者: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太弱了,没成就感——拯救世界大概就是这样平平无奇吧。”   穿书者们:你礼貌吗?   没人知道,秦晷最恨一个人,曾经有多喜欢,如今便有多厌恶,若是再相见,他必血债血偿。   直到有一次他被派去保护一个被卷入恐怖副本的无辜市民。   对方剑眉星目,笑容温和,怎么看都是那个给了他一黑枪跑路的渣男前夫荀觉。   秦晷眨眨眼,很有逼数地掏出了自己的四十米大刀。   “那什么?我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   荀觉:“我是曾经给了你一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只是个误会。”   秦晷阴恻恻地笑了笑:“误会你全家,叫声爸爸我听听。”   【残血貌美 智商超高 怼夫不倦受 x 骚里骚气 武力值高 下次还敢攻】   食用指南:   1. 原名【和渣前夫在无限副本中狭路相逢】   2. 努力想让故事变得恐怖但似乎事与愿违,比起惊悚其实更有一丢丢沙雕吼~   3. 感情线破镜重圆,文略长,设定略多,看不懂请下一章,有反转   内容标签: 强强 无限流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晷,荀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血无限流   立意:只要心怀信念,就有改变命运的无限可能 第1章 晴天娃娃01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NXU航空公司飞往晋城的航班……】   早班机舱内,广播带着上世纪谍战片特有的电流声,自顾自地举行着欢迎仪式。   然而谁也没理它。   乘客们闹哄哄的,放行李放得比菜市场摆摊的小贩还热闹。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声嘶力竭地冲着电话吼:“你还想复合?你-妈睡了我姐,你爸睡了我妈,就差你弟没睡我埋在地下的姥姥了,我可去你爷爷的!”   内容太劲爆,旁边的花臂小青年立刻旁征博引,对正使小性子的女友说:“听见没有,我还没睡你姥姥呢,我就只牵过你爸的手!”   女友恨恨翻白眼:“那是家产都在我爸手里,姥姥卡里总共不到两百!”   两人吵着吵着动起手来。   后面老太太一手牵着小孙女,一手用力殴打着不知是女儿还是儿媳的年轻女人,百忙之中冲他俩喊:“麻烦让让。”   小情侣充耳不闻,老太太气得够呛,转脸对年轻女人吼:“未婚先孕!老娘给你养了这么多年女儿,坐头等舱能花你几个钱?!”   然而这里并不是头等舱,她只能一边骂,一边抡着大屁-股往前挤。   薛小梅被她顶了一下,险些扑到座椅里的帅哥身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位“邵医生”是刚在机场认识的。   她今天来例假,自己不知道,牛仔裤上染了一抹殷红。正惊慌时,“邵医生”就像凭空冒出来的,递给她一包卫生棉条。   注意,是棉条。   正经男人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要不是看他模样出挑——嗯,一眼万年那种出挑——薛小梅就要大喊救命了。   好歹克制住了,薛小梅扭头就跑。   结果“邵医生”一脸嘲讽,也不说话,径自将棉条拍进了随后赶来的荀觉怀里。   薛小梅:“……”   她瞥见他们荀队脸都绿了。   这位“邵医生”什么行李也没带,一身长款的薄风衣,双手悠闲插在兜里,长腿笔直,轻轻几跨就上了机。   登机后立刻系上安全带,从口袋里摸出眼罩,戴在脸上睡死了过去。   ——丝毫没想过他坐在过道边,里面的人进不去。   薛小梅叹了口气,很不幸,她就是那个坐里面的人。   她又打量了这人一会,怎么都和“医生”俩字联系不到一块儿。   “邵医生”长得相当“凌厉”。   字面上的意思。   他头发削得极短,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略有些苍白的下巴,脸部轮廓刀削斧凿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十分具有攻击性。   他的后脑,贴近右耳的地方,有一道不起眼的圆形伤疤。薛小梅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枪伤。   看愈合状态,估计子弹还在脑浆里流浪,舍不得出来。   这是正经医生受的伤?   薛小梅捏着机票不知所措。   前排座的荀觉铐好犯人,见她还杵着,舌尖顶了顶嘴里的棒棒糖说:“小姑娘家家,看见帅哥走不动路,羞不羞!”   其他几个同事此起彼伏吹起了口哨。   薛小梅脸涨得通红,解释说:“不是荀队,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没敢当着“邵医生”说出来,指了指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委屈地冲荀觉摊开双手。   荀觉“嘿”了一声,解开安全带站起来,难得体贴地说:“行吧,咱俩换换,谁让我是领导呢。”   “谢谢领导!”薛小梅立刻卖乖,爬进椅子就把安全带焊死了。   荀觉拉扒着椅背,尽量不吵醒这位睡神“邵医生”,慢吞吞比划着往缝隙里挪。   才挪了几个小碎步,飞机猛地一震。   他毫无防备,一屁-股坐进人家怀里。   那位也吓一跳,差点儿弹起来,一面抓眼罩,一面又被安全带拽了回去。   四目相对,“邵医生”眼眶通红,是杀人的模样。   荀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斟酌半天,觍着脸把手里舔得只剩一半的棒棒糖递过去:“吃吗?”   “邵医生”:“……”吃你的大头鬼!   他黑茶色冰冷的眼眸一转,觑准邻座空位,一肘子把荀觉怼了过去。   这一下堪称精准狙击,正好让荀觉屁-股墩儿硌在安全带的卡扣上。   荀觉“嗷”一声跳起,刚要抱怨,扭头一看,“邵医生”又戴上眼罩,睡死了过去。   得,他吃了口闷气,费劲地把安全带拉出来,正要系上,忽然机身又是一震,他一头差点撞前面椅背上,还好及时用手撑住了。   “怎么回事?”他问。   “荀、荀队!”薛小梅伸出颤颤巍巍的手,示意他看窗外。   毫无征兆的,飞机开始滑行。   时间明显不对,跑道上舷梯没收,飞机连舱门都还没关。   有个男人正在爬舷梯,被这股劲风一带,一头栽下,险些绞进螺旋浆。   已经登机的乘客也没好多少,有的在找座位,有的在放行李,一下子人仰马翻。有个行李架没扣实,滚下来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当场把下面小老头砸出个大包。   乘客破口大骂:“有没有搞错,怎么开飞机的,拿我们的命当儿戏吗!”   “这种小国家的航空公司就是不行,基本技术都不过关!”   “机长呢?空乘呢?出来给个说法!”   “就是,必须给个说法!”   骂归骂,谁的手也没停,忙不迭地抓紧了身边的椅背。   仿佛为了回应大家,广播“嗞啦啦”作了会妖。   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通知大家,由于飞机超重,请大家投票选择抛弃一名乘客。第一轮投票将在三分钟后进行,请做好准备。重复,由于飞机超重……】   扁平、毫无起伏、如同老太太吮鸡爪子似的声音回荡在机舱里。   大家面面相觑。   飞机超重?没听说过!   被砸的小老头抻着脖子怒骂:“X他-妈的破航空公司,要说法没有,整这些装神弄鬼的,糊弄谁呢——!”   “爸,别说了!!”   小老头还没喊完,他儿子一跃而起,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他这才发现形势不对,所有人眼神里都透着惊恐,邻座的姑娘甚至低低地抽泣起来。   飞机并没有停。   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撞去。   撞翻一辆行李车,穿过两条跑道,接着又撞毁了机场的铁栅栏。   然后,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铁栅栏后就是悬崖,灰白色云雾正从那袅袅升起!   尖叫声骤然爆起。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巨大机翼斩断山壁,向着万丈深渊,一头栽下去!   “安全带——!!”   千钧一发,荀觉大声提醒。   见“邵医生”还睡着,赶忙伸出一只胳膊护在他身前。   飞机90度倾斜下去,机尾高高翘起。   先前大骂的小老头尚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前翻滚出去,他儿子赶忙抱住他一只脚,他头朝下,鲜血顿时喷溅开来,前排乘客被他撞得昏死在座椅里。   【时间到。下面为各位亮起前排显示屏,请大家按座位号投票。倒计时十秒。倒计时开始。】   【十。】   随着这声落地,飞机再次倾斜。   只不过这次不是下落,而是上升,呼啸冷风从大开的舱门灌进来。   【九。】   没人觉得高兴,几个女孩低低呜咽起来。   【八。】   温度骤降,连裹毛毯的胖子都打起了哆嗦。   有人咬紧牙关,犹豫不决开始第一次尝试,手腕抬起又放下,终究没按得下去。   到底是杀人的大事,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下手。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最后一个数字尚未报出,一声惨叫猝然响起。   “我的安全带!”   犯人的安全带猝然崩断,不仅如此,荀觉刚给他锁死的手铐也开了!   紧跟着就是“砰”一声,重达80公斤的犯人像气球一样窜起,向前砸去。   邻座同事根本没反应过来,想抓他已经来不及。   荀觉一把扯下安全带,大喊一声“帮忙!”就暴跳起来。   侧目一看,“邵医生”居然还死睡着!   脑袋歪在椅背的凹槽里,黑色眼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又尖俏的下颔骨。   ——堪称睡神。   荀觉来不及细想,一脚踩在两张座椅中间的扶手上,长腿一迈,径自从“邵医生”脑袋上跨过去!   紧跟着足尖一点,凌空拽住犯人裤腿。   前排同事随后跃起,拖住荀觉的手。   双方博弈。   一股无形的力量啃噬着荀觉手指,劲风呼啸着穿过,卷起犯人向舱门拖去。   直至此时荀觉才切实体会到,广播那句“抛弃一名乘客”,并不是随便糊弄谁的。   他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来,几乎要抓不住帮忙的同事。   咬咬牙,再次下达命令:“薛小梅找绳子!”   全神待命的薛小梅立刻抻起身,马上想到手边没绳,扯下牛仔外套向荀觉丢去。   另几名同事也行动起来,飞快卷住荀觉。   然而还是扛不过。   厚实的牛仔布料肉眼可见地开裂。   犯人骇得哇哇大叫,呛了几口冷风,昏死过去。   同事快撑不住:“卧槽老大我手要断了……”   荀觉死咬牙关,只感到身体要被撕成两半,两边胳膊的青筋层层爆起。   就在这时,他眉梢跳了一下。   眼角余光里,“不省人事”的“邵医生”奇迹般地动了一下,食指挑开一点眼罩边,另一只手伸向前面的显示屏——   【一。】   【投票结束。】   【投票结果:1名乘客胜出。】   【座位号:32A,荀觉。】   荀觉:“????”   艹他-妈,再说一遍,谁?!!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文:《娇软作O失忆后成了豪门假少爷》,求收藏!   “身为Omega,你天性懦弱好欺,谁都可以踩一脚,即使结婚我也对你没感觉。不过如果你分我一半家产,我就考虑睡你一晚。”   ——联姻的未婚夫对失忆的荷一如此说。   天性懦弱吗?我看你才是五行缺德,命里欠揍!   荷一反手给了这货一巴掌。   自打从灾难现场被救回,荷一失去全部记忆,家人死绝。   他一夜间继承整个商业帝国,钱多到花不完,怎么还能被欺负?   他开始作天作地放飞自我!   床单颜色不喜欢?把房扔了,换更大的!   亲戚惯性人参公鸡?外派边境之地,罚他在冰天雪地给我养鸡挖人参!   联姻的未婚夫因为我太作公然出轨?来人呀,把他爸爸收入我的男友天团,从此不管我叫妈算我输!   直到那天,医生问他:“你以前做手术的疤痕怎么不见了?”   荷一这才意识到,他好像、似乎、仿佛并不是正主啊QAQ   然后正主回来了。   对方肤白貌美、星眸璀璨,竟是他男友天团里的头号漂亮小甜O!   苏彷顶着一张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脸,单手撑门拦住荷一去路。   苏彷:“听说你把我亲戚都得罪光了?”   荷一:“……”   苏彷:“婚也退了?”   荷一:“…………”   苏彷:“豪宅也拆了?”   荷一:“………………”   模糊的记忆撕开一条小口,荷一小声嗫嚅:“你听我解释,我有原因哒……”   苏彷漫不经心挑起他下巴:“霍霍这么多钱,你又赔不起,肉偿吧。”   荷一想了想,都是Omega,只能是他忍辱负重做攻了。   谁知次日,荷一在一百平米大床上哭得死去活来:“骗砸!明明就是A,却要骗我是个O,还我清白!”   #关于我基因突变分裂了次人格并把他弄丢了这回事#   #关于我失忆后冒充自己的次人格并妄图攻他结果却被反攻这回事#   【失忆怼天怼地啥都敢干受 x 白切黑次人格 A装O攻】 第2章 晴天娃娃02   【座位号:32A,荀Ji——】   瞬息之间,卷住犯人那股力量温柔起来,小媳妇儿似的,勾勾缠缠地绕着他手臂爬过去,然后,猛然露出真容,凶狠地卷住荀觉朝外拖。   “老大!”离最近的同事一把抱住荀觉的腰,用力往回拽。   两人重量坠在一块,还是被那股劲风带离座位。   眼看要不行,荀觉勃然大喝一声,猛地把犯人甩出去,旋身探向最近的显示屏,一通乱按。   代表座位号的小方块次第亮起。   56G。   65B。   38A。   ……   广播嘴里那个“觉”字才出一半,傻眼了。   “滴”又一声。   不知哪个手欠的乘客按下最后一格小方块,整个屏幕一片雪亮。   【……】   广播大喘了口气,忍着怒火把后面那个音磨出来。   【ao】   荀觉甩着发酸的胳膊说:“噢你个鬼,这字念jue,二声。文盲!”   广播仿佛受到侮辱,电流一通乱蹿。   有个乘客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同事一脸崇拜:“卧槽老大,真有你的!这样每名乘客都有一票,平局,看它扔谁!”   电流蹿得更响,广播要气炸了。   【违规!违规!】   缺牙老太太的声音刺耳地尖叫。   【不听话的乘客要接受惩罚!依照规定关半小时禁闭,下不为例!】   【请违规乘客自觉起立。】   【32A,荀觉。】   荀觉就没回座位,倚在座椅边,闻言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滋溜着。   “老大……”薛小梅满眼忧色。   “没事儿。”荀觉大掌摸她脑袋,事不关己似地安慰道,“不就禁闭点那点事儿么,谁没关过似的。”   紧接着广播又叫:   【58G,王五。】   王五就是最后补刀那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变了调:“我没有!我是跟着按的,我不知道……”   “砰!”舱门猛地甩上,这飞机明显气疯了。   王五立刻噤声,只感到一双无形的手解开了他的安全带,揪着衣襟把他带离了座位。   两边厕所提示灯同时亮起,门哗啦大开。   显然这就是关禁闭的地方了。   王五面如死灰磨着小碎步,嘴里低低地求饶:“不要关我,我害怕。幼儿园不睡午觉被关了半天,我有心理阴影……”   他自己把自己吓哭了,浑身不住地颤抖。   荀觉拍拍他:“没事,你每天睡觉,眼睛一闭还不是个小黑屋。才半小时,就当睡个回笼觉。”   话音刚落,从上机开始就没见过的空乘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妆只化了一半,半张脸透着死人一样的灰白气。她木着脸,一把拎起王五衣领,拖死狗一样向厕所拖去。   王五惊慌抱住椅背:“我不去,我害怕,啊啊啊啊!”   身材敦实的他硬是被空乘拽倒在地,一路拖行至厕所。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幕,大气不敢喘。   空乘扔完王五,回头见荀觉还站着,气势汹汹地活动了下纤细的筋骨。   荀觉难得站直,拿出嘴里的棒棒糖说:“我自己走。”   刚要迈步,电流又是一通乱响,仿佛犹豫很久似地,咬牙切齿地说:   【32B,qi……‘邵医生’。】   荀觉:“……”   他回头一看,乐了。   那位睡神“邵医生”终于睡不下去了,连人带眼罩被拔了起来。   越过荀觉时,他没好气瞪他一眼,刚睁开的眼眶通红通红的,凌厉的五官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像只凶萌的小免子。   荀觉轻轻挑了下眉。   薛小梅道:“这不对吧,‘邵医生’第一个投票,怎么就违规了?”   【违规!违规!】   广播刺耳地尖叫。   如果它有实体,估计上蹿下跳,膨胀得快爆了。   薛小梅脑补了下画面,缩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厕所走。   只剩一间“禁闭室”了,只好捏着鼻子挤一挤。   “邵医生”走前面,刚迈进一条腿,棺材脸的空乘立即把荀觉也搡了进去。   “邵医生”猝不及防,往前急蹿抵在洗面台上,荀觉几乎扑他身上,手在洗面台上撑了撑,结实胸口贴着对方剐了下。   门“砰”地一声关上。   紧接着,灯也熄了,伸手不见五指。   四下里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由于挨太近,荀觉带着草莓味儿棒棒糖的气息直扑“邵医生”耳际,又热又痒。   “邵医生”差点没一个转身废了荀觉,咬咬牙,好歹忍住了。   荀觉滋溜着棒棒糖,浑然不觉死里逃生,慢条斯理地在“邵医生”身上蹭了蹭,借着这股力道把身体拔直,说:“不介意吧?”   介意有用么?   “邵医生”在黑暗里掀掀眼皮:“介意。”   荀觉:“……”   洗手间空间太小,他施展不开,只得慢慢挪腾转身。如此一来不仅没退,反而靠得更近些,草莓味儿气息直扑对方耳廓:“邵医生,我有个问题,你介意回答么?”   “邵医生”冰着一张脸:“介意。”   荀觉:“……”   他没忍住笑起来,完全不理对方的“介意”,一意孤行地说:“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   荀觉:“要不是有误解,不至于这样痛下杀手。”   他指的是刚才“邵医生”投票给他的事。   “邵医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心里没点AB数?”   “还真没有。”荀觉说,“我们认识不到两个小时,要说深仇大恨,也就刚才我坐你那下。”   “邵医生”又哼了声。   荀觉故意学他,也哼了声:“我说,你姓邵名哼么?还怪好听的。”   “……”“邵医生”下意识又要哼,意识到不对,强行憋住了。   倒不是找不到词回怼,而是他另有名字,怕荀觉不敢听。   荀觉:“戴手铐那人你见过了吧?他叫章铭,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长,贪污六十亿,逃到国外,被我抓了。”   “邵医生”,或者说他的真名,秦晷,打断他:“你不介意的话,让让?”   说着,他动手掏耳塞。   荀觉按住他:“我介意。”   荀觉声音低沉下来:“他老婆担心他回国出庭把自己供出来,找了杀手要杀他——”   “你怀疑我就是那个杀手?”秦晷手一顿,终于正眼向荀觉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浓墨重彩的黑暗。   荀觉摆摆手:“不至于,就你这柔弱的身子骨,看着也不像能提刀砍人的。但你不觉得奇怪么?”   秦晷反问:“奇怪什么?”   荀觉没答,顿片刻,凑过来在他脖颈间别有居心地轻嗅了下:“你好像一个人啊。”   “……”一瞬间,秦晷浑身肌肉绷紧了,喉咙干涩起来,“什么人?”   “一个化成灰我都认识的人。”   荀觉手伸过来。   察觉到动静,秦晷偏了偏头,没躲掉,后脑让荀觉摸个正着。   荀觉指腹在他伤疤处掠过:“这怎么伤的,不像正经疤啊。”   秦晷垂眸:“牙科实习时没注意,电钻凿的。”   荀觉明显不信,不过脑补了下画面,笑出了声。   伴随着这低沉的笑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脚边响起:“你们——”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自以为恐怖劲儿十足,还把室内温度调低了两度。   然而谁也没理它。   荀觉继续朝秦晷身边拱:“哎,你发现了没,从我说你像一个人起,你就不自觉地重视我的问题了。”   秦晷:“……”   那个声音又说:“你们——”   还是没人搭理它。   荀觉说:“介意我查下身份证吗,邵医生?”   答案是肯定的。   “介意。”   荀觉说:“你除了这俩字,没别的词儿哄我么?”   一面说,一面动手去摸秦晷口袋。   秦晷下意识躲闪。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动起手来,你来我往,彼此都揩了对方不少油。   刻意调低的温度莫名又升了回去,黑暗里回荡着两人粗重的喘息。   那个声音终于忍无可忍,嘶吼起来:“你们在关禁闭,就不能害怕点吗!啊?!!”   空气静谧了一瞬,荀觉终于放弃秦晷,慢条斯理地把棒棒糖拿出来,喷着草莓味儿说:“先来后到,先让我们把正事办完,懂?”   懂你MMP!   那个声音明显气极了,如同先前一样,刺耳的电流声在黑暗里响了起来。   这时就听外面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啊——!!”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第3章 晴天娃娃03   违规三人组进入厕所后,乘客面前的显示屏就黑了下去。   片刻后中间浮现出一条莹亮的白线,不知道什么意思。   担心它又要作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百无聊赖的声音从右边声道泻出来:“邵医生,我有个问题,你介意回答么?”   坐在薛小梅旁边的同事阿翔眼睛陡然瞪圆:“老大的声音!卧槽这玩意儿在直播!”   说是直播,画面里却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听着声音,两人你来我往地“闲聊”,好像也没想象中可怕。   薛小梅拍了拍胸口,小声跟阿翔咬耳朵:“还好只是关禁闭,老大可不怕黑。”   真的这么简单吗?阿翔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左边声道里也泻出了声音,不仔细根本听不见。   是那种轻微的“滋啦”声。   像什么呢?   像粉笔划过黑板,像指甲抓着桌面。   阿翔只感到一阵牙酸,头发丝都颤栗起来。   显然,听见这声音的不止他一人,回到座位的犯人章铭紧紧捂住耳朵,把自己团在座椅里发抖。   远远望去,像一只煮熟的龙虾。   阿翔很庆幸关禁闭的不是他,否则就这胆子,怕是要被吓死。   刚这么想着,前排有人叫起来:“什么味道?”   旁边女生也察觉到了,捂着鼻子抻起身:“啊,是、是血!”   “卧槽哪来的!比女人来例假还恐怖!”   “喂,不对劲,那个58G……”   前排乘客骚动起来。   阿翔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在左边的屏幕里闪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跃起,直冲左边洗手间。   隔着还有两三排的座位,血腥味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低头一看,汩汩血泉从门缝里淌出来,无声地洇湿了鞋底。   如此大量的鲜血,阿翔只在凶案现场见过!   他想也没想,一脚踹开门。   58G王五仰面坐在马桶上,三道长长的血痕从额头一直漫延到腰部,衣服爆开,皮肉层层卷了起来。   血淋淋的肉花卷里,依稀能窥见森然白骨和破碎的内脏。   一下子,阿翔明白刚才那些抓挠声是怎么来的了。   他伸出二指探了探王五脉搏,人已经死透了,只剩神经还机械地抽搐着……   前排乘客惊恐万状,又控制不住好奇,探身来看。   阿翔马上大喊:“来两个人,封锁现场!薛小梅看好章铭!”   两名同事应声跳起,阿翔掉头去拍另一边的门。   “老大!”   他握住把手用力朝下压,门纹丝不动。   荀觉的声音顺着门缝幽幽传来:“别费劲了,开不了。”   阿翔晦气地一掌拍向门板:“出事了,58G死了!”   他描述了一下惨状,仍感到不可思议:“洗手间什么利器也没有,你说他究竟怎么死的,而且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   荀觉顿了顿,轻声说:“我想我可能知道。”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角落里桀桀地笑起来。   他打开夜光手表寻声照去,那东西却已经不见了。   刚要直起腰,秦晷在他背后说:“别动。”   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裤腿,顺着缝线往上爬。   秦晷半倚着洗面台,与那东西对视了片刻,然后慢吞吞抬起一只脚,脱下鞋猛地抡过去。   “卧槽!”荀觉一头撞在门把上。   他刚刚惨遭安全带扣蹂-躏的臀-部再一次遭秧,也不知这位“邵医生”是不是故意的。   混乱中,夜光笼住了那东西。   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白布娃娃,很像梅雨季节挂在屋檐下祈求好天气的晴天娃娃。圆圆的脑袋,没有骨头的躯体和四肢,身体半透明,像一团粘稠的白雾。   不同的是,它没有呆萌的五官,眼睛的地方是两团漆黑的血洞,嘴唇上打着补丁,桀桀的笑声正从那里溢出来。   秦晷击中它后,它的身体迅速分裂,由原来的一个变成两个。   “这什么?”荀觉问。   秦晷边往洗手台上爬边穿鞋,百忙之中回了句:“不知道。”   “你就没什么知道的?”   秦晷歪头盯了他两秒:“我知道你再不躲就要死了。”   “……”   荀觉低头一看,那东西已经暴跳如雷——说来也奇怪,明明不带情绪的脸,荀觉却觉得它快气炸了。   两个小东西一前一后在地板上爬行,所过之处,地板腐蚀卷曲,露出了更下一层的飞机内部。   其中一只瞄准了荀觉的腿,飞快地爬来。   荀觉想也没想,一脚踢飞。   秦晷说:“别!”   然而喊慢了,那东西凌空翻滚,落地时凶相毕露,一面刺耳地嘶鸣,一面分裂。   这一下三个“晴天娃娃”向荀觉扑来。   荀觉忙跳到马桶上,觉得不保险,又爬上洗手台,挤占秦晷的空间。   秦晷没好气说:“你能不能干点好?”   荀觉答:“没办法,天生运动神经发达。”   说话间,“晴天娃娃”已经爬到了洗手台边缘,大头朝上,犹如躯体的雾团悬在半空,笨拙地扑腾着。   如果忽略它们身后那堆刨成小山的铁皮卷,小模样看着还挺萌的。   荀觉退无可退,整个后背都贴到了秦晷身上,“你说他们想干嘛?”   “不知道。”秦晷别过头,双臂展开紧紧贴着墙壁,并不想和荀觉有任何肢体接触。   顿了顿,他嘴角一咧,破天荒地问:“你猜我想干嘛?”   荀觉看看他手:“抱我?”   “……”秦晷猛地曲膝,在他膝盖弯顶了一下。   荀觉立刻向前跪去。   口袋里的棒棒糖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好死不死,挨个儿敲在打头那娃娃脑门上。   “…………”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下一秒,娃娃瞪着双眼,鼓起了腮帮子——   “嗯!”   一个新的娃娃分裂出来。   紧接着。   “嗯!”“嗯!”“嗯!”   一把簇新的娃娃分裂了出来!   白-花-花的雾团儿瞬间落满地面,个个仰着脸盘子,渗血的眼眶一动不动望着荀觉。   荧光绿的夜光把这场面照得分外恐怖。   潜台词很明显:你,死定了!   荀觉头皮瞬间发麻。   “哎,邵医生。”他忽然说,“能请你帮个忙么?”   秦晷说:“不能。”   “正事儿,不开玩笑。”   “你能有正事儿?”   “有。”荀觉说,“我要是交待在这儿了,劳驾你把我的肉-体拾一拾,我想魂归故里。”   “……”   “就葬在晋城公墓,D区32排82座B。别搞错了,那是个双人墓,A是我媳妇儿。”   “你还有媳妇儿?”秦晷问。   “看不出来吧,青年守寡,实惨!”   说话间,满地“晴天娃娃”暴起,吱哇乱叫着向荀觉扑来。   荀觉忙拽下外套,当成盾牌抡在胸-前。   价值五位数的牛皮夹克犹如被施了魔法,顷刻烂成破布。   秦晷垂下眼眸,忽然道:“等等。”   他慢慢挪动,捡起一根遗落在水池里的棒棒糖。   “……”   “…………”   “晴天娃娃”血淋淋的眼睛追逐着他。   他举着棒棒糖的手向左,“晴天娃娃”齐齐望向左。   他举着棒棒糖的手向右,“晴天娃娃”齐齐望向右。   最后他确定了一件事,曲膝拐了荀觉一下,眼睛看着底下说:“哎!”   荀觉秒懂,点了点头,然后弓起腰,慢吞吞往地板挪。   “晴天娃娃”们急躁地扒拉地板,发出咝咝的声音。   眼看就要扑上来。   “去吧孩子!”荀觉一把掀开马桶盖儿,秦晷顺势将棒棒糖丢进去。   带头的“晴天娃娃”一跃而起,半空中抱住棒棒糖,连包装带内里一通乱咬。   漫天糖屑飞舞。   其它“晴天娃娃”前扑后继,滚成一个大雪球。   下一秒,大家组团落进马桶里。   秦晷猛跳下来,把马桶盖剁回去,荀觉眼疾手快,按了冲水键。   哗啦啦——   “晴天娃娃”们的怪叫和洁厕水一起消失在了管道深处。   “……”   “…………”   阿翔发疯似地擂门:“老大,出什么事了,你吱个声儿!”   荀觉:“吱。”   阿翔:“……”   荀觉:“没事,那玩意儿被我冲马桶里了。”   被我冲马桶里了。   冲马桶里了。   了。   阿翔:“…………”   他慢半拍回头看向惨死的王五,还有这种操作?! 第4章 晴天娃娃04   如果王五知道反杀这么容易,会不会觉得死得太冤了点?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四下里是死一样的静寂。   半晌,荀觉慢吞吞指着墙上那张“禁止把纸巾以外的东西丢进马桶”的告示,偏头问秦晷:“你猜马桶会不会堵?”   “堵了你会通?”秦晷白他一眼。   距离半小时禁闭只有七八分钟了,挨过去就好了。   正巧荀觉的手表也快没电了,他关闭了夜光。   眼前又变得黑暗起来。   发动机在脚下发出躁热的声音,空气里回荡着彼此粗重的喘息。   荀觉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摸黑问:“哎,邵医生,刚才的事儿,你还没答应我。”   “不答应。”秦晷说。   “为什么?”   秦晷顿了顿,回答:“我晕血。”   荀觉气乐了,闷着嗓子笑起来:“不对吧,你这么柔弱,怎么当的医生。”   “庸医。手里几条人命那种。”   “所以躲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等死?”荀觉说着,站起来,双手撑在洗面台上,把秦晷圈在里面,“我说邵医生,咱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嘴里有句实话没有?”   “……”秦晷不答。   荀觉凑拢过去,在秦晷耳边轻轻说,“你刚才那身手,可不像正经医生。”   “……呵。”秦晷嘲讽地哼了声。然后说:“闭嘴。”   仿佛预料到荀觉要反击似的。   荀觉还真准备反击。   谁知就在这时,马桶底下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   “轰!”的一声。   马桶炸了。   不用看都知道,成千上万的“晴天娃娃”杀回来了!   荀觉一把搂住秦晷纤弱的腰,往洗手台上轻轻一带。两人再次回到根据地,一前一后紧紧粘在一块。   荀觉赶忙打开夜光,眼前的景象令他头皮阵阵发麻。   去而复返的“晴天娃娃”正一拨接一拨地从马桶里喷涌出来,堆积如山。后来的撞上前面的,双双成倍分裂,不一会就漫过洗面台朝两人爬来。   荀觉赶忙踮起脚尖,退无可退,回身一把将秦晷护在怀里,十分惋惜地说:“惨了,没棒棒糖了。”   秦晷手撑在他胸口,试着推了推,只感到肌肉结实,硌得手疼。   荀觉说:“你别动,你得负责把我的碎肉运回去。”   秦晷:“……”   艹,谁想捡你的肉?   “晴天娃娃”越堆越高,几乎顶到天花板。   无数张嘴咝咝地发出同一种声音。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   一开始还是低低的窃窃私语,渐渐地声音大起来,最终如潮水决堤,震得人耳膜生疼。   阿翔在外面“咚咚”地擂门:“老大!出什么事了,老大!”   荀觉顾不得回答。   明明没有窗,身后却阴风阵阵,秦晷的眼瞳急剧地收缩起来。   荧光绿的夜光下,“晴天娃娃”们眼里涌出滚烫的鲜血来,鲜血冒着白烟,片刻将它们的身体消融。   那些消融的部分,不大一会儿又粘合在一起,几度分合,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白泠泠的、五官空洞的女人。   她太大了,天花板容不下她。她的背佝偻着,脖子几乎歪成九十度,乍看起来好像脑袋长在一边肩膀上。   仔细看,更吓人。   “晴天娃娃”没有消融的脸组成了她的每一寸皮肤,白里透着红,红里淌着血,只有眼睛是空的,和“晴天娃娃”一样,总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爬出来。   由于空间狭小,她迈不开脚,两只白骨似的爪子在墙壁上挠过。   “嗞啦啦——”   跟阿翔在小电视里听见的声音一样。   只是动静大了许多,一爪子下去,铁皮打着卷往下掉。   阿翔在外面要疯了:“老大!老大!”   女版“晴天娃娃”慢慢旋转着身子,寻找“不听话的乘客”。   首先找到的是冰冷的水龙头,她没有犹豫,一把拧下来,放进血盆大口里慢慢咀嚼。   整个洗手间都回荡着令人牙酸的声音。   荀觉用气声在秦晷耳边问:“你说她把门挠破需要多久?”   秦晷冻着一张送葬脸:“她挠断你脖子更快点。”   荀觉:“……”   他分开两腿,紧贴秦晷往墙角挤了挤:“邵医生,我发现你这人真不会聊天。手上那几条人命,都是被气死的吧?”   秦晷:“谁跟你聊天。”   “我也不想聊——那你说这玩意儿怕什么?”   “你怕什么?”秦晷反问他。   荀觉扬了扬眉:“天生胆大,没怕过。”   “看出来了。”   这环境还能有说有笑,是个人都干不出来。   说话间,女版“晴天娃娃”嚼完了水龙头,再次发出咝咝的声音:“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仿佛是给她助阵,荀觉的手表电量耗尽,嘀嘀两声,陷入黑暗。   不用秦晷开口,荀觉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他嘲讽的眉眼,还有声音:“你能不能干点好?”   后背阴风阵阵,冷得好像衣服都冻成了冰。   荀觉正琢磨下一步怎么办,突然感觉“邵医生”往他怀里钻过来。   荀觉:“?”   紧接着,对方的手缠住他。   纤细的、冰冷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在他身上摸索。   荀觉:“!!”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邵医生”凭借多年庸医经验精准拽住他的皮带,一把按开卡扣。   荀觉:“!!!!!”   他赶忙摁住对方:“使不得使不得,不是每间厕所都适合干坏事。”   秦晷没理他,径自把皮带抽出来。   然后摸到身后的水管,将皮带穿过去,两手拽住卡扣用力向下划拉。   “嗞啦啦——”   令人不适的噪音响起,火花扑将出来。   借着这一瞬的光,荀觉才发现怪物的手已经离他很近了,指尖的小“晴天娃娃”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   她只有三根指头,说不出的诡异。   火光转瞬即逝。   她倾身下来,阴冷的气息几乎喷到荀觉背上。   仿佛是错觉,荀觉后背灼烧起来,衬衫破了个大洞。   他急忙旋身闪开,这时,秦晷的第二道火光赶到。   这一下明显比刚才用力,火花四处飞溅,怪物的手一顿,微微缩了回去。   “管用,再来!”   “当当当!”   秦晷连击数下,怪物前进不得,两爪急得不行,又把墙皮抠下一大截。   她忍无可忍怒吼:“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躯体急剧膨胀起来。   越胀越大。   越胀越大。   “砰!”马桶炸了。   紧接着,管道也扭曲起来。   地板之下,飞机的机器呼呼运转着,热气接二连三往上喷。   怪物嘶吼一声,张开巨爪向两人抓来——   这时,就听一阵电流乱窜,广播响了起来。   【时间到,禁闭结束。】   “……”怪物怔住。   她眼里涌出血水,委屈地啜泣起来:“不听话的乘客将要……”   广播好像跟她较劲似地,毫无感情地说:   【解除禁制。】   【开锁。滴!】   【请乘客回到自己的位置。】   门缓缓打开,两位不听话的乘客面面相觑。   荀觉用气声十分绅士地说:“麻烦您让让?”   怪物殷红的眼洞幽怨地凝视他们。   两人全神贯注,生怕广播又反悔。   半晌后,怪物捂着脸嘤嘤抽噎起来:“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   身体渐渐变成透明,最终化作轻烟消散了。   “老大!”阿翔一头撞进来。   除了战况惨烈外,老大和“邵医生”只受了点轻伤。   他刚要吁口气,又惊得瞪大双眼。   老大怎么回事?   边走边脱衣服,颈部到肩胛三道细细的抓痕,他一只手还拽着裤子,正在系皮带。   一边系,一边冲“邵医生”笑:“光知道摸我的,你自己的呢?”   秦晷吊着眼角,顶着一张送葬脸,慢慢把衣服下摆撩起来。   没有。   他穿的是休闲裤,腰边正正好,卡在线条结实的腰线处。   荀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用拇指把其余指头挨个儿捻一遍,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始终注视着他的阿翔:“…………”   要不是确实听到了嗞啦声,阿翔真以为他们进入了另一个层面的“战斗”。 第5章 晴天娃娃05   广播再次催促,三人一前一后回座位。   薛小梅的叫喊陡然响起:“老大!阿翔!”   荀觉和阿翔连忙加快脚步,撩起门帘一看,刺杀章铭的杀手趁乱现身了!   是名健硕的黑人。   对方上机时荀觉留意过,手上有很厚的枪茧。不过安检禁止带枪,他用一根从连衣帽里抽出的尼绒绳勒住了章铭的脖子。   薛小梅正在跟他搏斗,但不是对手,被对方一肘子甩出座位,差点没晕过去。   此时飞机飞得还算平稳,周围乘客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另外几名同事离得较远,想帮忙挤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章铭额头上青筋被勒出来,涨着一张猪肝色的脸大喊“救命”。   荀觉来不及细想,手里皮带还没扣上又抽了出来,手在前排座椅上一撑,接连踩着人肩膀跳了过去。   被踩的人一脸懵逼,有一个不幸被踩了脑袋,破口大骂:“哎我去,你怎么走路的!”   想了想,貌似荀觉这也不叫走路,只得悻悻闭嘴。   荀觉很快窜至跟前,皮带挥出,狠抽杀手背部。   薛小梅趁机把章铭从尼绒绳下抢救出来。   章铭摸着脖子大喘气,气没顺过来,两眼一插又晕了过去。   荀觉和杀手缠斗在一起,空间不大,两人都施展不开。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陷入苦战。   就在此时,该死的广播又叫了起来。   【下面开始第二轮投票。】   【请所有乘客回到座位。】   【重复……】   荀觉:“……”   艹他-妈故意的吧?!   荀觉和杀手保持着姿势,听广播吱哇了三次。   然后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   围观乘客头皮又紧了起来,纷纷挪动脚步走回座位。   秦晷混在人群里,路过时轻声问了句:“要帮忙吗?”   荀觉诧异看他一眼,还以为他转性了,笑了下说:“那你帮我拿下后腰的手铐……”   话音未落,膝盖弯被踢中,秦晷侧身绕过他,下巴朝杀手点了点:“我跟这位说的。”   荀觉:“……”   他又一次被这位的“理直气壮”气笑了。   杀手趁机要反抗,荀觉身后的马翔立刻逼近过来。   杀手不敢托大,犹豫片刻开口:“我数123,一起放手。”   荀觉扬起下巴:“如果我说不呢?”   杀手:“我只是拿钱办事,不想把命丢在这。”   他看出荀觉是个硬茬,倒也识趣,不用数数了,自觉把手松开,高举着向自己座位退去。   走过“邵医生”座位时,听见他很失望地“切”了声。   杀手:“???”   剩下几人也各自回座位。   荀觉站在秦晷面前,打量着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说:“邵医生,打个商量,咱俩换换,你坐里面?”   秦晷慵懒地倚在扶手上,闻言头都没抬一下,也没说话。飞机的顶灯照在他尖俏的下巴上,显得皮肤愈发苍白。   是个病歪歪的木美人。   荀觉又看了眼他鬓角那个不起眼的圆形伤疤。   然后弯下腰,在他耳边吹气说:“要不,我再在你身上坐一下?”   秦晷终于正眼瞪他。   眼眶有些红,又是一只发怒的兔子了。   荀觉笑起来,打算再接再励,秦晷却不再给他机会,霍然站起,不高兴地挪了过去。   “谢谢啊。”荀觉边坐边系安全带,说,“我手机忘前面了,你能帮我拿下么?”   秦晷压根儿不接这茬,脑袋一转,给他一个精致的后脑勺。   荀觉只好自己拿。   很奇怪地,一股熟悉的情绪在胸腔化开。   他来不及抓住。   一道直勾勾的视线吸引了他的注意。   回头一看,浑身神经都紧绷起来。   稍顿片刻,才又呼出一口气。   那并不是厕所里的“晴天娃娃”,而只是一个玩-偶。它的眼睛没有淌血,是两颗黑色的纽扣。   它有着“晴天娃娃”的外形,却因为腰侧的浅蓝色商标而显得呆萌可爱。   抱着它的是一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大约四五岁年纪,脸蛋圆圆的,很是可爱。   正是她直勾勾地盯着荀觉看。   那眼神让荀觉很不舒服。   仔细看,她的瞳仁比普通人大一圈,又黑,盯着某处看的时候,黝黑的瞳孔像一个无底洞,要把目光所及之处都吸进另一个空间。   荀觉用肘撞了秦晷一下,示意他看。   秦晷顺着他目光瞪了一眼。   小女孩仿佛有些畏惧,迅速垂下眼睑,扭过了头。   荀觉给秦晷竖大拇指,轻声调侃说:“可以啊,以后小朋友不听话,把你搬出来就行了。”   秦晷没理他,继续盯着小女孩打量,片刻后移开了目光。   荀觉的注意力仍在“晴天娃娃”玩-偶上,让薛小梅分了点瓜子给自己,隔着过道递过去:“小朋友,吃么?”   小姑娘慢吞吞扭动脖子,目光落在他手心,睫毛抖了抖,没说话。   荀觉自顾自嗑了一颗,又问:“你的玩-偶很可爱,能告诉叔叔在哪买的吗,我想给亲戚的小朋友也买一个。”   小姑娘仍然没有接话,目光有些瘆人。   坐在邻座的两个女人大约是她妈妈和外婆,两人原本正在低声交谈,闻言都扭过头来。   孩子妈妈一把将小姑娘搂住,警惕地问:“你有什么事?”   荀觉指了指玩-偶,笑眯眯地说:“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只对这个玩-偶感兴趣。”   在这样人人不安的氛围里,他还有闲心对玩-偶感兴趣。   孩子妈妈的眉头轻蹙,语气里的警惕更加明显:“这是我们在山顶赌场买的纪念品,很多人都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   荀觉笑笑,正准备抛出下个问题,孩子外婆突然一巴掌拍在女儿头上,骂道:“跟陌生人瞎聊什么!都什么时候了,我早说不要这班飞机,你非不听,现在好了!等下投票第一个把你投出去!”   “妈,我没有。”   “你没有!你就是一肚子坏水!早知道你是白眼狼,当初就该不管你。我真是上辈子作孽,摊上你这么个女儿!”   “妈!”孩子妈妈委屈地快哭了,不断拍着母亲的背轻哄。   荀觉想起来了,这就是刚才上机时,埋怨女儿不给买头等舱的那对母女。   这个孩子妈妈据说还是未婚先孕,难怪此时只有祖孙三人,不见爸爸。   奇怪的是,小女孩似乎对妈妈和外婆的争执习以为常,不哭不闹,也不劝阻,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只是低头摆弄玩-偶。   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状态有些不正常。   但荀觉来不及细想,该死的广播再次响起。   【为避免违规,倒计时十分钟。】   【请大家认真准备。】   【如再有违规,惩罚加倍。】   【倒计时开始。】   如同指针摆动的嘀答声轻轻响了起来,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大家面面相觑,神情都很紧张。   “怎么办?真的要选一个出来吗?”   “喂,这是杀人,谁下得去手?!”   “也、也不用那么悲观吧,即使选了,也不一定就是那个人胜出呀……”   “说得倒容易,如果选你,你干吗?”   一开始还只是低低地、在熟人之间讨论,后来越说越不像话,所有人都扯着脖子吼起来。   薛小梅回过头,趴在座椅的缝隙里小声问荀觉:“老大,我们、我们怎么办,要投吗?”   投,违反职业道德,社会性死亡。   不投,二次违规,生理性死亡。   荀觉紧紧绷着嘴角,沉吟片刻:“告诉大家,先别轻举妄动,听我指挥。——章铭也是。”   薛小梅总算找到一点主心骨,郑重点点头,缩回座椅里。   这时候,章铭已经醒过来,正举着小胖手在屏幕前跃跃欲试。   “你干什么!”薛小梅赶忙扣住他,暗自庆幸荀觉提醒得早,他早算准了章铭怕死。   章铭浑身抖成筛子:“我不投你,你让我按!”   “不行,你这是杀人。”   “杀人怎么啦!”章铭陡然怒吼,眼眶一片赤红,“我同意跟你们回去,是希望你们保护我的人身安全!现在你们保护了吗?杀手他-妈都追到天上来了!还有这架飞机,是你们搞的鬼吧?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他赫然站起,一把掐住薛小梅脖子。   阿翔立刻跳起。   随之跳起的还有后排那个黑人杀手,他见机上过半数的乘客都是晋城人,用半生不熟的晋城话朗声说:“诸位,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两句。”   嘈杂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所有人目光向他聚拢。   他抬手指着章铭:“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出来的话,不如大家都投他。这个人是个罪犯,他身边那些人是警察,是来抓他的。反正回到晋城他也是死,不如死在这里为大家做点贡献!”   不待他说完,机舱里的气氛变了。   薛小梅心里咯噔一下,这世上最不能考验的是人心,在不知不觉中,矗立在众人心头那根道德的底线崩裂了。   众人沉闷半晌,屏幕忽然闪亮。   一个座位徐徐亮了起来。   31E。   章铭。 第6章 晴天娃娃06   章铭的名字下头,出现一个小小的数字:1。   紧接着变成2。   3。   越来越多的人被杀手鼓动,按下章铭的名字。   薛小梅急得眼眶红起来,大声道:“章铭该不该死,要法律来判定,不是任何人随便说了算的!”   “但是章铭贪污六十亿,导致工厂发不出工资,数千人失业,更有人因此而跳楼。这样的蛀虫,难道不该死?”杀手针锋相对,“再说,他死了能救我们所有人,也不算亏。”   “六十亿啊!”有人低低地惊呼,“我他-妈十辈子也挣不来!”   章铭名字下的数字又增加了几个。   薛小梅:“可是……”   “哪有那么多虽然但是,没听见倒计时吗,再不投就来不及了。大家别忘了,不投票也是违规。”   想到58G的惨状,屏幕又唰唰闪了几下。   这时,就听一声低笑从薛小梅身后传来。   荀觉朝杀手竖起大拇指:“现在连杀手都要十项全能,活儿不好做呀。”   闻言,杀手脸色大变。   荀觉朗声道:“投票的,你们只知道找犯罪的,殊不知,章铭胆小,恐怕杀的鸡还不如你们多。教唆你们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杀手,刚才勒章铭那下你们都看到了。大家来猜猜,如果飞机持续发疯,最有机会活下来的会是谁?”   薛小梅马上反应过来,道:“当然是最会杀人的。以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迟早会到以命相搏的时候,普通人怎么会有杀手动作快!”   这一下,刚才投票的几人都面露悔色,感觉上了杀手的当。   其他人脸色也很不好,一时间机舱里鸦雀无声。   杀手道:“广播只说超重,刚才没有投票成功所以重来一次,如果投票成功,很大概率就是结束了。”   “多大概率,百分之五十?可比你做痔疮手术当场死亡小多了呢。”荀觉嗤笑,看了看时间,“我们从南美起飞,到晋城十个小时,现在才过去十分之一,接下来你能保证广播不发疯?”   杀手哑口无言。   过道那边小孩外婆着急地问道:“那你们是警察,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吗?”   “不能。”荀觉很干脆地说,“刚才我同事已经提醒过你们了,但你们没听,打破了规则。现在道德和法律都无法约束你们,你们已经不是我们能保护的正常人了。”   “可是,我没投呀!”小孩外婆慌了,声音都变了调。   荀觉说:“抱歉。”耸耸肩,坐了回去。   机舱立刻怨声载道。   “什么啊,还是警察呢,就这么把我们丢下不管吗!”   “说了跟没说一样,还不如投章铭呢,我赌没有下次!”   “唉,算了吧,大难临头也别指望别人,人性如此,自己想办法吧。”   一个女人从58F的座位里站起,颤抖着手指着荀觉和秦晷说:“我是刚刚死去的王五的老婆,如果不是他们俩带头违规,我老公也不会死。我提议大家都投他们,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荀觉“嘿”了一声,没想到还有人落井下石。   他斜眼看秦晷:“邵医生怎么说?”   秦晷果然不负所望:“他自己手贱,怪我?那把他手砍下送我好不好?”   “你……!”58F成功被激怒,毫不犹豫投了秦晷一票。   目前战况如下:   章铭10票。   杀手3票。   荀觉3票。   秦晷1票。   章铭望着自己一骑绝尘的票数,抖着小胖腿,又快晕了。薛小梅赶忙递给他一瓶风油精。   薛小梅也有些焦急,频频向荀觉看来。   荀觉故意大声说:“怕什么,还有五分钟,大家互相揭发揭发。”   阿翔立刻站起来,指着薛小梅道:“既然老大发话了,那我带头说说薛小梅的问题。她上班刷某音,没有第一时间递交文件,导致被我们拘留的一位犯人家属心脏病发,死了。她是间接杀人,也该死!”   薛小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个人是被邻居吓死的,跟我没关系!……”   “那你也杀人了。”阿翔干脆利落地投了她一票。   薛小梅的名字下方缓缓出现一个阿拉伯数字的1。   薛小梅眼泪掉下来,反手也给阿翔投了一票。   受他俩鼓舞,其他乘客也跃跃欲试。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指着自己同样头发花白的妻子说:“我揭发,她昨晚和我两个弟弟鬼混玩双飞,还想谋害我夺取家产!”   闻言,妻子立刻不服气地反击:“你有脸说我?你连你-妈都睡,你爸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你还睡过我爸?!”中年男人瞪圆眼睛。   两人不顾场合地扭打在一起。   屏幕里,两人的名字下方也出现了数字。   与荀觉一个过道之隔的座椅里,小姑娘的妈妈和外婆也在低声商量。   荀觉耳朵尖,听见自己的名字,眼角余光向她俩看去。   小姑娘外婆声音低若细蚊:“我们也投吧,没时间了。他们两个能活着从禁闭室出来,肯定是有手段的,总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再说,身为警察却不保护我们的安全,也不是什么好人。性命攸关的事,管它谁去死!”   小姑娘妈妈紧紧搂着女儿,轻轻摇了摇头:“妈,那位警官小姐说得对,这是杀人,我们不能干。”   老太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们自己还乱了呢。你什么意思?想看着我去死?不投别人,投我还是投你?”   她犀利的目光盯着女儿的脸,猛地伸出巴掌,拍在女儿脸上:“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当初就不该帮你说话!未婚先孕,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连带着你姐姐日子也不好过……”   “妈,我说过很多次了,孩子是我在门口捡的……”   “捡的!别人怎么就没在家门口捡个孩子呢!你还敢跟我顶嘴,我白瞎了这双眼养你这么大!你姐姐就不会这样,更不会给我买这种早班机,要命哟!”   老太太一巴掌接一巴掌地狠拍下去,小姑娘慢吞吞扭过头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们,但什么也没说,黑洞洞的瞳仁里不见丝毫神采。   小姑娘妈妈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嚎着求饶道:“妈,你别气了,我投我自己,你也投我吧,我不会让你死的,要死也是我死。”一面说,一面伸出颤抖的手。   屏幕里“方晓媛”的名字下立刻出现3票,小姑娘妈妈不仅帮外婆投了票,还把女儿那票也给了自己。   荀觉留意了下,小姑娘名字叫“方雨萌”,外婆叫“方惠娟”。这两人目前都是0票。   广播进入一分钟倒计时。   滴答声似乎跑得更快了些。   经过这一番互相揭发,屏幕星星点点地亮起来,章铭终于不再是一骑绝尘,好几名乘客超越了他,票数不相上下。   “老大,”薛小梅紧张地咽着唾沫,“还有30多名乘客没投票,很难保证所有人票数相当,万一有人胜出……”   “你的名字也榜上有名,怕么?”   薛小梅怔了怔,随即摇头。   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阿翔并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而是分散票数,这样至少能保证章铭不冒尖。   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小。大多数乘客连邻座的名字都记不住,更遑论背负道德底线去投票,只能瞎投。而这瞎投,其实跟潜意识有关,会下意识寻找相对熟悉的名字。   好巧不巧,荀觉刚才跟广播一顿较劲,人人都记得他骂广播文盲,他的名字念jue,不念jiao。   所以目前票数,荀觉超过一半,胜出率99.9%。   薛小梅眼巴巴地看着荀觉,好像他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荀觉朝阿翔使个眼色,然后偏头问秦晷:“邵医生打算投谁,不会又是我吧?”   秦晷轻嗤了一声,没回答,苍白手指伸向屏幕。   荀觉瞥了一眼,也跟着投了。   倒计时最后三十秒。   屏幕次第亮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倒计时结束。】   【公布投票结果。】   【1人胜出。】   【32C,方雨萌。】   方雨萌,那个抱着玩-偶的,年仅四五岁的小女孩。 第7章 晴天娃娃07   方雨萌的票数,从0到60胜出,只用了短短30秒。   所有人瞪大眼睛,开始寻找这名天选之子。   方惠娟嘶声大喊:“谁投的!萌萌才五岁,她还是个孩子啊!!”   没人敢吭声,有几个投票的悄悄把脸埋了下去。   方晓媛紧紧搂着女儿,泣不成声:“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萌萌还小,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求求你们,不要投她,要投就投我好了,都是我不好……”   然而事已成定局,大家虽然不忍心,却也知道一切无法改变,投票已经结束,谁也不保证乱按会不会遭遇58G一样的下场。   方惠娟气得猛地从座椅里跳起来,发狠揪住薛小梅头发:“是你!是你们搞的鬼!你们最后投,我看见了——”   饶是薛小梅学过几天军体拳也没料到她这招,疼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阿翔赶紧帮忙,拦着方惠娟道:“不投她,难道投自己?你不也没投自己吗?”   “但她还是个孩子呀……”方惠娟说不出话来,抱头嘶声痛哭。   四周空气沉闷到了极点。   方雨萌小朋友被扔下飞机几乎已成定局,大家眼巴巴地望着舱门,等着它轰然炸开。   一秒。   两秒。   当事小朋友依旧没有表情,木然扭转脑袋,直勾勾的目光和厕所里的“晴天娃娃”如出一辄,眨也不眨地瞪着过道对面的始作甬者。   舱门没有打开。   反倒是令人讨厌的广播又嚷了起来:   【检测到违规。32A Qi……邵医生,32B荀觉。】   【请立刻离开座位,前往禁闭室。】   【禁闭时间:一小时。】   四下里安静须臾,方惠娟搂着外孙女,痛快大笑起来:“哈哈报应啊,报应!”   “老大……”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翔叉腰跳起来:“广播疯了吗,怎么就违规了,哪里违规了!”   广播电流嗞啦啦乱蹿,还是那句话:   【违规!违规!】   秦晷率先起身,踢了荀觉一脚:“走不走?”   “走。”荀觉给了阿翔一个眼神,解开安全带,和秦晷一前一后向禁闭室走去。   这回禁闭室只开了一边。   凶案现场那边。   王五的尸体还没收拾,保持着姿势仰面坐在马桶上。铺天盖地的血也已经干涸,就是气味太冲,饶是荀觉身经百战也禁不住被熏个趔趄。   “邵医生”倒是没事,进门后长腿一跨,率先抢占唯一干净的角落,和王五的尸体面对面互相看着。   然后,他从容地摸出眼罩,当成口罩遮住了口鼻。   荀觉的不适顷刻烟消云散,由衷地称赞说:“你还挺机智的。”   一面说,一面学着对方的样子也给自己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不过在洗手台上,头顶是一个大壁柜,他站不直,只能憋屈地农民蹲。   刚蹲好,灯又熄了。   王五的夜光手表发出幽绿的光,直射在他扭曲的脸上,当真有点恐怖片那味儿。   荀觉耐不住寂寞,伸手进口袋想摸糖吃,摸了半天摸不到,才想起来上一次禁闭就耗光了。   有点可惜。他惋惜地摸了摸嘴唇。   索性借着那点微光给王五验尸。   这时候也不讲究了,直接上手拉扒,边验边琢磨:“伤口挺深啊,骨头都刺穿了,利器尖而细,应该就是‘晴天娃娃’的手指。伤口很干净,边缘除了碎肉还是碎肉,我倒看不出这‘晴天娃娃’什么材质了。至于死因,应该是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吓死的,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可怜……”   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在水龙头里洗了手,懒洋洋道:“不对啊邵医生,这明明是你的专业,怎么让我这个外行做起来了。”   秦晷本来闭着眼在休息,闻言轻轻将眼睑拉开一条缝,一如既往地瞪了他一眼。   荀觉笑意更浓:“哦,我忘了,你是庸医,专业气死人。”   秦晷:“……”   荀觉把王五眼睛合上,从墙上挤了点消毒液在手心里,边抹边问:“你怎么想的,投票给那小姑娘?”   秦晷:“你不看我投知道我投的小姑娘?”   荀觉:“……”   他挑了挑眉:“你这什么绕口令?”   秦晷:“绕晕了吗?晕了就闭嘴。”   “……”   故技重施——话题终结者。   每次都很管用。   荀觉知趣地闭嘴。   可惜没闭多久。   他用手肘拐拐秦晷,压低声音:“禁闭一小时呢,不说话要口臭。”   “你现在也不香。”   秦晷实在烦他,小碎步往墙根挪了挪。   荀觉只当没看见,拧开水龙头冲手,自顾自地说:“要不这样,咱们交换下情报。我先说我的。投票的时候,我故意让阿翔和薛小梅内讧,这样其他乘客的节奏势必被打乱,票数会分散,大部分的人不知所措。   “随着倒计时进行,没有投票的乘客越发忐忑,这时候阿翔给所有没投票的传递纸条。只要跟着我们投,我们就保证他们的安全。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一向很有说服力。”   秦晷哼了一声,好歹站直了些,表示他在听。   荀觉道:“我没想到你会投那小姑娘,是因为她怀里那个玩-偶么?”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你想知道?”秦晷勾起唇角,在幽暗的绿光里扯出一抹苍白的诡笑,“因为看她不顺眼。”   谁知荀觉非但没被吓退,反而点了点头:“果然。”   秦晷:“?”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投么?”   秦晷毫不犹豫:“不想。”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   荀觉熟门熟路地说:“不,你想。”   秦晷:“……”   荀觉:“你不觉得奇怪么,广播两次宣布我们违规。第一次我勉强算吧,但是你呢,你明明在规定时间内投票,为什么把你也算进来?第二次更离谱,大家都是一样的操作,为什么独独把我俩挑出来?   “我思来想去,问题只可能出现在‘违规’这两个字上。从广播开始到现在,它强调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给人一种错觉,我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投票,并且只能投一次。”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可是,由始至终,它从来没有宣读过‘规则’。”   秦晷:“……”   “就算学校考试,监考老师也会提前宣读规则吧,没有规则,何来违规。邵医生,你难道不觉得,这更像是一场刻意针对吗?”   秦晷不动声色:“你想说什么?”   “广播看我们不顺眼。”荀觉逼近过来,手撑在秦晷耳侧,俯身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吹气,“我反正是没做什么对不起广播的事,倒是你,我始终没看透。”   荀觉靠得太近,热气都扑到秦晷脸上,秦晷不自在地侧过脸,语气更加生硬:“意思是我杀了广播全家?”   “如果广播也算个人的话。”荀觉摸着下巴直起身,拉开了一点距离,“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人直觉一向很准。飞机为什么会失控,广播为什么要那样?或许我们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不,换个更恰当的说法,如果把这架飞机看作一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闯入了一个异类,正是这异类改变了一切。”   “哦?”   “你不觉得我们身处的世界很奇怪么?”   “哪里奇怪?”   “交通事故、家产纷争、兄弟阋墙、叔嫂乱-伦……比例太高了点。我所接触的案件,十件里有九件起因是这个。我不信偶然,一切的偶然都有其必然性。”   秦晷不以为然:“也许是你的错觉。”   “错觉也好,事实也罢,我只知道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荀觉声音变得低沉,“你没发现么,整个飞机,只有你和那个杀手没有伴。杀手有任务,你呢,你有什么?”   “你意思是……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闯入者,那么就是我?”秦晷终于抬起眼眸,正视荀觉探究的目光。   “不,”荀觉笑笑,“我只是直觉你知道答案。”   秦晷几不可见地皱起眉,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荀觉略有几分得意:“所以我跟着你投了。怎么样,现在答案出来了吗,是那个小姑娘?”   “荀觉。”秦晷突然正色喊他的名字。   荀觉下意识站直。   秦晷弯着眼睛笑起来:“你办案,都是靠想象力吗?想得不错。”   荀觉:“……”   秦晷拍拍他,语气轻松:“别忘了这次禁闭一小时,你觉得傻-逼飞机会让我们闲着?”   荀觉:“……”   四下里安静下来,他才发现那种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8章 晴天娃娃08   还以为会听到熟悉的叫喊,谁知只是一阵微弱的电流乱蹿声。   片刻后声音停止,身后的狭窄空间陡然向虚空蔓延开去,洗手台和一应设施在黑暗中消融,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愈加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荀觉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棵梧桐树拔地而起。   接着是第二棵、第三棵……   深黄和橙红交织的密叶里,隐约矗立着一幢白色别墅。   一条小路自脚下蜿蜒通向那里。   然而别墅终究是遥不可及的远方,因为小路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尸体还很新鲜,血从伤口里涌出,发出泉水似的汩汩之音。   满目鲜血。   赤红蛇行在湿润的泥土里,渗入地下,不禁让人怀疑那些树叶的颜色,是否也是被鲜血染成。   至于原本仰坐在马桶上的王五,现在依然是一具尸体,只不过融入众多同类之中,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一声尖叫猝然响起,一个白衣女人赤足从别墅里冲了出来。   她的身后,紧紧跟着一团人形黑雾,类似人手的地方握着一把锋利的剁骨刀。   “求求你,不要杀我……”女人悲怆地哭泣,频频回头向黑雾作揖。   然而黑雾越逼越近,鹰钩似地爪子扣住女人的肩,剁骨刀狠狠扎进女人胸口,“噗”的一声,白骨和热血一起喷溅出来,女人凄厉的惨叫响彻寰宇……   “喂……”秦晷动了一下。   荀觉一把扣住他,却是闷着嗓子笑起来:“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就这?就这?邵医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秦晷:“?”   荀觉:“上次禁闭在对面,我猜这傻-逼飞机采用的是物理攻击。现在却是魔法攻击,你眼前这景象,其实是我曾经办过的一个案子。”   “一个……案子?”   荀觉:“是啊,那家的姐姐想夺家产,结果被弟弟的媳妇儿反杀,死得很惨。”   秦晷抿紧双唇,目光越过荀觉肩头,一眨不眨地向凶案现场看去:“如果只是案子,为什么出现在我们的禁闭室?”   他把“我们”两字咬得很重。   荀觉笑笑,双手习惯性地伸向口袋找棒棒糖,找了半天没找到,耸耸肩说:“也许是印象深刻吧。”   秦晷:“嗯?”   荀觉:“太惨了。一个依山傍海的半山别墅区,占地好几千亩,硬是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我们赶到的时候,死了好几十人,还有不少人重伤。那团黑雾,也就是那个杀人魔,正把刀扎进姐姐身体里,又快又狠,捅了二十几刀,骨头都碎了。”   “然后呢?”   “然后?”荀觉一顿,忽地笑起来,“邵医生,你发没发现,你居然在主动提问题。怎么,你很关心?”   秦晷:“……只是随便问问。”   “你不是随便问问的人。”荀觉说着,伸手捂向他的眼睛,“行了别看了,你不是晕血么,我怕你吓出病来。”   或许场面真有点吓人,“邵医生”难得没唱反调,眼睛在荀觉手即将触到之前闭了起来,柔软的羽睫轻轻扫过荀觉手心。   荀觉一怔。   很奇怪地,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顺着手心弥漫开来。   他试图抓住什么,然而那感觉来去匆匆,他连根尾巴也没捞着。   只好作罢。   黑暗里,凶案现场不断回放,由女人的尖叫而起,以她的惨叫而终。   荀觉怔怔看了半晌,怪没意思的,思绪开始游离。   “哎,邵医生,这就完了么?论吓疯人的程度还不如对面,人家好歹有个实体攻击,你说是不?”   秦晷一如既往地没理他。   他趴在地上,把王五的尸体又检查了一遍:“王五的确是被攻击死的,但是为什么同一间禁闭室,刚才和现在的惩罚完全不同?按照常理,恐怖不是应该升级吗?”   又等了一会,依然是凶案回放,没有丝毫创新。   荀觉试着向前走,很快撞到王五的尸体,手一伸,摸到的是厕所平滑的墙壁,而不是那棵饱吸人血的树。   “幻境么……”他捻着手指,自言自语。   忽然脑子里一根弦绷断,他醍醐灌顶:“技能cd!邵医生,你说这像不像游戏里的技能cool down time?如果我先前的推理正确,那么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通过某种特殊技能制造了‘晴天娃娃’,就像玩游戏一样。现在‘晴天娃娃’技能进入冷却,他只能使用别的技能。”   他环顾四周,语气变得轻松,“可惜了,这个新技能只是个唬人的花架子,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你说是不是,邵医生?”   邵医生依然没理他。   倒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响起。   荀觉:“……”   这位当代睡神站着睡死了。   而且站得恰到好处,两脚并拢,极巧妙地避开了飞溅的血点。   说真的,荀觉挺佩服的。   荀觉伸手在这人面前扇了扇,没反应,又用气声轻喊了一句:“邵医生。”还是没反应。   如果不是他胸膛微微起伏,荀觉就要推翻刚才的猜想了。   左右无事,荀觉靠过去,仔细打量这人。不敢上手去摸,只隔着一段距离细细地看。   从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到纤弱的腰,再到骨节分明的手,每多看一眼,荀觉心里异样的感觉就越强烈。   最后,他将目光移到这人脸上。   微微上挑的眼型,冰冷的唇……一切都是陌生的模样,却总有种似曾相似在其中。   借着身后微弱的荧光,有什么在耳侧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荀觉下意识伸手去摸,还没碰到,“邵医生”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荀觉:“……”   他干笑一声,没事人似地说:“你脸脏了。”   秦晷皱眉,用手背在他指的地方抹了下,眼神凶得要喷火。   荀觉又笑了下,说:“醒啦,你睡得够久的,做梦了吗?”   秦晷别过头不看他,浑身上下表达着一个意思:关你屁事。   荀觉:“刚才我一直在想,如果现在的技能是心理攻击,那么这个凶案现场的幻境针对的是我。你的呢?”   秦晷不高兴道:“有你还不够?”   荀觉:“……”   他把这句来回咀嚼几遍,居然觉得挺有道理。   认同地点点头,又问:“怎么样,你有答案了吗,是不是出去把那小姑娘抓住就完事儿了?”   “荀觉。”秦晷声音低沉,周围的空气连同王五的血液好像都结了冰。   “嗯?”荀觉若无其事地睨他。   秦晷猛地覆身过来,狠狠将荀觉压在墙角,五指紧贴他的颈部动脉。   “你想象力不错。”秦晷一字一句,“我要是你,就管好自己的脑子,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王五。”   荀觉咽了口唾沫。   喉结滚动时,被按压的动脉发出清晰的响声。   他没有退步,反而直视秦晷的眼睛,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好像要把他看穿。   一时间谁也没再主动开口,空气莫名变得燥热。   大约过了半个世纪吧,广播滴了一声。   【时间到,禁闭结束。】   【即将为您开门,请退后。】   荀觉挑了下眉,用眼神示意。   秦晷这才注意到挡住门了,拇指在荀觉喉结重重一压,终是不甘心地后退半步。   荀觉疼得倒吸冷气,还是没忍住呛咳着笑了一声:“哎,你还没说,接下来该干什么。”   “离我远点!”秦晷边往外走,边回头凶恶地低吼。   说话时,双眼布满粉红的氤氲,又是一只凶萌的兔子。   荀觉没当回事,甚至还想上手揉他。迟疑片刻,终是憋住,反而将腰上的皮带解下来,当成武器抡在手里。   “你不说我就当是默认了。来来来,咱们这就去绑那小姑娘,看这傻-逼飞机还能作什么妖——”   “砰!”   话音未落,一枚子弹从空调□□出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他脚边。   荀觉:“……”   卧槽,安检不让带枪,这傻-逼飞机倒能自备武器!? 第9章 晴天娃娃09   【请所有人员回到座位。】   广播冷冰冰地说。   地上弹孔冒着白烟,距离荀觉脚背只有两个厘米。   他手里的皮带顿时抡不下去了。   机舱里的气氛又一次变得古怪,前排乘客惊恐又充满恶意地瞪着他。   “绑小姑娘,嗯?”秦晷简直把嘲讽表演到了极致,眼角眉梢都是戏。冷冷剜了荀觉一眼后,率先回到座位,系上了安全带。   荀觉紧跟着入座,说:“你就笑吧,你越这样,越是证明了一件事。”   秦晷:“什么事?”   荀觉边系安全带边凑过去,咬他耳朵:“跟着你有肉吃。”   秦晷:“……”   前排阿翔从座椅缝里瞧着他俩,满脸一言难尽:“老大,你怎么回事?”   “没怎么。”荀觉说。   阿翔不信:“你每次进禁闭室,直着进去,弯着出来。要不是咱们现在生死攸关,我十分怀疑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屁,谁见不得人了!”荀觉作势要用皮带抡他,手一顿,才发现裤子还松着,于是又把安全带解开,慢吞吞地系皮带,“对了,刚刚小电视没直播?”   “没有。”阿翔摇头,“所以你们在里面干了什么?”   “你说能干什么!”荀觉没好气把他脑袋拧过去。   沉吟片刻,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   打了很长一段,递给秦晷。   上面全是他的推理过程,最后说:   【直播关闭,很大可能是我推理对了,傻-逼不想让其他人听见。当然也或者是它技能冷却,直播不了。邵医生,你倾向哪种说法?】   秦晷径自将手机扔还给他,说:”我倾向你闭嘴。“   即使一起关了两次禁闭,他还是老样子。   冷漠、无情、喜欢拿后脑勺对着荀觉。   荀觉完全不介意,反而闷笑了一声。   然后没事人似地扭过头去,逗弄过道那边的小姑娘。   “小朋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小姑娘神情戒备,紧紧将“晴天娃娃”玩-偶抱在胸-前。   方惠娟慌忙推了女儿方晓媛一把:“你没事让萌萌坐外面干什么!快换换,让她坐中间来。”   方晓媛起身和小姑娘换了个座,也不和荀觉说话,用背对着他。   排斥的意味十分明显,荀觉微微挑了挑眉。   阿翔说:“老大你别招惹人家,你还不知道呢,刚才那波骚操作你把全飞机的仇恨值都拉满了。要是再来次投票,你绝对当之无愧的冠军!”   “又不是没胜过。”荀觉不以为然。   刚才那样的情形,他怎会料不到,其他乘客虽然跟着他投,却也没料到他会把票数都压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要是大人还好些,一个小孩子,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凭什么代替大家去死呢?做这种决定的人本身就有问题,是没有道德底线的。   只是很可惜,谁也不知道真正做这决定的人是谁。   就是不知道这傻-逼飞机知不知道。如果也不知道,那说明他的推理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居然有些期待新一轮的投票了。   然而广播迟迟没吭声。   过了大概小半个小时吧,才像刚睡醒似的,吱哇乱蹿着电流。   所有人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结果傻-逼广播清了清喉咙,阴气森森地说:   【接下来是用餐时间,为您发放餐食。】   所有人:“……”   阿翔第一个拍着大-腿叫起来:“卧槽,还有这种好事?”   前面两轮投票,死了一个王五,现在尸体还晾在卫生间无人收拾;然后每个座位上方的空调口还改造成了枪械,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走火。   这种情况下,广播居然给他们发餐食?   没人敢信。   方惠娟小小声地嘀咕:“别不是拌了耗子药吧……”   这么一说,坐她前面的章铭脸都绿了。   阿翔道:“也不一定,万一谁吃得多就把谁扔下去呢?毕竟食物也是重量啊。”   “那这么说来,不吃不就行了。”一个中年女人插嘴。   阿翔:“还是天真了,我要是飞机,我就命令你们不许剩……”   荀觉打断他:“闭上你的乌鸦嘴!”   结果说晚了,广播已经听见了。   电流乱叫了一气,然后拖腔拖调地说:   【食物来之不易,每位乘客务必全部吃完。】   【全部的意思是:一点不剩。】   【重复,全部的意思是:一点不剩。】   所有人脸更绿了。   棺材脸的空乘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这次是两个,棺材脸x2,一个眼神就能让温度骤降两度。   她们一前一后推着餐车,好像关节没油了,动作十分僵硬。   餐车用厚厚的黑布遮着,窥不见里面,但顶上摆放饮料的地方是一个广口玻璃瓶,艳红色液体随着餐车晃荡着。   看见这鲜血一样的颜色,所有人心脏又是一阵猛缩。   女空乘弯腰从餐车底下拿出一个纸杯,盛出大半杯液体,递给第一位乘客。   那人哆嗦着不敢接,忽然福至心灵,两眼一翻假装晕了过去。   空乘空洞的目光直勾勾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慢慢扬起嘴角。   “砰!”   空调口毫无征兆地转动,一枪爆头!   乘客的脑浆飞溅,旁边那位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脸颊温热又滑腻。用手一抹,终于无法克制地尖叫起来。   骚乱只在须臾之间,后排乘客慌忙解开安全带,向机尾逃蹿。   紧接着又是“砰”一声,一名乘客中枪倒地,鲜血顺着身体轮廓汩汩散开。   广播已经失去了先前的耐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未经允许离开座位视为违规。】   【鉴于禁闭室已不可用,若再有违规,一律死刑处置。】   【重复……】   不用重复了,解开安全带的乘客麻溜地把自己又捆了回去。   没人再说话,克制的抽泣声又一次起伏。   空乘顶着比刚才更冰冷的棺材脸,慢吞吞从黑布底下抽出一个餐盒,递给第二名乘客。   那人不敢不接,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打开盒盖。   里面是普通的墨西哥卷饼,已经冷掉了,但微微泛着香气。   乘客大喘了口气,终于死里逃生地瘫成一团。   空乘亲眼盯着她咬了一口,这才推动餐车,继续向后排派发。   有了这一出,大家都知道了,只有乖乖听话才能活命。   谁也没有异议,食物发放得非常顺利。   轮到32排,荀觉十分绅士,示意空乘先发给秦晷。   这不违反规定,空乘僵硬地弯腰,倒了一杯红色液体过去。   秦晷没接。   然后机舱在死寂多时之后终于恢复一点活力。   就听他理直气壮地说:“我番茄汁过敏,给我换个别的。”   空乘:“……”   好家伙,他居然把空乘给说愣了,伸出去的手就那么突兀地悬在半空中。   荀觉默默竖起拇指给他点赞。   结果不知哪又得罪了这傻-逼飞机,机身一阵剧烈颤动。   那杯番茄汁好死不死,洒了一滴在荀觉脸上。   空调口轻微转动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脑子里都回荡着一句话:全部的意思是:一点不剩。   完了!   荀觉条件反射地按下秦晷脑袋,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枪口。   然后,又是“砰”的一声——   空乘直挺挺地倒下了。   倒下了……   一整个飞机N脸懵逼。 第10章 晴天娃娃10   “…………”   荀觉一掌拍在秦晷大-腿上:“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早就说过跟着大佬有肉吃,耶!”   秦晷无声瞪他。   荀觉:“……”   他被那冷冰又自带嘲讽的目光瞪得发毛,心虚地把手缩回来,捻了捻指尖,忽又笑道:“腿不错。”   秦晷:“……”   其他人安静了大概有两分钟吧,阿翔鼓掌大叫:“卧槽老大,这招妙啊!弄洒饮料的是空乘,又不是邵医生,死的当然不会是他!我总算知道为啥你俩关了两次禁闭还活着了!”   “多亏了邵医生。”荀觉与有荣焉,得意地冲秦晷挤了挤眼睛。   阿翔:“接下来怎么办,这还有一名空乘呢。咱们是给他一拳,让他也洒点东西?”   大家这时才发现那名空乘的脸白得发青,仿佛是被同伴的死亡吓着了。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安静地把自己当装饰物。   他的同伴,那名女空乘,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眉心中弹,没有白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洒了一半的纸杯。   32A的空调口找焦距似地乱转,谁也不知道它下一秒是开枪射向秦晷呢,还是不射。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半分钟,男空乘再次开始动弹,没事人似地重新倒果汁递给秦晷。   秦晷:“我说了不要番茄汁。”   所有人都觉得空乘该炸了。   然而并没有。   空乘顺从地给他换了杯苹果汁。   很快发完了这一排的食物,他瞥了眼地上挺尸的同事,连腰都没弯,推着餐车试图从同事身上碾过去。   车轱辘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新鲜的尸体很快出现淤青,裸露的小臂皮破了,暗黑血液沾湿地毯。   男空乘皱了下眉,好像不耐烦,力气更大了些,餐车前端翘起,径自压上了尸体的脸。   “啊!”过道那边的方晓媛低低地惊呼出来。   尸体脸上厚厚的粉底扑簌下落,精致的脸庞宛如瓷器皲裂。鼻梁被压塌了,整张脸扭曲起来。   餐车强势地从她脸上碾了过去。   男空乘似乎嫌她碍事,脚步微顿,大头皮鞋狠狠跺向她的脸。   就听“轰”的一声,地板穿了,尸体脑袋折进去,只剩一个扭曲的颈部和破碎的身体还残留在地面。   然后,他像没事人似的,慢吞吞倒了杯果汁给后排乘客。   那人吓得头发丝都竖了起来,赶紧起身双手接住,谁知用力过猛,果汁洒了出来。   空乘眼眸一转,眼看要不好,旁边的乘客眼疾手快,用手给他接住了。   总算虚惊一场,空乘恶狠狠瞪了当事人一眼,仿佛计划落空,失望地走了。   前排乘客开始战战兢兢地进餐,后排还没拿到。   派发到黑人杀手时,他使劲拍着小桌板,催促道:“快点,磨磨唧唧的有意思吗!”   敢骂飞机的人,这是不想活了吧。   旁边乘客纷纷侧身拉开距离,生怕被波及。   然而预料中的惩罚依然没有到来,空乘忍气吞声地加快了动作。   杀手不屑道:“你们就是胆太小,放轻松,只要不弄洒不就没事了么。”   说完又把手里的番茄汁还回去,颐指气使地道:“不爱喝这个,换杯红酒。”   阿翔在前面小声嘀咕:“都是咱们邵医生用过的伎俩,显得他多能耐似的。”   秦晷:“……”谁跟你咱们?   杀手一连换了好几回,把空乘折腾得够呛,但到底活着拿到了自己的餐食。派餐结束时,他和空乘明显都松了口气。   有了这一出,后面的乘客也大胆起来,纷纷提出自己的要求。   聊天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荀觉抓着自己的塔可,没急着吃,先眯眼看秦晷怎么吃。   “邵医生”的动作相当斯文,拆开包装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但是速度绝对不慢,不一会就吃光了一个。   察觉到邻座目光,慢慢滑动眼珠看去,问:“看什么?”   荀觉:“你不怕食物有毒么?”   秦晷:“怕死就别吃。”   “你这话说的,吃是死,不吃也是死。”荀觉顿半晌,看着手里的塔可说,“那我还是吃吧,留个全尸。”   说是吃,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半点不害臊。   秦晷皱眉:“我脸上沾东西了?”   “有点。”荀觉说着,作势要伸手给他擦掉。   秦晷十分不耐烦,自己抬手背胡乱抹了一通,说:“吃你的。”   荀觉举起的手顺势搭在他椅背上,凑拢过去,低声说:“哎,邵医生,我有个想法——”   “不,你没有。”   荀觉活生生给气笑了,忍不住去揪这人耳朵,还没揪到,又看到他腮边那根不显眼的细线。   荀觉眸光一闪,笑着说:“你掉皮了。”   说着手指一个转弯,朝那细线揪去。   “别碰我!”秦晷飞快地把剩下的塔可塞进嘴里,一把扣住荀觉手腕。   指尖沾着的饼屑在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摇摇欲坠。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空调口咝咝地转动。   荀觉哑声道:“你别动。”   秦晷想动也不敢动,梗着脖子说:“你把它舔掉。”   荀觉:“?”   秦晷:“快点,你脑袋近。”   空调口发出轻微的“咔答”声,好像子弹上了膛。   荀觉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转头,舌尖顺着秦晷手指把那碎屑舔掉了。   “…………”   空调口失望地滚回原样。   两人这才松口气,又觉得尴尬,谁也没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荀觉又凑过来,轻轻问:“我以前,是不是舔过你?”   秦晷:“……”   坐在前面竖着耳朵听动静的阿翔险些把到嘴的果汁喷出来。   他又惊又恐地望了一眼怒气值渐渐蓄满的“邵医生”,生怕回到晋城收获一封举报信,赶忙拉着荀觉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老大青年丧偶,五姑娘已经好久没用过了,是个人在他眼里都美若天仙,邵医生你就当被狗咬了吧!”   荀觉:“……”   他本来应该恼羞成怒的,但看着“邵医生”被窗外阳光映红的脸,忽然心念一动,眉飞色舞地道:“不知你听过没有,我以前有个爱称,就叫‘狗叫’。”   秦晷:“…………”   阿翔脸已经绿了:“老大你水果还没吃,快吃快吃,撩汉子等先保住命再说不好吗!”   秦晷低垂着眼静默片刻,缓缓开口:“荀觉,我不知你想试探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认识你,你也不必认识我,我们只有一次共坐飞机的缘份。现在我和你说话,是因为旅途漫漫无事可做,你不必多想。”   阿翔听得直乍舌。   在他印象里,“邵医生”从没说过这么大段的话,但话一出口,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下意识去看荀觉,心中充满了怜悯。老大这二婚的春天还没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中,也算是可以载入荀老大这辈子的光荣历史了。   然而荀觉却不觉得尴尬,反而笑意更深,凑过去低语说:“你不多想,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多想?”   秦晷:“……”   半晌,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还是说正事吧,你似乎有话想问。”   “当然。”   荀觉扬了下眉,又用眼神打发走了阿翔,沉吟片刻,在手机上打字:   -之前我想直接绑那小姑娘,你不赞成,是因为你也不确定她手里有多少技能么?   -从空乘的死亡来看,这些技能的发动被固定在了某种规则之下,是不是只要我们不触发这些规则就能保命?   -至于你的行为,我猜并不是莽撞地作死,而是你在寻找这些规则中的破绽。一旦有机会,你会杀了那个小姑娘吗?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荀觉一口气把屏幕都填满了。打完最后一个字,满眼期待地望着秦晷。   “荀觉,”秦晷垂眸看着他布满枪茧的指尖,半晌后还是那句话,“不要多想。”   荀觉有些无赖地勾起唇角:“你能不能换个词儿哄我?邵医生,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却没有否认一点,我认识你。既然是我认识的人——”   他张开双臂,呈一种保护的姿态将秦晷圈在里面,“那我就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你说是不是?”   “荀觉……”本来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秦晷却无奈叹了口气,眼睛望向窗外,似乎陷进某种回忆里。   半晌,他仍旧什么也没说,只用荀觉的叉子叉了块水果给他。   荀觉立刻有些得意,说:“啊——”   然后差点被叉子戳断咽喉。   机身一阵猛烈颤动,广播又叫了起来:   【各位乘客,很抱歉地通知您,飞机正在通过雷暴区域,被击落的概率为70%,请您必务保护好盘中食物,掉落者视为违规。重复……】 第11章 晴天娃娃11   荀觉只剩两颗草莓了,闻声赶紧往嘴里塞。   谁知就在此时,胳膊被人狠狠拽了一下,草莓眼看着脱手。   头顶的空调口无声瞄准过来。   他瞳孔陡然增大,还好秦晷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塞进他嘴里。   惊魂未定,飞机5D电影似地撼动起来。   荀觉赶忙系好安全带,扭头一看,过道那边的方晓媛惨白着一张脸,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她苍白地双唇哆嗦着碰在一起,声音绝望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妈,我做不到!这跟杀人有什么分别,我、我实在下不了手!”   “你下不了手?下不了手!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方惠娟嘶喊着捶打她脑袋,又怨毒地瞪着荀觉,大声嚷嚷道,“如果再来一次投票,他还投咱们萌萌怎么办?你当妈的下不去手,害死的就是萌萌!你有什么资格当妈,你才是最毒的,比直接杀人的还要可恶!”   “妈——!!”方晓媛抱头惨叫。   小姑娘方雨萌坐在两人中间,熟视无睹地嚼着水果。   饶是荀觉涵养好也有些恼怒:“下次投票有没有还两说,就这么急着下死手?”   “下死手怎么了!我下死手怎么了!”方惠娟陡然激动,不顾飞机颠簸跳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塑料餐刀,怒目圆眦,“都是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害人精!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该死!”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外座的方晓媛,向荀觉扑来。   荀觉无处可躲,眼看要被餐刀扎中,方惠娟腰部猛然一缩,被方晓媛死死地抱住。   方晓媛嘶声大叫:“妈,你冷静点,飞机抖得这样厉害……”   “你滚开!”方惠娟用力甩她。   挣扎间,方晓媛手背被划伤,鲜血长飙。方惠娟趁势挣脱,一头向前扎去。   飞机恰在此时再次晃动,方惠娟失去重心,双手胡乱抓,扯住了33排B的裤子。   那人还在费劲地吃塔可,这一下盘中食物纷纷落地,就听“砰”的一声,血花飞溅——这人脑袋被子弹贯穿,仰面死在了座椅里。   方惠娟被鲜血和脑浆淋个正着,怔了半晌,愈发发狠地嘶吼起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她暴跳起来,手中餐刀雨点般攻击荀觉。   荀觉赶忙解开安全带,踩着扶手跳开。   方惠娟一下落空,倒把椅背扎出个大口。   她顺势展臂向旁划去,秦晷慌忙向后仰倒,同时长腿用力,毫不留情将她踢飞出去。   方惠娟如同凶悍的猛兽一般挣扎起来,四下里回荡着她不甘的咆哮。   荀觉试图按住她,谁知她力气大得惊人,很快挣脱,撒泼似地把旁边那人食物也弄翻了。   那人惊叫:“我的——”   一语未完,子弹精准射穿他的喉咙。   这一下周围乘客都慌了,纷纷解开安全带避让方惠娟。   一片人仰马翻。   就听空调口“砰砰砰砰”接连不断响起,硝烟弥漫,许多人连眼睛都来不及合拢就被击中,血流成河。   荀觉大喊:“都别动!阿翔来帮忙!”   阿翔一跃而起。   谁知章铭被这动静吓得不轻,失手撞翻了餐盘,唯余不多的果汁翻将出来。   空调口旋转,子弹射出,薛小梅来不及多想,一把按下他的脑袋。   子弹擦着薛小梅脸庞飞过,在她干净的脸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没事吧?”荀觉大声问。   薛小梅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章铭头顶的空调口卡住了,自己头顶的空调口却又转动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晷抓起荀觉的餐盘扔了过去。   “砰!”子弹将餐盘射个对穿!   好在偏离了既有轨道,一头扎进椅背之中。   顾不得喘气,薛小梅拎着章铭衣领钻到了座椅底下。   可惜章铭太胖,蹲不下去,薛小梅只好以身为盾,趴在他身上替他抵挡子弹。   也辨不清这些子弹都是从哪个枪□□出的,只听见“砰砰砰”的乱响。有些子弹射中了人,顿时哀嚎和哭声不断。有些则被机舱坚实的内壁反弹,所过之处带来阵阵死气。   荀觉和阿翔两个人都制不住发疯的方惠娟,伤亡越来越多。   阿翔气极败坏地问:“老大,怎么办?!”   “她嗑药了!”荀觉迅速判断,示意阿翔,“你压住她。”同时拽住方惠娟头发重重往椅背撞去。   接连撞了好几下,方惠娟头破血流晕死过去。   “她哪来的药,安检怎么过的!”阿翔双目赤红看向方晓媛。   方晓媛紧紧搂着女儿,哆嗦得快化了:“我、我不知道!我妈……她只是滥赌,不吸毒的……”   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用,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动荡的局面。   荀觉跳到椅子上,厉声道:“都不要动!保持冷静,按广播说的做!”   他音量不高,几乎要被湮没在飞机的隆隆声中,但他突兀地站在那里,比任何人都高,于这子弹乱飞的机舱内,轻而易举地充当了最显眼的枪靶子。   所有空调口纷纷掉头指向他。   可他并没有违规。   空调口气得吱哇乱转。   荀觉缓缓道:“看见了吗,只要不违规,按广播说的做,就不会有事。”   飞机晃得厉害,他几乎站不稳,但语气丝毫不受影响,格外冷静,令人信服。   慌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可是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先回座位,谁知道那些长了眼睛的空调口会不会走火。   这时,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有人给你们当枪靶子还不赶快回去,嫌命长?”   离最近那姑娘“吱”了一声,手脚并用踩着满地的尸体爬回座位,用安全带把自己捆了起来。   有了带头,其他人也有学有样。   荀觉跳下椅子,冲秦晷挤了挤眼睛:“谢谢啊。”   秦晷扭头看窗外,一如既往地当他放屁,好像先前出声的不是自己一样。   有了这一出,机舱内气氛愈加沉闷。不少人压抑着哭出了声,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令人作呕。   一小部分人还得就着亲朋的鲜血把剩下的食物吃完。   一个年轻女人终于忍受不住,抱着男友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荀觉注意到,刚上飞机时,她还抱怨男友为了家产勾搭上了她爸,而现在,她哭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最昂贵的珠宝。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后排响起:“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   荀觉眉心一跳,这生硬的晋城话,不是黑人杀手又是谁!   杀手幽幽冷笑:“我们这架飞机出了一个罪犯,如果说这一切和他没关系,我是不相信的。那个警察……不会真的有人觉得连续两次关禁闭都能全身而退的,和这作死的飞机没有关系吧?”   “你想说什么,直说!”有人催促。   杀手道:“他连续两次违规,两次关禁闭,两次全身而退。从起飞到现在,无数次杀机都被他躲过了,电影也不敢这么拍吧。除非——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甬者!别忘了,他还试图给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投票,这么没人性,恐怕是只披着人皮的野兽吧!”   方惠娟凄厉的哀嚎犹在耳边,以方晓媛为首的许多乘客都变了脸色。   阿翔反应很快,立刻叫道:“大家别听他的,他想趁机把我们老大解决了,完成自己的任务!”   杀手道:“命都没有了,谈什么任务。”   阿翔:“这可不一定,万一能活着回去呢,你总得要杀了章铭才好向雇主交差。”   “这只是你的推测。你们这些警察满嘴仁义道德,惯会蛊惑人心的,披着人皮了不起啦!”   “推测怎么了?”阿翔气得几乎跳起来,“刚才就看你不顺眼了,一张嘴不要可以锁起来,少在这阴阳怪气蛊惑人心!你口口声声说我们老大不对劲,那你知不知道,他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他——”   “阿翔闭嘴!”荀觉厉喝。   阿翔一怔,意识到不妥,赶紧缩了回去。   然而还是慢了,机敏的飞机反应了过来。   ——他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他不过是跟着“邵医生”行事罢了。   数不清的空调口齐齐掉转,黑洞洞地指向了罪魁祸首。   说时迟那时快,荀觉一把搂住秦晷,用背挡了上去——   砰!   砰砰砰砰砰!   凌厉的枪声四起,他后背被打成了筛子,身体渐渐无力,一头栽了下去。 第12章 晴天娃娃12   砉然枪声肆虐了近十分钟。   所有空调口,近三百个枪眼齐齐对准了荀觉后背,黑雨瀑布一般,兜头盖脸地浇下来。   没人敢睁眼。   反应快的连忙钻到椅子底下,用小桌板当掩护。   其余的人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仰面倒在位子上,上半身千疮百孔,碎肉和骨头搅作一团。   子弹在狭小的机舱里碰撞,相互弹射,扑簌的火花和硝烟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声枪响落地,所有空调口不堪重负,魂归九泉似地坍塌下来。   “老大!”阿翔一边咳一边流泪,手足并用地从椅子上爬过来,一把揪起荀觉——整个人已经没气了,脸色灰白,一动不动。   阿翔再没发出一个声音,但薛小梅仿佛预料到了什么,蹭地跳起来,白净的脸庞在硝烟里逐渐失去血色。   其他队员也陆续站起。   谁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可是巨大的伤痛笼住了他们,群龙无首的恐惧和对现状的绝望让他们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也没注意到章铭的手臂被子弹贯穿,正痛苦地惨叫着。   阿翔第一个回神,迅速察看秦晷的伤势:“邵医生没事吧?”   秦晷说:“我没……”   他撑着手肘准备站起来,忽然脚下一晃,又摔了回去。   飞机剧烈地震颤起来。   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完全消失了,飞机穿行在滚滚雷云之中,墨汁似的水雾一眼望不到头,不时有一两条蛇形闪电蜿蜒爬行在忽远忽近的地方。   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刚才那条广播:飞机穿过雷暴区域,被击落的概率为70%。   “阿翔……”薛小梅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双目黯然无光,只下意识地寻找阿翔的方向。   荀觉死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办?还能活吗?   飞机忽上忽下,云霄飞车似地在云层里翻滚,陆续有人被甩出座位,有时是一具尸体,有时是还活着的人。   可是“活着”的定义如此狭窄,或许仅用“分钟”就能概括。   一道闪电劈中左侧机翼,青烟在白光中窜起,机身急速向另一侧坠-落,不少人抱头尖叫。   阿翔迅速把荀觉捆在安全带里,用手死死撑着扶手:“都别慌,迅速找最近的空位,系好安全带!”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猛烈的颤动,一股巨大的风从云层里卷了起来,将飞机推向高处,飞机打着旋,毫无落脚处,如同陀螺般垂死旋转。   章铭“哇”地呕吐出来,再次晕死过去。   偏偏这时,阴阳怪气的广播又开口了。   【下面开始第三次投票。】   “投你-妈个B!”阿翔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现在还喘气的只剩二十几人,剩下的都是尸体,倘若真的超重,把尸体抛下去就完了,这傻-逼飞机明显是要逼死所有人。   可是,不投的话,能怎么办呢?   有人抽泣着说:“百分之七十的击落概率,是不是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能活着?我们要一直投票,投到只剩百分之三十的人?”   “放屁!”阿翔没好气道,“百分之三十基数是多少,你看看现在死了多少个百分之三十了!再说,这是三万英尺的高空,一旦飞机被击中,死亡率就是百分之百,咱们谁也别想活!”   “那、那怎么办?”   “投票是死,不投票也是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像吸音棉丢进沸腾的水里,所有声音消失殆尽,机舱里静得只听见机器运转的轰鸣。   硝烟尚未散尽,不少人无声地流下泪来,绝望如同窗外的黑暗,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许久之后,阿翔才哑声问:“邵医生怎么说?”   如今荀觉不在了,他们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不近人情的“邵医生”了。   出乎意料地,“邵医生”并没有像对待荀觉那样对待他,而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嘴唇,说:“投吧。”   【倒计时十分钟。】   【倒计时开始。滴!】   时针走动的踢踏声轻轻响起,像拽着众人的咽喉,往死亡的入口拖行。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投票,谁也不知道投票结束之前,飞机会不会再次被雷电击中。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5D震颤带来前所未有的濒死体验,脑浆都快被晃出来了,手也不听使唤,机舱里惊呼不断,小电视迟迟不见动静。   一个生硬的声音突然道:“怎么投,还是像上次那样,投最该死的?”   “你他-妈——!!”阿翔几乎要暴跳起来,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居然还没死,脑袋破了个洞,一条胳膊也被子弹击中,但生命力顽强,他用随身的尼绒绳勉强止住了血。   刚才就是他几句话害死了荀觉,阿翔恨不得把他脖子拧断。   然而还没付诸行动,“邵医生”冷冷地笑起来:“投最该死的?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死去的这些人,哪一个该死,我看最该死的是你吧,子弹没一枪爆你的头,真是可惜了。”   “你说什么!”杀手气得眼眶通红。   秦晷道:“蠢货,还听不懂吗,现在不是选最该死的,而是应该想想,谁最应该留下来。”   杀手一怔:“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所有人死亡的概率是一样的,问题是,谁应该最后才死。”秦晷无奈,语气像对着一只不开窍的猪,“都来说说吧,如果只能活一个,你有什么理由活到最后。”   他顿了顿,朝杀手的方向一点:“你话多,就从你开始吧。”   “我?”杀手猝不及防,“我为什么活下来?我他-妈家里十几口人,等着我挣钱救命呢!我要是死了,他们也活不了,我他-妈……”   “行了,”不等他说完,秦晷打断他,指向他旁边的老头,“你呢,说说吧。”   老头下意识抻直上身,局促地道:“我……我是一家国际五百强企业的工厂厂长,每月能为公司创造上百亿美元的财富,我手下有两万名工人,他们在我的带领下……”   “行,下一个。”秦晷打断他。   老头不甘心,拉推着椅背飞快地喊:“他们养活了周边数十万的人口许多周边企业应运而生一个小镇……这个小镇每年的GDP是……”   “下一个。”秦晷依然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指向了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   老头垂头丧气地跌回椅子里,一缕白发耷拉下来,随着他忐忑的呼吸晃动着。   被点名的大学生一脸茫然,绝望地轻轻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这样无缘无故地死去。”   她将脸埋进手心,轻轻地抽泣起来。   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大家,机舱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然而秦晷不为所动,随即又指向下一名乘客:“你呢?”   他指的正好是过道那边的小姑娘,方雨萌。   阿翔的心都揪了起来,说:“她好像有自闭症,问也是白问。”   小姑娘比常人大一圈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秦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下意识抱紧了“晴天娃娃”玩-偶。那玩-偶的一只眼睛在刚才的冲击中掉了,只有线头还留着,乍看之下,和小姑娘表情差不多,十分瘆人。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的唇却缓慢地蠕动起来:“你问我为什么活着?我说我有成千上万条理由,你信吗?但最重要也最有意义的,是我学习很好,我如果现在参加高考,至少能拿680分。”   “卧槽!”短暂的寂静,阿翔发出了学渣羡慕的叫喊。   这孩子才五岁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难怪一直自闭不肯说话了,原来是不屑与我等凡人为伍。   小姑娘轻轻勾起嘴角,“你问我为什么活着?因为我将来要造这世上最轻盈的飞机,永不坠-落。我要造最坚固的汽车,杜绝车祸。我甚至……能改造人,让你们的基因变得强大,即使遇上今天这样的横祸,你们……也不必死。”   “卧槽!”阿翔又是一声惊呼,感觉贫乏的素养限制了自己的表达能力。   这小孩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人震撼。她比成年人更镇定,声音抑扬顿挫,像演讲似的令人信服。   就连听惯了嫌疑人吹牛皮的阿翔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迫切地希望这小孩能活下去,毕竟,她是未来的花朵,是人类生存的一线希望。   然而“邵医生”大概是魔鬼吧,咄咄逼人地问:“那你现在能做到吗?”   方雨萌:“……”   她圆圆的脸蛋扭曲起来,阿翔感觉她快哭了。   秦晷:“做不到就是空谈,下一个。”   “那你呢?”方雨萌突然噘起嘴,不甘示弱地道,“你一直像个领导似地对大家发号施令,想必也有过人之处。问别人之前,为什么不说说你自己呢?”   “我么?”秦晷眯起狭长的眼睛,黑茶色眼瞳闪烁着狡黠的光,“我现在就能救你们所有人。因为,我会开飞机。”   “卧槽!”阿翔再一次惊叫,给大佬跪了。 第13章 晴天娃娃13   阿翔:“邵医生你会开飞机早说啊!快快快,我早就觉得这破玩意儿无人驾驶了!”   他说着就想把秦晷往驾驶室拉,秦晷缓缓抬起一只手,说:“不忙。”   “怎么?”   秦晷:“投票没结束,你看看前面。”   那个丧气脸的男空乘笔直地站在过道中间,任凭飞机怎么上下晃,他纹丝不动,好像双脚长了倒刺,牢牢地钉在了那里。   “卧槽!”阿翔倒抽一口冷气,“这不就是送命题么,投票十分钟,我看结束之前飞机就被闪电击中了!”   薛小梅说:“闭上你的乌鸦——”   那个“嘴”字还没出口,飞机嘴先被击中了,确切地说是被一只着急回家的棕头雁撞了。   也不知撞坏了什么仪器,警报刺耳地尖叫,机身比先前更加剧烈地晃动,不少人哭天喊地,承受不住呕吐出来。   机舱里混杂着恶心的硝烟味、鲜血味、酸臭味,还有之前食物的味道,秦晷又把眼罩摸出来,当成口罩笼住了口鼻。   阿翔惨白着脸大声问:“那这投票怎么办?我特么感觉投不投都死定了——卧槽!”   一语未完,飞机360度打了个滚。   即使有安全带护体,失重带来的恐惧也不容小觑,飞机整个儿底朝天时,所有座椅口袋里的物品稀里哗啦往人身上倒。   方雨萌的Ipad也从包里掉了出来,眼看要砸她脸上,她想也没想,抱着“晴天娃娃”玩-偶狠狠一击,将Ipad朝她妈方晓媛的方向挥去。   方晓媛本来被子弹打中肩膀,已经痛得昏死过去,这一下反而被砸醒了,第一反应是把女儿摁进怀里,用身体替她抵挡所有障碍。   旁边一个失去双亲的少女却哭了起来,哭声尖锐,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格外刺耳。   方雨萌恨恨道:“哭有什么用!不如快点投票,现在为止票数还没动过,难怪飞机要气炸了。”   “……萌萌?”方晓媛吃惊地瞧着她,仿佛从来没听她开口说过话。   方雨萌径自伸手按向屏幕。   方晓媛微怔,旋即一把捉住她的手:“萌萌你干什么?”   “总得要有人去死。”方雨萌眼睛里的纯真可爱消失不见,嘴唇恶毒地绷成一条直线,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锋利的目光四下一转,冷冷道,“这个医生说他会开飞机,但却不愿意在生死关头出手救大家,跟杀人有什么两样。你们不选他,难道是为了留着他把自己气死吗!”   一面说,一面像泥鳅似地扭动胳膊,试图挣脱方晓媛去按屏幕。   方晓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萌萌,你、你怎么了?你听妈妈说,害怕是正常的,可是即使害怕,有些事也绝对不能做……”   “滚开,谁要听你瞎几把扯蛋!”恼怒之下,方雨萌学着方惠娟的样子,用巴掌狠狠拍打方晓媛的头,“有教训我的工夫,不如想想你为什么活得这么惨!你-妈都看不起你,你不如去死!”   “……萌萌?”方晓媛没料到她这一下,含着眼泪抬起头来。   方雨萌厉声道:“要说活下来的意义,我在你身上一点都找不到!你从小就笨,教过十几遍的事也能忘,明知道你-妈不喜欢你,还上赶着往你-妈面前凑。初中没毕业,也挣不来钱,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跟人家未婚生子……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是你在家门口捡的嘛,你有本事捡,怎么就没本事证明你不是未婚先孕呢!”   “……萌萌我……”方晓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方雨萌怨毒地瞥一眼昏死过去的方惠娟,又道:“还有你-妈,滥赌、贪财、偏心,年纪不小了,却连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稀里糊涂,不要说为社会做贡献了,她不祸害已经万事大吉!这样的人活着只会浪费粮食,可惜,现在飞机上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傻-逼,自以为拿了女主剧本就可以为所欲为,哼,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她猛地咬了方晓媛一口,趁机在屏幕上连按两下。方晓媛、方惠娟的名字下方分别出现数字:1 票。   几个不知所措的乘客下意识也跟着她投了票。   “我去,你果然不是亲生的!”阿翔气得大骂,“再怎么说她们也养你这么大……”   “她们没养过我!”方雨萌恶狠狠地打断他,犹如一头目眦欲裂的小兽,“倒是你们,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不如想想自己还能活几分钟!”   话落,机身不堪重负,发出摧枯拉朽的呻-吟。行李架开裂,顶灯碎了,唯余不多的尖叫再次响起。   就在这水深火热的时候,一股清泉似的凉意注入其中,就听一个冰冷的声音轻轻道:“现在你们知道她有多坏了。”   秦晷!   他仿佛丝毫不受颠簸影响,神情轻松,甚至有些嘲讽,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说:“未来遥遥无期、心思恶毒、年纪又小……万一我们还有一线活着的生机,同样的救援环境下,作为成年人的你会不会分享食物给她?给,你自己饿死;不给,她道德绑架你……嗯,怎么想都不划算。”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更像是在思考,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下巴,三言两语就把幸存者的思绪打乱。   方雨萌还没来及得反驳,就见自己的名字下也出现了数字。   然后,秦晷掷地有声地道:“投票吧。”   【距离投票结束,还剩五分钟。】   他率先给了方雨萌一票。   方雨萌恨得眼眶滴血:“刚才就是你带头给我投票,自己没有底线还想蛊惑别人,大家不要听他的,越是这种时候……”   “越不能这么做,对吧?刚才你-妈已经说过了,可惜你没听。”阿翔故意阴阳怪气,然后也给她投了一票。   他们人多,加上章铭、薛小梅和另外两名活着的同事,方雨萌小朋友一下荣获6票,和她外婆、妈妈的票数不相上下。   总共就那么几个活人,票数不到倒计时结束就瓜分完毕。   方雨萌一家三口,每人6票并列第一,其他票数被秦晷和杀手均摊。   广播宣布:   【投票结束。】   【投票结果,3人胜出,32C方晓媛、32D方雨萌、32E方惠娟。】   “卧槽,三人出局!是三人一块丢还是排队?!”阿翔仰头看向广播的方向,但是广播一声不吭,像死了似的。   紧闭的舱门也没有动静。   阿翔等了一会,回头问秦晷:“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违规吧?”   “它说投票结束了呢。”秦晷似笑非笑,忽然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可能是卡顿吧,我帮个忙,先把这小姑娘扔出去。”   “你敢!”方雨萌紧张地抱着椅背,大声尖叫。   秦晷食指勾勾阿翔:“那谁,来帮忙。”   阿翔一怔:“真、真来啊?!”   他看看小姑娘楚楚可怜的脸,感觉实在下不去手,思量着说:“要要不邵医生你扔小姑娘,我扔她妈?”   方晓媛:“……”   她完全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接二连三的巨大打击把她变成了一块烂木头。   “谁让你扔她妈了?”秦晷说。   阿翔脑袋乱成浆糊:“啊?”   说话间,秦晷的手已经伸向了小姑娘,如同拎小鸡仔似地将她提起来,硬生生拖出座位。   方雨萌躺在地上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这个魔鬼!你才是控制飞机的鬼,大家还没发现吗,他的目的是弄死我!!”   方雨萌小小的身体滚在尸山血海里,场面实在太残忍。   一个年轻女人不忍直视,捂着脸道:“好、好像是哦,这个什么医生看起来也不像好人。”   “对对对,他一开始就在针对这小姑娘,而且他说自己会开飞机,也不见他救我们……”一个中年大叔畏缩地打量着秦晷,将脑袋埋进椅背底下去。   方雨萌趁机大喊:“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快来救我啊!”   那名男空乘率先动起来。   阿翔不确定要不要帮忙,低低地唤了声:“邵医生……”   就见“邵医生”双手微顿,眯着眼睛笑起来。   “确实,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他平静道,“但如果我真是控制飞机的鬼,我怎么会不知道有人违规呢?”   “什么!?”   方雨萌血色眼眸陡然瞪大,只见一只手缓缓从32B的座位里伸了出来。   伸向屏幕,再次给她投了一票。   “嘀!1人胜出,32C方雨萌。”死透了的荀觉突然出声。 第14章 晴天娃娃14   “老大!”阿翔和薛小梅眼睛一亮,差点哭出来。   阿翔急吼吼道:“你不是死了吗,我明明摸到血了!”   “是我的血吗,你再好好想想。”荀觉一面说,一面脱下带血的外套。   阿翔这时才发现他身材臃肿变形——刚才混乱之中,他居然偷拽了两件救生衣穿在身上。   荀觉:“想不到吧,飞机座椅底下的救生衣可不是白给的。”   阿翔:“…………”   那救生衣经历了无数子弹的洗礼已经皮开肉绽,完全报废。   荀觉一边脱,一边评价说:“这家公司的救生衣还可以,能防住子弹,薛小梅回去跟他们联系看看,我们也订几套。”   “……啊?哦。”薛小梅脑袋瓜里全是浆糊,晃一晃,还有水声。   不过就算有救生衣护体,荀觉后背还是受了伤,毕竟那么多子弹密集地砸在同一个地方,他骨头没碎已经是万幸。   他呲牙裂嘴地给自己换了件干净衣服。   D&G今春新款,浓厚的西西里民俗风格,放荡不羁又叛逆,衬得他在这一地的尸体中间格外耀眼。   他一面将手套进袖子,一面冲秦晷挤眼睛,洋洋得意地吹了声短哨:“没叫你失望吧,邵医生。”   ——简直嚣张。   空调口又一次嗞啦啦地转动,几百个枪口再次对准他。   “老大!”阿翔大叫着就要跳过来。   结果却只听“咔嚓”、“咔嚓”的一阵声音,空调口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是把自己折腾垮了,大嘴一张,死在了众人头顶。   荀觉道:“子弹刚刚就打完了,哪里还有。”   阿翔这才后知后觉,瞪圆了眼睛:“你早就计划好的?故意话赶话让子弹把仇恨值拉到你们这边?那现在什么意思,广播失灵了,子弹也打空了,我们——”   “还有一个空乘。”荀觉手撑着前排椅背跃将出来,挥拳直揍男空乘脑袋。   男空乘这时已经快走到秦晷身后了,手里握着一把餐刀,高高地举了起来。   机器的轰鸣声掩盖了他的动静,秦晷察觉时,劲风正向后颈吹来,他想也没想俯身下去,荀觉顺势从他背上跨过,一拳把男空乘鼻血揍出来。   男空乘疾退开去,鼻梁陷进了脸颊,鲜血顺着法令纹淋淋漓漓往下淌,但他本人似乎毫无知觉,棺材脸纹丝不动。   他顿了顿,改用双手握刀柄,僵硬地朝荀觉扎下来。   荀觉道:“反应太慢,动作僵硬,准头不够,给你1分,以资鼓励。”   男空乘:“……”   荀觉:“近身格斗得这么玩,你看好——”   一面说,一面放低重心,双手高举,一把扣住男空乘手腕,把刀夺了过来。手肘顺势击出,逼得男空乘节节后退。   荀觉趁胜追击,几下将他逼到门口,用步话机的线头结结实实缠住了他的脖子。   男空乘嘶吼着挣扎。   荀觉抓住他双手,用力往前一扯,就听“咔嚓”两声,手臂脱臼,绵软地垂在了身侧。   整个过程太快,不到两分钟输嬴立现。   阿翔第一个松口气:“那现在,这是安全了?”   “这得问邵医生。”荀觉说。   秦晷依然站在方雨萌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苍白的影子蒙在方雨萌脸上,如同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小姑娘浑身都在抖,眼睛里蓄满生理性的泪水。   秦晷伸手进口袋,拿出了自己手机,垂眸开始打字。   荀觉越过他肩膀看了一眼,说:“你有手机啊,扫个微信?”   秦晷自动把他这句话理解为“我是狗,在乱吠!”。   秦晷一如既往地忽视他,同时身体往旁边侧了侧,好让他窥不见屏幕。   秦晷苍白指尖飞快地触击屏幕,只见上面写着:   【问题一:小说主人公姓名?】   底下是一个方框,他在方框里打字:“方晓媛”。   随后提交。   新的问题跳出来:   【问题二,穿书者的姓名?】   他眼睛盯着小姑娘流泪的脸,盲打写上:“方雨萌”。   紧接着是第三题:   【请描述这名穿书者原来的身份、行为特征,以及死亡原因】   他手一顿,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方雨萌迟迟不见他动静,一颗心七上八下快要疯掉,忍着眼泪问道:“你在干什么?”   “家庭作业。”秦晷回答。   “……”方雨萌的脸颊扭曲起来:“你还有家庭作业?”瞧着也不像学生的样子。   秦晷冷笑:“你都要高考了,我为什么不能有家庭作业?”   方雨萌狠狠一怔,嗫嚅道:“你怎么……”   “你瞧着可不像四五岁的样子。”秦晷一面说,一面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盲打写下:   “穿书者方晓萌,18岁,学生,自以为聪明其实是死读书的蠢货,以自我为中心,偏执、愚蠢、无可救药……”   最后一个标点还未落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邵医生,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荀觉假笑着问。   “不能。”秦晷头也不回,顿了顿,轻声说,“荀觉,你最好什么也不要想,这不关你的事。”   “死了这么多人你说不关我的事?”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   荀觉慢慢斜倚在椅背上,半真半假地说:“听着像分手中的男朋友。”   “……”秦晷抬头,无声地看了他片刻。   就是这时,手机被人抢了过去。   方晓媛看着屏幕,急促地念道:“偏执、愚蠢、无药可救……18岁?!”   她又瞥了一眼前面的名字,全身都哆嗦起来:“方雨萌?你、你在写什么?萌萌才五岁,她只是个小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诋毁她!”   “也许她并不是你认识的小姑娘。”荀觉锋利目光在方雨萌脸上来回梭巡,喃喃说道,“我猜对了。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也叫方雨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灵魂替代了你的女儿,而你的女儿,多半已经……”   “怎样?”方晓媛喉咙发干,既盼望得到答案,又隐约感到害怕。   荀觉一字一句:“死了。”   方晓媛像得到凌迟最后一刀,烂泥似地滑到了地上。   方雨萌猛地露出笑容,轻轻拍了拍手掌:“完全正确!想不到这个世界的工具人也蛮厉害的。不过警官先生,这里有点小问题,当你意识到标准答案时,你就……触发了我这边的规则——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她张开双臂,两手虚虚一握,已经消停的飞机180度翻转过来。   方晓媛毫无防备,被甩到机尾,当场拧断了脖子。身体像风筝一样颠来倒去,很快变成残破的碎肉。   其他人赶紧找地方固定自己,但巨大的失重和撞击带来强烈的不适,一分钟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还能睁眼呼吸的只剩三人。   方雨萌、秦晷以及荀觉。   那一瞬间,荀觉终于明白,这是“他们”的世界了。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   身体仿佛被掏空,灵魂一层层地剥落下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荀觉心里蔓延,渐渐将他包裹。   无数负面的情绪冲撞着他,他忐忑、压抑、心跳加速,快要喘不过气来。   耳边模糊地传来“邵医生”低低的呼唤。   “荀觉。”他的嗓音依然像冰雪那样寒冷,“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荀觉脸白得像一张纸,身体摇摇欲坠,颤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但是有人他-妈的在我脑子里喊话!”   “什么话?”   “‘你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保温杯,猛地朝秦晷头上砸去……’”   一个保温杯滚到了他脚下,他眉心一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腰弯了下去,手不受控制,把保温杯捡了起来。   然后,猛地朝“邵医生”砸了过去! 第15章 晴天娃娃15   “你他-妈!”“邵医生”第一次爆了粗口。   面对荀觉他没有嬴的把握,只能抱头躲开。   荀觉一击不中,再次快速进攻。   静谧的机舱里回荡着小姑娘毛骨悚然的笑声。   “迅捷、精准、够狠,格斗能力满分,你还记得他刚才怎么教那个蠢货空乘的吧,看来你的运气很不好,下次记得选个难度低点的任务。”   秦晷顾不得回答,剧烈的奔跑令他病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有些体力不支。   突然,他脚下被一只不知从哪伸出来的胳膊绊倒了。   荀觉越逼越近,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爬起来。   方雨萌狂笑着鼓起了掌,为自己的胜利欢呼。   谁知就在这时,荀觉的身体遽然一顿。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脑子里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开始叫嚣:“你终于把秦晷逼到了绝境,最后一次,你举起了保温杯。你将他的脑袋砸开了花,鲜血飙到你的脸上……”   不对,还是不对。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秦晷,眼前的人是“邵医生”。   荀觉茫然的目光四处乱转,最终落在了自己紧握保温杯的手上。   手顿住,悬在了半空。   很好。他咽了口唾沫。他已经控制了手,接下来,要夺回身体。   时间在身体里凝固了,每一寸移动都变得非常困难,他尝试了好几次,手腕终于有了知觉。   接着是小臂,上臂,肩膀……   然后他将保温杯瞄准了自己。   陌生声音泄露出一丝恐慌:“你举起了保温杯,朝着秦晷的方向!你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把他脑袋砸开了花!……”   “哦,是吗?我偏不。”荀觉勾起嘴角,极叛逆地笑了一下。   保温杯朝着自己脑袋抡了过去——   荀觉,国际刑警驻晋城办主任,主要负责协助晋城市局处理一切涉外事务,年纪轻轻身居要职,勋章无数,不是因为他命好,而只是因为他够莽。   曾经以一己之力,用两个破啤酒瓶干翻了东南亚一整个毒枭窝点。   据说那时他中了制幻剂,把自己大-腿扎了四五个血窟窿才清醒过来。   区区脑子里陌生的声音算什么,他狠起来连自己都怕。   那个声音再没能喘过气来,因为荀觉把自己砸晕了。   看着他身体慢慢倒下,秦晷有片刻呆滞,但来不及细想,一把将他扶住,用最近的安全带捆了起来。   方雨萌喃喃道:“不可能,我穿了三本书,没有一个工具人能反抗原著意识!”   “那你好了不起哦。”秦晷讥讽说。   方雨萌目光射来,眼神变得锐利凶狠:“是了,听说你们这个世界有一个所谓的反穿书者组织,想必你是其中一员?”   “反穿书管理局,没错。”秦晷面无表情,“管理员9250为你服务。”   方雨萌:“编号9250?那你等级很低嘛。”   “是呢。”秦晷道,“这么低的等级都用光了你的技能,你也很垃圾嘛。”   “……”方雨萌假笑不下去了。   秦晷又把手机打开,继续刚才的家庭作业。   “下一题,该穿书者一共拥有几次技能?A. 1次;B. 2次;C. 3次;D. 以上都不是。……嗯,三短一长选最长。”一面说,手指一面按住D选项,提交。   似乎怕方雨萌听不懂,他黑茶色的眸光从手机上方射过来:“控制飞机一次,禁闭室三次,空乘算一次,方惠娟的high品一次,正确答案是六。”   方雨萌恶狠狠地瞪他。   他写完答案,倚着最近的座椅扶手坐下来,两根指头夹着手机,当成玩具把玩着:“说起来,咱们还没聊过你穿书的任务。”   “不关你的事。”方雨萌冷冷说。   “不过你不必说,”秦晷压根不理她,“以你的资质,三本书太勉强了,你们的系统根本是蠢蛋,跟你一样,不自量力。”   方雨萌气得要跳起来。   秦晷:“怎么,不服气?咬我啊,我打不过荀觉,还打不过你一个傻-逼孩子吗。”   傻-逼孩子这下真的七窍生烟了,眉眼乱飞,脸上肌肉全部拧在一起:“哦,那你又有多聪明!”   秦晷侧头望向窗外。   飞机依然处在雷暴区,只是不知为何外面下起了雨,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却没有半点声音传进来。   从方雨萌控制飞机那刻起,飞机就从原来的世界消失了,它进入了方雨萌的规则,方雨萌要它吵闹它就吵闹,要它安静,它就静默无声。   “你高考的那天,应该也是这样一个雨天。那一天,你死了。”   秦晷以此做开场白,手指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机,“你对那天是有执念的,所以那天发生的事全部折射在今天的事故里。你在通往考场的公交里被大多数人赶了下来,然后,很不幸,也许是车祸,也许是脚滑,总之,你死了。因此刚才投票时你才会说,如果你参加高考,你会考出很好的分数。   “但你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于是阴差阳错下,你获得了穿书的机会,完成任务,即可回到死亡的那个瞬间。至于你的任务——”   说到这里,秦晷停止了玩手机,苍白指尖轻轻点着保护壳,“我猜只是作为配角改写原主的命运……老套的故事。”   “你一个工具人懂什么!”方雨萌陡然出声,“死在高考路上已经够惨了,结果这个原主更他-妈倒霉!她妈、她外婆,一家子烂货!她才五岁,完全不能独立,这样的原生家庭怎么改写命运!”   “所以你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既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又能杀了她一家子烂货。不错。”秦晷再次打开手机,埋头书写答案。   写到下一题,他又顿住了,若有所思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随手抓起一个地上混着血液和脑浆的面包,递给方雨萌:“吃吗?”   方雨萌脸抽搐起来:“区区一个工具人,你竟然敢——”   “最后的晚餐,我建议你做个饱死鬼。”   方雨萌呛了一声,像听见荒唐的笑话:“我承认,你确实比其他工具人高级一点,但也只有一点,你始终只是工具人。对我们来说,和路边的垃圾没有区别!”   “所以为了达成目的,你不惜拖全飞机的人下水,因为他们在你眼里不算生命,连人都不是。”   “你知道就好。”方雨萌冷笑。   “这只是你单方面蠢笨的想法。”秦晷逼近她,冰冷阴影覆在她脸上,“在我看来,人死了就该认命,跑到别人的世界来杀人,小心死得更惨!”   话落,他猛地揪住小姑娘头发,把带血的面包怼进她嘴里。   方雨萌惊恐地大叫,然而这样只会让面包怼得更深,她叫了两声只好闭嘴。   眼前的秦晷失去了平和的模样,破碎的灯光修剪着他的阴影,他冷如烈火,森然骇人。   方雨萌拼命挣扎,小短手却碰不到秦晷分毫。   她无法呼吸,穿书前濒死的恐惧再度牢牢抓住了她。   如擂鼓般疼痛的耳膜里传来秦晷轻蔑的话语:“就凭你也敢来我们的世界作威作福。想拖延时间,等你的技能CD结束?恐怕你只是个傀儡,你自己还不知道。”   他把方雨萌捆在座椅里,然后向驾驶室冲去。   飞机正向机头坠-落,天光从窗外泄了进来。   他们穿过了雷暴区,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   然而机长和副机长统统失去知觉,仪表盘飞速旋转,警报四起,城市山顶教堂的十字架正向挡风玻璃刺来!   秦晷耳边的伤口钻心地疼痛起来,他有些喘不过气。   会开飞机是他胡诌的,当务之急必须马上猎杀穿书者,离开穿书者的任务场地。   他从开裂的操作台里拧下一根电线,打算以此绞杀方雨萌。   然而当他回到机舱时,方雨萌不见了,只有她那“晴天娃娃”的玩-偶扭曲着躺在座椅里。   寂寥的空间里响起了她轻轻的哼唱: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请你赶快让天空放晴,如若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剪掉。”   “咔嚓”,一名乘客的头掉了。 第16章 晴天娃娃16   确切地说,是那个死去的乘客头掉了。   事实上整个飞机除了他和晕厥的荀觉,已经没有活人了,哼着歌曲的小姑娘不知去向,座椅上只留下一个眼睛扣子掉了半边的“晴天娃娃”。   方雨萌哼的童谣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有着缓慢到诡异的曲调,让人头皮发麻的节奏,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词。   秦晷无法辩别声音的来源,右耳的伤疤因为他没有按时吃止痛片而疼到无法忍受,灵魂好像被撕裂了,只模模糊糊地知道,方雨萌反复吟唱着童摇,每唱一句“我就把你的头剪掉”,一个死去乘客的头颅就滚到他脚边。   可怕的并不是这些脑袋,而是没头的乘客,鲜血永不停竭似地从断开的脖子处喷涌出来,染红了天花板,紧跟着又在地面流淌,渐渐没过他的脚背。   刺鼻的腥臭熏得他几乎呕吐,他只能用力撑着座椅,以免被滚过来的脑袋掀翻。   真·送人头。   方雨萌无形的剪刀伸到了第31排,章铭的头掉了下来,咕碌碌滚动着,睁得大大的瞳仁里还保留着最后的惊恐,直勾勾地与秦晷对视。   “还剩最后一个活人呢,在哪里呀,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剪到他的头?”   “晴天娃娃”童谣的间隙,方雨萌呓语似地呢喃。   秦晷努力把目光集中在章铭惨白的脸上,等着脑海里电锯割过似的疼痛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劲头才有减弱的趋势,大脑如同刚涂了润滑的齿轮,再度缓慢地启动。   他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是:方雨萌的歌词里,为什么只剩一个活人?   一脚踢开章铭的头,他直奔荀觉,察觉到脉搏轻微地跳动,他松了口气。   但这样一来又有新的问题,如果方雨萌的“活人”指的是他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四处去找,他就在这里,只要方雨萌眼睛没瞎,举手就能剪断他的脖子。   可是,方雨萌似乎是瞎了。   ……不,她死了。   秦晷站起来,缓缓环顾四周。   这个唱歌的家伙并不是方雨萌,它只是模拟了方雨萌的声音,仔细听,它的声音更加扁平,无机质,是从某个机器里人为制造出来的。   “你是方雨萌的系统。”秦晷也不知这玩意儿能不能听见,用极低的声音说,“她死后,和你绑在了一起,是你给她发布了任务。”   “晴天娃娃”的诡异哼唱戛然而止。   秦晷:“你给她任务,限定她的权利,所以她无法一次性杀光所有人,她是你的傀儡,实际享受这场屠杀的是你。你想要什么?”   没有人回答。四下里静得可以听见他自己的呼吸。   于是他继续往下分析:“这个世界的方雨萌在上飞机前就死了,假的方雨萌穿越过来,灵魂覆在她身上。而就在刚刚,我把她捆在了座椅里,你感到她已经无用,于是杀了她……于是,真正的方雨萌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她从未活着上过飞机。但是你留在了这里。   “脱离了原身,你在哪里?”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一堆高高的头颅,紧接着他却否定了自己:“不,你不在断头的乘客名单里,你也不会变成荀觉,如果我是你,我就钻进方晓媛的身体里,如方雨萌所说,她才是这本书的主角不是么。”   他大步朝方晓媛走去,毫不犹豫地用电线把她本就摇摇欲坠地的脑袋整个儿拧下来。   一瞬间,方晓媛的身体软下去,好似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死寂多时的机舱终于又有了声音,是从碎嘴老太太的广播里发出的:“可恶!可恶!愚蠢的工具人!”   秦晷难得地笑了一下:“我幸好还是个工具人,你连人都不是。”   他绷紧了电线,以方晓媛为起点,一个人头接一个人头地绞杀,所到之处,鲜血与人头齐飞,场面比刚才还要恐怖。   方雨萌的系统气极败坏地尖叫:“可恶!混蛋!你只不过是一个反穿书者组织的小喽啰,教科书难道没教过你不能残杀同类吗!”   脑袋里那股痛劲已经彻底消失,秦晷的身体又变得轻盈起来,他利落地跳跃在尸体里,手起绳落,每具尸体的脖子都被整齐地割断,不一会就收割了后排三分之一的人头。   砰!砰!砰!   由于动作太快,只看到一颗颗头颅烟花似地炸起来,鲜血是它们的点缀,场面简直不要太华丽。   他还有工夫开玩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来呀,比谁收获得多。”   “神经病!神经病啊!”系统尖声嘶喊,“你连同类都杀,简直没有人性!”   “人性?”秦晷脖子一歪,扯出一个森然冷笑,“你一个工具,和工具人讲人性?你以为我9字开头的编号是怎么来的?”   系统发出一串愤怒的呼噜声。   它已经不想和这个工具人废话了。如果最后一颗头颅落地,那它就只能永远和这该死的飞机捆绑在一起,迷失在茫茫宇宙之中。   情急之下,它忽然有了主意。   荀觉的身体挣脱安全带,凌空悬浮了起来。   “你再动一下,我保证他死得很难看。”   秦晷动作猛地一顿,半晌,毫无情绪地点点头:“那谢谢你。”   说完,手上的动作照旧,又一颗头颅收割下来。   荀觉的身体破布似地乱窜,系统尖锐的声音恨得牙痒:“你不担心吗,他是唯一的活人了,他还和你一起关过禁闭室,算得上有交情了吧!”   “那你可能不知道。”秦晷说,“正是这点交情让我巴不得他赶紧去死呢。”   “……”系统彻底哑火了。   这个工具人简直油盐不浸,它感到十分头痛。   秦晷:“如果你能杀他,早就动手了,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原因嘛,还是那个,技能cd。”   他忽然恶劣地咧了下嘴,“但是,怎么办,我已经找到你的本体了。”   系统:“!!!”   秦晷:“大部分的系统寄存在穿书者的脑中,把他们当成宿主,吸取他们的能量,但现在方雨萌死了,你只能寻找临时替代品。飞机上除了我,只有一个活人,可惜你无法占据他,于是退而求其次,找死人。   “然而死人没有意识,终究不保险,你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庇护所——这项技能,恐怕连方雨萌都不知道,当然也不是给她用的,是你自己的保命技吧我猜。”   “不是,我没有保命技能。”系统故作镇定,但语气中的细微变化出卖了它。   秦晷毫不犹豫地走向“晴天娃娃”玩-偶,一把抓起来。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很萌其实蠢得要死的娃娃。”   他猛地窜到舱门边,打开了门。   系统惊恐地尖叫:“你要干什么!住手,你这个疯子,它只是个娃娃!”   热带的风打着卷扑进来,蓝色海洋离得越来越近。   秦晷紧抿双唇,用力将玩-偶掷了出去。   “对啊,它只是个娃娃。”   玩-偶比飞机更快地下坠,眨眼消失不见。   秦晷快速冲进驾驶室,对着喊不出名字的仪器一通乱按。   随着飞机下落,两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已经近在咫尺。   数百层高的摩天大楼里,一名职员猛然抬头,惊恐的目光与秦晷撞了个正着! 第17章 晴天娃娃17   巨大的阴影从天空笼罩下来,摩天大楼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好奇地抬头。   刚开始以为是广告公司的飞艇,但没有哪艘飞艇能飞这么高,也没有如此之大的阴影。   摩天大楼的玻璃穹顶已经看不见阳光,太阳和云彩都像被吞噬了。随着阴影越压越低,人们心底不祥的预感也被勾了出来。   终于,有人绝望地大喊:“是飞机!我天,它要撞上来了!”   警报拉响,反应快的人率先向楼下冲去,整个大楼瞬间乱套。   ——不,不止这幢楼,全城都陷入了恐慌。   这一带临海,全国最大的核电站正矗立在飞机降落的必经之地!   一旦撞上,整个城市,数千万人口都将难以幸免。   唱诗班的孩子们忘记了歌唱,神父快速地在胸-前划十字:“哦,主啊……”   飞机的巨轮已经清晰可见,巨大机翼削掉了教堂顶上的十字架。   人们开始哭泣,街头艺人提前奏起了哀乐……   这一刻很短,如白驹过隙。   这一刻又很长,长到人们忘记了活着的感觉。   然后,飞机巨大的脑袋倏然昂了起来。   它像一只飞翔的鹰,再次冲上了云霄。   秦晷紧攥的拳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   透过挡风玻璃,他清楚地看见每个人劫后余生的笑容,耳畔似乎回荡着他们快意的欢呼。   在他眼前,凝固的满地鲜血再次流动,顺着地板,顺着墙角,流回每个人的身体里。   断裂的头颅回归原位,伤口愈合。   机长的手指动了,从操作台上抬起头来,茫然瞪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机房重地,赶紧出去!”   秦晷耸耸肩,转身走了出去。   正在忙碌的空乘惊讶地看着他。   王五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从左边的厕所走了出来。   前排的花臂小青年依然在和女友争吵:“别说的好像我非你不可似的,别忘了,你爸更有钱,我俩好着呢!”   后排,方惠娟仍旧毫不手软地拍打女儿的头,骂她:“冤孽!冤孽!”   方晓媛尖叫躲闪,但她的身边,再没有什么小姑娘了。   32C的座位是空的。   最后一名乘客登机,空乘关闭舱门,用中英双语提醒秦晷:“先生,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您回到座位。”   秦晷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32A现在坐着薛小梅,她没有和荀觉换座位。   荀觉铐好章铭,抬起头,看到秦晷,笑了下,问他:“邵医生,你坐哪?”   秦晷把口罩挂到耳朵,没吭声,来到自己座位坐了下来。   荀觉有点惊喜:“可真是缘份!刚才谢谢你那啥,不然咱们薛小梅要哭着回去了。薛小梅,你还愣着干什么,把你的瓜子拿出来,分邵医生一点。”   薛小梅立刻翻包找瓜子。   秦晷摆摆手,疏离地说:“不用。”   这样就好,大家不过萍水相逢,一次航行的缘份。   十个小时的旅程非常顺利,中途吃过两餐后,广播发出甜美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很高兴通知大家,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前方晋城机场,预计抵达时间……”   告别的音乐响起来,大家伸着懒腰,迫不及待地从行李架上取行李。   秦晷站起来,随着人群往前走。   路过前排时,衣角被荀觉勾了一下。   荀觉说:“你……”   某个熟悉的名字就在舌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他再也没想起来,只能笑笑,再次说:“谢谢啊,欢迎你有空来我们单位玩。”   秦晷沉默着点点头,衣袂卷过他的指尖,长腿几跨,很快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   一辆黑色商务大奔停在路边,秦晷走过去,敲了敲窗。   昏昏欲睡的夏箕奇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跳下来,双手掺住他胳膊,连珠炮似地嚷:“哥!哥!哥!说好了我去接你,你怎么能自己回来!你瞧瞧你这脸白的,哎哟,可别让太阳晒化了!”   一面拉开车门把秦晷扶进去,一面喊司机,“老李,后备箱的药箱拿出来,我瞧着他这嘴唇颜色不对,得扎一针。”   “好嘞!”老李一甩车门,从后备箱里抱出药箱,顺便把便携式红外线理疗仪也搬了出来。   夏箕奇用安全带把秦晷固定住,先察看他右耳的伤疤,又量了血压、心率,最后扎了一针,给他两颗止痛片:“回去再拍个片,你那子弹取不出来,随时会爆,必须千万小心知道吗!不然舅舅派我来干什么的,你现在是官方重点关注对象,不允许单独行动的!”   秦晷让他吵得头疼,捏了捏眉心,轻轻“嗯”了一声。   夏箕奇一口盐汽水堵在喉咙里。   凭他对秦晷这么多年的了解,这声“嗯”的意思十分明确:朕知道了,下次还敢。   车子缓缓开动了。   秦晷倚着车载小枕头,又把眼罩摸出来戴上,但显然没睡着,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夏箕奇看了他一会,突然问:“哥,你见到他了么?”   “谁?”   夏箕奇不知现在该怎么称呼那人,慢吞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狗。”   秦晷仰躺的身子倏然一绷,半晌喉咙滚了一下:“嗯。”   夏箕奇:“他认出你了?完了,回去得打报告申请善后了,我最烦写这玩意儿了!”   “他没认出我。”秦晷坐直,拉下眼罩,想起脸上妆还没卸,用湿巾对着后视镜擦了擦。   一层类似皮肤组织的东西掉了下来。   他的五官没多大变化,但是上挑的眼角变得平直,眼角出现了一颗痣,眉毛更张扬一些,鼻梁和嘴唇的弧度也更明显,整张脸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与刚才略有相似,却又让人无法联系到一块。   夏箕奇松了口气。   又试探地问:“那你……还好吗?”   秦晷眼睛望向窗外:“这是创伤后心理评估吗?”   夏箕奇:“……不是。”   秦晷便不再理他,茶色玻璃窗上映出他疲惫的眼,眼睛里夏箕奇熟知的神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漠然以及对伤痛的习以为常。   夏箕奇闭嘴了。   车厢里静默下来,司机打开了电台,一则新闻正在播放:   本台最新消息,因贪污近60亿而逃亡国外的某企业高管章某今日已被遣返回国,其妻买通杀手企图在境外实施暗杀,未能成功。该名杀手已在机场被国际刑警抓获……   突然,秦晷的手机自动联上了车载网络,语音系统启动:“日初,请确认是否上传作业。”   秦晷依然看着窗外:“确认。”   “好的,请稍等。”   “上传成功。”   “本次作业完成度100%,耗时3小时50分钟,超过了99%的同行,整体评分:A+++,您目前的编号排名上升8100名,目前管理员编号升级为1150。”   “基于该成绩,当局对您发放如下奖励:1. 任务薪资:十万元整,扣除税款后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存入您的个人银行账户;2. 任务奖金:八千元,将同薪资一起发放。”   “3. 由于您摧毁了穿书者的系统,您将获得一次额外抽奖的机会,请确认是否现在抽取。”   秦晷:“抽。”   “好的,现在为您抽取。”   “滴!一次限定卡:晴天娃娃。”   “卡片描述:看似丑陋的晴天娃娃实则多才多艺,不仅能卖萌还能陪你入眠,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却拥有一颗飞翔的心,只要你愿意,任何事物都能变成你的的傀儡,包括你自己。”   “备注:此卡为D级卡,库存量为3的333次方,抽到此卡,意味着你该去洗洗手了。”   秦晷:“……”   “下面为您开启邮箱。由于您本次成绩令人发指,目前已收到3695封同行来信,检测到其中99%带有侮辱性词汇,请确认是否现在为您诵读。”   “……”   秦晷:“滚。”   手机:“?”   过了两秒。   手机:“好的,已经向同行大写加粗‘滚’字回复,预计已有一半人跳脚,另一半人正提着五米大刀赶来,请务必做好安全防护。“   秦晷:“…………”   夏箕奇在旁边冷汗都吓出来了。   手机:“本次任务非常完美。日初,期待你的下次表现。天气炎热,注意多喝水,不要贪凉,早起早睡,保持身心愉悦。”   秦晷:“……嗯,你也是。”   夏箕奇诧异地张大嘴:“这声音……这声音……所以这个任务是……”   “赵拓。”秦晷轻轻说,“他生前留给我的……最后的作业。”   “……”夏箕奇喉咙堵住了。   窗外开始下雨。   秦晷从座位下摸了瓶水出来,拧开盖子浅浅抿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9 10:37:25~2022-04-24 11:1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晴天娃娃18   晋城的夏天闷热又潮湿,暴雨总是说来就来。   排水系统像永远不够用,不一会低洼处就积满了水。   汽车飞奔而过,水花溅得老高,像新一轮的雨,从地面来。   三年了,却什么都没变。   秦晷额头抵着车窗,看这座古老的都市走马灯似地流淌而过。   忽然,他问:“去哪?”   夏箕奇一怔,随后拍了拍脑袋:“对哦,我忘跟你说了!你爸,我舅舅,在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把你原来名下的公寓卖了,换了套更大的,都装修好了,今天就能住进去。”   秦晷不再问,又专心地看着窗外。   夏箕奇说:“考虑到你的身体,新公寓环境比以前好,装修也是我亲自盯的,全部采用无毒无害材料。最重要的是,一梯两户,对门没人住,完全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   秦晷不感兴趣地“嗯”一声,很快闭上了眼。   车子在积水里飞驰,哗啦啦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驶上临海的盘山公路。   来到半山一处高档小区,司机刷卡进入,到了停车场,又刷一次卡。   夏箕奇抢在司机前头把秦晷扶下车,掺着他进入电梯间。   “在顶层,从阳台能俯瞰海湾、跨海大桥,以及桥对面的半个城市。局里领导亲自挑的地方,说是……”夏箕奇顿了一下,观察着秦晷脸色,“补偿。”   说完后,整个电梯厢只听见他逐渐急促的呼吸。   秦晷则望着电梯门反射的苍白的自己,什么也没说。   很快指示灯亮,到地方了。   “右边这户。”夏箕奇快走两步用自己的指纹开了锁。   又对秦晷说,“哥,你也录个指纹,以防万一。”   秦晷把手指伸过去。   夏箕奇对着指纹锁一通操作,没留意到秦晷目光四处打量。   忽然,秦晷把手指缩了回来,从房门顶上摸下来一个针孔监控器。   夏箕奇:“……”   秦晷轻轻问:“卧室有吗?”   夏箕奇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卧室和卫生间都没有,只有公共区域才有,毕竟你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你这身体要是有个好歹,领导也是关心你……”   秦晷点点头,把监控器又放了回去。   然后进门,换鞋,找到自己的房间,回头问夏箕奇:“我能睡会?”   夏箕奇前面的话还没说完,一愣,半晌点头如捣蒜:“可以啊,可以!哥,你累了吧,那你睡,我去做饭,做好了叫你!”   秦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头把门关上,从里面锁死了。   夏箕奇:“…………”   -   秦晷没出来吃晚饭,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天刚蒙蒙亮,城市正在苏醒。   他没开灯,赤脚在屋里转了一圈,粗略数一数,不足两百坪的地方,竟然有72个异常反光点。   不禁感叹,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让人忌惮到如此地步。   桌上放着夏箕奇留下的纸条,说他出去买早餐。如果秦晷醒了他还没回来,可以先喝保温桶里的汤。   秦晷没有喝汤,推开了通往阳台的门。   早晨咸湿的海风扑进来。   雾气弥漫的海上,隐约能见跨海大桥的轮廓,以及大桥对面,城市逐渐熄灭的灯火。   他趴在栏杆上吹了会风。   忽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轻轻响动,他以为是夏箕奇回来了,仔细听却发现不是。   有什么东西撞在他的门上,接着传来模糊的人声。   他走到门后,隔着猫眼悄悄看。   大半个镜孔被一团毛茸茸的头发遮住了,头发的主人没骨头似地吊着一个男人,一手举着只剩一半的啤酒瓶,高声大喊着:“我不走,我还没喝够,薛小梅,再给我来一打!”   薛小梅缩在对门的门后,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被吊住的男人没好气地赶客:“滚滚滚,都给我滚,下次不许来我家,滚回你们自己家去!”   阿翔不依不饶地嚷嚷:“我不回!回去我妈老催我找女朋友!你这多清静,不婚不育终生平安!”   “……”对方愣是给他气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婚不育呢,我明天就相亲去!”   “那你今天不还单身么……”   “滚滚滚,我单身也不让你蹭我家!薛小梅赶紧把人给我弄走,限时三分钟,晚一秒明天写三千字检查。”   薛小梅:“………………”   很快她就把烂醉的阿翔拖走了。   男人低头开门,只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在秦晷的镜孔里。   他穿着鸦青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伸手按指纹的时候,衬衫的缝线勾勒出精悍的腰。   那一瞬间,秦晷想起对方说过的话。   “你好像一个人啊。”   “一个化成灰我都认识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握着门把的手渐渐发白,意识也渐渐远去,等他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荀觉换了一身干净的T恤,正准备出门。   鬼使神差地,秦晷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停车场,却不见荀觉的车。   只好又跑回地面,在小区门口四下张望。   这时,一辆陌生的路虎从身后驶过,侧边镜里反射出荀觉的脸。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外,嘴里习惯性地含着棒棒糖,一边腮帮子鼓了起来。   他目不斜视,在门口抬手刷卡,顺便和门卫寒暄几句。   “滴”的一声,车子沿着公路越走越远。   秦晷:“……”   某种黑暗的东西从心里滋生出来,他恍然意识到,这个城市也不是什么都没变。   至少荀觉搬了新家,换了新车,穿上了他没见过的新衣服。   也许某天,他还会有新的爱人。   荀觉的人生正在离他远去,就像那辆逐渐从视野里消失的陌生路虎。   他右耳的伤疤突然疼痛起来。   一辆出租刚好停在他面前,他想也没想,开门坐了进去。   一个胖妇正准备下车,被他粗鲁的行为惊得连声尖叫:“我去,赶着投胎呀,这也有抢的!”   秦晷不理,径自拍着司机椅背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一言难尽地从后视镜里瞪他。   他这时才发现,出门只拿了手机,身上还穿着睡觉的真丝睡衣,前襟敞着,脚上也没穿鞋。   他垂眸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捉奸。”   “哎呀大兄弟,你早说呀!”司机恍然大悟,一脚油门出去,眨眼便过了两个路口。   “我跟你说,刚才那大姐也是捉奸的,刚把老公和小三送进派出所,我在派出所门口载的她!你说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乱成这样,也不怪离婚率这么高……”司机侃侃而谈。   秦晷突然说:“停车。”   司机:“啊?”   “你被发现了,他一直在带你绕圈子。”   司机:“……哎我去,现在出-轨都这么讲究了!大兄弟,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回去,还是打电话叫人?”   秦晷说:“等。”   司机又懵了:“啊?”   秦晷:“等半小时再走,我知道他要去哪。”   晋城公墓,D区32排82座。   荀觉死也想要魂归故里的地方。   秦晷抵达的时候,荀觉已经不在那里了。   墓前放着一束盛开的向日葵,面朝大海,迎着朝阳。   墓碑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被阳光映成金色的墓志铭——   “你是最美的日初。”   霎那间,秦晷脑袋里的钝痛转移到了胸口。   他骤然意识到,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他不属于现在,也没有未来。   他只是过去的一缕残魂,于三年前,在那起事故中,与荀觉分道扬镳。   现在,他是管理局的一把刀。   迎接他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监视、猜忌和任务。   滴!   手机语音系统启动,模拟已故导师赵拓的声音问他:“日初,有新任务,请确认是否接受。”   作者有话说:   【晴天娃娃卷】完 第19章 RH-null01   所有情绪潮水一般退去了。   耀眼阳光照射着睡衣赤足的他,活像个精神错乱的傻-逼。   特别是公墓绿化不错,泥巴和草屑沾满了他的双脚,几只早起的蚊子甚至围着他团团转,千方百计想从那污黑的泥泞中间找到一点可以下嘴的地方。   秦晷一脚把蚊子碾死了。   然后他发现犯了更严重的错误,蚊子裹在泥里,蹭不掉了。   “……”   他在手机赵拓的催促声中自己和自己生了会闷气,先接了任务,然后变着法地蹭脚上的泥,最终灵机一动,在82座B室,那块用炭笔写着一个“荀”字的墓碑边沿,蹭掉了。   很好。   他转身离开。   临走时,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向日葵。   花语是:沉默的爱。   他弯腰把花束捡起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爱你爸爸。   -   回到新公寓的时候,夏箕奇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里焦急地看手机。   听见开门声,他立刻跳起,连珠炮似地问:“哥你去哪了?你怎么不给我说一声?打你电话也不接,我担心死了你知道吗?吃过东西了吗?——你怎么穿成这样?卧槽,你干啥去了?!”   秦晷没回答,径自踩着地毯去洗手间。   夏箕奇大喊:“卧槽我千挑万选的波斯地毯!”   话音未落,洁白的羊毛上已经印了一个嚣张的黑脚印。   接着又是一个。   然后是一串。   地毯很快不再是主要问题,夏箕奇被满地的脚印刺激得差点心梗。   “哥你到底去哪了!还搞成这样,你想拆家吗!领导说过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别忘了你现在还在观察期!我不想写报告——!!”   秦晷在洗手间里背对着他,拧开水龙头,站在花洒底下冲脚。   闻言诧异地回头:“那你还出去买早餐?”   夏箕奇:“?”   夏箕奇:“买早餐有错吗,你不吃饭?!再说家里有监控,我连了手机的,我付款都看得见你!”   “那你看了吗?”   “…………”   很明显,答案是没有。   夏箕奇恼羞成怒,借题发挥:“那你也不能这样……穿着睡衣种田,你对得起辛苦劳作的农民伯伯吗!——你等会,你用的什么水冲脚?冷水是不是!”   他就知道他哥这德性,地上水花连热气都没冒!   他一把把他哥按在浴缸边,扭头一看,水龙头的温度显示才2度,气得他当场撸袖子,蹲地上强行给他哥搓脚。   先试了试水温,觉得可以了才把他哥脚怼过去,连指甲缝里的泥都拿牙刷刷一遍。   秦晷试图拦他:“我自己来。”   夏箕奇还在生气,凶巴巴地说:“你来什么你来,你来得干净吗!你躺床上这些年,哪件事不是我和护工干的。现在你醒了,嫌弃我了,出任务不带我,出门也不带我,你就那么想甩掉我?!”   秦晷:“…………”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于是他索性再渣一点,问:“你说对面没人住?”   夏箕奇一愣,还没从刚才的谴责中回过神来,半晌后咕哝说:“是没人住……难道已经有人搬进来了?谁?”   秦晷说:“你猜。”   夏箕奇疯狂挠头,猜不着,许久才从他哥嘲讽的眼神里捉摸出一点味道,试探着说:“那个……狗?”   秦晷垂眸,连哼都不愿意哼了。   夏箕奇顿时如遭雷击:“我去!哥你这是把自己嫁给了一条哈巴狗啊!”   秦晷:“?”   夏箕奇:“我爸老家有句歇后语,牵哈巴狗儿走路,你猜怎么着?跟腚儿了!”   秦晷:“……”   夏箕奇一脸晦气:“所以当初舅舅不同意你结婚吧,你看看,找了个渣男,一辈子都甩不掉!”   秦晷:“…………”   夏箕奇:“不信你等着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敲你的门坐你的沙发爬你的床!你可清醒些吧我的大表哥!!”   秦晷:“……………………”   他看着夏箕奇上下翻飞的两瓣嘴唇,大脑空白了一瞬,然后突然出声,问:“你还要说几分钟?”   夏箕奇:“?”   秦晷扶着浴缸边缘站起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先走了,好像家庭作业还没完。”   夏箕奇:“……啊?”   他跳起来一把夺下手机,翻开反穿书者组织那个环保绿图标,傻眼了:“卧槽你才做完第一道大题,后面还有好几页!赵拓简直鬼畜,死了都不让学生放假……”   捕捉到秦晷谴责的目光,他赶紧闭嘴,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你现在换衣服?我也去!”   秦晷回答:“我自己去。”   夏箕奇一呆,就知道他刚刚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你还是没搞明白,你这身体随时可能宕机,如果你死在任务里面……”   秦晷无声瞪他。   夏箕奇自觉说错话,心虚地舔了舔唇。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了秦晷的大-腿:“你把我当腿部挂件得了,我又不占地方!”   秦晷看着至少占了两块地板砖的他:“……”   秦晷没惯着小表弟,任由他挂着,抬腿离开。   夏箕奇期期艾艾地喊:“哥!……”   话音没落,他哥两眼一翻,直挺挺地趴地上了。   夏箕奇:“……卧槽!”   他哥两顿没吃饭,当场给他表演一个“饿了么”。   好在他早上出去买了粥回来,现在温温的正好,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哥吃。几勺下去,他哥脸色这才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这回秦晷不好意思自己走了,吃完粥,黑着脸坐在沙发里,看夏箕奇走来走去地收拾行李。   后者把药箱、家用便携心电仪、血压计、红花油,甚至登山绳都装进包里,最后收拾了两个大皮箱和一个背包出来。   秦晷:“……”   他看了眼跟作业绑定的任务地点:医院。   总觉得有点画蛇添足呢。   但是夏箕奇兴致勃勃把皮箱往车子后备箱里搬,秦晷不好打击他积极性,轻轻问:“你准备以什么身份跟我去?”   夏箕奇说:“你看着办呗,反正你的虚拟身份是院长儿子,弄个人进去还不简单?”   “对,不简单。”秦晷说。   夏箕奇:“……”   他忍不住又想回到刚才的论点,一个姓狗名叫的渣男而已,遇上了真是他哥这辈子最大的不幸。瞧瞧这性格扭曲成什么样了!   别的不说,他哥以前可是七姑八姨眼里有名的小可爱,一开口,舌尖上淌的不是口水,是蜜,甜过初恋!   现在呢?三言两语能把人怼死。   他为自己默哀了片刻。   然后还是只能自己动手,用自己的手机填写虚拟身份申请。   边填边念:“姓名:夏箕奇;年龄:21;期望身份……”   他望天想了想,然后戳他哥:“你的远房小表弟怎么样?刚从国外回来,给你带了不少伴手礼?”   他哥没理他。   他转脸一看,秦晷窝在皮椅里,睡得十分安祥。   得,就他哥这开机五分钟充电两小时的身体,还好意思单独出任务呢。   夏箕奇默默叹了口气,从后座抓过毛毯给他哥盖上,然后继续填写申请。   “期望身份:刚从国外归来的小表弟,主修外科,目前在实习期……”   补全身份背景,亲友关系,还要一层层向上提交审核,整套流程下来,夏箕奇感叹,难怪他哥说不简单,这么长时间,午饭时间都过了。   干脆又把他哥叫醒,就着保温杯里的汤囫囵吃了,这才驱车前往任务目的地所在的“邵氏医院”。   这是一家位于主干道和次干道交叉处的医院,虽然不是公立,口碑却不错,又刚好在地铁站附近,因此来来往往的病人很多,几乎把大门堵住。   他们的车子夹在长长的车队里,蜗牛似地往里挪。   下午的阳光晃得秦晷睁不开眼,他把挡板拉下来,皱着眉咕哝:“我不喜欢医院。”   “我也不喜欢。”夏箕奇说,“你瞧瞧这堵的,又是消毒水又是汗味的,谁知道有多少病菌混在空气里,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前排车辆挪动了,夏箕奇赶忙跟上,逮住一个停车位,见缝插针地钻进去。   保安立刻过来敲窗户:“这是内部专用停车位,外面的车去后面停车场……啊,邵医生,抱歉,刚才没看见您。您也不用停这,您有专用停车位。前面车子堵着呢,我带您过去吧。”   “你有专用停车位?”夏箕奇啧了一声,“那你还不喜欢医院!”   他驱动车子,跟着保安找到“邵医生”的停车位。停好车后,两人一块往办公室走。   然后夏箕奇就知道秦晷为什么不喜欢医院了。   直达电梯那站了个人,身高腿长,腰线结实,白色T恤背后印了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可不就是那只甩不掉的荀觉么。 第20章 RH-null02   秦晷&小表弟:“……”   两人迅速估算了一下情势,照目前他俩行进的方向和速度,迟早要和哈巴狗撞上。   到时候多尴尬,总不能解释秦晷又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没办法,只能滚回车里,重新上了一层妆。   再回到医院时,又过了一小时,再一会该下班了。   夏箕奇摸着脸上的假皮,疼得直抽气:“我去,这玩意儿跟针扎似的,哥你确定这是整容不是毁容?”   秦晷说:“不确定。”   夏箕奇:“……”   他上妆前没做皮肤测试,一直担心过敏,现在惊恐得不行,他哥却拍了拍他,说:“别担心。你……”   话到一半,他哥闭嘴了。   夏箕奇要吓疯了:“……卧槽,我什么,我过敏了?我毁容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你长成这样,毁不毁容也就那样。”身后一个尖细的女声说。   夏箕奇:“…………”   他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干练的女医生,长发打着小辫绾在脑后,鼻梁上架着珊瑚红的方框眼镜。她白大褂的胸-前别着工作证,写着“邵蕴容代理院长”几个字。   夏箕奇马上意识到,他们已经进书里了,于是老老实实喊了声:“姐。”   邵蕴容双手抱在胸-前:“少在这攀亲戚,我姓邵你姓夏,一表三千里,平时没见你露脸,这时候倒冒出来了。”   说完,她又转向秦晷:“还有你,姓邵的,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才来上班。知道的是你刚从国外度假回来,时差没倒过来,不知道的,该说我们医院怠慢VIP了。别忘了你的病人都是跟爸爸交好的权贵,现在爸爸闭起门来搞研究,你更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巡房去!”   电梯恰在此时到达,她拍着两人后背把他俩掀进去,又说:“今天你俩值班,我要是再收到一条投诉,明天你们就给我打报告滚蛋!”   电梯门缓缓合上。   “我去!”夏箕奇后怕地拍拍胸口,问秦晷,“这真是你任务里的姐姐?太可怕了叭!”   秦晷没回答他,看着金属门板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脸,突然低声道:“这次任务和上次是同一个,我们还在同一本书里。”   “什么?”夏箕奇一怔。   “她说我刚从国外度假回来。”   夏箕奇一拍脑袋:“对哦,你前个任务的设定就是刚从国外度假回来,而且虚拟身份也是‘邵医生’,可是上个任务不是解决了吗?现在是怎样,还有遗留问题?”   “先看看再说。”秦晷皱眉。   目前他们得到的信息太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电梯抵达办公室所属楼层,两人快步离开。   小助理迎上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邵医生,你总算回来了,有位警察等你很久了。”   秦晷:“……”   什么警察,分明是警犬。   夏箕奇说:“卧槽,出门踩了狗-屎吗,甩都甩不掉!”   小助理诧异看他一眼:“昨天机场不是枪击了一名犯人么,临时送到咱们医院来了,现在他们要转走,转移材料需要咱们这边签字。”   夏箕奇奇道:“签字这种小事,用不着邵医生出面吧。”   “这个嘛……”小助理面露难色,“邵代也是这么说的。而且那位警察说和您认识,所以就……”   夏箕奇:“懂了,就是邵蕴容看不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事呗。”   小助理:“……”   夏箕奇扭头认真问他哥:“那咱们是……准备两罐狗粮再进去?”   秦晷:“……可以。”   这时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拉开,一声狗叫狂吠出来:“邵医生是爱狗派?我还以为你这高冷的性格,应该更爱猫呢。”   荀觉撑着门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他的T恤前胸也是一只哈巴狗,不过没有摇头摆尾,而是在扑一只蝴蝶。   那只蝴蝶想来很烦狗,全身都扑腾红了,跟秦晷的状态简直不要太像。   秦晷冷着脸:“你有事?”   “没事不能来?好歹昨天受了你大恩呢。”荀觉一边说,一边直起身,让出空间给秦晷进门。   秦晷扫了一圈屋里,真正受他大恩的薛小梅并不在场,忍不住怼了句:“你用卫生棉?”   荀觉:“……”   后进门的夏箕奇一只脚被门槛绊住,差点当场给他俩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夏箕奇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眼睛又忍不住朝荀觉身后瞥,心想莫不是他这些年都误会了他哥和狗的家庭地位,狗才是下面那个?   他又瞥了荀觉那里一眼。   再抬头时,荀觉正好也在看他。   而且笑得别有深意。   夏箕奇当时就凝固了。   荀觉:“小兄弟你很懂嘛。”   夏箕奇:“……”   懂你爸爸,渣男就别在他哥面前找存在感了好么!   荀觉“啪”地打开钱夹,用两根指头捻出工作证递给他:“荀觉,驻晋城国际刑警,过来办交接的。你怎么称呼?”   夏箕奇:“……”   他一时搞不清该不该回答,因为荀觉的工作证虽然指着他,但脸却是对着秦晷的,很明显,话也是冲着秦晷说的。   说完后还挤了挤眼睛,补充一句:“这算是正式介绍了吧。邵医生不打算也正式一回?”   夏箕奇感觉三观都给刷新了,脑子里那点省略号的想法直接省略了。   要知道,他哥现在顶着一张与“秦晷”完全不同的脸,也不知荀觉哪来的自信,敢当着“前夫”的面明目张胆地“聊骚”。   秦晷很自然地给了荀觉一个白眼。   然后坐下来,看也没看,在那叠厚厚的移交材料上签名。   荀觉倚着桌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边上那盆茉莉花。   秦晷很快签完,将材料往前一推,合上笔帽:“不送。”   赶人的意思再直白不过。   夏箕奇自我感觉,如果是他,被他哥这冰冻三千尺的目光一瞥,肯定无地自容,赶紧找地缝钻进去。   谁知荀觉却说:“不急。”   他甚至轻轻抬起他那需要使用卫生棉的半边臀-部,坐到了桌角上。   修长手指逆着夕阳,一页页地翻动材料。   他看得很慢,搞得夏箕奇差点以为哪里出了问题。   但事实上什么问题也没有。   他翻到最后一页,满意地朝秦晷笑笑:“字不错。”   秦晷没理他,站起来收拾巡房要用的东西。   纸、笔、病历本……不管他走到哪,荀觉都跟到哪。   最后秦晷终于正视了荀觉一回,问道:“你还有事?”   荀觉说:“哦,也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没落,秦晷瞪了夏箕奇一眼,说:“那你还不快送这只……这人出去?”   夏箕奇:“?”   他虽然不想看到荀觉,但也没料到他哥的矛头突然转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僵在那里。   荀觉倚着门笑出声:“你这是发哪门子火?”   秦晷抱着一打病历本说:“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见他打算出去,荀觉故意堵着门,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半晌后说:“事实上,我有件事想不通,不知道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   “没有。”秦晷说。   他打算从缝隙里钻过去,但他才刚一侧身,荀觉的手就拦了过来。   他有点恼,干脆一脚狠狠碾在荀觉脚背上。   荀觉痛得直跳,他趁机拽着夏箕奇走了。   夏箕奇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珠炮地问:“他想干什么?复合?出-轨?还是看穿你了?卧槽,他怎么这样!”   按照流程,秦晷应该去巡房。   但他忽然打消了念头,转而进入安全通道,一路下到大厅。   荀觉抱着脚追他,百忙之中还从小助理桌上抓了一把薄荷糖。   小助理:“……”   荀觉边剥糖纸边喊:“你别走这么快,我就聊五分钟的!要不两分钟?你说了算!”   秦晷还是没理他。   他只好直接说:“我下飞机后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可具体又说不上来。心里有个模糊的影子,你——”   “荀觉。”秦晷终于停下脚步,轻轻喊他。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荀觉下意识站直身子。   秦晷把病历本转给夏箕奇,转身向他走来。   熟悉感更强烈了,荀觉狠狠咽了口唾沫。   秦晷直视着他,声音又冷又平静:“我记得你说过,你爱人刚去世不久?”   荀觉一怔:“也不是刚去世,三年了。”   “三年。你觉得是时候放手,所以开始到处释放荷尔蒙了?我以为我的意思从上飞机时就表现的很明显,我不想和你有交集,请你走。”   荀觉又是一呆,脑子急转了两个弯才反应过来:“你以为……我接近你是对你有意思?卧槽,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秦晷:“…………”   荀觉:“我爱人虽然不是刚去世,但我也没想过和别人发展。邵医生,你的思想很危险!”   秦晷:“……………………”   荀觉:“我只不过觉得你是个医生,或许可以看看我什么毛病……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爱人刚去世的?!”   这回换秦晷怔住了。   他忘了,荀觉已经不记得飞机上的事了。   他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忽然,斜刺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了他的喉咙。   “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第21章 RH-null03   秦晷苍白的皮肤顿时见了红。   荀觉下意识伸手去后腰掏枪,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他只是过来签材料的,没带枪。   来人身材普通,穿一身漆黑的夹克,已经接近30度的天气却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头上甚至戴着密不透风的摩托车头盔,只从茶色玻璃里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他是骑摩托车一路狂飙到门口台阶下的,进来时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一下大喊,更是把整个大厅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原本还在高声说话的众人立马噤声,下一秒爆发出更大的声音,蚂蚁似的瑟瑟向后退去。   很快中间就空出来。男人单手掐着秦晷喉咙,挥着小刀大喊:“都别动,把邵医生叫出来!我要见邵医生!”   被挟持的“邵医生”:“……我就是邵医生。”   男人手一顿,随后更紧地扼住了他:“女的!我要见那个女的邵医生!”   “邵蕴容?”夏箕奇反应快,急问道,“你要见的是不是邵蕴容?你见她干什么?先把我哥放了,有话好好说!”   “少废话,把邵医生叫出来!”   男人笨拙地挥着刀,犹豫片刻,反手用刀抵住秦晷的颈侧。   秦晷青白的血管突了起来,一缕殷红顺着刀刃淌下来。   夏箕奇立刻很紧张:“哥!”   他第一次出任务,按他哥的说法,他就是个保姆,连辅助都算不上。虽然男人口口声声要找邵蕴容,但夏箕奇压根不敢去找,他怕他一走开,秦晷当场血溅三尺。   气氛一时胶着。   前台妹子趁男人不备,偷偷抓起一旁的电话机。   男人厉声大喝:“都别动!不准打电话!派个人去叫邵医生,要女的!”   被他目光盯上的前台妹子吓个半死。   没人敢喘气。   夏箕奇又惊喊了一声:“哥!”   男人手中小刀在秦晷脖颈处抹出一道新的伤痕。   他冲面前的荀觉喝道:“再说一遍,不准打电话,不准传朋友圈,谁再摸一下手机,我不客气了!”   荀觉偷偷伸向口袋的手只得停了下来。   荀觉正要开口说话,秦晷突然抢了先,轻轻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把自己呛住了,闷着嗓子低咳。   男人不悦道:“你笑什么!”   “笑你胆大。”秦晷边咳边说,“大厅里几十号人呢,你单枪匹马,不怕一人一拳把你揍成猪?”   男人的怒火明显被拱了起来,一把扯开领口,露出裹在胸-前的黑色□□,冲天的硝烟味把所有人熏个趔趄。   荀觉眼睛顿时瞪圆,按住身边吓瘫了的胖子,大喝道:“都别动,听他的!”   离大门最近那几个本打算偷偷开溜,这一声如雷霆震动,把他们都悚住了。   紧接着恐惧的情绪如毒蛇一般飞快爬过众人脚背,再愚钝的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夏箕奇绝望又幽怨地喊:“哥,你好端端的说那些做什么!”   听声音快哭了。   秦晷却依旧平静:“没事,我就确认一下。”   夏箕奇:“……”   你特么确认一下就确认出一个C4包,万一对方手抖,整个医院连房子带地基都能给你炸成烟花,太刺激了!   夏箕奇开始相信局里长辈们对他哥的评价了。   莽、不是一般人。   简言之,他哥物种属性可以改成“蟒”,教条规章全都能被他盘死。   男人用小刀指着吓疯了的前台妹子,威吓道:“你,去叫邵蕴容来。”   妹子如烂泥般瘫在地上,流着眼泪疯狂摇头,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跑去五楼邵蕴容的办公室了。   荀觉见状清咳一声:“要不我去吧。”   随后他想起了男人那条明文要求,要女的,于是礼貌性地翘起兰花指。   所有人脸绿成了一块块长满青苔的棺材板。   男人理都没理他,目光开始在几个女护士之间梭巡。   被他目光触及的女性纷纷低下头,一个两岁小姑娘直接吓哭。   最终,男人选中一名面容枯槁的中年妇女:“你,把手机留下,去叫邵蕴容。”   妇女腊黄的腮颊显出几分灰白的死气,声音颤抖起来:“我、我、我不认识邵蕴容呀!”   她焦急地四下环顾,想寻找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情急之下喉咙被一口痰堵住,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旁边人大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掐她人中。   一名护士道:“先让她把痰吐出来!”   大家又使劲捶她后背。   好几秒钟,妇女终于咳出一口血痰,双目涣散仿佛丢了魂。   荀觉试图上前一步,立刻遭到男人喝止。   他只好停在原处,摊开双手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意十足:“最近的派出所离这里只有一公里,警察从出动到抵达,不会超过十分钟。而你已经浪费了至少五分钟,想见邵蕴容的话,赶紧打电话。”   男人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这件事。   荀觉道:“如果怕她不来的话,更应该让我去,揪也能把她给你揪来。”   闻言,男人终于正视了他一回。   荀觉顺势把自己手机丢出去,转身就上楼梯。   男人没有叫住他。   他越走越快,几乎是跑到邵蕴容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都伸长了脖子等邵蕴容拿主意。   邵蕴容抱着双臂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似乎犹豫不决,皱眉对身后助理说:“去了事情就能平息了吗?这个鲁立新来过不止两三回,哪次不是气势汹汹?让他看精神科他不看,现在是怎样,还想要我的命吗!”   助理迟疑道:“但是邵医生……”   “邵医生如果还有点医院继承人的觉悟,就该知道怎么承担责任!”   “可是,鲁立新……”   “鲁立新也是人,我相信以邵医生的能力,说服一两个医闹家属完全可以胜任。”   助理沉默了一会,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邵蕴容:“我作为医院的代理院长,必须对所有人负责。这样,现在就报警,同时通知媒体,让他们写报道时尽量尊重客观事实,不要抹黑我们医院。”   “……好吧。”助理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荀觉这时挤过人群:“不用打了,我来了。”   邵蕴容回头看他一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荀警官,你来得正好,这种医闹家属应该能抓起来吧?需要的话我方可以提供视频监控作为证据。”   荀觉打量着她。   实在难以相信她红润饱满的嘴唇怎么轻轻碰了几下,就说出如此凉薄的话语。   荀觉哼了一声:“在那之前,这个鲁什么,想见你。”   邵蕴容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只不过这个家属情况特殊,不是见面就能解决问题的。”   荀觉踮起脚尖朝栏杆下看了看,好似闲聊一般,问:“哦,怎么个情况特殊法?”   邵蕴容皱眉:“他精神有点问题。我本来安排他看精神科,但他说没有医保,迟迟不肯就医,现在病情有点恶化……”   “底下那个……邵医生是精神科?”   邵蕴容精致的红-唇紧闭了起来,片刻后开口:“不是。”   “那你让人跟姓鲁的谈?谈什么?你知不知道姓鲁的绑了几十公斤C4,一个弄不好,整个医院几百号人加上隔壁那栋住院楼都得被炸飞!”   邵蕴容再次沉默。   就这片刻的工夫,荀觉不容分说抓住她:“跟我下去。”   邵蕴容大惊失色,用力挣扎:“你干什么!我不能去,这个鲁立新是疯子!……”   荀觉压根不理她,力气又大,果然正如他向鲁立新保证的那样,揪也把邵蕴容揪过去。   邵蕴容十分不情愿,高跟鞋将地面磨得沙沙作响。   快走到大厅时,浓烈的硝烟味扑面而来,警灯闪烁的红蓝光芒映红了夕下的墙壁。   第一波派出所的警员已经赶到,封锁了大门。   薛小梅刚好有事在派出所办理,此时也混在一众同事中间,身上穿着厚重的避弹衣。   她神情有些古怪,频繁给荀觉使眼色。   荀觉脚步一顿,这才发现被挟持的“邵医生”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椅子。   “邵医生”坐在椅子里,鲁立新依然用小刀指着他,只不过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贴了一张透明创可贴。   荀觉:“……”   什么情况?! 第22章 RH-null04   邵蕴容小声反抗:“我说了以他的能力可以解决这件事,我作为代理院长,需要顾及的是整个医院的大局!”   荀觉抓住她的手突然就松了。   他没有再往下走,而是倚在楼梯的栏杆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   “邵院长,”他轻声道,“问你个事。”   邵蕴容一怔:“什么事?”   荀觉:“你刚才似乎说,底下那个邵医生才是医院的继承人,那么你呢,你不是代理院长吗?”   邵蕴容抿紧饱满的双唇,再次陷入沉默。   两秒后她挪动脚步,和荀觉一样倚在栏杆边,细白右手紧握栏杆,手背暴起青白的筋。   “你不理解‘代理’的意思吗?”她讥笑一声,嗓音有些喑哑。   荀觉诧异看她一眼,道:“不理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邵蕴容“呵”了一声,没有回答,转头看向楼下,目光有些嘲讽。   大厅里鲁立新发现了邵蕴容,猛地揭下头盔大喊:“邵蕴容,杀人医生!你终于肯出来了吗!”   这时大家才看清他的真容,一张脸凹瘦得不成人样,眼睛浑浊,白仁布满血丝。两眼中间是凌厉的鹰钩鼻,再加上双唇没有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邵蕴容当场有些站不稳。   她抓着栏杆的手微微颤抖,几个呼吸过去,声音总算没有走样:“鲁立新,你不要乱来,你的事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再闹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哦,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原来有什么好处!”鲁立新叫嚣着,持刀的手挥舞,好像恨不得隔着空气将邵蕴容戳死。   邵蕴容微微摇晃一下:“你现在精神很不稳定,应该看心理医生——”   “看你-妈B!”鲁立新破口大骂,“我老婆死在你手上,你什么态度!老子今天要你陪葬!”   他猛地抓住秦晷,用刀抵住他喉咙,指挥邵蕴容:“不想你弟死就给我从楼梯上下来,我数三声。一!”   邵蕴容下意识向荀觉看去,尖头皮鞋的鞋尖在台阶边缘蹭了蹭,最终却又缩了回去。   她强自镇定道:“你老婆是车祸重伤,送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还给她输了血,只是太迟,没能救活罢了。”   “你胡说!”鲁立新勃然大怒,“我老婆本来伤得不重,是你们没有及时治疗!是你杀了她!你要偿命!!”   男人说着说着哭起来。   邵蕴容紧绷的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厌烦,冷冷道:“你要搞清楚,当时是连环车祸,受伤的又不是只有你老婆,医院救人要分轻重缓急,很多人也死了,他们的家属怎么没像你这样闹!”   突然,角落里有什么闪烁一下。   邵蕴容一怔:“谁叫的记者?鲁立新是不是你?你什么意思?绑着人质威胁我,又叫记者来抹黑我们医院?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妥协的话,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鲁立新喝道:“你敢走一步,我现在就把你医院炸个稀巴烂!”   他拉开前襟,邵蕴容这才明白荀觉提及的c4并不是闹着玩的,如此大量的炸药是会把医院夷为平地的!   她有些慌,脸色刷一下惨白。   荀觉赶忙扶住她,低声道:“还是要先安抚鲁立新。”   “可是……”邵蕴容嘴唇颤抖得厉害,“他不能把记者叫来呀,这不是等于承认我的过失了吗!”   “记者是我叫的。”被挟持的人质“邵医生”突然说。   邵蕴容顿时脸色大变,眉头皱起来:“你叫的?你疯了!这是向恶势力妥协,会毁了大家的!”   “不妥协怎么办,我哥身子这么弱,站着多累。”夏箕奇插嘴说。   一面说,一面拧开某提神饮料的瓶盖,递给他哥。   “……”邵蕴容被这情形惊呆了。   叫来的记者不止一个,有的站在警察后面,有的混在人群里,还有一些自媒体,正低头在手机上疯狂乱按。   大厅里乌泱泱的人头,全都盯着她看。   好像她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她恼怒道:“你叫的?你疯了吗!向着外人来搞我……不,你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接手医院,迫不及待把我赶下台!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代理院长,绝不让你们如愿!”   她甩开荀觉,转身就走。   秦晷扬声道:“你都不问问家属有什么要求吗?”   “我问什么?由着你联合外人搞垮医院吗!再不懂事也要有限度,你才是医院的继承人,该有自己的担当了!”   夏箕奇硬是气笑了,叉腰道:“又是代理院长又是继承人,想搞死我哥直说!这么一会我也听明白了,要不是你一直避着人家属不见,人也不会拿着炸药包往你面前冲!怎么就都是我哥的责任了?手术不是我哥做的,家属找的也不是我哥。你为什么不敢当着记者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你……”邵蕴容被气得够呛,扶了下额,“算了,你也好不到哪去。这事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   她转身,噔噔两步上了台阶。   一只手斜刺里伸来,拦住她的去路。   “还是说清楚吧,真出了人命,大家都跑不掉。”荀觉说。   这时,第二波特警赶到,领队正在和薛小梅用手势交涉,几名靠门口近的病患被悄悄带离了现场。   荀觉朝薛小梅使眼色。   薛小梅谨慎地挪动,踢了最近的记者一脚。   那名记者从手机里抬起头,认出薛小梅,立刻扬高声音,咄咄逼人地问:“邵院长,听闻鲁立新前后找过你十几次,你一再不愿道歉。原因是什么?是不是正如鲁立新说的那样,因为你个人的失误,把鲁太太手上代表重伤的红色胶带看成了代表轻伤的绿色胶带,导致鲁太太救治不及时而死亡?”   “你意思是我色盲咯!”邵蕴容勃然大怒,“事情当时就解释清楚了,医院和我没有任何责任。”   “你这种态度,不怕鲁立新真的把医院炸了吗!”   邵蕴容烦不胜烦,轻瞥了鲁立新一眼:“我还是比较了解他的,要炸早就炸了,恐怕他还没进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鲁立新,虚张声势没用,你该好好看看心理医生了。”   说完,她目光在门外的特警身上轻轻一划,身子不经意地站稳了。   高跟鞋哒哒地响,她毫不迟疑地迈上台阶。   鲁立新这时才发现人质早已脱手,数名特警包围了他。   他呆呆看着邵蕴容离去的方向,喉咙滚动着。   半晌,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邵蕴容,老子跟你拼了!”   他猛地推开秦晷,挥着小刀朝楼梯急奔。   大厅里还未撤离的病患吓出尖叫。   邵蕴容回头,瞳孔骤然缩小,一屁-股跌到地上。   鲁立新三两步跨上台阶,手中小刀奋力朝邵蕴容捅去。   荀觉正站在两人中间,连忙把鲁立新扑倒。两人顺着楼梯滚下去。   鲁立新放声大哭:“我没用!老婆死了,连声道歉都讨不回来!”   邵蕴容抓着栏杆爬起来,冷冷道:“你老婆死了,更应该好好活着,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有意思吗,你老婆泉下有知,该有多丢脸你想没想过。”   鲁立新全身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忽然,他手伸向夹克里侧的拉扣。   荀觉登时大喊:“不好!”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   薛小梅的枪击中鲁立新后背。   鲁立新瞪着赤红的双眼瘫软在地,身下淌出汩汩血泉。 第23章 Rh-null05   四下里突然变得很静,硝烟在刺鼻的消毒水味里无声蔓延。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荀觉慢慢把鲁立新翻过来。   鲁立新的手并没有按在扣环上,差了几公分。   荀觉松了口气,招手叫来薛小梅,把事情一样样地吩咐下去。   大厅很快疏散,吓疯了的病人和护士都被挪去指定地点安抚。拆弹专家匆匆赶来,封锁现场,拆除鲁立新身上的c4。   所有人都退出了医院大楼,聚集在远处的十字路口。   以医院为中心,方圆两公里的车辆和人群被紧急撤离,街道空空荡荡,只有红蓝相间的警灯闪烁着灼目的光芒。   夕阳越沉越低,几乎要被深蓝的天幕吞没。几只麻雀立在行道树的枝头,说不出的凄凉。   荀觉望着寂静的医院大楼来回踱步,医院的医护人员正在他身后柔声安抚病人。   薛小梅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老大,你要不要让医生过来看看?”   荀觉低头瞧着手背的血渍,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说:“没事,血不是我的。”   他就着薛小梅的矿泉水把手背清理干净,环顾四周问:“邵医生呢?”   “在那。”薛小梅朝人群里呶呶嘴。   荀觉看过去,顿时心情复杂。   别人都是站着,或者坐在地上,神情凝重,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遭遇创伤的后怕。   而这位“邵医生”呢?   他鹤立鸡群,自备了便携小马扎。   细瘦的小身板端端正正坐在那,任由人群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他脸色平静,既没有喜悦也不后怕。   他还在喝提神饮料,小细吸管滋溜滋溜响。   荀觉看了他一会,觉得特别有意思,于是走过去,递了支棒棒糖给他。   “吃吗?”   秦晷咬着吸管,掀起眼帘睨他一眼,很快挪开了目光,望着医院大楼出神。   夏箕奇挥挥手,赶苍蝇似地赶他:“我哥不吃糖,你以为他还小?”   “是挺大的。”荀觉随手剥了糖纸塞自己嘴里,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怎么回事?”   夏箕奇皱眉,语气十分嫌弃:“什么怎么回事?”   荀觉:“跟那个邵蕴容。怎么还把记者叫来了呢,不知道加重我们的工作量啊?”   夏箕奇毫不掩饰地翻了他一个白眼:“特警都出动了,记者还有不来的道理?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我哥身子虚,以此为条件换张凳子不犯法吧?”   荀觉居高临下,盯着他上下鼓动的双唇看了一会,然后又瞥了秦晷一眼,调侃说:“你们哥俩,是不是一个叫‘不吭声’,另一个叫‘连珠炮’?”   夏·连珠炮·箕奇:“……”   荀觉转向秦晷,顶了顶嘴里的棒棒糖:“这位不吭声先生,你没什么想说的?”   秦晷慢吞吞把咬得不成形的吸管吐出来,挥着饮料瓶说:“再来一瓶。”   荀觉活生生给他气笑了。   夏箕奇从背包里又翻出一瓶,插好吸管递给秦晷,然后怒气冲冲地挤开荀觉,连人带板凳拖着他哥走了。   秦晷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鞋底把地面磨出两道浅浅的痕迹。   他目光如淡色的黑茶,一动不动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荀觉,但什么也没说,两边腮帮子突然凹下去。   滋溜。   饮料瓶见底了。   人群一阵骚动。   拆弹专家摘下头盔,提着防爆箱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   “虚惊一场。炸弹做得不专业,就算拉环拉下去也不会全爆,顶多只能把自己炸死。小梅枪法不错,再偏一点估计炸药会引爆,还好没出事。”   “那当然,老大亲自教的。”薛小梅甩着马尾说。   荀觉问:“鲁立新怎么样?”   “有一位叫崔跃的助理医师给他做了简单处理,暂时性命没有大碍,现在医院正把他挪去手术室——对了,谁是邵医生?我出来的时候,邵院长让我传话,需要他辅助做手术。”   秦晷闻言站起来,把饮料瓶精准投进垃圾桶,迈开长腿走向大楼。   夏箕奇立刻扛起小马扎:“哥,我也去!”   秦晷睨他一眼,没说什么。   夏箕奇抡着小短腿狂奔,嘴里碎碎念:“你说邵蕴容什么意思?她会好心救鲁立新?她还叫上你,她不知道你的人设是不学无术、只知道玩吗!”   “做好你自己。”秦晷说。   夏箕奇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她肯定是想借你的手除掉鲁立新!你说她会不会就是穿书者?哥?哥!”   说话间,他哥已经迈上台阶,推开了通往手术室的门。   两人快速洗手、消毒,一名助理医师神色黯然地从他们身后走过。   他的大褂染了血,胸口工作证写着“助理医师:崔跃”的字样。   夏箕奇好奇地打量他:“崔跃,你怎么出来了?”   按照常规,崔跃是最早给鲁立新做处理的医生,哪怕只是一个“助理医师”,也没人比他更熟悉鲁立新的情况。   此时他应该呆在手术室里,而不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   崔跃苦笑一下,说:“你们快点,邵院长催了好几次了。”   “你呢?”   “邵院长说有你们就够了。”他换下脏大褂,简单处理了下就离开了。   夏箕奇看着他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秦晷,悄声问:“他这意思,是不是暗指邵蕴容打算让鲁立新死在手术台上了?”   秦晷斜眼睨他。   他说:“你看啊,按照外人的理解,我今天才来实习,经验几乎为零;你呢,常年游手好闲,负责的病患虽说都是VIP吧,但谁不知道VIP怎么回事,不就是出来躲绯闻的高官名人么。整个手术室,我加你,再加一个麻醉师,顶什么用?还不都是邵蕴容说了算么。她要是真做点什么——”   “我能做什么?”邵蕴容倚在门边,不客气地突然出声。   夏箕奇吓了一跳,忙摆着双手辩解:“你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   邵蕴容轻哼一声,不耐烦地催促:“快点,鲁立新撑不住了!”   夏箕奇朝秦晷吐了吐舌头,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抓起橡胶手套跟上去。   鲁立新静静地趴在手术台上,背部裸露着,无影灯将狰狞的伤口暴露无遗。   墙上的电子屏幕放大了他的CT照片,邵蕴容边指挥夏箕奇递手术刀,边飞快地介绍鲁立新的情况:   “他失血过多出现休克,刚才紧急输了800cc O型血,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子弹穿过肋骨,距离血脏很近。这一片有大量血管以及动脉,手术时需要特别小心。我主刀取子弹,你做吸引——我在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秦晷目光盯着仪器上鲁立新微弱变化的心跳,突然问:“你想让他死吗?”   邵蕴容眉头一皱:“你胡说什么?!”   仪器上鲁立新的心跳持续低弱下去。   秦晷说:“你先照照镜子。”   邵蕴容微怔,随后大怒:“是,我三天没洗澡,妆早就花了,黑眼圈显老,眼角细纹也长出来了!可那又怎么样,我是代理院长,知道自己的责任。我现在站在这里,哪怕是鲁立新,我也会拼尽全力救活他!”   她握紧手术刀,把鲁立新伤口外围的烂肉割下来,“扑哧”两声,黑血如泉涌。   秦晷操纵吸引管把污血吸干。   邵蕴容突然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他有仇,所以就要置他于死地?”   “不然呢?”   邵蕴容道:“他老婆是死在我的手术台上,但救不活就是救不活。他可以骂我医术不精,但不能医闹,这对医院的名誉是很严重的伤害。你做为爸爸指定的继承人,应该要明白这点。”   “我的意思是,”不同于她的咄咄逼人,秦晷显得相当平静,“你现在属于疲劳过度,需要休息。”   “什么?”邵蕴容猛然抬头,直直瞪着秦晷,冷笑一声,“没有我你能干什么?虽然爸爸关起门来搞研究,但我还是代理院长呢,你这么早想着夺权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这么想的?”   “对。你联合外人让我当众出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秦晷默默看了她一会,没再说什么,移开了目光。   夏箕奇小声插嘴:“我哥不是这个意思吧……”   “你哥你哥,你就知道你哥!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亲戚,算哪门子邵家人,有你什么事!”   邵蕴容气得额头细汗直冒,下手愈发狠戾。   就听“噗”一声,一柱血泉直冲她手术眼镜。   鲁立新血管破裂,心跳断层式急降。   78。   50。   35。   刺耳的警报声充斥着手术室。   邵蕴容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鲁立新的血糊住了镜片,映入眼帘的是不断蔓延的赤红。   秦晷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连环车祸那天,你是不是也这样易怒、偏执、精神难以集中,以至于错看了鲁太太的标记手环?”   “我没有,你胡说!”邵蕴容喉咙颤抖着,脸色死灰一片。   滴——   仪器发出一声漫长的悲鸣。   鲁立新心跳停止了。 第24章 RH-null06   “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擦眼镜!”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邵蕴容声音越发尖锐,又朝秦晷喊:“先把血堵出,快点!”   秦晷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却不慌不忙:“你先冷静下来。”   “用得着你教我?不过是暂时休克而已!麻醉师,准备输血!”   她等不及夏箕奇擦拭眼镜,自己抬肩膀胡乱抹了一把,手上不停。   可越想加快速度,双手越是抖得厉害。她紧咬着嘴唇,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夏箕奇撇嘴说:“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休息什么!”邵蕴容勃然大吼,挥着手术刀道,“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外面那么多记者,难道真让鲁立新死在手术台上!”   她甩开夏箕奇,强自镇定下来,飞快地修复血管,给鲁立新做心肺复苏。   秦晷想插手,被她用手肘挡开。   “我再没用也比你强,这台手术是我的,谁也别想抢。”邵蕴容冷冷说。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鲁立新的血总算止住,心跳再次跳动起来。   邵蕴容松了口气,声音镇定不少:“继续。麻醉加量,接下来我要取子弹了。”   麻醉师惶然地抬头看仪器,小声道:“不能再加了,鲁立新……”   “怎么,连你也要反对我?”   邵蕴容把梅剪往托盘里狠狠一丢,凌厉目光划过麻醉师脸庞:“我才是主刀医生,我还是代理院长,怎么,你们一个个这么快就已经站好队,准备夺权了?院长才关起门来做研究不过几天,他还没死,还没有卸任辞职!”   “我不是这个意思……”麻醉师小声辩解。   邵蕴容瞪着她:“那就闭嘴,病人还在手术台上躺着,人命可不是儿戏!”   “可是……”   “你能不能做?不能做马上给我出去,换别人来,以后也不准进我的手术室,我不需要你这种人!”   麻醉师隔着医用口罩张了张嘴,眼眶渐渐红起来。   夏箕奇实在看不下去,插嘴说:“需要出去的是你,病人麻醉过敏,还没发现吗你!”   邵蕴容呼吸一窒:“什么?”   顺着秦晷目光方向,她才看见鲁立新的身上浮起了红疹,并且范围正在扩大,渐渐地,鲁立新呼吸急促起来。   “想必刚才太急,没来得及观察。”秦晷说。   鲁立新的情况特殊,做紧急处理时,连病历都来不及联网查,更何况麻醉测试需要时间,谁也没料到这么小的机率竟然在这碰上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几乎让邵蕴容站不住。   “现在怎么办,主刀医生?”夏箕奇不客气地道,“再吸麻醉鲁立新马上就会死,原来的剂量又快过去,我估摸着,以你这么重这么慢的手法,鲁立新早晚也会疼死吧。”   “……”邵蕴容说不出话来。   夏箕奇目光不屑:“不行就赶快承认,谁也不怪你。毕竟现代医院遇上枪伤的机率少之又少,你没经验是正常的。现在考验的是手法和速度,十分钟内伤口必须处理好,处理不好,病人很可能死亡。”   邵蕴容战抖着咽了口唾沫:“谁说我不行!”   她试图抓起手术刀,但“十分钟”让她神经紧张。过度疲劳的大脑几乎无法运转,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朝哪里下手。   偌大的手术室静得出奇,只有鲁立新的心跳在仪器上缓慢地流动着。   邵蕴容接连做了几个深吸呼,然后猛地闭上眼,一刀割了下去!   “噗!”鲜血再次狂飙,劈头盖脸地淋她一脸。   她呆住了。   “卧槽!”夏箕奇惊叫一声,不再给她面子,径自把她挤开,递了把手术刀给秦晷,“哥,我给你打下手。”   两人迅速交换位置,秦晷沉默着处理伤口。   他修长十指在无影灯下起舞,眨眼便处理好出血处,紧接着调整手术眼镜,仔细又快速地剜除烂肉,取出子弹。   邵蕴容茫然看着他,恍惚地后退。   一种冰冷又阴暗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出来,她眼眶渐渐变红。   半晌,她嘶吼着朝秦晷冲去:“你在干什么!那是我的位置,谁准你主刀的,就凭你!就凭你!!”   秦晷正用镊子挑出最后一块碎裂的弹片,被邵蕴容猛地一撞,镊子错位,鲁立新刚止住的血再次暴涌。   “卧槽,要戳到心脏了!”夏箕奇一面手脚不停地吸血,一面喊麻醉师,“别愣着,拉住她!”   麻醉师吓得不轻,怔了半晌才跳起来,用力抱住邵蕴容往旁边拖。   邵蕴容痉挛起来,挥着胳膊大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十分钟?唬谁呢!不过是外面聚集了那么多记者,想给自己给挣个好名声罢了!哈,哈哈,我他-妈成了杀鲁立新的凶手,你倒成了救人的,好厉害呀!”   邵蕴容忍不住给对手鼓掌。   但不管她怎么挑衅,秦晷理都不理他,只是低头专注地处理伤口。   邵蕴容气极,狠狠踩了麻醉师一脚,冲到手术台边准备把秦晷推开。   然而低头一看。   秦晷正快速缝合着伤口,等她窜至跟前,剪刀刚好落下。   平整、整齐,宛如艺术缝合的细小伤口映入邵蕴容眼帘。   “你……你……”邵蕴容惊得说不出话。   距离夏箕奇说“十分钟”才过去三分半。   鲁立新的心跳渐渐变得有力,仪器上各项指标也由绿转红。   邵蕴容踉跄着后退,险些跌倒。   “不对,不可能……”她喃喃道,“那里离心脏如此之近,整个医院除了我没人能做到!而且……而且……”   而且手术区域反复撕裂受伤,一般人很难不扩大伤口面积。可是看秦晷这个缝合,估计拆线后都不会留疤。   邵蕴容忽然发现,她以前真是小看这个“继承人”了。   她疲倦的大脑再也不想思考,一跺脚,转身推门冲了出去。   候守在外面的记者顿时蜂涌而至:“邵院长,鲁立新情况怎么样,死了吗?”   邵蕴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扒开人群奋力穿了过去。   手术室里。   夏箕奇边收拾边朝他哥吐舌头:“以为是恐怖片,没想到是狗血剧。照这样看来,邵蕴容是穿书者没跑了吧,接下来是不是逮着机会把她毙了就可以了?卧槽这女人简直变态,手术台上朝你冲来,鲁立新死了怎么办!”   秦晷没回答他,低头把手术眼镜摘了下来。   夏箕奇脑袋一转,又说:“不对,鲁立新死了正好,顺水推舟甩锅给你,让你深陷医疗事故的漩涡,而她自己成功继承医院,走上人生巅峰!”   “不,总觉得哪里不对。”秦晷轻轻摇头。   长时间佩戴手术眼镜让他有些眼花,他靠在墙边,掐了掐眉心。   夏箕奇问:“哪里不对,哥?”   “我们在医院,医院剧情不应该是这个走向。”   “是的呀。”夏箕奇跺脚,“教材就是这么写的。”   不是他吹,他虽然没什么实战经验,但反穿书者教材却背得滚瓜烂熟,百分之百的经典案例都是这个走向。   秦晷皱眉望着天花板:“她如果是穿书者,就应该拖着不救鲁立新,然后把事故推我身上。”   “她确实没救鲁立新啊!”夏箕奇说。   “可事实上她想的是一定要救活鲁立新。”   “……”夏箕奇回想刚才邵蕴容的种种,怔了一下,“那……会不会是她的系统任务有限制,不允许她杀鲁立新?”   “不好说。”秦晷叹了口气,目前他们手里的信息还是太少。   他扔掉手套向门外走去。   边走边轻轻说:“我们在医院,医院里除了病人还有什么?”   夏箕奇挠头:“医生、护士、保安?……哦,还有病人家属、医药公司的销售、送外卖的、以及……停尸房的尸体。”   说到这里,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晷的手按在门把上。   隔着一道厚厚的毛玻璃,他们能看见门外绰绰晃动的人影。   夏箕奇没来由就觉得室内温度降低了。   他搓搓胳膊,用气声问:“怎么了哥,不会外面……不会就是尸、尸……”   秦晷没回答他,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终于像鼓起劲似地,猛地推开了门。   夏箕奇感觉心跳都停止了。   然后他看见了举着手机扑来的记者。   离门最近的地方,站着一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   荀觉。   夏箕奇:“卧槽,以为要到恐怖环节了,结果还是狗血剧情!” 第25章 RH-null07   记者没能从邵蕴容那里打听到什么,见秦晷出来,吵闹着蜂涌过来。   荀觉眨眼便被挤到角落。   各种品牌的手机伸到秦晷面前,记者连珠炮似地问手术情况。   秦晷双手插兜,垂着双眸沉吟半晌,然后冲着录频的那位露齿一笑,说:“都是邵院长的功劳,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被他盯着那位已经年近中年,但就是被他这春风化雨般的笑给震住了,脱口问:“你这么好看都不知道吗?”   说完后,他自己闹个大红脸,人群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荀觉站在墙根下,隔着缝隙睨了秦晷一眼。   小伙长相凌厉,但弯着眼角露齿笑时,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秦晷继续微笑:“是的,不知道呢。邵院长主的刀,结果你们已经知道了。”   “所以是邵院长救活了鲁立新?”另一名记者问。   秦晷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记者低头在手机上狂按,不一会又问:“邵院长为什么要救活鲁立新,鲁立新可是个凶恶的医闹患者!”   秦晷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   记者越发想挖出更多内容,七嘴八舌地提问,秦晷只是笑,多的话却再也不说。   记者们只好内部讨论,不一会,有关病人被救活的消息挤上热搜。   全网铺天盖地全是邵蕴容的消息,表彰她是全网最美医生,不仅人漂亮,还十分善良,即使面对鲁立新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她也没有见死不救。她用她高超的医术完美展现了一个医生的品格。   不少大V转发了热搜。   多家杂志打来电话,预约邵蕴容的采访时间。   就连去年拒绝邵蕴容论文的权威杂志也发了email过来致歉,并表示他们对邵蕴容的下一项研究十分感兴趣。   不过短暂的半小时,邵蕴容办公室的门槛差点被热情的病人和家属踏破。   围着秦晷的记者渐渐散去,夏箕奇挠着脑袋问:“哥,明明是你的功劳,怎么全给邵蕴容了?”   秦晷有些答非所问:“邵蕴容不是穿书者。”   “是呀,刚才不就已经想明白这点了么。”   “那么就把穿书者找出来。”   夏箕奇懵了半天:“那你这又是什么操作?”   他还没想明白,荀觉逮着机会过来了。   “鲁立新什么时候能醒?”荀觉开门见山地问。   秦晷从下而上瞥了他一眼,照例没理。   麻醉师刚好这时从里面出来,边整理衣襟边回答:“这个不好说,鲁立新对麻醉过敏,有些不-良反应要再观察。”   “鲁立新麻醉过敏?”荀觉诧异瞥了秦晷一眼,“那邵蕴容代理院长医术真是很好了。”   “是啊。”麻醉师撇嘴,不太想谈这个,“你还要问什么,找邵院长吧,手术是她主刀。”   “问你不行?”   “我只是个麻醉师。”麻醉师说。   荀觉于是指了指秦晷:“他呢?”   麻醉师还没开口,秦晷径自扭头走了。   荀觉这下顾不得麻醉师了,小跑着追上来:“邵医生,聊两块钱的?”   “没钱。”秦晷说。   夏箕奇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钢崩儿,塞给荀觉说:“不聊,你走吧。”   荀觉:“……”打发要饭的呢这是。   他反手摸了一张五块的还回去,追上秦晷说:“对不起啊,没想到你影响这么大。”   秦晷偏头看他:“?”   荀觉堵着路,略有些尴尬地望着天花板,两手把棒棒糖的糖纸揉过来捏过去。   半晌后声若细蚊地说:“那什么,我虽然单身时间不短了,但真没有结束单身的打算,是我的原因,跟你没关系。怪我刚才没说清楚,让你难过了吧,不然刚才你也不会上赶着往鲁立新的炸弹上撞。”   秦晷:“……”   他瞪着荀觉,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有病。”   “我可能是挺不正常的,总之你别往心里去,你是个好人。”荀觉万分诚恳地望着他。   秦晷脑子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谁能想到呢,他都死了三年了,还能被前夫发好人卡。   好人你爸爸!   他慢慢攒紧拳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荀觉,你刚才说你觉得自己忘了些事情?”   “嗯?啊,是。”荀觉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邵医生这思维跳跃太快了。   秦晷上前,佯作检查掰起他眼睑看了看,然后一脚踩上他脚背,转身走了。   “你不是忘了事,你是根本就没脑子。”   荀觉:“咝!”脚疼啊!   他抱着脚猴跳一阵,手机响了,他一看,是薛小梅打来的。   那位“好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偷偷刹住脚步,倚在墙角偷听。   他于是无比怨念地扬高声音:“小梅啊,你说有些人长得这么好看,气性怎么就这么大呢?”   薛小梅:“?”   薛小梅:“老大你没长脑子吧,胡说什么呢。”   荀觉:“……”   荀觉愣是被这小姑娘噎了一口,眼角又瞥见“好人”一脸“我就光明正大的偷听”的表情,一时呼吸没称稳住,呛咳起来。   好半天才咳完,涨红着脸问:“你有什么事?”   薛小梅连忙道:“我查了鲁立新的信息,他在一家工程公司上班,平时能搞到一些制作土-炸-弹的基础材料,同事也从他家里电脑搜出了相关的浏览信息,所以c4的来源现在基本能确定。”   荀觉“嗯”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他亡故的妻子,名叫汪徽,是十二小的一名教师。一个月前在医院外那个十字路口发生了连环车祸,起因是一辆油罐车违规在高峰期进入主干道,司机疲劳驾驶导致油罐车侧翻,整条街道的车辆都受到波及,汪徽所在的校车离油罐车最近,无人生还。   “汪徽被送到医院时,背部烧伤,插满了玻璃,估计是为了救学生导致的。当时的急救医生很肯定地记得给她戴了红色手环,但不知为什么医院没有按重伤救治。”   荀觉皱了下眉,问:“医院的监控呢,有没有拍到什么?”   “关于这个……”   薛小梅似乎站在很嘈杂的地方,沙沙的背景音几乎盖过她的声音。   荀觉听不清,蹙眉问:“你在哪?……喂,你说什么?你到底在哪?”   连问几遍,依稀听见薛小梅回了个“门”字,然后沙沙声连成一片,通讯中断了。   荀觉心中奇怪,正准备回拨过去,转眼却见通讯中断的不止他一个。   大厅里扫码的、打游戏的、上网聊天的……全都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一脸迷茫。   “怎么回事?没网了?医院WIFI也太烂了吧!”   “不是,我自己的移动网络也不行,连不上啊!”   “我去,什么情况!”   导医台小护士从电脑前跳起来,一脸惊惶:“电、电脑也断了。”   荀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快步扑到电话机前,抓起听筒一通乱按。   无论120还是110,回应他的只有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忙音。   他抬头,正好与秦晷的目光相撞。   此时秦晷已经站直,眸光几闪,大步向正门冲去。   荀觉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跨下大楼台阶,只见薛小梅站在门外几步远的地方,举着手机又蹦又跳,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大声喊着什么。   奇怪的是,隔着这么短的距离,荀觉愣是没捕捉到她一星半点声音。   周围是因为信号中断而发牢骚的人们,他们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再远一点,门外汽车跑过的轮胎声、大厦外墙的大屏幕电视声、抑或是高高的天空上划过的飞机声……一切,都听不见了。   荀觉下意识向薛小梅走去,手腕却被秦晷抓住。   顺着秦晷的目光,他看见保安侧身站在门栅边,一条胳膊平举着,好像在指挥出去的车辆。   然后,如同视频播放的0.25倍速,保安的半边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是的。   半边身体。   保安被一把无形的刀从眉心处整齐地切割成了两半。   脑浆、骨赂、胃袋、肠子……所有器官如同医学解剖似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人们惊声尖叫。   Game Start。 第26章 RH-null08   与保安一同被切割的,还有那辆正在离开的私家车。   车的后半部被平整地切下,“嘣”的一声,尾箱重重倒地,激起满地的灰尘。   车主骂骂咧咧回头,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吓疯,大声叫喊起来。   可是他的声音却怎么也传不过来。   门里的人只看见他嘴巴大张大合,像在演一出滑稽的哑剧。   荀觉急走到保安身边,不用看也知道,这人没救了。   他伸手,小心翼翼向虚空摸去,入手是坚硬的质感,眼前却什么也没有。   像一块巨大的玻璃。   但它不反光,甚至比玻璃更透明。   他轻轻敲了敲,一点回声也没有。   估计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看不见这个东西。   从十字路口拐过来一辆外卖公司的电瓶车,戴着“X团”头盔的小哥疯狂按着喇叭,车把晃动,以极快的速度剐蹭了两名路人,却一点没有减速的迹象。   外卖小哥匆匆回头说了句什么,车子笔直地朝着荀觉撞来。   他急得几乎从车上跳起来,双手顾不得车把,胡乱挥舞着。   荀觉慢慢站起身,却没有避让的打算。   脑海里响起“轰”的一声,事实上却什么响动也没有。   电瓶车贴着荀觉的身体凹陷下去,外卖小哥猝然倒地,餐盒里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但是依然没有声音。   小哥惊恐地爬起来,目光在荀觉身上来回梭巡,最终他向天空看去,一只麻雀正从枝头跳下,随后不知撞到什么,打着旋儿落进花坛里。   现在荀觉可以确定,这东西无色无形,厚度不到1毫米。   只是不知这东西是只堵着正门呢,还是覆盖了整个医院。   这时就听斜刺里有人喊:“喂,这边也一样!”   一个中年大叔卷起袖子奔向侧边的花坛,爬上一棵粗壮的泡桐树,骑在枝干上大声喊。   他的手还使劲拍着空气,证明自己没说谎。   “好像整个医院都被这玩意包住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傍晚最后一抹日光被地平线吞没,无声的恐惧悄然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   医院里不少人跑出来,消息如野草般疯长。   一个提着保温杯的老太太张惶地喊:“出不去了?不能够啊!我孙子还等着我回家做晚饭呢!”   她急急推开荀觉向外走,根本迈不开脚,不管怎么捶打面前的空气,那里都像是另一个世界。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大楼里灯光突然熄了。   惊叫声、埋怨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大约两分钟后,导医台小护士满头大汗地冲出来:“停、停电!备用电源也用不了!”   “那重症病房呢?”秦晷忙抓着她问。   小护士急急咽口唾沫,几乎要哭出来:“都没电!里面都乱套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秦晷甩开她就往主楼里冲。   荀觉快步跟上。   两人摸黑穿过大厅,一层层地爬楼梯,随处都是拿着手机照明的人。   有些看秦晷穿着白大褂,还要抓着他问两句。   秦晷什么也回答不了,只是埋头一个劲地向邵蕴容办公室冲。   邵蕴容办公室在23层。   几乎要了秦晷半条命。   他一口气爬到10楼,身力渐渐不支,被荀觉超了过去。   荀觉停下来问:“你没事吧?”   没事你爸爸。   秦晷扶着栏杆弯腰喘气,胸口涨得跟风箱似的。   他喘得顾不上说话,红着眼眶白了荀觉一眼。   荀觉弯腰递给他一根棒棒糖:“补充点糖分?”   秦晷没接。   他又问:“你怎么回事,身体这么差,以前伤到根基了?”   他指了指秦晷右耳后面枪伤。   秦晷想说,我怎么回事你不清楚?   话还没出口,夏箕奇扛着背包赶上了,忙不迭地拉开拉链抽出一个便携吸氧瓶:“哥,别说话,快,快吸点!”   荀觉:“……”   他眼睁睁看着哥俩为一个吸氧瓶互相谦让,最终秦晷倔强地推开他弟,靠自己的力量使脸色红润了起来。   荀觉怀疑他可能是被夏箕奇气的。   毕竟正常人一口气上10楼也得喘,娇弱点的女生说不定到5楼就爬不动了,秦晷10楼用时接近三分钟,也就是正常人中等偏上的水平。   他还有伤在身,喘气实属正常,吸氧就夸张了。   秦晷扶着栏杆推开夏箕奇,冷着脸继续往上爬。   大约在赌气,气还没喘匀,小腿微微有些抖。   荀觉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鬼使神差地急窜上前,背对着秦晷蹲下说:“要不我背你吧。”   秦晷:“……”   好不容易摆脱一个吸氧的,又来一个要背的,他看起来这么弱?   他理也没理,脚跟一拐,步子迈得更大了。   荀觉苦笑了一下。   夏箕奇边把吸氧瓶装回去,边翻白眼说:“刚给人发完好人卡,瞎撩什么呢你。”   “我撩谁了?”荀觉两根手指抚过嘴唇,轻轻哼笑一声说,“原来我这么有魅力,随便一句话都迷死人。啧!”   夏箕奇脸绿了。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到邵蕴容的办公室。   此时门外围满了病人和家属。   一个女人神情慌张地砰砰擂着玻璃门:“邵院长,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呀!我老公今晚住ICU,那么多仪器说断电就断电,这都好几分钟了,他撑不住呀!”   另外好几波人也在喊邵蕴容给说法。   秦晷挤过去一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都是重症病人家属,医院这一断电,当场就有两个老人休克过去。   负责的几位主治医生很快赶到,现在正在进行抢救,但只有少量储电仪器可用,根本问题并未解决。   家属着急,跑来找邵蕴容要解决方案,谁知邵蕴容却躲起来不见人。   隔着厚厚一层毛玻璃,能看见邵蕴容坐在办公桌前的侧影。   她的助理和崔跃都在里面,两人似乎起了争执,情绪都很激动。   毛玻璃隔音,听不见里面说什么,一位家属忧心忡忡地抓着秦晷问:“邵医生,到底什么时候来电?我爸爸刚做完手术,不会出事吧?”   秦晷还没回答,另一位病人的家属怒骂道:“草他-妈,听说这家医院快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侄女在食堂听见好多护士说两个月没发工资!”   “什么?医院要倒了?”一部分家属明显第一次听说这事,紧张地围拢过来,“是不是真的啊,病人怎么办,不会摆烂不管吧!”   “这是私人医院,经营不善完全有可能。”有位教师模样的中年男人沉吟着道:“听说院长已经很久没露面了,代理院长又是这种态度。依我看,这事多半是真的。”   “这、这可怎么好!”   说话间,焦虑的小火苗成功点燃。   他们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光是“医院倒闭”就已经接受不了,谩骂渐渐带上了邵蕴容的列祖列宗。   不少人把目光瞄准秦晷,要他代替邵蕴容拿说法,但他一问三不知,气愤的家属集体抡起了小铁拳。   秦晷没理这些人,径自刷卡开门。   两秒后他尴尬地发现,他没有权限。   “怎么看都像是邵蕴容把你推出来挡枪。”夏箕奇艰难地抵抗不知从哪过来的小铁拳,梗着脖子嚷,“医院快倒了,又出这种事,家属疯不疯都不重要,反正弄死你就对了。哥,你确定这不是送命题?”   话音没落,一个精瘦小老头抡起墙上的消防栓朝秦晷砸来。   荀觉赶忙把他头按下,消防栓“哐当”砸在玻璃上,玻璃坚硬,只凹陷一大块。   老头愈发激动,撸起袖子准备徒手干。   战事一触即发。   这时,一名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来。   她瘦小的身子挤不过人群,只能扯着嗓子喊:“不好了,鲁立新不见了!”   “什么?”荀觉动作率先一滞,“鲁立新那么重的伤,说不见就不见了?!” 第27章 RH-null09   鲁立新的伤离心脏很近,即便醒来,短时间内也无法下床。   再说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现在医院被封,任何人都进不来,谁能带走他?   秦晷马上问荀觉:“你没给他铐上?”   荀觉爱莫能助地摊手:“我只是放假顺便来签个文件,你太看得起我了。”   那么问题来了。   鲁立新作为高危人士,在漆黑的医院里乱窜,会不会引发新一轮的恐慌?   当场有人惊叫:“鲁立新是不是刚才那个绑炸-弹的?哎呀,这可咋整,他不会躲在暗处杀我们吧!”   “不、不至于吧。”小护士用手扇着潮红的面颊,眼角不住瞥着荀觉,小小声地说,“鲁立新,不是冲着邵院长来的么。”   话一出口,堵在玻璃门前的家属少了一半。   “说、说的对啊,杀也得先杀邵蕴容!”   “快走快走,一会鲁立新该来了。”   “是哈,我得赶紧去瞅瞅我家老头子!”   这些人抡着拳头来,又骂骂咧咧地走,不一会走廊就没人了,剩下秦晷他们和小护士面面相觑。   可怜邵蕴容隔着一道隔音玻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然在里面和崔跃吵得不可开交。   夏箕奇紧张地问:“哥,我们怎么办?”   “你守在这。”秦晷当机立断,拔腿就往住院部冲。   荀觉连忙跟上:“我也去。”   秦晷回头看他一眼,难得没拒绝。   两人并肩穿过连接两幢大楼的中空长廊,来到鲁立新所在的725病房。   这是一个双人间,只有鲁立新一个病人。   小护士一再表示自己给鲁立新打完点滴,离开时锁好了门,现在门锁却整个儿被扯了下来,仅被几根电线连着,虚虚地晃荡在半空中。   小护士当场尖叫,比手划脚地说:“不是我弄的,真的,我没那么大力气!”   借着远处的灯火,他们能清晰地看见室内情形。   两张床上都没有人,一张床铺整洁,是没住人的那个。另一张床尾挂着鲁立新的病历,床边堆着医疗仪器和点滴架,床上被褥拱起一团,但鲁立新已经不见了。   窗户大开着,洁白窗帘被晚风吹得飘飞起来。   秦晷趴在窗台边向下张望。   底下是个绿化带,一只野猫昂首“喵”了一声,飞快地跑过。   窗台十分干净,外接的空调机也相隔很远,以鲁立新目前的身体状态,不可能从这里跳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是他自己拧断了门锁,从这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荀觉倚着门框,食指轻轻拨弄着门锁,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他说完,深深地打量秦晷:“以你的巅峰状态只怕也徒手拧不断这锁,鲁立新没有工具,还受了伤,怎么办到的?”   秦晷默然不语。   小护士瞪圆眼睛,捂着嘴唇小声说:“不会变异了叭?像电影里的蜘蛛侠……”   她不知想到什么,惊恐地四下乱看。   秦晷没吭声,转身去了隔壁病房。   隔壁住着两个男人,一个断了腿,另一个得了肺炎。   两人正在聊天。   见秦晷穿着白大褂进来,都把头扭过来:“医生,是不是停电了呀,什么时候来,这黑灯瞎火的,打牌都费劲!”   秦晷目光快速在屋里转了一圈,除了他俩,不见其他人。   “你们一直都在?有没有看见隔壁病人?”他问。   “没有。”断腿那个茫然回答,“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秦晷转身欲走,得肺炎那个别着身子递了个梨给他:“医生,吃不吃梨,我爸从乡下带来的,很甜的。”   “不……”秦晷抬手挡回去。   梨咕碌碌滚到地上,病人立刻有点尴尬。   荀觉弯腰捡起来,擦也没擦径自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说:“嗯,确实很甜。”   “是吧,你喜欢就好。”病人笑起来。   荀觉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盘起一条腿,摆出乡下老太太唠嗑的架势:“你这病怎么得的呀?”   “感冒,没注意,拖成了肺炎。”病人回答。   “那你得多注意。”   荀觉上下嘴唇一翻,不过几分钟,把俩病人祖籍都给问了出来。   秦晷料定他把鲁立新忘光了,转身就走。   谁知荀觉偏在此时来一句:“你说是吧,邵医生?”   秦晷:“?”   他一问三不知,表情比白纸还空白。   荀觉只好说:“就是鲁立新呀。说不见就不见,蜘蛛侠也不带这么演的吧!”   他说完,做了个鬼脸,还比了十分夸张的手势,唬得两个病人毛骨悚然,面面相觑。   秦晷骤然感觉进了社区老年人活动中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先把小护士打发出去找人。   这时,那个断腿的病人皱眉说:“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断电那会,门外确实有什么东西爬过。不过我们关着门,没看见。”   “对、对!”肺炎病人赶忙道,“当时我们正关着门打牌,他出一对Q,我怀疑他炸我,一门心思都在牌上,没留意门外动静。不过断电后我开门出去看了眼,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是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肺炎病人转头看向病友,像在征求意见,“像是死老鼠,又有点腥臭,具体是什么味儿我可真形容不出来。”   “嗨,肯定是前面厕所味儿。”断腿病人撇撇嘴,不以为然,“医院里哪来的死老鼠。前面拐角就是女厕所,风吹过来什么味儿都有。”   正说着,出去的小护士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冲秦晷摇头:“主治医生也在找,这一层都找遍了,厕所也没人。”   那只能去其他楼层了。   秦晷拔腿就走。   荀觉又薅了人家一根香蕉才追出去,边跑边问秦晷:“吃吗?”   秦晷头也不回:“吃你爸爸。”   “昂,我爸早死了。”荀觉压根儿不觉得遭受了歧视,边剥香蕉皮边说,“怎么说呢,邵医生,我觉得你应该挺爱吃这玩意的。”   “你能不能少觉得一点?”   秦晷烦死了。这人在病房聊起来没完,耽误不少时间,万一这期间鲁立新出什么事……   想着,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荀觉紧跟其后爬楼梯,他比秦晷高出小半个头,腿自然也长一截,没费什么力气,一步跨过两级台阶就与秦晷并肩走了。   他用手肘拱秦晷:“我觉得的事不止一点两点,我还觉得我认识你。”   “废话。”秦晷翻白眼。   荀觉被消除的记忆只有飞机被方雨萌操控的那一段,只要他脑子没坏,都能记得秦晷给过他一张卫生棉。   但是荀觉说:“比那还早,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秦晷一顿,手下意识伸向了消防通道的门把手。   荀觉道:“人的容貌可能会变,但走路的背影、问话的方式不会变。邵医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多么熟悉的话!   飞机上的记忆卷土重来,秦晷满脑子只有“心累”两个字。   他连叫荀觉不要乱想的话都懒得再说,转身就走。   这时,消防门外突然传来稀哩哗啦的声音。   “什么声!”荀觉哑声问。   秦晷马上反应过来:“采血室!”   这层楼离消防通道最近的就是采血室,听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打翻了。   秦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一名小护士呆呆在站在采血室门口,脚边的地上翻倒着一个托盘,里面的试管全碎了。   听见脚步声,护士缓缓回神,颤抖着伸出手指道:“血、血样不见了。”   存放血样的柜门大开着,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仅如此,更深处存放血袋的地方也空了。   整个采血室白茫茫一片,如同被洗劫过。   荀觉目瞪口呆:“刚才那俩病人说,你们的护士手脚不干净,没想到连血样都偷,这能卖几个钱?”   “才、才没有。”护士急忙分辩,“这些血样需要测试的项目不同,有些是需要低温冷藏的。现在停电,放冷库里还能坚持一会,拿出去就坏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谁拖着脚后跟在走路。   同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28章 RH-null10   负责采血室那个小护士当场干呕起来。   那味儿太冲了,就像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熏得人眼泪直流。   秦晷马上联想到那俩病人说过的话:“像是死老鼠,又有点腥臭……”   “确切地说,不是死老鼠,是腐肉的味道。”荀觉低声道,“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可停尸房不在这啊!”小护士叫道。   话音没落,她被秦晷捂住嘴巴,拖到了门后的阴影里。   荀觉也察觉到异样,弯腰跟了过去。   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乍听起来像虚弱的病人扶着墙在缓慢地行走。   但仔细一想却能发现不对劲。   虚弱的病人不会单独出行,他需要人扶,而此时却没有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再者,这里并不是住院部楼层,在停电的情况下,除非脑子有病才会摸黑在走廊上闲逛。   显然,精神科也不在这一层。   那么来人是谁?   失踪的鲁立新么?   三人一时都不敢喘气,心提到了嗓子眼。   约摸两三分钟后,脚后跟的拖磨声停在了门外。   恶臭的气味越发浓烈。   从身后的窗外射进来一束马路边的灯光,物件的影子都被拉扯得扭曲怪异。   一个手掌猛地拍向门的毛玻璃。   “砰!”   小护士浑身一抖,差点就要叫出来。   秦晷死死捂着她的嘴,几乎要把她闷死过去。   那只手掌用力推着门。   明明是一副走路都困难的身躯,手掌却格外有力,厚重的玻璃门发出摧枯拉朽的呻-吟。   荀觉用身体抵着门把,不让对方把门推开。   两相较着力,但显然荀觉不是对手,门缝吱呀呀咧开一个小口。   秦晷悄悄伸腿踢了他一脚,以眼神示意:不能开门。   原因很简单,怕小护士吓死。   看那些重症病房家属对医生的态度就知道,如果面前出现一具尸体,他恐怕解释不清楚。   哪怕这具尸体不是病人,而只是医院的护士。   到时候很可能被误解为医院企图以谋杀来掩盖濒临破产的真相,他还没找到穿书者就被乱棍打死。   接收到他的目光,荀觉做了个鬼脸。   然后用气声说:“帮忙。”   不是他娇弱无力,实在是对方太强,一只手掌压来的力量如泰山倾覆,5厘米厚的毛玻璃以这人掌心为中心,徐徐出现裂纹。   秦晷捂着小护士动弹不得,帮不上荀觉,只好微微弯腰,从门轴的缝隙里向外张望。   走廊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约摸半分钟,眼睛终于适应黑暗,这时他发现不远处有个闪着朦胧微光的小点。   由于太小,他辨不清形状,于是使劲瞪着那里。   一秒钟。   两秒钟。   然后他猛然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快速缩了回去。   那人的眼珠浑浊而晦暗,没有活气,那一点微光并不属于他,而是反射的玻璃上的光。   那是个死人。   “死人”显然也看见了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覆在玻璃上的大手迟缓地收了回去。   紧接着,笨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秦晷放开了小护士。   小护士哀哀低叫一声,烂泥似地顺着墙根瘫软下去。   “你留在这,锁好门,谁来也别开。”秦晷嘱咐她。   然后给荀觉使个眼色,两人猛地拉开门冲出去。   前后不过几秒钟,走廊里什么也没有。   对面就是消防通道,秦晷一脚踹开。   接着就听“哎哟”一声,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捂着鼻子蹲到地上。   荀觉赶忙打开手机照明,往这人脸上一照:“崔医生?崔跃,是这个名字吧?”   崔跃疼得眼泪直流,鼻血顺着指缝流淌。他唔唔哼了两声,一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   秦晷低头打量他:“你怎么在这?”   “我……我……”   崔跃“我”了半天,终于缓过来了,拆了包卫生纸边堵鼻孔边说:“听说鲁立新不见了,我来找找。”   秦晷皱眉环顾四周,那股浓烈的臭味完全消失了,四下里只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你看见什么没有?”他冷冷问。   “我、我应该看见什么吗?”   崔跃确定自己鼻梁没断,整理着衣襟站直,脸上是比白纸还苍白的迷茫。   “没什么。”秦晷垂下眼。   崔跃四下看看,紧张地抓住他手腕:“邵医生,你们找到鲁立新了吗?说来真是奇怪,我和其他几个医生把这幢楼都翻遍了,也没看到他的踪影。你说,医院就这么大,他会去哪里呢?”   “邵蕴容那里呢?”荀觉突然出声。   崔跃又是一呆:“邵、邵院长?她关在自己办公室里,应该没事吧。”   “关在自己办公室里?”荀觉蹙眉,“医院乱成这样,她作为代理院长,却把自己关起来?员工工资发了吗?病人家属安抚了吗?还是说,她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打算让贤?”   “……”崔跃面露苦色,“应该……不至于吧。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再说她也不是完全不作为,她叮嘱我看见邵医生送他回办公室呢。”   秦晷:“?”   崔跃道:“邵院长说外面不安全,让大家都回房间去。走吧邵医生,你可是未来的院长,我送你回去。”   秦晷没动。   崔跃嵌着他手腕,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着他走。   秦晷干脆就不使劲了,重心都挂在崔跃身上。   荀觉甩着两手缀在两人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崔跃闲聊。   “崔医生在这工作多久了?”   崔跃回答:“快一年了,怎么了吗?”   荀觉:“那你工资发了吗?”   崔跃:“……”   他沉吟片刻,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其实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事业前景,工资嘛,去哪里都少。”   荀觉又问:“那你觉得邵医生和邵蕴容,跟着谁前景更好?”   “……”崔跃又是一窒。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崔跃尴尬地回头笑了笑。   荀觉也不是非要他回答,只是说:“你们医院挺怪的。”   “是、是啊。”崔跃点头。   荀觉再没别的问题,跟着他们踢踢踏踏地爬楼梯,黑暗里回荡着三人沉重的脚步声。   “邵医生”办公室在另一幢楼,他们穿过光影切割的空中走廊,沿途被许多不安的病人拦住询问情况。   但谁也没回答,一路沉默。   崔跃把秦晷送回办公室,嘱咐他不要出来,然后就离开了。   剩下荀觉和秦晷四目相对。   房间里异常安静,窗外灯火穿过窗帘的缝隙,朦胧地洒在墙上。   “邵医生,你就没什么安慰我的话?”荀觉一面说,一面关门,身体顺势往墙边一靠,看起来嚣张又无赖。   秦晷诧异瞥他一眼。   荀觉一向思维跳跃,秦晷不知他想什么,索性闭口不说,转身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去饮水机接水。   荀觉跟过来,声音低得像耳语:“你们这家医院很怪啊,断电、看不见的墙、不像活人的病人……一切看起来和我们的世界无异,但其实里子已经完全换了,你说是不是?”   秦晷手一顿。   飞机上的记忆犹在,荀觉那变态的思维再一次向真相靠拢。   这是很危险的事。   荀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剧情里。   他应该早早就签完文件,离开了医院。但是,秦晷怕被他认出,中途折返回去化妆,耽误了时间。   严格来说,荀觉是被秦晷拖累进来的。   秦晷有点无法面对他。   秦晷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如果你问我的话,抱歉,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谁说这个了,我的意思是……”   荀觉身体贴过来,一只手撑在饮水机上,另一只手帮他按停了开关。   秦晷陡然发现,他被荀觉困住了,无处可逃。   荀觉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你们这的人,好像没一个真正关心医院濒临破产的事。代理院长只会推卸责任,助理医师不关心工资。你呢,作为指定继承人,一门心思却在鲁立新身上。”   “鲁立新是高危人士。”秦晷有点恼,用力推着荀觉手臂试图出去。   荀觉纹丝不动:“我问你鲁立新了吗?邵医生,听好,我的问题是,你到底是谁?”   “什么?”   “我说过,一个人的容貌可能改变,但走路的背影、说话的语气、乃至危急关头身体的反应都不会变。邵医生,你不是你自己,你是假的。”   “……”秦晷猝不及防,整个儿悚住。   下一秒,荀觉把他掰过来,朝他脸上泼了一瓶从柜子里顺来的甘油三酯。   作者有话说:   甘油三酯:卸妆油主要成分QAQ   荀觉:惊不惊喜?   -   放个预收文:《娇软作O失忆后成了豪门假少爷》,求收藏!   “身为Omega,你天性懦弱好欺,谁都可以踩一脚,即使结婚我也对你没感觉。不过如果你分我一半家产,我就考虑睡你一晚。”   ——联姻的未婚夫对失忆的荷一如此说。   天性懦弱吗?我看你才是五行缺德,命里欠揍!   荷一反手给了这货一巴掌。   自打从灾难现场被救回,荷一失去全部记忆,家人死绝。   他一夜间继承整个商业帝国,钱多到花不完,怎么还能被欺负?   他开始作天作地放飞自我!   床单颜色不喜欢?把房扔了,换更大的!   亲戚惯性人参公鸡?外派边境之地,罚他在冰天雪地给我养鸡挖人参!   联姻的未婚夫因为我太作公然出轨?来人呀,把他爸爸收入我的男友天团,从此不管我叫妈算我输!   直到那天,医生问他:“你以前做手术的疤痕怎么不见了?”   荷一这才意识到,他好像、似乎、仿佛并不是正主啊QAQ   然后正主回来了。   对方肤白貌美、星眸璀璨,竟是他男友天团里的头号漂亮小甜O!   苏彷顶着一张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脸,单手撑门拦住荷一去路。   苏彷:“听说你把我亲戚都得罪光了?”   荷一:“……”   苏彷:“婚也退了?”   荷一:“…………”   苏彷:“豪宅也拆了?”   荷一:“………………”   模糊的记忆撕开一条小口,荷一小声嗫嚅:“你听我解释,我有原因哒……”   苏彷漫不经心挑起他下巴:“霍霍这么多钱,你又赔不起,肉偿吧。”   荷一想了想,都是Omega,只能是他忍辱负重做攻了。   谁知次日,荷一在一百平米大床上哭得死去活来:“骗砸!明明就是A,却要骗我是个O,还我清白!”   #关于我基因突变分裂了次人格并把他弄丢了这回事#   #关于我失忆后冒充自己的次人格并妄图攻他结果却被反攻这回事#   【失忆怼天怼地啥都敢干受 x 白切黑次人格 A装O攻】 第29章 Rh-null11   令人窒息的死寂充斥着空气。   窗外灯光被马路上过往的汽车切割, 忽明忽暗地在两人身上摇曳。   秦晷脸上那层皮在荀觉眼前无声卷曲、剥落。   他真实的眉眼显露出来。   他下意识抬手遮脸。   荀觉一把扣住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将他脑袋怼得偏向一边, 狠狠揉搓他的面皮。   “咝!”秦晷疼得睁不开眼。   荀觉眼睛不眨地盯着他, 眼眶渐渐通红,胸膛也起伏起来。带着枪茧的指腹发疯似地碾过秦晷脸颊,力气越来越大, 最终将他上半身也掼得扭曲起来。   秦晷站不住,绊了一下, 荀觉的力量顺势将他摁向墙壁,另一只手拦住他的去路。   秦晷像一头笼中的困兽, 毫无抵抗地被剥下最后的伪装。   荀觉顿住。   赤红的眼眶悄然蒙上一层水雾氤氲。   谁都没有说话。   彼此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粗重喘息。   终于, 荀觉喉咙干涩, 极低地开口:“你是人是鬼?”   秦晷无声地瞪他。   荀觉紧绷的力道松懈下来,指腹不再粗暴, 而是轻柔地抚过秦晷眼角那道残留的、好像泪珠似的甘油液体。   “是你吗, 日初?”   他目光如锐利的刀, 一寸寸切割秦晷脸上的皮肤, 像要把这人挫骨扬灰, 看个透彻。   四周很静, 脸上的甘油三酯一滴滴砸在脚背上。   秦晷垂下眼眸,忽然用力推了荀觉一把,转身向外跑。   荀觉反应极快,拽住他衣角一把掼到桌角。   “放开我!”秦晷恼怒挣扎。   荀觉充耳不闻, 迅速抽出皮带, 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 小臂按住他脑袋向桌面压,指腹从右耳的伤疤开始,细细研磨摸索而过。   “是人是鬼,剥了这层皮就知道!你想冒充谁!你究竟是谁——!!”   秦晷晃动双肩疯狂挣扎,桌上的文件架、笔筒、电脑键盘……所有物品震耳欲聋地掉下来。   夏箕奇拿着照明手机进门,被眼前这景象吓一大跳。   “哥!”   他想也没想,操起门边的雨伞就朝荀觉后背抡去。   荀觉吃痛侧闪,夏箕奇赶紧抢回他哥,飞快地解皮带,又从背包里掏出小药瓶,拧开瓶盖灌秦晷喝下。   “狗东西,杀他一次还不够吗!”夏箕奇破口大骂。   他哥手腕都青了,他一屁-股坐地上,摸出药包细细给他清理。   荀觉直愣愣地盯着他俩,胸口像炸开了口,疼得喘不上气。   身体里冰火两重天,一时喜得想哭泣,一时又悲伤混乱得遍体生寒。   过了好几分钟,知觉才渐渐恢复,然后他听见秦晷轻轻“咝”了一声,像是被夏箕奇弄痛,缩回手去。   荀觉身体快过思考,一把抢过夏箕奇手里的棉签,挤开他,在秦晷面前盘腿坐下。   手上传来熟悉的温度,每一寸皮肤的触感都如同往昔。   荀觉微怔,手指从秦晷的指间穿过,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慢慢往上,越过他的肩,抚上他纤弱的颈,最终停在唇边,粗砺指腹将他脸上残留的甘油一点点擦拭干净。   “我一定在做梦。”荀觉呓语地叹息,半晌摇头道,“如果你接受了某项特别任务,隐匿了身份,为什么此刻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喂,你这人!人渣家暴男去死好吗!”夏箕奇怒而大叫。   荀觉凶巴巴回头看他。   夏箕奇立刻又怂了,抱紧小背包抖成一只鹌鹑。   荀觉回过头来,继续看着秦晷,眼神忐忑难安,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秦晷垂下眼眸。   半晌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在做梦。”他说。   然后他抓住荀觉的手,按到自己右耳的伤疤上,声音轻得如同鬼魅。   “我死了,你还记得吗?你亲手杀的,我不可能还活着。”   “……”荀觉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秦晷欺身上来,含-住他下唇,轻轻地咬。   身体的反应诚实又自然,荀觉下意识掐住这人纤细的腰,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没有动,任由这人占据主动。   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   秦晷冰凉的鼻尖蹭着他的,哑声道:“闭眼。”   荀觉于是闭眼。   相似的回忆铺天盖地,他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说来也奇怪,爱人明明就在眼前,荀觉却总想起他过去的模样。   笑着的、生气的、开玩笑的、爱搭不理的……每一帧都如同定格的电影画面,熟悉又陌生。   忽然。   脑袋一重,夏箕奇把垃圾桶盖他头上。   “!!”他这才发现意乱情迷间,双手竟被秦晷用皮带捆住了。   荀觉:“………………”   活学活用,他媳妇儿可以的。   紧跟着腹部被狠狠踢了一下,秦晷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做梦你他-妈都不放过我,啧!”   说完,秦晷给夏箕奇一个眼神,哥俩快速撤离,并把一根高尔夫杆球杆插在了门把缝里。   荀觉马上反应过来,气得大叫:“秦日初——!!”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眼不视物,哐哩啷当不知撞到什么东西,一片人仰马翻。   夏箕奇跟在秦晷身后,一边跑,一边掏出一瓶漱口水:“哥,快漱漱口!”   秦晷:“?”   夏箕奇疾首痛心:“去去晦气,渣男你都下得去嘴,怎么不趁机咬死他!”   “你当我是狗?”秦晷没好气说。   夏箕奇嘀咕:“那你又见色忘义地亲他?”   秦晷:“……”   见色忘义么?他摸摸唇,舌头还残留着那人常吃的棒棒糖的味道。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也懒得去想,很快把情绪压下。   夏箕奇继续埋怨他:“你还把他留在办公室里,还锁门!那么安全的地方便宜他,我看你是疯了!”   秦晷无声瞪他。   “……”夏箕奇抱着背包又缩了回去。   他哥总是这样,不管脑子有坑没坑,在对待荀觉的问题上总会丧气理智,还不听劝告。那话怎么说来着,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夏箕奇叹气,他哥不是装睡,是真睡不醒啊!   秦晷岔开话题:“邵蕴容怎么样?”   “啊?嗯……”夏箕奇赶忙收回思绪,正色道,“没怎么样。你走没多久崔跃和她那助理就出来了,她在沙发上小睡,鲁立新没去过。”   “没去过?”秦晷沉吟起来。   鲁立新最恨的就是邵蕴容,离开病房这么长时间,竟然不去报仇,说不过去。   那么,他们在采血室外碰到的“活”死人究竟是不是鲁立新呢?   他手指在腿侧轻轻敲击着,突然吐出一个名字:“崔跃。”   “我也觉得这个崔跃不对劲!”夏箕奇道,“他只是一个助理医师,有什么资格直接找代理院长谈话?我问邵蕴容的助理他们谈什么,那人支唔着说崔跃想涨工资。可是那些病人家属不是说医院已经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吗!”   要么是病人家属乱说,要么就是崔跃刻意在隐瞒什么。   夏箕奇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VIP病房所在的楼层。   这里都是特殊病人,不见得非得身患绝症,有些可能连轻伤都没有,只是迫于现实压力,到这里来躲避绯闻。   他们大多是明星、政要或者富可敌国的豪门。   他们一人一间独立病房,此时却不像别的病人那样老老实实呆在床上,而是大开着各自的房门,借着窗外隐约的灯光在走廊里闲聊。   一个老头甚至把他的翡翠麻将牌贡献出来,几人围着临时搭的桌子稀里哗啦地推牌。   夏箕奇拽着他哥问:“哥,我们来这干嘛?”   秦晷环顾四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头对面的过气影帝不知说了什么,气得老头当场撂牌:“不玩了不玩了,儿子受你的妹的气,老子躲到医院来了,还受你的气!不就结个婚么,两亿彩礼!你肯卖妹妹,老子还不想买!”   “你怎么说话的!”过气影帝也恼了,一把掀了桌子。   两人动起手来,毫无形象地滚作一团。   然后秦晷明白哪不对劲了。   这层楼的房门都开着,只有他俩附近的这间关着。   秦晷径自从两人身上跨过,一把推开了门。   里面直愣愣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他手里拿着一袋鱿鱼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个方向。   秦晷顺着望过去,窗户大开着,一只死透了的狸花猫倒挂在那里,炸毛的尸体僵硬地晃荡着。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写个小剧场】   荀觉:你还爱老子吗?   秦晷:不爱,滚!   荀觉(尬聊):我也不爱,我爱荀子,你呢?   秦晷(笑眯眯拍拍荀觉的脸):老子,荀子,你,墨子,庄子……我都不爱,滚! 第30章 RH-null12   “卧槽!”夏箕奇惊叫一声, 连忙捂住了小孩眼睛。   小孩后知后觉,吸溜着鼻涕泡呜咽起来:“呜……洛丽丝夫人……”   “什么洛丽丝夫人?”秦晷问。   “就是那只猫,长得像电影里的洛丽丝夫人。”   走廊里打架的和看热闹的都被这场景吸引了注意, 过气影帝推开老头走了进来:“这应该是只流浪猫, 一到下午就从花坛那钻进来。医院里的小孩都很喜欢它,常常喂它食物。特别是小明,他的柜子里总是塞满了小鱼干。”   张小明是这小孩的名字, 影帝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后脑勺。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张小明再没有别人。   夏箕奇弯腰问:“小弟弟, 你家大人呢?”   张小明沉浸在洛丽丝夫人死了的悲伤里,只顾着哭。   影帝代替他回答:“他爸妈最近闹离婚, 忙着分家产, 很少来看他。他有慢性肺源性心脏病, 一般不出病房。有时我来看他, 都见他和猫在玩,这猫会顺着外面的管道爬进来。至于今天这猫挂在窗台上, 我相信以小明的力气是做不到的。”   确实, 挂猫的地方比张小明高不少, 几乎就悬在天花板底下, 而窗台边也没有桌椅之类可供张小明攀爬的东西。   那猫尾巴被一圈粘稠的红液粘住, 身体倒吊着, 四只爪子和全身的毛都直挺着,双眼瞪得滚圆,舌头从齿缝中间掉了下来。   风一吹,僵硬的尸体无声打转, 活脱脱与蛇眼对视后的洛丽丝夫人本猫。   但显然, 这猫没救了。   秦晷趴到窗台边向下张望。   一道粗长的痕迹沿着白墙向下蔓延, 一些泥渍融在其间,像小石砾,又像别的什么。由于光线太暗,他并不能辨识。   距离窗台不远处是一棵粗壮高大的将军树,风起时,针状枝叶不时扫向大楼外墙。也许那道痕迹正是由此而来。   那么问题来了,猫是怎么自杀然后把自己倒吊起来的?   “还、还是先把猫放下来吧。”过气影帝提议。   夏箕奇反应过来,看了他哥一眼,见他哥默许,走过来小心翼翼放猫。   猫悬在天花板的位置,在他脑袋上方半米的位置,他踮脚去够,有些吃力。   影帝自告奋勇:“我帮你。”   他比夏箕奇高一个头,轻松摸到猫。谁知他手刚伸过去,那猫突然怪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活了过来!   “洛丽丝夫人!”张小明破啼为笑,就要往猫身上扑。   秦晷死死抓着他后衣领。   谁也没说话。   所有人都察觉了,这猫不对劲。   它的眼睛已经不是正常的琥珀色,而是像血一样暗红,牙齿尖利,凶相毕露。   它“喵喵”地哈着气,全身毛发炸成一团尖利的毛球。   没人敢碰它,它一骨碌翻身而起,爪子轻盈地点上窗台,眨眼便消失于将军树的绿阴里。   “……哥、哥!”夏箕奇惊恐地拽他哥衣角。   秦晷轻轻应答:“嗯。”   两人离得最近,不约而同都闻到一股怪味。   秦晷马上辨认出来,这味道和采血室的活死人一模一样。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他的目光顺着将军树向下看,深深浅浅的黑暗张开爪牙,向他迎面扑来。   猫跑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洛丽丝夫人飞快地跳下花坛,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奔跑。   一只老鼠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咝叫一声,凶狠地扑过去。   然而身体刚刚腾空,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猛地将它拽进了阴影里。   凄厉的猫叫响彻寰宇,很快被一墙之隔的马路上路过的汽车轮胎声掩盖。   -   “哥,这猫……”夏箕奇低声问他哥。   秦晷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夏箕奇会意,立刻闭嘴。   他从背包里拿了块巧克力给张小明,揉揉他的脑袋嘱咐几句,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病房。   哥俩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见没人注意,才停下来。   夏箕奇顺手给了他哥一块巧克力,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不好。”秦晷目光直勾勾盯着走廊里影影绰绰的病人们,声音有些喑哑,“消失的鲁立新、采血室的活死人、突然活过来的猫,总觉得像一张张看不清的碎片,我们掉进网里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找鲁立新吗?”   秦晷抿唇不语。   鲁立新只是其中一环。在这重重疑云之中,鲁立新的重要性已经降低。   他正想说回采血室看看,过气影帝叫住了他。   “邵医生,”影帝声音压得很低,“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看什么?”   影帝四下瞅了瞅,面露难色:“你过来,往旁边站点。”   秦晷:“?”   影帝:“别让那些人知道,我好歹也是名人。”   夏箕奇忍不住吐槽:“你都过气了。”   影帝道:“你不懂,就是过气了才容易被人盯上。我这事儿吧,它有点奇怪,我不想被人传得了绝症。”   他说着,谨惕地靠拢过来,撸起袖子,给秦晷看他的小臂。   夏箕奇当时就吸了口冷气:“猫、猫抓的?”   “可能是咬的。”影帝沉痛说道,“当时太震惊了,我也没在意,只觉得它牙齿碰了一下,没想到变成这了这个样子。”   他的小臂看不出什么伤口,却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疤痕。疤痕周围的皮肤如同蛇蜕似地卷曲起来,一层又一层,隐约可见皮下肌理。   夏箕奇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在边缘轻轻按了按,跟他哥说:“硬的。”   说完又抬头问过气影帝:“你什么感觉,痛吗?”   “不痛,没感觉。”影帝道,“老实说,我刚开始以为是湿疹。那时候它只有一个小红点那么大,我本来就是因为湿疹住进来的,最近潮湿,我以为是病情反复了。我从病房出来时,还想着问你要些涂抹的药膏,可才走了几步,它就变成了这样。”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疤痕似乎又涨大了一圈,一些宛如蛛丝的红色从卷曲皮肤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夏箕其鸡皮疙瘩都起来,哆嗦着喊他哥:“哥?”   秦晷沉声道:“先带他去抽血,从楼梯走,别惊动其他人。”   影帝立刻叫起来:“抽血?不行不行,我贫血,抽一管就晕了!这到底什么东西,打狂犬疫苗不行吗?!”   秦晷刚嘱咐了别惊动其他人,他就炸得跟起飞的鸡似的。   夏箕奇忙捂住他嘴巴:“瞎嚷什么!孕妇产检还抽血呢,又没叫你生孩子。”   过气影帝:“……”   夏箕奇不容分说把他拖走了。   抽血的地方在采血室。   那股奇怪的味道已经完全消散,小护士按照嘱咐锁着门,半步不敢离开。   看见他们进来,松了口气。   “他回来过吗?”秦晷问。   “谁?”小护士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那个撞门的怪物,忙摇头,“没有。”   当着病人的面,秦晷没说太多,抱臂守在一旁,看夏箕奇麻溜地给过气影帝抽血,做化验。   很快化验单从机器出吐了出来。   影帝迫不及待伸头来看:“白细胞、血红细胞……这些数值都什么意思,也没个说明。”   “看不懂别看。”夏箕奇一把抢过来,把化验单递给他哥。   秦晷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目光渐渐凝重。   “怎么了,哥?”夏箕奇问。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楼外有风吹过,本就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晃起来。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秦晷哑声说:   “RH-null变异型。”   “那是什么?”影帝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夏箕奇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吸血鬼。” 第31章 RH-null13   五分钟后。   过气影帝如果知道看病是这么个诊疗方案, 打死他也不会找这哥俩。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夏箕奇迅速抽下窗帘的拉绳,不容分说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过气影帝气得跺脚:“干什么!我要去投诉你们!”   话音没落, 秦晷戴上手套, 从垃圾桶捡起小护士吃剩的苹果核,一把塞进他嘴里。   不大不小,正好将他的嘴堵上。   过气影帝:“唔唔唔!”   采血室小护士头发丝都吓直了, 哆嗦着道:“我只知道RH-null型血,是天生缺少D抗原体的一种血型, 因为是万能血型,所以极其珍贵。可是据目前统计, 这种血型的人全球也只有几百个, 咱们晋城还没发现。我记得影帝病历上的血型是——”   她埋头在抽屉里找病历。   秦晷道:“不用找了, 他已经变异了, 少了两种抗原体。”   小护士:“诶?”   秦晷:“RH-null型血,又称为外星人血型, 最早发现于澳洲, 那里曾被认为是外星文明的发源地。它之所以被称为‘万能血型’, 是因为它能给任何血型的人进行输血。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不能被反输。”   “反、反输会怎样?”   “像这样。”   秦晷接过夏箕奇手里的窗帘绳, 把影帝和柜子固定在一起, 然后撕开他的衣领,露出一片蛇皮状的肩胛。   暗红色的蜕皮肉眼可见地卷曲,不断有细小的血纹爬展开来。   连影帝自己都呆住了。   那些红丝仿佛爬上了他的双眼,他眼眶变红, 疯狂挣扎起来。   小护士捂嘴低呼:“那……怎么治疗?”   秦晷摇头, 轻轻推了她后背一把:“跑吧。没救了。”   小护士前脚被他推出采血室, 后脚就听“咔嚓”一声,影帝咬碎了苹果核。   那层蜕皮蔓延到了脖颈,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牙齿的形状变得怪异,影帝喉咙深处发出缓慢而奇怪的吞咽声。   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看见他用力扭动,装满文件的柜子剧烈摇晃,柜门大开,文件雪片般地飘落下来。   “哥!”眼看窗帘绳就要绷断,夏箕奇脸色煞白。   秦晷一把操起铁皮垃圾桶向影帝砸去。   这一下出手极重,直砸得影帝额头凹陷,鲜血迸溅。   夏箕奇在旁边看着都替影帝疼,后牙槽抽搐了一下,可当事人却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挣扎的幅度更大。   秦晷一言不发,按着他肩膀又是极重的几下。   砰砰砰!   夏箕奇感觉过气影帝头盖骨都要碎了。   影帝终于没缓过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走。”秦晷把夏箕奇推出房间,让他把走廊尽头导医台的大桌子推过来挡住大门。   “现在怎么办?”夏箕奇喘着粗气说,“问题出在猫身上吧,那咱们是……找猫?”   秦晷沉吟着,摇了摇头:“不。”   夏箕奇:“?”   “恐怕事态已经恶化了。影帝来找我们之前,接触过什么人?”   “跟他下棋那老头紧跟着我们从张小明病房出来,我敢肯定没和他接触过。其他人嘛……”夏箕奇望着天花板回忆,忽然面色凝重,“张小明!影帝对张小明一向关心,出来前肯定要嘱咐他几句,说不定有过肢体接触。”   “如果他力气大——”   “那张小明很可能和影帝当时的情况一样,被反输血了!”   话音没落,他哥拔腿就走。   夏箕奇紧紧跟上:“但是哥,我不明白,影帝本来就是RH-null型血,被反输后变异,成了这个样子。可张小明应该是正常血型才对,同一家医院,出现RH-null型血的机率不会这么高吧!”   “不会。”秦晷肯定道,“影帝原本也不是RH-null型血。”   “什么?!”   “他上次住院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   “那他……”夏箕奇倒抽一口冷气,“他是被强行改造的?”   说话间,两人快速回到了VIP病房所在楼层。   一切似乎和刚才一样,无所事事的“病人”们借着外面的微光在走廊里聊天。   张小明的房门开着,一长两短的三道人影映在墙上。   尖锐的争执声从里面传来。   “我只有一个苹果,不能分给你,我也不想分。”张小明的声音。   地上那道短小的人影动了,头上的羊角辫轻轻甩了下,是个穿裙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语气骄矜:“一个苹果有什么了不起,明天还你就是了。”   张小明不干。   那道长长的人影开口了,是个苍老的老太太:“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我们囡囡没吃晚饭么,现在出不去。要是能出去,谁还稀罕你这皱巴巴的苹果!”   秦晷和夏箕奇快速挤过人群,走到门口时,小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抢苹果了。   张小明一屁-股跌到地上。   老太太从镶钻的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随手拍在床上:“给你钱,省得说我们欺负你。”   小姑娘喜滋滋抱着苹果,张口咬下去。   张小明恨恨瞪着她,眼眶渐渐变红。   突然,他嘶吼着弹跳起来,用力推了小姑娘一把。   “呀!”小姑娘嘴里的苹果落地,上身向后折,大半个脑袋插进墙壁,没了声息。   “……囡囡!”老太太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被扑簌落下的墙皮和脑浆吓得当场失-禁。   她发不出声音,只惊恐地看向张小明。   此时的张小明完全换了个人。   皮肤一层层地卷曲起来,细小的红血丝顺着经络爬上他的脸,融进眼眶,双眸一片赤红,十分吓人。   秦晷一把箍住老太太脖颈,喝道:“走!”   老太太全身瘫软,想站起来,却怎么都不成功。   秦晷拽着她肩膀将她提溜起来。   张小明喉咙咕咕地发出声音,表情狰狞地扭动脖颈,目光始终盯着老太太,像猛兽看着它的猎物。   想像敲晕影帝那样敲晕他已经来不及,好在他动作并不迅速,关节折断似的,以怪异的姿势支撑着身体慢慢直立。   秦晷和夏箕奇一人抓着老太太一边胳膊,拖死鸡一样快速退出门去。   “锁门!”秦晷喊夏箕奇。   夏箕奇立刻去扶门锁。   这时,墙里的小姑娘突然一动,手指抽搐起来!   “囡囡!”老太太惊喜交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向小姑娘扑去。   秦晷死死按住她。   她尖声嘶吼:“放开我,囡囡还活着!她在动,你看——”   然后她就像被掐断了脖子的尖叫鸡,突然失去了声音。   小姑娘扭动四肢,双手以别扭的姿态撑着墙,硬生生把脖子转了360度。   脑袋成功被拔了出来。   她不再是原来那个小姑娘了。   她的羊角辫全散了,凌乱地粘着脸颊。头盖骨去了一半,红红白白的粘液在发丝里散发着腥臭。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和张小明一样,血丝徐徐爬满眼眶。   老太太急蹿的脚步倏然停住。   ——然而还是晚了。   小姑娘歪头一笑,右手从她前胸穿了过去。   老太太低头看着她那没入自己胸骨的小臂,一息尚存,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两步开外夏箕奇低低地骂了声:“操!”   秦晷当机立断,一脚把她踢进病房,快速按动指纹锁把空间隔断。   走廊里唠嗑的VIP病人都察觉到异样,抻长脑袋向里张望。   秦晷冷冷道:“都回自己病房,把门锁好。”   “怎么了邵医生?”跟影帝下棋那老头艰难挤过人群,诧异道,“出什么事了?那是我老伴,今天带着孙女来看我,谁知道外面在传出了怪事,她们……”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一滩血水蜿蜒浸湿他的鞋底。   老头一屁-股跌到地上。   离得近的也尖叫起来,后面的不明究理,只想挤过来看热闹。   狭窄的走廊顿时融成一个漩涡,一波病人想往外走,另一波又想冲进来。   两波人相互碰撞,发出漫骂、叫喊以及各种奇怪的声音。   夏箕奇喊他们回病房,喊得嗓子都哑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张小明的病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只腐烂的手硬生生凿穿门板,猛地拽住了最近的老头。   老头当场魂不附体。   好在那手长度有限,只抓住了他的衣襟,他骇得大叫,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力量,就听“刺啦”一声,他的衣襟被撕了下来。   老头来不及喘气,身后秦晷一把将他搡进最近的病房,锁上了门。   夏箕奇拍着墙壁大喊:“所有人找最近的病房,把门反锁好,赶快!”   病人们这才反应过来,鲶鱼似地往最近的门洞里钻。   最后一扇门锁好,张小明的病房门板已经破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老太太爬满皱纹和血丝的脑袋钻了出来。   “嗬!”她喉咙发出怪声,嘴角咧到耳根,扯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夏箕奇当场扑楞起来:“哥!哥!!哥!!!”   他哥一声不吭,转身就把墙上的消防栓拆下来,朝门洞怼去。   “轰”!   一声巨响。   也不知谁输谁嬴,血色泡沫溅得满地都是。   秦晷一把拽住夏箕奇向走廊尽头撤退。   他的办公室在那里。   还没跑两步,身后消防栓烂成一张圆饼,顺着墙根滑落下来。   老太太慢吞吞地从洞里钻了出来—— 第32章 RH-null14   老太太整张脸被消防栓怼得向内凹陷, 鼻梁和眉骨全碎,耳廓的皮肤出现蛇蜕,打眼看去分外吓人。   夏箕奇回头瞥她一眼, 当场汗毛倒竖, 尖叫着扑腾到他哥背上。   现在他们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两旁的房门都从里锁死,四面漆黑, 只有些许微光从张小明破烂的门洞里射出来。   这点光使得老太太诡异的身形晦暗不明,恐怖值直线飙升。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她身后还跟着怒气值点满的张小明, 以及缺了半边头盖骨的小姑娘。   两名小朋友终于摒弃前嫌,同仇敌慨地盯着这边, 像饿昏头的猛兽盯着送到嘴边的猎物。   “哥!哥!”夏箕奇下意识想抓点有用的武器, 但走廊空空如也, 他只能抓住他哥的衣角。   他哥脸色不比他好, 一片灰白,双唇紧紧抿着。   老太太行动缓慢, 挪了半天才挪出几个小碎步, 但这并不意味着秦晷他们敢掉头跑, 谁知道老太太会不会突然暴起, 从背后给他俩一个爱的喵喵拳。   时空仿佛都凝固了。   病房里的病人偷偷从百叶窗后观望。   一长两短三道不规则的人形默然在墙上蜿蜒爬行。   突然, 从消防通道里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   沙——沙——沙——   像谁拖着脚后跟在走路。   夏箕奇登时悚住:“哥!哥!是不是……是不是……”   他想问是不是鲁立新, 但喉咙堵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晷慢慢滑动眼珠,向通道门看去。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只瘦削的手伸了出来,手腕上暗红血丝呈放射状蔓延。   ——过气影帝的手。   “操操操!”夏箕奇头发丝根根倒竖, 感觉要窒息了, “他不是在采血室吗, 门都反锁了还能跑出来!”   他陡然意识到这怪物战斗力惊人,他和他哥怕是要交待在这。   阵阵绝望涌上心头,夏箕奇一个满级废材,下意识就把生存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他哥身上。   谁知秦晷一见过气影帝,哼都没哼就单膝跪了下去。   夏箕奇:“……卧槽!”   只见他哥捂着右耳那道疤,疼得弓起了背,额角冷汗直冒,唇上血色一点点褪尽。   静止的光影变得摇晃,视野凌乱而模糊,秦晷倒吸着冷气,身体摇摇欲坠。   夏箕奇这才想起,装药的行李箱留在了“邵医生”办公室里。   他们距离办公室还有两三米的距离,过气影帝正站在必经之路上。   前有狼,后有虎,怎么看他俩都成了笼中困兽。   夏箕奇眼前阵阵发黑。   他就是个战五渣,所有战斗力都在他哥身上,可他哥疼得自身难保,难道真要交待在这里?   正不知如何是好,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影拿着高尔夫球杆冲出来,二话不说敲在过气影帝脑袋上。   别说,挥杆姿势还挺标准。   过气影帝脑门顿时惊现一个碗大的缺口,夹着红血的脑浆哗哗往下流。   他向前迈动的脚停在了半空中,似乎被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走廊那头的一长两短也似乎看懵了,呆在原地。   荀觉趁机打横抱起秦晷,快速撤退回办公室,砰地关上了门。   夏箕奇:“……”   麻蛋,现在四个怪物齐刷刷把目光对准了他!   他扑楞着恨不得飞起来,疯狂擂门:“哥!哥!!!!”   喊了好半天,荀觉终于拉开门缝,冷着脸把他拽了进去。   夏箕奇长长松了口气,扭头一看,他哥坐在看诊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   荀觉绞了条毛巾给他擦汗,秦晷偏头躲开了。   荀觉只好把毛巾塞他手里,让他自己擦,他另一只手抓着铁床边缘,青筋层层叠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荀觉居高临下看着秦晷右耳的疤,眼睛眯了起来。   这话显然不是对秦晷说的,秦晷连气都喘不匀,更遑论回答。   夏箕奇后怕地咽着唾沫:“先不说这个,你先把柜子搬过来堵住门,卧槽那玩意儿太厉害了!”   说着,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行李箱边,打开手机照明,熟稔地翻出止痛片,喂给他哥吃下。   半晌过后,秦晷的脸颊终于恢复一丝血色。   荀觉边搬柜子边注视他,末了拆开一颗棒棒糖的包装递过去:“吃吗?”   秦晷没接。   他脑袋里那股钝痛渐渐缓过来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外面路灯昏黄的灯光涌进来,大楼下的小径空无一人,静得出奇。   与之相对,门外却传来缓慢有力的拍打声,震得柜子都跳起来。   夏箕奇紧张道:“哥,怎么办?”   秦晷没说话,眼睛注视着窗外树的光影,在行动之前,他需要把思绪理一理。   荀觉皱眉打量他。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清瘦的身躯在白色大褂里空空荡荡。   “到底怎么回事?”荀觉问。   没人理他。   四个怪物的拍门声似乎更响了一些。   指甲划过金属门板,噪音割得人脑仁疼。   荀觉莫名有些恼:“秦日初,说话!外面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又是怎么回事,这几年你究竟跑到哪去了?”   他语气不善,夏箕奇立刻斗鸡似地挡在他哥面前:“你凶什么!”   “你让开!”荀觉一把掀开他,伸手把秦晷扳过来,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仔细地看。   秦晷偏头躲开,用力推他:“离我远点!”   荀觉靠拢时就没使力,居然被推得一个趔趄。   荀觉有些难以置信,极力把火气压下:“你怎么变成这样?Ok,Fine,你有自己的任务,我不问。但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说几句话,我们共同面对着外面那四个怪物,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说话间,门板皲裂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来。   秦晷轻轻道:“告诉你有用吗?”   “什么?”   秦晷挑眉,岔开话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垃圾桶里的棒棒糖包装纸:“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糖的?”   荀觉一怔:“这不重要。”   “重要。”秦晷坚持。   金属门最外面那层皮似乎卷起来了,“嗞啦啦”的皲裂声迫在近前。   夏箕奇紧张得汗毛倒竖,小声提议:“哥,要不告诉他吧,反正完事了他也记不得。”   荀觉抓住关键词:“完什么事?”   秦晷无声看他,双唇抿得死紧,就不回答。   荀觉无法,只得后退一步:“行,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开始吃糖。你走以后,没人给我买你给我买的那种牌子的香烟。后来好不容易在国外买到了,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秦日初,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外面那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注视着秦晷,一字一句:“我真怕我动手,再杀你一次。”   秦晷:“?”   荀觉苦笑,指着自己太阳穴:“不骗你,我脑袋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   “……说什么?”秦晷喉结滚动,声音莫名干涩起来。   荀觉眼睛不眨凝视着他,右手悄然摸向一旁的高尔夫球杆,拿起来掂了掂。   “他说:‘你拿起了球杆,出其不意地把秦晷脑袋砸开了花!’。”   球杆破风声响起,荀觉眼神失去焦距,猛地向秦晷脑袋敲去。 第33章 RH-null15   刚刚见识他表演“把过气影帝脑袋砸开花”, 夏箕奇登时悚住。   他哥脑袋本来就不结实,再砸一下还得了!   他大喝一声扑过去,想把秦晷拉开。   然而秦晷岿然不动。   濒死的寂静充斥空气, 只有门外的不明生物砰砰拍着门。   荀觉的球杆擦着秦晷耳侧掠过, 直接削掉了办公桌一个角。   木屑乱飞,夏箕奇半挂在他哥身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半晌回过味来, 惊诧地道:“你脑子里有声音,但你没按它说的做?!”   “是啊。”荀觉笑。   他眼里的晦气悄然退散, 随手将球杆丢到一旁。   夏箕奇越发难以置信,扭头看秦晷:“哥, 不对啊, 他不符合客观事实!”   荀觉:“……”   怎么着, 在他俩眼里, 他变成了虚幻唯心主义?   他推开夏箕奇,半倚在破损的桌角凝视秦晷:“我也不知怎么了, 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嚷嚷, 有时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有时又感觉不到。但我心里清楚, 当我意识不到它存在的时候, 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它掌控。”   他的手覆在秦晷手背上, 声音变得喑哑:“邵医生,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是心理医生。”   “你可能连医生都不是。”荀觉握住他的手腕,“你姓秦,化成灰我都认得。”   “……”秦晷抬眼睨他。   突然, “砰”的一声。   那个凹脸的老太太扑到玻璃墙上, 百叶窗的缝隙里映出她赤红的血手印。   夏箕奇当场扑腾起来, 倏地躲到他哥身后。   秦晷把他拉扒开,轻轻叹了口气。   “你想问什么?”他仰起脸问荀觉。   窗外的灯光蒙在他脸上,黑茶色眼瞳中像浮动着一圈细碎的锭金。   荀觉定定注视着他,抿唇不语。   秦晷再次叹了口气。   这就是荀觉的特别之处。从不主动曝露自己想要什么答案,而是等着猎物主动献出一切。   ——可以说职业病相当严重了。   秦晷垂眸理了会思路,徐徐开口:“你脑子里的声音并不是独一无二,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正如你想的那样,许多人听不见那个声音。而你,有时能听见。当你听见时,你就摆脱了它的控制。“   “看来我还不算笨。”荀觉挑了下眉,“那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是世界意识。”   “?”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人,不,应该说,我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秦晷深吸口气,“我们是纸片人,活在一本又一本书里。”   “书?”荀觉眉头皱起来。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还以为秦晷要说他疯了,结果秦晷比他更疯。   他捏捏秦晷的手指,有血有肉,有温度,如此鲜活显然不是纸片能比的。   秦晷把手指蜷起来,说:“别摸了,摸不出来的,你跟我一样,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人。”   荀觉:“……”   他莫名有点不高兴,拿出一颗棒棒糖嚼了起来。   秦晷继续道:“这一本本的书构成了我们的世界,我们时而是主角,时而是配角,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其固定模式,取决于世界意识的安排。”   “所以它要我杀你,我就得杀你?”   秦晷抿唇点了点头。   荀觉一怔:“那你……”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秦晷抬眸看他,一直看到他漆黑瞳孔的深处,“荀觉,你的自我意识在觉醒,你在试图脱离世界意识的掌控,这很危险。”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随时会发疯。”   “……”荀觉默片刻,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你能知道这些,是因为从小接受这方面的训练?当初你说你爸在有关部门工作,我特么查遍了所有有关部门都查不到!秦日初,原来你从小就跟我不同,你骗我……”   秦晷无声瞪他。   荀觉下意识读懂了这个眼神,缩了缩脖子。   玻璃墙外凹脸老太太不知为什么和过气影帝打了起来,脑袋被对方猛拍到门上,整个房间都震了起来。   荀觉撇嘴,努力在“亡夫”谴责的目光中求生:“那些怪物怎么回事,世界意识搞的鬼?”   “这要从穿书者说起。”秦晷摇头,斟酌着语言,“他们不属于世界,是外来入侵者。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他们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们入侵我们的世界时,随身携带着世界意识的一部分,叫做系统。系统赋予他们超越我们的能力,在此作用下,特定对象会受到影响,成为他们为所欲为的工具。”   “那几个就是?”荀觉朝门外呶了呶嘴。   被拍到玻璃墙上的老太太似乎知道在说她,诡异地咧了咧嘴角。   她在过气影帝的手中剧烈地挣扎着,脑袋被死死摁在玻璃上,几道裂纹蛇行爬上玻璃墙的四角。   秦晷点头:“对。”   “你知道怎么处理?”荀觉打量着他,突然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改头换面,成‘邵医生’了?”   “你说呢?”秦晷无奈瞪他。   “……”荀觉舌尖顶了下嘴里的棒棒糖,“行,我换个问题。请你在不违背保密义务的前提下,解释解释你目前的行为。”   “你刚说我骗你。”   荀觉:“……”   荀觉愣是被他气笑了。   有一瞬间,荀觉以为他们又回到了过去床头吵架床尾合的日子,愣了半天才又反应过来,回不去了,说什么都回不去了。   至少现在的秦晷说完这句就没打算再找补,脸色冷得吓人。   这个问题只能留给夏箕奇解答。   夏箕奇摸摸鼻子说:“随着我们的自我意识觉醒,一个反穿书者组织应运而生,叫做‘反穿书管理局’。我舅舅,你岳父,哦,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哥他爹是局里的高层,所以我俩从小接受这相关训练,在一本又一本书里参与纸片人的人生,驱逐穿书者。   “组织因为某些不能告知于你的技术,能够帮我们改变身份。秦晷变成邵医生,在周围没有觉醒的人看来,完全合理。”   “也能骗过穿书者?”荀觉追问。   秦晷点头。   荀觉一口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取出小棍扔进垃圾桶里,忽地笑起来:“可惜没骗过我。”   秦晷刚刚缓和没多少的脸又沉了下来。   “那是因为你的意识时而觉醒,时而又不觉醒!”夏箕奇埋怨道,“要不是为了迷惑你,我们至于这么麻烦,往脸上涂那些针扎似的东西?”   “怪我咯?”荀觉似笑非笑。   夏箕奇噘起嘴:“谁敢怪你呀,你都快疯了!”   “如果没疯会怎样?”   “等我们抓住穿书者,你就会和别人一样,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我会忘记你?”荀觉一怔,两眼直愣愣地看着秦晷,低声呢喃,“这跟做梦有什么分别?”   “就、就当是做梦吧。”夏箕奇顺口秃噜。   他也不知道荀觉怎么想的,亦是不好安慰,反正他觉得吧,事已至此,荀觉和他哥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还不如当是一场梦,心里好受些。   荀觉拽了拽秦晷衣角:“那你呢,你也当是做梦么?”   “……”   秦晷没吭声,全神望着门口。   玻璃墙的裂纹开口越来越大,老太太的脑袋快被怼进来了。   夏箕奇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几个战斗力爆表的怪物。   他可不想荀觉再问什么奇怪的问题。荀觉这人一向脑回路大、思维跳跃,认真起来一时半会还说不清楚。   他正想问他怎么办,忽然听见荀觉哼了一声。   荀觉一把按住秦晷的肩:“反正都是做梦,你介不介意来点疯狂的?”   秦晷慢半拍望向他:“?”   “秦日初,哪怕是做梦,我也想再亲你一回。”   秦晷:“!!”   眼睛陡然睁大,他怒道:“你发什么神经!”   荀觉用力把他扳过来,面朝自己:“假使我没理解错,在飞机上也是差不多的剧情?我那时就见过你,你却不肯认我;而你明明还活着,我却不再记得你。如果要一直错过,倒不如现在疯狂一点。”   他欺身过来,把秦晷整个儿圈在怀里。   秦晷下意识去掰他手指,皱眉道:“你果然是疯了。”   “昂,疯了。你就说你想不想亲?”   “……”秦晷垂下眼。   荀觉的气息笼罩下来。   突然,“砰”的一声。   玻璃飞溅,老太太的头被怼了进来。 第34章 RH-null16   “吼——”老太太喉咙发出低低的咆哮。   布满皱纹的细瘦脖颈被玻璃刺穿, 整面玻璃墙以她脑袋为中心,急速向周围生长着裂痕。   然后,“轰”的一声, 墙碎了。   老太太遽然扑倒进来, 背上还挂着半边脑袋稀碎的过气影帝。   与此同时,金属铁门也应声倒塌,去了一半头盖骨的小姑娘探头进来。   “…………”   “还亲吗?”秦晷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四人行动缓慢, 关节像生锈的齿轮,每动一下都发出骨头磨损的声音。   荀觉只瞥了一眼就失去兴趣:“他们走他们的, 我们亲我们的。”   “……”秦晷硬是被他气笑了,“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用力掰着荀觉手指, 试图让这人知难而退:“你脑子确实灵活, 但想多了不是好事。荀警官, 你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不妨我告诉你,在飞机上你就挺碍事的, 惹了不少麻烦。”   “嗯, 然后呢?”荀觉暗中跟他较劲, 微侧着头, 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劝你什么都不要想, 做个合格的纸片人。”   说话间, 最后一名的张小明也成功上岸,迈过了门槛。   他个头虽小,却是同类中唯一没有受伤的,行动比其他人敏捷一些, 力量也更强。   只一下, 他就把挡路的小姑娘跩倒了。   小姑娘扭曲着四肢在地板上划水, 张小明面无表情,踩着她的背向窗边走来。   荀觉忍不住调侃一句:“这套泰式马杀鸡还挺豪华的。”   秦晷:“……”   他用他惯常的谴责目光,无声瞪着荀觉。   荀觉哼笑一声,把秦晷顶在桌角:“许你装别人隐瞒事实,不许我留点时间自娱自乐?结婚的誓言都忘了吗?还是你从头至尾都在骗我……不,我觉得是你就想占我便宜。可是怎么办,纸片人也忍不住想反击呢。”   话落,他忽然眸光一闪,捧住秦晷脸颊用力吻去。   “!!”   缩在窗台等着他哥救命的夏箕奇:“………………”   他差点没扑楞起来。   卧槽他自己吓个半死,他前夫哥居然在这一屋子的血腥里对着他哥强吻,确定不会吐吗!!!   不同于秦晷刚才的细碎啃咬,荀觉的亲吻霸道得像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报复。   唇齿相触的地方,全是他刚才嚼过的草莓棒棒糖味儿。   他像要把秦晷揉进骨子里。   亲完了,他还要耍帅,手背邪肆擦过下唇,勾唇一笑:“学会了吗,这才是接吻。”   秦晷:“……”   他脸色一片死白。   然后突然捏紧桌角,侧头干呕了起来。   荀觉:“………………”   夏箕奇当场跳脚:“卧槽,什么味儿你自己没点B数吗!你身体强壮你没事,我哥特么可是开机五分钟、充电两小时的身体!”   话音没落,秦晷背脊弯折,单膝跪了下去。   荀觉:“……………………”   夏箕奇心痛地向他哥扑过去。   这时才发现张小明的脚已经离他只有两步之遥,当场连话都不会说了,扑楞着胳膊胡乱叫着:“啊——!啊——!!”   张小明停了下来。   张小明歪头瞪着夏箕奇。   随后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咧嘴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   “咝——!”他凶相毕露,婴儿肥的脸颊浮出狰狞的血斑。   下一秒他后腿一蹬,张开双臂向两人扑去。   “哥!!”夏箕奇头发丝根根倒竖,只觉得要交待在这里,绝望地扑到他哥身上。   紧接着就听“轰”的一声,荀觉拿着那根高尔夫球杆,双肩微沉,挥杆——   张小明720度后空翻向后飞去。   夏箕奇:“……”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鼓掌高喊一声“好球!”   张小明直接把刚爬起来的过气影帝又砸了回去,然后依靠惯性,匀速飞出了玻璃墙。   夏箕奇目瞪口呆。   荀觉身姿挺拔地挡在他俩面前,稍微活动了下肩颈,很快又是一杆。   “轰”!   小姑娘步了张小明后尘。   俩血糊拉茬的小朋友排排躺,叠罗汉,两相对望,彼此眼里都有那么点儿迷惘。   “卧槽!”夏箕奇除了这句想出不更美的词汇来夸荀觉。   荀觉回头冲秦晷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秦晷心口那阵恶心感慢慢褪-去,闭眼缓了片刻,扶着桌腿站了起来。   再睁眼时,他眼底涌上一层朦胧的光。   “荀觉,你就那么想发疯吗?”他用拇指擦着发红的唇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他-妈一个意识混乱的纸片人,安安静静过日子不行吗!”   荀觉:“?”   “你真当自己在梦里,醒来后一切都回到原点吗?不,你做过的事,留下的痕迹,一切……都回不去了。”   荀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把身体转过来,静静凝视着秦晷。   秦晷垂眸,半晌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右耳的伤处。   “还记得吗,我死了。现在的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梦,可是我,荀觉,我不想和你再有交集。你不应该出现在我的世界。”   荀觉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忽然失去了声音。   秦晷把他另一只手也握住,不动声色地夺过球杆。   “这颗子弹你还记得吧?拜你所赐,它再也取不出来了。我知你缘由,不会记恨于你,可我却无法原谅你,更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你接吻。荀觉,我恶心。我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你。”   荀觉彻底不笑了。   “可是刚才……”   “你会忘。”不等他说完,秦晷急促道,“我也会试着忘却。到此为止吧,荀觉,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不合适。”   荀觉终于失去了全部语言。   半晌,他把手从秦晷耳后的伤疤处撤了回来,点点头,哑声道:“你说的对。”   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极度的寂静在两人中间蔓延。   凹脸老太太终于把自己从地板里拔了出来,拖动沉重的脚步沙沙走来。   秦晷握紧球杆,突然用力地朝她脸上抽去。   接着又是一下,再一下,泄愤似的,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火。   老太太哭得像个智障孩子,捂着脸迟钝地躲闪。   在她身后,过气影帝呲着尖牙咝叫,觑准时机,纵身朝秦晷背后扑来。   夏箕奇连忙提醒:“哥!”   秦晷双眸赤红,猛地旋身抽去。   杆底正中对方那半边完整的头盖骨,这一下上半张脸直接削没了,只有半边眼珠子险伶伶地挂在鼻侧。   血花和碎骨溅了秦晷一脸,他立体的五官在摇晃的光影里犹如修罗。   荀觉静静看着他。   两个怪物联手都没能逼近他,被他凶狠又凌厉的铁杆鞭斥得嗷嗷叫。   荀觉大脑嗡嗡作响,可具体响的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这是他没见过的秦晷,亲切又陌生,让他辩不清梦境和现实。   这一瞬间,他终于打心底认同了秦晷。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合适。   半晌后在秦晷喘息的间隙,荀觉沉默着走了过去,抢过了他手里的杆。   “还是我来吧,你身体不好。”   他握住杆柄练手一般挥了挥。   这时,俩小朋友相互掺扶着站了起来。   荀觉一杆子出去——   “啪!”   杆断了。 第35章 RH-null17   所有当事人, 包括两名小朋友都懵了。   大马路上汽车轰轰地跑过,撵着几只飞蛾扑进来,又被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劝退出去。   两秒后四名怪物统一咧开嘴, 露出了满口尖尖的牙齿——看起来, 他们笑得很开心。   可是这笑挂在他们形态各异的脸上,显得十分惊悚。   夏箕奇第一个跳起来,抓过窗帘严严实实地裹紧了自己。   然后他还不忘伸出一根手指, 招魂似地勾他哥:“哥,快过来躲躲。”   在他眼里, 他哥离开了武器战斗力还不如他。   两人加一块生还指数不够0.1,不如把送死的机会留给荀觉。   说话间, 毫发无伤的张小明率先动了。   荀觉想也没想, 抬手就把那半截杆子捅进张小明肚子。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张小明腹部传来, 血被杆子堵住, 化作斑驳点滴簌簌落下。   张小明下意识向伤口看去,小手抹了血, 在自己脸上蹭出四道血痕。   从眼角到脖颈, 整个灰白的皮肤都秾艳起来。   然后, 他好像把自己美翻了, 咧开嘴, 诡异地笑了一下。   荀觉脸色一沉, 不由自主加重手上的力道,把杆子送得更深。   张小明脊梁被戳断,沾满碎肉的杆头从他背后穿出,他踉跄后退, 笑容渐渐沉寂。   他用力向球杆折去。   秦晷大喊:“别被他抓到!”   荀觉的手离张小明尖利的指甲只有不足两三公分, 闻言迅速收回, 顺势跩了张小明一脚。   张小明向后退,露出的空隙立刻被小姑娘填补。   “操!”荀觉已经没有武器在手,晦气地怪叫一声,下意识挡在了秦晷前头。   秦晷十分自然地递了支钢笔给他。   荀觉:“……”   秦晷呶了呶嘴,示意他对付逼到近处的小姑娘。   很奇怪的,在这样紧迫的时刻,荀觉居然又乐了。   敢情这人嘴上说着不合适,经年的习惯却改不掉,明明有手有脚,还是要把他当盾牌使唤。   他眼睛看着秦晷,接过笔,反手戳进小姑娘眼睛里。   “噗”的一声,粘液四溅,小姑娘捂脸尖锐地嚎叫。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声音,刺耳得像钢叉划过餐盘。   几人脑仁都疼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一声大喝:“医生我来帮你!”   一个穿练功服的年轻男人跳了进来。   秦晷眉心就是一跳。   这人是一个网红主播,自称是截拳道第五代弟子,在某大视频平台直播申张正义。   且不说他功夫如何,总之他入院的病因是当街替碰瓷的老太太出头而惹上官司,在网络上又被黑粉骂成狗,闹到惨遭平台封-杀的地步,于是编了个肠胃炎的理由躲进医院。   秦晷看过他的病历,除了有点慢性咽炎外没什么大毛病。   但忽然之间,秦晷很希望他再看看脑科。   这人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对着张小明猛拍,估计是准备先录个视频,回头剪辑好了再发到网上东山再起。   也是心大。   秦晷当场送他一个字:“滚!”   这人笑嘻嘻地说:“停电断网,漫漫长夜你叫我怎么熬……”   他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结果一扭头,陡然和半张脸的过气影帝撞个正着。   两人之间只有半尺的距离,影帝粘粘乎乎晃荡的眼珠子几乎甩他脸上。   他脸当场就白了,慢半拍地喊起来:“鬼啊——!”   尾音还没喊完,过气影帝一爪子掐住他脖子。   网红当场断气。   “我去!”荀觉由衷感叹。   叹完发现事态更严重了,这人倒地的尸体神经性地痉挛片刻,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脖子还歪着,好像永远也扶不直了。   他和过气影帝对视半晌,心照不宣地咧嘴微笑,牙齿肉眼可见地变尖变长,把嘴角的皮肉都顶烂了。   “他他他不会也是RH-null型吧,这比例也太高了!”夏箕奇流下绝望的泪水。   小小一间办公室站了三个成年RH-null型变异怪,另外还有两个小的,人口密集度一下子飙升,连气温都灼热起来。   关键是他们自带传播性毒武器,秦晷他们三个活生生的人,顿时变成砧板上脱了毛的鸡。   秦晷立刻朝夏箕奇靠拢,用另外半边窗帘把自己裹了起来。   荀觉:“……”   他眉头皱起来,忍不住吐槽说:“你俩这也太夸张了。”   他伸手向桌子摸去,才发现刚才一番混乱,早就没有趁手的东西给他耍帅。   唯一能用的钢笔还笔直地插在小姑娘眼睛里。   “……”   下一秒他一把扯过秦晷那半边窗帘。   秦晷脱口骂他:“不夸张你会死?”   “我以为这窗帘也属于婚内共同财产。”   “呕!”秦晷没忍住,当着他面干呕一声。   眼看三大两小快贴到跟前了,荀觉拼命往里拱前夫,顺便还搂了把腰,说:“我做梦,千万别叫醒我!”   空间本来就小,秦晷迫不得已,只能往夏箕奇身上靠。   小表弟气都喘不匀,拼命踮着脚干嚎:“别挤了别挤了,那啥前夫哥你醒醒!”   “偏不!”前夫哥十分倔强。   三人在窗帘后推来拱去,一不小心,夏箕奇的脚露了出来。   张小明脚没收住,“叭唧”踩中他。   夏箕奇当场扑腾起来:“哥哥哥哥——!”   “我有个问题。”荀觉忽然说,“这窗帘真能防住怪物?”   “……”   “………………”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   比寂静更可怕的是怪物们清晰可闻的呼吸。   半晌,秦晷幽幽道:“大概率是防不住的。”   荀觉问:“多大概率?”   “……99.99%。”   “……”   “……”   “卧槽!”   三人齐齐踮起脚跟,瞬间朝后移了半格空间。   张小明伸出来的爪子擦着夏箕奇衣襟掠过,把窗帘挠了个大洞。   他慢吞吞弯下腰,赤红的眼睛向洞口贴去,翻着白眼仁盯着夏箕奇一个劲地瞧。   “哥——!!”夏箕奇哆嗦着把脸埋进他哥怀里。   秦晷薅着他后脑勺若有所思:“我有个想法。”   “我赞成!”不等他说完,荀觉立刻举手。   两人用眼神飞快地打了个哑谜,夏箕奇满脸问号。   他正想问他哥是什么想法,荀觉漫不经心笑了一下,问他:“你反应速度怎么样?”   “还、还行?”夏箕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荀觉和他哥前胸贴着后背,悄摸摸互换了位置。   下一秒,荀觉猛地拎住他胳膊,把他当人形武器抡了出去!   “哥——!!!!”夏箕奇当场叫出公鸭嗓。   偏偏荀觉力道精准,他双臂大展收不回来,竟如冬日暖阳一般热情拥抱了那排排站列的三大两小。   怪物们当场:QAQ 第36章 RH-null18   荀觉悍然一脚踢向夏箕奇后背。   一活人五怪物齐刷刷倒地。   荀觉捞起秦晷就跑, 脚在夏箕奇身上踩了好几下。   夏箕奇绝望嘶吼:“哥——!”   好在他哥人性尚存,扯住他手指往回拉。   三人撞一块,趁怪物还没爬起来, 拔腿狂奔。   夏箕奇跑到门口, 舍不得他那大包小包的装备,又匆匆折返回来,胡乱抓背包。   出了门, 还不忘礼貌地带上门。   秦晷翻白眼:“脑子呢?”   夏箕奇摸摸头,才反应过来墙都倒了锁门有屁用啊!   他羞愤交加, 更不敢拖他哥后腿,抡起小短腿跑成风火轮。   三人一路狂奔, 不辨方向, 漆黑的楼道里回荡着他们杂乱的脚步声。   越往楼上走, 光线越暗, 荀觉打开了手机照明。   “这哪?”他问。   “住院部,这栋楼都是。”   “怎么没人?”   这么一说还真是, 手机光白泠泠地打在地上, 两侧房门紧闭, 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夏箕奇扑到楼梯口向下看了一眼, 确定那几个怪物没追上来, 喘着粗气说:“可能崔跃打过招呼了吧, 这一层本来也没什么人。”   荀觉试着推其中一扇门,发现从里面锁死了,只好放弃。   “现在怎么办,这层有化学制剂吗, 干脆做个土-炸-弹把那几个一窝端?”   “你以为你是鲁立新?”夏箕奇秃噜着嘴皮子说。   秦晷闻言突然问:“鲁立新呢?”   话落, 周遭愈发寂静。   他们一共见过五个怪物, 但五个都不是鲁立新。   距离鲁立新下落不明已经过去两小时,他们几乎搜遍了整个医院,却仍未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夏箕奇大胆假设:“你们在采血室遇见的那个,会不会就是鲁立新?”   “很大概率是。”荀觉说着,惋惜地耸了耸肩,“但他消失了。”   “嘘!”   正说着,秦晷将食指放到了唇边。   三人侧耳倾听,楼道里传来沉重的沙沙声。   “追来了。”荀觉用口型说。   原本他们慌不择路,只想着怪物爬楼的速度不快,这才一味向上跑,可现在却反倒把自己困住了。   怪物再慢也有爬上来的时候,那时他们将无路可走,总不能自备降落伞跳下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整个医院,哪里又是他们能逃得掉的呢。   “这边!”   荀觉眼尖,发现一道虚掩的门,立刻把秦晷拖进去。   “我好像来过这。”   夏箕奇最后进门,边把门反锁,边打量着房间。   “你当然来过。”   秦晷示意他看墙上,那里挂着邵蕴容的履历资质,以及各项荣誉,墙边的柜子上还摆着她抚摸小狗的照片。   “擦,她怎么不锁门?万一鲁立新来了怎么办!”夏箕奇吐槽。   说话间,秦晷坐到办公桌边,打开了邵蕴容的笔记本电脑。   “想查什么?”荀觉靠拢过来,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秦晷没理他,双手快速敲着键盘。   很快一个文件夹弹跳出来。   他滑动鼠标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夏箕奇也没闲着,积极开动小脑瓜帮他哥的忙:“之前我们设定邵蕴容是穿书者,那么很大可能是她导致了鲁立新和过气影帝他们的变异,只要把邵蕴容找出来一切就清楚了。”   可是,邵蕴容并不在这里。   整个房间一览无余,办公桌后是几个组合立柜,其中一个放着邵蕴容的私人物品,另外几个放着文件。   夏箕奇拉着柜门晃了晃,发现全部锁死了,没钥匙根本打不到。   想到办公室的门也用的是最高权限的安保系统,他忍不住吐槽:“搞什么这么神秘哦,像谁没有办公室似的。”   “邵蕴容会去哪?”荀觉问。   夏箕奇摇了摇头:“反正出不去,她总还在医院里吧。”   “按你们的说法,邵蕴容是穿书者,那是不是只要杀了她一切就会变回原样?”   “是啊。”夏箕奇回答。   荀觉手搭在秦晷的椅背上,忽然笑了:“这还不简单,把医院炸了呗。”   夏箕奇:“……”   他下意识去看他哥,结果他哥忙于操纵电脑,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只好试探着问荀觉:“你想炸死谁?”   “谁在医院里炸死谁呗。”荀觉回答,“包括你们要杀的邵蕴容。”   夏箕奇被这人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呆了。   关键是他嘴角还勾着一丝笑意,眼里闪着光,说话时的语气更是风轻云淡,仿佛是看见马桶堵住说的那句:“那就通通呗。”   这特么当邵蕴容是粪便上那里蛆呢!   夏箕奇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翻了个白眼,说:“炸死我哥怎么办?”   荀觉:“?”   “我哥是唯一能自由穿巡在原世界和书世界的人,如果他死了,两边的联系就断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么牛逼!”荀觉脱口而出。   垂眸看去,那人半边身子沐浴在窗外昏黄的灯光中,寸长的头发蒙上一层轻柔的金纱,他整张脸都柔和起来,专注盯着电脑屏幕时,眼睛微眯,像一只倦懒的猫。   鬼使神差的,荀觉的手伸过去,想撸一把他微微侧弯的、瓷白的颈。   夏箕其眼疾手快,急窜到两人中间,踮起脚尖努力抻长颈部与荀觉对视:“总之,只有我哥活着,死去的纸片人才能复活,今晚的事才能像没发生过一样从所有人记忆中抹去。否则——”   “怎样?”   “明早的头条新闻就是:医院爆炸,全院包括流浪猫都无一幸免,全部被炸成灰烬。”   荀觉:“……”   小表弟双臂微张,眼睛瞪得滚圆,好像一只护兄心切的老母鸡。   荀觉轻笑了声:“行,我知道了,看把你急的。”   他缩回手,顺带在夏箕奇脑袋上拍了两掌,顿时把小表弟拍矮五公分。   夏箕奇赶忙护住头发,把倒塌的发梢往上提了提。   夏箕奇还是有些不满,咕哝道:“这些属于内部机密了,告诉你是因为你会忘,别再捣乱了行么,我哥这么莽的汉子都不敢说炸医院……”   “其实炸也不是不行。”他话没说完,他哥这么莽的汉子突然开口,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躲远点就行。”   夏箕奇:“…………”   秦晷看完了文件,扔下鼠标,有些疲倦地后仰在椅子里,捏了捏眉心。   荀觉凑过去朝电脑看了一眼,怕吵到他,轻声问:“有什么发现?”   “过气影帝、截拳道主播、张小明、凹脸大妈和孙女,包括鲁立新,都是医院的病人。”   “包括鲁立新?”荀觉一怔。   秦晷点点头:“他们都因为各种检查抽过血。鲁立新的情况比较特殊,严格来说他不能算病人,只是当初他太太被送来时,以防万一验过他的血型。”   “那也会抽血吧?”   “是。”秦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更妙的是,采血人都是邵蕴容。”   “可是邵蕴容是代理院长,不需要亲力亲为这种小事啊!”夏箕奇立刻大叫。   秦晷笑而不语。   夏箕奇问:“那现在是……确定邵蕴容身份了?”   “不管她是不是穿书者,找到她肯定是个突破口。”荀觉沉吟道。   门外沉重的几道脚步声在消防通道口徘徊良久,最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靠近。   “走吧,去找找邵蕴容。”秦晷顺手把门边的长柄雨伞丢给夏箕奇,开门出去。   三人鱼贯离开,谁也没留意,就在关门的瞬间,摆放邵蕴容私人物品的柜子无声向两旁滑动了。   鲁立新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第37章 RH-null19   “哥, 到底上哪找邵蕴容?”   十分钟后,三人站在大楼外的台阶下,叉腰看着警灯闪烁的十字路口。   依然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薛小梅穿着笨重的避弹衣, 正气急败坏地和派出所所长理论着什么, 她双手用力拍打警车前盖,似乎下一秒就要气炸了。   在她身后,数名特警和拆弹专家蹲在车辆出入刷卡处, 指指点点地说着些什么。   荀觉根据经验,猜他们在研究如何爆破突围, 但说心里话,他觉得这招没用。   而大门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除了他们仨, 只有一只胖老鼠甩着尾巴从台阶下溜过。   几乎所有病人和家属都已经认命, 没人再去找院方麻烦, 也不再围在大门口瞧热闹。反正出不去就是出不去, 哭天喊地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你说他们眼里的我们,是个样子?”   荀觉隔着一段距离, 朝薛小梅招了招手, 后者立刻两眼放光, 比比划划地大叫着什么, 但荀觉听不见, 看了一会就放弃了沟通, 转头认真等秦晷回答。   秦晷说:“两个人。”   荀觉:“?”   秦晷微顿片刻,又补充:“遛狗。”   荀觉:“……”   他“嘿”了一声,莫名觉得这对话还挺熟悉,于是笑眯眯地挠了挠夏箕奇下巴, 说:“叫两声啊, 狗。”   “……”小表弟委屈得双目含泪, 憋半天憋出一句,“哥,你看他!”   秦晷护犊子地将小表弟拉到身后,白了荀觉一眼,说:“有病。”   荀觉也不生气,自得其乐地张开嘴,小小声叫了声:“汪~”   秦晷:“……”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希望回到和过气影帝零距离接触时,那样他就可以把荀觉脑袋怼对方嘴里了。   他拽着小表弟,母鸡护崽似地急蹿下台阶,引颈向楼上张望。   整栋医院大楼都静悄悄的,那几只怪物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闹出什么动静。   这显然不合常理。   夏箕奇沙哑着问:“哥……”   “嘘!”秦晷打断他。   他们从邵蕴容的办公室走消防通道下来,一共二十多层,别说邵蕴容了,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病人、家属,乃至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似乎都失去了踪影。   四下里静得出奇。   那只胖老鼠飞快地在草丛里跳跃,眨眼钻进某个隐蔽的小洞,失去了踪迹。   荀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悄然上前两步,挡在了哥俩面前。   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他刚要抬手捂住鼻子,忽然眉梢一跳,一张陌生的面孔拉扒着玻璃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是那个和过气影帝下棋的老头儿!”夏箕奇眼尖,立刻认出来,“他不是回房间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秦晷沉默不语,第一时间拽着小表弟戒备后退。   紧接着,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也钻了出来。   是鲁立新隔壁病房那个断腿的小青年。   此刻他虽然动作迟缓,却丝毫看不出断腿的样子。他嫌老头儿碍事,一肘子怼过去,直接把玻璃撞破了。   老头儿脑袋扎在玻璃里,鲜血直流,但似乎感觉不到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身子晃了晃,自个儿把脑袋拔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摇晃着向外走来。   在他们身后,陆续又冒出许多脑袋。   有穿着病号服的住院病人,有挂着听诊器的急诊科医生,有拿着保温杯的病人家属,甚至还有一名肛肠科医生养的八哥!那货扑楞着翅膀站在主人头上,拖腔拖腔地叫着:“您这是内外双痔,不好办呐!”   简直诡异。   夏箕奇头皮当场就麻了。   秦晷沉声喝道:“走!”   说完率先掉头就走。   荀觉拉住他:“等等。”   荀觉见这些人行动缓慢,便一口气跑到保安亭,抓紧时间三两下把一根铁艺椅的胳膊腿都拆了,尽数散落到台阶下。   不出所料,以老头为首的怪物相互推搡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跨下台阶,结果一脚踩中铁棍,扑通倒地。   后面的收不住,多米诺骨牌似地连环倒。   没一会玻璃门下的五级台阶就躺满了,后面的面面相觑,大写的懵逼。   夏箕奇:“……”   “走。”荀觉这才拍了秦晷一把,带头朝楼后走去。   夏箕奇迈着小短腿,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去哪?”   “找邵蕴容啊。”荀觉说,“不是判断她是穿书者么,把她找出来,鞭打一顿,应该能消停了吧?”   “可是,邵蕴容……究竟在哪?”夏箕奇猛地刹住脚步。   前面的秦晷被他狠狠一拽,差点扑地上。   荀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的腰,勉强没让这人脸着地。又回头瞪夏箕奇一眼,说:“你能不能先把手松了再停?”   夏箕奇:“……”   他赶忙把手松了,小心翼翼地检视他哥是否伤到。   秦晷让他折腾得难受,推开他,皱眉轻咳了一声:“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找过。”   “哪?”荀觉问。   秦晷睇他一眼:“院长的研究室。”   “我想起来了!”夏箕奇拍拍脑袋,“邵蕴容之所以成为代理院长,是因为院长关起门来做研究,不管外界事务!这项研究一定非常重要,保密性非常好,以至于我怎么都打听不出来,那么研究室的保安系统肯定也是最高级别的,邵蕴容要搞事的话,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走吧。”荀觉说。   夏箕奇立刻又耷下脑袋:“可是,大楼设计图上并没显示这个地方。”   “没显示?”荀觉皱眉,用眼神向秦晷确认。   秦晷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有意思。”   一面说,一面推开夏箕奇,站到小径中央,昂首向大楼深处张望。   “全院停电,乱成这样,院长竟然毫无动静。”他不知想到什么,轻嗤了一声,表情甚是嘲讽。   荀觉突然出声:“来了。”   摔倒的怪物终于爬了起来,以0.25倍速颇具喜感地向他们包抄过来。   在刚才的挣扎中,有人脸破了,有人胳膊断了,打眼看去,前排没几个耐看的,夏箕奇当场又悚成了憨憨。   这回没有椅子给荀觉拆了,他一把捉住秦晷,拔腿就跑。   剩下夏箕奇抡着小短腿崩溃地喊:“哥,等等我——!!”   好在怪物跑不快,三人很快拐过拐角,消失于花坛深处。   夏箕奇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哥,院长研究室到底在哪?刚下来的时候我看了,楼里没有地下室!”   “停尸房呢?”荀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脱口问。   夏箕奇表情顿时一言难尽:“把研究室建在停尸楼底下?谁他-妈胆儿这么肥,顶着尸体干活?”   这家医院名义上是综合医院,但接纳的重症病人并不多,尸体就更少了。所谓的停尸楼其实只是西北角上一幢老式旧楼,总层高六层,其中地下两层,地面四层。由于各种原因,地面四层已经废弃,只有地下两层仍作为停尸房在使用。   夏箕奇说完,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有没有可能,研究室就在那地上四层?”   “看看就知道了。”   从他们所在的花园到旧楼要经过一段停车场、体检大楼,以及楼后树荫里不引人注目的废水池,直线距离大约八百米。   眼看肛肠科的八哥要扑楞过来了,他们不再说话,卯足了劲狂奔。   谁知就在这时,另一波怪物从体检大楼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堪堪堵住他们的去路。 第38章 RH-null20   秦晷急急刹住脚步, 一把将埋头猛冲的夏箕奇拽回来。   小表弟脸擦着为首怪物的指甲掠过,当场便有些提不上气。   “对了,体检项目也包括验血呢。”秦晷提溜着小表弟衣领谨慎后退, 目光挨个儿把这些人打量了一圈。   他们中有医生、护士、体检病人, 甚至还有腰挎警棍的保安,个个全须全尾,毫发无伤, 战斗力一下提升好几个档次。   这些人行动不比身后那波快,但胜在人多, 乌泱泱如同黑水一般,从深深的玻璃门里淌出来, 一眼望不到头。   “哥!”夏箕奇腿都软了。   三人紧紧靠在一起。   那只肛肠科的八哥双目赤红, 如同被无形的东西压在背上, 飞得极为缓慢, 高度也偏低。它嘴里聒噪地嚷着:“十人九痔,少吃多动!”   一面扑腾, 一面摇头晃脑, 好像脖子上套了个秤砣, 随时可能坠-落下来。   然而它终究比后头的主人快, 眼看着就飞到了三人跟前。   虽说是动物, 不符合验血条件, 但它这副诡异的模样实在让人警铃大作。荀觉想也没想就扯断花坛里的灌木,悍然朝它挥去。   “嘎!”八哥大叫着朝后翻滚,落里一个老头怀里。   老头狰狞地歪了歪头,忽然露出尖尖的牙齿, 一口咬断八哥脖颈。   八哥尖着扑楞后腿, 很快没了声息。   它的主人就在近旁, 慢吞吞扭动脑袋,朝老头张开了爪牙。   两人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若无旁人打起了太极拳。   别看动作慢,力量却不小,从他俩中间经过的小老太被一拳暴头,老头细长的手指径自穿过这人两边太阳穴,腥臭的□□浑液淋淋漓漓地淌下来。   夏箕奇顿时感到一阵牙酸,老头这一下,甚至让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可小老太却浑然不觉得疼,僵硬着脖颈,朝他嘿嘿笑了一下。   夏箕奇顿时魂飞魄散。   这些“吸血鬼”内讧归内讧,前进的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包围圈越收越窄,眼看就要抓住三人的衣襟。   秦晷当即拽住夏箕奇背心,猛地压下腰去。   与此同时,荀觉赫然暴起,长腿在两人后背奋力一扫,直将最近的保安踹得仰倒下去。   后面的护士填补了空缺,但那保安却和迎面扑来的病人扭打在一起,两人很快被蜂涌而至的后方人员摁倒,在地上滚作一团。   荀觉随手又折断一根灌木,朝那近身的护士攻去。   护士身后,两波势力慢慢融合,乌青青的人头把视野遮去大半,天昏地黑。   夏箕奇好不容易在混乱中找到重心,起身一看,他哥不见了!   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腿,长的、短的、细的、粗的、短裤长毛的、长裤穿高跟鞋的……加上天光晦暗,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团团的花,头晕目眩。   混乱中,他嘶声大喊:“狗……不是,荀哥,我哥呢!我哥呢——!!”   侧腰被击中,他猛扑向地面,下巴蹭出血来。   稀薄的血腥气蔓延开来,所有怪物齐齐顿了半秒,然后兴奋地吐出了舌头。   夏箕奇头皮发麻,想到后背的包里存放着救命药物,怕被打碎,忙哆嗦着把包摘下来,紧紧怀抱在胸-前。   荀觉离他只几步之遥,但就这么点距离,愣是被怪物填满,从他的角度只看到荀觉直立叛逆的一抹头发。   本就晦暗的天光能见度越来越低,最终他只能辨清迎面伸来的一只只利爪。   完了!他绝望得眼泪横飞,心里哀叹着,他人生的第一次任务,怕不是真要交待在这里!   “低头!”   就在这时,他哥熟悉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他顿时士气大作,低低地埋下头去。   一阵劲风呼啸着从头顶掠过。   一只爪子堪堪触到他的头皮,被这股劲风一扫,嘶叫着后仰,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淋漓的热血喷到夏箕奇脸上。   天光再度挥洒,夏箕奇喜极而泣:“哥——!!”   秦晷一手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警棍,气喘吁吁地朝他一偏头:“走!”   夏箕奇赶忙护紧背包,连滚带爬地向他哥扑去。   “狗叫!”秦晷顺手把其中一根警棍甩出去。   也没有特意瞄准,他知道荀觉能接住。   荀觉果然不负所望,压下就近一名小护士,从她背上一滚,顺利接过武器。   两人快速汇合,背抵着背,不见天日地杀出一条血路。   弱鸡夏箕奇踉跄地掺着他哥,见缝插针地踹上一脚。   也不知踹了多少脚,前方终于露出缝隙,三人加快速度,奋力冲杀。   高强度的战斗令秦晷本就虚弱的身体消耗过度,忽然脚下一个虚晃,头晕眼花向前扑去。   夏箕奇急忙护住他,手忙脚乱地找药剂。   荀觉瞥了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一把捞过秦晷手里的警棍,双手舞出眩目的花团,直逼着怪物稀稀拉拉退散开去。   “走!”他在前面开路,夏箕奇扶着秦晷紧跟其后,风雨飘摇的包围圈溃不成军,沿途都是飞溅的脑花和鲜血。   荀觉压根儿不手软,连墙头不慎掉落的壁虎都被送进了其中一名怪物嘴里。   很快缺口越来越大,三人没命地朝旧楼狂奔。   行至停车场后的小径,怪物尖锐的嘶叫声才稍稍减弱一些。   夏箕奇感觉他哥快跑不动了,扶着他坐在花坛边喘边。   荀觉甩着双警棍来回踱步望风,有些急躁地瞥了秦晷一眼,嫌弃道:“你这身子骨不行,要不我背你?”   夏箕奇立刻不满地瞪他,意思很明显:我哥再弱,也犯不着让你占便宜。   “又不是没背过。”荀觉轻哼一声,目光穿过幽暗的几棵大树,望向隐约显露的旧楼一角,“只有两三百米了,冲一冲,半分钟能赶到。”   夏箕奇下意识要反唇相讥,被秦晷抬手制止了。   “等等。”秦晷喝过药,面色红润一些,但气息仍有些不稳,微微喘息地道,“研究室不在那。”   “怎么会?”   “旧楼虽破,地面四层却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任何人,只要胆子够大,都能找到。工作人员就更不用说了,可以刷卡直接进入。院长的研究如果高度保密,就绝不会选在那里。”   “那还会在哪里?”夏箕奇抓耳挠腮地道,“医院布局图我都会背了,并没有隐藏空间!”   “有的,一定有。”   秦晷目光缓缓在树荫里梭巡,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大-腿,半晌后,他猛然站起来,大步向掩映在两棵榕树中的铁栅栏走去。   翻过铁栅栏,医院的废水处理池映入眼前,左边是漆成白色的操纵室,几根粗大的管道密布在建筑和水池之间。   按照规定,废水池每天都会清理,但今天例外,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秦晷身子受不住,掩着口鼻干呕一声。   “哥,你要干嘛?”夏箕奇忧心忡忡地问。   秦晷没回答,径自冲进操纵室,对着写有“排水”的按钮一通乱按。   没有反应。这是电控的。   他略一沉吟,指着旁边的一个拉杆对夏箕奇道:“把它拉下来。”   夏箕奇依言拉了拉,拉不动,这才发现这个把手长久不用,已经锈住了。   没办法,还是只能让荀觉出马。荀觉把一根警棍伸到拉杆中间,借助外力向下压。   就听“咯吱”一声,拉杆断了。   夏箕奇顿时气得跺脚,好在怒火还没发泄,废水池传来轰隆隆的排水声。   水面急速向下沉。   这时,秦晷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中,一扇密闭性良好的金属大门在池壁上显露出来。 第39章 RH-null21   池水缓缓下沉, 金属大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黑暗中辨不清那是什么金属,但能从水流旋转的撞击声中判断出厚度,丝毫不亚于银行保险库。   而且这门建在水下, 可见其密闭性优良。   夏箕奇瞪圆眼睛咂了下嘴:“卧-槽, 这他-妈绝了!地图上显示的五米深废水池,底下居然还有一层!”   他们费尽心机,在大楼的每个房间找结构图上的不合理空间, 却怎么也找不出来,原来真正的冗余在废水掩映之处!   这里臭气熏天, 非工作人员是万万不肯靠近的,更何况靠近了也没用, 非得把水抽干, 才能看见这样一扇门。   水下无法通风, 想来通风口设在别处, 由此看来,底下空间极大。   究竟是怎样的研究, 需要院长把实验室建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秦晷眉头皱起来, 顾不得味道难闻, 趴到栏杆边往向下张望。   随着水位下降, 门边的指纹锁也显露出来。   夏箕奇一见, 立即沮丧:“完了, 还是进不去。”   都到这了,总不能再跑回院长办公室,翻找密码或者指纹吧。   说话的当口,荀觉始终警觉地望着小径, 忽然沉声提醒:“来了。”   冲天的血腥味从身后扑来, 后来居上的“吸血鬼”们再次将他们包围。   废水池后的围墙正对着外面马路, 很显然,他们出不去。   如此一来只有一条路可走。秦晷见水位已经降到半人以下,立刻从栏杆翻下去,奋力冲到金属门边。   夏箕奇和荀觉紧随其后。   到了才发现,指纹锁上盖了一层防水防压的金属罩,门上并没有电线之类的工程,所有功能应该都只在实验室内部实现。   在全院断电的情况下,里面恐怕是唯一还有照明的地方。   秦晷揭开金属罩,只见锁的上部是十位密码数字,底端才是指纹感应装置,很显然,他们只能使用上半部分。   “要不试试院长的生日?”夏箕奇望着0到9十个数字,眉头拧得像要哭出来。   秦晷却摇了摇头,直觉不会这么简单。   “那就结婚纪念日?父母子女生日?入职日?人生的大事纪念日?……不行,我一个都想不出来。”夏箕奇抱着头,痛苦万分。   接受任务时他就背完了相关资料,连院长家养的小狗是几月出生的他都清清楚楚,但正如他哥所想,这些都太过简单,完全不符合一个保密性超高的实验室逼格。   正一愁莫展之际,荀觉低声催促:“快点!”   “吸血鬼”的先锋军已经攀过了栏杆,鸭子跳水似地扑腾进了池底。   这些怪物动作笨拙,有的落下时还踩中了池底的淤泥,当场四仰八叉地摔倒,顺利绊倒了后来居上的同伴。   荀觉立刻抡了一圈仅剩的那根警棍,挡在胸-前道:“快点,我给你们争取时间。”   他不说还好,一说夏箕奇神经都绷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眼巴巴去看他哥。   秦晷抿紧了双唇,目光四下一转,当即大步向栏杆冲去。   一个怪物嘶吼着扑来,他猛地低头,荀觉一棍子挥下,直把那货甩得横飞出去,压倒了一片。   秦晷脚下不停,飞快在池壁上一蹬,借势攀上栏杆,捞下一把边上的细土。然后冲回门边,朝着指纹按键洒上去。   “哥!”夏箕奇赶忙凑过来,只见9个按键处细土覆盖的厚薄程度明显不同。   其中四个按键上的细土比其它几个都要薄,显然是因为手指常按,积攒了皮肤油脂的缘故。   夏箕奇低声将数字念出来:“2345?怎么会这么简单?”   他正思考着,荀觉又是一声催促:“好了吗?”   答案是没有。   一股劲风从夏箕奇颈后扑来,他吓得魂飞魄散,还是荀觉早有预判,一棍子敲下,直接让那怪物折断了手。   夏箕奇劫后余生,脑子里那片齿轮突然就转了起来:“我知道了,是3452!院长的身份证号后四位!”   眼看又有怪物的爪子抓来,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伸手飞快地按下去!   这时就见指纹锁闪过一圈诡异的红光,什么东西从锁眼处飞溅出来。   他还来不及细想,突然膝盖弯一痛,整个人直直地跪倒下去。   那飞溅的液体擦着他头皮掠过,秦晷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笨蛋,这是六位密码锁!”   六、六位?   夏箕奇懵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他按错了!   刚才那玩意儿也不知是什么,不过想来绝不会是美容保湿液,要是沾上了,说不定脸就毁了。   说话间,身后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好些血渍雨点似地扑到了他俩后背。   荀觉几乎抵挡不住了,喘着粗气问:“好了没?”   夏箕奇茫然地去看他哥,只见他哥眉头深锁,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巨大的压力泰山似地从头顶镇下,没办法,他只能加入到帮忙荀觉的行列里,躲在荀觉身后见缝插针地踹上一脚,只求给他哥多争取一点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金属门终于发出沉闷的响声,秦晷一把揪住小表弟衣领,把他拖了进去。   荀觉紧随其后。   凶猛的怪物张牙舞爪地扑来,潮水一般,荀觉手里的警棍脱手,瞬间被嘶咬成碎屑。   他不敢耽搁,拉住门把手使劲往回扳,一只尖利的爪子伸进来,几次抓向他的脸。   他牢记秦晷的嘱咐,梗着脖颈不敢动。   秦晷转身来帮他,两人合力将爪子连同小臂绞断。   轰——   金属门终于合拢。   那只断臂蚯蚓似地在地上弹跳几下,渐渐没了声息。   三人这时才齐齐吐出一口气。   里面果然灯火通明,墙壁打磨得光滑,用上了防火消音的环保材料。一段长长的台阶从脚下延伸到更深处。   想必底下就是院长的实验室了。   三人没有犹豫,快速走去。   楼梯下是一段不长的走廊,两旁空空,只尽头处有扇门,写着“办公室”三个字。   “嘿,这设计够诡异的。”荀觉敲了敲墙壁,发现竟然是实心的,不存在隐藏空间一说。   三人满腹狐疑,只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所谓的“办公室”上,还以为要费一番力气,不想门没锁严实,一推就开了。   这还真是一间办公室。   三人都有点懵,荀觉当场叫了一声:“牛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面积不到40个平方,方方正正的。   门口摆放着一盆半人高的棕榈树,棕榈树旁是一张布艺的三人座沙发,沙发后面是一口老式的大钟,指针还在嘀嘀答答地走着。   进门左右两边的墙边分别放着一排大柜子,一个放着院长的私人物品,另一个堆满了文件夹。院长的办公桌就在两排柜子中间,桌面空空,不见电脑。   “空间不对。”秦晷站在屋子中央,一边打量一边轻轻道。   这办公室还没有废水池一半大,怎么想空间结构都不合理。   他走到办公桌边,将抽屉全部拉开,不出所料,里面是空的。   可是,柜子里又摆满了文件夹,这显然不合常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柜边,用手肘砸碎玻璃,随便挑出一本文件夹翻阅起来。   夏箕奇和荀觉也不闲着,沿着房间四壁敲敲打打。   荀觉边摸索边道:“这可有意思了,整得跟老式的英国推理小说似的,通常来说此处应有密道,就在……”   他将目光聚集在那口格格不入的古典大钟上。   然后就听轰的一声。   秦晷和夏箕奇同时抬头,屋里哪还有荀觉半片影子,只剩他俩大眼瞪小眼。 第40章 RH-null22   “人呢?”秦晷问。   夏箕奇耸了耸肩, 他也不知道。   然后他目光一转,注意到那口钟的钟摆晃动的幅度增大了。   “不会是这口钟吧?”他走过去,打开上锁的玻璃门, 使劲拽了拽钟摆。   一无所获。   他又对着钟敲敲打打, 仍然毫无发现。   他彻底懵了:“奇了怪了,难道被钟吞了不成?那什么,狗……不是, 荀哥,你能听见吗, 听见汪一声!”   说完后,他屏住呼吸, 回应他的只有每秒敲打的钟声。   他没辙了, 回头眼巴巴地看他哥。   他哥什么也没说, 平静地垂下双眸, 就又继续翻那文件夹了。   夏箕奇谨慎地问:“哥,你不找找?”   “找什么?”秦晷头也不抬。   夏箕奇说:“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出什么事?”   小表弟天真地想了想:“死了?”   闻言, 秦晷终于从文件里抬起头来,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的方向。   夏箕奇心想, 得, 他哥还是在意那狗的。   结果他哥说:“有鞭炮吗, 想放。”   夏箕奇:“……”   他哥这脑回路, 绝了!   不过转念一想,荀觉不在,对他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少了这个碍事的, 他哥可以放开手脚, 按自己的节奏来。   他凑过去, 倚着他哥一目十行地瞥了眼那份文件,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秦晷合上夹子,捏了捏眉心:“只是简单的数据记录。”   夏箕奇满腹狐疑,接过夹子也翻了翻,只见上面果然只写着普通体检就一目了然的名目和数据,唯一的不同只有姓名那栏用了代码。但如果是作研究用途,这也解释得通。   他又把夹子还给他哥,嘀咕道:“这样看来这屋子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哥,我觉得关窍还是在于荀哥消失的那里,说不定那是真正的实验室。”   这样一来疑云反倒更重了。   外面那层金属门已经足够保密,究竟是什么研究项目,需要做到这样级别的二级保密?   秦晷沉默着没说话,站起来将夹子放回原处,正要拿下一本,忽然又顿住,一连倒退好几步。   夏箕奇奇怪道:“怎么了?”   秦晷目光不错地在柜子里梭巡,只见柜子一共分为五层。第一层以R字命名,文件夹从R1-R100,第二层以A命名,依然是从1-100,第三层是C,第四层H,第五层E。   “Rache……”他低低地念。   “Rachel?人名,少了一个l?”夏箕奇顺着秦晷的目光看去,挠了挠头,“我想起来了,院长是剑桥医学院毕业的!……不不不,也不对,院长的英文名叫Jefferson,跟Rachel八竿子打不着。难道是院长夫人?……好像也不对!”   他正冥思苦想,秦晷突然打断他:“嘘!”   他赶忙闭嘴,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从外面的走道传来低低的嘶吼声,像尖锐的风穿堂而过。   但这里显然不应该有风,他马上反应过来:“是、是那些……怪物?!”   “速度变快了。”秦晷指挥他,“帮忙。”   一人抬起一边柜子,拼了老命挪到门后,又将办公桌和沙发一并搬过来抵住。   两人都知道这些抵抗不了多久,于是又各自占据一个角落,全神贯注地静待时机。   秦晷的判断是对的。   这些怪物在病房的时候,打穿一道玻璃墙尚且用了五六分钟,现在打穿那么厚重的金属门却只用了同样的时间,怪物数量增多固然是一方面,但也不得不承认,怪物的速度和力量都增强了!   意识到这点秦晷的心直往下沉。   他还来不及提醒夏箕奇,第一声沉重的敲击自门上传来。   轰——   门和柜子沙发都发出沉重的粗息,整个房间地动山摇。   夏箕奇乍然带了哭腔:“哥,这房子不抗造吧?”   毕竟是建在地下五六米深的地方,如果塌顶,他们岂不是要活埋?   秦晷没回答他,道:“把绳子拿出来。”   夏箕奇哪敢不听,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找预先备下的特质钢丝绳。   这时门外的打击更剧烈了,柜子玻璃哗啦啦往下掉。里面的文件接二连三滚下来,杂乱地堆积在一起。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铁门和铝合金柜子被一只粗壮的手臂凿了个对穿!   夏箕奇顿时眼泪横飞,差点扑楞起来。   那手在柜子里一阵乱抓,尖细指尖三两下将文件夹抓得稀碎,随即手臂向下划拉,竟把柜壁割开一个半人高的大口。   柜子的切口向外卷曲,形成一个尖利的刺刃,随着手臂向下的幅度,皮肉被翻开,白骨碎碎往下掉。   但手的主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另一只手也伸进来,两手同时用力,将柜子扯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下一秒,他脑袋伸进来,慢吞吞地与兄弟俩对视。   夏箕奇腿软如麻,刚找到的钢丝绳顷刻脱手,滚到了怪物脚下。   不怪夏箕奇慌张,实在是这名保安他刚才交过手,他分明记得荀觉削掉了这人半颗脑袋,但现在,这人除了一边耳朵缺失外,整张脸是完好的。   也就是说,这人残破的身体在自行修复。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吗!   怪物速度也比刚才迅捷一些,眼看大脚要踩住钢丝绳,秦晷猛然一个翻滚,长腿向下盘踢去。   怪物不备,向后仰倒,他趁机捞起钢丝绳,身体轻旋,紧接着双手握紧钢丝绳骤然发力,径直将怪物从腰部斩断。   怪物尚且没反应过来,低头看向伤口,水流似的血柱顺着钢丝绳往下淌,他的上半身倾斜着慢慢滑落。   “哥!”夏箕奇一声大喊。   这保安的位置很快被同伙取代,越来越多的活死人喷着腥臭的气息逼近而来。   “接着!”秦晷忙把钢丝绳的一端抛向夏箕奇。   夏箕奇这回不敢再腿软,连滚带爬地接住了,用力在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秦晷拽着另一头,赫然暴起。   只听“铮”的一声,细细的钢丝绳绷直了。   由于绳太细,肉眼看不清,蜂涌而至的怪物都步了那保安的后尘,无一幸免全被腰斩。   场面一时有点……难以形容。   就像三角积木沿着创面无声地滑落。   是他哥一惯的操作。   夏箕奇倒没多惊讶,他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怪物被切割平整的创伤面正在变形,一开始是隆起一小块如同骨头的突起,不多时竟慢慢长出了血肉。   那倒下的保安很快又有了一副新的骨架!   他慢慢转动脑袋,咧开嘴微笑,牙齿又尖又长,竟与真正的吸血鬼无异。   不止是这名保安,其余怪物也是同样的情况。   地面堆积着他们一半的尸体,而他们却好似忽然进化出了智商,有的弯腰,有的抬腿,竟是绕过了钢丝绳走来!   夏箕奇头皮阵阵发麻,下意识向他哥靠拢。   秦晷唇色微微发白,体力有些透支。   现在已经没有趁手的工具可用,即使有,面对这些不死之身,恐怕也是徒劳。   秦晷大脑飞速运转着,拽着夏箕奇谨慎向角落撤退。   这时就听遥远的地面传来一声巨响。   轰!   像有惊雷滚过地面,整个办公室地动山摇。   “不好!”秦晷万万没想到,医院门口那几个爆破专家居然真研究出了方案,打算把大门炸开。   那层封锁医院的透明物质如果是普通金属,那此举绝对是上上之策。   但问题是,医院所处的书世界和真实世界有次元壁,两个世界相互交织,看得见,却触不到,绝不是爆破可以解决的。   而爆破带来的冲击亦会造成书世界的元素紊乱,这样一来,他们将面临更严峻的危险。   随着新一轮的爆破响起,头顶的天花板龟裂了,砾石尘土扑簌掉落。   构建研究室的材料防水隔音,却不怎么防震,一旦整块砸下,首当其冲必定是秦晷和夏箕奇,毕竟他俩没有不死之身,死了就是死了。   正一愁莫展之际,身后忽然凉风扑来,秦晷后背陡然被一只手抓住。   下一秒,他跌进了一个带着棒棒糖草莓味儿的熟悉怀抱。   “你怎么总这么让人不放心。”荀觉说。 第41章 RH-null23   “狗……荀哥!”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夏箕奇顿时两眼放光。   这时天花板已经掉了一大半下来, 最近的怪物也已经扑到了他跟前,秦晷一把将他拽进来。   荀觉迅速转动墙上的齿轮,开启的石门轰然合拢。   缝隙消失时, 天花板彻底坠-落, 底下的怪物瞬间烂成肉泥。   但三人都清楚,更多的怪物正从门外涌进来,哪怕穹顶尽碎, 四壁全塌,他们也能在短时间内自行修复。   好在这第二层密室坚固无比, 爆破响了几轮,这里竟然丝毫未损。随着暗门合拢, 嘈杂的声音也消弥殆尽。   秦晷从荀觉怀里挣脱出来, 四下打量。   这才是真正的研究室。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条灯光明亮的走廊, 走廊幽深, 在前面拐了个弯,不知能通到什么地方去。   走廊两旁都是宽敞的实验室, 有些上了锁, 有些开着门, 每一间都亮着灯, 好几个房间架设着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无数代码飞快地滚动着。   “我的天, 院长一个人做这些,忙得过来吗?”夏箕奇边看边称奇。   目光所及之处的实验室就有四处之多,拐过弯还有,如此庞大的工程, 院长亲力亲为, 难怪要搁下医院一切事务不管。   无论如何, 这也太夸张了。   他咂着舌头打量一会,又问:“对了,荀哥,你怎么进来的?”   荀觉故意笑笑不说话,眼睛看着秦晷。   秦晷说:“钟。”   “不可能,那钟我上上下下都敲过了,没有机关。”夏箕奇说。   “不是敲,是指针。”秦晷叹气,对小表弟的智商早不抱希望,顿了顿,只好耐心解释,“这是早期英国推理小说惯用的伎俩,把时针和分钟并拢,指向12点的方向,就能启动开关。”   “可是本来一到12点,时针和分针就要自动重合,那这样一来,岂不是每天这门都要自动开两次?”   “所以要先把指针并拢,人为转动。”   “哦……”小表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在这方面一向不太灵光。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夏箕奇走前面,还在比手划脚地思考原理。   荀觉凑近秦晷,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原来你知道啊,知道怎么不跟进来?”   秦晷偏头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就是很不喜欢和这人共处一室。   他加快脚步赶上夏箕奇,拽着小表弟离荀觉远一点。   这时夏箕奇忽然问:“哥,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秦晷停下脚步,这才意识到空气里有一股怪味飘来,若有似无的,像是死老鼠,又更像是……   “哦,有具尸体。”荀觉平静地说。   “尸体”两个字立刻把夏箕奇吓出一身冷汗。   荀觉视而不见,朝他俩一偏头:“这边,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夏箕奇腿又软了,只能可怜兮兮地挂在他哥身上,并遭受了一顿他哥无情的眼神暴击。   荀觉带他们拐过拐角,进入一扇虚掩的门里。   那是一间储物室,四面堆积着医疗废料,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被人揭开了盖子,里面蜷着一具男人的尸体。   恶臭熏得人作呕,白色蛆虫在男人头发里爬行,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汽泡一样的脓包层出不穷。   秦晷当场扶着门掩住了口鼻。   夏箕奇赶忙摸出口罩递给他,哆嗦着问:“这、这是院长?”   “理论上是。”荀觉道,“死了至少五天以上,皮肤都软了,内脏也开始腐烂,脸上那些白白的就是内脏腐烂转化的蛋白质,顺着口鼻溢出来了。”   “呃……”夏箕奇忍不住干呕一声。   “你行不行?不行去外面呆着。”荀觉十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转头见秦晷脸色也有些发白,语气顿时缓下来,“要不,我们去外面说?”   秦晷扶着门框没动:“你继续说。”   荀觉于是揪着尸体头发,把脑袋拎出来一点指给他们看:“死者为男性,身高在178公分左右,年龄55到60之间,死亡原因初步能判定是钝器致死。你们看看这个后脑,应该是被金属物件重击了十几次,头骨都碎了,脑浆也流出来了,啧。”   尸体的脸已经完全腐烂,他轻轻一提,松软的肉质就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白骨。   “看脸是看不出来了,你们觉得呢,是不是院长?”   “应该是。”夏箕奇忍着恶心说,“这里除了院长,也没别人能进来吧。”   “我有个疑问。”荀觉把尸体放回去,扔掉用来包手的那层白布,“我刚才在这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食物,冰箱和厨房都是空的。那么,院长这么多天,都是怎么过活的?”   “那肯定有人给他送外卖。”夏箕奇脱口而出。   说完自己都愣了,门外安保如此严密,可见院长性格孤僻,不相信任何人。那么,究竟是谁有这份殊荣,能给他送外卖?   要知道,他和秦晷的身份是经过组织内部处理,迷惑了世界意识的。在院长的认知里,“邵医生”秦晷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很显然,“邵医生”并没有进入实验室的权限。   除此以外,能送外卖的就只有……   “Rache。”秦晷突然说。   “不是Rachel吗,文件柜少了一个l。”夏箕奇说。   秦晷缓缓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Rache。”   这下夏箕奇听清楚了,他说的并不是英文。   “德语,复仇的意思。”荀觉说。   秦晷道:“柜子并不是少了一层,而是本来就只有五层。这柜子放在院长的地盘,肯定是按他的要求购买,如果他要拼Rachel,就应该买六层柜。”   “那怎么知道是这个词呢?”夏箕奇问。   “很简单,那口钟。”秦晷道,“这么大的老式钟显眼又突兀,确实让人联想到英国经典的推理小说——”   他看了荀觉一眼,荀觉立刻接口:“A study in scarlet,实在是经典得不能再经典。”   “这是什么?”夏箕奇一脸茫然。   果不其然收获荀觉一顿鄙视:“中文名《血字的研究》。柯南你看过吧,对,就是那个柯南·道尔的代表作,福尔摩斯系列里最著名的一篇。”   “跟复仇什么关系?”   “最经典的不是复仇,而是死者留下的线索,Rache。”   “就算是这样,跟院长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还不开窍,秦晷轻轻叹了口气:“这本书的凶手名叫Jefferson Hope,想起来了吗,Jefferson也是院长的英文名。”   “啊,这……怎么会?”夏箕奇惊讶地说不出话。   荀觉道:“所以,院长的死可以看成一场关于复仇的谋杀,至于这位复仇者——”   “应该是我市唯一的一个RH-null血型者。”秦晷轻笑了一声,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嘲讽,“文件柜里的记录全部属于她。院长提取她的最初样本,输入到其他人的身体里,想看看二者血液相融后,会出现怎样的变化,如果结果 是正面的,那将是医学史上的奇迹。RH-null型血本来就稀有,以此做研究更是空前绝后,难怪院长要关起门来自己做,生怕泄了密。”   “即便是这样,也不至于死吧。”夏箕奇乍舌。   “因为结果没有按预想的方向走。”秦晷瞥了眼垃圾桶里的尸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结果一旦出现偏差,研究者就越想修正,如此反复,欲-望就会滋生,而欲-望,往往伴随着杀戮。”   夏箕奇倒吸一口凉气,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最终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荀觉伸手捏捏他的后颈,像哄小狗一样安慰他。   夏箕奇下意识伸手阻拦,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轻笑。   秦晷缓缓转过身去,微微一笑:“邵蕴容。”   作者有话说:   A study in scarlet,福尔摩斯系列的一个中短篇 第42章 RH-null24   再见邵蕴容, 她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大变样,绾起的长发披散到了肩头,口红的颜色也更秾艳, 总是显得尖刻的眉眼平和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傲气与风情。   她双手揣在白大褂的衣兜里,踩着高跟鞋,若无其事地走近, 在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夏箕奇心都提起来,低低叫了声:“啊, 你!……”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不妥, 紧张地缩到了他哥身后。   秦晷岿然不动, 平静地看着邵蕴容。   邵蕴容勾了勾嘴角, 骄傲的目光挨个儿从他们脸上划过, 然后轻启朱唇,昂然道:“没错, 我杀了他。”   犹如一记直球击来, 秦晷三人皆是诧异。   邵蕴容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轻哼一声后, 径自绕到垃圾桶边, 弯腰轻抚院长已经腐烂的脸皮。   “你是不是已经认不出他了?”她背对着秦晷, 声音轻得像雾在云上飘,“怎么说呢,其实我也认不出他了。过去我把他当神明一样崇拜,觉得他好厉害, 年纪轻轻就从剑桥毕业, 杂志发表论文无数, 还当上了院长。小时候,我每次进入他的办公室都会想,如果我也能当上院长就好了……”   “可他并不想把医院交给你。”秦晷冷冷注视着她,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了反穿书组织的图标。   他体力有些不支,索性倚在门框边,低头飞快地打字:“院长确实有个女儿,从小就和家里失散了,直到七年后才找回。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儿和院长并不像,也没有遗传到院长夫人的基因,很多人都说当年院长找错了女儿。院长一开始不信,但随着流言甚嚣尘上,他心中也渐渐有了疑问。于是——”   “于是他带我做基因检测,为确保数据准确,他抽了我的血。”邵蕴容不屑地轻笑。   秦晷手指顿了顿,随即继续:“接着他就发现了你的秘密,RH-null型血,全球仅几百人拥有的超稀有血型。”   “是啊,多么讽刺!”邵蕴容从垃圾桶边直起腰来,笑吟吟望着秦晷,“他证明了我不是他女儿,却又从我身上看到了他登顶医学的希望。”   “于是他开始对你进行研究。”   邵蕴容点了点头,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夏箕奇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你明明有权利拒绝,为什么不?”   “我有吗?”邵蕴容讥讽反问,半晌从口袋里抽出一包香烟,径自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或许是有的吧。但那时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还是可以继承医院的,毕竟院长不会声张此事,在户口本上,我还是他女儿。”   “嗯,这是你处处排挤我的原因。”秦晷头也不抬地打字。   “原来你知道啊。”邵蕴容难得正眼瞧他,吐了口烟圈说,“我还以为院长儿子整天只知道招猫逗狗,是个废物呢。   “不过也对,人嘛,再蠢也有情绪感知能力。”   “你挺会说话啊。”荀觉一直没作声,听到这句,忍不住调侃一句。   邵蕴容斜睨他一眼,没理,径自说下去:“可惜我低估了人性,我在院长眼里没有生命,不分男女,只是一具有价值的研究材料。”   秦晷:“说具体点。”   “我每天抽三管血,一切作息包括摄入食物都必须严格按照他的要求。有次我贪玩,在楼下多晒了二十分钟太阳,被他抓进小黑屋关了一晚上。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在这个研究项目上,我们彼此都耗费了极大心血,但结果却是……不如意。”   她把燃烧的香烟叼进嘴里,挼起袖子给秦晷看她的手臂,动脉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淤青和针眼,有些结了痂,有些已经溃烂,两条胳膊都找不出完好的地方,触目惊心。   夏箕奇很大声地倒吸一口凉气。   邵蕴容讽刺地乜他一眼:“你也觉得痛吗?但还有更痛的。我们一共做了三组实验。第一组,把我的血注入小白鼠体内,观察一段时间,很可惜,没有反应。于是我们把注入目标改成了活生生的病人……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反人类,不道德嘛,可是,结果跟小白鼠一样,无事发生。”   “如果没有第三组实险的话。”荀觉接过话头,冷冷盯着她。   邵蕴容勾唇笑了一下。   她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于是在院长头发里摁灭,一缕轻烟升起来,烧死的蛆虫散发出一阵肉香。   夏箕奇当场就干呕起来。   邵蕴容若无其事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第三组实险跟我无关,院长确实想过把那些输血病人的血二次反输回我体内,我没同意。并且……”   她顿片刻,一字一句:“我杀了他。”   “外面那些怪物怎么回事?”   “那是我差一点就变成的样子啊,你们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她终于不再掩饰情绪,甜美地笑起来。   然后她好像为自己的笑声着了迷,手舞足蹈地在屋子中间转起圈来,嘴里轻轻哼唱:“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剪断……”   诡异的旋律,随着她扭曲的动作让人头皮发麻。   夏箕奇已经整个儿缩到他哥身后去了。   他哥忙着写作业,丝毫不受影响。   半晌后夏箕奇哆嗦着问:“柜子里那些文件是你放的?”   “整个实验室只有我和院长知道密码,不过我只知道外面那重大门的密码,这里面的密码,他至死也没告诉我,大概是不希望我掌握这么多机密吧。我是在他死后发现大钟秘密的,所以我摆了那些文件,算是对他的侮辱。他总认为我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他错了。”   邵蕴容很是得意,挑了挑眉问:“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她语气平静,说话的时候,双手还在头顶飞舞,屋里的灯光影影绰绰,反衬得她格外瘆人。   夏箕奇哪里还敢问,又缩回他哥身后去。   秦晷终于写完了第一道大题,这时才抬起头来问道:“你想毁了医院?”   “对呀,不然我为什么要当代理院长?”   邵蕴容笑得更开心了。   秦晷的嘴唇却紧绷起来,邵蕴容主动交待这么多,不见得是好事。   果然,十分钟后邵蕴容跳累了,停下来弯腰喘气,笑容不再甜美,而是愈渐森冷了。   “外面都是怪物,我已经开启了全面防御系统,密码只有我知道。不过,别担心,这里没有水和食物,大家一块下黄泉吧。”   “我们有三个人。”秦晷提醒她。   “是呢。”邵蕴容桀桀地笑,“但我有武器啊。”   她慢吞吞从口袋里抽出一根折叠甩-棍,棍上凝固着干硬血块,显然这就是导致院长死亡的凶器。   “你疯了,就凭你……”夏箕奇颤抖着大叫。   秦晷制止他,目光仍旧盯着邵蕴容:“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和他们一样,拨动大钟指针进来的。夏箕奇在心里嘀咕,他哥这不是废话么……   不,不对!   他猛然意识到,他和秦晷进来时,外间办公室已经围满了“吸血鬼”,邵蕴容进来的时间比他们还晚,断然不可能避开那些怪物。   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而这个可能瞬间让他鸡皮疙瘩掉下来。   “宾果!”邵蕴容一棍子把垃圾桶连同院长的尸体斩成了两半。 第43章 RH-null25   “哇啊啊啊——!!”夏箕奇当场抱着他哥胳膊大叫。   院长体内的粘液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尸臭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弥漫。   邵蕴容转着手里的甩-棍, 笑容明媚,声音却带着几分苍桑:“千方百计从院长的阴谋里逃出来,却还是没能躲过反向输血。这些玩意儿真是厉害, 只不过被轻轻挠了一下, 身体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一面说,一面拉开领口,露出脖颈处的两道血痕。   由于身体的自我修复, 那里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她还是十分珍惜地用手指轻轻抚摸:   “我真是佩服院长, 只是一个假设,就能如此近的接触真相。他若不死, 下一个诺贝尔奖必定非他莫属。”   “但但但但你还是杀了他!”夏箕奇从秦晷身后支楞出脑袋, 哆哆嗦嗦地说。   “对啊, 我杀了。”邵蕴容又笑了, 踩着高跟鞋,摇曳地向他们走来。   “下面, 我该杀你们了。”   “你敢!”夏箕奇急得要哭出来, “我们有三个人, 都是男的, 比你力气大!”   “你恐怕还没留意到?”邵蕴容笑是别有深意, “你们中有一个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谁!……”   话一出口, 夏箕奇就悚住了。   他们中话最多那个除了狗还有谁?   大概是职业病,只要是这种场合,那家伙不见缝插针地问几句绝不罢休。   而现在夏箕奇骤然意识到,不知从哪个环节开始, 荀觉的声音消失了。   他连忙向后看去, 荀觉正沉默地蹲在一台医疗仪器边, 用力拽下了拇指粗的电线。   “你要干什么?”   没来由地,夏箕奇心口提了起来,再去看他哥,他哥也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机,戒备地看着荀觉。   下一刻荀觉站了起来。   电线在他手中绷紧,光从他眼眸中消失了。   “哥!”夏箕奇哑声提醒。   秦晷没有应声。   他也注意到了荀觉的变化,低低叹了口气。   “荀觉,把你的大脑封闭起来,不要……”   一语未完,荀觉后腿一蹬,如同爆发力惊人的猛兽直扑过来,不容分说用电线套向秦晷脖颈。   秦晷转身就跑。   谁知这时,熟悉的钝痛骤然在脑袋里升起,他眼前一花,被荀觉扑倒在地。   “哥!”夏箕奇赶紧来帮忙。   谁知眼前棍花一闪,邵蕴容微笑拦住他去路。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似乎我这边多了一名队友呢。”   夏箕奇脸色煞白,越不过邵蕴容去,只能掉头没命地逃跑。   邵蕴容一棍子把墙壁捅出个大洞,一面快步追赶夏箕奇,一面用棍子在墙里划拉。   金属材料刺啦啦地卷曲,更深处的砖头瓦砾纷纷坠-落。   不一会,连甩-棍都磨成了细针。   她毫不犹豫,朝着夏箕奇后背扎去——   -   另一边,秦晷扑腾着双-腿在荀觉手里挣扎,脑袋疼得要命,他只感到四肢渐渐酸软,眼底的愤怒逐渐被痛楚取代,最终化为一片水光氤氲。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堵在胸口,他忽然放弃了挣扎,瘫开四肢无声地瞪着荀觉。   荀觉与他对视,眼睛却没有焦距,像是在看他,又更像是透过他,望着虚无的某个地方。   荀觉将线头在手里又缠了一圈,小臂青筋一条条地暴突起来。   秦晷大脑几乎停止思考,意识伴随着体温,缓缓从体内剥离。   与此同时,隆隆的击打声从远处传来,被邵蕴容破坏的墙壁落下砖块。墙上的壁灯和装饰相框砸落在他俩身侧,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秦晷的意识飘远了。   恍惚中他又看见了三年前那颗子弹。   它正从荀觉的枪里射出来,划破空气,发出“咻”的轻响。   他下意识向荀觉看去,右侧头骨被击中。   疼痛还来不及传到中枢,他所有的意识就都消失了。   那一刻天旋地转,满目赤红。   天空中似有柳絮飘来,蒙住了他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脖颈的力量才渐渐松了。   他身体快过思考,狠狠吸进一大口空气,随后赫然暴起,一脚把荀觉踹翻出去。   “有完没完啊你!”   莫名的情绪冲撞胸膛,他一把提起荀觉衣襟甩向墙壁。   墙上的砖头又落下一块,荀觉没敢吭声,意识还有些模糊,但好在身体夺回了主动权。   耳畔轰隆隆的,全是秦晷愤怒的嘶吼:   “为什么总是我!总是我!!我他-妈是杀了你全家还是抢了你爱人,死了你都不放过,你-他他-妈一天天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荀觉额头上全是冷汗,待听清他吼的什么,又喘着粗气低笑起来。   “忘了么,你就是我的爱人。”   秦晷陡然怔住了。   下一秒攒紧拳头,狠狠朝他腹部砸去:“去你-你-妈的!”   这一下用力不轻,荀觉险些没站稳,弯腰倒地之前,抬眼瞥见秦晷白瓷般的脖颈处那一抹殷红。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倏然间却失去了声音。   远处隆隆的雷声没有停歇,四下里却静得出奇。   半晌后荀觉退开一步,难得乖顺地垂下了眼:“行,都听你的,不想了,我就当自己是个傻子。”   得到满意的答案,秦晷身体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动,脑海中的疼痛卷土重来,他脸色苍白,摇晃着向下坠去。   荀觉赶忙抱住他:“你药呢?”   “在夏箕奇包里。”   荀觉四下一看,那货早不知逃到哪个旮旯去了,不由低低骂了声:“草!”   秦晷有些喘不过气,作势要把荀觉推开。   荀觉在自己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半块融化的巧克力:“吃吗?”   秦晷瞥了一眼,十分嫌弃。   荀觉不惯着他,径自把包装拆了,往他嘴里塞。   秦晷偏头,喘着气说:“不吃。”   荀觉哄小孩一样哄他:“乖,先吃了再说。”   “说什么?说你怎么不去死?”秦晷越想越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肩膀撞开荀觉,走到门边缓劲。   那巧克力在荀觉手上糊了一圈,他没办法,只能自己舔干净。   半晌,他突然问:“夏箕奇说,只要你不死就没事,对吧?”   秦晷没好气斜眉瞪他。   他道:“要不这样,你在这儿一板砖把我拍死得了,也省得拖累你。”   这回换秦晷说不出话来了。   理论上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荀觉现在正处于自我意识觉醒的阶段,由于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他很容易被世界意识迷惑。这两种意识在他大脑中相互制衡,少不得有一番恶斗,如果承受不住,荀觉即使活着离开秦晷的任务副本也会发疯。   那还不如去死呢。   秦晷不是矫情的人。他知道荀觉既然说得出这话,就是深思熟虑过了的。   是以他嘴里骂了句:“有病。”,身体还是诚实地捡起了地上的砖头。   荀觉忍不住就笑了:“这下咱俩是不是扯平了?”   “你想得倒美!”秦晷掂了掂砖头,讥笑道,“只要我活着,咱俩这不共戴天的血仇就没完。”   “也是。”荀觉居然颇为认同,“只要你不死,我就还能活着。”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知道怎么砸吗,一次能死那种?”   秦晷暗自吸了口气。   不知什么缘由,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用左手按住右手,又吸了口气:“荀觉,你想好了。如果我也……”   “你不是让我安静做个纸片人?来吧,我难得听你一回。”   荀觉帮他把右手举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夏箕奇带着哭腔的嘶喊从斜刺里传来:   “哥,趴下——!!”   荀觉反应极快,一把抱住秦晷滚将出去。   砖头在半空中被邵蕴容的甩-棍击成数块。   荀觉:“靠,还让不让人安静地死了!” 第44章 RH-null26   夏箕奇鬼哭狼嚎地被邵蕴容追了一圈, 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他这人没别的优点,也没什么战斗力,就是腿和嘴都快。不仅从邵蕴容的棍子底下幸运存活, 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提醒了他哥。   眼看荀觉抱着秦晷滚开, 他后怕地满脸飙泪,手忙脚乱地靠拢过去。   邵蕴容的甩-棍紧跟着落下来,把地面凿出个大坑。   “哥!”小表弟哇一声, 极其熟练地钻到他哥身后。   秦晷的情况不比他好,刚才的疼痛还没完全缓过来。   抵挡邵蕴容的任务自然地落到荀觉身上, 他不免有些庆幸,得亏秦晷刚才那板砖没真拍下来。   现在冷静了, 他又觉得那会儿真是冲动了。就这情形, 还指望哥俩对战邵蕴容, 做梦呢吧!   他一脚把地上的碎砖头朝邵蕴容脸上踢去。   邵蕴容慌忙抬手去挡。   荀觉一把扣住她手腕, 用力拧断,直接将甩-棍夺了过来。   夏箕奇大喊:“小心!”   邵蕴容的反应速度出奇地快, 不待他喊完, 指甲已抓向荀觉面门。   荀觉抬手就是一下, 打磨得如同冰锥的甩-棍瞬间削掉邵蕴容半颗脑袋。   邵蕴容战术后仰。   荀觉一把抱起秦晷:“走!”   夏箕奇抡着小短腿:“哥, 你作业呢, 把邵蕴容解决掉, 这任务就完了吧?”   “没那么简单。”秦晷摇头,“邵蕴容不是穿书者。”   “什么?!”   夏箕奇脚步倏然一滞。   身后劲风扑至,三人猛然回头。   邵蕴容逼至眼前,狰狞地朝他们张开了爪牙——   “哇啊啊啊啊!!!”夏箕奇惊声尖叫。   下一秒一双手陡然从邵蕴容背心穿过, 直把她身体破成两半!   邵蕴容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眼球突出, 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势歪倒在地上,四肢痉挛性地抽搐着。   在她身后,鲁立新扭曲的笑脸露了出来。   三人齐齐一惊,忙向鲁立新后方看去。   结实的石壁大门被怪物们破开了,呲牙咧嘴的怪物大军狞笑着逼近而来。   鲁立新一马当先,直接把邵蕴容干掉了。   也算是大仇得报。   他回头低低说了句什么,几名受伤严重的怪物越众而出,趴在邵蕴容身上嘶咬起来。   四下里回荡着他们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一会邵蕴容就被分食干净,连地上的血迹都被舔得一点不剩。   而那几个怪物的伤口却快速愈合,只过须臾就又完好如初。   这场景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夏箕奇哆嗦着问:“他们吃尸体就够了,还会不会吃我们?”   “你说呢?”秦晷爬起来就跑。   鲁立新很配合地给出答案:“吃,你们最好快跑,别被我们找到。”   妈呀,这还发出友情提示了!   三人不敢停留,一路向前狂奔。   跑过第二个拐角,前方骤然变得开阔,每间实验室门口都有一个十字路口,无数个路口纵横交叠,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   “我去!”夏箕奇急得原地跺脚,这特么朝哪跑。   秦晷道:“肯定有后门,先找找吧。”   “这么多房间,怎么找?”夏箕奇问。   “还是先找个房间躲躲吧。”荀觉揽过秦晷的腰,低声道,“你脸色不好。再说这里不小,我们躲起来,鲁立新他们未必找得到。”   夏箕奇看了看他哥脸色,也附和道:“要不,就躲躲?”   秦晷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现在的状态,大脑几乎已经无法运转,只得点头。   “走!”   荀觉半拖半抱着他,夏箕奇紧随其后,三人沿着记忆中医院大门的方向一路向西,最后找到一间堆放杂物的小仓库,进去后用柜子堵住了门。   “哥,吃药。”夏箕奇把营养剂和小药丸一并递给他哥。   四下里十分安静,只有秦晷虚弱的喘息声。   荀觉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确定鲁立新他们还没赶到,于是走回来,看着秦晷吃药。   秦晷慢慢缓过来,苍白的脸色里透出一抹剧烈奔跑后的潮红。   荀觉轻笑了声,调侃说:“现在是不是特别庆幸那一板砖没拍死我?”   秦晷懒得理他,索性扭头不理。   夏箕奇却奇怪道:“这有什么好庆幸的?我看邵蕴容那么牛啤的人,没两分钟就被吃得干干净净,你嘛,死了说不定也是那个下场。”   他瞥了秦晷一眼,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就是不知道,等任务结束时,你在怪物肚子里还能不能活过来。”   荀觉:“……”   这倒是他没想过的。   其实自打秦晷不许他动脑筋后,他就不思考了,现在连夏箕奇的思维都跟不上,他感觉自己好像个傻-逼。   他自尊心严重受挫,踟蹰半晌,还是没忍住,对秦晷道:“日初,我有一个问……”   “不,你没有。”不出所料,秦晷飞快打断他。   “那半个?”   秦晷无声瞪他。   他一阵心虚,声音压低几分:“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   秦晷还是瞪他。   他没办法了,泄了气,一屁-股在秦晷身边坐下:“行吧,我是个二傻子。”   秦晷终于满意,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转头问夏箕奇:“你要问什么?”   夏箕奇一惊。他没什么要问的啊!   他斜眼瞥了丧气的荀觉一下,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他哪有荀觉聪明,他就是个青铜,还只是个辅助,长脑子干嘛?   可是难得他哥满怀期待,他只能搜肠刮肚,最后憋出一句:“邵蕴容就这么死了?”   “嗯。”秦晷回答。   “哦哦。”夏箕奇附和着点头。   然后空气陷入突然的寂静。   夏箕奇自觉怪对不起他哥的。他哥刚缓过劲来,需要人帮着梳理原著剧情,可他这脑子吧,实在不是那块料。   他可怜兮兮地向荀觉求救。   荀觉立刻挺起胸膛,清了清喉咙:“不知你们发现没有,那个……”   “没有。”秦晷回头瞪他。   他只好闭嘴,爱莫能助地朝夏箕奇耸耸肩。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秦晷忽然站起来,走来走去打量这间仓库。   他的空间感一向很好,哪怕身处地下,也准确地判断出这里距离医院大门非常近。   他走到一个大立柜边,在金属柜壁上摸索片刻,果然看见一道细小的裂痕,手指轻轻一戳,切割平整的半边柜子倒塌下来,里面杂物也都被整齐地分成了两半。   他抬头向天花板看去,那里也有一道细纹。   不用多想,这细纹绝对是封锁医院的那层透明物质造成的。   可奇怪的是,刚才外面几轮爆破,强烈的冲击波只是震塌了第一重密室那脆弱的四壁。而这里却毫发无损。   装修材质固然是一方面,但秦晷推断,不止是这里,整个医院应该都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塌坍。   为什么会这样?   “穿书者。”他低低地呢喃,得出结论。   这才是那名真正的穿书者想要达到的效果。   那人用技能保住了这家医院。   或者说,他用技能保住了他的秘密。 第45章 RH-null27   “哥, 你想到什么了?”夏箕奇轻声问。   秦晷抚摸着那层透明物质,若有所思地回答:“穿书者不是邵蕴容,而是另一个, 躲在暗处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荀觉下意识道, “这人跟邵蕴容关系还不浅,千方百计弄死邵蕴容,引着我们一路找来这里, 发现了邵蕴容谋杀的罪行……”   秦晷面无表情地瞪他。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又违规了, 索性破罐破摔,嬉皮笑脸地道:“那啥, 你要知道, 人的大脑不可能什么都不想。如果不想了, 那就变成植物人了。”   “你可以试试。”   荀觉“嘿”了一声:“我要是变成植物人, 鲁立新追来怎么办?”   夏箕奇拧着眉,犹豫了半天插嘴道:“我觉得荀哥说的在理, 反正他疯不疯的, 跟咱们也没关系, 倒是留着他, 还能帮点忙啥的。”   “帮忙?”秦晷嗤了一声。   很显然, 他和荀觉都想到了刚才的事, 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到底是荀觉有前科,心虚得很,小小声问道:“那要不,我想点别的?”   秦晷没吭声, 算是默认。   荀觉于是把注意力集中到别处, 但大脑无法停止运转, 就像一截又一截火车车厢,砍断一截,新的一截又冒出来。   另一头夏箕奇回到正题,低声问他哥:“那邵蕴容不是穿书者,谁是?鲁立新吗?”   “也不是。”秦晷摇头,“鲁立新也是设计邵蕴容的一环。邵蕴容得罪了不少人,被她敷衍了事的病人、像崔跃那样领不到工资的员工,甚至连保安都有可能被她骂过。但有一点邵蕴容提过,鲁立新这些病人,第一次抽血是她所为,而第二次反输血,不是。”   夏箕奇挠挠头:“你等会,我有点糊涂了。”   秦晷叹气,索性说得更明白一些:“普通人不会是RH-null型血型,鲁立新这些人,其实从头至尾都不是Rh-null型血。他们是变异体。那么,变异体是怎么产生的呢?”   夏箕奇竖起小耳朵,认真听讲。   “首先,他们的血被抽出,输入到邵蕴容身上,导致邵蕴容体内的RH-null型血出现变化。这个过程,邵蕴容承认是院长指使她做的。但是变化的只有邵蕴容,鲁立新的血还是正常的。”   “可鲁立新的血最终变成了Rh-null变异型,这就是第二次反输血?”夏箕奇问。   秦晷点头:“没错。有人把变化后的邵蕴容的血反输给了鲁立新这帮人,导致了病变。而输血的方式千奇百怪,像鲁立新是直接输血,而那个过气影帝,还记得吗,他是被变异后的猫抓了。”   “我懂了。”夏箕奇倒吸冷气,“他们这样一次次地相互感染,血液早就不纯粹了!”   “所以他们的身体出现各种各样的变化,早已不再是普通人。他们……”   说到这里,秦晷突然停了下来。   荀觉正盯着他一个劲地看。   他皱了下眉:“你有事?”   “没,我只是在心里默背你的家谱,正背到你爷爷那代。”   秦晷:“……”   荀觉很无辜:“你知道的,我家里祖宗少,背不了几个的。”   夏箕奇惊讶地张大嘴巴,心说这狗厉害了,为了强迫大脑不务正业,居然问候起人家的祖宗来了。   他忍不住问:“你背的这家谱里,有我吗?”   谁知荀觉没好气瞪他:“你是谁祖宗?”   夏箕奇:“……”   他是他孙子祖宗还不行吗。   秦晷无奈叹气,朝荀觉勾勾手指。   荀觉条件反射凑近,脖颈立刻就被秦晷搂住了。   他有些怔,明知道这人没安好心,还是挑了下眉说:“如果你非要这样让我分心,我也可以牺牲一下……”   “荀觉,”秦晷轻轻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昂?”荀觉竖起耳朵,直觉又上套了,但好奇心确实被勾了起来,心中警铃大作,警惕道,“什么事?什么时候?关于什么?”   秦晷微微一笑:“你猜?”   语气不容分说,荀觉顿时明白他的用意了。   荀觉只好闭嘴,明知道秦日初拿他寻开心,心思却仍不可避免被勾了过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就是秦晷瞒了他什么事儿。   按说他俩在一张床上睡了两年,秦日初那不可描述的地方长了几颗痣他都一清二楚,秦晷在他面前就是透明的,哪有什么秘密。可越是这样,他越忍不住去回忆当初相遇的每一个细节。   到最后他也只能承认,最了解他的人,全世界只有秦日初一个。   他现在完全被拿捏得死死的,却还甘之如饴。明知到任务完成之时,眼前的一切都将成空,他却还是忍不住向秦晷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然后他整张脸都埋进了人家后背。   秦晷:“……”   这狗又发什么神经?   他正要发火,忽然胳膊被小表弟紧紧抱住了。   “哥,好像来了。”夏箕奇颤声说。   秦晷侧耳倾听,果然听见隐约的人声传来。   这么快的吗?实验室里还摆着院长的尸体,吃掉尸体也要花不少时间吧。   他一把甩开荀觉,冲到门后撩起帘子张望。   鲁立新那群人行动也快了很多,正迈着矫健的步子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秦晷判断穿书者使用了某种技能,这个技能恢复了“吸血鬼”的体力、智力以及记忆。   他们进化成了活生生的人。   或者说,他们回到了身体最初的形态。   一切像没发生过似的,鲁立新走在最前面,在他旁边的是邵蕴容的助理。   两人像正常人一样聊天。   鲁立新说:“邵蕴容这坏种早该死了!”   “是啊。”助理十分赞同地点头,“她不仅是坏,还恶毒。当她助理真是上辈子缺德,她不给我发工资,还常常PUA我。医疗事故那都是小事,她还干过更坏的。”   “是吗?是什么事?”   助理压低声音:“她乱搞男女关系,肚子搞大了,在厕所里生了个女孩!”   “啊呀!”   好几个病人被吸引了注意,围拢过来。   “是真的吗?”   “仔细说说。”   助理撇嘴:“说什么呀,这事儿我也没见过,不过八-九不离十吧。听说那孩子后来长大了,被她亲手掐死了。”   众人一阵唏嘘。   由于内容太狗血,都不知说什么好。   一个病人突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我说她的血这么难吃呢!”   走在最前面的鲁立新骤然停下脚步:“等等。”   他浑浊的眼珠向右侧看去。   那里有一扇门。   门后的秦晷屏住了呼吸。   鲁立新察觉到了这个房间的异样。   可他是怎么察觉的?   他文化不高,也没有来过这里,如果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回到最初状态的话……   秦晷一寸寸地回过头去,瞥见夏箕奇蹭破的下巴又开始淌血了。   秦晷脑海里冒出刚才那病人的话:“我说她的血这么难吃呢!”   醍醐灌顶!   鲁立新他们之所以来得这样快,是因为他们没有吃院长。毕竟院长死去多日,血早就干涸了。   同样的,他们也没有吃邵蕴容,他们吃掉的,是邵蕴容的血。   那么现在,谁又会成为新的猎物? 第46章 RH-null28   看着他哥幽暗的眼眸, 夏箕奇迟钝的小脑袋瓜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捂住伤口。   但他其实很清楚,血腥味若有似无, 他自己是闻不到, 鲁立新那些怪物就不好说了。   再者对方人多势众,堵住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们成了笼中困兽,只有一根脆弱得像是马上要折断的折叠甩-棍傍身。   夏箕奇是不担心他哥和荀觉战斗力的, 可他们毕竟人少,真打起来, 自己就是个累赘。   他哥病恹恹的,还得保护他……   他赫然站起, 眼眶里蓄满泪水, 用口型轻声道:“哥, 算了吧, 就让我……”   秦晷没让他说完,冰冷的眼眸横了他一眼。   下一秒, 鲁立新一脚把金属门板跩倒了。   “哎呀, 找到了!”他语气平静, 甚至带点朋友之间的惋惜, “医生, 你也算帮过我,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可我没办法,我真的……太渴了。”   说着,他伸出猩红的舌头, 舔了舔起皮的嘴唇。   后面的病人有学有样, 也舔了舔唇。   惨白的日光灯映在他们脸上, 唇齿间的阴影被无限放大,看上去简直诡异。   夏箕奇阵阵发麻,咬着牙把手从伤口处撤了下来,说:“别动我哥,你们——”   话音没落,鲁立新悍然暴起,向他扑来。   他绝望地闭起眼睛,身子抖得不成人样。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想象中的凌迟却始终没有到来。   他这才小心将眼睑拉开一条细缝,眼前的场景让他整个儿惊呆了。   秦晷径自将折叠甩-棍插-进了鲁立新眉心!   以面门以为起始,鲁立新整块被劈成两半,大量鲜血喷涌飞溅。   扑向夏箕奇的病人齐齐顿住,眼眶冒出红光,贪婪地转向鲁立新。   秦晷迅速撤退,抓起夏箕奇就跑:“走,找出口!”   荀觉自觉跟上,出来时不忘锁门,还把那根报废的甩-棍插在了门把处。   夏箕奇大气不敢喘:“哥,你……我……唉!”   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满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激,恨不得抱住他哥狠狠亲两口。   秦晷始终淡淡的,说:“有你死的时候。”   夏箕奇:“?”   刚刚冒头的感激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哥果然还是他哥,冷血无情,亲表弟都照样下手。   不过小表弟只迟疑了一瞬,尔后心甘情愿地点头:“嗯,我听你的!”   荀觉看在眼里,叹为观止。   过去他对夏箕奇了解不多,只跟着秦晷见过两回,一直觉得这货呆呆的,就是个缺心眼的二百五。   现在荀觉发现了,夏箕奇不是二百五,是五百,比二百五还傻一倍。   但由于夏箕奇傻傻依附的人是秦晷,他心里又五味杂陈得很。   现在的秦晷跟他记忆中相差甚远,或许这就是他所说的“隐瞒”。   看着这人苍白的脸、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荀觉默默叹了口气,把先前胡思乱想的秦家祖宗抛到了脑后。   就这样吧,哪怕他最后真的疯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曾经捧在心尖上的爱人独自承担这一切。   他下意识就把秦晷拉到了身后。   秦晷侧头看他,眉头微皱,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很快,他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鲁立新他们没那么快追来吧?”夏箕奇喘着粗气问。   秦晷摇头。   鲁立新的尸体只有一具,病人却很多,分配不均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新的伤亡。   如此一来,他们追逐的进度就会放慢。再说,吃都吃饱了,谁还在意夏箕奇那丁点儿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   秦晷打量着眼前的空间,不时伸手敲一敲墙壁。   他的脑海里,一张医院平面图缓缓构建起来,他清晰地分辨出每一幢建筑的位置。身后是正门,左侧是诊疗大楼和住院部,右斜方是体检大楼……   半晌后他得出结论:“空间不对。”   “又不对?”   “应该有向外的出口。”   “这么变态的吗!”   夏箕奇暗暗咂舌,院长这脑回路简直奇葩,设置两层密室还不够,连出口都隐蔽得看不见。难道不怕哪天火灾,自己匆忙之中反倒迷了路吗!   “他这是防着邵蕴容。”秦晷说完,走到墙边轻轻敲击了起来。   要知道,邵蕴容作为一个价值不菲的实验材料,却把继承医院的野心写在脸上,院长断不可能容下她。只是升级实验室的保密性,而没有公然禁锢她,说明院长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整件事看来,院长三观不正,邵蕴容更是离谱。   那么隐匿在暗处的穿书者呢?他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晷正暗自琢磨着,忽然听见荀觉沉沉一声:“日初。”   他瞥了荀觉一眼,没说什么,走过去帮忙把墙上那个一人多高的巨大画像搬开了。   一道不易察觉的暗门显露出来。   门上有个小小的红点。   他伸手轻按,石壁向两旁分开,一道漆黑的通道映入眼前。   “走吧。”   荀觉打开手机照明,借着那点微光打头阵钻了进去。   秦晷和夏箕奇紧随其后。   通道很窄,只能容纳单人通行。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此处并没打磨过,石壁凹凸不平,入手有砾灰,还有不少涓细水流从顶端淌下。   地面湿濡泥泞,布满了青苔。   “小心。”荀觉把手伸给秦晷。   秦晷犹豫了一下,没接。   荀觉干脆主动握住他的,五指紧紧扣在一起。   “荀觉。”秦晷声音喑哑,“你要是真疯了,我可不管。”   “怎么着,你还想把我送去八仙洞?”   八仙洞是晋城有名的精神病院,过去他俩没少拿这互怼。   现在秦晷却说不出话来了。   荀觉送了他一颗子弹,他可能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荀觉。但每每和荀觉说话,那些美好的回忆又会见缝插针地冒出来,提醒他荀觉这人还是有优点的,以至于他总是不能真情实感地去恨荀觉。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到最后秦晷只能催眠自己,等任务结束吧,结束了就好了。   于是谁都不再说话,四下里除了偶尔滴落的水声外,寂静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荀觉的手机电量耗尽。   他停了下来。   黑暗里隐约传来说话声。   “哥,有人!”   夏箕奇一阵欣喜,张口就要喊。   谁知嘴巴却被秦晷捂住。   荀觉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木门,回头用气声哼道:“胆儿可真肥呀你!”   夏箕奇唔唔两声,慢半拍反应过来,门外那些还不知是什么东西呢,万一是鲁立新那样的RH-null变异型进化体就糟了。   三人屏气静默了一会,荀觉反手把秦晷推到后面,低声道:“我来。”   “你……”秦晷垂眸,声音轻得像云在天上飘,“小心。”   荀觉应了一声,没再多说,悍然一脚向门踢去。   紧接着就听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锅碗瓢盆尽数招呼到了他头上。 第47章 RH-null29   “???”荀觉满脑袋黑人问号。   那门不厚, 很轻易就被他踹倒了,随之而来的是蓝紫色的火光,以及扑鼻的肉香。   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叽咕一声。   他朝外张望, 才发现这是食堂的厨房。   煤气炉上扑朔着温暖的火焰, 大锅里炖着肉,水蒸汽溢满灶台,把浓郁的肉香送到厨房的每个角落。   木门嵌在灶台对面的墙里, 几个男人正拿着菜刀和擀面杖如临大敌地瞪着他。   没来由地,他就是觉得这场景有些搞笑, 忍不住打了个招呼:“同志们好,不用迎接了, 都散了吧!”   几个男人瞪他瞪得更凶了。   秦晷越过他肩膀张望一下, 正要钻出去, 被夏箕奇一把拦下。   小表弟刚才还不顾一切想大喊呢, 现在却又怕得不行,眼巴巴地冲他哥摇头。   “没事。”秦晷说。   然后贴着荀觉挤过去, 冲最前面那络腮胡子的胖男人喊:“赵师傅。”   这人他在医院的员工名单上见过, 是食堂的一名厨子。   他也不怕这人变异, 如果真感染了, 根本用不着锅碗瓢盆, 只消一根手指就能把他们挠死。   谁知他不防备赵师傅, 赵师傅却防备着他,手里菜刀挥得呼呼直响,色厉内荏地嚷道:“你、你别过来!”   秦晷怕把他吓着,立刻停住不动, 温和地笑道:“你还认得我吗?”   借着跳跃的炉火, 赵师傅仔细打量他的脸:“认得, 你是邵医生。”   但仍旧不肯让他出去:“你别动,否则我喊人了!”   “你们有多少人?”秦晷问。   赵师傅抿紧了唇不说,似乎打定主意和他划清界线。   秦晷叹气:“赵师傅,你先让我出去吧,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不成?”   他现在的姿势实在难受,木门太矮了,他为了和赵师傅对视,得尽量低地趴下身子。   但是赵师傅并不买单,仍旧凶巴巴地说:“你、你们有三个人!”   这位赵师傅,一米九四的个头,身宽体胖,别的不说,他在地上滚一滚,只怕也能滚出个两米深坑。   而他现在却委屈巴巴地控诉秦晷他们人多。   秦晷再次叹气:“那我一个人先出来行吗?”   “不行!”赵师傅声音都带了哭腔。   秦晷撑着门框的手臂微微酸软,快撑不住了。   偏赵师傅身后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还在拱火:“你、你们这些怪物就知道骗人,谁、谁晓得你安没安好心!”   秦晷本来就没什么耐心,这下火气全给勾起来了,谁知他还没动,后背猛地被荀觉一拽,落进夏箕奇怀里。   荀觉就地滚出,一个扫堂腿把赵师傅踹倒在地,随后翻身跃起,一把夺下菜刀反抵在赵师傅脖颈。   “你们……干什么!”眼镜男一秒飞向角落,飙出两行热泪。   荀觉冷冷环视全场:“我们要是怪物,用着得徒手打架?自己好好想想。”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动摇。   赵师傅被压得趴在地上,背心被荀觉用膝盖狠狠顶住,当场痛得哇哇大叫,拍着地板讨饶:“知道了知道了,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荀觉使了个眼色,让秦晷和夏箕奇先出来。   两人正费劲地往外钻,人群里一个戴高厨师帽,厨师长模样的中年男人排众跃出。   “慢着!”他喝道,“即便你这样说,也不能排除嫌疑。”   秦晷眉梢一跳,认出来了,这人叫周宝光,是食堂的厨师长,也是全医院最难搞的二楞子。   因为脑袋一根筋,周宝光尽管能力出众却也熬走了三任厨师长才升任如今的位置,曾经还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提着菜刀跟院长干架,从此名声大噪,成为医院里人人忌惮的恶霸。   他说不要秦晷出来,其他人就又找到了主心骨,忙把菜刀擀面杖都横在胸-前。   秦晷简直无语。   就听周宝光拖腔拖调地道:“大家都知道怪物变异需要时间,刚感染时,他们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辨不清。”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正是这个道理!   别看这三人和普通人没有差别,但到底有没有变异,只有他们心里清楚。何况他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这道暗门连周宝光都不晓得用途,他们竟然从这里钻了出来。   只怕不是怪物,也不是好人吧。   荀觉愣是被他们这逻辑气笑了:“咱们在这儿多久了,还看不出来?”   “我不相信你们!”周宝光梗着脖子,义正辞言地道,“崔医生说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我们这儿资源有限,就算你们不是怪物,也休想来抢我们的东西!”   “谁抢你们东西了!”   周宝光眉头一皱:“我听见你们肚子叫了!”   “肚子叫就是强盗?那你手里拿着菜刀,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公器私用,盗窃医院财物?”荀觉说着,有些恶劣地眯了眯眼,“巧了,本人警察,抓的就是你这样的不法分子。”   周宝光这种人他见得多,嘴硬全是凭着一腔热情,但若是真的拿权威去压他,他又怕得要死。荀觉反正无聊,有的是时间逗周宝光玩,只是秦晷身体不好,这一路走来又不通风,早就闷得两颊通红了。他怕再拖下去把人累出好歹来,索性快刀斩乱麻,拿出公职人员的架势吓唬周宝光。   周宝光果然入套,手里菜刀差点拿不稳。   荀觉看在眼里,继续唬他:“怪物的事也是你们能解决的?不还是得等我们专业的来?你们再拦着就是妨碍公务,后果自己掂量,反正罚钱喝茶肯定是免不了的。”   眼镜男几个听他说得严肃,都有些动摇。   周宝光是半信半疑,脸上一片煞白,可手里的刀仍旧高高举着。   还真是个油盐不浸的二楞子。   荀觉狭长的眼眸眯起来,正准备再添一把火,谁知秦晷却耐心耗尽,等不及了,抓起秘道里的石子投掷出去。   就听“当当”几声,几把菜刀相继脱手。   秦晷火冒三丈冲夏箕奇喊:“拿绳子,都给我捆起来!”   夏箕奇手忙脚乱翻绳子。   他们做任务,最怕碰上周宝光这种不知死活的普通人,打又打不得,还处处使绊子。秦晷算是组织里比较温和的,只是拿绳子把他们捆住,遇上狠的,直接砍死便是。反正都是纸片人,任务结束又能活过来。   眼见夏箕奇的套绳要丢过来,周宝光骇得哇哇大叫:“你敢,我们人多,有好几十个!我们……跟你拼了!”   他陡然朝秦晷身上撞。   秦晷哪能真让他撞,黑茶色眼眸一转,就要拧断他脖子。   这时就听门口传来一声:“住手!”   一个意想不到的瘦削身影猛冲过来,拦在了周宝光面前。   “一场误会,周师傅,有话好好说!”   看清楚这人,秦晷眉梢一挑:“崔跃?” 第48章 RH-null30   一路从住院部走到地下密室, 再到食堂后厨,他们看见了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包括鲁立新、邵蕴容, 以及总是跟在邵蕴容身边的助理。   唯独不见崔跃。   秦晷原本还在奇怪, 偌大的医院,崔跃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却不想在这里碰到。   他冷冷打量着崔跃。   崔跃先是抱歉地冲他笑笑, 然后转身安抚周宝光,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周宝光脸上的怒气消失了,不太情愿地朝眼镜男几个使了个眼色, 大家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几个小时不见, 崔跃还是原来的模样, 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 说话温温和和的,很让人安心。   但这样的安心在今夜很不合时宜, 秦晷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这时崔跃转过来面对他了, 微笑着说:“邵医生, 这里面有些误会, 我已经说过他们了, 叫夏医生出来吧。”   夏箕奇名义上只是一名实习生, 跟医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冷不丁被Cue,当即小脸一红,如沐春风, 连忙手脚并用地爬出来。   周宝光在一旁陪笑, 眯眯眼仰望着崔跃, 眼里闪烁着敬畏的光。   几个后厨打杂的小伙撇撇嘴嘀咕:“崔医生说话就是不一样,真有水平。邵医生还是院长儿子呢,根本瞧不起人。”   “可不,崔医生才是我们这头的。”   秦晷没有错过他们眼里同样敬畏的神情,饶有兴致朝崔跃点了点:“崔医生人气挺好。”   “哪里。”崔跃谦和地笑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去外面食堂坐着说?”   秦晷点头,径自往外走。   临出门时,瞥了眼炉灶上那口锅。   白色水蒸汽如云朵一般升腾,锅没上盖,依稀能看见里面沸滚的汤汁。汤汁中间,偶尔有一两丝褐色窜起,看上去像骨髓,又或者是没撇开净的血沫。   不知周宝光用了什么调料,香气四溢,夏箕奇的肚子当即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就连一向不怎么贪吃的秦晷也忍不住有些松动,但他很快垂下目光,若无其事地迈过门槛。   来到食堂又是另一番景象。   铁皮卷帘门严丝合缝地锁着,就连高高的玻璃窗也用硬纸板糊住了,只有排气扇还在转动,几缕摇晃的微光从缝隙里射进来,白泠泠地拓在墙上。   靠近后厨的几张餐桌上稀稀拉拉地点着蜡烛,昏黄烛火照亮一小片区域。   正如刚才周宝光所说,他们有几十个人。   这些人有老人,有小孩,年轻人不多,而且脸上都带着病容。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盯着秦晷他们出来的方向,眼睛里写满戒备。   直到崔跃的脸也露了出来,他们才齐齐松了口气。   “哟,你们这儿条件不错呀!”荀觉一来,立刻评头论足,甚至不见外地拉着秦晷在一张桌前坐下。   坐下后,他还自来熟地朝对面的小孩打了个招呼,吓得小孩连碗里的肉汤都不吃了,一头埋进母亲怀里去。   他于是怪没意思地啧了一声。   崔跃笑着道:“荀警官,你别见怪,是我一早给他们打过预防针,让他们不要随便跟没见过的人说话,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你这针打得很对。”荀觉一脸赞同,“说说吧,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说来话长。”崔跃摇头苦笑,“我把你们送去办公室后,就想去找邵蕴容,谁知半路遇见一个病人家属,说是小孙子还没吃晚饭,饿得慌。那时候食堂用餐时间已经过了,外卖又送不进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还有哪里能弄到吃的。这个小孩胃不好,医嘱里说了,要禁吃零食,我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就把他俩带到这里来了。喏,他们就在那。”   他指了指后排一个抱孩子的小老太,那孩子有些羞怯地朝他招招手,轻轻喊了声:“崔医生。”   崔跃收回目光,继续说:“来了以后我就去找周厨师长,请他想想办法。由于医院的食物都是每天定量供应,我们找了很久才在冰柜里找出半块还没完全解冻的肘子。周厨师长于是打开煤气灶,开始炖肉,而我回到食堂,打算帮着家属安抚一下小孩子。你们也知道,小孩子饿不得,闹腾起来那可不得了。   “可谁知我刚进食堂,门外就传来一阵骚动。我赶紧挤到人群里,抬头去看——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喉咙滚动一下,脸色微微露出几分白。   其他人眼里也透出惊恐之色。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蹲在墙角,捂着嘴低低地呜咽一声。   气氛忽然有些沉闷,崔跃似乎很不愿往下说,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   这时周宝光抬着肉香四溢的大锅进来了:“崔医生,歇歇吧,有什么话喝点热汤再说。”   他把锅放到打饭的窗口,用长柄大勺在里面搅了搅。   顷刻间几十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都活了过来,明明室温已经不低,他们却争先恐后地往肉汤的热气里扑。   几个打杂的小伙拿碗给他们盛汤,每人都分到一碗,就连秦晷他们三个也有。   夏箕奇早馋得不行,捧起瓷碗就要喝,结果被他哥踢了一脚,汤水洒了一半。   他顿时不敢喝了,默默把碗放回去。   秦晷冷眼看着崔跃喝汤,问:“你看见什么了?”   “啊……”崔跃直把大半碗汤都喝下肚,才感觉好些了,点了点头正色道,“一个住院部的病人从八楼跳下来了。”   “这有什么怕的?”夏箕奇皱眉。   那些怪物体能惊人,跳个八楼而已,落地后多半还是毫发无伤。这只能算是吓人,但还不足以让人害怕。   崔跃放下碗,慢吞吞地说出后半句:“当场把楼下一名护士砸成了碎肉。”   再怎么见惯大场面,想到那场景,他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名病人爬起来后,竟然……竟然抓起那滩碎肉大口嚼了起来。   “过了不一会,从住院楼里又涌出不少病人,一个个就像得了失心疯,蜂涌着趴在那护士尸体上分食。邵医生,你见过鬣狗捕食羚羊吗,据说是会先把内脏掏出来,弄得血肉模糊,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分食……可是,那群病人的模样比鬣狗还要瘆人,他们不仅吃着同类,连地上的血都舔得干干净净。”   崔跃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又喝了口汤,仿佛唯有那点热气才能给予他力量。   再开口时,他声音多了几分颤栗:“后来的事更是不敢想,大家都吓坏了,我赶紧让附近的人躲进来。我们一起拉下卷帘门,又用纸板糊住窗口,一丝缝隙也不敢留,生怕被那些病人发现。”   “你们就一直呆到现在,没听见外面什么动静?”荀觉问。   “听见了。”崔跃如实点了点头,“外面鬼哭狼嚎的,很多人喊救命,还有人在哭,有人疯狂地拍卷帘门。可我们根本不敢开门,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喝完了汤,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身子剧烈地颤抖。   谁也没说话,食堂里静得出奇。   只有桌对面那小孩还在小口小口地嚼着肉。   半晌后,小孩搁下碗,捂着肚子仰头看向身后的大人:“妈妈,我肚子疼。” 第49章 RH-null31   妈妈还沉浸在后怕里, 闻言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小孩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于是又皱着脸嘟囔:“妈妈, 我好疼呀。”   这下妈妈生气了, 一把推开他:“疼疼疼!你每天就知道喊疼,只要不满足你就是肚子疼!医生说你这就是装的,你再喊我抽你了!”   她作势要打, 小孩吓得不敢吭声,泪珠包在眼眶里打转。   崔跃赶忙制止, 温和地说:“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孩子还小。”   “他是还小, 可也已经五岁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还这样吵闹, 我真是……”孩子妈妈深深叹气,又急又无奈。   “他爸外面还有家, 根本不想管我们娘俩。我又要上班, 又要带他, 忙得脚打后脑勺, 他还总是喊肚子疼。崔医生, 你是知道的呀, 前前后后检查也做了十几回了,他是一点毛病没有,最后还是精神科医生说他就是想博取我的关注。可我哪有时间一天到晚盯着他……”   她又叹了口气,看孩子的眼神全是厌恶。   崔跃好脾气地应声, 安抚她不要生气。   小孩可怜兮兮地瘪嘴, 什么也不敢说。   大约是肉塞了牙缝, 他把手伸进嘴里,姿势别扭地掏起来。   妈妈见状,一把将他手拍开,但好歹没有再生气了,拿了根牙签给他。   崔跃见他们消停了,又扭头充满歉意地看着秦晷:“别见怪,经过刚才那一番,大家的情绪都很紧张。”   秦晷点点头,目光在食堂里一张张晦暗不明的脸上掠过。   “这些都是病人?”   “应该是。”崔跃回答,“有好几个我是见过的,在电脑里有档案。除了周宝光这些后厨人员,还有不少家属,都是困在医院出不去的。”   秦晷站起来,走到卷帘门后敲了敲,又侧耳倾听,门外静悄悄的,那些怪物似乎已经走了。   “怎么走的?”他问。   崔跃愣了一下:“进、进不来就走了呀。怎么了吗?”   “没事。”秦晷收回目光,在每个人身后都踱了一圈,最后回到桌边坐下来。   崔跃把那碗汤推了推:“邵医生,喝点汤,你们也累了吧,休息休息,我们这里轮流值班,暂时还算安全。”   秦晷瞥了一眼那汤,没接,冷冷盯着他:“你不问我们为什么从那里出来?”   “这个……”崔跃正打算开口,那小孩又说话了。   “妈妈,我真的好疼,想上厕所。”   “那你自己去。”妈妈把他从椅子里抱下来。   小孩怯生生地:“可是我怕黑。”   妈妈于是向崔跃要了一根蜡烛。   崔跃劝说道:“阳阳妈妈,要不你还是陪他去吧,孩子太小,别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他在家也是自己上厕所!”孩子妈妈不高兴地嘀咕,却还是陪着孩子去了。   其实厕所就在这幢建筑里,拐过后厨就是,虽然没有灯,但也算安全。   崔跃目送他们进入后厨,对秦晷笑笑:“有小孩就是这么麻烦,唉,大家都不容易。”   “我看最不容易的是崔医生吧。”荀觉突然开口,“你能带着大家毫发无伤地守住这里,可真是了不起。我们从别处杀过来,差点就小命不保。”   “不一样不一样,”崔跃客气地连连摆手,“我们就是运气好,你们才是有实力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周厨师长他们才不肯相信你们吧。”   周宝光在橱窗后重重哼了声。   荀觉看都不看他,只顾和崔跃闲话:“崔医生怎么对每个病人都这么熟悉?”   “也不是,我就是对阳阳熟悉些。”崔跃回答。   “哦,很喜欢小孩子?”   “还行。”   “结婚了吗?”   “……没。”   “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崔跃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他身上了,正疲于应付,瞥见阳阳独自回来了,赶忙起身,“阳阳怎么自己回来了,妈妈呢?”   “妈妈说她也想上厕所。”小孩个头不高,踮起脚才能摸到桌沿,仰头怯怯地望着崔跃,“可是厕所没有纸,妈妈让我找你借。”   崔跃摸摸口袋,爱莫能助:“叔叔也没纸。现在物资紧缺,要不阳阳叫妈妈忍一忍?”   小孩有些失望,但仍拉扒着桌沿不肯走:“可是妈妈说……说她大姨妈来了,一定要纸……”   “这样啊……”崔跃为难了。   食堂自备的卫生纸早就用完,可大姨妈也不能放任不管,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头次碰上这种情况,一时僵在那里。   这时就听角落里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道:“我、我有卫生巾,我去吧。”   说话的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怀着抱着书包,有些不自在地埋头钻进了后厨。   阳阳说了声:“谢谢姐姐。”   这次他没有跟着去,独自爬进椅子,坐在了原来的位置。   周宝光颠着大勺,又给每个人盛了碗汤。   盛到秦晷他们时,见碗没动,不由得重重哼了一声。   小阳阳没有妈妈在身旁,便缠着崔跃喂。   崔跃喂了他小半碗,他始终心不在焉地望着后厨,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拽着崔跃袖子说:“妈妈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吧。”   “叔叔是男的哦,不能去妈妈的厕所。”崔跃很耐心跟他说话,“阳阳要不找个姐姐去看看?”   小阳阳听话地点点头,扭动小屁-股跳下地来,然后不知怎地就跑到桌子另一端,扯了扯秦晷衣角。   “姐姐你陪我去吧。”   姐……姐?   荀觉没忍住,当场拍着桌子大笑。   崔跃尴尬得直摇头:“邵医生,你别介意,小孩子没有恶意的,他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   “是么……”秦晷定定看着小孩,忽然抓起面前的瓷碗,连碗带肉汤朝小孩脑袋砸去。   砰!   脑浆和汤汁齐飞。   小孩头骨碎裂,歪歪斜斜地瘫倒在地。   秦晷摸着脑门的青茬,阴森森道:“去你-你-妈的姐姐。”   “……”崔跃骇得直跳起来,结结巴巴道:“邵医生,你……你……”   病人们俱是脸色惨白,骚动着后退。   周宝光更是握紧了大勺,怒吼道:“我X你-你-妈的——”   他快步冲来,却忽然一窒,硬生生刹住脚步。   阳阳并没有断气,仅剩的半张脸上险伶伶吊着眼珠,眼球扑楞楞乱转,射出怨毒的光。   然后,他四肢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吼——!!”   荀觉连忙拉着秦晷后退。   小阳阳一爪子削掉了钢化桌子一个角。   周宝光哪见过这场景,当场头皮发麻,越是想跑,双-腿越不听使唤,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并用往后厨爬。   谁知还没爬几步,从后厨的门上传来刺啦啦一阵响。   抬头望去,阳阳妈妈和那个小姑娘慢吞吞走了过来,两人脸上都挂着奇怪的笑容,手掌看似轻轻一推,顿时地动山摇。   通往后厨的门连同整片墙壁都倒塌了。   “怪、怪物!”周宝光惊声尖叫,当场尿失了裤子。   秦晷三人迅速撤离人群,目光一转,心中俱是一紧。   好几个病人都发生了变化,指甲变长,牙齿悄然顶出了口腔。   霎时间食堂里掀起一股浓浓的腥风。   他们被包围了! 第50章 RH-null32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崔跃几乎崩溃, 哑声嘶喊,“关门后我全都问过,他们好好的, 没有发现异样呀!”   “我去, 这哪是问就能问明白的!”夏箕奇无语,眼睁睁看着陆续站起的变异病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下来。   这些病人虽然行动慢, 还没有进化,但在这幢老式建筑里, 造成的破坏也不小。   五岁的阳阳只是拽着桌腿轻轻一摇,整张钢化桌子便散了架。   这哪是普通人能比的!   再加上他还有个生理期暴躁的妈!   他-妈尖细的指甲插-进墙里, 整面墙就倒了。   几十个人里, 有一半出现症状就已经很可怕了。剩下的人犹如白白净净的馒头, 正和一群老鼠被困在捕鼠笼里。   一直缩在橱窗里的赵师傅仗着吨位重, 一把抡起菜刀:“老子和你拼了!”   谁知还没跑到阳阳妈妈面前,天花板就被震塌一块, 正好把他砸趴下。   血腥味弥散开来, 所有怪物眼中红光齐齐一闪, 摇晃着向他扑去。   “不要……救命!!”   四下里回荡着他毛骨悚然的喊叫。   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周宝光甚至尖叫着又尿了一回。   “哥, 怎么办?”夏箕奇悄声问。   加上周宝光和崔跃, 食堂里还有一半正常人,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病,毕竟第一次变异有潜伏期,不到真正变异, 谁也看不出来。   秦晷沉默着, 只是拉着夏箕奇悄悄退后几步。   他们站的位置相对安全, 远离众人。阳阳和他-妈妈如果要过来,中途还得经过周宝光和崔跃,这两人足以阻挡一会。   崔跃大约也是想到这一层,脸都吓白了。   情急中,他高声指挥门口一个还没变异的病人:“开门,快开门!”   那人正站在卷帘门的自动开关旁,闻言没有犹豫,几乎全身扑到开关上。   秦晷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卷帘门哗啦啦地向上翻,数道黑影潮水似地蜂涌进来。   “你……你不是那个八楼跳下来的……”开门人瞳孔一缩,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从八楼跳下的病人。   他正要喊叫,对方一把扼住他喉咙,拧断了。   “不好!”崔跃六神无主,近乎绝望,“他们还在外面!可是……可是这么长时间,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他慌乱地向秦晷解释:“我以为他们早走了!”   秦晷眉头深锁。   这些人不是走了,是正在进化。   当智商回归意识,他们深知一味屠杀无法引来新的猎物,于是学会了沉默。   崔跃果然上当,打开了卷帘门。   那位从八楼跳下的病人现在一切正常,脸上甚至挂着谦和的微笑:“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希望大家谅解,我们也没有办法,就是肚子饿,不吃点什么难受。”   身后乌泱泱的人头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真是抱歉,我们没有恶意,就是肚子饿。”   这么说着,好些人捂着脸哭起来。   有人低低地埋怨:“谁愿意吃你们,我晕血,闻着血味就难受,但有什么办法,我就是饿啊!”   这人仿佛委屈坏了,一面抹眼泪,一面凑近开门人的脖颈,咕咚咕咚地喝起血来。   血腥味弥漫,后进来的人被吸引过去,整个食堂都响彻着令人窒息的吮吸声。   崔跃差点就吓死了:“邵、邵医生,这……我们怎么办?”   “哟,这会儿你又不是主心骨了?”夏箕奇啧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畅快,刚才崔跃假惺惺的模样可真让他不舒服。   “我……谁也没说过我是主心骨啊。”崔跃胆颤心惊地挤出笑容。   夏箕奇不再多说,扭头看向他哥。   他哥跟崔跃不同,属于不爱外秀那种,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秦晷已经想到了对策,拉着夏箕奇和荀觉撤退。   大部分怪物的注意力都在倒下的尸体上,他们顺利退到橱窗后。   那里离后厨很近,原本地上还有赵师傅的尸体,但现在尸体被吞食干净,这里就成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们继续向后厨撤退。   崔跃眼巴巴地跟着他们。   途中被周宝光抓住,崔跃骇得几乎叫起来。   好在周宝光没有变异,他哆嗦着使眼色:“周师傅,跟、跟着他们,有救的!”   濒死之际,周宝光也想到了这一层,秦晷他们既然能活到现在,说明是有本事的。当下他鼓起勇气,手脚并用跟着崔跃爬。   很快又有几个帮厨的小伙加入行列。   进入后厨,崔跃立即指挥人把冰柜搬到破损严重的门后,虽然没什么用,却总归是个心理安慰。   后厨有后门,通往停车场,不过谁也不敢保证那里没有怪物,除此以外,就只有一个出口——秦晷他们进来的密道。   那道低矮的小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崔跃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邵医生,是、是进密道吗?”   “你想进去?”秦晷反问。   崔跃一怔:“不、不进去吗?可我们几乎被包围了呀!”   哦,后厨的拐角还有一间小小的卫生间,总不能躲那儿吧?   崔跃六神无主地想,别说他们人多,根本挤不进去,就算挤进去了,那些怪物力量何其惊人,只消轻轻一掌,他们所有人都将变成肉酱。   他不再说话,紧张地等待秦晷给出答案。   谁知秦晷却不理他,目光在偌大的后厨里游走,随即慢慢踱到炉灶边,看着那依然冒着热气的,从大锅里分舀出来的肉汤。   他用汤匙搅了搅,浓郁的肉香四溢。   说来真是奇怪,在这样紧迫的时刻,美食依旧牵动着每个人的胃,几个帮厨小伙甚至偷偷咽了咽唾沫。   “周师傅,这什么肉啊?”秦晷漫不经心地问。   “啊?”周宝光正瘫在冰柜后喘气,闻言眼神有些飘忽,“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冰柜里的。这不停电了么,冰都化了!”   “你也不知道。”秦晷低声重复他的话,汤匙在碗里不急不徐地转动,半晌捞起一小撮黑褐色的毛。   “洛丽丝夫人。”   “……”闻言,周宝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夏箕奇惊叫道:“这不是在张小明房间里死而复生的猫?!那猫跳下窗户就失去了踪迹,怎么在这?”   “这就要问周师傅了。”秦晷一把操起刀架上的剔骨刀,刀刃在岛台边缘锋利刮过。   “我、我不知道!”周宝光喊出了尖叫鸡的效果,“我真的不知道!那猫是……是……”   “是什么?”秦晷逼近他,雪光刀芒在周宝光脸上划过。   周宝光狠狠闭眼,眼看就要扛不住。   崔跃赶忙劝阻:“邵医生,你吓坏他了,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好好说?”秦晷转动眼眸凝视他。   崔跃脸上赔着笑:“周师傅胆小,你别看他平时凶,他没什么坏心的……”   “事实上我有个疑问,”秦晷定定注视他,“在我们这个世界,谋杀、陷害、落井下石的几率高达99%,像你这样不争不抢的人设,真的存在吗?”   “你……什么意思?”   崔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第51章 RH-null33   “崔医生, 你的人设过于完美了。”   秦晷微微一笑,刀锋擦着周宝光脸颊掠过,猛地抵住崔跃脖颈。   崔跃怔住。   周宝光如蒙大赦:“对、对!死猫是崔医生给我的!”   “什么叫我给你的?我只是叫你找找冰柜里还有什么吃的。”崔跃难以置信地瞪着周宝光, “周师傅, 说话要凭良心,我平时待你不差,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我……我不是陷害你, 冰柜确实是你叫我开的!”   “但我没叫你煮猫肉啊。”崔跃叹气,“周师傅, 冰柜里明明还有别的食材,你为什么偏偏选猫肉?”   “是你、是你说小孩子要补充营养, 最好煮点肉汤……”   “普通人会煮猫肉吗?看见冰柜里有死猫, 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惊慌大叫吗?”   “可我是广东人啊!”周宝光当年跟院长干架的气势不见了, 连续惊尿两次后, 他委屈得像个一米七的孩子。   崔跃第一时间表达了同情:“周师傅,谁也没怪你, 我们都知道, 这只是意外。”   说完, 他转向秦晷, 语气十分无奈:“说来说去, 邵医生, 你能否告诉我,死猫和外面这些怪物有什么关系?”   “不能。”秦晷回答。   崔跃怔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笑:“那这把刀,你能不能从我脖子上挪开?”   “不能。”秦晷还是说。   崔跃没辙了, 半晌低低地叹了口气。   秦晷给夏箕奇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过来, 把崔跃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   结果什么也没搜到。   秦晷眉梢轻蹙。   难道他猜错了,崔跃不是穿书者?   在上一本书里,穿书者方雨萌的系统随身携带,也就是那个晴天娃娃的玩-偶,这和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内容相吻合——系统是实物,总是与穿书者同时出现。   那么反过来,与系统同时出现的,必然是穿书者。   可崔跃的身上却没有系统。   他又瞧了崔跃一眼,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说起来,在上一本书里,他也被人认作“邵医生”。   这说明两本书的背景设定一致,属于同个系列,而他并没从这个系列走出来。   按照故事的延续性,两本书的内容必然有重合。   可目前为止,除了他这个贸然添加的“邵医生”,并没有其它重合的部分。   是他忽略了什么吗?   他正沉思着,夏箕奇低声唤他:“哥!”   那充当门面的冰柜只有半人高,从秦晷的角度能看见食堂里怪物分食尸体的场面,或者说,是他们喝血的场面。   如同成千上万只鬣狗聚在一处,舔着同类的鲜血。   阳阳和妈妈开始进化,尖尖的獠牙缩回了嘴里,红色的眼眶也变得正常。   小孩不太适应地摸着犬牙,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妈妈,我肚子好饿。”   妈妈吮着还没吃完的小指头,如同往常一样骂他:“饿饿饿,你天天不是吃就是拉,也不见你长个儿,你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话音未落,她怔住了。   儿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贪婪,她陡然意识到,她正常的身体正处在生理期。   “江小阳,你要干什么,我是你-妈——”   最后一个字被扼杀在喉咙里。   阳阳扑到了妈妈身上。   尽管只是个孩子,他依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并且和妈妈势均力敌。   母子俩嘶喊着,扭打在一起。   而在他们旁边,一个进化的采血护士正坐在餐桌边,姿势优雅地用采血器从一具新鲜的尸体里抽血。   她艳红的小-嘴吮吸着针管,好像夏日午后逛街的少女,正坐在冰饮店里喝着透心凉的番茄汁。   而那具新鲜的尸体,秦晷注意到,几分钟前还是一个孔武有力的进化者。   “他们变强了。”   意识到这点,秦晷眉头深锁。   那具尸体很快变成干尸,皮肤干瘪地贴在骨架上,人已经死透了,一动不动。   而活着的怪物开始攻击同伴。   如果攻击持续下去,会发生什么?   所有怪物都将变成草鬼婆手里的蛊虫,最后胜出的那只,将再次进化,成为无敌的存在。   可是,穿书者真的会让它无敌吗?   秦晷的目光再次滑向崔跃。   崔跃似乎被这场景吓坏了,双-腿直发抖:“邵、邵医生,求求你,把刀放下,我现在很不舒服……”   “是吗,哪不舒服?”   “我……我胃不舒服,到处都不舒服。邵医生,我虽然是医生,但还有基本的道德,无法忍受同类相残。”   “你真的是同类吗?”秦晷没有让步,他想试试能不能逼出穿书者的技能。   谁知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哦,终于找到了,原来你们在这里。”   通往密道的矮门被掀飞,灰尘满天,鲁立新弯腰钻了出来。   他的身后没有人,只有一串深红的血脚印。   “其他人呢?”夏箕奇脱口问道。   “他们啊?不好意思,来的时候太饿了,我把他们都吃了。”鲁立新抬手擦干唇角的血,露出温和的笑容。   夏箕奇顿时头皮发麻。   鲁立新再次进化了!   曾经他能徒手撕碎邵蕴容,现在却将实力隐藏得很好,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进化得彻底。   单从外表上看,他依然是那副眼白浑浊的颓废模样,可神情却轻松了很多,嘴角挂上了笑容,像一个苦尽甘来的正常人。   他目光四顾,笑得眼睛变成月牙,声音也越发柔和:“哎呀,这么多人!医生,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已经救了我一次,现在连自己都要奉献出来。我真是……太感动了。”   他故意停顿,想听到一些客气的反馈,但很可惜,在场诸人个个如临大敌,周宝光甚至扯着公鸡嗓惊声尖叫:   “你、你不是那个想炸医院的疯子吗!”   “是的呀。”鲁立新笑眯眯地转向他,面色变得有些愁苦,“我为我所做的一切深感难过,希望你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如果那样的话你的血就不好吃了。”   “……”周宝光骇得汗毛倒竖。   鲁立新依然是甜美大哥的模样,甚至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摸了摸周宝光的头。   周宝光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就听脖颈处传来“咔嚓”一声,头掉了。   鲜血一喷三尺高,淋淋漓漓顺着天花板落下来。   鲁立新不慌不忙,拖小鸡仔似地把周宝光拖到炉灶边,压下肩膀,让他喷勃的血液一滴不漏地流进锅里。   很快锅子就满了,他扔掉周宝光,抱着锅沿大口喝起来。   那是一口高压锅,容量50L,平时能煮几十碗大骨汤,现在却被鲁立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喝完,他擦着嘴角的血丝,打了个腥臭的饱嗝。   “哎呀,外面那些人好像快打完了,我得快一点,不然就有人跟我抢了。”   他为难地伸出手指,着急又犹豫:“接下来该吃谁呢?真不好办呀,你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美味。有毛遂自荐的吗,医生?”   他目光落在秦晷身上。   秦晷也正看着他。   “你刚吃完一个,不用休息吗?”秦晷平静地问。   鲁立新摇头,神情有些苦恼:“实不相瞒,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肚子就像个无底洞,总是填不饱。”   “你控制不了自己?”   “我控制不了肚子饿的自己。一旦停下不吃,理智就维持不了几分钟,医生,我光是和你说话都非常疲累,我感觉我真是个怪物。”   “你知道自己不正常?”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所有人都被你吃了,会怎样?”   “我大概率会饿死……”   “不,你还有你自己。”   “……”鲁立新沉默了。   思考半晌后,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可以吃我自己。”   “吃完以后呢?”   “我还是会死……”   鲁立新骤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有些惊慌,“可是医生,我不想死。”   “那你还吃我吗?”秦晷直视着他,微微一笑。   “我……”鲁立新噎住了。   气氛突然很尴尬,所有人都忍不住为鲁立新的智商掬一把同情泪。   就他这逻辑水平,也只能自己吃自己了。   正在这时,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江小阳小朋友从一众尸体中脱颖而出,响亮地打了个饱嗝。   “你们怎么躲起来了,出来呀,让我咬一口。” 第52章 RH-null34   年仅五岁的小孩, 凭一己之力从尸山血海里爬了起来,说出去只怕没人敢信。   但江小阳小朋友确实做到了。   他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汗是血的粘液,又拍了拍鼓鼓的肚皮, 站起来, 隔着那半人高的冰柜与鲁立新对视。   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复杂,尖锐中带着些许兴奋的颤栗。   而夹在这两道视线中的普通人,更是慌得头皮发麻。   崔跃怎么也没想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晷抵在他脖颈处的剔骨刀居然分毫未动。   可他自己腿已经软了,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站不稳,被锋利的刀刃割破喉咙。   他试图谈判:“邵医生,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有什么话等大家逃出去了再说。”   秦晷冷冷道:“不。”   “……”崔跃差点没晕过去, 声音带了哭腔, “邵医生,你到底想干什么?鲁立新和江小阳都不是普通人, 我们这样僵持不下, 只会更早地成为他们的猎物……”   “你这么笃定是‘我们’?”   崔跃:“?”   说话间, 江小阳率先跃上冰柜, 小手向他们抓来。   秦晷拽着崔跃急退避开, 剔骨刀始终稳稳架在崔跃脖颈, 分毫不让。   崔跃骇得说都说不出来。   这时就只觉眼前雪光一闪,他们露出的空缺被荀觉飞身补上。   手起刀落,江小阳连手带小臂被削了下来。   鲜血登时喷涌。   荀觉优雅地朝鲁立新做了个手势:“请吧。”   鲁立新:“………………”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懵。   好在身体的本能占据上风, 他没有犹豫就和江小阳扭打成一团。   两人的战斗力都不弱, 一拳下去, 惊天动地。炉灶上锅碗瓢盆齐跳,天花板层层龟裂。   秦晷当机立断:“走!”抓着崔跃就向角落撤退。   又一拳。   一面墙壁坍塌,露出了停车场一角。   在铺天盖地的瓦砾和尘土中,大家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屏住呼吸,凭感觉向出口爬。   崔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浑身使不上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邵医生,你到底想干什么,先放开我好不好?”   秦晷并不答话,只是无情地拽着他往向停车场走。   很快视野便空旷起来,身后食堂轰然一声,塌得十分彻底。   秦晷回头去看,夏箕奇和荀觉都在身边,只有几名跑得慢的帮厨杂工被压在了里头。   巨大的预制板下血肉模糊。   秦晷眉头皱起。   下一秒石板震动,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站起。   “靠,竟然还是他!”夏箕奇低低骂道。   鲁立新力量又增强了,一脚踩在拦路的巨石上,巨石化为了齑粉。   “医生,我还是好饿。”他委屈得像个孩子。   秦晷眉目深锁,忽然剔骨刀在崔跃颈部重重一划,将人推了出去。   崔跃当场愣住,回过神时,人已急窜出去,几乎就要扑到鲁立新身上。   “!!”他来不及思考,拔腿就向空旷处跑。   这时一阵异响从附近的体检大楼传来,一批新面孔谈笑风生地涌来,有认识鲁立新的,隔空同他打了个招呼。   崔跃好死不死,恰好被夹在中间。   眼看两边人马越来越近,他急得团团转。   “哥……”夏箕奇低声想问什么,但看着崔跃狼狈的模样,又问不出来。   秦晷目不转睛盯着崔跃的方向。   “你怀疑他是穿书者?”荀觉饶有兴致地在花坛边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秦晷也坐。   秦晷没坐,轻点了下头。   荀觉问:“有什么证据吗?”   秦晷反问:“需要证据?”   “不需要吗?”   “你当这是警察查案?”   荀觉:“……”   行,隔行如隔山,当他没问。   秦晷依旧盯着崔跃的方向:“如果每喝一口别人的血,自身就会强大一分,那么最终留下来的,必然是怪物中的最强者。”   “但是?”   “但是别忘了,穿书者也在这里。所以最终留下的,会是两个人。”   “啊,我知道了,一个是穿书者,另一个是怪物中的最强者。”夏箕奇猛拍脑袋,激动起来。   秦晷赞许地睨他一眼,小表弟思维总算跟上来了。   “所以这是一个悖论。穿书者不可能容忍比自己更强的存在,在事态发展到最后一步之前,他必然采取其它行动。”   “这就是你把崔跃弄伤的原因?”夏箕奇为自己难得的聪明欣喜若狂,差点就跳起来。   秦晷拿出手机,点开了反穿书组织的图标。   “看他接下来这步棋怎么走。”   说话间,崔跃被怪物团团围住了。   他紧紧捂着伤口,横冲直撞,一迭声地求饶。   但谁也不听他的。   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同事悲伤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我忍不住,我是真的真的好饿呀!”   一声嘶吼,昔日情面尽数喂了狗,这几人率先向崔跃扑来。   夏箕奇眼睛陡然瞪大,下意识替崔跃捏一把汗。   这时就听崔跃陡然大喊:“住手!我有疫苗——!!”   “……”   “…………”   如同平地惊雷,时空都静止了。   秦晷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屏幕:“哦,他有疫苗。”   崔跃趁众人愣神的工夫跳上花坛,激动道:“我知道你们有智商,听得懂。请大家都冷静点听我说,我有疫苗,是真的!”   空气中充满血腥味的躁动气息悄然平覆,怪物们仰头看他,神情都充满疑惑。   半晌,鲁立新率先问道:“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一直怀疑院长和邵蕴容在做不人道的医学研究,所以偷偷关注过他们一段时间。你们不是变成了怪物,只是血液细胞被破坏,身体出现了罕见的病变。请大家相信我,我拿到了一些研究资料,知道这个病是怎么回事。我、我这里有疫苗——”   他急切地将胸-前的钢笔取下来,拆开笔管向大家展示。   原本是墨囊的地方存放着一个不到三厘米长的小胶囊。胶囊外衣是透明的,里面盛放着粉红色液体药液。   “……”一瞬间,怪物们的瞳孔缩紧了。   崔跃大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正常人,有道德,不想喝血,你们也不想变成怪物。没关系,现在我们有疫苗了,所有人都可以得救!”   怪物们骚动起,眼睛贪婪地盯着小胶囊,蠢蠢欲动。   “怎么证明?”有人忍不住问道。   崔跃抿了下唇,陡然一笑:“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什么?!”   “疫苗在我手里,你们只能相信我。”   话落,他眼底的畏缩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自信与傲慢。   “……有意思。”秦晷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此时的崔跃完全变了个人,意气风发,像个勇武的王者。   “不是我说,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就凭你们还想有别的选择,死吗?”   一阵微风吹过,云层散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地面。   那末排唯一站在光里的人顿时痛苦惨叫。   他的身上,如同开水泡似的脓胞灼烧着每寸皮肤,不消片刻,他就化成了灰烬。 第53章 RH-null35   秦晷放下手机, 下意识站直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群爆发出阵阵尖叫,附近病人匆匆向阴影里逃窜。   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位被阳光射中的医生就化成了灰烬, 人们只看见升起的青烟——那是他血水蒸腾的水汽。   “你们的血液早已不再纯粹, 阳光会激化变异,使你们的每一个细胞都灼热发烫。”   “最开始是心脏,然后是血管, 一秒不到你的身体就会融化焦黑。”   “复活?没可能的。”   “呼救?抱歉,你来不及。”   “所以, 诸位,告诉我, 当太阳升起, 阳光穿透楼房落向人间, 你们还能犟嘴说不相信我吗?”   崔跃跳上花坛, 笑眯眯地看着惊慌大乱的人群。   他的一只手高高举着,手指间是透明而诱人的疫苗药剂。   有人明显心动了, 往前急蹿数步, 却又因为其他人都没有动而尴尬止步。   “就算疫苗是真的, 我们难道就不能一直待在室内吗?只要阳光照不到就可以了吧!”   “你能忍受一辈子呆在室内?”   “为什么不能?我本来就宅。”   “可是房子会倒呀。”   崔跃幽幽说着, 伸手指向前方。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 医院的大门处, 半个保安亭塌成了废墟,另外半边却好端端地直立着。   爆破专家依然围在那里,正焦头烂额地讨论着什么。   “这帮废物!”有人骂道,“我们都这样了,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进来!”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保安亭塌坍是他们干的吧?”崔跃夸张地眨眼说道, “我的天, 血液变异改变的是身体,又不是智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你怎么骂人呢!”   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这个阴阳怪气内涵他们的人,居然是那个素来温和有礼的崔医生。   崔跃笑道:“骂你怎么了?那些爆破专家在外面,要塌也是先塌外面的半边的保安亭。可为什么里面的塌了,外面反而安然无事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猜啊。”崔跃笑眯眯地说。   众人面面相觑,正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地下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眨眼间地动山摇,不远处连接门诊大楼和住院部的中空走廓在他们眼前轰然掉落。   灰尘砾石热浪一般卷起,向四周扩散。   一名病人看呆了,见有大石头向自己砸来,下意识后退。   这一下正好踩进阳光里,青烟从他脚后跟窜起,顷刻把他融为灰烬。   确实如崔跃所说,他连本能的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   其余人见状立刻尖叫着散开,推推搡搡间,又有人被挤进光里,一缕缕青烟四起。   偌大的空地回荡着幸存者绝望的低泣。   “时间不对。”荀觉突然开口。   夏箕奇问:“什么不对?”   荀觉:“我的手机虽然没电,但基本的时间估算能力还是有的。现在最迟不过凌晨两三点,远远不到日出的时候。”   “两点五十。”秦晷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机,顺便填写了下一题的答案。   穿书者拥有的技能数?   他先写下一个数字3。   如果判断无误,那么提早出现的阳光、坍塌的建筑,以及门外那层隔绝空间的透明物质都是崔跃的技能。   崔跃的技能明显比上一个任务里方雨萌的技能杀伤力强,持续时间也更久。   至于cd时间……   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来。   这些都是崔跃展露在外的能力,难保他没有后手。   一时之间,秦晷即使确定了他的身份也不敢贸然行动。   他忽然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目光深深地望向崔跃。   “哥,怎么了?”夏箕奇问。   “他在做实验。”   “什么?”   “他把我们关在一个巨大的容器里,先是改变每个人的体质,然后改变环境和光照……所有人,都是他的实验品。”   “……为什么,他想干什么?”   “那层透明物质如果是技能的话,”荀觉随手揪了根灌木叶叼进嘴里,边嚼边沉吟道,“那么就有时间限制。等到时限期至,透明物质不覆存在……”   “医院的病人会流向外界,全世界都将变成‘吸血鬼’乐园。”   “……”夏箕奇倒吸一口凉气,“可他又说自己有疫苗……哥,他究竟想干什么?”   秦晷轻嗤一声:“军火商想赚钱,就会发动战争;医药公司想卖出新药,就会先投放病毒。”   “你的意思是,崔跃他……”   秦晷抿唇不语。   骚乱的病人很快意识到问题,渐渐冷静下来,不敢乱动了。   一个暴怒的声音陡然吼道:“艹他-妈的,疫苗给我!”   这下没人置疑崔跃疫苗的真实性了,哪怕是假的,在未经证实之前,那也是一线希望。   何况崔跃只是普通人。他喝了猫肉汤,却迟迟没有变化,说明他的血型本身就没有问题。   现场人多,不怕抢不到疫苗。   怒吼的那人身高体健,速度快如闪电,话音还没落,人已欺近崔跃跟前。   他伸手便去夺疫苗。   崔跃忙把疫苗护在怀里,抬手用胳膊去挡。   就听“噗哧”一声,他小臂被剐掉一层皮,森然白骨显露出来。   所有人眼神俱是一变。   这下崔跃必死无疑,只能乖乖交出疫苗。   谁知崔跃却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我比你们更早转化我自己。”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却见崔跃森白骨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修复,不一会儿便完好如初。   他手掌覆上攻击者的胸膛,根本没使力,那人即如浮毛般飞射出去,然后在光里化成了灰烬。   “崔医生,你……”   “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天职。为了研制疫苗,我先一步转化了自己,在自己身上做实验。这个疫苗,你们大可以放心,百分百用效。”   他说完,猛地拧开旋盖,仰头把疫苗喝了下去。   人群发出阵阵抽气声。   有人想抢先夺回疫苗,但碍于崔跃的实力,又迟迟不敢行动。   崔跃凌厉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陡然将容器摔碎在花坛里,拔腿向阳光走去。   “崔医生!”有人紧张地低呼。   崔跃没有停下脚步。   一步。   两步。   他的鞋尖沐浴在了耀眼的金色里。   然后又是一步。   他整个人完全曝露在阳光下。   ——什么也没发生。   崔跃张开双臂,让温暖的风从指缝中走过。又仰起脸庞,让阳光照耀他最脆弱的眼睛。   他的明亮与众人藏身的阴影形成泾渭分明的两种色彩。   人群安静片刻,渐渐骚动起来。   有人问:“崔医生,你把疫苗喝了,我们怎么办?”   崔跃睁开眼睛,望着那人温和地笑了。   那人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了,你不会只有一管疫苗。多少钱,我买!” 第54章 RH-null36   其他人一听, 立刻争先恐后地吵嚷起来。   “我也买,崔医生,你开个价吧!”   “还有我, 我也买!”   “我也买!”   “算我一个, 崔医生,钱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   “我、我出一万!”   “一万就想买你的命?崔医生, 别理他们,我出十万!”   “我出二十万!”   “一百万!”   ……   崔跃迟迟不开口, 疫苗价格却水涨船高,不过几分钟, 出价低的就和出价高的动起手来。   直到地面光影倾斜, 所有人才又齐齐抱成一团, 退进更深的阴影里。   夏箕奇忍不住咂了下嘴:“崔跃穿书以前是干营销的吧?这实力无声胜有声啊!”   “我说是传销还差不多。”荀觉哼了哼。   夏箕奇好奇问:“为什么?”   荀觉:“你看他利用病人怕死的心理, 哐哐一通洗-脑,甚至不用开口, 其他人就自己把价格抬上去了。但有个最关键的信息他始终没说。”   “什么信息?”   “库存。”秦晷说。   夏箕奇恍然大悟:“对哦!万一疫苗不够这些人分呢?那样的话, 买到疫苗的会变成普通人, 买不到的就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我要是买不到疫苗, 还不如把那些买到的杀了, 要死一起死!”   秦晷道:“所以他大概率不会卖。”   “……不卖的话, 说明他的心理需求与金钱无关。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夏箕奇正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崔跃终于开口了。   和秦晷预料的一样,他道:“大家别喊价了,疫苗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能用金钱衡量。”   “崔医生,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会真要我们去死吧?我们现在好声好气地和你商量,是因为你手里有疫苗。可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真把我们逼急了,大家同归于尽!”   “只要我站在光里,你们就伤害不了我。”   “可是太阳有落山的时候,也有被乌云遮住的时候!”   “嗯,你说的很对呢。”   崔跃低头看着脚下自己的阴影,仿佛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阵微风吹来,飘浮在不远处的一大朵白云低低地向这边爬来。   眼看要遮住崔跃头顶的阳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片刻后,云朵投下的巨大阴影停在了距离崔跃几步远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云朵再次游走。   这次却是向着远离的方向,渐渐消失于天边。   “怎么会这样!你……你到底干了什么?”那人干巴巴地问。   崔跃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只想让你们相信,我无意与大家为敌。虽然疫苗珍贵,但我愿意无偿赠送。”   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对于穷人来说,“无偿赠送”四个字绝对拥有令人着迷的力量,而对于富人来说,其魅力也不容小觑,毕竟疫苗珍稀,究竟能贵到什么地步谁也不清楚。   可现在谁也开心不起来。   崔跃似乎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秦晷拿出手机,把技能相关问题下的“控制光照技能”删除,改写为“控制实验室环境”。   崔跃能自由地操控“实验室”里的一切。   崔跃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最终定格在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姑娘身上。   “就你吧。”他朝小姑娘勾了勾手指,“我认得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每次都是老师带你来,你没有父母,你是孤儿院收养的孩子。”   小姑娘左右看看,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轮到自己。   崔跃道:“来吧,把疫苗拿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新的疫苗,高高举起。   有人不甘地叫道:“凭什么给她呀,我还肝癌晚期呢!”   崔跃听见了,并不理会,微笑着朝小姑娘招手,鼓励她上前来。   小姑娘怯生生地向他走去。   小手刚碰到疫苗,忽然斜刺里黑影一闪,疫苗碎在了地上。   粉红色溶液渗入地下,砖缝里的杂草急速枯萎,不多时就化成了灰烬。   “怎么会这样?”   “难道疫苗有毒?”   “可是,崔医生吃了没事呀,是不是以毒攻毒哦?”   “蠢货,这根本不是疫苗。”秦晷拍了拍手说道。   刚才是他扔石子把容器打破了。   崔跃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邵医生,这真的是疫苗,我都已经喝过了,你为什么还不相信?”   “你变异的时间比所有人都早。”   “那又怎么啦?”   “最初的变化是面目狰狞,行动缓慢却力量暴增;接下来,是面貌恢复,速度和力量都进一步提升,唯一的弱点是见光死,而这个弱点,因为条件所限,并不能确定是否在初始阶段也有。”   “邵医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以这个发展趋势来看,下一步的进化应该是不怕光。”   说完,秦晷朝崔跃恶劣地笑了一下。   崔跃:“……”   有人惊叫道:“什么?!难道崔医生不是恢复成普通人,而是又一次进化了?!”   此话一出,那小姑娘急急倒退跃开,其余人则长长地倒抽一口凉气。   秦晷轻轻勾起嘴角:“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   他目光越过崔跃肩头,身后的荀觉赫然暴起,用一根尖利的树枝刺穿崔跃胸口。   “啊!”有人紧张地低呼。   鲜血飙溅,融入黑色的土里。   崔跃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半晌后低低地笑起来。   “你凭什么认为我进化了呢?”   秦晷:“普通人很难有勇气和一群怪物讨价还价。”   “那你又在做什么呢?”   “我嘛,”秦晷慢条斯理拿出手机,“只是在做家庭作业。”   他在新的问题下写下穿书者的进化等级:3。   崔跃猛地折断树枝,露骨的伤口自动修复。   身后众人退得更远,崔跃却愈发响亮地大笑起来。   “那又怎么样呢?进化到我这步,不需要杀人,不需要喝血,不惧怕阳光和一切的生理缺陷,只要不受伤,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受伤了也没关系,我能比普通人更快地恢复,拥有绝对的速度和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无敌的。这难道不好吗?”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身上连一片疤痕都没留。   崔跃的双眼迸发出闪亮的星光。   他面向急退的人群,朗声道:“每一天的时间都只有24小时,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但你永远不知道意外会在哪一刻来临。像鲁立新妻子的车祸,像小姑娘骤然离世的父母,像只是做普通体检却意外被告知肝癌晚期的你们……生病的你们应该更能体会到健康的宝贵。   “疫苗能让你们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如初,不老不死!在有限的生命里,你们还能更快地去做事,挣钱,抢占先机。你们是被选中的欧气之子,未来的世界由你们统治!   “我说句不道德的话,就算你们被生活拖累,一事无成,那也可以大胆杀死拖累你们的人!以肉相搏你们也会嬴,哪怕被抓住了枪毙又怎么样呢?活在这个世界,谁还没有一两个恨之入骨的仇人。出-轨的丈夫、夺妻的兄弟、冒充自己享受真千金待遇的闺蜜……我说的对吗,鲁立新?”   阴影里,鲁立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邵蕴容,眼神变了。   崔跃说完,又笑眯眯地转向秦晷:“邵医生,你一个无能的普通人,这样阻止大家进化,是什么居心呢?” 第55章 RH-null37   崔跃特意强调“普能人”三个字, 所有人的身体下意识绷直了。   风起,空气里传来肃杀的味道。   秦晷收起手机,清浅地笑了笑:“只是确认一下答案。”   “什么答案?”   秦晷不动声色后退:“你说呢?”   崔跃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来。   下一刻他陡然出手, 向秦晷面门抓来。   秦晷早有防备, 低头俯身从他腋下滑出。   身后一名病人立刻飞扑而上,谁知还没摸到秦晷衣服,手指已经伸进光里。   霎时青烟四起, 那人毫无悬念地熔成灰烬。   “愣着干什么,上啊!谁先抓住他, 疫苗就归谁!”崔跃气急败坏地命令。   这诱-惑不小,可秦晷却已经站在了阳光下。   一名保安咬咬牙, 脱下工作服把头脸双手都包裹起来, 一丝缝隙也不留。然后卯足了劲向秦晷扑来——   嗞!   青烟再度蹿起, 他连人带衣服都烧成了灰。   崔跃骂道:“废物!”   这下没人敢上前了, 大家踟踌着后退,眼神里闪烁着对阳光深深的畏惧。   崔跃怒极, 只得亲自动手。   夏箕奇惊叫:“哥——”   还没喊完, 崔跃以极快的速度闪现秦晷面前, 五指钢硬破风, 直伸向秦晷最脆弱的脑门。   秦晷身后便是停车场密密麻麻的私家车, 无处遁形。   这时就听“呼”的一声, 附近停车位的锥形筒斜刺里飞过来。   崔跃被自己的加速度反噬,一头倒栽回瓦砾里。   “光天化日对别人的媳妇儿动什么手脚,下流!”   荀觉一锥形筒把崔跃脑袋砸进废墟,抱起秦晷就跑。   夏箕奇眼睛都瞪圆了, 还没反应过来, 身体已经本能地蹿出去。   “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不对啊, 崔跃要真是强化了人类的基因,这分明是好事,你打他干嘛,说不定他还能代表国家队拿个诺贝尔奖啥的!”   “小表弟这脑子,晃一晃里面有潮起潮落吗?”荀觉哼了一声。   一面说,一面摁着秦晷钻进成排的私家车长龙里。   以他们的速度和战斗力,正面突破崔跃肯定不行,只能想办法躲着,能活一秒是一秒吧。   夏箕奇手脚并用跟着他俩往车缝里钻,回味了半天反应过来,前夫哥这又是拐着弯骂他呢。   “我哪错了?”他下意识向他哥求救。   他哥摸摸他汗涔涔的脑门,叹了口气。就这智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祖宗庇佑了。   “疫苗真这么好的话,崔跃早就申请专利了。”   “那也许是以前没机会?研究是院长和邵蕴容的项目,崔跃拿不到论文数据?”   “拿不到数据,疫苗怎么来的?”秦晷叹气,“别忘了崔跃是穿书者,他怎么可能让这个世界的原著民统治世界。”   “那你的意思是……”   “疫苗是假的,或许只能缓解一时,若想不死,只能不断臣服于他。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凌驾于自己之上。”   “传销惯用的手段。”荀觉哼道。   夏箕奇瞪圆双眼:“所以崔跃以前真是干传销的啊?!”   “更像是受尽职场霸凌的□□丝推销员。”秦晷说着,又拿出手机填写了一行答案。   夏箕奇伸头看了看,问道:“哥,你还有多久做完?”   “再等等。”秦晷收起手机。   “等什么?”   “等他暴露此行的目的。”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夏箕奇说,“他就想卖疫苗,控制全世界。如果他穿书前真的没什么权势,受尽霸凌的话,这么做完全合理呀。”   “这只是他个人的野心。可是系统呢?系统派给他的任务是什么?”   “……”夏箕奇怔愣,这点他倒是没想过。   秦晷道:“而且我还没明白崔跃和上一个任务的联系。”   “有没有可能他在飞机上,也是乘客之一?”   秦晷摇头:“我记得每一张面孔,他不在。”   “那……”夏箕奇挠头,“有没有可能这是一个全新的任务,和之前完全没有联系,你被发到同样的名字和身份只是巧合?”   秦晷还是摇头。   他直觉不会这么简单。   正思考着,忽然,他眸色一紧,一把按下夏箕奇脑袋。   一股劲风擦着两人头皮掠过。   崔跃削掉了一排私家车的车顶,他们身后的保时捷砸下来,把地面砸出个几千万的大坑。   夏箕奇骇得要扑楞起来。   秦晷一把捂住他的嘴:“嘘!”   此时崔跃还没发现他们,一旦出声,那就是必死无疑。   秦晷拖着小表弟蹑手蹑脚地钻到一辆SUV底下。   崔跃从废墟里捡了根趁手的钢条,轻轻一掷,钢条削掉一排二十几辆私家车车顶,如离弦的箭般窜到停车场尽头,一个回马枪,又稳稳地落到崔跃手中。   钢条足有半人长,他随手在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声响。   “早就听说这个世界有一个反穿书的组织,任务难度二星起步,新手根本不敢来。今天一见,呵,也不过如此嘛。”   崔跃拖着钢条,在车道间走来走去。   从秦晷和夏箕奇的角度,能看见他来回往复的双-腿。   “我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自己那套系统早就过时了,不过是从我们的系统那里学到的皮毛。不会还有人真以为凭几个纸片人就能保护世界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哈哈大笑,“从你们进入医院,我就知道你们的身份了。逗你们玩呢,想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本事,结果就这?就这?”   轰的一声,他再次扔出钢条,把另一边的车顶也削谢顶了。   他心情大好,踢踢踏踏地踱步:“别躲了,我知道你们在哪,无非就是车底下。就凭你们几个纸片人,也想要我弯腰?呸!”   他正往地上吐唾沫,忽然身后传来“吧嗒”一声。   他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寻着声音走去,顿片刻,终于一寸寸弯下了高傲的脊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黄色车牌,接着是底盘,然后是地面——   他忽然促狭地大叫一声。   还以为会看到三只惊恐的小松鼠,结果略有些失望,车底什么也没有,只是汽油漏了些出来。地面有些湿润。   他怪没意思地咂了下嘴:“这就没意思了,反正早晚都是死,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继续拖着钢条走动。   这一回眼睛垂下来了,一寸寸仔细地搜索着地面。   “嘿,找到了。”   很快,他的目光落到了相邻车位的轮胎下,一片白色的衣角露了出来。   他狰狞地笑了,拖动钢条慢慢走去。   “你们知道吗,我啊,干了一辈子销售,眼睛很毒的。像你们这种自恃清高的人,一般都死得很早。”   微风吹来,那片衣角一动不动,“邵医生”似乎并没发现他正悄悄靠近。   “邵医生”还自以为是地问他:“所以这就是你杀邵蕴容的原因?”   “邵蕴容?”像听见久违的老朋友的名字,他笑得愈发扭曲,“一个纸片人,她活该。”   倏地,他停下脚步,正正好好踩住那片衣角。   “给你个忠告吧,反派死于话多,下辈子千万不要再这么多废话了。”   他说着,猛地弯下腰去——   “……”   那里只有一件揉皱的白大褂。   这时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巧了,这种忠告我也想送你。”   刺鼻的汽油味扑面而来。   崔跃眼皮一跳,瞥见了白大褂下裸-露的两根电线。   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成排的汽车被掀飞。   冲天大火张开双臂,一把将崔跃拢入怀中。 第56章 RH-null38   热浪扑面而来。   秦晷抓起小表弟就跑。   夏箕奇抡着小短腿, 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哥,崔跃会死吗?”   “你说呢?”   当然是希望崔跃会死啊!   可话是这么说,夏箕奇也知道不太现实。   他匆忙中回头, 不意外地看见破铜烂铁散开处, 一个人影缓缓站起。   火烧不灭,汽车的碎片扎不穿,崔跃发出自得的笑声, 让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秦晷倏然刹住脚步。   阳光不知何时被密布的阴云遮盖, 躲藏在暗处的病人活跃起来。   一个个的速度飞快,几个纵步就把兄弟俩包围起来。   夏箕奇骇得浑身哆嗦:“哥, 你、你看他们的脸……”   “是尸斑。”秦晷沉声道。   崔跃的疫苗果然无法治愈他们。   他们在第一次被拧断脖子时就已经死亡, 其后的进化, 不过是变成一具更强的尸体罢了。   可悲的是这些人还以为自己活着, 气势汹汹地包围着他们。   “怎么办?”夏箕奇紧紧抱着他哥的胳膊。   这些病人速度极快,力量又大, 正面突围肯定不行。   可这里地势空旷, 想要像对付崔跃那样对付他们又没有条件。   匆忙中, 夏箕奇想起了他护在身后的背包, 一把拉开拉链, 一股脑儿将那些没用的膏药针管扔出来。   ——扔到最后, 只剩两个包装精致的马卡龙。   QAQ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顺手递了一个给他哥。   他哥:“……”   到底是亲表弟,打坏了可不好办。   秦晷默了默,忍气吞声地接过来, 咬了一口。   味道还可以。   于是又咬一口。   黄油粘在嘴角, 他用舌头舔掉, 一脸沉醉,偶尔说两句评论,诸如“黄油有点腻”、“盐份适中”之类。   夏箕奇下意识要参与讨论,但周围环境实在可怕。   病人们无法拥有美食,就连喝血也有条件限制,心里早就烧心烧肺地难受,秦晷此举看在眼里简直是挑衅。   一个老头喉咙咕咕地嘶吼道:“艹他-妈,上!”   道德和饥-渴比起来不足一提,何况命令是崔跃下的,他们也是被逼无奈。   乌泱泱的人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哥——!!”夏箕奇声音带着哭腔,只盼他哥吃了东西能恢复点战斗力吧。   就见他哥慢条斯理把最后一点马卡龙塞进嘴里,拇指轻轻擦过唇边的碎屑。   然后诡异地笑了下。   “一二三,木头人。”他轻轻说。   话落,所有人都仿佛约定好的,停下了动作。   最前面那老头保持着双目圆睁,肌肉狰狞的模样,喉咙像生了锈,咔咔发出几声垂死的声响,最终却随着僵硬的动作消弥下去,变成了机油匮乏的木头人。   夏箕奇眼睛瞪圆了:“哥,怎么回事?”   “尸斑都出现了,尸僵还会远吗。”   “尸僵?”夏箕奇一拍脑袋,“所以他们本质还是尸体!人死后1-3小时,尸斑出现,肉身开始僵硬,很快尸僵扩散至全身,所以他们都不能动了!”   “再要活动只能等尸僵消失。”   秦晷瞥了眼远处燃烧的崔跃。   不知崔跃用了什么方法,冲天大火缓缓熄灭,崔跃完整的轮廓越发清晰。   秦晷一把抓起小表弟,继续撤退。   很快跑出停车场,映入眼帘的是那幢废弃旧楼。   ——停尸楼。   秦晷没有犹豫,一把拽过夏箕奇胸-前的门禁卡,刷开了大门。   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   沦为停尸楼以前,这里曾是最早的门诊部。   一楼大厅摆放着废弃的桌椅,头顶挂着生锈的指示牌,蜘蛛网和灰尘满天飞,呛得人直咳嗽。   但通往电梯的区域却异常干净,说明经常有人来。   秦晷掩住口鼻,直奔电梯。试了试,果然停电,无法运行。   他目光一转,来到楼梯前。   这楼往上四层,对外通知是已经废弃;往下两层,对外通知是停尸间。   那段异常干净的区域,应该就是员工推运尸体的必经之处。   秦晷略一沉吟,带着小表弟往楼下走。   一道金属双-开门横横亘在眼前,两人再次刷卡,走了进去。   走廊里应急灯散发出幽绿的光。   光线晦暗,拓在墙壁和脚下,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夏箕奇本能地贴到他哥背上:“我去,这谁设计的,都不用倒饬就能去参加最佳鬼屋方案评选!”   得亏平时运送尸体亮的是大白灯,不然光精神损失费医院都不知要赔多少。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错落的脚步声回荡着。   秦晷点开手机照明,仔细观察环境。   由于大门一直没开过,这里即使停电也冒着冷气。停尸房的门在右侧前方,他走过去,用门禁刷开了大门。   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熏得他一个趔趄。   “口罩。”他对夏箕奇说。   夏箕奇赶忙在装备里翻找一番,摸出个带过滤片的防雾霾口罩给他。   秦晷走了进去。   手机光芒飞快在房间里扫一圈,他锁定一排排的停尸框,径自打开一个。   不如所料,是空的。   医院的病人多半是小病,大病基本会要求转院,病人死亡率一向不高。即便有,也很快被家属领走。   所谓的停尸楼,不过是应付上面审核罢了。   偌大的停尸间,能找出个位数的尸体就不错了。   “哥,你找尸体干什么?”夏箕奇搓着胳膊问。   “确认点事。”   “什么事?”   “病人变异,是因为血液不纯粹,被反输了RH-null型血。这一切的诱因是院长和邵蕴容的研究,但邵蕴容却对病人变异一事毫无所知。”   秦晷一面说,一面飞快地打开尸柜。   每一个都是空的。   夏箕奇问:“这有什么不对吗?崔跃承认反输是他干的,邵蕴容不知道也正常。”   “正常吗?”秦晷又拉开一个空柜,回头看他,“邵蕴容是本市唯一一个稀有血型,崔跃要用她的血反输给病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会把她完全蒙在鼓里?”   “……”这倒是夏箕奇没想过的,他挠挠头,“院长不是抽了邵蕴容的血吗,崔跃会不会……”   “不可能。院长的实验室崔跃没有权限,根本进不去,他不可能搞到邵蕴容的血。”   “那还能有什么方法?把邵蕴容敲晕?可那也会留下痕迹呀,邵蕴容怎么会不知道?”   夏箕奇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再加上环境压迫,他打了个寒噤。   “哥,你是怎么想的?”   “你还记不记,邵蕴容的助理曾经提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说话间,秦晷的手伸向了最后一个尸柜。   柜门卡住了,他试了几下都没拉开。   “我帮你。”夏箕奇赶紧帮忙。   随着“咔”一声,柜门松动,一缕细软的黑发耷拉下来。   秦晷眼眸一黯:“找到了。”   这时就听楼上传来轰隆隆一声,地动山摇。   崔跃找来了。   “哥,怎么办?”夏箕奇脸色骤白。   这楼就这么几层,以崔跃的速度,不出两分钟就能抓住他们。   他急得团团转,却忽然见他哥捏紧了手机,微微一笑。   惨白灯光映着秦晷的脸,夏箕奇只觉得毛骨悚然。   秦晷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夏箕奇的肩:“我记得你说过,我若要你死,你不会犹豫。是吗?”   夏箕奇嗑吧了下:“……啊?是、是吧。”   秦晷笑得越发动人。   “那你就去死吧。” 第57章 RH-null39   崔跃踢碎金属门跨进停尸间时, 正好看见夏箕奇沿着墙壁滑下,如同破布一般,失去了生息。   崔跃微微讶异, 忙走过去探夏箕奇颈部的脉息。   什么也感觉不到。   夏箕奇的体温正缓缓冷却。   而秦晷倚在半开的尸柜边, 低头若无其事地划拉着手机。   白色微光映照着他的精致五官,在这样幽森的环境里,说不出的诡异。   “你杀了他?”崔跃不解。   哪怕制造了这么多吸血鬼机器, 此情此景仍让崔跃感到不适。   他认识的“邵医生”有着一副美丽的皮囊,五官秾艳到发光, 腰肢一掐就断,再加上长期病恹, 骨子里总是呈现出一种柔弱苍白的气质, 让人一看就会联想到临冬将近时盛开在悬崖的脆弱雏菊。   他从没想过, 白色雏菊也会流出冰冷的血。   对于“邵医生”来说, 夏箕奇可是同类。   “邵医生”究竟是怎么克服心理素质,对同类痛下杀手的?   崔跃没来由想起变异病人分食同类的场景。   果然, 纸片人都是同一副德性, 毫无节操。   “鬣狗……”崔跃眯着眼睛笑起来, “哪怕意识觉醒, 你的本性也不过如此。如果我没记错, 他是你弟?啧, 这你都下得了手。”   “就你高尚。”秦晷眼睛并不看他,依旧低头划拉着手机。   崔跃:“你为什么杀他?”   “你猜。”   崔跃不用猜,他已经想到了。   “你自身都难保,不如先送他去死。运气好的话, 还能在我进门前把他藏进尸柜, 留个全尸。”   秦晷掀眼帘瞥了瞥他, 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崔跃:“怎么,我说的不对?”   秦晷轻哧了下,随后拽住尸柜把手,用力拽下。   轰的一声,尸柜落在两人中间,里面尸体露出了冰冻的真容。   “这、这……”崔跃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苍白的脸蛋被冷气冻得像石头,眼睛紧紧闭着,前胸一道长长的伤口,沿着锁骨蔓延到腹部。   “认识一下吧。”秦晷轻描淡写地道,“她叫方雨萌,是你穿书过来以前,你的原身和邵蕴容生的女儿。”   “……”崔跃说不出话来。   秦晷踢了踢尸柜,又嗤了一声:“我始终想不通,现在我做的这道题,和上一道飞机题有什么联系。现在,终于找到了。”   方雨萌,在上一个任务里,她是穿书者,制造了飞机上的混乱。   那时候,原主方雨萌已经死了,占据小姑娘身体的,是一个同名同姓的穿书者。   “我一直在想,倘若没有穿书者,这个世界原本的方雨萌应该早就死了。可是,她死在了哪里呢?”秦晷目不转睛观察崔跃,勾了勾唇,“答案是数月前路口那起连环车祸中。”   “连环车祸?”   “在那起车祸里,鲁立新的妻子作为教师保护了校车上的孩子们,导致重伤送进医院,却被邵蕴容偷换手腕上的丝带而延误救治,最终死亡,此事激起了鲁立新的愤怒,这才有了昨天绑炸-药闯医院的戏码。”   “你的意思是这个……方什么的小孩,也死在那起车祸里?”崔跃狐疑地问。   秦晷:“邵蕴容作为代理院长,没有理由偷换鲁太太的优先级别,除非她有更想救的人。而这个人,就是方雨萌。”   崔跃难以置信地俯视着冰块一样的方雨萌。   半晌,他古怪地笑起来:“不可能。我这里接收到的信息是,邵蕴容丧心病狂,根本不配做个母亲。”   “所以你系统给你的任务是报复邵蕴容?”秦晷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问题十:请尽可能细致地还原此书内容。   答:原主年轻时和邵蕴容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原以为一切会水到渠成,走进婚姻的殿堂,却不料邵蕴容只是找他玩玩。   最终摊牌时,原主对邵蕴容心生恨意却无能为力。   邵蕴容是院长千金,为防止原主报复,一路打压原主的职场之路,原主生活困难,郁郁而终。   随后,穿书者崔跃来到了这个世界,占据了原主的身体。   在随身系统的要求下,他向邵蕴容展开了报复。   首先散布医院濒临破产的谣言,让邵蕴容被内部员工围攻,无从应对。   然后窃取邵蕴容和院长的研究,制造混乱杀死邵蕴容。   最后以原主的身份,利用此研究登上医学巅峰,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复仇。   “立意不错。”秦晷写下最后一个字,收起手机,“只可惜你还忽略了一点。”   “什么?”崔跃问。   “原主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做亲子鉴定时,他发现女儿血型和邵蕴容一样,偷偷留了一管女儿的血液样本。”   “……”崔跃抿了下唇,“这和主线剧情没有关系。”   “有关系。”秦晷道,“原主真正希望的是保护女儿平安长大,而不是获得医学上的成就。医学成就不过是你个人的欲-望,因此才利用那管血样制造了这么多吸血鬼,不是吗?”   “那又怎样?反正不影响剧情,我想怎么做是我个人的自由。”   “真的吗?”秦晷眯起眼睛。   崔跃微怔。   仔细想来,系统给予每个穿书者的奖励都是相当丰厚的,只要能百分百完成任务,就能获得重活一次的机会。   可是,似乎没听说哪个穿书者百分百完成了任务的……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秦晷低笑:“你的任务不过是个骗局,可笑你却兢兢业业为系统杀人。”   崔跃拧眉不语。   半晌,他赫然暴怒:“不过一个C级任务,只要完成百分之七十,我就能去下一本书,到时候再百分百完成好啦。”   “你有百分之七十?”秦晷怀疑。   崔跃扭曲地笑:“杀了你,就有了。”   他两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唿哨。   “对于纸片人来说,你可能很难理解,在我的领导下,那些病人又能动了呢。”   “……”秦晷眉头微皱。   病人尸僵才刚刚蔓延全身,想要再次活动,必须等到尸体开始软化,而这需要几十个小时。再者,软化后的尸体还能不能正常活动也是个问题。   想必,崔跃还有技能。   正是这个技能控制了病人的活动。   秦晷瞥了尸柜里的方雨萌一眼。   看来,正面突破崔跃是不大可能的了,他至今也拿不准崔跃手里还有多少个技能。   他正沉吟间,第一波病人攀附着墙壁跃了起来。密密麻麻,犹如成群结队的热带毒蛛。   “别急,外面都是,这幢楼已经被包围了。”崔跃享受着收割胜利的喜悦,嘴角勾了起来。   他老早就憧憬着这一刻了。   高高在上,美-艳无双的“邵医生”被他狠狠踩在脚下,折碎傲骨,成为他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那真是献给自己上辈子被欺凌一生最好的礼物。   崔跃愉悦地笑起来。   举起手臂,他要亲手掐断“邵医生”精致如天鹅的脖颈。   可死到临头,“邵医生”似乎一点也不怕呢。   还很倔强地笑了笑。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开始是三个人。”   “……”   崔跃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始终守护在秦晷身边的荀觉,不见了。 第58章 RH-null40   崔跃目光急速梭巡在停尸房的每个角落, 再次确定,并未瞧见荀觉身影。   他怔愣一瞬,自嘲地笑起来:“厉害, 我都不知道那位荀警官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杀了你,医院就能废了。”   “你想废了医院?”   “名目我都想好了,邵蕴容丧心病狂, 趁停电之际杀死院长,并引发了大规模的□□, 最终毁灭了医院。”   “什么样的□□能把医院弄塌?”   崔跃挑了下眉:“那就不是我该知道的了,你觉得呢?”   秦晷环视四周:“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么, 算是这场□□的幸存者吧。以后的人生顺风顺水, 人人都会说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听起来很诱人。”秦晷点头评价, 忽然勾了勾唇, “不过你似乎又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疫苗。”秦晷说,“病人能听你的话, 是因为你手上有缓解他们症状的疫苗, 但是——”   他停了下来。   从楼上传来噼哩啪啦的巨响, 绵延不绝, 像惊雷在平地里炸开。   崔跃侧耳倾听, 瞬间脸色苍白。   “你……”他顾及病人, 咬着牙把后面的话揉碎在怒火里。   秦晷微微一笑,朗声道:“大家就没发现吗,崔跃和你们并不一样,他脸上并未呈现暗红的尸斑。”   围绕在停尸间的病人正等着崔跃的命令, 闻言纷纷相互察看。   一名护士道:“是真的, 我们脸上都有尸斑, 而崔跃没有。”   他们受制于崔跃的技能,不得不听从命令,但基本的意识和智商都还在,马上想到了关键之处。   “那个疫苗有问题?崔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该想到的,崔跃是卖药的,怎么可能允许我们和他一样,那不是乱套了吗?”   “呸,说什么疫苗免费,我就说他怎么好心给小姑娘呢!”   “废话,小姑娘一看战斗力就不高,不给她,难道给你,等你恢复过来反杀吗!”   “崔跃,老子跟你拼了!”   一个老头暴跳起来,五指成爪直取崔跃面门。   “凭你?”崔跃头也不回,反手扣住老头两边太阳穴,轻轻一拧就把老头脑袋捏爆,浑浊的豆腐花顺着老头身体沾满了他的双手。   “蠢货!动手之前好好想想,谁跟你们才是同类!”   他带着怒火的声音威严如雷霆降临,一时把众人都怔住了。   他又道:“我早说过,疫苗能增强你们的体能,若你们多服用几次,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真的吗?众人又露出怀疑的眼神。   经此一番,所有人都接受了死亡的既定事实,如果生命不能逆转,像崔跃这样,“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也不错。   暴躁的情绪刚刚冒头,就因为崔跃的高压而熄灭,人们的眼神再度变得驯服。   崔跃神色稍缓,怒道:“愣着干什么,先把你们的‘邵医生’解决了。”   阴冷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秦晷身上。   秦晷却倚着尸柜摇头低笑起来:“你也很厉害,不愧是搞传销的。”   “……”   “疫苗这么好,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已经没有库存了呢?”   什么?!   众人的心情宛如过山车,前一秒还雨过天晴,下一秒又晴天霹雳。   那护士急道:“你们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把我们当猴耍吗!”   有人吼道:“老子饿得不行了,到底先吃谁,快点说清楚!”   身后众人纷纷附和,一个个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秦晷眼眸微眯。崔跃技能虽强,却也有局限,只要无法控制人心,那他就有嬴的机会。   他振奋精神,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一个身影闪过,离他最近的那护士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铁杆怼了个对穿。   荀觉几个纵跃冲到他面前,瞥了角落的夏箕奇一眼,眼眸一黯,赶忙抓着秦晷来回打量,问他:“没事吧?”   秦晷摇头。   荀觉松了口气,把人拉到身后藏好,朝面色发黑的崔跃诡笑了一下。   “崔医生不厚道,这么多人欺负我媳妇儿一个,不知道他身子不好随时会倒么。”   “怎么,你也想学鲁立新医闹?”崔跃不客气地回敬。   荀觉慢吞吞伸手至后腰,摸出一个粉色玻璃瓶,在手里掂了掂。   “早就闹过了,你觉得呢?”   崔跃神色几变,森冷目光追着玻璃瓶游走。   荀觉道:“我其实挺好奇的,你要卖货么,疫苗产量肯定不少,绝非一时半刻能生产完成的。那么,这么长的时间,你究竟在哪里做的研究?   “院长有安保完备的地下实验室,这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而你显然不具备这项钞能力,因此只能把实验室定在无人造访的区域。   “很显然,除了这幢楼,怕是再也找不出更好的地方了。”   “……”尽管已经知道一切,崔跃还是被他脸上欠揍的笑意气得说不出话来。   荀觉:“不出所料,你的库存都在楼上。整整三个房间啊,啧啧。”   他回头瞥了秦晷一眼,意思是你没看见实在有点可惜。   秦晷叹气:“崔跃,疫苗已经没有了,你的任务完不成了,还是收手吧。”   “胡扯!”崔跃盛怒。   区区一个纸片人懂什么,完不成任务,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他的目光落在仅剩的、荀觉手里的玻璃瓶上。   深红血丝从眼眶里溢出来,他暴喝一声,伸手直扑向疫苗。   荀觉眼神一紧,搂着秦晷急退。一边退,一边厉声道:“谁杀崔跃,这疫苗就给谁!”   话落,吃瓜病人们终于按捺不住,嘶吼着将目标转向崔跃。   离崔跃最近的小姑娘一个虚晃闪至崔跃跟前,双手成爪,直捣崔跃胸口。   崔跃冷哼一声,到底是他进化得更彻底,连个眼神也没给小姑娘,一脚把人踹翻。   小姑娘一头砸进墙里,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罡风如刃,在偌大的停尸间里肆掠。   荀觉忙把他那风一吹就倒的前媳妇儿护在怀里,手臂被风刃割出细碎的伤口。   “正好!”崔跃眼眸一黯,向他后背抓去。   那名被荀觉用铁杆贯穿前胸的护士一把折断铁杆,朝崔跃横扫过去。   崔跃只得后退跃开,晦气啐了一口。   这帮废物如果不能为他所用,就如同跳骚般令人厌烦。   他骤然大喝一声:“系统!”   不知前方出现了什么,他双手轻轻一划,一道紫色闪电骤然自屋顶劈下。   轰的一声,几名病人被掀翻,片刻后落地,只剩焦土。   “还没完!”崔跃双手在虚空中乱划,轰隆隆的巨响自脚下传来。   一阵地动山摇。   天花板上的砾石扑簌落下,地面被绿色植物撑破,地砖龟裂。   陡然窜起的植物像要抓住什么似地急速疯长,瞬间爬满四壁,形成一个绿色的牢笼。   “走!”荀觉一把抓住秦晷的手,向门口狂奔。   千奇百怪的绿植如同有生命般追逐着他们。   混乱中,秦晷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崔跃真的可以控制实验室的一切环境。 第59章 RH-null41   巨大石块仿佛星辰殒落, 毁天灭地地砸向地面。   老旧的楼房发出摧枯拉朽的呻-吟,只是眨眼的工夫,掩映在枝叶繁茂间的四层楼就被削成了废墟, 地面大厅只剩几根承重柱子摇摇欲坠地坚持着。   与此同时, 地面的石块不断被新生的绿植顶翻,夷为尘土。   这些绿植宛如细藤,长着细小的锯齿状叶子, 叶片极为锋利,轻轻一下, 就有开山劈石的力量。   秦晷被荀觉抓着,跌跌撞撞地奔跑, 裤子被划破, 一道道伤口淌着血珠, 很快被叶片吸收了去。   紧接着, 叶片散发出刺鼻恶臭的味道,即便他戴着双层防雾霾口罩也掩盖不住恶心。   回头望去, 崔跃制造的吸血鬼已经所剩无几。   许多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就被尖利的绿藤贯穿身体, 如同烤肉串般串了起来。   他们的身体急速干瘪, 连骨头都冒起青烟。   几个呼吸过去, 绿藤上再也不见尸体, 只有落满地面的黑色焦土。   阵阵不适在秦晷胸腔里倒腾,他快要喘不上气,偏偏头骨里的子弹开始作祟,搅得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四肢百骸像磁石吸引着, 一头往地上栽。   “日初!”荀觉赶忙捞住他的腰。   他脸颊惊险擦着一片锯齿掠过。   下一刻藤条疯长, 直刺他眼球。   荀觉来不及思考,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轰——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脚下的地面张开血盆大口。   荀觉只得抱着秦晷艰难躲开,后背不可避免地碾过锯齿叶,一片血肉模糊。   他疼得抽搐,却说什么也不敢停留 ,一把将秦晷甩到背上,不辨东西地往前冲。   “出不去……”秦晷气息虚弱,意识有些涣散,只得使劲掐着手心,竭力保持清醒。   “你说什么?”荀觉没听清。   秦晷道:“崔跃还有后手。”   话落,荀觉猛然刹住脚步。   在他面前,原本是大门的地方燃起了数米高的岩浆。   热浪滔天,巨石块瞬间熔化。   满目赤红间,绿植仍在疯长,不停向荀觉探来。   荀觉只得在一个个大石头上跳跃,寻找可以落脚的至高点。   额角淌下汗珠,他很快精疲力竭。   “现在怎么办?”他问。   秦晷气若游丝:“等。”   “等什么?”   秦晷还没开口,身后忽然传来崔跃桀桀的笑声。   只见他眉眼弯弯,沐光而来。   脚下熔岩仿佛无害,藤条也自动散开。   他一弹指,巨石不见,他再一挥手,荀觉口袋里的疫苗便飞回他手中。   他轻轻晃荡玻璃瓶中的溶液,倾耳聆听溶液撞击瓶壁发出的悦耳声音。   “无论如何,还是得感谢两位帮我保住了仅存的疫苗。”   他目光环视四周,语气有些惋惜,“真是可惜了这么多实验品……不过没事,只要疫苗还在,新实验随时能提上日程。”   “你还搞下次实验?”荀觉撇了下嘴,“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屡教不改,牢底坐穿!”   “多谢关心。”崔跃温和微笑。   如今他胜券在握,又变回了那个彬彬有礼的“崔医生”。   “说起来还要感谢‘邵医生’,如果不是你把我引来这里,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系统在哪里。”   “嘴上说说一点诚意都没有,来点实际的。”荀觉说。   “你想要什么实际的?”   “比如说,”荀觉促狭一笑,“留下你的尸体?”   “大胆!”崔跃眼眸一紧,几欲动手,但随即又笑起来。   他穿书前被人欺负久了,很享受现在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你们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量,对这幢楼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吗?”   “不好奇。”秦晷抢在荀觉前面说。   他天生一副嘲讽脸,说话时一边眉毛还挑了下,几乎是毫无悬念地挑起了崔跃的好斗心。   崔跃怒道:“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我还得感谢你帮我找到系统呢!说来也怪,穿书时我无意中掉落系统,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它的存在,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幸亏你把我引来停尸房,我这才确定系统的方位……”   “再说一遍,嘴上说说的感谢没有诚意。”荀觉不耐烦地打断他。   崔跃眉头一皱,胸中怒火烧得更旺。   他正要开口回敬,秦晷却从荀觉背上跳了下来,轻慢地哼道:“他能有什么诚意?他有的,不过是系统恩赐,离了他的系统,他什么也不是。”   “你礼貌吗!”崔跃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秦晷低头看了看手机,绿色-图标下有个进度条,显示完成度已达97%。   “不礼貌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老子现在就杀你!”   “可是猫捉到老鼠不是会先玩一会吗?”   崔跃:“……”   秦晷把手机揣回口袋,食指轻轻敲击屏幕。   98%。   “这样,我们给你一个炫耀的机会,让你说说你的系统。”   崔跃眼神闪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不说会很难受。”   崔跃:“……”   “我们死了不要紧,你在这个世界却还有漫长的一生要度过,如果一直憋着不说,怕是要疯吧。”   99%。   崔跃沉吟片刻,嘴角狰狞地扭曲:“也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们的组织只知道系统是实物,见得最多的也只不过是玩-偶、卡牌之类,却不知道,更高一级的系统,可以附在没有意识的人身上。”   “哦,你是说尸体吧?”   崔跃昂了昂头:“没错,你大概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找到的那方什么的小姑娘,其实就是我的系统。”   “那又怎么样呢?”秦晷笑了下,“没猜错的话,你的技能耗能太快,该冷却了吧?”   否则崔跃不会停下攻击,嘴碎这么久。   崔跃眼底冷光一闪:“所以啊,该把系统请出来了。”   100%。   随着阵阵巨响滚过,崔跃身后的墙壁倒塌,露出了整片停尸间。   那冒着冷烟的尸柜里缓缓伸出一只小手,全身青白的方雨萌僵硬地爬了出来。   崔跃近乎谄媚地道:“这两只蝼蚁就交给你了,系统。”   “你不自己动手?”荀觉有些诧异。   崔跃摇头:“我虽然是不死之身,但却得益于系统。正因为我和系统之间不可割裂的联系造成了我和其他病人的不同。我只是个销售,根本制造不出能完全不老不死的疫苗。”   “所以还是骗人。”   崔跃不置可否,咧嘴笑了笑。   系统在前,他的力量大大削弱,技能开始冷却后,他再生气也不敢硬刚。   不过没有关系,系统动手也是一样。   只见系统攒紧了愤怒的小拳头,骤然发力狂奔——   下一秒。   小姑娘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崔跃:“!!”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忽然眼前暗光一闪。   好不容易从头疼中缓过来的秦晷一板砖拍碎了他的脑袋。   “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你十全十美的系统可能是我的傀儡?” 第60章 RH-null42   这一下猝不及防, 崔跃只听见头骨噼啪一声,眼前赤红一片。   他难以置信地瞪圆双眼,缓缓倒下。   意识远去, 他仍旧心有不甘, 指甲深深嵌进秦晷的衣服里去。   秦晷漠然拂开他的手,向门外走去。   所过之处,碎裂石块重新组合, 升上高空,绿植回归地底, 熔浆也奔腾着退去。   崔跃的身体变成透明的粒子,随风消散不见。   停尸房的门再度开启, 夏箕奇惊魂未定地扶着门框走出来。   半小时前, 他听见他哥喊他去死, 差点没吓疯。   但话是自己说的, 就算想收回,他哥也不会同意。再者, 他之于任务只是可有可无的辅助, 通俗叫法是他哥的人形背包, 只有他哥活着, 任务才有完结的可能。   至于他, 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私心里, 他是沮丧的,脑袋耷拉得几乎要融进肚子里去。   “怎么,你怕?”秦晷问。   夏箕奇咽了口唾沫。   他下意识觉得,就算自己真的点头, 他哥大概率还是宠他的。   可是任务要怎么办呢?   他看着他哥苍白的脸, 忽然又想看看他哥还有什么后手。   毕竟他哥是赵拓带大的, 那位可是管理员编号0001的超强者,不按常理出牌是常态,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每个任务的必修课。   他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挺起胸膛:“哥,我相信你。”   秦晷似乎有些意外,撩起眼帘打量了他半天:“那你死后,做一件事。”   夏箕奇:“?”   死后还能做什么?保佑秦夏两家香火不断,加官进爵吗?   他正想问个明白,秦晷举着手机向他走来。   眼前绿光一闪,一个酷似晴天娃娃的玩-偶迎面扑来,瞬间抓住他的意识。   他死了。   再有知觉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青白小手。   视野变得很窄,只能看见尸柜那么大小的天花板。   耳畔传来蛇鸣般的细语,听不清说的什么,但他忽然明白了。   他在方雨萌的身体里,与崔跃的系统同在。   那个白色晴天娃娃是秦晷在上个任务里获得的技能道具,名为“傀儡”,拥有一次抵挡死亡的效果。   秦晷并不是杀死了他,而是把他制成了傀儡,他操纵着崔跃的系统。   门外传来崔跃呼唤系统的声音,他活动四肢,慢慢从冒着寒气的尸柜里爬了出来。   脑子嗡嗡作响,不断回忆上课学到的理论知识。   每个穿书者都拥有系统,为了完成系统指定的任务,穿书者利用多种技能,不断制造着毁天灭地的灾难。   那么,系统能不能绕过穿书者,直接使用技能制造灾难呢?   答案是不能。   系统狡猾而脆弱,不具备任何攻击力。   为了保护自身,系统把穿书者当成一层人形铠甲,它们与穿书者共生,却又由于穿书者数量巨大,供给源源不断,所以并不会拘泥于某个特定的穿书者。   但反过来,穿书者却只有一个系统,失去系统,就失去了强大的能量,必死无疑。   夏箕奇想明白这点,毫不犹豫地发足狂奔,一头撞向对面的柱子。   系统在身体里碎裂,扎得他的灵魂也疼痛不堪。   但他有“傀儡”护体,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回肉身。   再睁眼时,天地倒转,小破楼恢复如初,崔跃的尸体变成透明粒子,慢慢消散于风中。   “哥!”他惊魂未定地迎上去,摇着大尾巴问,“我-干得还不错吧?”   “还行。”他哥依旧惜字如金。   他也不介意,只感到阵阵自豪。   他打量着他哥:“你又受伤了。”   赶忙把背包找出来,用最后的药品给他哥清理伤口。   洒满院落的日光退入云层,傍晚的夕阳重现西天。   夏天的蝉鸣又一次从路边的泡桐树里流泻下来。   一名穿着病号服的老头拄着拐杖经过他们身边,见秦晷腿上鲜血淋漓,担忧地驻足关心。   “小伙子,你这是腿蹭花坛边上了吧,那片瓷砖松了,老是割伤人,我向医院提过好几次意见,他们就是不管。”   夏箕奇吞了吞口水,认出这人曾经几次被破颅,不由得胃里翻江倒海。   老头见他脸色不好,又说:“你俩真是奇怪,在医院里还能折腾成这副德性。实在不行去挂个号吧,那个,邵院长来了,要不你们和她去说吧。”   他朝门诊大楼的方向招了招手。   邵蕴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顶着一脸精致的妆容向他们走来。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和老头寒暄几句,又瞥了秦晷和夏箕奇一眼,双唇紧紧地抿上了,目光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一墙之隔的马路上传来各种声音。   汽车奔跑的轰隆声、小贩的叫卖声、路人高声说话的声音……   一辆X团外卖的电瓶车在弯曲的小径穿梭,骑手按着铃铛拼命叫喊:“让一让,都让一让,住院部在哪呀,有外卖——!!”   恢复如初的保安亭外车水马龙,私家车辆再次把出口堵死了。   身穿制服的薛小梅带着同事们在医院大楼里进进出出,不一会来到邵蕴容面前,出示了证件。   “邵医生,我们在贵院的地下实验室里发现了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怀疑是失踪已久的院长,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邵院长么?”邵蕴容面向她,语气平静,“你们尸检一下应该就清楚了,院长患有罕见的血液病,得知我的血型特殊后,一直拿我做研究,希望找到自救的方法。只可惜结果一直不理想,他怒火交加,想用甩-棍杀我,却因为身体原因而失手,甩-棍反弹回来,把他砸死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真相与否我们会调查,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邵蕴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实验室有监控,备份在我电脑里,我带你们去拿。”   她带着薛小梅走了。   夏箕奇目瞪口呆。   “怎么跟我们判断的不一样?现实里的邵蕴容不是加害者,反而是受害者?”   “她是这本书的原主角,本就拥有至高无上的主角光环。”   秦晷拿出手机,填写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请确认此作业是否提交。】   【是】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   语音系统传来赵拓温和的声音:“日初,恭喜你完成任务。” 第61章 RH-null43   “本次任务等级为D级, 用时7小时42分,超过行业水平99%。”   “按照规定,您的综合评分为A+++, 管理员编号由1150晋升为148。”   “基于该成绩, 当局对您发放如下奖励:1. 任务薪资:二十万元整,扣除税款后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存入您的个人银行账户;2. 任务奖金:一万元,将同薪资一起发放。”   “由于您摧毁了穿书者的系统, 您将获得一次额外抽奖的机会,请确认是否现在抽取。”   秦晷:“抽。”   “好的, 现在为您抽取。”   “滴!一次限定卡:吸血鬼。”   “卡片描述:日暮而出,日升而息, 我们有着尖尖的耳朵, 长长的牙齿, 明明萌过精灵, 为什么不被人类喜欢?啊,我知道了, 是我们太过强悍, 不老不死, 人类酸得掉牙了呢!”   “备注:此卡为D级卡, 库存量为3的333次方, 抽到此卡, 意味着你该去洗洗手了。”   秦晷:“……”   夏箕奇忍不住吐槽:“哥,你怎么每回手气都这么差?”   秦晷拿眼睛横他。   手机里赵拓声音幽幽传来:“不是每回,是从小到大。”   秦晷:“……”   夏箕奇一拍脑袋:“对哦,幼儿园抽小红花, 全校三百人只有一个抽不到, 他就是那唯一的一个!”   手机赵拓的声音:“反过来说也算一种运气。”   夏箕奇:“听你这样一说我又忍不住高呼一声, 我哥牛逼!”   秦晷冷眼瞪他。   他心虚,脖子一缩赶忙低头装作看自己的任务奖励。   还好还好,虽然没他哥多,但最后那下也给他加分不少,他得到两万块奖励。很知足了。   “哥,我们去吃顿好吧,我第一次领工资诶!”夏箕奇提议。   “可。”秦晷点头,“你请。”   夏箕奇:“……”   他哥总是这样,一从任务里退出就失去了生命力,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爱搭不理。   倒是充当手机语音的赵拓兴致勃勃:“我提议火锅,涮羊肉先来两盘!”   “你又不能吃。”夏箕奇埋怨。   “我可以欣赏,请不要轻视人工智能的审美。”手机赵拓一本正经地说。   “……”   “除了火锅,我提议还可以增加麻辣烫、冒菜、牛肉炖锅、夫妻肺片、扬州炒饭……”   夏箕奇:“…………”   你能闭嘴吗?   正说着,身后拢下一道阴影,荀觉低沉的嗓音响起:“谁的声音?”   “啊,不就老赵,赵拓么,你见过的呀。”夏箕奇看他一眼,随口回答。   荀觉眼睛眯起来。   赵拓此人,他是见过的。   那年他和秦晷宣布去国外领证,请了亲朋好友吃席,其中就有这位赵拓。   据说是业内精英,年轻有为,包括秦晷他爸都在夸。   这人长得就很正派,打眼看去跟五六十年代的电影明星似的。国字脸,剑眉星目,但有个小缺点,眼白过多,是个上三白眼。   就这一点,荀觉看他不顺眼。   听他说话也不太舒服。   后来听说这人因公牺牲了,三年过去,荀觉几乎想不起这个名字。   现在骤然听夏箕奇提起,荀觉愣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看着秦晷,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机,眉头皱起来。   “这人不是死了么?怎么,跟你一样,还活着?”   秦晷没回答,脸色沉下来。   夏箕奇深知赵拓一向是他哥的死穴,赶忙道:“关你什么事,狗……荀警官,没别的事咱们就各忙各的了,反正你过会连自己怎么在这都不记得了。”   荀觉不动声色拿过秦晷的手机,点开通讯录翻了翻,里面是空的。   他只好又把手机还回去:“我真的能什么都不记得?”   夏箕奇:“废话,你看看周围这些人,连自己死过都不记得,你又不是例外。”   他还想说什么,秦晷拽了他一把,径自朝大门走去。   哥俩身影消失在拐角。   荀觉忽然有些急。说不上为什么,身体快过思考跟了上去,走着走着,步伐加大,变成小跑。   然后一把抓住了秦晷肩膀。   “哎,商量个事,能再抱你一回吗?”他听见自己嗓音沙哑地说。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相忘于江湖的吗!你……”夏箕奇立刻生气地嚷起来。   荀觉没让他说完,径自推开,从后面一把拥住了秦晷。   秦晷没动。   荀觉于是试探着收紧手臂。   “对你而言,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任务吧。你那么恨我,却不能杀我,我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但是日初,我不得不承认,我这所谓的知道,其实也不过现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几分钟后,我就会把你忘掉。我不想这样,如果在这几分钟里,有什么方法消除你的难过,请你告诉我。”   “然后呢,你能去死吗?”秦晷不耐烦地想扒开他。   荀觉调整姿势,把他手一起按住:“你不试试,怎知我不能。”   “……有病。”   荀觉用力压制着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会忘,还是忍不住想抱你。你要是不说的话,这几分钟我都要抱你——秦日初,你再掐我一下试试?”   秦晷五指压着荀觉手臂上的伤,往死里掐,掐得自己脸色苍白还不罢休。   荀觉也不罢休,疼得急了,另一只手拧过秦晷的脸,在耳根狠狠叭了一口。   秦晷:“……”   他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用手肘回击,正中荀觉腰眼。   荀觉只得放开他,但眼神挑衅,拇指若有似无地擦着嘴角掠过。   那里残留着无比熟悉的味道。   秦晷张张嘴,好似要骂,荀觉抢在前面,先做了个鬼脸。   然后赌气说:“我会忘!”   秦晷:“……”   因为这三个字,满腔的怒火又撒不出来了。   半晌,他只得恶狠狠瞪了荀觉一眼,转身离开。   夏箕奇整个儿呆住了。   现在耍流-氓的都这么理直气壮了,要不是看在荀觉纸片人的份上,他真想叫门外的警察抓他。   转念一想,这人不也是警察吗,晦气!   -   哥俩怒气冲冲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刚出医院大门,迎面开来一辆电瓶车,骑车的小胖子大呼小叫,车把乱甩。   没两下就撞到秦晷身上来。   秦晷正在气头上,完全是身体条件反射,一下把这人推倒了。   胖子被电瓶车压得爬不起来,懵了一瞬,随即破口大骂:“艹-你-妈会不会走路!”   秦晷见他没事,让夏箕奇给了二百块钱,转身就走。   这人怔了怔,反倒不依不饶起来:“艹-你-妈有钱了不起啊,撞了人不用负责吗!哎哟我的腿!哎哟我的腰!老子站不起来了!”   他一把抱住秦晷小腿,说什么不让人走。   夏箕奇在他身上按了按,撇嘴道:“拉倒吧,你一没断骨二没破皮,光天化日讹谁呢。”   “万一是内伤呢!”这人扬高声音,把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我要拍片,入院观察!”   秦晷听明白了,这就是个碰瓷的,仗着医院就在眼前,讹人方便。   他没兴趣纠缠,一把将刚刚送出的二百块钱抢回来,喊夏箕奇:“走。”   “……”胖子完全没料到他这波操作,怔了好几秒。   几秒后,他再次高叫起来:“大家都来看,撞了人不负责嘿,还有没有天理啦!”   一面喊,一面假装腿瘸,单腿跳着追赶秦晷,一把拽住他胳膊。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有人劝道:“实在不行就报警吧,110我帮你打。”   胖子晦气道:“打什么110,我是内伤,人还没死!”   那人道:“你不打怎么知道自己死没死?”   胖子:“……”   寻声找去,只见荀觉举着自己的警官证,笑眯眯地扒开人群。   胖子“痛苦”的表情瞬间凝固。   荀觉瞥了秦晷一眼,用警官证敲了敲胖子手背,喝道:“手,拿开。”   胖子下意识要松开,但不知为何,忽然又鼓足勇气,把秦晷拽得更紧一些。   荀觉只得亲自动手。   谁知就这么轻轻一下,吊诡的事情发生了。   百十来公斤的胖子直接被掀到了马路对面的树上。   荀觉:“……”   秦晷缓缓扭头看他,倒抽一口凉气。   “你没忘。” 第62章 RH-null44   荀觉“憨厚”地笑笑, 然后摸出手机,给秦晷看最下角的图标。   “不仅没忘,还多了个东西。”   “……”   夏箕奇当场尖叫:“卧-槽, 你怎么回事, 怎么有我们反穿书组织的绿色-图标!”   说完意识到声音太大,赶忙捂住嘴巴,紧张地四下张望。   事实上, 围观群众都没往他这边看,注意力全集中马路对面的树上。   那胖子熊猫似的体重, 就这样被荀觉轻轻一下怼了过去,居然半点没负伤, 两条小短腿还在半空中扑扑晃荡。   所有人呆若木鸡, 反应快的拿起手机, 忙着给胖子上热搜。   趁还没人注意到他们, 秦晷拽着荀觉就朝他们的停车位跑,一把将人按进车里, 吩咐夏箕奇:“去图书馆。”   夏箕奇惊魂未定, 一脚油门, 把车开得飞起。   荀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媳妇儿:“这个点, 图书馆怕是下班了吧。”   秦晷懒得他, 拿出手机拨电话。   先报了自己的姓名编号, 然后语速飞快地说:“邵氏医院申请善后处理,大约一百人目击一名纸片人意识觉醒,需要清除记忆。”   那边问了几句,秦晷一一回答, 然后挂断电话。   再抬头时, 荀觉还看着自己。   “看什么?”他皱眉。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方式?”荀觉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   到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 自己的身体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换普通人早吓死了,而他却莫名地有些开心。   他食指和中指交叠着探向秦晷手背,哑声问:“秦日初,我这是变得和你一样了,还是……应该发疯啊?”   他还记得秦晷说他意识混乱会发疯的事,话里话外有些挑衅的意思。   秦晷把手缩回去,冷着脸:“你怕是早就疯了。”   荀觉想了想:“我也觉得。”   然后他朝秦晷的方向挪去,手臂搭在椅背上,似乎随时能把秦晷圈住。   “图书馆是什么?”   秦晷瞥了眼他的手,皱眉:“去了就知道。”   “哦,”荀觉又靠近一点,“那要多久?”   秦晷不动声色向旁边挪:“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又靠近一点。   秦晷眉头拧成“川”。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他后背都要靠到车门上了。   但他深知荀觉的性格,这人表面一本正经地提问题,他要是喊他滚开,荀觉肯定不会滚。还要理直气壮地指责自己思想龌龊,到时候就会没完没了,反而遂了荀觉的意。   他索性抿唇不语,假装扭头看风景。   荀觉又往他这边挤了挤,声音低得可怜:“日初,我有点怕。你们到底是什么机构,不会拐卖人口吧?”   啊呸!拐卖奥特曼也不拐卖你!   秦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玻璃窗上映着他绷成一条直线的苍白嘴唇,荀觉低笑了声。   然后他第四次往秦晷身边挤,下巴几乎蹭到人家肩上。   连声音也像闷在嗓子里,含糊不清:“日初,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心里没底。你们会不会像崔跃那样,做人血实验?我胆子小,你是知道的,万一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秦晷烦不胜烦,只觉得耳边有一千只蚊子在跳舞。   他冷笑:“谁敢欺负你?”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人可是晋城一霸,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荀觉下巴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声音越发低软:“万一呢?总有些人见不得我帅。”   秦晷:“……”   他终于忍无可忍,回头骂道:“有完没完,滚远点!”   谁知荀觉就在他耳侧,这一回头,他嘴唇直接擦着荀觉鼻尖掠过了。   “……”他下意识后仰拉开距离。   荀觉一把搂住他后背,不让他逃离。   “我疯了。刚才就让你杀了我,你没动手,这回该我了。”   他用力掐着秦晷细软的腰,欺身上去。   明明嘴里放着狠话,眼神却格外温柔,粘在秦晷干涩苍白的唇角,久久不肯撤退。   ——他想吻我。   秦晷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声音。   其它的地方全是空白。   秦晷忽然有些慌,心脏如打雷一般鼓动起来。   他来不及做出反应,车子喇叭轰然一响。   夏箕奇愤怒地从后视镜里看过来:“汪!汪汪汪汪汪汪!!”   秦晷:“……”   荀觉这才不情愿地从秦晷身边撤开,大手不轻不重在秦晷腰上捏了一把。   夏箕奇见状,耳朵都气红了:“混蛋、下流、无耻败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发什么疯!”   “那你又吃什么狗粮?”荀觉好笑地从后视镜里看他。   “我……啊呸,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小表弟愤而怒吼,“哥,你管管他!”   “别叫你哥,你哥名字还在我户口本上。”   “……”夏箕奇惊呆了,“不是,狗哥,现实里我哥都死三年了,你怎么还不去消户,是不是心理变态!”   “你才心理变态。”荀觉踢了他椅背一脚,“我这不是忙么,天天出差。”   “那你也不能搞得跟恋尸癖一样啊!”   “谁恋尸癖?你哥‘尸体’又不在我这儿。”荀觉说着,冲秦晷挤了挤眼睛。   秦晷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开。   然后拿出常用装备——靠枕和眼罩,给自己全副武装上,揣着手睡死过去。   夏箕奇不敢吭声了,识趣地从CD里调了首《小夜曲》。   -   车子夹在晚高峰的车道里,走走停停,过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市图书馆。   此时图书馆已经关门,只有员工办公室还亮着几盏灯。   他们从小巷的角门进去,绕过公共阅读区,直奔一道“闲人免进”的绿漆大门。   门边贴着木牌,写着“废旧书籍仓库”几个字。   进入仓库,里面是一排排的活动书架,最普通的那种。   荀觉随手拿了本书翻阅,只见书页上写着《格林童话》,翻开里页也是正常内容。   他不禁产生怀疑,这是秦晷说的“书”?   “这边。”夏箕奇从最边上的活动书架探出头,示意他过去。   移开这一层书架,墙上出现一道不显眼的密码锁。   输入密码和虹膜后,白墙轰然向两边分开,一个隐秘的大厅显露出来。 第63章 RH-null45   大厅穹顶挑得极高。   荀觉抬头望去, 目测整个图书馆大楼都函盖在里面,难怪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多余的空间。   穹顶之下错落有致地悬挂着一本又一本书籍, 有些是纸质的, 有些则是电子显示屏,一副副动态画面在屏幕中流过。   “这边。”秦晷朝右手边的小门偏了偏头。   门上写着“公共区”三个字。   进去后,沸腾人声扑面而来。   四面白墙都挂满了显示屏, 一半的屏幕熄着,另一半里有人影在动, 不时传出声音,或是尖叫, 或者傻笑。   最大的一块屏幕上显示着姓名和数据, 荀觉粗粗瞥了一眼, 就看到“秦日初”三个字以绿色呈现, 旁边一个数字148。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挤过去。   正好看见一个小矮个踮起脚,伸手拍在了“秦日初”的名字上。   “这货谁?居然一下就爬上了两百榜!”   周围众人纷纷表示不认识。   他又说:“前八百的名字我早烂熟于心, 这人根本就是榜上无名, 怕不是空降吧!”   荀觉瞥了秦晷一眼, 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是空降?”   “这还用说?任务排名五百一个坎儿, 越往上越难走, 好多人能保持原地踏步就不错了, 就好比这个第五百名,呆这位置已经三年了。更多的人则是巨星殒落,运气不好就被新人顶下去。不过新人也要有实力才行,假如是从200冲到148, 那这新人就已经很厉害了。但这个秦日初, 八百榜上无名, 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荀觉问。   这人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你怕不是个杠精?”   荀觉:“……”   这人指着不远处一个脸长疤痕的男人说:“你看他,别看脸,看手。那手是假肢,一年前为了完成B级任务被穿书者活生生斩断了左手,排名也不过从203上升到156而已。就这已经是局里顶尖的高手了。你觉得这姓秦的比他厉害?”   “觉得啊。”荀觉回头看着秦晷。   秦晷一言不发,冷着脸站在他身后。   小矮个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目光在秦晷脸上转转:“你们是新人吧?看这小哥柔柔弱弱的,怎么称呼?”   秦晷没理他。   荀觉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陆小六,目前编号排名581,做过四个D级任务,三个C级任务和一个B级任务。不过我B级任务失败了,不然排名还能往上一点。”   “编号排名和任务等级挂钩?”荀觉问。   陆小六点头:“你们一看就是新人,估计只做过D级任务吧?不是我说,现在的D级任务对新人也太友好了,我前两天认识一人,只是抱抱主角大-腿就过了。”   “还有这种事?”荀觉土拨鼠震惊。   想想自己刚刚经历的,简直和别人不是一个画风。   陆小六道:“不过也有例外,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被分到特别变态的书里。”   “哪种变态?”   “18R,你懂的。”陆小六压低声音,“看见五点钟方向那哥们没,跟这小哥一样柔柔弱弱的,他就老进一些奇奇怪怪的书,每次出来都扶着墙,娇喘连连。”   荀觉:“……”   他仔细打量陆小六好几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忘跟你们说了,我兼职做主播的,这榜单的事门儿清。”   “拉倒吧,就你还门儿清,你连秦日初都不知道。”正说到这,一个陌生声音加入进来。   那人个头比陆小六高些,居高临下瞪着他。   “说起这秦日初,其实不算空降。人家是数字编号。”   “数字编号怎么了?”   “数字编号和字母编号相对。别看大家都是反穿书组织的,但人家数字编号是世袭,父母都是内部人员,因为基因遗传,这类人长大后都会意识觉醒,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他们从小就接受相关教育,实战和理论都相对丰富很多。   “而字母编号则是后天觉醒,半路出家,除非天赋异禀,否则还是干不过数字编号。”   荀觉摸着下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懂了,就跟打仗一个道理,杂牌军干不过正规军。”   陆小六道:“就算这秦日初是数字编号,那也不代表什么,他八百榜上无名,突然升到148就很不合理。”   “你知道他老师是谁吗?赵拓。”   此言一出,整个屏幕前鸦雀无声。   荀觉问:“赵拓怎么了?”   “我滴乖乖,”陆小六倒抽一口凉气,“那可是个天才!十六岁就意识觉醒,一生完成了56个B级任务、789个A-级任务,C级以下任务从来不接。他接任务那十二年,有十年排名第一,如果不是最后一次任务出了内鬼,怕不是现在已经封神了!”   荀觉瞥了秦晷一眼,乍乍舌:“这么厉害?”   “那可不,古往今来,也只有一个远古大神余三槐能排在他前头了。不过余三槐那是创世级别的,二人没有可比性。就目前的官方数据来看,十年之内,没人能超越拓神的存在。”   “是么?”荀觉眯起眼睛,表示怀疑。   那高个儿的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过如果这个秦日初学到拓神一半皮毛的话,说不定能行。”   “可拉倒吧。谁不知道他爹是管理层高官!害死拓神的那个任务,全军覆没,凭啥就他还活着?那还是他第一个任务,他就那么厉害?搞不好这内鬼是他,被他爹给压下来了。”角落里有人插嘴。   陆小六闻言,立即点头:“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做了两个D级任务!啧啧,厉害了,抱抱主角大-腿而已,排名蹭蹭涨,还说不是空降,呸!”   秦晷的脸黑成了锅底。   荀觉还想打探点内容,忙把话题岔开:“这个排名怎么看的?”   “你手机上不是有个图标吗,点进去个人中心就能看到。”   荀觉拿出手机把自己的图标点开,找到个人中心,点进去,果然有个编号。   A。   他又瞥了眼屏幕上的编号,好像不太一样。   他把手机递给陆小六看,问:“你们都是四位码,为什么我只有一位?”   “你这是……乱码吧?”陆小六扭曲着脸,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小六作为后天觉醒的杂牌军,编号是HFJA,四位码,像荀觉这种只有一个光秃秃的A,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怀疑要么是乱码,要么是新的编码方式,于是扭头问秦晷:“哥们,能看看你的不?”   好家伙!   荀觉感觉秦晷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生怕他下一秒从口袋里摸块板砖出来,一下把这陆小六敲死。   但秦晷似乎顾及着这里的场合,很是顺从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陆小六低头一看:“……”   惊,阴阳怪气被正主听到了,会死吗,在线等,急! 第64章 Rh-null46   按照组织内部不成文的规定, 排名靠前的可以向排名靠后的提任何要求,且排名靠后的不得拒绝。   陆小六哪怕再不服气秦晷空降,此时也吓得两腿打颤。   这位可是传说中害死拓神的“内鬼”, 又长得一脸冰霜, 不好相处啊!   他正搜肠刮肚地思考讨好的措辞,秦晷面无表情俯视他,苍白手指竖到唇边, 对他轻轻说:“嘘。”   陆小六不敢吭声了。   半晌,秦晷勾起嘴唇:“原地一千个俯卧撑, 两千个深蹲,每做一下高呼一声‘陆小六有病’。”   陆小六:“……”   还好还好, 他体能不错, 应该很快就做完了。   谁知他刚要松口气, 又见秦晷勾了勾手指。   他一怔, 忙恭恭敬敬上交自己的手机。   秦晷手指一顿操作,将手机还给他时, 界面上多了一条银行短信。   转账:五万八千元整。   余额:零点零壹元整。   名目:损害名誉赔偿。   陆小六:“……”   秦晷又做了个噤声手势, 转身离开。   陆小六满腹憋屈说不出。   不一会, 整个公共区的人都看见他一言不合开始俯卧撑, 一面做, 一面哭, 一面高喊“陆小六有病!”。   众人:“……”   可不就有病么,瞧这孩子疯的。   秦晷冷着脸将荀觉带进一个小房间。   里面清净多了,只有一张办公桌,一个小老头。   小老头一条腿没了, 坐在轮椅里, 腰间挂着一个尿袋, 一只胳膊还打着吊瓶。   剩下的那只手疯狂按着鼠标。   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他耳机的沙沙声。   “大吉大利,老地方打野!”   荀觉:“……”   他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但秦晷陡然欺身上来,从他口袋里把手机勾走了。   先打开各大通讯软件浏览一翻,没发现什么不可见人的信息。然后才点开反穿书的小绿标,扔给办公桌的小老头。   “老王,你看看这个编码怎么回事?”   连叫了两次,那姓王的老头才恋恋不舍地摘下耳机,横了他一眼:“怎么是你小子,哟,身子骨好了,又可以蹦跶了?”   秦晷不搭理他,食指敲敲手机。   老王头不高兴地啧了一声:“这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以前你可不这样,至少得两包烟起步吧。”   “医嘱不是让你戒烟?”   “医生的话能信?他说我活不过六十五,可我都六十八了,抽烟喝酒打游戏,我知道我依然是个好老头!”   “甭废话,看手机。”秦晷催他。   老王头不满地撇撇嘴,摘下老花镜仔细看了看荀觉的编码。   “没事,就是一般的程序错误。回头我调一下系统就好了。这谁的?”他抬头,浑浊目光在荀觉脸上来回看,半晌哼了声,“又是个半路觉醒的。这年头,杂牌军越来越多,我们的队伍越来越不纯粹了。”   荀觉问:“杂牌军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待见。”   老王头不愿意多说,荀觉也不好多问,打定主意出去后再问问秦晷。   秦晷让老王头把他的编号录进系统,使了眼色,说:“老规矩,你懂的。”   老王头伸出两根指头:“两瓶18年苏格兰威士忌。”   “回头让夏箕奇给你。”秦晷说。   “成交。”老王头手脚麻利地处理好荀觉的档案,发给他一个金属手链,上面打着一个字母钢印:A。   “这什么?”荀觉问。   “这是你在内部的唯一识别号。以后有些任务会和同事合作,看到这个牌,才能识别对方是不是内部人员。”   老王头交代了一遍,嘱咐他:“拿好,遗失不补。”   荀觉接过来,随手套到手上,又跟秦晷手上那个碰了碰,挑了下眉。   “……有病。”秦晷骂他。   办完事,老王头还想留秦晷聊会,秦晷说:“不。”   然后拽着荀觉离开。   夏箕奇还在办自己的事,让他们在出口处等自己一会。   荀觉不看路,一只手拽着秦晷衣角,一只手划拉手机,新奇得不得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问:“你刚跟那老头打什么哑谜?”   “不关你事。”秦晷说。   荀觉不服:“两瓶18年的苏格兰威士忌,你都没送过我。”   “我送人,不送狗。”   “……”   这天聊不下去了。   夏箕奇迟迟不来,荀觉只好岔开话题:“这艾皮皮怎么用?”   秦晷答:“跟所有艾皮皮一样用。”   “秦日初,”荀觉叹气,“好歹夫夫一场,你就不担心我?没听那个陆小六说么,新手任务还有18R,万一你老攻哪天回来变老受怎么办?”   “!!”秦晷瞪眼瞧他。   半晌后勾起唇角,拍了拍“老攻”肩膀:“看开点,姐妹。”   荀觉:“……”   他手一抖,不知怎地,小绿标变暗了。   连忙使劲戳了好几下,小绿标一动不动,死得很彻底。   他苦着脸,把手机拿给秦晷看:“姐姐,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晷瞥了一眼,勾起唇角:“喝多了。”   荀觉:“…………”   大晚上讲什么鬼故事!   秦晷:“有任务就亮了。”   “是吗?”荀觉表示怀疑。   但无论他怎么问,秦晷都不再开口,他只得作罢。   过了会,夏箕奇姗姗来迟,一边道歉,一边去开车。   秦晷于是把荀觉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拉扒下来,牵着他移动几步,“啪嗒”一声按在垃圾桶上,说:“再见。”   冷漠、无情。   然后拉开车门,走了。   荀觉:“……”   好家伙!明明是一起过来的,他还得自己打车回去。   “哥,都这个点了,火锅是吃不成了。”夏箕奇一脸晦气地看着后视镜说。   镜子里,荀觉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渐渐消失不见。   秦晷戴着眼罩半倚在座椅里,轻轻哼了声。   夏箕奇看他精神还好,提议说:“要不咱们去超市买食材,回家自己做?”   秦晷想了想,等他们买好食材回去,荀觉也应该到家了,属于完美错过了这是。   他点点头:“行。”   夏箕奇把车开去离家最近的超市,哥俩挑挑捡捡,折腾到十点半才到家。   夏箕奇美滋滋地说:“这个时间刚刚好,狗哥肯定早关门了,他不知道咱们住对门,正好可以不分火锅给他!”   正说着,电梯门就开了。   荀觉那狗狗祟祟的身影正在他们家门口徘徊,手里拿着从门檐上摸下来的摄像头。   夏箕奇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那是领导用来观察秦晷状态的摄像头,该不会荀觉以为是监视他的吧?   这下误会大发了,感觉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他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就见他哥一脸淡定地走过去,从荀觉手里抢过摄像头,放回原处,然后用指纹开了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比老戏骨拍电影还要真实。   荀觉张大嘴巴愣是没反应过来。   半晌后,他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   秦日初为什么要监视我?   是余情未了,还是欲擒故纵?   作者有话说:   夏箕奇:狗哥,你不觉得你想太多了吗?   狗叫:我还可以想得再多点。   夏箕奇:比如说?   狗叫:将来你得管我孩子叫大侄子。   QAQ   ----   说个题外话:RH-null型血其实不叫吸血鬼,叫外星人血型,是非常非常稀有的血型,全球只有一百多例。   rsds,这种血型只是红细胞的D抗原缺失,不存在变异,文里的设定都是我瞎编哒!   【RH-null 完】 第65章 休闲游戏01   吃完火锅, 秦晷没再出过门。   荀觉也没来敲他们的门。   夏箕奇挺不放心,每回出去,必定趴在荀觉家门的猫眼上往里看, 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他估摸着荀觉又出差了, 便没有再理会。   居家生活忙碌又充实,夏箕奇每天忙着写报告,还要做家务, 买菜烧饭,鲜少有闲暇的时候。   他哥闲暇倒是多, 他挺羡慕的。   可是羡慕没几天,才又反应过来, 他哥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没完全恢复。   做任务时, 秦晷满脑子都是活下去, 根本没时间想别的。   身体里的PTSD就像一根弹簧, 被紧紧压着,任务结束, 又猛地爆发出来, 不可收拾。   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不是困倦, 而是根本睡不着, 眼睛总是睁着, 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有好几次夏箕奇以为他天花板上有东西,搭着扶梯上去察看,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每天下床的时间很少,除了吃饭上厕所, 就是站在阳台打量这个城市。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入眼而不入心, 但当夏箕奇问他这样有什么意义,他又说不出来。   他明明讨厌这个世界,却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这天,夏箕奇终于忍不住问他:“要不,我去叫狗哥过来陪你聊会天?”   秦晷摇头。   夏箕奇没办法了,只得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到最大,希望能给他哥增添些许活气。   过了会,他又忍不住,问:“狗哥是不是进任务了?怎么这几天都没动静。”   转念一想,又不对。任务里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哪怕是做任务,再回来现实时,时间也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就算荀觉去做任务了,在他们不经意的一个呼吸间,荀觉也就完成任务回来了。   他不放心,又问:“哥,你收到新任务没?”   他哥不说话,表示默认了答案。   他挠挠头,嘀咕说:“这可奇怪了,一般来说,任务间隔不会超过72小时,除非申请负伤休息。可你这都快一个礼拜了,怎么还没有新任务来?不会是艾皮皮出问题了吧,哥,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他想一出是一出,伸手去摸他哥手机。   秦晷站起来,说:“我睡了。”   “这么早?”夏箕奇立刻被带歪,跳起来,“你晚饭又不吃啦?我做了鲍鱼捞饭!”   秦晷不再理他,砰一声关上了门。   手机里传来赵拓机械的声音:“日初,新任务你不带他?”   秦晷依旧不说话,躺到床上,把手机打开,一条微信映入眼前。   -儿子,记得明天陪我去横岛,早上八点,咱们在码头集-合。   署名是俞诗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邵氏医院院长的太太。   所以他现在还是邵医生。   他依然没能从上一个任务逃出来。   打开小绿标,赵拓留下的作业果然还有一道附加题。   “老赵,你太黑了。”秦晷叹气。   手机里赵拓的声音嘿嘿传来。   秦晷没再理会,把手机扔在一边,闭眼睡去。   -   和俞诗槐约定的时间在早上八点,秦晷六点就得从家出发。   他不打算吃早饭,五点半才起床。   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夏箕奇不到七点不会有动静。他利落地收拾妥当,推门出去。   天还没大亮,屋里能见度不高,他一脚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那东西“腾”地跳起来,叫了声:“嗷——!!”   秦晷:“……”   夏箕奇揉着肚皮,边麻利地收拾门边的床垫枕头,边冲秦晷喊:“这就出发了吗哥,给我十分钟,行李已经打包好了!我去端早餐,很快!你等我——!!”   秦晷:“…………”   他静静看着小表弟鸡飞狗跳地扑进厨房,把昨晚装进保温桶的鸡汤倒进碗里,然后举到他面前说:“你先喝点这个垫垫肚子,饭团我提前放包里了,咱们路上边走边吃!”   生怕他哥拒绝,夏箕奇端着汤碗狠狠给他哥灌了一口。   然后趁着他哥擦嘴的工夫,飞身回房换衣服,提着两个大行李加一个背包出来了。   “走吧!我开车。”   秦晷默默打量他,顺手把挂在玄关的车钥匙摘下来递给他。   夏箕奇边推门边问:“要不要叫狗哥?”   秦晷关门的时候瞥了对面一眼,没吭声,径自去按电梯。   送老王头的那两瓶威士忌价格不菲,荀觉手机里的小绿标亮是不可能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亮。   倒是夏箕奇令他有些意外。   他斜眼看着小表弟后脑勺的发旋,冷冷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啊?我不知道啊。”夏箕奇忙着整饬行李,说话颠三倒四,“我这不睡你门口么,只要你一出来,我就知道!”   “你手机应该接不到我的任务。”   “对,我接不到。但我上个任务显示未完结,我就猜你最近肯定要进新任务。不对,说是新任务也不准确,是延续上个任务。哥,你这位赵老师怎么这么黑啊,死了还这么收拾你,你确定他生前最喜欢的学生是你?”   “确定啊。”秦晷还没说话,他的手机先叫起来。   由于语音系统模拟的本来就是赵拓的声音,夏箕奇差点就信了。   “去,你算哪门子赵拓,你都没有心。”   “可是赵拓也没有心。”   一人一手机居然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   秦晷见怪不怪,上车后就拿出眼罩耳塞补眠。   八点差五分,夏箕奇把车扔在码头停车场,和他哥一起走进侯船大厅。   甫一进门,便被一阵鼎沸的人声掀了个趔趄。   夏箕奇眼睛都瞪圆了:“我的妈,今天是什么日子,早班船这么多人!”   横岛码头位于晋城西南面,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且船班稀少,每天只有早晚两班船往返于横岛。除了岛上居民,很少有人搭乘。   这个所谓的码头也很小,只有孤零零一个小房子。   夏箕奇把他哥和行李安顿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椅里,就主动去打探消息。   半晌回来向他哥汇报:“说是岛上新建了一个度假村,今天第一天营业,所有人半价优惠,还有抽奖活动,一等奖3 个名额,岛上一切消费免费。另外还有神秘大奖,据说价值一亿!哥,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津巴布韦币?”他哥抬眼睨他。   夏箕奇:“……”   想到他哥那独树一帜的运气,他小声嘀咕:“还是算了吧,一般这种神秘大奖早就内定了。”   几个休闲打扮的中年大妈站在他俩附近,正高声聊着天。   一个说:“我这是在旅行社买的套票,包括船票和住宿,全自助自由行,你们的呢?”   同伴说:“嗨,哪用着在旅行社买。那地儿多黑呀,是不是还收你百分之多少的收续费?”   见对方点头,她又说:“我这是在我们小区门口的公告栏看见的,人家度假村的宣传做得好,还留了二维码,扫进去就是活动主页,一键购买,可不比旅行社方便?”   “我这个更简单,”另一个插嘴说,“点外卖的时候,自动弹出来的消息。”   “你这怕不是病毒吧?”第一个说话的大妈满脸不信。   第四个笑着道:“点外卖算什么呀,我这还是路边领的传单呢。一分钱没花,发传单的那家美容院连钱都付过了!”   ……   “我的妈呀,这度假村的策划是人才啊!”   夏箕奇正从饭盒里拿饭团,结果吃了这么大的瓜,顿时丧失了食欲,顺手就把饭团递给了他哥。   秦晷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夏箕奇问:“哥,你发现什么了?”   秦晷眉头深锁,忽然站起来,说:“来了。”   话落,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一个妆容素雅的中年女人冲他微微一笑。   “等久了吧,儿子。” 第66章 休闲游戏02   这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 保养得宜,让人一眼猜不透她的真实年龄。   但夏箕奇记得她的脸,是邵氏医院院长的夫人, 俞诗槐。   他终于明白他哥说的“来了”是什么意思。   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 他们已经进入了穿书者的世界。   俞诗槐身边站着的,正是上个任务的原著主角,邵蕴容。   她一副看不出年龄的浓妆, 没再穿白大褂,而是换上了一件碎花小香风的无袖连衣裙, 肩上搭了一条鹅黄色的针织短外套。   她目光在秦晷和夏箕奇脸上轻轻一划,厌恶之色尽显。   然后她拢了拢肩膀上的包, 退开几步, 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俞诗槐没在意她这些小心思, 拉着秦晷儿子长儿子短地喊, 在她的认知里,眼前这面目俊朗的青年就是她的亲儿子。   她连珠炮似地絮絮道:“你看你又瘦了。我早说让你搬回家来住, 你非要和你表弟住外面, 他还没你大呢, 俩男孩子, 懂什么生活!”   夏箕奇没忍住, 说:“姨妈, 这饭团还是我做的呢。”   “你做的呀?怪不得这么难看呢。”俞诗槐仿佛从小看着他长大似的,毫无顾忌地拿他打趣,“得啦,你哥俩半斤八两, 都是不会照顾自己的。我让佣人煲了鱼翅, 一会上船你们都吃点。”   说完, 她又喊邵蕴容:“把你的行李箱打开,把我给你弟买的那两件衣服给他,看看合不合适。”   “一会儿就开船了,上去再拿吧。”邵蕴容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   俞诗槐道:“这不还有一会呢吗,我们又不用买票,就让你开个箱子都不愿意么?”   邵蕴容说不过,只得粗暴地打开行李箱,把两件用牛皮纸包着的衬衣扔出来。   “这孩子!”俞诗槐赶忙捡起来,抖开一件衬衣就在原地给秦晷比划。   半晌,又轻轻叹了口气,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六岁那年把她找回来,就一直跟我不亲。我知道她埋怨我小时候把她弄丢了,让她吃了不少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我对她多好,还是没能捂热她的心。日初,你说说,是我没把她当一家人,还是她根本就不认我这个妈?”   夏箕奇:“那怕不是她根本就不是你的……”   话没说完,被他哥一肘子怼了回去。   俞诗槐问:“不是我的什么?”   “……没什么。”夏箕奇懊恼地拍拍嘴,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太往心里去。”   “……也是。”俞诗槐心大,很快又高兴起来。   秦晷问:“院长做的研究,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俞诗槐量好衬衣,卷了卷拉开秦晷的行李箱放进去,满脸晦气地说,“他的事我管不着,我的家产也不是他能觊觎的。他死了正好,省了我不少麻烦!”   夏箕奇目瞪口呆:“你就一点不难过吗?”   “难过?不瞒你们说,我听见这消息,当场放了两千响礼炮。知道你俩忙,就没叫你们。”   “……”   俞诗槐笑得发自内心,十分舒坦地说:“这些年,家里一桩桩的大事哪样不是我自己处理的?生蕴容时他不在身边,蕴容丢时他也不在身边。后来生你时难产,他也不在身边。我独个儿坐月子,养孩子,得知蕴容被人送去了国外福利院,办手续,接孩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顶着巨大的压力办妥的。他?就出一根唧吧,还指着我们给他送终不成!”   “院长不也是为了搞事业么。”夏箕奇小声说。   “他那事业跟我可没有半毛钱关系。成功了,荣誉是他的,失败了,还得从家里拿钱倒贴。敢情我娘家兢兢业业几十年,还得给他做贡献?可长点心吧,凤凰男不能嫁!”   “……”夏箕奇一阵无语。   别说他不是俞诗槐亲侄,就算是,他也用不着嫁人呀。   俞诗槐话匣子打开了,还想再说,秦晷却突然问:“度假村的票,你是怎么拿到的?”   “朋友给的,就是你陆阿姨。她家佣人的女儿就在度假村上班,有内部名额,票都免费呢。”俞诗槐喜滋滋地说着,忽然踮起脚尖朝门口招了招手,“喏,她们来了。”   秦晷寻着方向看去,眉梢就是一跳。   那位陆阿姨身后,提着行李的女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惠娟!   “哥,你认识?”夏箕奇压低声音问。   秦晷没回答,唇角的线条却绷紧了。   方惠娟出现在他的第一个任务里,是穿书者方雨萌的外婆。而方雨萌原本的身体,又恰好成为了第二个任务里系统的容器。   赵拓出的这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此刻的方惠娟一改飞机上打女儿的飞扬跋扈,态度十分谦卑。   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卖力地搬运行李,甚至连俞诗槐和邵蕴容的行李也主动包揽了。   搞得俞诗槐一双手无处安放,十分尴尬。   陆阿姨亲热地挽起俞诗槐的胳膊:“没事,让她忙吧。她就是这性子,闲不下来。说起来我们这次去度假村的套票还是托她女儿的福,我本来不想带她,免得她一路上辛苦,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俞诗槐忙客气道。   双方寒暄一阵,互相介绍孩子认识。   陆阿姨招手把远处和朋友们打闹的儿子喊过来:“小六,来,这是你俞阿姨家的姐姐和弟弟。”   那叫小六的小矮个立刻蹦蹦跳跳地过来,还没到近前,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秦晷身上。   秦晷轻轻一退,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陆小六领了同一个任务。   “你这孩子,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陆阿姨似乎很嫌弃这个儿子,不住地叹气。   陆小六狼狈地爬起来,瞪着秦晷哼了声。   陆阿姨又埋怨:“你哼什么,没礼貌,叫人呀。”   陆小六本来转身要走,闻言十分憋屈,声若细蚊地和秦晷打了招呼。   秦晷点点头应了。   相比陆小六的尴尬,他坦然得多。   反穿书者组织内部有资源共享的规矩,同样的任务如果被高层判定有难度,可以同时允许多名任务者进入。   他向陆小六身后看去,他那几个朋友,估计都是同时进任务的内部人员。   距离登船还有一会,俞诗槐拉着陆阿姨到一边聊天,邵蕴容和方惠娟也各忙各的,秦晷坐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打量其他人。   陆小六回到朋友堆里,由于狗啃泥的壮举,当即遭到了无情的嘲讽。   他不服气地瞥了秦晷一眼,故意扬高声音说:“知道那是谁吗?148——!”   “那就是148?我去,这风一吹就倒的,怎么混进来的?!”同伴纷纷表示不信,偷偷打量秦晷。   陆小六撇嘴:“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当官的爹呢!”   “所以说,惯子如杀子!光想着从任务里捞积分,也不看看什么难度,B级诶!他以为抱大-腿呢这是!”   ……B级?   秦晷默默拿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的附加题难度:D。   好家伙,他说他怎么轮不到抱大-腿的好事呢,敢情赵拓私自把他的难度下调了两个等级。   老赵啊老赵,你还说自己不黑?   他一阵哭笑不得。   这表情恰好落进陆小六眼里:“你们看你们看,空降兵心酸了嘿!咱就是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别的不说,瞧他那腰细的,之前的任务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抱主角大-腿呗,实在不行床上躺一躺,主角不都喜欢玩这种18R。”   几个同伴窃窃地笑起来。   陆小六佯装遗憾地摇头:“我要不是觉醒了,我也想当主角玩玩。这脸,这身材,玩起来应该很带感吧?”   “还玩什么呀,看看就行,”同伴笑着说,“这厮弱成这副德性,也不带个队友,找死呢这是!”   说到这,几个人心里都是暗爽,相互勾搭着大笑不止。   这时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谁说他没队友的?”   荀觉走过来,一把搂住秦晷的腰,朝那几人扬了扬下巴:“他和我在一起。” 第67章 休闲游戏03   “……”陆小六和几个朋友顿时尴尬得不行,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   不过看清荀觉的长相,陆小六又乐了:“我道是哪位大神呢, 这不是刚觉醒的乱码兄吗?”   荀·乱码兄·觉半点不觉得难堪, 甚至有些得意,大方冲他抱了抱拳:“排名A,独一无二呢!”   陆小六翻了个白眼。   同伴问:“这谁啊?”   “没谁, 榜上都看不到呢。”陆小六不屑地说了下那日碰见荀觉和秦晷的场景。   大家听他言语灰谐,都乐得不行。   “这可就有好戏看了, 一个弱鸡,配一个新手, 哦, 他们好像还带个护工, 绝绝子!”   “这组合我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 怎么办,好想和他们合个影!”   “合影要趁早, 说不定任务还没开始人就没了呢!”   “也是, 哈哈哈!”   “快别说了, 没见人家眼里喷火了么, 哎呀, 我好怕怕呀!”   几人越说越开心, 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秦晷皱眉看着荀觉,正要开口,薛小梅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一巴掌拍在荀觉背上:“老大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跑死我……”   然后她就怔住了, 目光落在荀觉搂着秦晷的手上。   恰在此时, 俞诗槐也正好走过来。   她和薛小梅同时愣住,半晌后两人异口同声:“儿子(老大),这谁?”   荀觉:“你嫂子。”   秦晷:“不认识。”   也是异口同声。   这就尴尬了。   秦晷一把甩开荀觉的手,站起来退出两米远。   荀觉完全不觉得难堪,甚至有些小开心。   他笑眯眯地站起来,对俞诗槐说:“这位是丈母娘吧,我叫荀觉,是日初的男朋友,你叫我小荀就可以了。”   “………………”俞诗槐愣是让他给整不会了。   薛小梅拍着脑袋惊叫:“不对啊老大,这不是邵医生么?总共才见两回面,你就把人弄到手了?”   “去去去,小姑娘家家的,你知道我就只见了两回面?”荀觉拿脚跩她。   “可是……”薛小梅还想再说,结果话没出口,先被荀觉眼神镇压了。   她万分委屈,看向“邵医生”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真是好好一颗翡翠玉白菜哟,本来应该放在故宫博物院供万人瞻仰的,结果被荀觉这狗拱了!   拱就拱呗,问题是,荀狗媳妇儿才过世三年,天天在他们面前装深情。她还以为这男人有多好呢,谁知道一转头指着别的男人跟她说,这你嫂子!   呵,这就是男人!   薛小梅一脸嫌弃地看着荀觉跟俞诗槐说话。也不知他狗叫了些什么,就把俞诗槐迷了个七荤八素,已经拉着他的手托付儿子终生了。   薛小梅生无可恋地想,这世界真是特么的离大谱!   正在此时,候船大厅里广播响了,通知乘客上船。   大家这才收拾各自的行李,排着队前往上船点。   秦晷黑着脸,故意落后了众人半步。   “怎么了?”荀觉挨过去,手又要搂媳妇儿的腰。   秦晷一巴掌给他拍开:“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荀觉说。   秦晷明显不信。   荀觉低笑了声,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草莓味儿棒棒糖,拆了包装递给秦晷。   秦晷没接。   他只得塞自己嘴里:“我说了你别生气。”   秦晷不置可否。   他吸溜着棒棒糖,含混不清地说:“我那图标不是不亮么,好几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觉得奇怪,就又去了图书馆,让老王头给我看看。”   “他给你说看出什么来了?”   荀觉似笑非笑,一把揽过他的肩,亲亲热热地说:“没有,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秦晷垂眸,他就知道,两瓶酒不是白送的。   荀觉斜眼睨着他表情,忽然凑过去,在他耳边使促狭地吹气:“但是我送了他两瓶更贵的皇家礼炮,让他把你的任务拷贝给我。”   “……”   秦晷一肘子怼他腰上。   荀觉弯腰闷哼一声,见人要走,又拽着衣角把人抓回来。   “哎,你为什么不让我接任务?”   秦晷懒得理他,挣扎着加快脚步。   荀觉干脆把人挤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欺身上去,草莓味儿气息尽数喷到对方脸上。   “怎么,不想我受伤?还关心我?”   “……关心个屁!”   秦晷试图从他手臂下溜走,结果没成功,被荀觉更紧地压在花坛边。   “你不关心我,又为什么要装摄像头时刻看着我?秦日初,你搬到我对面,又做这些,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想吗?”   “…………”   秦晷没有想到,这误会闹大发了。   他瞪着荀觉:“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不信。”   荀觉把他脸扳过来,深深地望进他那黑茶色的眸子里去,好像那里有自己寻找的答案。   秦晷眉头皱起。   下一秒,他陡然后仰 ,一头撞在荀觉脸上。   然后又朝荀觉腹部揍了一拳,拔腿就走。   荀觉鼻子痛肚子也痛,一时竟不知道该先捂哪里。   结果秦晷猛冲了几步,又恨恨地退回来,冷着脸问:“就算你知道我的任务,没有度假村套票也上不了船,你怎么搞到票的?”   荀觉咝咝地倒抽着冷气:“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秦晷抬腿要踢他。   他只得道:“别别别,我认真给你说。从国外抓犯人回来那会薛小梅他们就计划好了,最近单位没什么大事,我们这周末搞团建。票是早就在官网预定好的,阿翔几个昨天就已经上岛了,我是今天早上才被薛小梅安排去的。”   “你们在官网订的票?”秦晷眉头微皱,“薛小梅怎么知道这个官网?”   “好像是订外卖看见传单了吧。”荀觉警觉起来,“你来得早,是听到什么了吗?”   秦晷摇头,半晌正色问:“真的有商家会舍得下血本,食宿全包,面向全市广泛撒网吗?”   “那必然不可能呀。”荀觉道,“全市多少人口,度假村这样搞早破产了。一般来说,度假村都有自己的定位,要么面向普通大众,这种一般在网上做宣传,还有一种面向的是高端私密人群,但很少有半价出售套票的。”   “说是开业搞活动。”   “再是搞活动也亏死了吧,”荀觉手搭凉棚,朝着上船的人群看了看,“这怕是有一千人呢。”   秦晷不再说话了。   一千人,挤在这么小的双层船里,显然是超载了。   那么,这一千人,真的人人都能平安上岛吗?   他举目向遥远的海平线看去,云卷天舒,巨大的积雨云悄悄凝聚。 第68章 休闲游戏04   广播又一次催促登船, 秦晷收回目光,和荀觉一起上船。   他们的位置在一楼靠窗,俞诗槐特意把自己的座位让给荀觉, 自己和陆阿姨跑到楼上看风景。   汽笛悠扬, 快船推开波浪向远海驶去。   乘客们喧闹着,和送行的亲友道别,有的趴在窗边, 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拍照。   人声鼎沸。   夏箕奇的座位隔了好几排,他削尖脑袋往秦晷这边拱, 一屁-股坐在俞诗槐留给荀觉的位置上,连珠炮似地向秦晷汇报。   “哥, 我四处打听过了。横岛离市区七十多海里, 原本不属于咱们晋城市, 是三十年前重新规划才纳入晋城范围的。据说当初规划的时候, 晋城市领导和隔壁市两边推脱,都不想要。原因也不为别的, 这岛吧, 地广人稀, 对GDP几乎没有贡献。但是!”   他说得口干舌燥, 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   “就在两年前, 政-府下大力气发展周边经济, 一个私人老板拍下了横岛的使用权,盖起了度假村。”   “整个岛吗?”秦晷问。   “对,想不到吧?整个岛面积相当于晋城市一个行政区,相当大了这是。本来平常就没什么人知道, 离市区又远。消息一出来, 岛上居民都觉得这私人老板疯了, 架不住人家有钱,任性。不管村民怎么抵制,度假村就这么定案了,然后那些村民又得到了相应的工作,皆大欢喜了居然!”   秦晷听到这里,眉头皱起来:“私人老板叫什么?”   “你应该问现在的老板叫什么。”夏箕奇环顾四周,陡然压低了声音,“建度假村的这私人老板家门不幸,儿子欠了一屁-股债,瞒着他把刚建好的度假村卖给了别人。据说走的不是正当流程,没人知道买家是谁。但是没多久,度假村正式开业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也就是这些乘客们说的,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拿到了半价票。乘客们都猜呢,这人要不是人傻钱多,就是特别看好度假村这个项目。可是,哥,度假村这么远,真的有发展前景吗?”   这个问题秦晷已经和荀觉讨论过了,除非政-府同意新建靠近市区的码头,否则就这偏僻程度,度假村项目热闹不了两个月。   “这是什么类型的度假村?”秦晷问。   “就是一个面向中高端群体的度假村。主建筑是一座四星级酒店,有泳池、有米其林餐厅,又因为靠近公海,所以谣传跟澳门的威尼斯人差不多,可能会有一些博-彩之类的娱乐项目。”   “岛上呢?”   “跟其它度假岛差不多,海滨有露营区,山上有一些攀岩跳伞之类的极限项目可以玩,有一个高尔夫球场……哦,还可以打野猎,不过为了保护当地生态,需持有政-府颁发的许可证,这就限制了百分之九十的人群,只有富豪玩得起。”   秦晷沉默起来,手指轻轻在大-腿敲击着。   怎么看这度假村都是高端项目,可招揽生意的策划又土得掉渣。   这位幕后老板也真是有意思,若非真的人傻钱多,恐怕就和穿书者脱不了干系了。   夏箕奇不放心地问:“哥,我看这次任务难度不小,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   “你想怎么做?”秦晷问他。   他愣了半晌,又说不上来,只好挠着头嘟囔道:“先保持警惕吧,总感觉这船上有好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其中一道就来自脚下。   在他座位的对面窝着一只大红公鸡,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也不知把他的话听去了多少,反正夏箕奇觉得,瞅这货的表情,好像听懂了似的。   他不自在地往座位里缩了缩,声音低下去:“你说这叫什么事,三六九等都在这船上了。我刚看人带了一柄□□,这会又看见一只鸡。哥,你说如果用那□□打这鸡,打得死吗?”   “……”他哥果断不理他。   倒是那只鸡,炸毛似地扑腾起来,喔喔叫着要往他腿上啄。   他吓得缩成一团,摇头晃脑地喊:“谁的鸡谁的鸡,管管嘿!”   结果喊了半天都没人理,鸡主人不知道跑到哪拍照去了。   一人一鸡斗了半天,鸡毛都粘到了秦晷身上。   秦晷终于忍无可忍,一手掐住小表弟,一手按住鸡脑袋,让他俩互相给对方行了个赔礼道歉的礼。   刚巧荀觉绕船一周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顿时乐了,俯身看看鸡,又看看夏箕奇,问:“你弟?”   “你弟!”   夏箕奇脑门粘着鸡毛,想抓掉,偏偏又动弹不得,只得晦气地大叫:“先放开我,哥!哥!哥!”   他一连叫了几声,那鸡居然也学着他的样子:“咯咯咯!”   荀觉一拍秦晷肩膀,哈哈大笑:“破案了,这就是亲哥俩!”   夏箕奇:“……”你礼貌吗!   鉴于他和鸡互看不顺眼,荀觉把他赶去和薛小梅同坐。   薛小梅:“…………”   她盯着这货满头的鸡毛,晦气地呸了一声。出门没翻黄历,沦落到与鸡共舞的地步!   荀觉坐下后,和秦晷交换信息。   “这船我大致察看了一遍。总共两层,六百来个座位,但乘客几乎多了一倍,这不正常。救生艇只有三艘,如果发生意外,逃生基本不可能。还有……”   他顿了下,“我看见个熟人。”   “方惠娟。”秦晷知道他说的是谁。   “你也看见了?”   秦晷点头:“她跟那位陆阿姨来的。”   “这人会变脸。”荀觉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们邵家的佣人呢,真难想象她在飞机上对自己女儿居然下得了那种重的黑手。瞧她围着邵蕴容大献殷勤的样儿,我还以为邵蕴容才是她女儿呢。”   荀觉摇了摇头,细细把方惠娟的表现说了说。   连俞诗槐都不怎么管邵蕴容,结果方惠娟巴巴地围着邵蕴容打转,一会主动帮她打伞,一会又帮她去买水。邵蕴容烦不胜烦,叫她别忙了,她就跟下人似地退在了一旁。   “如果说是为了巴结,她阖该从俞诗槐下手,可俞诗槐身家应该和陆阿姨差不多,她难道还想打两份工,也谋一份邵家的差事不成?”   “你看她像那么勤劳的?”秦晷哼了一声。   荀觉摇头:“还是我媳妇儿观察入微。她坐飞机都要头等舱,可不是能吃苦的人。”   “……”秦晷不说话了。   他有心更正一下荀觉关于“媳妇儿”的说法,但又觉得太刻意。荀觉这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就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样,他如果横加指责,那肯定会闹得不可收拾。   最终他只能忍气吞声,用沉默来终止话题。   荀觉扭头看他,伸手在他额头上抹了一把:“你脸色怎么又不好了?是不是累了?”   秦晷“嗯”了一声,正好借此机会不理荀觉。   他装出很累的样子,歪在椅背闭上了眼。   荀觉一把将他脑袋挪到了自己肩上。   秦晷:“……”有完没完了!   他刚把背抻起来,谁知荀觉又给他按回去。   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正要发火,荀觉说:“别闹,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好像是他不想好好休息似的。   两人明里暗里地较起劲来,谁也不惯谁。   那鸡睁着滴溜溜的小黑豆眼,看得兴致盎然、津津有味。搞得秦晷和荀觉都闹不下去了,只好消停。   正在这时,船上广播响了。   “亲爱的旅客,欢迎您乘坐前往横岛度假村的游轮,本次航行约两小时,为免您旅途无聊,全体机组成员邀请您和我们一起玩个休闲小游戏。请看前方大屏幕。” 第69章 休闲游戏05   悬挂在正前方的显示屏亮起, 出现一个二维码,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喧闹的船舱安静下来,大家侧耳倾听广播说了什么。   那道甜美的女声抑扬顿挫地播报:“感谢各位选择横岛度假村度过周末, 正如官网公布的那样, 所有人抵达度假村后,将入住横岛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环境清幽, 设施完备。为防止入住拥挤,请大家提前扫描二维码, 领取房间号。”   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活动,结果就这。   船舱又吵闹起来。   “切, 扫个二维码搞这么正式, 离下船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慢慢扫吧!”   “就是就是, 害得我专门从甲板上回来,晦气!走走走, 继续拍照去!”   “儿子, 这二维码怎么弄呀, 我不会。”   “哎哟妈, 时间还早呢, 等会我扫就可以了!”   大家相互吆喝着, 就要离开大屏幕。   这时,二维码上方却出现倒计时,限时十分钟。   那甜美的广播又说:“二维码有效时间十分钟,请大家不要离开, 抓紧时间。特别强调一下, 每位乘客都必须扫描, 扫码有惊喜哦!”   “惊喜?什么惊喜?”   “是不是那个神秘大奖啊、”   “什么神秘大奖?”   “就是官网搞的活动,在首批上岛名单里随机抽取一位幸运儿,白送一亿现金!不仅食宿免费,就连打猎高尔夫那些高端项目也免费呢!”   “是不是真的啊,一亿现金诶!”   “老板这是下了大血本啊,度假村不火天理难容!”   “别废话,抽抽抽!”   “我先去洗个手,看我这运气!”   本着抽奖不浪费的精神,离开的人又回到了大屏幕前,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胳膊扫二维码。就连埋怨不会用手机的老头老太太都催促着亲友帮自己扫。来都来了,这大好的便宜可不能错过。   秦晷他们也纷纷掏出手机扫了码。   夏箕奇扫完了抻长脖子看秦晷界面:“哥,我8508,应该在五楼,你几号?”   秦晷的界面还没转完,闻言没吭声。   荀觉说:“我8506,你哥必然在我们中间,8507,我赌这个。”   “你一个公职人员,怎么天天想着赌呢?”薛小梅白他一眼。   她的界面也没转完,凑过去看秦晷的。   不一会,秦晷的手机和薛小梅的手机同时亮起。   “谢谢惠顾。”   薛小梅:“呸!我还再来一瓶呢,什么玩意儿!”   “咦,你手气跟我哥一样黑啊!”夏箕奇脱口说。   薛小梅懒得理他,甩了他一个大白眼。   他自讨了个没趣,又去拱他哥:“哥,没事。想想你幼儿园抽小红花,三百多个呢,你抽了三次都没中!大不了跟我一起睡呗。”   他盛情邀请他哥跟他住一个房间,荀觉不动声色挤过去,把他搭在他哥肩上的手甩开。   “去去去,你哥跟我住,你别想了。”   夏箕奇:“凭什么?”   “凭你哥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才不是呢,幼儿园的时候……”   荀觉:“幼儿园的时候你哥小玉臀上长痣了吗?”   “……”夏箕奇愣是让他给整不会了,表情一懵。   薛小梅一脸嫌弃:“老大,你连邵医生哪有痣都知道了?”速度这么快的吗!   荀觉洋洋得意地哼了一声,自觉嬴了一局,翘着狗尾巴向媳妇儿讨夸奖。   结果秦晷根本没看他。   也没听他们胡诌。   秦晷的目光在乘客中间游走。   他们这里一共四个人,有两个拿到了“谢谢惠顾”,看来“谢谢惠顾”的比例还挺高的。   在他们身后,俞诗槐和陆阿姨拿到了房间号,而邵蕴容和方惠娟则是“谢谢惠顾”。陆小六那边,六个人中也有三个领的是“谢谢惠顾”。   由此看来,“谢谢惠顾”的比率占了百分之五十,再联想到荀觉说,船上乘客的实际人数超过了座位数的一半……   这时,广播又一次响起:“下面,我们的机组人员将为拿到房间号的乘客颁发房卡。”   两名身穿制服的船务推着一个手推车从后舱出来,将一张房卡递到最近的一名乘客手中。   那人粗声粗气地嚷道:“我住8421,你们可别搞……”   低头一看,房卡上赫然写着“8421”几个数字。   他诧异地挠挠头,朝身边的吐了吐舌头:“是不是有监控啊,她都没问,怎么知道我是这个房间?”   “可能从监控里看到的吧。”旁边的人回答。   不一会,所有房卡发放完毕。   一名中年男子高声说道:“我们一家三口都是谢谢惠顾,总不跟陌生人挤一间吧?我有香港脚,自己无所谓,就是怕把好心人熏死过去,这不恩将仇报了嘛!”   全船的乘客都笑起来。   有人打趣他:“你有香港脚,你老婆也受得了你?”   “嗨,一家人哪能这么分呢,她睡觉磨牙,磨得跟老鼠打洞似的我也没嫌弃呀!”   乘客们又是哄堂大笑。   有人觉得这哥们人不错,本着结个善缘的心思拿出自己的房卡:“我跟我媳妇儿都抽到了,匀一张给你吧,两夫妻哪能分着住呢。”   “那太感谢了!”   中年男子说着就要伸手接房卡。   这时,广播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请注意,一张房卡只对应一名客人。下船时我们会逐一检查,没有房卡的客人将不允许下船。”   “什么?!”   闻言,所有人皆是一怔。   中年男子当场叫道:“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规矩,摆明了不公平!”   说要匀他房卡那人反应极快,立即把房卡揣回了兜里。   没抽到房卡的众人纷纷埋怨晦气,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当场拽着老伴嚷道:“不让下船还玩什么玩,走,回家!”   老伴还觉得可以商量,拉着栏杆道:“这大海上的,能去哪,好歹看看人家公司怎么说呀。”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早就叫你不要来,花了钱不说,还被人当猴耍!还站在儿干什么,不嫌丢人啊!”   老头声音扬老高,摆明了希望船务公司出来给个说法,要是能拿到赔偿就更好了。   谁知他独个儿叫骂了半天,那俩乘务员就像聋子一样,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他急了,几步窜到乘务跟前,揪住其中一人的衣襟,怒道:“你们管事的呢?把你们管事的叫来,我倒看看,究竟有没有人敢这么拿顾客当儿戏的!”   那俩乘务员还是不说话,保持着微笑温和的态度,跟所有购物网站光道歉不干活的客服一模一样。   老头彻底被激怒了,举起拳头就要朝乘务员脸上揍去。   这时,广播再次开口:“请不要对我们的工作人员施以暴力,否则我们将向您追讨一亿赔偿金。”   顾客的诉求无人理会,打了工作人员却要巨额赔偿。老头说,我真的会谢。   就连拿到房卡的乘客也觉得过于荒唐了。   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   嗡嗡之声弥漫在偌大的船舱里,所有人的情绪都焦躁起来。   这时秦晷感到口袋一紧,像有什么东西落了进去。   他侧头看荀觉,荀觉昂首看着天花板,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摸出来,那是一张写着“8506”的房卡。   他感到一阵无语,正准备还给荀觉,忽然又被身后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   “喂,不对啊,不是说两小时到横岛吗?这都快到中午了,怎么还不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1 21:27:26~2022-07-05 10:2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西特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休闲游戏06   秦晷忙去看时间。   十一点零九分。   船是八点半离开晋城码头的, 两个小时的航程,再怎么延误,这会也该看见横岛了。   他忙把手里的房卡塞给薛小梅, 转身冲到栏杆边探身出去。   茫茫大海, 风浪渐高,海水如靛蓝的墨汁般推向远方,唯独不见陆地的踪影。   “喂, 那是什么?”船的另一头又有人大喊。   秦晷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整片天空被乌云遮盖, 乌云如浓黑的墨汁,在逐渐增强的大风中翻滚怒吼。   快船右侧几十海里外的区域不见阳光, 只有遥远的海平线白亮得耀眼。   而在那一片灼目的耀眼之中, 水汽如同巨龙, 嘶吼着, 扭曲着,冲上云霄, 仿佛要将天空捅破。   “是台风。”秦晷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 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散, “船已经偏离了航向, 正向着台风驶去。”   以目前的速度, 不出半天就要和台风正面相遇。   船内广播甜美的声音开始播报天气:“亲爱的旅客朋友们, 很高兴地通知您,在我们的右前方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超强台风,巨龙。该台风正以每小时200海里的速度向我们推进,预计四小时后各位将有机会与台风眼亲密接触……”   “什么?!这怎么可能!”   “喂, 你们的船到底在干什么, 快回去啊!”   “200海里……那是多少啊?”   “相当于370公里!卧-槽, 五前年造成全市电力瘫痪的白燕也不过才305公里!”   “船长呢!艹他-妈台风天不能出海,这常识都不知道吗!”   “哎哟,真是台风,瞧这天黑的!”   ……   一时间震惊的、愤怒的、心大的纷纷往甲板上冲。   右侧船舷很快挤满了人。   偏偏风浪渐高,墨蓝色的海水像要把人吞卷下去似的。   快船向□□斜。   一个小孩探着身子,几乎要没进水里去。   她家大人愤怒嘶喊:“艹他-妈挤什么挤,没看见船要翻了吗!”   很可惜,她的声音淹没在狂风巨浪和鼎沸的人声里。   半人高的浪头将快船推起来,在广袤的大海里,它渺小而脆弱,仿佛一击即碎。   很快海面的靛蓝就沉淀下去,漆黑的浓墨自水下翻滚上来,这是阳光被积雨云遮挡的缘故。   四周陷入摄人的黑暗,展目望去,只有海平线上的白光耀目灼人,仿佛天地间一把巨斧,劈开了无尽的混沌。   众人看得连连抽气。   好些人拿出手机拍照、录制视频。   被冲撞的人恼怒大叫:“拍什么拍,不要命了吗!”   “诶你怎么说话的,谁不要命了,我又不开船,拍拍都不行吗!”   “没听广播说吗,还有四小时就要撞上了!”   “那又怎样,回晋城只需要两个小时!”   正是抱着这种心态,大多数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足有一千多人呢,真出了人命,度假村赔也要赔死。   后来者依旧前赴后继地涌向船舷。   广播无机质的嗓音甜美得可怕,我行我素地播报着:   “台风巨龙,成形于赤道南太平洋洋面,因其可怕的破坏力被赋于‘龙’的称号。最近一次巨龙的信息记载于1902年,其所经过的二十余座岛屿寸草不生,山峰被削平,沿海死亡人数近十万,那时环太平洋人口总数才几百万……”   秦晷被后面的人推到栏杆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海浪扑来时,泡沫和死鱼的尸体几乎砸到他脸上。腥臭味刺鼻,他脸色渐渐苍白。   正奋力往外挤,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嘲讽的笑声。   “瞧一瞧看一看,这就是咱们148的实力,这身子骨柔弱的,可别让鲨鱼塞了牙缝才好!”   陆小六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还有心情吐槽,被乘客挤得喘不过气来,索性纵身一跃,跳上船舷居高临下俯视秦晷。   他平衡感不错,一个接一个巨浪扑卷在他身后,居然也没把他拖下水。   他的同伴围在船舷边,眼睛看着秦晷吃吃的笑。   “鱼可瞧不上这种的,吓成那样,搞不好吃到嘴里一股尿骚味。”   “嘻嘻!”   “我去,能不能留点口德,人家吓成这样已经够惨了!”   几人纷纷露出同情的表情,笑得更大声了。   秦晷没理他们,他现在更在意这艘船。再这样拥挤下去,搞不好要全军覆没。   陆小六几人和他虽然隶属同一个组织,但正如大家理解的那样,数字编号和字母编号存在着泾渭分明的界线。   字母编号半路出家,没接受过正规训练,也不拘泥于正规军的条条框框,行事大多不按章法,游走于正邪两派之间的灰色地带。   在数字编号的正规军眼里,他们算不上同伴,只是意识觉醒、比普通纸片人稍微有点用处的普通人。   鉴于这点,组织赋于了他们一项特殊的权利,那就是在每个副本中,他们拥有一次放弃的机会。如果自觉无法完成任务、必死无疑,只需要牺牲一点分数,就能全身而退。   而正规军却无此殊荣。   他们生来就是要保护这个世界的,是纸片人生存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接受任务,死命必达。如果不幸死亡,被牵连进任务的所有人都活不成。   这艘快船上,整整一千人的性命,全部压在秦晷一个人肩上!   他压根儿没空和陆小六呈口舌之快,只是拼命往后挤,提醒乘客船要翻了。   而陆小六却以为他害怕,叫嚣得愈发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一个人挤过人群,抓住了陆小六的足踝。   “嘻啊,我让你嘻嘻。”   荀觉连任务都没有,更是毫无顾忌,一把将陆小六掀进海里。   陆小六:“……”   巨浪倾刻将他吞没。   虽然以陆小六的本事,这点风浪不至于丧命,但同伴也被吓了一跳,大呼小叫地去捞他,再也没人顾得上嘲讽秦晷。   等到把陆小六捞起来时,陆小六浑身湿透,脑袋顶着泛着油腻泡沫的海藻,全身散发出与死咸鱼相差无几的味道。   拜他所赐,周围的人纷纷捏着鼻子后退。   然后大家也都意识到了船的平衡性,快速向另一边移动。   广播好像忘了按暂停键,依旧废话连篇:“现在海面温度25摄氏度,绝对湿度75……”   没人理它说什么。   缓过最初的震惊和恐慌后,那个吵着要赔偿的老头拽着老伴来到船尾,把她往救生艇上推。   “快走,这破船我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老伴茫然道:“咱们行李还在船里放着呢,不要啦?”   “还要什么行李!都这时候了,要死你自己死,我不拦着!”   见老伴仍旧迟疑,老头甩开她,一个翻身跳进救生艇。   他摸出小刀准备割绳子,又问了一句:“你走不走?”   老伴频频回头,小声道:“这么大的度假村,总不会真不让咱们入住吧,我们交了全款的。”   “呸!”老头晦气道,“就算要打官司,那也要等回到晋城再说!跟船上这帮人理论个啥,他们也是拿工资办事,懂个球!”   老伴终于不再说什么,咬咬牙,爬进了救生艇。   “喂,有人偷救生艇!”一个小青年发现了他们。   乘客纷纷看来。   有人觉得不可理喻,也有人支持他们这样做。   想着他们没有房卡,留在船上还要担惊受怕,何苦来哉。   可是,离开快船,小小一只救生艇,怎么回晋城呢?   “嗨,这年头谁手机里还没个导航。”发现他们的小青年说,“只要回到晋城,把这事一报道,俩老头老太太独自在海上漂流两个小时,度假村还不得赔死?”   也有人认出那老头年轻时就是开采沙船深海劳作的,那时候条件艰苦,私人采沙船还不如救生艇呢,这点风浪对老头来说算不得什么。   目送着他们离去,乘客们唏嘘不已。   更有不少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将手机镜头对准他们。   小小一叶救生艇在黑色巨浪里沉浮,每每像要被打翻了,却又奇迹般地坚-挺下来。   大家不由得暗自佩服,这老头不愧是海员出身,技术真好!   谁知就在这时,海面忽然像撕开一条大口,猛地咬住救生艇尾巴,连人带船一口吞了下去! 第71章 休闲游戏07   一切发生得太快, 乘客都以为他们只是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陷进了海浪的低谷里,再过一会就又会冒出头来。   不少人屏住了呼吸, 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可是两分钟过去了, 海面波澜起伏,依旧不见救生艇的踪影。   终于有人低低地抽起凉气来:“啊……他们该不会死了吧?”   “我去,那老头技术那么好, 想不到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这下好了,玩脱了, 还好没有跟他一起走。”   “要、要不要报警啊……”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纷纷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无数屏幕亮起, 以同样的频率闪烁两下, 信号格全部清零。   “哎呀, 我手机没信号了!”   “我的也没有了!”   “我也是!”   “我也……”   呼啸的风声中, 迎接众人的是漫长的沉默。   老头离开时,不少人还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   一来, 老头是老手, 有丰富的航行经验;二来, 此时虽然天昏地暗, 风力却远没到停航的地步, 如果手机导航无误, 大概率是能平安回到晋城的。   但现在,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老头回到晋城需要一个绝对大前提:快船并未偏离航线,他们此时仍在晋城附近海域。   如果在晋城附近,手机就不可能失去信号。   要知道, 晋城作为人口超过两千万的超级大都市, 基站覆盖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除非世界末日,否则绝不可以出现全员零信号的情况。   世界末日……   不少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打起了寒噤。   一个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出游的驴友陡然叫道:“真是奇怪,那老头私自扒救生艇,船上竟然没人管,好像无人管理似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又有人喊船长出来给说法。   谁知叫嚣半天,船长就像死了似的,连张脸都没露。   倒是广播依旧字正腔圆地播报着:“亲爱的乘客朋友们,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海域是比目鱼的聚集地。比目鱼,属辐鳍鱼纲,鲽形目……”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它比目鱼是什么鱼!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冲向驾驶室,一脚踹开了门。   眼前场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空的。   偌大的驾驶室只有各种仪器轰隆隆运转着,不见人影。   “我去,无人驾驶吗?”打头的小青年倒抽着凉气说。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战舰,搞什么无人驾驶!”   有人不信邪,楼下楼下跑了个遍,却依然不见船长踪影,最终只能拖回那俩发房卡的乘务。   一个胖子怒不可遏,一拳揍向乘务的鼻子。   结果就听“嗞嗞”几声,冒着火花的电线从鼻孔里掉了出来。   “…………”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船早就偏离了航线。他们很可能已经不在晋城,失去信号,没有退路,四个小时后,即将和台风正面相撞,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   天色越来越暗,无形的恐惧向着船顶压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秦晷回到了座位,从夏箕奇的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汤。   小表弟不知晃去哪玩了,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对于船上的变故他倒是没有多少关心,剧本早在登船前就已经写好,那名穿书者将自己隐藏在这一千多人里,想找也找不到。   在他身边,薛小梅紧张得冷汗直冒,作为公职人员,她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安抚众人,但荀觉不让她去,两人小声争执起来。   最后荀觉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拆开糖纸“啪”地拍在了她嘴上。   “……”薛小梅硬生生把自己气成了河豚。   正在这时,夏箕奇抱着那只大红公鸡回来了。   一见他哥,他立刻连珠炮似地嚷嚷:“哥,哥哥哥哥,你见过没有,这鸡晕船!你快看!”   在巨大的风浪中,那鸡翻着白眼,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手里,任其蹂-躏岿然不动,一脸“不约,本鸡不约,死都不约”的表情。   夏箕奇为了给他哥展示这鸡的神奇,拎着鸡脖子来回疯甩,鸡毛飘啊飘,差点就飘进他哥汤里。   秦晷抬头问:“谁的鸡?”   夏箕奇:“不知道啊!我把咱们这附近座位的人都问了个遍,没人知道这鸡哪来的。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哪得罪它了,它老逮着我啄。这不,刚才跟着我去甲板晃荡,结果一个浪头打来,直接把这货吓懵了!”   那鸡好像知道在说它,气鼓鼓地蹬了蹬腿。   夏箕奇说:“哥,你说什么船能允许鸡上来啊?既然犯在我手里了,不如把我那便携酒精炉拿出来,我再给你炖一锅汤!”   “!!”那鸡一听,立刻不晕了,扑腾着翅膀跳他肩膀上,笃笃啄着他脑门。   “哎哟我去!”夏箕奇抱头鼠窜。   大公鸡奋力挥着翅膀,穷追不舍。   不一会周围人都让他俩“咯咯咯”地霍霍一顿。   荀觉指着这哥俩教育薛小梅:“瞧见没有,这才是当代废物青年应有的觉悟。”   “觉悟个屁!”薛小梅翻白眼。   荀觉懒得跟她解释,一脚把她踢进哥俩中间,让夏箕奇单独给她开小灶,解释这船上的来龙去脉。   事实证明他高估小表弟的控场水平了,不一会薛小梅也被鸡啄得嗷嗷叫。   偌大的船舱里,只有他们这儿欢声笑语,自成一格。   “瞧见没,这都是作死的节奏。”陆小六吊着眼角,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角落里说。   同伴跟着笑。   想起陆小六被荀觉不容分说掀进海里,要不是反应及时,脑袋差点被螺旋浆绞碎,同伴又有些后怕。   “六哥,还是别管他们了吧,反正凭他们的能力,早晚都是死,倒是咱们早点完成任务,早点拿钱!”   陆小六想了想,也觉得单方面嘲讽秦晷犹如重拳打在棉花里,不得劲。   倒不如早点完成任务。这任务奖金可不少,足有五万呢。   他观察四周,发现大部分人都不知所措,于是拍拍手,站到楼梯上大声说道:“大家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刚才广播已经说过了,拿到房卡的人都可以上岛。我观察过了,至少一半人是可以上岛的,这个比例已经相当大了。”   “那又怎么样,你们拿到房卡的当然高兴啦!”有人火冒三丈地喊。   陆小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安抚大家。如果想活下去,最好找出广播的漏洞。”   “找漏洞?你疯了吧!难道真要听一台机器的?”   “你到底什么居心,这一切别不是你搞的鬼吧!”   “我看搞不好就是他!他刚刚站在船舷上,那表情哟,可一点不带怕的!”   “对,就是他!”   “就是他!”   说着说着,众人的情绪总算找到出口,全都向陆小六炮轰过去。   陆小六也是没经验,三两下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更加坐实了搞鬼的言论。   双方人马推搡起来,有人粗着嗓门大骂,有人高声尖叫,现场乱作一团。   “看见没,这就是强出头的下场。”荀觉抓住机会教育薛小梅。   小姑娘眼睁睁看着陆小六挨了两巴掌,一阵无语。   荀觉:“生死关头,心理上还能撑住的只有像你老大我这样的少数派。广播说得对,这是个休闲游戏。”   薛小梅撇嘴,这样的“休闲”游戏,怕是没人敢真正放松吧。   她还想问什么,荀觉陡然推开她,朗声问道:“持有房卡的人,真的能平安下船吗?” 第72章 休闲游戏08   荀觉声音洪亮, 于这一片乱糟糟中,犹如惊雷平地而起。   吵闹的人群霎时都安静下来。   很快有人意识到,他这句提问的对象, 并不是什么特定的人, 而是广播。   他昂然挺立,眼睛直直盯着大屏幕的方向。   可是,广播只是一串没有智慧的音频, 真的能回答他的问题吗?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事实证明,荀觉猜对了。和飞机上的广播一样, 船内广播是穿书者的传达工具,如实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下船时工作人员会检查各位的房卡, 持有房卡的乘客将获得下船资格。”   “那没有房卡又怎么办?”   “无法下船。”   “还是老一套, 说了跟没说一样!”有人小声咕哝。   薛小梅一脸愁苦:“台风还有四个小时就要来了, 不知道下不了船的人能不能赶得及回晋城。”   “你还在想回晋城?”夏箕奇惊讶地瞪着她。   薛小梅:“?”   饶是夏箕奇不太聪明, 此刻在薛小梅面前也感受到些许优越。   他昂首挺胸地道:“注意,它说的是无法下船, 并没有说可以回晋城呀。说不定船就这样漂浮在海上, 永远也靠不了岸呢?”   他故意说得阴森森的, 骇得薛小梅和鸡都差点扑楞起来。   半晌, 荀觉又问:“你刚才说的奖励, 是房卡吗?持有房卡的人, 是否拥有某项特权?”   广播回答:“持有房卡的人,拥有支配房卡的特权。”   听起来像绕口令,立刻有人出言嘲讽,这不又是一句废话吗。   陆小六却突然反应过来, 激动地叫道:“也就是说, 持有房卡的人可以决定是否跟其他人同住?”   广播没再说话, 类似电流的声音哧哧响了两下,这在众人看来,就是默认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一张房卡对应一名客人,这名客人可以自由地邀请其他人同住,那么不能下船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荀觉悄悄握住秦晷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跟我一起。”   “老大,你的卡在我这。”薛小梅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家老大,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房卡。   荀觉一把抢过来,揣进怀里,并同样嫌弃地赠了她一句:“一边呆着去!”   薛小梅:“……”狗男人重色轻友,呸!   她下意识向“邵医生”看了一眼,对方却神色凝重,并不像其他人那么轻松。   她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不妥。   在这个狗血案件频发的世界里,真的能做到所有人共嬴吗?   刚这么想完,一声暴喝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个精瘦的小老太一把推倒了身旁膘肥体润的丈夫,骂道:“想跟我住一间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要不是我半路截胡,这趟旅行怕不是要跟你娇滴滴的小蜜一块来?”   “你、你知道了?”老头直接摔个屁-股墩儿,顾不得起来,满脸错愕。   小老太挥着房卡哈哈大笑:“老娘又不傻,你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在公司会议室忙前忙后,招待投资商的时候,你俩就在背后的小房间里七搞八搞,别以为老娘不知道!”   “花花,你听我解释……”   “滚!谁要听你解释!也不撒泡尿好好瞧瞧自己,要脸没脸,胖得跟猪一样,你真以为老娘舍不得你那根酸黄瓜?实话告诉你,老娘另有新欢!”   小老太说着,一把拽过旁边一个年轻得可以当她孙子的小帅哥,得意说道:“想不到吧!我俩相处的时间比你跟小蜜还长,人家器大活好,样样比你棒!”   胖老头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圆脸犹如调色盘,诧紫嫣红。   “……老子打不死你个臭娘们!”   半晌,他嘶吼一声,脱下皮鞋朝小老太脸上抽去。   小老太赶忙拖了帅哥当挡箭牌,谁知帅哥溜得比她还快,她迎头撞上老头的臭鞋底,当场鼻血长流。   这下小老太也疯了,尖叫着去扯老头所剩无几的头发。   老俩口不顾形象地抱成一团,相互诅咒问候亲家,没一会就都挂了彩。   周围众人纷纷退开,生怕被波及。   夏箕奇手里那鸡更是怂得要命,抬起一边翅膀把脸遮了起来。   然而无论何时,吃瓜群众虽晚必到。   前排众人指指点点,后排众人加油助威。有人甚至撕开了瓜子,边嗑边下注到底谁会嬴。   谁知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斜刺里一个黄毛小青年陡然冲入战场,一把夺走小老太手里的房卡。   “……”小老太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屁-股接连挨了老头几下胖揍。   她又怒又急,鼻孔冒烟,半晌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滚你X的蛋,房卡被抢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喊到最后喊劈了叉,当场把胖老头劈成了石头。   却见黄毛利落地纵身几跃,跳上楼梯的栏杆翘起二郞腿,优雅地吻了吻那张金色房卡。   “房卡没写名字。现在,它是我的了。”   “什么你的!那是老娘抽的!”小老太嘶喊。   黄毛嘻嘻笑:“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喊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小老太怕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气得一下抻起身,对着广播屏幕无能狂怒:“还有没有人管啦,这不是没有王法吗!”   四下里鸦雀无声,回应她的只有广播嗞嗞的电流声。   陆小六吃了半天瓜,这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广播只说持有房卡的人才能下船,并没有说什么时候持有,也没有说以何种方式持有。也就是说,只要在下船那刻出示房卡即可。”   “是哦,正是这个道理呢。”黄毛当着小老太的面把房卡揣进贴身的口袋里,还态度嚣张地拍了拍手,挑衅意味明显。   小老太气得七窍生烟,狠狠跩了老伴一脚:“愣着干什么,抢回来啊废物!”   胖老头这回不理她了,揣着手在一旁幸灾乐祸。   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小老太捶胸顿足地向黄毛扑去。   就见黄毛不慌不忙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狠狠斩向小老太伸来的利爪。   噗!   血光飙溅,小老太五指尽断!   “我说过了,房卡现在是我的。”黄毛冷冷道。   小老太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好半晌才找到知觉,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   所有人如避蛇蝎,惊恐后退。   这时,广播甜美的声音再度响起:“休闲游戏,正式开始。祝各位玩得开心,旅途愉快!” 第73章 休闲游戏09   愉快你全家!   断指小老太倒在地上, 痛苦惨叫。   随着她每一次翻滚,鲜血如喷泉四溅,不一会把身下浇湿了。   与此同时, 大屏幕上方出现倒计时:3:00。   这是快船靠岸的时间。   可是在那之前, 台风会不会提前来临,谁也不知道。   陆小六试图说服黄毛:“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刀收起来。”   黄毛岿然斜倚在栏杆上, 闻言不屑地瞥了陆小六一眼,然后伸出猩红的舌头, 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一点, 将刀尖上的血渍舔掉了。   这熟练又嚣张的动作, 让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   “黄岩, 现年二十八岁, 无业。自十六岁起频繁出入少管所。二十岁那年因参与一起恶性斗殴案件,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因在狱中表现良好, 减刑到两年半。二十三岁出狱, 安分了一年, 再度犯案, 目前全国通缉中。老大, 他在西北犯的事可不小,难怪国内警方一直抓不到他,原来躲在这里。”薛小梅悄声说。   荀觉抿唇不语。   只见那黄岩娴熟地转着手腕,白刃舞成花, 一时之间, 连陆小六也不敢贸然上前, 只能站在原地劝说。   黄岩并不看陆小六,唇角勾起几分邪侫:“我凭本事抢来的房卡,凭什么还她?还是说,你小子也想抢啊?”   陆小六尽量放缓语气不刺-激黄岩:“你别误会,我自己有房卡,不会抢你的……”   话音没落,他就感受到几道充满敌意的视线。   心里暗叫糟糕,忙不动声色把装备里的□□握在了手里,“诸位,这游戏有很大的漏洞,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有房卡的带没房卡的,所有人都可以上岸!”   “说、说得倒轻松!”   胖老头被老伴的惨状吓破了胆,哆嗦着道,“你们这些有房卡的,诡计多端,我们和你们非亲非故,凭什么相信你?”   一听这话,有房卡的也嚷起来:“说得对,非亲非故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我们的房卡!”   “你说什么!”   “谁心虚我说谁!”   双方各不相让,吵嚷起来。   只有被小老太带来的小帅哥抱着小老太,嘶声大喊:“有没有医生,花花失血过多,快不行了!”   夏箕奇紧张地看向他哥:“要不我……”   秦晷默默点了下头。   夏箕奇立刻从装备里拿出药箱,挤过去帮小老太止血。   小老太抽搐着嘶吼:“艹他-妈的,还我房卡!还我房卡——!!”   黄岩压根儿不理她,自顾自地把玩着军刀。   现场混乱成一团,唯有他武器加身,谁都不敢靠近。   这时,一沓钞票陡然从人头攒动里升起。   “小兄弟,我出一万,买你的房卡。”   黄岩滑动眼珠看去,见对方一身笔挺西装,俨然商人模样,不屑地哧了声:“凭什么?”   “凭你有刀。”男人说,“你这么厉害,失去了这张房卡,还可以去抢别人的。如果你肯卖给我,这一万现金现在就是你的。”   此话一出,周围哗然之声不绝。   陆小六骂道:“你这不是鼓励他再去抢吗!”   “那又怎么样?”男人笑眯眯地说,“刀在他手里,他想抢谁,关我什么事。重要的是我拿到房卡,不必漂泊在海上,永远下不了船。”   “可是你害了别人!”   “别人?恕我无礼,在座诸人,我一概不认识!”   男人直视着黄岩,静等黄岩下决定。   半晌,黄岩道:“两万。”   “成交。”男人很爽快,当即交钱给他。   此时,小老太的伤口包扎完毕。服了止痛片后,她脸色渐渐好转。   趁黄岩和男人交接的工夫,她陡然扑过去,不顾一切嘶吼道:“还来,这是老娘的房卡——!!”   黄岩比她更快,一手拿钱,一手交卡,然后猛地揪住她头发,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小老太本能伸出胳膊去撑柱子,就听“咔嚓”一声,骨折了。   夏箕奇:“……”   哦豁,怕是走不成了。   他本就胆小,看见此情景,当即有些腿软。   偏那小老太倒下后骤然口吐白沫,浑身痉挛,他一脑门汗,手忙脚乱察看小老太情况,由于太过慌乱,一时倒无从下手。   围观群众发出阵阵唏嘘之声。   黄岩阴狠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自己无能,再敢过来小心老子三刀六个洞,让你死个彻底!”   冰冷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划过,被他盯住的人纷纷垂下眼眸,不敢对视。   小老太翻着白眼瞪他,似乎是怕极了,身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忽然,她垂死坐起,没断的那只手陡然捉住商人的裤腿,一口白沫喷到对方身上。   “还我房卡!还我房卡——!!”   她喉咙嗬嗬地发出声音,像钝刀在黑板上磨。   商人愣是被她骇住,不住朝后退。   小老太步步紧逼,双眼鼓成铜铃,眼角泛着红光,狰狞如恶鬼。   小帅哥脸色惨白,哆嗦着道:“你小心,花花天生是EB病毒携带者!”   “那、那是什么?”商人被他情绪感染,也哆嗦起来。   “是一种飞沫传播的病毒,感染后就会像她这样,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话音没落,小老太仰天嘶叫,刚包扎好的手拼命抓挠自己的喉咙,不一会新血就从绷带里溢出。   她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嘴巴大张着,白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周围众人纷纷后退,只有商人躲不掉,痛苦大叫:“救我!谁来救救我!!”   但正如他自己所说,非亲非故的,谁肯救他!   小帅哥带着哭腔道:“别犹豫了,快把房卡给她,她不会罢休的!”   商人紧紧拽着房卡,不肯松手。   小老太拼命把他往怀里拽,口水喷溅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小帅哥痛心疾首:“快呀,没时间了,飞沫的传染速度很快的!”   “快点!你还在犹豫什么!”   “有钱能买命吗!你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难道要留给别人?”   “不过一张房卡,你有钱,还可以买!”   ……   商人脸色煞白,拼命后仰拉开和小老太的距离。   他大脑已经无法思考,耳畔里只有小帅哥一声比一声更急切的催促。   半晌,他终于受不住,丢烫手山竽似地将房卡狠掷出去。   “拿走拿走!莫挨老子!”   接住房卡,小老太和小帅哥同时露出了得胜的笑意。   “上当了。”秦晷低声说。   荀觉瞥了他一眼。   他只好解释:“EB病毒是一种常见的DNA病毒,确实通过飞沫传染,但大部分人感染后不会发病,只有少部分才会出现发热以及淋巴结肿大的症状。那小帅哥与小老太关系密切,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他才是最应该发病的人。”   闻言,薛小梅也皱起眉。   “申春花,现年五十八岁,三十五年前通缉在逃。涉嫌冒充辽平镇镇长之女,骗取他人钱财共计五十万元整,后来远走他乡,失去踪迹。没想到嫁给了那胖老头,估计连姓名也改了。”   她目光一转,落在那小帅哥身上。   “邓优,一名直播带货主播,情绪煽动能力一流。老大,这两人组合,基本上无敌了。”   “是吗?”荀觉很怀疑。   薛小梅再次认真打量船上的乘客:“……伍别、田兴修、昌玖……老大,这船上通缉在逃犯不少,还有不少有前科的。这船到底怎么回事,有这些人在,想要所有人平安下船,怕是不可能了。”   “你才看出来啊。”荀觉笑眯眯地道,“没听广播说么,休闲游戏,人门(们)的游戏。” 第74章 休闲游戏10   叫申春花的小老太一拿到房卡, 痉挛的身体就恢复正常。   她没受伤的手轻轻抚了抚鬓角,然后小鸟依人一般甜蜜地窝进小帅哥怀里。   商人这才意识到上当,瞪圆眼睛怒吼道:“那是我的房卡——!!”   “什么你的我的, 风水轮流转, 在我手里就是我的。”小老太得意地挥舞房卡,说着和黄毛差不多的话。   商人气疯了。   他花了两万块得来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轻松地被骗走了。对方手法还如此拙劣, 明明他已经事先知晓了他俩的关系,明明他自己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房卡……   一阵怒火攻心, 他对付不了有刀的黄毛,难道还对付不了断指的小老太么!   他向小老太扑去。   小老太立即退进看热闹的人群里, 把附近的一个中年妇人推出去当挡箭牌。   三方人马纠缠在一处, 现场顿时乱套。   周围的吃瓜群众陆续被卷入, 谩骂声四起。   夏箕奇原本打算离开, 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迎面就撞上中年妇人扇来的巴掌。   还没来得及解释, 头发又不知被谁揪住, 疼得他眼泪狂飙, 本能地喊:“哥!哥哥哥哥——!!”   他哥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听他叫喊, 顿时十分无语。   小表弟战斗力太弱了, 秦晷有心去救,但中间隔着不少人,他挤不过去。   这时,衣角被人拽了一下。   俞诗槐紧张地压低声音:“日初, 我……我房卡丢了。”   “什么?”秦晷皱眉, 在这个节骨眼, 丢了房卡就相当于丢了活着的机会。   秦晷记得,俞诗槐是打算和邵蕴容住一个房间的,而邵蕴容本身就没抽到房卡。   他忙抬眼向俞诗槐身后的邵蕴容看去。   邵蕴容恶狠狠地瞪着他:“怎么,你也怀疑是我偷了?”   秦晷:“?”   他还没开口,俞诗槐忙忐忑地安抚:“不是,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就是随口问一句,因为只有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就要偷?我稀罕你一张房卡?”邵蕴容精致的眉毛倒竖起来。   “蕴容,再说一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两人住一个房间,房卡丢了,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丢了,说不定是做戏给我看呢?不想我住直说!”   俞诗槐怔怔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半晌才叹了口气:“蕴容,你怎么能这样说妈妈?”   “妈妈?”邵蕴容退后半步,抱着胳膊冷笑,“连那间破医院你都不愿划到我名下,算什么母亲!”   闻言,俞诗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亡夫的医院因为一连串的事故被政-府查收,不是她想划到邵蕴容名下就可以的。   这一点邵蕴容非常清楚,现在竟又拿来说事。   “我养你这么大,竟然还是养不熟吗?”俞诗槐气极,抬起手掌就朝邵蕴容身上打。   变故来得太快,秦晷都没反应过来。   斜刺里挤出一个身影,猛地扑到邵蕴容身上,替她接下了这一巴掌。   “你……”俞诗槐惊得张大嘴巴。   方惠娟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俞太太,这是你亲生女儿,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俞诗槐眉毛拧起来,厌恶道:“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不用你插手。”   “是不关我的事,但我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好像捡到了你们的房卡。”   说着,方惠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双手递给她。   “你捡到的?”俞诗槐不太相信。   方惠娟和气地笑笑:“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很快就走开了,仿佛只是来归还一个房卡。   “你满意了?”邵蕴容冷冷丢下一句,也走了。   俞诗槐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秦晷拿过她的房卡:“你跟方惠娟很熟?”   “不……不熟。就在你陆阿姨家见过几次。”俞诗槐也看不透方惠娟这人,热情而不求回报,这样的人,真的存在于世间吗?   “这是你的房卡?”秦晷把写着房号那面翻给她看。   这一看,俞诗槐愣住了。   “这是……你陆阿姨的房卡。”   方惠娟到底什么意思,把陆阿姨的房卡给她,究竟是陆阿姨授意,还是她瞒着陆阿姨,偷了这张房卡?   以方惠娟滥赌的本性,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秦晷忽然转向薛小梅:“你们的票是在官网买的?”   “啊……是。”薛小梅怔了一下,“我有截图,你要看吗?”   秦晷点头。   她于是把手机里的画面调出来,放大给秦晷看。   那是一张土豪金为底色的海报,显眼的位置画着堆积如山的金币,几个诱人的大字写着:“逆转人生之旅”。   “逆转人生”……   这就很有意思了。   究竟是指那一亿现金的神秘大奖,还是指这船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用一张薄薄的房卡,除掉想要除掉的人?   荀觉说得对,这是一场以人为主体的游戏。   穿书者很聪明,把自己隐藏在这芸芸众生之中,只需要一个控制台风的技能,就能让这船上的乘客自相残杀,帮他除掉那个宿命的敌人。   正在此时,骚乱的中心爆发出一声雄浑的鸡叫。   那只大红公鸡不知怎地也卷入了混战,扑扇着大翅膀,狠狠朝夏箕奇屁-股啄去。   夏箕奇捂着菊花内牛满面,愤而打滚。   谁知他刚从原地滚开,小老太立刻被人推倒过去,紧接着黄岩的军刀脱手,在半空中呼呼翻转。   然后就是噗的一声,小老太喉咙被戳中,就那样保持着双眼惊恐大张的姿势,仰面死在了血泊里。   “……”   喧闹终于变成无边的寂静。   唯有喷涌如泉的鲜血慢慢洇过众人脚底。   夏箕奇骇得倒抽凉气,要不是大公鸡把他啄跑,那把刀落下来,扎中的就该是他的喉咙!   他连药箱也顾不得拿了,抱起救命恩鸡就往秦晷身边钻。   黄岩显然也没料到会真死人,脸上有一瞬的诧异。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弯腰一把将军刀抽了出来。   噗哧!   小老太的鲜血冲向天花板。   周围众人齐齐尖叫,向后退开。   黄岩嘲讽地嗤笑一声,挥着刀,作势吓唬离最近的小姑娘。   “看什么看,刀是自己落下来的,算她倒霉!”   话音没落,所有人脸色又是一变,再次尖叫后退。   小老太并没死透,倏然睁开铜铃似的双眼,用没受伤那只手紧紧抓住黄岩的左脚。   黄岩惊骇不已,眼睛死死盯着小老太血肉模糊的伤口,忽然恶向胆边生,一脚踩断了她的脖子!   “我让你诈尸,你诈啊!”   他一次次踢向小老太的头,直到眼球掉落,小老太彻底死透了,才罢休。   他身上沾满了小老太的鲜血,却半点不觉得害怕,反而露出了恶鬼似的笑容。   “谁他-妈手再给我伸来试试,这就是下场!”   他挥着带血的军刀,确认每个人都听懂自己的话。   看着所有人都露出畏缩不前的表情,他得意地笑起来。   “这才对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还剩三个半小时,相安无事,对彼此都好!”   他正恶狠狠地说着,忽然一声枪响。   一枚子弹从他大张的嘴巴穿过,带着血肉,直直钉进了楼梯的柱子里! 第75章 休闲游戏11   黄岩手里高高握着沾血的军刀, 站得笔直,就那样被子弹贯穿了脑袋。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片刻船身被剧烈的海浪抛起来,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了。   “咯——!!”   夏箕奇的救命恩鸡第一个扑楞起来。   夏箕奇赶忙捏住它的鸡喙。   开玩笑, 这可不是引起注意的时候,那子弹从哪里来的,谁也没看见。   过了足足两分钟, 才有一个彪形大汉扒开人群,弯腰捡起了黄岩怀里的房卡。   “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孙敬。从现在开始,这船是我的了!”   没人敢喘气, 等着他说下文。   他掀了下嘴唇:“麻烦诸位配合, 把你们的房卡都交出来。”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个被小老太包-养的小帅哥鼓足勇气, 战战兢兢地道:“凭、凭什么!你……”   砰!   小帅哥话还没说完, 就被又一颗不知从哪飞来的子弹爆头。   脑浆四溅。   他在船外怒吼的风暴中歪歪斜斜地倒下了。   倒在死去的小老太身边,血和她融为了一体。   “再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我手底下的神枪手, 方肆。”   说着, 孙敬伸展胳膊, 十分绅士地向大家引荐隐藏在二楼的神枪手。   方肆放下猎-枪, 露出一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狰狞疤痕。   如果说孙敬是一头恶狠狠的雄狮, 那这人就是阴沟里的老鼠,目光贪婪而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他有老毛子的血统。”夏箕奇注意到这人的眼睛,是冰冷的灰蓝色。   “确切地说, 他是东乌人。”薛小梅压低声音, 神色极其沉重, “孙敬、方肆,还有孙敬身后的六个人,全部都通缉在逃。”   “……”夏箕奇一阵冷汗,抱着救命恩鸡往他哥身后钻。   薛小梅:“九年前北部边境发生了一起恶性屠村事件,一个开采金矿的村庄被洗劫,全村一百二十口人只有两个外出晚归的青年幸免于难。事后据他们描述,犯案的就是孙敬这伙人。   “他们一共八人,孙敬是头目,方肆和另外两个都有外籍血统,其中方肆还是隶属于东欧的前雇佣兵。这帮人穷凶极恶,除了我国边境那起案件,在东欧也是臭名昭著——老大,他们手里还有枪,以我们两个人的实力,只怕对付不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地说着,转头问荀觉。   谁知荀觉早不见了踪影,她一阵愕然。   “邵医生”这棵弱不经风的翡翠玉白菜还在呢,渣男就甩手自己先跑了?   虽然深知荀觉就这德性,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邵医生”掬一把辛酸泪。   这么好的人,究竟看上她老大这鳏夫哪点啊!   孙敬介绍完队友,开始指挥手下收房卡。   一个年轻女孩刚开始不想给,光头手下上来就是一巴掌,狞笑着道:“怎么,要我当众把裙子给你扒了?”   姑娘又羞又怕,只好从内-衣里掏出房卡,双手递过去。   这帮人仿佛有读心术,阴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就知道谁有谁没有,几经威胁,没有不敢交的。   不一会,他们就收走了好几张,慢慢向秦晷他们这边移动过来。   “日初……”俞诗槐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一个劲地提醒秦晷,“别逞强,他们要,给他们就是了……”   夏箕奇也问:“哥,真的要给吗?”   给了,说不定无法上岸;不给,万一被穿书者识破身份,提前灭了怎么办?   孙敬这伙人虽然该死,但却不一定是穿书者,身份未明前,他们所有的罪行都应该由法律来裁定,而不是他们。   夏箕奇紧张地苍蝇搓手,怀里的大公鸡早把自己吓晕过去了,脖子随着夏箕奇动作甩啊甩,好一只如假包换的死鸡!   不过很快,它就装不下去了。   一道冰冷的视线盯着得它汗毛倒竖。   “……”   它终于装不下去了,“咯”了一声又活了过来。   秦晷顶着一张“信不信现在就炖了你”的送葬脸,拎起它一边翅膀,把房卡放了进去。   鸡和夏箕奇都吓了个半死。   鸡抱着房卡,夏箕奇抱着鸡+房卡。   就像揣了个定时炸-弹,要死了呀!   秦晷竖起一根手指,朝他俩轻轻开口:“嘘。”   夏箕奇顿时把自己站成了标杆。   光头走了过来。   滴溜溜的眼睛围着夏箕奇和鸡好奇地直转。   鸡直接两眼一翻,真情实感地晕死过去。   “嘿!”光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怂的鸡,当时就乐得哼了一声。   然后又去看夏箕奇,这货眼观鼻鼻观心,口里念念有词,说:“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光头愣是不忍心吓唬他了。   小表弟后背冷汗一茬接一茬地冒,衣服都湿透了,只盼着光头赶快走。   谁知光头还没走,他哥轻轻撞了他一下。   “愣着干什么,快把你的卡交出来。”   “!!”这是他哥说的话?   夏箕奇惊得险些扑腾起来。   如果一早就打算交卡,为什么又要藏在鸡翅膀下?这鸡像能藏东西的吗,还不如两元店的小鸡存钱罐好使!   夏箕奇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慢慢伸手摸向鸡翅膀。   这时就听他哥叹口气,欺身过来把他裤子口袋里那张8506的房卡交了出去。   小表弟:QAQ   过于怂包导致忘记了自己也有一张卡ORZ。   “算你识相。”   光头得到一张卡,象征性地盘问秦晷几句后就走了。   直到他那亮锃锃的后脑勺被越来越多的人头淹没,夏箕奇这才长舒一口气,连人带鸡窝进他哥怀里。   “亲哥哎,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通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他哥面无表情,垂眸瞪他半晌,然后朝他头顶吹了口气。   ——通口气。   夏箕奇:“……”   半小时后,几百张房卡都落入了孙敬手里。   他快速数了数,扭曲着嘴角笑起来:“少了五张。”   全场鸦雀无声。   看来除了秦晷,还有四个人想法和他一样。   除去隐藏踪影的荀觉,另外三个会是谁呢?   孙敬双手叉腰,在楼梯边来回踱步。   他一言不发,目光却如蛇蝎般在众人脸上爬过。   一阵濒死的恐惧紧紧扼住了众人喉咙,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不管是否上交了房卡,几乎无人敢与他对视。   半晌,他又笑了一下。   然后陡然抓过一名十几岁的少年,用套指的虎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趁我还没发火,没交的赶紧交,否则——”   阴狠目光一转,他劈手就向少年砸去! 第76章 休闲游戏12   那少年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当场吓得尿裤子。   “操!”   看着鞋上淋淋漓漓的黄色液体,孙敬厌恶地皱起鼻子。   “不要以为这人是我随手抓的,跟你们没关系。我抓他, 是想告诉你们, 我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他再次高举手腕,向少年朝去——   这时就听角落里一声:“住手,我交!”   陆小六弯腰脱鞋, 从袜子里抽出房卡扔了过去。   这少年是他的同伴,意识才刚刚觉醒, 还没做过一次任务,只因是他直播间的粉丝, 才被他带进来历练一番。   他可以不管纸片人的死活, 对这名少年却狠不下心。   孙敬让光头把卡捡起来, 隔空充满威胁地点了点陆小六, 这才放开那少年。   目光再次一转,孙敬厉声喝道:“还有四张!”   回应他的是人们低声的抽泣。   没有人上前。   船外风浪又增强了, 拍打在窗户上, 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不交是吧?好!”   孙敬赫然暴起, 手中指虎毫不留情就向少年面门砸去。   陆小六忙把少年扯到身后, 袖中三-棱-刺落下, 眼看就要和孙敬正面对撞。   这时就听一声:“等等, 我知道谁藏了!”   秦晷缓步走出人群。   陆小六眸光一闪,反应极快,没有用三-棱-刺,只是后仰避开了这一击。   选择和孙敬短兵相接, 是为了保护队友, 但如果他真那样做, 自己的实力就隐藏不住。   到时候穿书者还没暴露身份,他就先把自己玩死了。   不过他也不领秦晷这份情,一个空降兵,恐怕连和凶徒硬碰的勇气都没有。   孙敬一击不中,也停了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晷:“你知道谁藏了?”   “知道。”秦晷没有犹豫,举起手,隔空指向前方,“她。”   被他指着的那个方位,所有人纷纷避让,生怕被孙敬误会。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成为了真正的目标。   邵蕴容。   她顿时大怒,尖刻叫道:“你疯了吧,我是你姐!”   秦晷:“正因为你是我姐,我才知道你偷偷藏了卡!”   “哦呀,看来是真的了。”孙敬眼睛眯起,向邵蕴容走去。   邵蕴容高高昂着头,眼里却露出厌恶的神情:“别听他胡说,他这是想让我死!”   “是与不是,扒了衣服就知道。”   孙敬直勾勾地盯着她。   平心而论,邵蕴容不愧是上一本原著的女主角,肤白貌美,身材玲珑。不说话的时候,自有一种美-艳无双的气质,哪怕是现在,她皱眉流露出的恶意,也自带一种别样的风情。   孙敬很吃她这一套,拇指下流地抹过唇角。   “你要干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邵蕴容终于意识到虚张声势没用,声音带了哭腔。   “我没有卡,你们不要听他胡说,他想跟我抢爸爸留下来的医院……”   “她有!她偷了妈妈的卡,就藏在衣服里,我亲眼见到了!”秦晷步步紧逼。   “你胡扯——!!”邵蕴容厉声嘶喊,眼里却滚出了泪珠。   这副又凶又怨的模样勾得孙敬心头火起,一把扯掉胸-前的纽扣向邵蕴容扑去。   “蕴容!”   说时迟那时快,俞诗槐飞扑过去,颤抖着把邵蕴容护在身后。   “她没有卡,是我看错了,她没有偷!”俞诗槐语无伦次地说。   邵蕴容怔住,眼底闪过一瞬的动容。   可是很快,她将情绪按下,恶意如野草般涨。   她一把将俞诗槐推出去:“卡在她那里!他们两个是一伙的,想诬陷我!他们不得好死——!!”   说到那个“死”字,她目眦欲裂,像要把牙齿咬碎。   俞诗槐一个趔趄,险些跌进孙敬怀里,骇得浑身发抖,颤抖着看着眼前这变得不认识的女儿。   “蕴容……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怎么了?我说实话,做错了?我任劳任愿,给你当了二十年女儿,你扪心自问,可曾有一天把我当成亲生的?”   “你本来就是我亲生的……”   “呸!”邵蕴容恶狠狠朝俞诗槐脸上啐了口唾沫,“只有弟弟才是你亲生的!我只是女儿,家产没我的份,什么都没我的份,我像一条狗,受尽虐待还要装作乖巧地喊你-妈……啊!”   腰肢陡然被一只粗砺大手搂住,她骇得脸色惨白。   孙敬贪婪地搂着她:“既然受了这么多委屈,不如跟我走。”   “放开我!”邵蕴容怒极,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狠狠向孙敬手臂咬去。   “臭娘们!”孙敬吃痛,用力将她朝柱子上一推,劈手就打。   这时,又一个声音颤抖着喊起来。   “别闹了,卡在我这里!”   方惠娟猛地脱下裤子,扔出来一张房卡。   正是俞诗槐原来的那张。   这彪悍的操作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秦晷挑了下眉:“她偷了两张房卡?她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要偷两张房卡,即使一张也没有,到了岸边,她那在酒店工作的女儿也不会不管她。她到底在想什么?”   “哥,这女人不简单。”夏箕奇抱紧了大公鸡。   如果不是仗着有他哥撑腰,只怕孙敬一发火他就上交房卡了,而方惠娟竟也撑到了现在。   她一个普通的家政妇女,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光头捡起房卡,反手给了方惠娟一记耳光:“妈的,藏在□□里,难怪老子搜不出来。呸!臭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方惠娟死定了,但出乎意料的,孙敬不仅放过了她,还扔开了邵蕴容。   孙敬冰冷的目光环视全场,吩咐手下:“接着给我搜,再有藏□□的,男的化学阉-割,女的直接扔海里!”   光头带着人,再次全船搜巡起来。   夏箕奇悄声问:“哥,还有一张在谁手里?”   “自己想。”秦晷不太耐烦。   夏箕奇歪头想了想:“在穿书者手里吗?可是他有技能傍身,超脱三界之外,留不留房卡问题也不大吧?”   “别忘了他的表面身份也只是普能人。”秦晷叹气,再次对小表弟的智商深感绝望,“如果他的这次任务顺利完成,那在这个世界他就还有漫长的一生要度过,到时候他要怎么跟别人解释他是如何幸存下来的?用那些当代科技无法实现的技能吗?”   “懂了。”夏箕奇感觉自己想得肤浅了,半晌将目光移到鼻血长流的方惠娟身上,“她会不会还藏了一张?”   秦晷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时光头来到了他面前,扬了扬手中的匕首:“规矩都清楚了吧,要么自己交出来,要么我搜身。”   夏箕奇下意识抱着鸡往他哥身后缩了缩。   看在光头眼里,只当他怂,轻蔑地冷笑一声。   让光头感到意外的是秦晷。这人满面病容,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但骨子里却股有令光头都敬畏的狠劲。   这是一个双手染血的狂徒,只怕手上人命不比自己少。   光头诧异地打量秦晷好几眼,不自觉地握紧了匕首。   然而秦晷看他的眼神却是温和的,声音也十分柔软:“我说我没藏,你信吗?”   光头来不及反应,匕首被秦晷用食指轻轻格开。   然后,秦晷干了票大的。   他陡然朗声喊道:“孙敬,你这样一个个地搜,要搜到什么时候,我有办法帮你,让我入伙!” 第77章 休闲游戏13   话音落地, 远方传来滚滚雷声。   风浪渐高,一个接一个巨浪将快船推向天空。   陆小六恨恨骂道:“叛徒!我就说这种怂包不能用,草他-妈——”   他猛地一动, 想向秦晷冲去。方肆的枪更快, 炸在他脚下。   孙敬喝道:“我他-妈看谁敢动!”   他迈动双-腿,缓步向秦晷踱来,如鹰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半晌后勾起了唇角。   “你是第一个敢跟我提条件的人,好, 有胆识!说说吧,想要什么?”   秦晷直视着他:“两万, 我想买五张房卡。”   孙敬眼睛眯起来:“你算盘打得倒好。”   秦晷:“我帮你找齐所有房卡, 你是主事人, 一张卡卖十万, 不会亏。”   “十万?”孙敬笑起来,笑他没脑子, “你看看船上这些人, 有几个出得起十万?”   “有人出不起, 就有人出得起。卡在你手里, 价格定死了, 想要活命, 只能买。只要有一个人买了,其他人要么从你手里买,要么高价从这人手里买,水涨船高, 你只会越赚越多。”   “有点意思。”孙敬眼神和同伴交流了一会儿, 问, “你买五张,也是想做中间商赚差价?”   “对。”   孙敬沉吟片刻:“可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因为你不懂定价。”秦晷说,“你知道晋城居民的工资水平吗?你知道每个人的心理价位吗?你知道怎么最大限度地赚钱吗?最重要的,你知道怎么找到剩下那三张房卡吗?”   “你有办法?”   “你让我入伙,我就有办法。”   孙敬直视着他的黑茶色的眼眸,努力想把他看穿,但很可惜,他只看到与自己相似的贪婪与血色。   半晌,孙敬道:“说说你的办法。”   “很简单,每张房卡都带有芯片,只需一个小小的仪器,就能根据芯片产生的微弱磁力判断方位。”   秦晷一面说,一面从夏箕奇的背包里翻出一根筷子,两个金属小球,以及一截渔线。   先把渔线剪成长短不一的两小截,分别绑住金属小球,再将另一端绑在筷子上。两颗小球向下垂着,中间隔了大约半寸的距离。   “物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理论,叫做磁场共振,这个理论的提出者是一名叫做伊西多·艾萨克·拉比的犹太人,他无意中发明了这种简单的装置,就可以检测出磁力的所在。如果发现芯片,芯片的磁力可以带动这两个小球相互吸引,反之,则没有反应。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孙敬当场拿出一张房卡。   当秦晷把筷子伸到房卡上方时,两个小球果然摇摆起来,当筷子移开时,小球则渐渐停了下来。   “如何,满意了吗?”秦晷问。   孙敬点点头,对实验结果还算满意,但仍有疑虑:“可你说感应的是磁力,那万一感应到别的磁力呢?”   “每一种磁力的微频都不一样,调整渔线的长度,可以让小球最大限度的感应到对应磁力。现在的长度,如果是针对手机磁力,就无效。”   秦晷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把筷子伸了过去。   两个小球毫无反应。   又用同样的方法感应手表、桌椅等物,小球也没有反应,只有当小球靠近房卡时,才会微微摆动。   这个结果让孙敬拍手大笑起来。   “我能拿房卡了吗?”秦晷问。   “再等等。”孙敬狡猾地道,“我需要用它再搜出一张房卡。”   “可以。”秦晷拿着筷子在周围的人身上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可是,当他出乎意料,将筷子举到那只装死的鸡头上时,小球动了。   夏箕奇万万没想到他哥突然来这招,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试图把鸡摇醒,可是鸡比他还怂,闭紧了眼就是不睁。   联想到夏箕奇刚才的模样,光头难得帮他说了句好话:“敬哥,这小子确实很怂,要真是他私藏,早就吓疯了,倒是这鸡嘛,我看着挺不像话的。”   他把刚才鸡追着夏箕奇跑的事说了说。   之所以印象深刻,完全是鸡爪子踩在他皮鞋上,印子还在。当时他就想,这特么是鸡?成精了吧!   同伴里不少人也都看见了鸡精作妖,胡乱附和了一阵。   孙敬打量了夏箕奇一会,知道他跟秦晷一伙的,用食指点了点秦晷,道:“五张,一张两万。”   秦晷如蒙大赦,拼命点头:“我现在就给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其他乘客敢怒不敢言。   陆小六恨恨朝地上啐了一口。   方肆子弹打出来的洞还冒着焦烟,他不敢轻举妄动,在心里把148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将房卡交给夏箕奇,秦晷更加卖力地探测起磁力来。   他走到陆小六面前,两个小球奇迹般地乱甩起来。   陆小六:“……你-他他-妈这东西准不准,老子没藏——!!”   “藏没藏,扒了衣服就知道。”光头一把推开秦晷,伸手就要扒陆小六衣服。   陆小六气得脸都白了。   就在这时,秦晷突然说:“不好意思,没站稳,手抖了。”   陆小六:“…………”   秦晷朝他挤了挤眼,继续探测。陆小六看出他故意的了,气得满脸通红。   光头提醒道:“站稳点,别手又抖了。”   秦晷神情专注,接连又探测几个,再没出现刚才的情况。   光头正要放下心来,谁知,秦晷陡然转身,筷子伸到了他面前。   两个小球轻轻晃动起来。   “……”光头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你-他-妈还能不能站好了?!”   秦晷被他吼得向后一缩,委屈道:“我没动。”   “你没动这球怎么动了……”意识到什么,光头狰狞道,“你-他-妈意思是我藏私了?”   “我、我没说。”秦晷忙把筷子移开。   这时,小球不动了。   光头刚要松口气,孙敬道:“等等,你再试一下。”   秦晷可怜兮兮地瞥了光头一眼,硬着头皮再次将筷子伸过去。   小球又动了。   再把筷子拿来,小球又不动了。   再伸过去,再拿开。   如此反复,每一次小球的反应都一样。   光头顿时慌了:“敬哥,我没藏!”   孙敬一言不发,凌厉目光注视着他不放。   在楼梯阴暗的角落里,黑洞洞的枪口悄然移动,瞄准了光头的脑袋。   光头腿都软了:“敬哥!这么多年兄弟,你信外人不信我?”   “瞎喊什么!”孙敬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随后目光落在筷子上,一把抢过来,就要亲自朝他身上探去。   小球离自己越来越近,光头脑门冷汗直冒。   他咬着牙道:“敬哥,你果真不信我!”   孙敬不吃他那套,手依然向前伸去:“老子不信你,就不会用这玩意儿,早让人把你-他-妈扒光了示众!”   光头露出绝望的表情。   孙敬忽然顿住,不知想到什么,冷声道:“光头,你-他-妈当初怎么递的投名状,我始终记得。你敢赌咒发誓,当初怎么对原来的老大,以后不会那样对我?”   光头怔了半晌,陡然笑起来:“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提。敬哥,原来你一直没相信过我。好,我让你搜,你要是没搜出来,我要亲手解决了这小子!”   孙敬毕竟是老大,他不敢造反,但区区一个秦晷,他还是可以报复的。   孙敬点头:“可以。”   手继续向光头伸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也许下一秒眼前就会多出一具尸体。   是大喊冤枉的光头,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邵医生”?   “老大!”突然,一名手下挤过来,在孙敬耳边低声道,“时间不多了,方哥让你专心做事。”   言下之意,收房卡才是正经。   距离倒计时结束只剩一个半小时,收集完房卡后,他们还要预留时间出售,船上这些乘客呆头呆脑的,可不像肯一下子拿出十万块买命的人。   孙敬心念急转,将筷子递给手下,让他继续排查。   “你跟我来。”他一把拽住光头,走了几步,又瞥了眼秦晷,“你也来。”   作者有话说:   秦晷:一个问题,为什么包里会有筷子、金属球和渔线?   夏箕奇:这算啥,只要你愿意,我能给你整个宇宙!   秦晷:宇宙不要了,先来碗鸡汤吧。   鸡:咕咕咕? 第78章 休闲游戏14   孙敬推开楼梯后挂着储藏室牌子的小门, 把两人推了进去。   反锁好门,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光头:“这里没别人,你老实给我说, 到底藏没藏!”   “天地良心!敬哥, 大家一起扫的码。兄弟几个谁拿了谁没拿,手机信息可都是给你过目了的,单凭一个外人弄的小玩意, 你就怀疑我?”光头气得大眼瞪小眼。   孙敬不动声色瞥了秦晷一眼,后者扶在桌角, 温和地冲他笑笑。   孙敬眉头一皱。这小子弱不经风,胳膊比光头的脖子还要细, 光是站着都费劲, 有胆子骗他?   又想起刚才秦晷为了活命, 连亲姐都敢揭发, 可见是个没骨气的。这样的人,犹如阴沟里的老鼠, 偷鸡摸狗的小事能做一箩筐, 反抗自己嘛……   孙敬又斜眼乜了光头一眼。   怎么想都是光头的嫌疑更大。   大约十年前, 光头还不是他的人, 隶属另一个北亚雇佣兵组织。那个组织的头目和孙敬不对付, 双方发生过多次正面冲突, 后来孙敬把神枪手方肆招揽到手,时常让方肆躲在暗处放冷枪。对方头目打不过,渐渐失势。   光头看情形不妙,暗地里找过孙敬几次, 表达了想要投靠的野心。孙敬不信他, 没有答应。   数月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大漠沙尘满天,光头再次找上门来,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那一刻孙敬从光头眼睛里看见了灼目的野心。   孙敬收留了光头,但也时刻提防着他。一个随时能背信弃主的人,难保永远不会背刺自己。   想到此,孙敬放缓语气,沉声道:“光头,敬哥不是不信你,但是刚才小球确实动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查清楚难以服众。你别让敬哥为难,自己把衣服脱了,证个清白。”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光头苦笑。   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手伸向前胸,去解纽扣。   谁知就在这时,光头瞥见秦晷一脸纠结,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光头吼。   秦晷让他吼得向后一缩,眼睛向上,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监控。   机器运转着,不时有红光闪烁。   光头的眉头皱起来。   秦晷小声嘀咕:“好歹也是心腹,以后做事还怎么服众。”   “……”光头听明白了。   假如这屋没有监控,那关起门来的事谁也不会知道,等到门一开,孙敬说他没藏,他就还是队伍里的二把手。   但现在监控会记录一切,就算孙敬排除了他的嫌疑,手下也会知道他是怎么被排除嫌疑的。颜面尽失是小,大家也会猜测,孙敬或许根本就不拿他当回事,那么以后,谁还会听他命令行事?   他手放了下来:“敬哥,你这是要逼死我。”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孙敬随手从架子上拆开一包巧克力豆,倒了一把在嘴里,轻飘飘地说,“哥信你,别听外人挑拨。”   “你不信我!”光头陡然大喝,掏出匕首抵在孙敬脖颈。   孙敬倒豆子的动作一顿,五彩六色的巧克力豆撒了一地。   光头:“敬哥,别怪我,我真没藏,我赌咒发誓,以我死去妻儿的名义,我真没藏!”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孙敬不动如山,自带一股威严。   光头却有些怕:“你信我,信我我就把刀拿开。敬哥,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你不信我已经不是一回两回,我为你出生入死,你不要逼我!”   “这是怨我过去亏待你了。”孙敬说着,又一次伸手向架子,拆了包新的。   光头心里憋着气,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下意识握紧了匕首,可孙敬好像真没把他放在眼里,连一丝害怕都没表现出来,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偏偏角落里还有个拱火的。   “哇,原来这就是大佬的从容。”   乍听起来像市井混混没见过世面的自言自语,但光头被刺中了痛处,眼神变得幽暗。   秦晷忽然一拍桌子,故作好奇地问:“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为什么不敢一刀解决了他?”   什么?!   饶是孙敬也没料到,抬眉向他看来。   秦晷像只没见过世面的猴子,激动地比比划划:“你们道上不是常有这种事么,小弟杀了大佬上位,独占全部财产。光头哥,房卡有五百多张呢!”   光头:“……”   孙敬嘿地一声笑出声,这小子,有点意思。   孙敬不禁问:“然后呢,门外可都是我的人。”   秦晷摇头:“不对。刚才的广播原话是:一张房卡对应一名客人。可是没说过,一名客人只能对应一张房卡。它反而支持客人对房卡的支配权,也正因此,大家才会不遗余力地争抢房卡。也就是说,拥有全部房卡的人,可以自行决定其他人的去留。哪怕门外都是你的人,为了房卡,他们也会倒戈的。”   孙敬没料到他会想到这一步,笑着鼓起掌来:“胆识不错,可是啊,真正的道上人跟电影里的可不一样。都是过命的兄弟,只要光头一露脸,楼上的子弹必定射中他。”   秦晷皱起眉头,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照你这么说,其他人都是兄弟,只有光头不是?”   闻言,光头的手一抖,锋利的刀刃把孙敬脖颈划拉出一条伤口。   孙敬无奈道:“你小子,哪来这么多问题。”   秦晷勾起唇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是没见过世面,一时激动了。不过你们刚才同意我定价,现在这种局面,我应该跟谁说这个价格?”   “价格你不是说过了吗?十万。”   “不。”秦晷讨好地道,“十万是对手下说的,但对于大佬嘛,我觉得售价还可以往上提,先定一个小目标,二十万起步,卖给手下,每人必须分销五十张。”   “什么?”饶是孙敬也有些吃惊。   秦晷自顾自地掰着指头算起来:“算你七个手下,每人五十张就是三百五,乘以二十万,乖乖,这是上亿了,比神秘大奖还要多!” 第79章 休闲游戏15   “你觉得这法子行得通?”   “怎么行不通?大佬拿大头, 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至于手下卖得出去多少张,全凭本事, 多了算自己的, 少了嘛,也不亏,毕竟卡都是抢来的, 无本买卖啊!你们可别觉得定价高了没人买,晋城人均收入可不低, 二十万,对工薪阶层来说也不过才一年的收入, 更何况买命呢, 多划算。”   秦晷越说越激动, 忽然像意识到什么, 两眼围着二人滴溜溜直转,“船快靠岸了, 你们想好谁当老大没有?”   光头闻言就要暴起, 孙敬抢着道:“你觉得我们谁合适?”   秦晷:“嗯?”   孙敬语速飞快地说:“你帮我把他牵制住, 我分你一亿!”   巨大的诱-惑, 他不信秦晷这种贪小便宜的人会不为所动。   谁知这人过于怂包, 竟然吓得缩到了架子后:“不行不行, 他手里有刀,我害怕。”   “蠢货!”孙敬怒骂。   秦晷眼珠一转,忽然道:“相比起来,我还不如帮光头, 他现在占绝对优势。杀了你, 只要藏好你的尸体不被其他人发现, 他就可以顺利卖出房卡,大赚一笔!”   “可他不会分钱给你——”   “我分!”光头陡然大喊,然后匕首在孙敬脖颈上重重一划,朝秦晷使眼色,“推架子!”   他想趁孙敬行动迟缓时用置物架把人压住,谁知秦晷改不了怂包本质,头摇得像波浪鼓:“不不不,我害怕,我晕血……”   说完,他双-腿一软挂在了架子上。   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唇色比脸还苍白,这哪是他推架子,架子要是会喘气,一个呼吸就把他放倒了。   光头晦气得不行,正要破口大骂,孙敬却已挨过了最初的疼痛,一把抓住了光头的匕首,用力一拽,竟然反客为主,将匕首夺了过来。   光头骇得连连后退:“敬哥……”   “谁他-妈是你哥。”孙敬狞笑着,手中匕首乱甩,雪光舞成一团刺目的花。   “妈个把子!这么明显的诡计都看不出来,个白眼狼!”孙敬用刀背拍着光头,哑声怒骂,“老子稀罕你身上那二两肥肉?说老子信外人不信你,你-他-妈养熟了吗?反过来敢杀老子!”   他步步紧逼,光头大气不敢喘,哆嗦着道:“敬、敬哥……是我糊涂,我也不知怎么了,被这小子一通蛊惑,猪油蒙了心了我!”   “你-他-妈是看上那么多钱,动心了吧!早就想弄你小子了,个墙头草,白眼狼!”孙敬一刀朝他脸戳去。   光头慌忙躲闪,刀刃划过鬓角,耳朵被割了下来。   “啊啊啊啊——!!”光头捂着伤口惨叫,指缝间血涌如泉。   孙敬一脚把他踹翻:“喊,你喊啊!再大声点,老子要让全船的人都听到!叛徒就特么是这个下场!”   他说着,又举刀朝光头手上削去。   光头五指尽断,嚎得更加凄厉。   光头哆嗦着道:“敬哥,我,我对你是忠心的……”   “忠心?吴光头,你脸红吗?”孙敬蹲下身,说一个字,朝他身上划一下,每次都不中要害,却疼得钻心,储藏室里回荡着光头刺耳的惨叫。   “你当老子真看不出来这小子那仪器是假的?磁场共振?你特么也是道上混的,怎么就这么笨,看不穿江湖骗子的把戏!不知道那是他用手控制的啊?”   “……”光头确实不知道,惊得两眼瞪圆了。   两个小球确实是秦晷一手控制,筷子在他自己手里,他想要哪个球动,就让哪个球动。磁场共振?是有这么回事,但跟金属小球没关系,那玩意儿纯属胡诌。   孙敬:“老子将计就计,为的就是找个理由收拾你!好你个吴光头,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私通条子的事?船上那么多双特别的眼睛,包括这小子,你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   “敬、敬哥,你听我说,咳咳,我那消息,没、没传出去……”光头喉咙被血呛住,不住地咳嗽。   孙敬冷眼瞧着他,半晌森冷问:“然后呢?”   光头艰难道:“我没传出去!敬哥,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大家——!!”   他撕心裂肺,眼泪哗啦啦地流。   孙敬冷冷注视他,许久之后平静地点了点头:“行,敬哥信你。光头,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说完,他陡然将匕首对准光头喉咙,轻轻一抹。   光头保持着喜悦的神情,瞪大双眼瘫软下去。   血柱喷溅上天花板,光头到死还沉浸在孙敬信他的喜悦里。   而孙敬面色如常,冷冷把他丢在了角落里。   孙敬擦擦匕首上的血迹,向秦晷看来:“说吧,你想怎么死,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你怕是来不及了吧。”秦晷倚在置物架边,学着孙敬刚才的从容模样,拆了一包巧克力豆吃。   忽然之间,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   骨子里像有一根针,伸得笔直,无论身子有多弱不经风,正气不散,磅礴如海。   他也有一股狠劲,却与孙敬截然不同,他像阴暗的对立面,于这波涛汹涌的海上,撕开了一道光明的口子。   孙敬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吴光头这白眼狼,到死都没一句实话。”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呢?”秦晷叹息着,拉开一张椅子,在孙敬面前坐了下来,“他说他没藏私,你如果肯信他,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你以为我在乎这点时间?”   “抢房卡不就是为了卖么,现在距离倒计时结束不到半个小时了,五百多张卡怕是卖不完吧?”   孙敬“嘿”了一声,也拉了张椅子过来,与秦晷面对面坐着。   “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聊起天来不费劲,痛快!”孙敬拍了拍秦晷膝盖,狰狞地笑起来,“不过,怎么就能确定我抢房卡,是为了卖呢?”   “不卖,那你为了什么?”秦晷皱眉,厌恶地缩回了自己的腿。   孙敬把他表情看在眼里,哈哈大笑,片刻欺身过来,耳语似地说:“为了杀你啊!”   匕首雪光一闪,向秦晷刺去。 第80章 休闲游戏16   如此近的距离, 秦晷避不开,只得伸手挡下。   刀刃在掌心划过,带来钻心的痛感。   他咬牙忍住, 反手将匕首夺下, 同时抬腿,朝着孙敬椅子狠狠一脚。   孙敬应声扑倒在地,不知为何, 竟顺势仰面倒地,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狠人。说吧, 隶属于哪个组织, 警察、军方、还是就是想抓我领悬赏?”   秦晷皱眉:“如果我说都不是呢?”   孙敬兀自大笑, 半晌后爬起来:“没关系, 我给你一亿,从今往后跟我干, 怎么样?”   “我才值一亿?”秦晷挑眉, 眼里全是嘲讽。   孙敬又乐了, 伸出两根手指:“两亿, 不能再多了, 当初招揽方肆时, 他也才这个价。”   秦晷冷冷瞪着他,没有点头,却是勾了下唇:“你不缺钱。”   “你看我像缺钱的吗?”孙敬从架子上拆开一包烟,不顾墙上“禁止吸烟”的标志, 点燃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知道我在边境干什么的吗?矿产。我不自己干, 就抢,抢来了转手卖出去,一票就够普通人996十年的了。”   “北方那么好,你来南方干什么?”秦晷问。   “嗨。”孙敬用夹烟的手挠挠头,“这不让那死光头骗了么,以为有大生意,谁知来了晋城才知道,他早被警方收买了。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吧,一上船我就感觉到好多道与众不同的目光。不瞒你说,我在道上这么些年,你是不是吃公家饭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晷不置可否。   孙敬这一点其实看得很准,他确实是吃公家饭,只不过打死孙敬也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   倒是他对孙敬的身份猜测错误。   他跟进来,是想看看孙敬跟穿书者有没有关系,所以挑拨光头对孙敬出手。   可直到现在,孙敬也没使用超越常人的手段。   说明他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纸片人。   不过没关系,接近孙敬,本来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又问:“船上那么多人,你都能确定身份吗?”   “差不多了吧。”孙敬说,“不过保险起见,除了我手底下的兄弟,谁也不可能拿到房卡。”   “这就是你抢房卡的目的?”   广播规定,一个客人可以同时拥有多张房卡,并且对房卡有绝对的使用权,那么只要在上船之前,保证兄弟们都有一张房卡就行。   多出来的房卡,只要全部扔掉,那么船上的其他人,不管是否对他怀有歹意,都会死在茫茫大海里,再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孙敬不置可否,站了起来:“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的目的只是房卡,和卖不卖钱没关系。你搞的那些小动作吓唬不了我,反而被我利用,借机除掉了光头。你是个聪明人,不想死的话,加入我,我给你钱,还给你一条命。”   秦晷问:“如果我拒绝呢?”   “那不好意思,你的下场只能是和光头黄泉作伴了。”   孙敬说着,惋惜地耸了耸肩。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赫然向秦晷跩去。   秦晷匕首在手,想也没想就朝他腿上割去,随后猛地推置物架,堵住了出口。   短短几分钟,双方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   孙敬惊愕地发现,秦晷看起来体弱,但速度极快,他稍不留神,身上已被割下了数道口子,其中一刀还在腰眼,可能伤到了肾脏,疼得钻心。   “很抱歉,我的身份你猜错了。”秦晷冷冷注视他,陡然一笑,“我也是来抢卡的。”   “!!”孙敬脸色顿变。   刚才还抱着招揽的心思,处处留情,转眼间孙敬却已变了个人,眼神凶戾如恶鬼。   他掏出指虎戴上,招招朝秦晷要害砸来。   秦晷道:“杀我没用,外面都是我的人,只要你露面,必死无疑!”   “当我的人吃素?”孙敬冷笑,“方肆的枪法你怕是没见过。”   “那又怎样,我的人更好。”   “你的人?那个比鸡还怂的蠢蛋?”孙敬冷笑。   秦晷道:“不。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两张房卡没找到呢。”   孙敬脚步陡然一窒。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枪响。   砰!   秦晷嘲讽地笑:“听见没,方肆完了。”   房门关着,两人谁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秦晷说得笃定,孙敬心中不安,大步向门边冲去。   秦晷拦住他:“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十分钟,你猜我抢不抢得到卡?”   “休想!”   孙敬面容一紧,劈手向秦晷砸来。   兵刃再次相撞,发出铮铮的脆响。   秦晷匕首在孙敬的指虎边缘划过,火光四溅。   砰!   又是一声枪响。   秦晷挑眉:“哦豁,八分钟,你又一名手下倒地。”   孙敬顾不得说话,攻势愈发猛烈。   道上这么多年,他见识过无数对手,有凶猛如虎,一拳能把人砸死的老毛子,也有诸如方肆这样的,一支烟,一杆枪,千里之外能取人首级。   但说实话,除了他手下这几个,还没什么人能让他看得上眼,大部分人还没开打就被自己的煞气吓死了,小部分也被他砸了个肚穿肚烂,早早地归了西天。   只有秦晷,力气不足,却轻盈得像只燕子。   ——不,或许用蚊子形容更合适。   他上蹿下跳,缠得孙敬烦躁不安。   每一次,孙敬的铁拳重重落下,把他所站的地方打开花,可他总有办法逃脱,不是把椅子推过来绊住孙敬,就是朝孙敬脸上撒一把开包的糖果,有时候他还能攀着天花板上的吊扇骑到孙敬肩膀上,气得孙敬七窍生烟。   边打他还边念叨:“六分钟,你手下又倒一个。”   “加油,我差点抢到了。”   “注意房卡,要掉了。”   而门外的枪声好像也是为配合他,接连砰砰砰砰地乱响。   孙敬越来越不敢确定,究竟倒下的是不是他同伴,心里开始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骤雨似的枪声才渐渐平息。   孙敬捂着伤口,大气不敢喘。   一丝殷红随着晃荡的船体从门缝里溢进来。   秦晷:“哦豁,看来你手下死光了。”   孙敬双目赤红,恨得牙痒。   秦晷继续倒计时:“五分钟……四分钟……三分钟……”   忽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你好,请问里面有人吗?我是横岛酒店的负责人,前来收房卡。” 第81章 休闲游戏17   “你好, 请问里面有人吗?我是横岛酒店的负责人,前来收房卡。”   温和的声音,悦耳如琴音!   孙敬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用尽全身力气, 他把这只烦人的蚊子推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房门——   血流成河。   手下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楼梯边,连方肆也被干掉了, 那杆枪被折断,只剩半截虚虚握在方肆手里。   孙敬眼神一黯。   再一看, 其他人乘客全部安然无恙,一个个地正缩在角落里, 用惊恐的眼神盯着他。   此仇不报, 誓不为人!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秦晷一眼。   船上这些蠢货, 包括秦晷, 全都该死!   “你好,请问是你持有房卡吗?我是酒店工作人员, 前来确认。”酒店工作人员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 眉眼温和, 笑眯眯地弯腰请示孙敬。   快船荡漾的幅度小了一些, 似乎快靠船了。   孙敬忙不迭从怀里抽出厚厚一叠房卡, 全部塞给酒店工作人员:“拿去拿去!都是我的!”   “好的, 我确认一下。”酒店工作人员慢吞吞地数着房卡。   孙敬匆匆往下船处跑,边跑边道:“不用数了,一共五百九十八张,除了我, 其他人我都不给!你扔了吧, 他们这些人, 一个也别想下船——!!”   闻言,人群发出阵阵抽泣。   不敢向酒店工作人员发难,大家都朝他扑去。   一名小老太抢先抱住他的腿,滑跪哭道:“求求你,分我一张吧!我出二十万,不,五十万!”   “滚滚滚!”孙敬用力跩开小老太。   谁知腿还没缩回来,又被一人抱住,正是刚才和黄岩买卡的富商。   “你要多少钱,一句话,我现在就开支票给你!”   “去你妈的!”   孙敬怒不可遏,套着指虎的拳头猛地朝他砸去,富商话还没说完,脑门破了个大洞,鲜血直涌,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身后的人慌忙退开。   这时,广播响了起来:“亲爱的乘客,很高兴通知您,我们的快船经受住了台风的考验,顺利抵达横岛。请带好您的随行物品,出示房卡,有秩序地下船。”   没有人敢下船。   所有人的脸上呈现出绝望的死灰。   一个大妈陡然大喊:“苍天啊——!!”就朝最近的柱子撞去。   其他人见状,赶忙去拉她。   狭小的船舱又变得乱糟糟起来。   孙敬冷眼瞧着这一切,只觉得人生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他这一生,纵然杀人无数,却没有哪一次,怀着这样悲痛的心情。   他的兄弟全死了,无一活口。   那么正好,这一船人都是陪葬!   船缓缓向岸边靠拢。   两名穿着西服,胸口别着酒店名卡的工作人员撑着伞,将下船的木板搭到船上。   外面天黑的吓人,大雨滂沱,孙敬没有伞,但他仍仔细地整理了一遍衣服,然后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过去。   “先生,你好,请出示你的房卡。”   “已经给了!”孙敬大声说着,就要往木板上踏。   工作人员伸手拦住他:“先生,请出示你的房卡。”   “他妈的听不懂人话是吧,我给了——”孙敬不耐烦地伸手向那名收卡的工作人员指出,随后眼睛陡然睁大,不祥的预感雷云般密布心头。   “介绍一下,我媳妇儿。”“工作人员”站在秦晷身边,试图把对方搂进怀里,瞥见对方警告的目光,干咳一声,朝孙敬笑了一下。   孙敬:“……”   孙敬这时才注意到,这名“工作人员”与岸边的两人截然不同。   他穿的不是西装,而是裁剪精良的休闲衬衣,布料过于昂贵,显然不是工作装。再者,他也没有别名片。   他的气质过于沉稳,骨子里的杀伐浩然之气挡也挡不住。   他根本不是“工作人员”。   他很可能是一名便衣的警察!   饶是孙敬身经百战,此刻也惊得露出了神色。   秦晷平静地道:“你以为你在利用我,怎知不是落进了我的圈套呢。”   孙敬脑海里轰然一声,仿佛迷雾散开:“原来如此!你故意用那么拙劣的小把戏引我上当,让我以为可以利用你除掉光头。而事实上,在我除掉光头那一刻,我就落进了你的陷阱。你不断提醒我时间,还来抢卡,可真正的目的却不是抢卡,而是造成我心理上的急迫感。当听见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我顾不得确认,马上就把卡全部交了出去!”   孙敬肌肉扭曲地笑起来,半晌摇摇头,“如果光头没死,你恐怕没胆量抢卡。而他和我一起,我们两个人也不容易被你洗脑。哈、哈哈!我早该想到的,时间那么紧急,你哪来的自信敢从我手里抢卡!”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盛怒着向秦晷砸来。   秦晷岿然不动。   荀觉一步当先,单手一抬抵挡住他的攻击,另一只手飞快缴下他的指虎,将他摁在船舷边动弹不得。   孙敬大骇!   他原以为,这世上能挡住自己全力一击的人还没出生,如今才知道人外有人。   荀觉磅礴的力量压得他喘不上气。   秦晷缓步踱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垂头看他。   “最后一个问题。”秦晷声音平静,在猛烈的暴风疾雨里有种诡异的震摄力,“光头骗你说有生意,是什么生意?”   孙敬狰狞冷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话音未落,衣襟被荀觉揪住,狠狠往船舷砸去。   金属船舷顿时崩断,一根铁条刺穿孙敬肩膀。   荀觉:“问你什么,老实回答就是,废什么话。”   鲜血在雨水里化开,孙敬冷笑一声,忽然推了荀觉一把,身体狠狠翻出船沿,扑通滚进海里。   浓艳的血色在海水的泡沫里沸腾。   天边越发明亮了,岛上疾风骤雨,成排的棕榈树压得弯弯的,枝叶贴着地面扫过。   “哦豁。”荀觉惋惜地冲秦晷耸耸肩。   秦晷道:“先上岸吧。”   孙敬不说他也能猜到,无非是穿书者使用了某种诡计,一下召集了这么多亡命之徒来到晋城。   至于这个诡计是什么,对这次任务没有影响,可以暂且放下。 第82章 休闲游戏18   荀觉趴在断裂的船舷边, 用海水洗手。   他的身后,薛小梅拿着房卡,一一分发给船上的人。   通缉在逃的一律不发, 其余的以家庭为单位安排房间。   一个小青年不满道:“凭什么我要和她一间房, 男女授受不清,谁稀罕看她年过四十,肥胖褶皱的身体!”   薛小梅被他吼得一懵, 荀觉挤过来,笑眯眯地说:“有没有可能, 她是你-妈?”   小青年:“……”   他不情愿地拿着房卡和亲妈下船了。   “老大,你的卡。”薛小梅把一张房卡递给荀觉, 有些纠结地瞥了秦晷一眼, “你和邵医生……”   “昂, 就住一间。你有意见?”荀觉凶巴巴地问。   薛小梅赶忙摇头。   刚才夏箕奇给她科普了几句, 她大概知道这趟出行是怎么回事,也隐约猜到“邵医生”身份不简单。她就是……看不得荀觉野兽扑美人的样子, 啧, 丢人。   薛小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秦晷走过来, 径自从她手里抽走一张卡, 说:“我跟夏箕奇一间。”   “哥!”小表弟立刻热泪盈眶。   就三个男的, 他哥要是和荀狗双宿双栖去了,他就得落单,多没安全感呀!   大红公鸡哒哒哒地跑过来,“咯”一声扑进夏箕奇怀里, 然后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起来, 掀眼帘瞥了荀觉一眼, 眼神里全是嘲讽。   荀觉:“……”   薛小梅迟疑着安慰荀觉:“要不还是老规矩,我俩一间,我床你地板。”   他们出差常遇到这种事,警队不分男女,条件不够时就是混住,有时还在野外幕天席地地打地铺。   谁知她不介意,荀觉倒不干了,捂着小心口说:“去去去,谁稀罕你的地板,要睡你自己睡。我跟这哥俩挤一间,好歹是一家人。”   “……”薛小梅话都说不出来了。   总之就是丢脸,非常丢脸。   把房卡交给那两名酒店工作人员看过之后,他们被允许下船。   天色已经黑尽了,满天浓云怒嚎,不远处灯塔刺目的灯光照耀着海面,墨汁般的波涛奔腾咆哮着。   码头边“横岛欢迎您”的指示牌哐当哐当地发出声音。   说来也怪,离航四小时后,他们奇迹般地抵达了目的地。此处离台风中心稍远,雨还没有下,岛上广播机械地做出预警,请大家在工作人员的统一安排下前往酒店,不要乱跑。   “那不就是酒店吗?走走走,这么大风等什么统一安排!”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假发,急吼吼地催促家人。   酒店高-耸的轮廓就在岛中央,目测距离只有两公里,他和家人不愿意等,拖着行李箱离群走去。   有人试图阻止:“别了吧,你忘了船上的教训了吗?”   “船上是船上,这都看见酒店了。”男人抱起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儿,“要等你们等,风这么大,一会就下雨了,我们可没伞!”   说完,他带着家人一头扎进黑暗里。   一层朦胧薄雾在他们身后升起,被狂风一吹,犹如恶魔张开双臂,悄然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另一边,薛小梅发完了房卡,跳下岸来。   按照荀觉的意思,几十名通缉犯都留在了船上。   “艹他-妈,老子就不信了,大家都能上岸,凭啥老子不能!”   一个刀疤脸的万分不愤,叫嚣着跟着薛小梅往下跳。   可谁知码头近在尺咫,薛小梅轻轻松松就上岸了,他跳到一半,却陡然被一股神秘力量拽住,一把向下拖。   “救命!”刀疤脸一只脚陷进缝隙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缝隙只有一个巴掌,按理他壮硕的身体根本掉不下去,可那股力量诡异且强大,他用尽全力,身子仍是不断下滑。   其他人大骇,几个大汉本能地来拽他。   可是拽不住。   刀疤脸的小腿完全掉下了缝隙,膝盖过不去,就听“噼啪”一声,骨头碎裂,血肉一点点地剐蹭在木板上。   “啊啊啊啊啊——!!”刀疤脸疼得疯狂大叫。   然而下落并没有停止。   接着是大-腿、腰、上身……   身体犹如进了绞肉机,碎骨血肉洒向深海。   最终砰的一声,他整个人没了,只剩一条胳膊在木板上拖出长长的指痕。   上不了岸。   到死都上不了岸。   剩下众人脸色大变。   紧接着又是噼啪一声,木板断裂,快船被起伏的海浪推向远方。   茫茫深海,哭喊和潮声交织,被尖啸的狂风吹散了。   码头上众人倒吸着凉气。   “哥,咱们任务结束,这些人还能回来吗?”夏箕奇问。   秦晷摇头:“不知道。”   本就是十恶不赦之徒,回来了,还不是要被处刑。   两名工作人员仿佛无事发生,笑眯眯地招呼大家:“请大家拿好行李物品,排队前往酒店。”   没有人敢反抗,刚才这幕过于震憾,大家沉默着站好。   两名工作人员提着风灯在前面带路,队伍蜿蜒着向酒店走去。   秦晷斜眼瞥了眼夏箕奇怀里的鸡,皱了下眉:“主人呢?”   夏箕奇怔了怔,脱口而出:“我、我啊!”   秦晷:“……”   夏箕奇:“这鸡好歹救过我的命,我决定了,养它!从今以后,我在鸡在,我死鸡亡!”   “咯!”大公鸡抻长脖子,一把子赞成。   秦晷:“……”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荀觉脑袋伸到他俩中间,促狭地问:“你不会晚上和鸡住一个房间吧?”   夏箕奇:“对、对啊!”   荀觉嘴角抽搐:“半夜打鸣怎么办?掉毛怎么办?在你床头拉屎怎么办?”   “……”小表弟惊呆了,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他又看了看怀里的鸡。   鸡一脸谄媚地抛了个媚眼。   最终夏箕把心一横,搂紧了这只救命恩鸡:“我不管,它救了我的命,它就是我的家人!”   荀觉复杂地打量他,半晌点头:“也对,你们都叫夏鸡鸡。”   小表弟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跳着脚嚷嚷:“我才不是夏鸡鸡,那是多音字,念qi!”   荀觉:“对啊,ji,奇数的奇。”   “……”夏鸡鸡暴跳如雷,“哥,你管管他!”   他哥象征性地拍拍他,不管。   有一说一,这事他哥站狗,他哥才没有这种会打鸣的家人。   说话间,一排金碧辉煌的建筑映入眼帘。   仿巴洛克式风格连排酒店整整二十层,在灯光映射之下散发着奢华的魅力。   众人纷纷仰叹。想不到在这样偏远的岛屿,也有如此高档的建筑。   酒店门口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喷水池。   池中立着一个莹白如玉的古怪雕塑,身体圆润如同一只巨大的蛤蜊,身下却长着八只龙爪。龙爪方向各不相同,好像要抓住天空似的。   整个雕塑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人站在底下,一眼望不到它的顶,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给人一种深深的错觉,仿佛说不准哪一刻,雕塑就会倾倒在众人身上。   大家静默地仰望这座雕塑,眼底充满敬畏。   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大家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向前台走去。   夏箕奇后背凉飕飕的,低声对他哥说:“哥,我不舒服,总感觉那雕塑直勾勾地盯着我。” 第83章 休闲游戏19   秦晷不作声, 回头看了一眼那雕塑。   水底射灯的影响下,每只龙爪好似都长了眼睛,正从各个方向打量着他们。   很快, 他们拐向了酒店大门, 那雕塑还盯着他们。   阴冷而沉寂的目光,犹如厚重的黑暗扑在背上,让人无所适从。   不止秦晷和夏箕奇, 其他人也明显变得不安。大公鸡扭动着脚丫子,在夏箕奇怀里拱来拱去。   说话声渐渐大起来:“喂, 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心里毛毛的,好像有冷气从脚心蹿起来。”   “别乱说, 中央空调在头顶上。”   “草, 这些雕塑怎么回事, 怎么到处都是!”   一声惊呼, 大家环视四周。   大厅的四角都摆放着同样的八爪雕塑,只是体形较小, 其中几个雕塑的爪子还被扭成了麻花似的形状, 打眼看去竟然憨态可爱。   失去水底射灯的照射, 它们看起来只是冷冰冰的雕塑, 众人初看觉得不适, 但看久了, 也就习惯了。   “心理上的自我矮化。”荀觉强迫秦晷的脸扭过来,低声道,“别看它,看我。外面那座雕塑过于巨大, 会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觉得无论走到哪个方向, 它都在盯着自己。其实这只是人类面对恐惧时产生的心理压力,不用怕。”   秦晷收回目光,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两种人会害怕。”   荀觉:“……哪两种?”   “话多的。”   荀觉:“……”   夏箕奇抱着鸡,支楞过来一只耳朵:“哥,还有一种呢?”   “乱吠的。”   说完,他嘲讽地勾了下唇,转身走了。怕你爸爸!   夏箕奇怔半晌,目光考究地盯着荀觉,两腿却本能地追赶他哥:“哥,你变了,这明明一种人!”   “咯!”大公鸡拍着翅膀附和。   荀觉愣是让这哥仨整没脾气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雕像有名字的,叫天姥,是本岛流传下来的吉祥象征。据说能安屋镇宅,放在酒店里最合适了。”   荀觉回头看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方晓媛。”   “你好,荀警官,又见面了,飞机上我们见过的。”方晓媛微笑着伸出手。   她穿着酒店统一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名片牌。   荀觉想起来了,陆阿姨和俞诗槐一家的套票就是她提供的。   “你在酒店工作?”荀觉明知故问。   方晓媛点点头,面有苦色:“上个月出国,我妈在赌场输光了全部积蓄,还欠下巨额债务。我只得把原来的工作辞了,换了一份离家远但是薪水高的工作。”   “酒店薪水很高?”   “比原来的高。”方晓媛笑笑,“原来我做文员,一个月只有三四千,这里虽然刚开张,但老板承诺,如果干得好,工资加奖金能过万。”   “你见过老板?”荀觉抓住重点。   方晓媛摇头:“没有。面试是网上进行,酒店要求不高,我把简历发到官网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让我今天开始上班。”   “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是有点奇怪。不过我以前有过相关经验,估计是这里离市区太远,投简历的人本来就少吧。”   正说着,队伍前面传来争执声。   一个中年男人揪住带路的酒店工作人员,厉声吼道:“说话啊!问什么都不说,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态度从容:“请在此稍等片刻,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来为各位登记入住!”   “你-妈B,只会重复这句话!”中年男人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要打。   有人意识到什么,叫道:“喂,这该不会也是……”   话音没落,中年男人的铁拳落了下去。   砰!   工作人员的鼻梁被砸断,半截弹簧蹦了出来。   果然如此,又是一个智能设备。   中年男人晦气大喊:“艹他-妈,还有没有活人了!”   方晓媛见状,赶忙辞别荀觉,向那人迎上去:“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中年男人一把揪住她衣襟,横看竖看:“你-他-妈是活人?”   方晓媛被勒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微微发白。   中年男人猛地将她摔掷在地,狠狠踢上一脚:“艹他-妈,管你是不是活人!老子就问一句,你们这些雕塑能不能遮住,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吓哭我儿子了!”   在他身后,一名中年女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孩,悄悄从人群中探出头来。   小孩哭得两颊通红,不断咳嗽,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方晓媛胸腔钝痛,强自忍耐着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希望各位尽量不要动公共区域的物品……”   “艹-你-妈,不让动,老子偏动!”中年男人怒火往天灵盖上蹿,再次抬脚朝方晓媛胸口踹。   方晓媛没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中年男人微怔:“还真是个活人啊,呸!”   他晦气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缩回了脚。   方晓媛摇晃着爬起来,目光划过人群,和方惠娟撞个正着。   方惠娟脖子一缩,什么也没说,溜进了人群里。   方晓媛揉着疼痛的心口,苦笑了下,又去开解中年男人,讨好道:“孩子确实哭得很厉害,要不我帮你哄哄吧?”   她说着向小孩走去,脸上挤出善意的笑容。   中年男人赶忙挡在妻儿面前,厉声道:“滚滚滚,哪个要你哄,就是你们的雕塑太吓人,你说怎么办吧!”   方晓媛苦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人挤过来,抓着她问:“你们酒店怎么回事,这你总知道吧?”   方晓媛还是苦笑:“这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究竟能干什么?一路走来,我们受了这么多惊吓,差点就下不了船!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结果一问三不知,你说你究竟有什么用!”   大家的火气一下给勾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诘问她。   方晓媛局促不安,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对不起,我新来的,这个不知道,不能满足你……”   小孩越哭越大声,中年男人忍无可忍,扒开人群冲到一扇窗边,将窗帘扯下来,盖到了雕塑上。   方晓媛惊呼:“别——!”   中年男人充耳不闻,伎俩重施,又遮了一个。   小孩瞪着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父亲的举动,不知是因为盖上窗帘的雕塑太过滑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渐渐止住了哭。   方晓媛却如临大敌,冲到中年男人身边想扯下窗帘。   中年男人拦着她大喝:“艹-你-妈,什么都干不了,还想阻拦我!”   方晓媛脸色煞白,带着哭腔:“不行!不行!员工守册上写着,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碰公共物品,否则会出大事的——!!”   “什么大事?”中年男人森冷地问。   方晓媛双目失去神彩:“我……我不知道。除了我的奖金,还有、还有……”   “艹他-妈,你的奖金关老子P事!”   不待她说完,中年男人一把推开她,洋洋得意地回到儿子身边,哄着他玩。   方晓媛无声叹了口气,刚要偷偷去扯窗帘,中年男人威胁道:“你-他-妈动一下试试,我要是发现它歪一点,有你好果子吃!”   方晓媛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方惠娟突然蹿出来,敲着前台说:“行了行了,快点给大家办登记吧,都累坏了!”   闻言,其他人也叫嚣起来。   方晓媛无法,只得走过去给大家办理登记。   她只有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顾客,有点忙不过来。排在后头的客人怒气冲冲,抡着拳头又威胁了她一通。   队伍慢吞吞地往前挪。   轮到秦晷他们了,他倚在桌边,轻声问:“除了奖金还有什么?”   “我不知道。”方晓媛抬起头,看见熟悉的脸,长长地吐了口气,“原话是:‘禁止碰触所有公共区域物品,违者若是酒店员工,将扣光所有奖金,若是入住客人,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可是究竟是什么惩罚,却没有下文了。”   “能看看你的员工守册吗?”   方晓媛点点头,从工衣的口袋里掏出员工守册给秦晷看。   里面规定了许多事项,例如不得请假、按时上班之类,乍看起来没问题,但正如方晓媛提及的这条,细品起来有很大不妥。   惩罚没有明确,就像一个黑洞,装满了未知和恐惧。   守册的最后一条写着:禁止所有人员私自离开酒店,违者后果自负,酒店概不负责。   唯有这条,提到了酒店的责任——不负责也是一种责任。   可是,究竟是什么后果,严重到酒店特意加上这一句呢?   秦晷正思考着,角落里忽然有人喊:“哎呀,老李他们怎么还没到?他们比我们先走十几分钟呀!”   从码头过来只有一条路,这么近的距离,难道还能迷路不成?   所有人下意识向门外看去。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狂风嘶吼,迫人的黑暗如同大网,无边无际,永无尽头。   酒店里静得出奇。   半晌后,大伙儿终于意识到,老李一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84章 休闲游戏20   一分钟前还吵闹着威胁方晓媛的人群都消停下来, 望向方晓媛的目光里增添了几分敬畏。   “哥,走吧。”夏箕奇拿回房卡,用气声对秦晷说。   秦晷点点头, 沉默着离开前台。   荀觉挤过人群, 跟在两人身后。   大红公鸡不满地朝他“咕”了一声。   夏箕奇奇怪道:“狗哥,你跟来干什么?”   “今晚怕是不太平,我猜要出事。”   “你这叫未卜先知, 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去,怎么说话的。”荀觉给了他一记暴粟, 压低声音对秦晷道,“原本船上广播是要除掉一半人, 现在却有接近九百人活下来, 正式度假还没开始, 难保晚上不会再死人。”   秦晷难得没反对他, 轻轻“嗯”了一声。   夏箕奇问:“你既然知道晚上会死人,为什么还把房卡分给那些人?广播只说没有房卡无法下船, 没说一定会死啊。”   “你是不是傻!”荀觉压低声音, “船上都是什么人?把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和通缉犯放在一起, 相当于一场单方面的大虐杀。”   夏箕奇不说话了, 他也觉得自己考虑得天真了。   不一会, 他们就穿过大厅, 经过一段回廊流水,来到绿植密布的中空花园。   树木掩映之下,地面射灯散发出幽暗的光。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他们发现先到的客人都挤在一起, 脑袋后仰, 望向同一个方向。   “哥……”夏箕奇也好奇地望过去, 顿时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   在那众人目光的交接处,在中空花园的正上方,比酒店外喷泉还要大的蛤蜊雕塑静静矗立着,八只粗壮的龙爪刺破苍穹,仿佛要抓住黑暗。   白玉的材质反射着灯光,犹如怪兽的眼睛,冷漠而阴冷地注视脚下众生。   那感觉很像朝圣者在巨形大佛接受审判,但又有所不同。   佛是慈悲,是宽容,它知你有错,却最终选择原谅。而这巨大的蛤蜊却仿佛要看进你的心里去,把你的每一个谎言都挑出来,给你量刑,给予最严苛的惩罚。   没有人知道那惩罚是什么。   未知挑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胆怯、畏惧、恐慌、震惊、愤怒、羞赧……无数情绪团在胸口,相互冲撞,最终烧成一片火海,一声嘶吼:   “艹他-妈,哭什么哭,闭嘴!”   在大厅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小孩哭得更响。   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刀,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磨动。   一名青年忍无可忍,扒开人群,朝着小孩粉-嫩的小脸就是一巴掌。   孩子家长登时就怒了:“你干什么!凭什么打我孩子!”   “就打了怎么着吧!你想还手?来啊来啊,熊孩子的靠山不就是你们这些熊家长么!”   两边亲属各不相让,纷纷加入战局。   又有人喊:“日-你先人板板,要吵出去吵,少来公共场合制造噪音!”   双方混战转眼变成多方混战,鲜少有不被波及的。就连秦晷他们站在最末,也被后来的人推向中心。   荀觉护着秦晷,后背不知被谁的长指甲抓了几下,他也恼了,大喝道:“住手!”   这时就听一声尖叫,青年猛地抽出水果刀,向小孩父亲扎去。   鲜血滚烫,喷涌如注。   双方登时都傻眼。   小孩父亲惨叫着倒在地上。   “禁止碰触所有公共区域物品,违者若是酒店员工,将扣光所有奖金,若是入住客人,将受到严厉的惩罚。”秦晷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哥?”夏箕奇问。   “他不该不听劝,把窗帘盖到雕像头上。”秦晷匆匆说完,一把折下青年的刀,“这里不对劲,所有人立刻回房,把门锁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青年终于意识到不妥,脸色渐渐惨白。不过是小孩哭闹而已,他生性并不是暴躁的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了刀子。   他机械地向蛤蜊雕塑看去,雕塑静默无声,以洞息万物的目光注视着他。   它似乎早已看穿了他……   一股深深的恐惧从心底钻出来,青年大喝一声,仓皇逃走。   剩下的人也意识到不对劲,不敢再逗留,拎着行李飞快地走了。   穿过中空花园才进入住宿区,秦晷他们的房间在十八楼,秦晷和夏箕奇住中间,薛小梅安排在对面,而俞诗槐和邵蕴容住在薛小梅隔壁,三个房间刚好呈三角形。   陆阿姨和方惠娟住在秦晷他们隔壁,再远处是陆小六和几个队友的房间。   让陆小六意外的是,小孩一家就住他对面,他本来就一肚子感想要说,瞧见这一家子,立刻闭了嘴。   大家沉默着走进房间。   “哥,你累了吧,先休息会。”夏箕奇一打开门,就拿出一次性床单被套去给他哥铺床。   荀觉跟进来,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和大红公鸡凑成一对,盯着玄关处的柜子看。   “又是蛤蜊雕塑。”   “咕!”像是在回应他,大红公鸡扑腾着跳上立柜,在白□□蜊身上啄了一下。   这个蛤蜊体积小得多,还不到荀觉巴掌大,八只龙爪小蛇一样盘曲着,乍看起来还有点呆萌。   它的蛤蜊身体微微开着口,露出一颗红豆大小的小珠子,也是白玉做的,在壁灯的映射下反射着微光。   秦晷见他看得专注,随手抢过来,打开房间的灯细细察看。   大红公鸡凑过来,小眼睛滴溜溜转,模样看起来比秦晷还认真。   秦晷抬胳膊想推开它,谁知它一副“我是专家,放着我来!”的表情,下半身被秦晷推得向后打跌,唯有鸡脖子岿然不动,好像被图钉钉在了空气中。   荀觉看得直乐,一把将它拎起来,强行抱在怀里。   大红公鸡抵死不从,扑腾着翅膀咯咯叫。   鸡毛乱飞。   秦晷不满地瞪了他俩一眼。   荀觉假装没看见,问:“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秦晷皱眉说。   半晌又吐出一句:“好像有个黑点。”   “哪?”荀觉摁着鸡伸头过来。   秦晷满脸不耐烦,还是忍耐着指了指那个地方。   荀觉嫌鸡头碍事,一把推开,凑过去和秦晷并头看。   “咕!”大红公鸡试图抗-议,结果抗-议无效,还被捂住了嘴巴。   两人一鸡都不作声了,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小点,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夏箕奇收拾完床出来,见这架势,连呼吸都放轻不少。   灯光下,小黑点似乎在长大。   一点点,一寸寸。   黑暗的浓度也在减弱,渐渐变得透明。   忽然,一道人影快速从里面划过,转瞬即逝!   “咯咯咯咯!!”   鸡扑腾着飞起来,蹿到夏箕奇头上,哥俩一起“咯咯咯”地大叫。   叫了足足两分钟,一人一鸡面面相觑,总算消停。   荀觉嗓音沙哑,扭头问秦晷:“看见什么了?”   “一张脸。”   “谁的脸?”   秦晷抬眼直勾勾地看他:“我的。” 第85章 休闲游戏21   “……”短短两个字, 愣是把夏氏哥俩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更诡异的还在后头,只见荀觉咧了咧嘴,哑声道:“巧了, 我也看见了我的。”   “什么, 你们各自看见了自己的脸?!”   夏箕奇惊叫起来,立刻去看大红公鸡。大红公鸡的芝麻绿豆眼眨啊眨,意思很明显, 它也一样,看见了自己的鸡脸。   一股恶寒蹿上脚心, 夏箕奇跳进沙发里,抱紧了大红公鸡安静如鸡。   荀觉十分鄙视地白他一眼:“一惊一乍, 鸡都比你镇定。”   夏箕奇再次搂紧鸡:“你们、你们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你又没看见。”荀觉随手撕了两张卫生纸, 把雕塑裹起来。   夏箕奇叫道:“别……”   “?”荀觉斜眼睨他。   他嗑嗑巴巴道:“那抱小孩的男人就是遮了雕塑引来血祸的, 狗、狗哥, 你这样,会不会也……”   “出事也是我出事, 你怕什么?”   “我……”夏箕奇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害怕。再怎么说荀觉也和他们住一个房间, 要是大半夜起来, 发现脚边一具尸体, 是个人都得吓死吧。   他小心翼翼向他哥挪去:“哥, 你说,这雕塑是不是有问题?”   他哥两眼直勾勾地注视他,就是不回答他的问题,半晌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夏箕奇。”   夏箕奇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哥,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你别害怕。我就想问问, 这鸡你什么时候炖?”   夏箕奇:“……”   鸡:“……”   哥俩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一起炸了。   夏箕奇老母鸡护崽似的把大红公鸡抱在怀里:“哥,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是能炖的鸡吗!这是我的救命恩鸡!”   秦晷:“?”   小表弟连比带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忘了吗,在船上要不是它把我啄开,黄岩的刀就该扎进我的喉咙!”   “所以?”秦晷忽然有很糟糕的预感。   夏箕奇抱着鸡,昂首挺胸:“所以我决定养它,从此以后做它的遮风港,护它一世周全!”   “……然后再吃?”   “嗯……啊呸!”夏箕奇狠狠唾弃差点顺嘴说“嗯”的自己,“吃是不可能吃的,哥,你也死心吧!名字都替它想好了,跟着我姓,小名叫‘叽叽’!”   “小鸡鸡?”荀觉关爱智障的目光虽晚必到。   夏箕奇恨不得摁着鸡头啄他两口:“你才小鸡鸡!你全家都小鸡鸡!”   “我是不是小鸡鸡,你怎么知道?”荀觉随手拆了一颗棒棒糖,用眼角余光睨着秦晷,笑道,“你哥才知道。”   夏箕奇:“……”   救命,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遭受渣狗精神污染!   他抱紧夏叽叽,哥俩一块扑腾尖叫:“哥——!!”   他哥不太想理他。   自从知道鸡汤没着落后,秦晷就放弃亲情了。   秦晷站起来,随手把白□□蜊放回原处。   灯光映射之下,黑脸好似透过了白纸,朝他笑了一下。   -   窗外风声怒嚎,风力较之先前又增强一些,树木的枝丫被压得弯下来,哗啦啦直响。   接近凌晨,酒店里大部分房间都熄了灯,三人分配好床,也准备休息。   秦晷身体吃不消,洗漱完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独霸一张大床。   剩下客厅里的沙发,夏箕奇和荀觉轮流睡。   荀觉担心夏叽叽凌晨打鸣影响睡眠,主动提出守上半夜。   熄灯后,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夏叽叽不时发出的哼哼唧唧。   荀觉打开手表的夜光,先去走廊上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又回到房间,在桌边坐下玩手机。   他想查一下横岛的资料,却发现根本没网,只好作罢。   正无聊着,忽然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他站起来,正要开门,门却自己开了,熟悉的味道扑进怀里,冷不丁把他摁进椅子里。   “……”荀觉下意识不敢动了,轻轻喊了声,“日初?”   秦晷不知道是睡懵了还是梦游,连鞋也没穿,浑身冷得像冰块,一言不发往荀觉怀里钻。   “怎么冷成这样?”荀觉握了握他的手,把他打横抱起来,送回房间塞进被窝。   “冷……”秦晷迷迷糊糊拽着他衣角,嘴唇泛着白。   窗外的风声更尖啸了一些,仿佛刮着外墙掠过。   荀觉眼眸晦黯,瞥见了他右耳后的伤。   三年前,秦晷是不怕冷的,他喜欢吃冰食,赤着脚在房间里走路,夏天气温高时,就连泡澡都要往浴缸里加冰块。   那时候荀觉总是笑他,说他过得像只温室效应下的北极熊。   短短三年,北极熊褪-去了皮毛,即使在热岛效应下也瑟瑟发抖。   鬼使神差的,荀觉手伸出去,摸了摸秦晷耳后那道疤。   他亲手种下的痕迹,比冰块更寒凉。   “日初……”难以言说的情绪堵在心口,他喉结滚动,低俯下身去,“你疼吗?”   “冷……”秦晷还是那句话,冰凉手指寻找着热源,直往荀觉衣服里钻。   “……”荀觉按住他,半晌还是没忍心叫醒这人,在床头坐下,用被子把人裹住,一点点地搓暖他的身体。   “好点了吗?”他低声问。   秦晷摇头,继续往他怀里钻。   他无法,只得爬上-床,把这人手脚都按住,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   夜色越发深沉,四下里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   窗外灯光被狂风和树影剪碎,扑在墙上,摇摇曳曳的,让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荀觉没多久也开始昏昏欲睡,但被窝里总有个东西硌着他,硬梆梆的。   他低头看了秦日初一眼,这人似乎毫无察觉,脑袋调整了一下,舒舒服服地靠着他胸口。   荀觉:“……”   他顺势把这人往怀里揽了揽,腾出一只手来,伸进被窝小心翼翼地摸索。   摸到腿边,秦晷哼叽一声,把他手拍开了。   “你不觉得哪不舒服吗?”荀觉试探着问。   秦晷没回答,睡得香甜。   荀觉无语,只好继续翻找。   鉴于某人不配合,他好几次险些摸到秦小日初,惊出一身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终于伸进裤子口袋,捏着手机飞快地捞了出来。   “唔……”秦晷不高兴地哼哼,眼看要睁眼。   荀觉立刻不敢动,呆到手都麻了,才听见这人再次均匀的呼吸。   正打算把手机丢开,忽然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他试探着用这人指纹解了锁,点开组织内部专用小绿标。   这软件他还没研究明白就被强制失效,实在是亏大了。秦晷作为资深员工,里面信息密密麻麻,简直让荀觉大开眼界。   然后,他点开个人中心,摸到“语音设置”那一栏,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拓”两个字犯愁。   鬼使神差的,拇指向着“删除”键滑去。   窗外风声鬼哭狼嚎。   忽然赵拓磁性的声音大叫起来:“救命!总有刁民想害朕!”   冷不丁的,荀觉吓一跳,手机当场脱手,他试图去捞,没捞着。   随着手机落地,屁-股墩儿也被不知从哪飞来的无影脚踹中,整个人一头栽下床去。   秦晷翻身坐起,目光从晦暗到清明只用了短暂的半秒钟。   他戒备地瞪着荀觉:“你怎么在这?”   荀觉疼得喘不上气,脱口而出:“我有手有脚,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吗。”   秦晷定定看着他,半晌目光移到手机上,半跨下床,将手机捡了起来。   小绿标还亮着,赵拓死里逃生似地吐出一口气:“日初,再晚半步,我就见不到你了。”   秦晷面无表情把它揣回口袋,转头又去看荀觉,低声道:“荀觉,你自重。”   荀觉愣是被他这突出其来的话整懵了,半晌笑起来:“不好意思,标准身材,重不了!”   “你知道我说什么。”   “巧了不是,我还真不知道。”荀觉索性不起来了,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直勾勾盯着秦晷看。   秦晷叹气,知道如果不把事情挑明,荀觉怕是要赖着不走了。   秦晷垂眸沉吟,片刻斟酌着用词说:“不是说好了吗,你和夏箕奇睡外面。”   “昂,说了,然后呢?”荀觉觉得好笑,自顾自拆了颗棒棒糖放嘴里,眉眼弯起来,带点审视的意味,“架不住某人手黑,非把我往床上拽啊。你瞧我这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可不就是被欺负了吗。”   “……”秦晷无语。   他被欺负?瞧这生龙活虎的模样,说出来连鸡都不信。   秦晷只得道:“荀觉,实事求是一点吧。我知道你想什么,可是三年过去了,许多事……许多关系,早就不一样了。”   “所以呢?”   秦晷艰难地抿了下唇:“床让给你,我去外面。”   他爬下床就走,连鞋也懒得穿。   荀觉不知道他哪根神经又搭错了,一把拽着他手摁回床里。   秦晷怔片刻,用力挣扎起来。   “放手!”   “不放!”   荀觉拽过被子,捆粽子似地把人捆起来,严严实实地不让动。   秦晷越发用力地挣扎,奈何荀觉几乎整个儿趴他身上,他喘不上气,急得脸颊渐渐染上潮红。   荀觉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也有些恼了,高举右手哑声道:“是谁不实事求是?你摸着良心说,我今天这只手屡次过门不入,还不算认清现在的关系?”   “……你有病!”秦晷耳朵骤然通红。   荀觉眸光晦暗:“我知道你怎么想,三年前那事,走不出来了嘛。可我也明明白白地说过,你若是过不去那道坎儿,一刀解决了我,绝不反抗。秦日初,是你下不了手。既然如此,向前看不好吗?”   秦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抿紧了唇狠狠瞪着他。   荀觉声音低沉下去:“我没动你,是你抓我来的,该负责的人是你。”   秦晷仍旧不吭声,费尽全力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来,猛地把荀觉踹下地去。   “滚!”   秦晷翻身坐起,手脚并用往床下爬。   荀觉这下真恼了,又一次狠狠把人压回去:“不止你失去一切,我也是啊!你用刀一下下捅死的人,是我姐,亲姐!我爸妈不在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姐早死了!”秦晷陡然怒吼,半晌声音又低下去,“现在的你应该能明白,我捅死的是穿书者,早就不是你姐了。”   “……”荀觉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忽然之间,胸中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力量。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晷。   秦晷垂下眼眸,这一次没费力气就把荀觉推开了。   荀觉怔了半晌,转身离开,可刚一出门,又被一股无名火绊住了脚步。   他折返回来,一把抱住被子滚上-床,摆了个大字,把秦晷挤到角落里。   秦晷眉梢直跳:“讲不讲理?”   “不讲!”荀觉两手死死抠着床沿,寸步不让。   秦晷自然是抢不过他,只得下床,开门出去。   荀觉余光追着他背影,憋屈地问:“那次任务就那么重要?赵拓就那么重要?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知道谁重要。”   荀觉不说话了。   眼见着人要走出视野,他又跳起来,伸手去夺手机。   “有完没完!”秦晷终于失去耐心,揪着衣襟把荀觉推出去。   荀觉抠着门框,就是不走。   秦晷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跩他一脚,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拎着衣领,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门,径自丢去外面走廊。   荀觉没敢硬碰,担心把人伤着。   就这么一心软,后背撞上一个人。   邵蕴容正在走廊里,抱着胳膊训斥方晓媛。   狭窄的走廊里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邵蕴容尖刻的嗓音震耳欲聋:“整个酒店就你一个活人,不找你找谁?再让我听见你一个不字,我这就去官方投诉你!”   方晓媛试图解释,可邵蕴容十分强势,不让她说一个字,她急得满脸通红,眼泪扑扑直掉。   瞧这情形,荀觉和秦晷互看一眼,只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问更早出来的夏箕奇:“怎么回事?”   “哥!”夏箕奇抱着鸡,略有些不满地瞪了荀觉一眼,对他哥说,“都这么晚了,邵蕴容非要叫方晓媛收拾房间,方晓媛不同意,说明天再收拾。谁知邵蕴容不依不饶,足足骂了方晓媛半小时。”   “半小时?”荀觉乍舌,心说邵蕴容不愧是当过代理院长的人,车轱辘话真不嫌少。   夏箕奇斜跨一步,用后脑勺对着他,依旧是对秦晷说:“你们一直在吵架,可能没留意到,我出来的时候,邵蕴容已经骂过一轮了。现在是第二轮,这楼房客都出来了。”   都出来了吗?秦晷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划过。   “别看了,”荀觉说,“陆小六隔壁那个房间,用窗帘罩住雕像那一家人,门是关着的。”   说着,他也不管秦晷愿不愿意,一把捉过这人的手,带头在前面开路挤过人群,悍然一脚跩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一下,吵架的邵蕴容下意识闭起了嘴。   看热闹的众人转移阵地,向空房间聚集。   陆小六和队友一马当先,跨进房间四处翻找,连洗手间的柜子都掀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半点人迹。   那一家三口,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行李也不见了。”陆小六无奈耸耸肩,“我们就在隔壁,却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我们也没听见。”住在一家三口斜对面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老头扒着门框,畏缩地说,“酒店隔音太好了,他们会不会退房了?”   大家都去看方晓媛,后者茫然地摇摇头,她并没有见过这一家人。   “这就奇怪了,这家人到底去哪了?”陆小六叉着腰,皱眉道,“外面风这么大,又快下雨了,怎么也比不了酒店舒服。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大家正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方惠娟忽然支楞着脑袋道:“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我见过他们。”   “你见过,怎么不早说?”   方惠娟迟疑着点点头,正要开口,陆阿姨拍了拍脑袋,“哎哟,我想起来了,方姐擦洗手台时弄伤了手,偏巧我们没带药,我就让她去借。你就是找的这家人吧?”   方惠娟轻轻“嗯”了一声,眼神乱蹿,有点害怕的样子:“当时他们已经洗漱,准备睡觉了,看起来不像要退房的样子。你们说,这酒店怎么回事,会不会有鬼啊?”   话音未落,满座皆寂。   显然不少人也意识到这点,鸡皮疙瘩都掉了下来。   陆阿姨悄声道:“方姐,这话不好乱说吧。”   “可是这么大的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呀!”方惠娟声音带着哭腔。   没人再说话了。   死一般的岑寂里,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楼外狂风如恶鬼呼啸,所有人头皮发麻,没来由想起早年间那个鬼故事: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小鬼独自玩着玻璃弹珠。如果有胆大的人问他在干什么,他就把那人的脑袋做成玻璃弹珠。   咕噜噜,咕噜噜,下一个没头的会是谁?   “不、不会真的是那种东西吧!”方惠娟腿都软了。   话落,所有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毛茸茸的大红玩意儿迈着三杈树枝一般的小脚,哒哒哒地冲进房间。   再出来时,它嘴里叼了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红珠子。   小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果断瞄准离自己最近的荀觉,把珠子塞他手里,高亢地“咯”了一声,就又扑楞着翅膀跳进了夏箕奇怀里。   “这是什么?”   荀觉举起珠子,正准备对着灯光看看,陆小六走过来,一把抢了过去。   “我来。你们这种菜鸡,别坏了大事。”   陆小六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虽说荀觉下船时摆了孙敬这些亡命之徒一道,但在陆小六看来只不过是运气好。   陆小六就没见过谁做任务带鸡的,听说他们还带了便携酒精炉,这特么是来野炊的吧。没有那本事,做什么B级任务,回去D级抱主角大-腿比较好。   他感觉整个任务都落在了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为了防止菜鸡坏事,他特意让队友把荀觉秦晷隔得远远的。   对着灯光,他眯起眼睛向血色珠子里看去。   四下里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错地等待着结果。   好半晌,一个队友问:“陆哥,看出什么来了吗?”   “……”陆小六没有回答,慢慢放下手,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有些颤抖。   “陆哥?”   陆小六像没有听见,单手撑着墙壁狠狠喘了几口气。   “你看见什么了?”秦晷挤过来,作势去抢珠子。   陆小六忙把珠子揣进口袋,咽了口唾沫:“什么也没有。”   秦晷皱眉,明显不信。   陆小六眉光一挑:“怎么,我做了上百个任务,比不上你一个空降的经验丰富?”   说完,不等秦晷开口,他目光一转,看向众人,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好了,这家人可能就是退房自己走了,不用管他们,都去睡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懒得理,径自拉着队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那我们……”俞诗槐不放心地询问秦晷。   秦晷点点头,告戒她:“把门锁好。”   俞诗槐满腹疑问,眉头深锁着,但既然秦晷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开口,拉着邵蕴容回了房间。   大家纷纷散开。   夏箕奇推着他哥回房间,担忧地问:“哥,那个珠子哪来的?陆小六到底看到了什么,脸白成那样。”   珠子哪来的,秦晷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正准备关门,薛小梅闪身进来。   夏箕奇立刻要赶她,她抢先道:“我知道那珠子哪来的。”   说罢,她一把抓起被荀觉用卫生纸包住的天姥雕像,指着八爪腹部的小白玉珠子说:“是它。”   “你确定?”荀觉问。   薛小梅点点头:“本来不确定,但看了你们房间这个,我确定。每个房间都有一个这样的雕塑,虽然八爪的形状各有不同,但珠子完全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家人房间里的珠子掉了出来,还变成了血红色。老大,你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吗?”   闻言,荀觉和秦晷交换了个眼神。   半晌,荀觉问:“你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了?”   “说不上来。”薛小梅皱眉,“我一进房间,就发现了这个雕塑,在很显眼的玄关柜子上,然后我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就像刚才陆小六做的那样。然后……”   她声音低下去,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总像要钻出来。与它对视的几秒,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似乎……”   她有点说不下去,咽了口唾沫,然后可怜兮兮地望着荀觉:“老大,我能在这蹭一晚吗?”   荀觉顿时嫌弃:“一屋子男的,连鸡都是,你睡得着?”   “咯!”夏叽叽同学第一个举双翅膀不同意。   薛小梅手脚并用往沙发上钻:“没事,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夏箕奇立刻抗-议:“沙发是我和叽叽的!”   夏叽叽跺小脚附和。   但是,抗-议无效。   薛小梅直接歪脖子一歪,假装自己睡死了过去。   夏箕奇没办法,只好抱着他弟钻了睡袋。   窗外的风仿佛有了形状,尖利地挠着玻璃,整个酒店发出摧枯拉朽的哀嚎,让人难以入眠。   秦晷本来睡眠就浅,被吵醒后更是睡不着,抱着双膝坐在床角,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荀觉。   荀觉看了看手表:“天快亮了,预计台风还有四个小时登陆。”   他说着,拉开了窗帘。   中空花园里诡异而巨大的雕塑正对着他们,地灯在它身上拓下厚重的阴影,它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沉寂而威严地注视着每一扇窗户里的房客。   风力渐强,附近的树枝不时压倒在雕塑身上,风从缝隙中穿过,犹如恶鬼在哭嚎。   与房间里的小雕塑不同,它丰满而圆润的体腹里并没有珠子。   为什么没有珠子?   荀觉吮吸着棒棒糖,沉思着。   “荀觉。”忽然,秦晷苍白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可能,有梦游症。”   荀觉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秦晷说的是刚才把他拉上-床的事。   荀觉回头,看见窗外的灯光映在秦晷脸上,病弱的脸颊愈发显得苍白。   “怎么,你有梦游症?”   秦晷点头,随即又摇头:“第一次,我不太确定。医生说过,创伤后应激性障碍,可能会出现梦游。”   荀觉眉头皱起来,胸口像被大石堵住,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最终只能在床边坐下,等待着秦晷打破沉寂。   半晌,秦晷再次摇了摇头,道:“不对。”   荀觉:“?”   “我朝雕塑珠子里看了,你还记得吗,我看见了……”   “你的脸。”荀觉警觉起来,爬上-床,直视着秦晷的眼睛,“然后你开始梦游,这不是巧合。”   “你注意到没有,在中空花园时,凡是盯着雕塑看过的人情绪都变得很激动,然后,刚才我们也……”   “吵架。”荀觉笑了一下,“我们不是经常吵?”   “不一样。”秦晷不知怎么说,半晌憋出一句,“对不起。”   “难得啊,你这么记仇的人,主动跟我道歉。”   秦晷冷冷瞪他。   荀觉只好收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错,是我不对,僭越了。这事儿过了吧,先做任务,出去再说。”   “嗯。”   眼下看不见的强敌环伺,实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   秦晷强行把思绪拉回正题:“如果那一家人的情况跟我一样,很可能他们梦游去了别的地方。”   “这事儿不对。”荀觉道,“你梦游走到了我怀里,他们就不见了,凭什么?凭你长得好看?”   “……有完没完?”秦晷伸腿想跩他。   荀觉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消失不见?”   话落,秦晷也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在中空花园,我们也没有情绪失控,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呢?   同样是往雕塑里看,不同的人,却遭遇了不同的事。难道,穿书者的技能,能针对各人定制剧本?   这也太诡异了!   “无论如何,”荀觉压低声音,“上岸的人数远超预期,今晚注定不太平。”   秦晷心事重重,正要点头应和,忽然,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谁呀!”   睡在客厅的薛小梅迷迷糊糊地起来开门,刚拉开一条缝,陆小六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把每个人都摇醒,瞪圆了眼睛问:“看见小羊没有?”   “谁是小羊?”荀觉问。   “就是在船上差点被孙敬崩了的那个,我的队友。”   几人都是茫然,夏叽叽拍着翅膀,咕咕咕地叫了几声。   夏箕奇还没彻底清醒,揪着头顶立起来的呆毛,小声说:“他不是你队友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到我们这来吧。”   陆小六锋利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猛然抓过秦晷,夺门而出:“出事了,跟我来!”   荀觉顿时沉了脸,一把将人抓回来,藏到自己身后:“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陆小六:“……”他真是来说事的!   跺了跺脚,陆小六没好气道:“真出事了,快来吧!”   酒店里的其他人也被吵醒了,陆陆续续地打开房门,一面埋怨着,一面紧张兮兮地跟着他们下楼。   陆小六一路沉默,带着大家乘电梯到一楼,穿过中空花园,来到办理登记入住的大厅。   赤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角落的三个雕塑,原本被那失踪的一家三口遮上了窗帘,现在窗帘不异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是三具尸体。   两大一小,正是那一家三口。   他们的身体分别被雕塑的其中一只爪子贯穿,大量鲜血顺着龙爪淌下,在大理石地面汇成一小片赤红的汪洋。   小孩的角度尤其古怪,倾斜向上,远远看去,像正面面对着众人。他的四肢舒展,脸庞却线条深刻地扭曲着,玲珑杏眼瞪如铜铃,黑眼仁蒙了灰,眼白部分格外醒目。   角度问题,贯穿他的那根龙爪显得特别细,打眼看去,小孩像是虚浮地悬在半空,瘆人得可怕。   有胆小的客人,当场惊声尖叫。   窗外的狂风仿佛静止了,四下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回荡不息。   方晓媛匆匆赶来,被这场景吓得几乎站不稳,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去拖地上的窗帘,试图把尸体遮盖起来。   “谁让你乱动了!”   邵蕴容作为医生,见惯了血腥的场面,劈手就给了方晓媛一巴掌,“你想毁尸灭迹不成?”   “什么?”方晓媛万万没想到她这么说,一时倒语塞了,气得发抖。   邵蕴容冷笑:“大家都是来度假的,跟这一家人无怨无仇,压根儿没有杀人动机——除了你。”   “我也没有。”方晓媛着急地说。   “大家都看见了,这家人在办手续时就和你不对付,你怀恨在心,杀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你血口喷人!”无数道目光向方晓媛射去,她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急得有些脸红。   邵蕴容哧笑着把她推倒在地:“实话说了吧,这酒店只有你一个活员工,我非常怀疑是你在背后搞鬼,不然哪来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   这么一说,围观众人都觉得在理,几个壮实青年撸着袖子向方晓媛走去。   方晓媛瑟瑟发抖,求饶喊道:“姐……”   “谁是你姐,少跟我套近乎!”邵蕴容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方晓媛脸颊高高肿起来,疼得眼泪直掉。   邵蕴容揪住她头发,还要再打,荀觉看不下去,给薛小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劈手把邵蕴容拦下了。   邵蕴容尖刻道:“疯了吗!难不成你们跟她也是一伙的?我就说嘛,在船上搞那么一出,连孙敬都被骗了!”   “我看疯的人是你!”荀觉厉声道,“这一家三口是自-杀!”   话音未落,所有人心中巨震。   邵蕴容颤抖道:“……自-杀?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荀觉冷笑,“方晓媛是个女人,要对付一家三口,身上必定留下打斗的痕迹,你看她除了被你掴的那下,还有其它伤痕吗?”   邵蕴容怔了一下:“这也不能证明什么。”   “好,就算方晓媛杀人能力满分,可是健壮如我,要想把一家三口挂到那么高的地方,让龙爪穿过他们的身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雕塑上必然留下使用工具的痕迹。”   荀觉向薛小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跑到雕塑边,仔仔细细地察看一番:“老大,没有发现滑索之类的工具痕迹,反而有几个手脚印。”   这时候也不怕破坏现场了,薛小梅把自己的手脚对准那几个印子,攀着龙爪向上爬去,片刻后抵达雕塑的最高点。回头向下俯瞰,小孩的尸体就在她正下方。   若是松手,纵身一跃,那么薛小梅就会如小孩的遭遇一样,被低处的龙爪贯穿身体。   事实摆在眼前,向方晓媛围去的青年都放缓了脚步。   邵蕴容脸色铁青,抿了抿嘴再次讥讽道:“说得轻巧,谁没事大晚上的跑这儿来自-杀,我看这一家三口不像有病的样子。”   何况夫妻俩还有孩子,一般来说,生活再难,为了孩子也该努力活下去吧。可按荀觉的说法,就连这孩子也是自-杀。   邵蕴容死都不相信荀觉的判断,目光冰冷地从荀觉脸上爬过,又落到旁边的秦晷身上,然后看了看秦晷被荀觉牢牢握住的手。   半晌后,她抱着胳膊恍然大悟,“我说你可劲儿卖的什么力呢。敢情和我弟商量好了,继承医院是没戏了,总之先把我拉下水就对了,是吧?”   “你说什么?”   “你俩和方晓媛一伙的吧?这姓薛的姑娘都还没看雕塑,你就知道是自-杀,通常这种情况,不就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吗?下一个死的是谁?我吗?这里所有人都是见证,如果我出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她声音振振,愣是把荀觉逗乐了:“大姐,你被害妄想症这么严重,看过医生没有?”   邵蕴容懒得和他调侃,恶狠狠地瞪了方晓媛一眼,踩着高跟鞋昂首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邵蕴容的说法不无道理,可荀觉和秦晷看起来也不像坏人,毕竟他俩之前斗孙敬,功绩是有目共睹的。   在一片敬畏又迟疑的肃静中,方惠娟突然开口:“都、都别站着了,回房去吧,这地方呆着怪瘆人的。”   外面的狂风怒嚎得更加猛烈,如泣如诉,就像死去的一家三口,冤魂不散。   荀觉眸色一凛,沉声道:“薛小梅、夏箕奇哥俩,你们仨把现场围起来,别让人靠近。”   “咯!”夏叽叽同学一拍翅膀,愤怒地朝他小腿啄了啄,好像埋怨他没点自己的名。   薛小梅一把摁住它鸡头,领着它和夏箕奇干活儿去。   众人本来不满,觉得荀觉把他们当凶手一样防着,但见那鸡生龙活虎,连主人都敢啄,又觉得晦气。   只得抱怨几句,三三两两地走了。   等到人群散尽,荀觉才向陆小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走。   找了个僻静的地儿,荀觉低声问:“一家三口的死,和你队友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陆小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是下楼去找小羊的时候,发现的他们!”   “……”荀觉冷冷注视他,半晌憋出一句:“操!”   他高估了陆小六,还以为陆小六在推动剧情方面有什么特殊的贡献。   他正准备拉着秦晷走,秦晷忽然道:“但是一家三口的死和你有关。”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秦晷的目光如刀刃,一点点地剖开陆小六隐藏的秘密。   陆小六抿了抿唇,满脸不甘:“算了,看在你脑子还行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却是事实,在那一家三口房间里捡到的血珠子,其实是从房间里的天姥雕塑上掉下来的。”   荀觉和秦晷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笑道:“这我们早知道了,说点新鲜的。”   “你们知道?”陆小六不信,转念一想,那雕塑每个房间都有,知道也不奇怪。   他又问,“那你们知道为什么别的珠子是白的,只有那颗是血红色吗?”   “或许和你看见的影像有关。”秦晷平静地说。   陆小六:“……”   他彻底高兴不起来了。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都没有发现珠子里的影像,他还以为这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信息,是他作为字母编号排名五百多位的骄傲。谁知道,空降兵和他同步得到信息,说不定比他还早,他的优越感顿时被按在了地板上摩擦。   但不说又不行。   他迟疑了下,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你们在珠子里看见了什么,反正我看见的是,那一家三口的脸,很诡异。每张脸都是扭曲的,嘴巴大张,仿佛在冲我喊叫着什么。可当我一眨眼,他们又消失了,被那一团浓墨似的血雾……吞噬了。你们懂吗,是那种令人很不舒服的,被吞噬的感觉。”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画面来,有些毛骨悚然,低头磨了磨脚尖以掩饰眼中的怯意。   荀觉和秦晷没有催他,等他自己往下说。   半晌后,陆小六才又抬起头来,哑声道:“现在想来,那就像一个预言,预示着这一家三口会死在血泊里,一如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   但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他们,可能是我杀的。” 第86章 休闲游戏22   穿堂的风从地面卷过, 扑进来些许水汽,台风降临前的第一波雨下了起来。   一开始断断续续,后来像瓢泼似的, 哗啦啦地浇在地面。   荀觉拉着秦晷往里面走了几步, 然后摸出一根棒棒糖,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睨了陆小六一眼:“展开说说。”   陆小六显然不情愿, 做了巨大的心理建设后,才拿出手机, 点开自己的个人中心给秦晷看。   “复制牌?”秦晷诧异地瞥了陆小六一眼。   隶属于同一个组织,陆小六的手气碾压他十万八千里, 个人中心的技能牌密密麻麻, 其中不少还是不限使用次数的永久性技能牌。   这张复制牌就属于这一类, 实用性很强, 如果在生死关头复制一个自己出来,那基本就是无敌的。   只可惜陆小六似乎操作有误, 不知把这牌用在了什么地方, 现在牌面呈现暗灰色, 进入冷却时间。   陆小六撇嘴道:“我卡多, 不差这一张, 所以在船上时, 我就把它用了。这卡最少可复制一件实物,上不封顶。因为担心拿不到房卡下不了船,我偷偷用它复制了房卡。后来孙敬抢卡,我把复制的卡上交了。”   “也就是说, 一家三口后来拿到的, 可能是你的复制卡。”秦晷沉吟道, “穿书者识破了你的诡计。”   陆小六脸黑得像锅底:“不会说话少说点,什么诡计,那么难听。”   “你能做,别人不能说?”荀觉哼了一声,挡在秦晷面前,“我问你,事儿是不是你做的?做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无非是死几个纸片人罢了,你也是字母编号,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嘿!”荀觉乐了,一把揽住秦晷的肩说,“正式介绍一下,这我爱人,我户口本上的人,你说我胳膊肘该往哪拐?”   秦晷让他突如其来的一捞,一个趔趄,不满地用手肘推开他,瞪了他一眼。   荀觉不理,强势地把媳妇儿搂进怀里。   当着陆小六的面,秦晷不好说什么,暗自挣了半晌,挣不开,只好作罢。   陆小六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们,没好气“啧”了一声。进组织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字母编号和数字编号配对的呢。哦,也不尽然,这两人配对的时候,估计都还没觉醒呢。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烂烂全家!   秦晷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也不道破,只轻轻地说:“你最好放弃任务退出。”   “什么?”陆小六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喘不上气来地叉着腰,跑到屋檐下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我算是明白你排名怎么来的了!劝别人放弃,自己拿头功,好厉害啊!”   他阴阳怪气地鼓了两下掌,只觉得再多说一句都对不起自己的编号,转身就走。   秦晷盯着他背影,声音仍旧很轻,语速却飞快:“如果一家三口真是因为复制牌被杀,说明穿书者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他只是还不能具体确定到人,所以才杀错了人。你的同伴已经失踪,你再不退出,下一个出事的又会是谁?”   “也许是你呢!”陆小六陡然刹住脚步,朝他竖了根中指,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秦晷作为无能空降兵,无非是怕自己抢功罢了。陆小六对穿书者已有了些许眉目,此时退出,就是白白把功劳送人,这事儿他干不了。   望着陆小六远去的背影,荀觉体贴地拍了拍秦晷:“别放心上,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秦晷瞪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上,一甩肩,走了。   荀觉:“……”   正要追上去,一阵悠扬的轻音乐不知从哪响了起来,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甜美广播开始闹鬼。   “亲爱的顾客朋友们,已经是早上六点钟,朝阳正在升起。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本酒店为各位提供丰盛的早餐,请移步餐厅享用。早餐过后,有我们为各位量身定制的高端休闲活动,更有神秘大奖等您拿,请各位务必勇跃参与,不参加也没关系,说不定就永远不用参加了呢,嘻嘻。”   很难想象这是正经酒店的通知,原本打算回房睡回笼觉的秦晷满头低气压,回头又一次狠狠地瞪了荀觉一眼。   荀觉挠头,怪他咯?哦,非要这么算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轻笑了下,赶上去,不容分说抓住秦晷的手,往餐厅走去。   秦晷皱眉:“放开我。”   “放什么放,这么多人,走丢了怎么办。”荀觉低笑。   说话间,先前回房的众人也都骂骂咧咧地下楼了。倒不是人人都有早起的习惯,只是船上的广播给他们留下了深刻而惊悚的印象,即使那玩意儿口口声声说这是“休闲游戏”,可谁也不敢放松。   抵达餐厅,方晓媛已经摆好了饭食。   不像早餐,倒像是“最后的晚餐”,丰盛无比。   每张桌子坐十人,十菜两汤,除了两三个素菜,其它全部是海鲜。清蒸比目鱼、盐焗九节虾、爆炒鲨鱼肚……   如果不是餐厅不大,客人太多,又或者不是相距不远的大厅里停放着三具尸体,这顿早餐堪称完美。   可现在,所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餐桌是方晓媛摆的,谁知道她从哪弄来的食材。或者说直接点,刚才那么多人让她下不来台,她要是在菜里下毒,在座的谁也跑不掉。   邵蕴容第一个掀了桌子,端起一碗浓汤朝方晓媛泼去:“要不你先尝尝?”   方晓媛惊声尖叫,滚烫的汤汁顺着脸颊淌下,皮肤顿时红肿起来。   邵蕴容顺手将碗一丢:“哼,我宁可饿肚子也不吃!”   方晓媛缓过最初的疼痛,抽泣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保证符合卫生规范!求求你们了,多少吃一口吧,要是不吃,我要受处罚的……”   “你受处罚关我们什么事!”邵蕴容道,“广播没说让我们必须吃,我们有权利不吃!”   其他人正要附和,角落里却陡然传来轰的一声。   先一步坐下的荀觉痛苦地倒在地上,手里抓着半根咬过的九节虾。   “狗、狗哥!”夏箕奇第一个扑楞起来。   夏叽叽挥着翅膀,咕咕咕地满地跑,鸡毛在空中乱飘,被波及的众人纷纷后退。   众人脸都白了。   “还、还说没事,这怎么交代?”   “不吃不吃,宁可饿一顿也不吃!”   如避蛇蝎,离门口较近的客人拔腿就跑。   这时就见荀觉懒洋洋翻了个身,摊开四肢,十分夸张地感叹说:“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了!”   众人:“……”   荀觉笑嘻嘻的,朝秦晷举起那半只虾,挤了挤眼睛:“来一口?”   秦晷没理他。   其余众人揍他的心都有,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小六低低骂了声:“哗众取宠!”   “哥,别理他们吧。”陆小六身后,一个队友低声道,“咱们尽快走剧情,你不是说知道谁是穿书者了吗?”   陆小六点点头,用目光示意了他一下。   “方晓媛?”队友皱眉沉吟,“也不是没可能,目前来看,她的嫌疑最大。”   “不止。”陆小六道,“你们想想,那一家三口拿到我的复制卡后干了什么?那张卡,最后落在了谁的手里?”   队友认真思考了片刻,吐出三个字:“方晓媛。”   陆小六赞许地拍了拍他:“没错。整个酒店除了她没一个活人,我们的入住手续都是她办理。她很轻易就发现那卡是假的,所以半夜杀了一家三口。”   “不留痕迹制造自-杀的假象,说明她使用了技能。”队友兴奋起来,两眼放光,“还有还有,广播可能是她的系统,她不在船上,通过系统控制住了所有人。原本她就没想过把战场拉到酒店,只要大家按她设计的剧情行动,她就能一举歼灭所有人,完成她自己的任务。”   “正是。”陆小六两眼生辉,近乎贪婪地盯着方晓媛,“只可惜船上突然多出了我们这些反穿书组织的成员,又有那两只菜鸡搞事,她的计划被打断,这才不得不把战线拉到酒店,暴露了自己。”   “哥,你真厉害。”队友由衷地说,说完又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道,“不过这是B级任务,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哪简单了?那些被遗弃在船上的人,可是再也回不来了。还有这一家三口,你算算,死了多少人了?”   “一两百人……”队友低声嗫嚅,最终心悦诚服,又夸了陆小六一遍。   陆小六体恤地拍拍他,示意道:“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去把方晓媛拿下,只要她吐出穿书的目的,我们就胜利了!”   “好嘞!”队友说着就要往前蹿,走了两步,又有些畏惧,“陆哥,她有技能,我就这么冲过去……”   “现在技能肯定在冷却当中,不然她早拿出来对付邵蕴容了。”   确实,方晓媛又被邵蕴容推了一把,摔倒在地,痛得直抹眼泪。   邵蕴容咄咄逼人,方晓媛却一味忍让退避,不像是有后手的样子。   队友再次对陆小六五体投地,不再担忧,大步向方晓媛走了过去。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陡然插入撕打的两人中间,一把捉住邵蕴容的手。   看清这人,邵蕴容两条柳眉倒竖起来:“反了你了,我是你姐,给我放手!”   “我看你不像,她更像一点。”秦晷冷冷地说,“恐怕她才是真正的邵蕴容。” 第87章 休闲游戏23   犹如巨石入水, 陆小六的队友当场骇得绊了一跤。   陆小六不动声色向人群靠拢,就见秦晷不慌不忙拿出手机,开始答题。   “邵蕴容, 邵氏医院院长的女儿, 出生时就被人从医院拐走,不知所踪。院长夫人俞诗槐花了几年时间,多方打探, 终于得到确切消息,女儿被拐后卖给了国外一家财团, 数年后财团破产,她被送往了当地福利院。”   “你有病吧!”邵蕴容不满地大叫。   陆小六也觉得秦晷过分了,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背景说明, 登陆小绿标就能看到。   秦晷半途斜插一杠子, 难道是看穿他的意图, 想要抢功?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蹿,陆小六不容分说挡在邵蕴容面前, 推了秦晷一把:“别捣乱,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秦晷没理他, 继续低头按手机:   “俞诗槐得到消息后, 第一时间联系了当地福利院, 双方达成协议, 由福利院派人把邵蕴容送回来。但在回国当天,福利院临时有事,只能把邵蕴容送到机场,于是, 从邵蕴容上飞机到回国这段时间,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谁。”   “你的意思是……”听到这里, 俞诗槐警觉起来,目光困惑地在邵蕴容和方晓媛脸上来回移动。   而方惠娟的反应明显更剧烈些,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拉着邵蕴容连了两步,眼神里满是戒备。   秦晷不动声色打量她,话却是对着俞诗槐说:“如果仔细查的话,便会发现,方惠娟和她的女儿方晓媛也在同一个航班上。”   “所、所以,方晓媛,这姑娘才是我的女儿?”俞诗槐脸色发白,喉咙像钝刀一样干涩。   俞诗槐呆了片刻,目光变得迷惘,然后她如缺少润滑的机器人似的向方晓媛看去,而后者的脸色比不比她好,甚至更糟。   方晓媛骇得跌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陆小六总算挤到了队友身边,队友小声问:“陆哥,为什么我们不知道方惠娟在同一个航班上,他信息哪来的?”   “哼,这种事,随便打听下就知道了。”陆小六尽力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心底却十分不满。他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全都告诉了秦晷,而秦晷却对他有所保留,虽然对方能力有限,肯定嬴不了他,但他不高兴也是真的。   他朗声道:“在一个航班上不能证明她俩互换了身份。要知道,邵蕴容回国时已经六七岁了,是已经懂事的年纪。”   “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秦晷看向方惠娟,时隔二十年,知道真相的只有方惠娟了。   谁知方惠娟还没开口,陆小六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讥讽道:“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秦晷并不欲与他逞口舌,轻轻道:“方惠娟真的是方晓媛的亲生母亲吗?她看着女儿被众人欺负却不帮忙,对邵蕴容却十分好,甚至可以为了使邵蕴容不挨俞诗槐的打,偷陆阿姨的房卡来交差。荀觉曾提起,看着方惠娟替邵蕴容忙前忙后的样子,他都要以为邵蕴容才是方惠娟的女儿了。他一个外人都这么觉得,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住此处想呢?”   俞诗槐下意识向方惠娟瞪去,终于大悟:“是了,你热情地接近我们,并不是对我好,你是在帮蕴容提行李,帮她拿吃的,甚至帮她掩盖偷我房卡的恶行。”   她又去看邵蕴容,脸色苍白如纸,“我说怎么养不熟,原来你根本不是我生的!”   “胡说什么!”邵蕴容拧眉叫喊。   俞诗槐一把捉住她胳膊:“你知道,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你-妈妈!你的目的是邵氏和俞家的家产,我不给,你就不高兴,指责我不是好妈妈,其实,你才不是好女儿!”   邵蕴容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唇相讥,方惠娟赶忙把她拉开,弯下脊梁对着俞诗槐讨好地笑:“俞太太,没证据的事不好乱说的,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女儿呢。当年邵小姐回国时,各项手续不是都齐全吗?”   “你怎么知道手续齐全?”俞诗槐冷冷瞪她。   方惠娟怔了怔,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窗外风声怒嚎,餐厅里气氛愈发古怪了。   陆小六趁没人注意,把秦晷拉到一旁,小声又焦急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你能完成的任务,乖乖等我完成了,你领那些边角奖励不好吗,逞什么能呀!”   “?”秦晷没明白他的意思,目光落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   还没甩开陆小六,斜刺里伸来一只手,猛地把陆小六推得一个趄趔。   “分明警告过你了,不许对别人户口本上的人拉拉扯扯,否则告你拐卖人口。”荀觉严肃地说。   陆小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跺脚道:“正经点行不行!这是B级任务,不是你们以前经历的D级,抱主角大-腿那套不是不行,可你们能不能有点脑子,总不会连谁是主角都分不清吧!”   闻言,秦晷难得主动地和荀觉交换了个眼色。   秦晷收起手机,站直了问陆小六:“谁是主角?”   “这不明摆着吗,穿书者针对谁谁是主角啊!”   “那谁又是穿书者?”   “当然是……”陆小六话到嘴边,下意识停住了。   他没有忘记,秦晷是数字编号安排的空降兵,是诡计多端的竞争者,他可不能把关键性答案泄露出去,否则功劳就要被抢了。   他暗暗向队友使了个眼色。   队友会意,将藏在口袋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悄然向方晓媛靠近。   只要杀了穿书者,一切就结束了。   谁知就在他匕首将要碰到方晓媛之际,不知从哪扑腾来一只大红公鸡,没头没脑地朝他脑门啄,他骇得连连退避,匕首啷当一声落到地上。   死一样可怕的沉寂笼罩着餐厅。   俞诗槐抢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方晓媛拉到了身后。   方晓媛踉跄几步,目光死死瞪着那锃亮的匕首,半晌后,她如同犯病似地捂着脑袋大声尖叫起来。   “不好,她要放技能!”陆小六警觉地握紧武器,就要向方晓媛冲去。   荀觉死死拽着他,不让他走。   他讶异地回头,只感到一阵阵磅礴的力量挤压着骨骼,随即连四肢百骸都疼痛起来。   荀觉不过一个刚刚觉醒的字母编号,榜上无名,哪来这么强的力量?   荀觉表情轻松,嘲讽地向他勾了勾唇:“让你走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陆小六说不出话来。又去看秦晷,这人倒是没荀觉那么嚣张,但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陆小六不禁有些自我怀疑,这两人,真的是只完成过D级任务的菜鸡吗?   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方晓媛已经叫完了。   她并没有放技能,而是眼眶通红地瞪着方惠娟和邵蕴容,声音有些缥缈:“我想起来了,六岁那年,我被福利院的院长叫去,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我并不是国外财团的女儿,他们因为生不出孩子,从一个跨国人口贩卖组织买的我。而我的亲生父母,在晋城。”   她看了看俞诗槐,眼神依旧有些迷茫,“我带着福利院准备的所有证明文件来到机场,福利院的人却接到紧急电话,把我交给了机场的地勤。那个地勤临时有事,走开了几分钟,就在那几分钟里,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唯独方惠娟疾步冲过来,劈手就要朝她脸上掴:“还不闭嘴!这是你说话的场合吗!”   啪!   方惠娟的爪子还没落下来,俞诗槐先给了她一巴掌。   方惠娟怔住,就听俞诗槐颤抖着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女儿!”   方惠娟下意识要分辩,但俞诗槐眼里熊熊的怒火陡然让她清醒,眼下,无论她说什么,俞诗槐都不可能再上当了。   在俞诗槐的鼓励下,方晓媛哆嗦着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   那一天,在国外赌场欠下巨额债务的方惠娟带着女儿也来到了机场,好巧不巧,买了和方晓媛同一个航班。   赌场的人在身后追赶她们,方惠娟把女儿放进行李车,推着车子没命地跑。女儿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头撞在个头小小的方晓媛身上。   方晓媛脑袋磕在柱子上,当场晕死过去,血涌如注。   方惠娟惊觉自己闯了大祸,又要躲避赌场的抓捕,只得把方晓媛拖进附近的母婴室。   这时她发现方晓媛身上的证明文件。   想到女儿总是对滥赌的自己不满,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不是她的女儿就好了,方惠娟恶向胆边生,做了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决定。   她让女儿和方晓媛换了衣服,梳上和方晓媛同样的辫子,拿着证明文件回到了原地。   那地勤是名心大的直男,又很忙,并没细看小姑娘的脸,方惠娟的计划因此而得逞。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愧疚吧,方惠娟并没有丢掉我,反而把我当成使唤丫头一般地养大了。我失去了记忆,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妈妈。我还以为自己有个姐姐,在有钱人家打工,姐姐改了名,叫邵蕴容,每月会往家里寄钱。有一次,我听见她对妈妈说,她想要继承邵氏医院……”方晓媛呓语似地说着。   话到此处,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秦晷拿出手机,迅速把故事背景那一题写完了。   陆小六仍有些挣扎:“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方晓媛和所有怪事无关……”   话音未落,邵蕴容突然嘶叫一声:“行,你们信这个杀人犯不信我是吧,我死给你们看!”   她猛地扒开众人,从摇晃的玻璃门跑了出去。   新一轮的暴雨下了起来,狂风如无形的大手,于众目睽睽之下,瞬间将她撕成了碎片! 第88章 休闲游戏24   变故来得太快,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地上就只剩下一抹血色。很快被如注的暴雨冲散。   直到此时大家才又清醒过来,他们并不是狗血剧里的吃瓜群众, 而是生死攸关的、必须和这吃人的酒店搏斗的可怜虫。   “媛媛!”方惠娟再顾不得掩饰真相, 嘶吼一声朝门外冲去。   秦晷比她更快,抓起桌上的一副碗碟扔出去。   碗碟没有落地,在半空中被狂风撕成了粉末。   “出不去了。”他轻声说。   方惠娟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见状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磨蹭半晌, 到底是惜命,折返回来向秦晷扑去。   “都是你!知道那事了不起啊!你还我女儿, 还我女儿!”她目眦欲裂, 恨不得如同那狂风, 把秦晷撕碎。   秦晷岿然不动, 自有荀觉拦着他。   夏叽叽同学看了半天热闹,果断选择了阵营, 扑腾起来猛啄方惠娟。   方惠娟发疯似地推倒桌椅, 破口大骂:“姓邵的没一个好人, 艹他-妈, 叫我以后怎么活呀——!!”   话音没落,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俞诗槐一巴掌。   俞诗槐胸膛起伏, 犹觉得不解气,抡起两只手左右开弓。   “阴沟里的臭虫!胆敢叫你的女儿冒充我的,觊觎我家的家产,你算个什么东西, 呸!”   良好的教养迫使俞诗槐说不出脏话, 但心里又确实恨意浓浓, 只得用尽毕生涵养,朝着方惠娟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方惠娟怔片刻,挥着爪子就要跟俞诗槐拼命,奈何所有人都拦着她,她连俞诗槐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最终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干嚎。   众人一阵愕然。   同情她?不至于。但整个餐厅都回荡着她尖刻的声音,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陆小六没好气地把秦晷抓到角落,跺脚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亏我刚才还一念之差,觉得你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蠢。可这才一转眼,你就把主角弄死了,这任务完不成了你知道吗!”   秦晷皱了皱眉,并不喜欢和他靠这么近,不动声色把他推开了。   陆小六沉浸在愠怒里,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从现在起,算我求你,别再擅自行动了,你会毁了整个任务的,听明白了吗?!”   秦晷没明白,但也不想和陆小六说话,保持沉默。   陆小六只当他答应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队友迎上来:“陆哥,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被方晓媛玩死呗!”陆小六晦气地翻白眼,“草,老子就知道B级任务没这么简单。上头也不知怎么想的,把这种菜鸡安排进来,存心给老员工添乱!等着吧,方晓媛的技能cd快过了!”   话落,果然听见广播响了起来。   “亲爱的客人,由于您已用完早餐,接下来是休闲活动时间,请排好队,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前往二楼游戏厅。”   所有人的脸唰地一白,无数双眼睛向方晓媛射去敬畏又害怕的光。   尽管大家得知了真相,明白方晓媛和邵蕴容互换了身份,她此时不应该再叫方晓媛,而应该叫邵蕴容,但有一点原来的邵蕴容说得对,她很可能是杀死一家三口的凶手。   那么这悚人的广播可能也是她的鬼蜮伎俩。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中年女人再也忍受不了,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每个人的生命都像行走在悬崖峭壁上,说不准哪一刻,前方就没有路了,他们掉下万丈深渊,又或者是,突然一块大石头落下,把他们砸成烂泥。   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接下来的哪一刻遭受这种命运,对未知的恐惧牢牢抓着每个人的心。   可就在大家不知所措时,又见方晓媛匆匆跟俞诗槐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向二楼跑去。   一个老头挥着拳头,扬言要揍死她。   俞诗槐张开双臂,厉声大喊:“我看谁敢!”   陆小六见势态不对,也赶忙站出来劝说:“各位,不要忘了死去的邵……方小姐。这酒店员工怪的很,我们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想到邵蕴容的死状,那老头才不情愿地收敛了些。   没有人再说话。   按照广播要求,大家排着队,有秩序地向二楼移动。   “你脸色很不好。”荀觉走在秦晷身边,低声问他,“要不要吃点药?”   秦晷摇头。   这个任务和上一个不同,并不需要玩命地奔跑,他感觉自己还行。   他只是觉得刚才的事有些古怪,一时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正蹙眉沉思着,小腿被什么东西着碰了一下,低头看去,夏叽叽同学昂首挺胸,迈着八字步,哒哒哒地走在他身边,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队伍中的一员。   见秦晷目光投来,这货十分自豪,展开翅膀响亮地叫了一声。   秦晷:“……”   忽然很想喝鸡汤是怎么回事?   他想叫夏箕奇把鸡拎走,一抬头,却发现队伍停了下来,大家站在一扇巨大的双-开橡木门前。   方晓媛手里捧着一个纸盒,依次给众人发卡片。   不同于房卡,新卡的背面没有写房号,而只是一个字母,字母的下方,是一列条形码。   “这什么,看着跟银行卡似的。”有人问。   方晓媛没有解释,发完所有卡片后,她推开了橡木门。   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映入眼帘,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所有人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后都有字母,与卡片上的一致。   不是A,就是B。   “欢迎各位来到游戏大厅。”广播又一次响起,“接气象局最新通知,台风将于今天下午抵达本岛,窗外风声呼啸,漫长的时光不能虚度。酒店特意为大家安排了小游戏,规则简单易懂,最终胜利者将获得一亿现金的大奖,请大家勇跃参与。”   “……”   预料中的喧哗并没有响起,大家已经有了丰富的经历,知道这一亿现金不是那么好拿的。   方惠娟站在队伍最前排,哆嗦着问:“不、不会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吧?”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跟一亿现金比起来,你的命简直算不得什么。”广播嘻嘻地笑起来,像个童言无忌的小姑娘。   方惠娟下意识不服气,但畏惧着广播的权威,她什么也不敢说。   广播扁平地说道:“下面播放规则。请拿到A号牌的客人站到左边,拿到B号牌的客人站到右边。”   大家互相看看,走进大厅后,分成两波,一波走向写着“A”字牌的区域,另一波走向写着“B”字牌的区域。   秦晷的牌上写着“A”,并不和荀觉在一块。他和夏箕奇还有那只鸡去了A区,而荀觉则和薛小梅、陆小六等人,去了B区。   很快队伍分化完成。   广播又说:“这个游戏的名称,叫做‘总统候选人’。现在你们分成了两队,依次按照现有的顺序站到队伍前列来,其余人给他俩投票,每轮只能投一次,共投十轮,每轮票数相加,超过五千票即是今天的大嬴家。大嬴家同时也是今天的总统,有权安排自己的房间,并决定其他人的去留,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提取一亿现金的三分之一。”   “那也就是三千万!”方惠娟下意识叫出来。   她是老赌棍了,手里稍微有点积蓄就忍不住去国外赌场,可惜每回输少嬴多,三千万只在梦里见过。   这时大家发现,在大厅的四个角落,分别放置着四个提款机,想必就为提取现金做的准备了。   得到广播的肯定回答后,方惠娟两眼放出精光来,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其他人却没她这么乐观了,因为大家眼睛都没瞎,看见提款机顶上放着一个吓人的天姥雕塑。   秦晷蹙眉问:“如果没到五千票呢?”   “如果没到的话,则被视为淘汰。淘汰的结果,死。”   话落,所有人倒抽凉气。   方惠娟也不例外,缩了缩脖子,躲到人群中去了。   三千万固然诱人,可谁也不想因此而丢掉性命,否则,得到三千万又有什么用,给自己买依山傍海的墓地吗?   长久的静默过后,荀觉提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投票依据是什么?我们彼此认识的人有限,想要一轮凑齐五百票可不件容易的事。”   目前挂在大屏幕上的名字大约八百多,想要凑足五百票,就得一个个地去游说其他人,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很难让素不相识的人给自己投票。   广播回答:“没有依据。由于人数过多,每个候选人上台时间限时三秒,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做小动作,投票的人可以投,也可以不投,不做强行约束。”   “这不是扯蛋嘛!”有人立刻叫起来。   又有人问:“能弃权吗?”   广播兹兹响了两声,一板一眼地反问:“弃权指的是什么?”   “就是我不玩你这破游戏了,行吗?”那人回答。   广播沉默片刻,说:“可以。”   “这还差不多。”那人道,“我弃权!”   其他人犹豫片刻,想弃权的不在少数。他们中不乏富商名门,瞧不上这三千万,不想为了这点没影的钱,把命搭进去。   喊弃权的声音此起彼伏,广播道:“弃权的请站到前面来。”   先前说话那人带头,一共二三十人走上了屏幕底下的高台。   夏箕奇也想上去,临走被他哥拉住了。   “哥,你就让我去吧,我没什么本事,留下来说不定还要给你拖后腿。”他祈求说。   夏叽叽扑着翅膀表示赞同,哥俩齐刷刷看着秦晷。   秦晷说:“再等等。”   话音没落,高台上传来“砰”的一声。   紧接着,“砰砰”声不绝于耳。   那二三十个弃权的人,统统炸成了血雾。 第89章 休闲游戏25   变故来得太突然, 台下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短暂的沉默后,二三十名弃权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布满高台的碎肉和血渍, 刺鼻的血腥味悄然弥漫在沉闷的空气里。   “哥……”夏箕奇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没征求他哥的意见,直接上台的话, 那么台上的碎肉又要多出一些。   方惠娟站在最前面,离高台最近, 冷不丁被不知是内脏还是脑浆的玩意儿淋了一身,当场呕得狂吐起来。   冗长的队伍沙沙向后, 好些人踱跄跌倒。   广播甜美地笑道:“还有人想弃权吗?”   这回没人吭声了。   它又说:“考虑到各位的心理阴影, 每个人的卡里都预存有一亿现金。度假期间, 各位可以自由支配这笔现金, 后天退房时,将和你们嬴取的资金统一结算, 多退少补。不过请注意, 每进行一笔价值超过一千万的交易, 请到工作人员方晓媛处进行公正, 避免强取豪夺以及其它不必要的纠纷。”   “还以为是白给的, 敢情不是。”有人小声嘀咕。   也有人说:“虽然要补差价, 但万一嬴了呢,哪怕嬴一天,也有三千万。酒店里这些东西再贵也贵不到哪去吧,一份客房豪华套餐才多少钱, 8888而已!”   这样一想, 人们心里又平衡一些。   广播等议论声低沉下去, 庄严宣布:“那么游戏开始吧。每轮投票之间,大家有30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话落,云集的人群如蒙大赦,纷纷散开了。   大屏幕上开始出现倒计时,死去的人名变成了灰色。   尽管手握巨款,人们的情绪却不高,以亲朋好友为单位,一小簇一小簇地散开,各自找地方休息。   在靠近橡木门的休息区域有沙发和点心,夏箕奇拉着他哥过去,刷手里的卡买了两个小蛋糕。   夏叽叽同学见了,削尖了脑袋要抢食。   秦晷咕哝说:“鸡蛋做的。”   “……”这货一听,立马消停了。   夏箕奇边吃边看着大厅里的一切,这个大厅十分宽敞,容纳了近九百人也不显得拥挤。   他们算大方的,花钱买了蛋糕吃,其他人却是一分钱也不敢乱花,毕竟广播说的是多退少补,大多数都不看好自己的运气,万一补不上怎么办。   整个大厅,只有一个人干劲十足地四处走动。   ——方惠娟。   她正拉着一个木讷的中年男人,指天划地地说着些什么。   她声音大,夏箕奇被迫听了一耳朵,低声问他哥:“哥,要不我们也学学她,去找人拉票?要是等会上台,没人投咱们,那多尴尬。”   秦晷反问他:“你不会自己给自己投?”   “可以。但如果我只有一票,那不更尴尬了吗。”   夏箕奇自幼就是“谦谦君子”,“温良恭俭让”这些道德典故学得透透儿的。在他看来,自己给自己投票显得过于利己主义,他拉不下脸。   但是秦晷说:“别人可不这么想,你如果不想死,就别浪费自己那一票。”   夏箕奇眼睛注视着方惠娟,十分羡慕。因为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方惠娟似乎已经拉拢了谈话的对方,眉开眼笑地走了。   夏箕奇忍不住又说:“哥,我们去拉票吧,哪怕拉不到人,也比坐在这里看方惠娟得逞强。”   说完,见他哥没表示,他又嘟囔道,“方惠娟算什么呀,她那么坏。要是连她的票数都比咱们多,那显得咱们也太失败了。”   “你是来玩游戏的?”秦晷问他。   夏箕奇脑袋一空,心虚地撸了撸鸡头:“那这不是还没找到穿书者么……哥,你说穿书者真的是方晓媛吗?如果是的话,我倒支持她设局弄死方惠娟和邵蕴容了。”   秦晷以眼神严厉地训斥他,他自觉说错话,使劲把鸡毛揪了一撮下来。   夏叽叽:“咕?”   秦晷叹气:“方惠娟不会嬴的。”   “为什么?”   秦晷:“只有30分钟自由活动时间,而她说服一个陌生人至少需要3分钟,还不一定保证成功。就算她运气好,全部成功了,离500票也还差得远。所以你是愿意坐在这里吹空调吃蛋糕,还是像她一样吃力不讨好?”   “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呀。”夏箕奇含着匙羹,愁眉不展。   一个轻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坐不住可以看看你哥盛世美颜,别老盯着方惠娟那张老脸。”   不用回头,夏箕奇嘴角拉下来,喊了声:“狗哥。”   荀觉把他挤开,挨着秦晷坐下,似笑非笑地道:“每个人上台限时3秒钟,别人肯定不行,你嘛,保底至少2票,上不封顶。”   秦晷斜睨他一眼,懒得理他,抱着蛋糕挪了个方向。   荀觉抻长脖子凑近,在他微微弯折的脖颈上轻吹了口气:“生什么气啊,我夸你呢。长那么好看,上台肯定惊艳全场,票都不用拉,是不是?”   秦晷让他吹得很不自在,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没好气说:“我不乐意。”   “我也不乐意啊!”荀觉赶忙道,“所以我刚才绕场走了一圈,警告过了,不许给你投票。”   “……”   夏箕奇一阵无语:“狗哥,你疯了吧?”   “去。”荀觉赶他,“找你弟玩去。”   夏箕奇看了看他弟,不服气,正要反击,薛小梅端着蛋糕碟过来了。   “我倒觉得方惠娟能嬴。”   “为什么?”夏箕奇赶忙问。   薛小梅:“概率。每个人上台时都有两种概率,获得票数和不获得票数。方惠娟上台,有一半的机率获得台下人的眼缘,只要这一半人给她投票,她就有四百多票了。再加上现在,她这一番游说,假使说动一个人,那个人再拉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保守估计,她的票数可能刚刚在五百线上。”   “这不得了!”夏箕奇痛惜地拍大-腿,早这么想,他也步方惠娟后尘,拉票数去了。就凭他这长相,怎么也比方惠娟更平易近人吧。   谁知荀觉却转过身来,曲起五指朝薛小梅脑门敲了敲,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薛小梅问。   “概率是理想,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早跟你说过,永远不要忽略游戏背后的深意。”   “这有什么深意?”   荀觉站起来,目光沉寂地注视她。   “人。”   话音落地,广播响了,通知大家休息结束。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慢吞吞地集-合。   除了方惠娟和另外几个赌徒,没人期待接下来的事。光是想到要站到台上去,和那一堆模糊血肉共处几秒就已经令大部分人脸色难看了。   集-合如上坟,大厅被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压制着。   广播也不催,等大家按照刚才秩序站好,才用淡漠的声音宣布:“请每列的第一位站到台上来。”   A队这边,第一位就是方惠娟。而B队则是陆阿姨。   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站到台上后,险些被腥臭的污秽物熏个趔趄。   大屏幕上,倒计时变成了3秒钟,以一种缓慢而折磨人的速度倒退着。   三秒过后,广播让她们下去了。   “投票开始。”   地面传来一阵震动,两台打地鼠游戏机从底下升起来。不同的是,这两台机器里没有地鼠,而只有卡片插口。   一人一卡,广播指示其他人把卡片插入机器,进行投票。   投票队伍缓缓向前,轮到秦晷了,他发现屏幕上有两个按钮,分别是:“投票”和“弃权”。   毫不犹豫地,他选择了“弃权”。   游戏中的投票弃权和整轮游戏的弃权不一样,不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按下按钮时,秦晷毫无心理负担。   很快,投票结束。   大屏幕画面切换,所有人的姓名都不见了,只留下方惠娟和陆阿姨。她的名字底下多出了票数栏,系统开始唱票。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薛小梅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低声对荀觉说:“就算方惠娟拿不到五百票,她的票数绝不会太少,只要下轮她再努努力,取平均数,说不定就过了。”   “你这么看好方惠娟,想让她带带你?”荀觉轻笑。   薛小梅面皮薄,立刻辩解:“不是,你想哪去了。我就是觉得如果她这方法可行,下一轮投票我们可以学学,不然拿不到五百票怎么办!”   “你要是真想让她带你,我倒是放心了。”荀觉用关爱智障的目光打量她,摇摇头,说,“算了,你没救了。”   “老大!”薛小梅不服气。   “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荀觉忽然问。   “你看见了?”薛小梅倒不怎么惊讶,荀觉就是有这种能力,明明目光看着别处说着话,却能于不动声色之中洞悉一切。   他发现方惠娟把薛小梅拉到角落说小话,再正常不过了。   薛小梅斟酌了一下语言:“她希望我这轮把手里的票投给她,那么下一轮,她就会反过来投我,这样两轮过后,我们都有一票。”   “你信她?”   “半信半疑吧,可她模样很真诚,总有人上当吧?”   荀觉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你的思路很正确。可别忘了,每人每轮只有一次投票机会。这说明什么?”   薛小梅皱眉:“说明这一票非常宝贵,只能投给自己。但方惠娟的想法也不错,而且我拒绝她后,她又去找了别人。   看得出来,她找的人互相不认识,并且,她刻意不让人发现。这说明她在行骗,结果只会是,被她骗到的人把票都给了她,而她的票还是投给自己,所以她会拥有很多票数。老大,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全部都不对。”荀觉说。   很快,唱票结束。   方惠娟和陆阿姨的名字下方出现了同样的数字。   “1”。   方惠娟和薛小梅的眼睛同时瞪大了。 第90章 休闲游戏26   广播再次响起, 要求第二排的人上台。   气氛越发沉闷,后面的人陆续上台,头埋得像霜打了的茄子。   然而不管内心如何祈祷, 结果也都没能超越方惠娟。   除了秦晷。   他拿了2票。   多出来的那票是谁的, 不言而喻。   第一轮投票很快结束。   所有人旗鼓相当,票数均摊,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又到了30分钟自由活动时间, 一个健硕的矮个子男人朝着方惠娟心窝就是一脚:“个老骗子!信誓旦旦说什么投票给老子,结果还不是投给自己!”   方惠娟不服道:“你不也没投给我吗!咱们半斤八两, 彼此彼此!”   “什么半斤八两,我可没你那么缺德!你这是骗钱吗?你这是骗命啊!”   方惠娟狠狠地咂了下嘴, 不想与这人计较, 躲到角落里去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冒进了。第一轮投票, 她排第一个, 应该给那些被她游说的人一点好处,不投给自己, 而是把票数留着, 随便投给其中一个人。这样她牺牲第一轮投票, 才有下轮获得票数的机会。   可是现在, 大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她的票数“1”, 很显然, 这一票是她自己投的,其他人都没投她。再加上这些人事先没通过气,猜也猜出来了,这一票, 只能是她自己投的。   她投了自己, 怎么还可能去投其他人。   被她骗过的人都明白上当了。   现在矮个男人又当众把事情揭穿, 她也不能再去游说其他人,如此一来,自己倒失去了先机。   而这才刚刚第一轮投票,接下来还有第二轮,第三轮。   她真的能凑齐五百票顺利拿下今天的三千万奖金吗?   “老大。”大厅的另一头,薛小梅也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在薛小梅见过的骗子当中,方惠娟绝对算得上功底扎实的。无论眼神还是肢体语言,薛小梅都没有看出破绽。特别是方惠娟楚楚可怜地跟她哭诉女儿的死状时,薛小梅更是连心都揪起来了。   要不是职业习惯使然,薛小梅不会在密谈结束后对方惠娟多加留意,自然也就不会看穿她行骗的把戏。   看着方惠娟手段娴熟地拉拢其他人,薛小梅打心眼里认为她能胜出。   然而结果却不是这样,方惠娟费尽心机,到头来票数还没有“邵医生”这个吹空调吃蛋糕的多,薛小梅想不明白。   荀觉看出她的疑惑,指出:“那广播的规则说了一堆,有一点你恐怕忘了,票数超过五千的将成为今天的大嬴家,有权安排自己的房间,并决定其他人的去留。”   “那又怎么样?”薛小梅问。   “你跟其他人都不认识,你愿意被别人支配你的去留吗?”   薛小梅想了想:“这不是没影的事吗?只要我也拿到……”   “拿不到呢?”   薛小梅怔住了。   荀觉:“每个人每轮只有一次投票机会,如果按照方惠娟的办法,那么十轮投票要里有一半的次数要投给对方。可是凭什么呢?你又不认识对方,一次两次可以,让你投五次,你干吗?”   薛小梅扪着良心斟酌片刻,摇了摇头。   荀觉再次压低声音:“何况,要保证五百票,说明得和超过一半的人达成这样的协议,风险太大了,谁会同意?”   “所以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谁也不投,投自己。”想到此,薛小梅只感到森森寒意从脚底蹿起,“可是老大,这样一来不是谁也嬴不了吗?”   “是啊。”荀觉说,“那也比有人嬴了,把我逐出酒店强吧。”   “可是……”   “你猜对了,这是死局。”   这名穿书者很会玩弄人心。只要无人胜出,所有人都将被淘汰,按照规定,结局只有一种,死。   接下来的每一轮投票,都如同荀觉所言,除了他自己把票数投给了秦晷外,其他人都只投了自己。   四轮过去,没人超过十票。   倒是中间两三轮,有人意识到这样不行,开始游说身边的亲人给自己投票,只是亲人之间本来就关系微妙,游说来游说去,最终变成又一出狗血烂剧。   第四轮投票一过,有人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有人大骂:“艹他-妈,这叫什么事,都要死这里不成!”   “要死你死,老子还没活够!”   极度压抑的氛围里,人们的情绪往往一点就爆。   被骂的那位蹭地跳起来:“怎么说话的!是狗就别叫!”   “你骂谁狗!”后来的那位也暴躁了,一面说着,一面大步向前,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这下乱套了,不知谁把早上从餐厅里偷的餐刀摸出来了,朝着人群就扎去。   哧!   血光四溅。   一个男人颤声尖叫:“我的手!我的手!!”   这算是扎错人了,因为刚刚对骂的是两个女人。   大厅里更乱了。人们互相骂着,扭打着,相互冲撞着,哭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声音力排众人,高高地扬了起来:“都别吵了,听我说一句!”   喊话的是陆小六,他个头不高,声音却洪亮。但以他平时的声量,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根本无济于事。   “他用了技能牌。”秦晷皱起眉头。   陆小六在过去的任务里手气爆棚,每一次都能抽中不少的技能牌。秦晷看过他的牌包,这张“声音洪亮”牌大约属于D级限次牌,只能用一次。但陆小六拥有数不清的D级牌,所以用起来毫不手软。   陆小六说完这一句后,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尽管牌已经失效,他仍然大声说下去:“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从上船开始,房卡、死人、到现在的投票,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大家不要被假象迷惑了,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把那个始作甬者抓出来。只有处决了他,我们才能共嬴!”   “可那个人会是谁呢?”想到广播说死人就死人的恐怖程度,大家又都心生畏惧。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根本就不敢啊。   方惠娟撇着嘴,冷冷道:“还能是谁!”   说得对,还能是谁呢,方晓媛呗。   可即使大家心知肚明,也只能朝着方晓媛翻几个白眼。仅此而已。   方惠娟忍不住问陆小六:“难道你有办法杀了她?”   “杀”字从她嘴里出来时,她下意识嗑巴了下,但想到方晓媛干的混账事,以及尸骨无存的邵蕴容,她又觉得特别痛快,嘴角恶毒地向上勾了勾。   陆小六道:“我需要大家配合我。”   他大致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这场游戏都在方晓媛的掌控之中,换言之,所有规则都是方晓媛的特殊技能,只有等到技能结束,也就是游戏结束,他才能找到间隙对方晓媛一击即中。否则的话,方晓媛利用规则,将他困死在游戏里,他就再也杀不了她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秦晷。   陆小六不是不知道,一旦他说出这些,方晓媛就确定了他的身份,随时可能击毙他。   之所以说出来,还是因为被秦晷超越众人的票数刺-激的。   现实里秦晷的名次已经高于他,在这场虚无的游戏里,总不能还是超越他吧?   一种隐秘的嫉恨情绪毒蛇一般缠绕着他,他想出头,想成为这场游戏里的主事人,他更要让秦晷看看,一个名副其实的优秀员工应该怎么完成任务。   他一口气把计划说完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可是,尽管他说得激-情昂扬,纸片人们却听得云里雾里。   一个小老头怯生生地问:“那你打算怎么杀她呢?我们一齐上,按住她让你捅刀子不行吗?”   “不行。我一定要嬴这场游戏。”陆小六坚定地说。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每一轮,我们都把票投给你,保证你最后的票数在五百以上,这样你就成为今天的大嬴家,然后让我们都留在酒店里,享受最好的福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的狂风消停了,雨也不再下,台风即将登陆。   陆小六心脏咚咚地狂跳,耳畔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没错,我要你们把票都投给我!”   人们安静了片刻,低声讨论起来。   方惠娟四下看看,第一个表达了不满:“是不是骗人的哦,你要是有本事,在船上时就不会被孙敬抢走房卡了。”   其他人一听,也想起了这事,纷纷应和。   陆小六有点急了:“那张卡是复制卡,我并没有被抢走什么!”   他指天划地地解释,说得口干舌燥,但大家似乎不买账,吵得更凶了。   有人说:“说得那么玄乎,还不如这位方大姐呢,至少人家是唯物主义!”   “就是,我们把票数都给你,到时候你翻脸不认账,倒霉的岂不是我们!”   “我看,还不如船上那位假扮酒店人员的警官先生呢,至少人家是有道德的。”   “我看行。如果非要推出一位嬴家的话,我提议选那位警官先生!”   “我也提议!”   陆续有人举起手来,大声吵嚷着,要把荀觉推上嬴家舞台。   陆小六气了个半死,没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的。   他明明比那个菜鸡厉害多了。   情急之下,他大喊道:“大家不要忘了,他和方晓媛是一伙的!” 第91章 休闲游戏27   角落里的方晓媛如遭雷劈, 向阴影里缩去。   俞诗槐站得离陆小六近,将方晓媛的表情看在眼里,劈手就朝陆小六脸上拍去。   “方晓媛怎么了?不是她给你们办入住?不是她给你们准备早餐?还有那位荀警官, 没他你下得了船?”俞诗槐怒骂。   陆小六直接让这一掌拍懵了。   刚才那句只是脱口而出, 喊完他便知道那话过了。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俞诗槐这么当众羞辱又是一回事。同样是字母编号,荀觉还不如他呢!   他怒从中来:“方晓媛是杀害那一家三口的凶手, 姓荀的包庇她,有同谋之嫌!”   “说话要负责, 你有证据吗!拿出来,你把证据拿出来!”俞诗槐咄咄逼人, 贴着精致甲片的修长指甲一下下戳着陆小六肩窝。   陆小六心里憋着气, 被她怼得接连后退, 竟是哑口无言。   一些人见了, 觉得俞诗槐说的有理,纷纷充当起了“理中客”, 一板一眼地分析起来。   大厅很快变得乱糟糟。   陆小六的队友挤过来, 好不容易把他从俞诗槐手里解救出来, 说:“陆哥, 这样下去不行, 你是主事人, 得控场啊。”   陆小六没好气地翻白眼,他倒是想控场,可“声音洪亮”牌只能使用一次,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很快被更加鼎沸的人声湮没。   大部分人都参与了讨论, 意见基本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陆小六说的有些道理, 尽管他说的技能牌过于玄乎, 但他们愿意赌一把,万一陆小六嬴了呢?另一派则更支持荀觉,如果非要推举一个人出来支配所有人,那这个人只能是荀觉,他在船上就没有独吞房卡,接下来的两晚想必也不可能。   双方相持不下,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提议让陆小六和荀觉都站到人群前面来,各自发表一番上岗演说。   游戏之外,他们竟真搞起了“总统选举”。   可就在大家四处寻找荀觉时,他却不见了。   他原来站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有慢条斯理喝茶的秦晷以及一个缩手缩脚抱着鸡的少年。   大家:……   就在几分钟前,荀觉一听自己的名字从人群里迸出来,立刻把秦晷连人带沙发往前推了几寸,自己跳到沙发后头躲了起来。   秦晷喝着茉莉花茶,漫不经心地斜乜他一眼:“跑得倒快。”   “能不快?”荀觉哼哼,“从孙敬手里骗房卡是我聪明,可如果与陆小六站在一块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小子已经暴露了。”   秦晷颇诧异地打量了他一回,作为刚觉醒的字母编号,荀觉有这份觉悟实属难得。百分之九十的字母编号在初次任务里都摆脱不了思维定式,深陷在穿书者编造的世界里出不来,最终活活被折磨死。   以前赵拓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有新人初次任务就进了迷宫,一味只想着找出口,被解救出来时,人都疯了。   荀觉得意地冲他摇尾巴:“我跟他们可不一样,看看我媳妇是谁。”   “……”秦晷又懒得理他了,专心看陆小六那边的动静。   陆小六一百个不乐意权力分散,他承认荀觉有侠义精神,但荀觉水平太菜了,拿到这份权力,会更加失控地给他添乱。   他低骂了句:“活该一辈子是纸片人,蠢透了!”   既然纸片人不相信他说的技能牌,那他只能大大方方把技能牌展示出来,打他们的脸了。   他低头摸手机。   不料,却摸了个空。   他神色倏然一变,手机里有他的个人信息,莫不是被穿书者偷了去,要让他万劫不复?   想到此,他目光急转,四处搜寻方晓媛的身影。   “陆哥,怎么了?”队友凑过来,低声问他。   “我暴露了。”陆小六苍白地说。   其实从刚刚他说出技能牌那刻起,他就已经暴露在穿书者的目光下了,但他有手机,随时能放弃任务。现在手机丢了,他就成了笼中困兽,一旦穿书者出手,迎接他的或许是比死更残酷的折磨。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直冲他天灵盖。   队友问:“会不会是姓秦的偷了?”   “他隔那么远,偷得着吗?”陆小六烦躁地说着,惊异地发现胸中怒火燃得更旺了。   队友无语了,陆哥又要控制局面,又要手刃穿书者,这B级任务怎么这么难?   他咬咬牙,发狠道:“没办法了,陆哥,杀吧。”   不等陆小六点头,他手中匕首掉落,人迅捷地冲了出去。   反对声最大的是一个干瘦小老头,他正背对着陆小六他们,振振有词地说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姓陆的让我们选他,凭什么呢,我还想让大家伙都来投我的票呢!……”   突然一片刀刃当胸穿过,小老头保持着慷慨激昂的姿势,直挺挺地倒下了。   鲜血于霎那间喷溅,顺着陆小六队友的脸庞滑落。   他咧开嘴,笑得分外狰狞:“让你们投陆哥,废什么话呀!”   周围众人吓了一跳,很快这种情绪感染了其他人,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他们原本以为,通缉犯都留在了船上,这里的人再怎么吵,也不必吵到动刀子的地步。   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利益当前,动刀子再正常不过了。   干瘦小老头的家人率先暴起:“老子X你-妈——!!”   一面说,一面操起甜品桌上的餐叉,向陆小六队友扎去。   还没到近前,陆小六纵身跃起,三-棱-刺在这人脖颈轻轻一划,如同收割卷心菜,刀口齐整地把这人脑袋斩落了。   “再说一次,投我,懂?”   陆小六冷冷环视全场,三-棱-刺收扰回包中,残留的血渍甩过众人的脸。   再没人敢吭声了。   青年的人头如同皮球似地在地上滚动,最终正面朝上,目眦欲裂地瞪着每个人。   有人捂着嘴,低低地抽噎起来。   就在这时,秦晷猛地站起。   陆小六回头,带血的双眸与他对视:“少管闲事!”   死的不过几个纸片人!从他觉醒那刻起,就和纸片人不是同类了,他杀他们,如同农民收割庄稼,理所应当。   秦晷并没理他,迈动双-腿向高台走去。   大屏幕的计时器滚到了尽头,广播没有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休息结束,请大家回到集-合点,开始新一轮投票。”   濒死的恐惧再次袭来,大家沉默着,上坟一般聚集。   夏箕奇抱着鸡直往他哥后背贴:“哥,我、我不太舒服,总觉得有人盯着我,如芒在背。”   秦晷停下来,目光从他肩头越过,扫了眼提款机上的天姥雕塑。   陆小六这人虽然烦,但不至于如此性情大变地残杀纸片人,怕不会又是这些诡异雕塑搞的鬼。   秦晷不动声色把夏箕奇脑袋转回来,继续向队伍中间走去。   广播宣布:“请第一位客人上台。”   队伍最前排的方惠娟和陆阿姨愁容满面地走上高台。   三秒钟后,两人下来,换别人上。   其他人则依次把卡片插入机器,开始投票。   陆小六抱着三-棱-刺,再次放下狠话:“别以为你们可以跟我耍小聪明,我虽然不像孙敬,见人就杀,但在我眼里,在座诸君都不是人!”   他说这些话时,目光望向远处,一眨不眨地瞪着方晓媛。事到如今,半层窗户纸已经捅破,方晓媛却还端着不愿暴露自己,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他倒看看,方晓媛还能撑多久。   毫不犹豫地,他拖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将三-棱-刺从她胸-前穿过。   小女孩没来得及叫出声,软绵绵地倒下了。   她的父母直楞楞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嘶声尖叫。   陆小六手起刀落,迅速把小孩父母也解决了。   “你这……有点过分了吧。”有人小声反抗。   陆小六森冷目光滑过他的脸:“你们没资格和我讲条件,这里只有我才是拯救你们的神明,听明白了吗?”   人们畏缩地退后,与他拉开几步的距离。   威慑的效果达到,陆小六把玩着三-棱-刺,冷眼看着众人投票。   他的位置在最末,要上台还得等一会。   荀觉排在他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没话找话地和他聊天:“过分了吧,要搞威胁,杀一两个足够了。”   “不过几个纸片人。”陆小六皱眉道。   他不并愿和荀觉多说,转开了目光。   然而荀觉却打开了话匣,跳到他视线正前方,递了颗棒棒给他:“你有没有想过,你想当领导,可人都死光了,谁来给你领导?”   “那时候任务早结束了!”陆小六没接他的糖,反而被他没有常识的话气得不轻,再次扭开了头。   荀觉正色道:“你这个想法不对。你曾经也是纸片人,如果别人做任务的时候,把你杀了,你不觉得难过吗?”   “老子用你教?”陆小六忍无可忍,把荀觉推开了。   荀觉还想再说,广播响起,让他上台。   他从台上下来后,就轮到陆小六了。   在有限的三秒钟里,陆小六恶狠狠的目光划过每个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   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从台上下来后,就督促着众人投票。担心有人耍滑,他站在投票机旁,看着每个人点击“投票”按钮。   这样一来,他这轮能得到821票,算上接下来的5轮,超过5000票不是难事。   很快大屏幕开始公布票数。   队友长舒了口气:“陆哥,这下稳了。等今天的游戏结束,哪怕方晓媛拥有强大的技能牌,我们也不用怕了。可以利用规则,她把驱逐出酒店。”   “嗯。”陆小六也正是这个打算。   酒店外台风肆掠,一旦方晓媛走出去,就会死在自己亲手埋下的地雷里。   说话间,大屏幕的名字依次亮起。   有两个人首次超过了五百票。   方惠娟、俞诗槐。   陆小六心跳漏了一拍,忙向自己的名字看去——   陆小六:2 票。 第92章 休闲游戏28   方惠娟:500票   俞诗槐:500票   她俩的名字赫然闪着耀目的光芒。   除此以外, 还有一个人的票数突破了两位数。   荀觉:407票   这个票数离500票非常接近,说明相比起嗜血暴戾的陆小六,大家更倾向于他嬴得游戏。   看着自己名字后仅有的2票, 陆小六险些站不稳。   怎么会!他明明亲眼看着每个人的票数投向了自己。   而且, 除了失踪的小羊,他还有三名队友!竟然……只有一个人投了他么?另外那两人投了自己,他俩的名字后面, 赫然都有1票。   见陆小六置疑的目光向自己射来,两名队友下意识扭过了头去。   其中一个笑嘻嘻地道:“陆哥, 我觉得姓荀的说得没错,你倒是想当领导, 可也要有人给你领导才行啊。”   一股冲天-怒火在心房里燃烧, 陆小六知道多说无益, 三-棱-刺猛地从袖中抽出, 纵身一跃,踩着众人头顶就朝方晓媛扑去。   他已经暴露了, 与其等待着不知何时落下的铡刀, 不如先下手为强, 把方晓媛干掉!   可他没料到, 一道人影斜刺里冲来, 几个回合, 竟用巧劲把他的手腕反折回来,三-棱-刺向着自己。   铮!大脑来不及思考,陆小六忙不迭将三-棱-刺丢开。   “你疯了!”他暴喝,“处处维护她, 你以为你是护花使者?”   “我在护你。”秦晷冷冷道, “你还要杀多少人?”   “什么?”陆小六面容扭曲起来。   秦晷:“冷静点, 再看看屏幕上的票数。”   “还用看?不就是你那姓荀的男朋友拿了近半数的……”陆小六再次向大屏幕看去,声音渐低,怔住了。   陆小六:“每个人只有一次投票权,总票数不会超过900……”   可现在,方惠娟500票,俞诗槐500票,荀觉407票,总票数远远大于总人数。   他心念急转,摇头低语:“不可能,除非票数有假。”   整个大厅都在穿书者的掌控之中,能造假的必然只有方晓媛!   “方惠娟和俞诗槐,对于方晓媛来说,虽然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但二者的意义完全不同。方晓媛的身世那么惨,都是方惠娟害的呀,如果方晓媛真的那种通天的能力,为什么要给方惠娟同样的票数?”   说话的是荀觉,他一面说,一面把秦晷拉到身后,挡在了秦晷和陆小六之间。   陆小六看见他,好不容易收敛的斗气又燃了起来:“谁知道方晓媛怎么想的,她连素不相识的一家三口都能杀,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我没有!”方晓媛紧紧拽着秦晷胳膊,缩在他身后,眼泪不停地打转。   陆小六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打转,声音更冷:“你们到底什么意思,竟然包庇穿书者!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不是能力不足,是存心给我添乱!”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晷声音不大地说。   对于隐藏在暗处的穿书者而言,身份暴露的是陆小六,秦晷仍然是“邵医生”,他保护方晓媛,因为方晓媛是失散多年的姐姐。   这一点完全说得通。但如果陆小六非要把他拉到同一阵营,那麻烦可就大了。   陆小六已经救不回来了。   秦晷不想浪费口舌,沉声警告道:“离我姐姐远点。”   “姐姐?”陆小六冷笑,有心拉个垫背的,语速飞快地道,“你们有血缘关系吗,叫得那么亲热,你以为你撇清干系就没事了?老子还就告诉你,大不了同归于尽!越不让我说,我越要说,你——”   狠话还没放完,身后硬生生一声打断了他:“陆哥!”   队友挤过人群,狠狠将方惠娟往前推。   陆小六正因被打断而生气,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方惠娟心窝。   方惠娟踉跄倒地,怀里的一个小东西掉落出来。   定晴一看,正是陆小六被偷的手机。   “原来是你!”陆小六怒不可遏,趁方惠娟还没爬起来,又是一脚。   方惠娟痛得喘不上气,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不是我,是、是我捡的!”   “捡的?你怎么知道老子要问什么!去你-你-妈的捡的!”陆小六一面说,一面飞快地点开小绿标,进入个人中心。   技能牌少了一张。   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复制牌?你-他他-妈倒是聪明,第一次就知道用这张。”   这张牌之前陆小六给秦晷看过,不限次数,一次能复制至少一件物品,上不封顶。从前陆小六以为只能复制实物,所以在船上时,复制了房卡。没想到方惠娟比他会用,竟然复制了自己的票数。   现在这卡进入冷却时间,就算陆小六想效仿方惠娟,用在自己的投票里,那也要等四个小时之后了。   四个小时,今天的游戏都快结束了。   陆小六气得不行,又作势要朝方惠娟脸上打去,骂道:“诡计多端的纸片人!”   方惠娟抱头鼠蹿,想起陆小六杀人的狠劲,又觉得自己跑不掉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要脸地嘶吼道:“对,是我偷的!不是你说的吗,方晓媛是来杀我们的,我把她害成这样,她还有不报复我的道理?我就是想多活几天啊,我女儿已经这么惨,被她害死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尖利的嗓音割得人耳膜生疼。   陆小六恨不得把她嘴堵住:“你还有理了!你想活命,给自己投票也就是了,给别人投什么?你和俞诗槐很熟吗?跟姓荀的很熟吗?”   方惠娟怔了怔,声音渐渐低下来:“我没给他俩投呀!”   “那他们票数哪来的?”陆小六恨恨向方晓媛看去。   这下无可抵赖了,俞诗槐是亲妈,荀觉是她弟男朋友,暗箱操作都便宜了自己人,还说自己不是穿书者!   陆小六眼眶骤然通红,提起三-棱-刺又向方晓媛刺去。   方晓媛尖叫得几乎晕过去。   荀觉一把操起地上的电线,绾成卷朝他手腕抛去。陆小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荀觉骤然将电线拽紧,硬生生将三-棱-刺从他手中剐拉下来。   “想知道我的票数哪来的吗?”荀觉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举目四看了一下,朝角落里喊,“夏叽叽,你过来!”   被点名的大公鸡顿时骄傲不已,展开翅膀,雄赳赳地向他们走来。   所有人都看见了,它开屏的鸡毛上沾着荧光粉,合起来是几个大字:“投两票”。   荀觉:“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还不是为了挡住你的视线,不让你朝地下看。你的确警惕,可眼睛看着满大厅的人头时,就不可能提防这只四处乱蹿的鸡。我们把信息传递出去,就嬴了一半。每人每轮只有一次投票权,那么投两次会怎样?很显然,事实证明了,投两次,第二票会自动计算成无效票。可惜了,陆小六,你排在队伍最末,前面的有效票都用过了。”   陆小六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了。   他这才明白荀觉为什么一直拉着他说话了。如果荀觉不拉着他说话,他恐怕从投票开始就去盯着投票机了。但是,荀觉打乱了他的思维,他也忘了吩咐队友去盯着。   “如果你不滥杀无辜,我们还是愿意把票数给你的。”荀觉说。   陆小六挣扎着想爬起来,谁知刚起了个脑袋,夏叽叽踩着他的脸跳过。   吧嗒!他脸上多了个鸡爪印。   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一次冲向天灵盖,陆小六朝队友怒吼:“愣着干什么,想叛变不成!”   三名队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派出一名代表,唯唯喏喏地说:“陆哥,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任务我们完成不了,想着……”   “你们想退出?”陆小六眉毛倒竖起来。如果没有这一连串的羞辱,他也想退出,但现在刀架在脖子上,他丢不起那人。   他强压着火气冷笑:“想走就走吧,只是以后别再说你们认识我。日后我出人头地,你们更不许来巴结!”   这话说得重了,全然不顾昔日情面。队友面露难色,又抱头商量了一阵。   最终强烈的求生欲征服了他们,他们吞下组织提供的逃生药丸,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陆小六骂道:“没用!”   就在三名队友即将消失时,变故突发。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撕开了他们,三人齐齐化作漫天血雾,尸骨无存!   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广播响起来,用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平铺直叙地说:“游戏尚未结束,任何人不得离开。”   说完,它就沉寂下去。   一同沉寂的,还有喧闹的人声和低低的抽噎。   头顶浇下滚烫的血肉,陆小六的头皮阵阵发麻。   他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的一念之差,没有跟着那三人退出。   荀觉偏头,悄声问秦晷:“任务结束,他们还能回来吗?”   秦晷摇头:“死了就是死了。”   忽然之间,一股难言的恐惧如毒蛇般钻出,爬过地面,将每个人都牢牢地禁锢在原地。   即使是拿到最高票数的俞诗槐,倘若在接下来的每局都能幸运地获得500票,到游戏结束时,也断不可能凑足5000票。   至于其他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死局。   无人生还。 第93章 休闲游戏29   这一刻, 陆小六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早就暴露了,穿书者却迟迟不来处置他。不是他运气好, 而是, 对方在享受游戏的快乐。   对方像法力无边的神明,将牢不可破的规则安置在世界的边界,然后投下剧本, 让他们相互厮杀、无助奔跑,继而崩溃、绝望, 犹如困兽一般跪地求饶。   无边的绝望如同黑夜蔓延开去,台风登陆了。   仅剩的窗户里看不见天光, 四下里静寂无声, 什么也没有。   台风“巨龙”的中心笼罩着岛屿, 远海在咆哮。   而他们, 什么也没有。   方惠娟连滚带爬地奔向方晓媛,频频作揖道:“媛媛, 你救救我吧!我承认我做了错事, 谁叫我一念之差, 猪油蒙了心!可是你凭心而论, 这些年我也没有苛待你, 有一口吃的就给你一口吃的……你说我打你, 哪家的妈妈不打孩子呀……”   她哭得真情实感,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可是话音没落,却被愤怒地俞诗槐推开了。   “呸, 你算什么妈妈, 我女儿没有你这样的妈妈!”想到方晓媛被众人欺负时, 方惠娟一味只管往人群里躲,俞诗槐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惠娟不甘心,死死抱住方晓媛裤腿:“你忘了吗,你撞伤了头,是谁送你去的医务室。我当时在躲债啊,我可以扔下你不管的,可我没有那样做,我带着你,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要了。你姐姐常常埋怨我,你是知道的呀,她说我对你比对她好,你都是知道的呀!……”   听她提起往事,方晓媛连连后退,痛苦不已:“雨萌明明是姐姐的女儿,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捡的,我把当她亲生女儿,给她上户口,结果别人都在笑我,说我未婚先孕不知廉耻,可不知廉耻的是她邵蕴容啊!”   “不不,不是这样的……”方惠娟还想再说,被俞诗槐一脚踹翻。   今天的冲击太大,俞诗槐已不知该做何种反应了。   她怒火攻心地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也怀疑晓媛是杀人凶手?你和陆小六有什么分别?与其这样不要脸地求晓媛,不如求陆小六更好!”   方惠娟要是求陆小六有用,她怎会不求。只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拼死抱住方晓媛的脚,一下下地磕头。   就在这时,广播再次响起,新一轮的投票开始。   第七轮,俞诗槐的票数再次达到500,总票数超过了1000。   这个结果是大家早就预料到的,并不怎么吃惊,让他们吃惊的,是方惠娟。   失去了陆小六的复制牌,她竟然也拿到了同样的票数。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方惠娟喜极而泣,扑通朝着方晓媛的方向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谢,谢谢!”   这几乎就是坐实方晓媛穿书者的身份了,否则,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说给方惠娟票数就给方惠娟票数的。   其他人的脸色都很不好,恨不得把方晓媛生吞活剥了。   方晓媛不敢给俞诗槐添麻烦,缩在角落的餐车后,无如必要,绝不冒头。   第八轮,依然是俞诗槐和方惠娟领先,两人票数都超过了1500。   荀觉落后一点,但也超过了1000。   剩下的大部分人还在个位数徘徊。   台风眼穿过岛屿,风声再度怒嚎起来。   有人终于控制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艹他-妈,这样下去还玩个屁啊!”   只剩最后两轮投票了,他们有通天的本领也搞不到5000票。   除非……   人群里精光一闪,陆小六又一次向方晓媛扑去。   秦晷几个正和俞诗槐说事,谁也没防备,等到荀觉冲过去时,方晓媛已经落入陆小六之手,如同鹌鹑似地颤抖着。   “你疯了。”秦晷皱眉。   他隐隐有种感觉,即使陆小六杀了方晓媛,这个任务也不会结束。   陆小六双目已经有些失焦,拼着一口即将崩断的气狰狞地笑:“不试试怎么知道!方晓媛,我知道杀不了你,只能跟你做个交易,如果你让我嬴,我就把我的系统交给你!”   “我帮不了你,真的帮不了你!”方晓媛双-腿发软,不断往下滑,声音带着哭腔,十分可怜。   陆小六用力卡着她脖子,我行我素地继续加筹码:“我把命给你!从此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说好不好,只要你让我嬴!”   方晓媛骇得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只想陆小六放过她。   很明显陆小六的精神崩溃了,他失去了理性思考,只是更加用力地掐着方晓媛,想逼她就范。   俞诗槐急得大哭:“放开她,你放开她!”   她劝不动陆小六,只得求秦晷:“日初,救她,不要让她出事!”   方晓媛柔弱的身体在陆小六手里摇摇欲坠,不多时便失去了神志,昏死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杯冰水顺着陆小六头顶浇下,残留的冰块还接二连三地敲打他的脑袋,冻得他一个激灵。   “清醒了吗?”秦晷冷冷道。   陆小六眼睛的焦距渐渐回笼,似乎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大骇着把方晓媛丢出去,结巴着道:“我、我没想杀她。”   “你杀也没用,嬴不了。”   “那怎么办,等死吗!”陆小六惨白的脸色又变得通红,嘶喊道,“你们不怕死,我怕!最后两轮了,不抓住穿书者,上哪搞到5000票!”   秦晷后退半步,冷眼看他发泄。   直到半晌后,陆小六再次喘着粗气平静下来,秦晷才道:“有办法。”   “什么!”   平地一声惊雷起,陆小六眼睛直了。   他正待问清楚,广播又响了。   “第九轮投票,开始。”   “请大家排队集-合。”   抓住最后的时机,陆小六一把捉住秦晷衣襟,飞快问:“是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秦晷却没有多说,被后面的人群推挤着,很快融进了队伍里。   四下里回荡着陆小六凄厉的嘶鸣,第九轮投票开始了。   如同过去的每一轮,所有人怀着上坟的心情完成了投票。   随着广播响起,大屏幕上的名字次第亮起。   方惠娟:2009票   陆小敏:10票   赵暑光:9票   ……   陆小六眼睛通红,瞪得滚圆,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屏幕。   他的呼吸停滞了。   随着屏幕上亮起的名字越来越多,他再也忍不住,嘶吼一声扑向秦晷:“不是有办法吗!为什么方惠娟还是最多,其他人都没有变,为什么!”   秦晷没回答,目光依旧平静地望着大屏幕。   随后,另一个熟悉的名字亮起来,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俞诗槐:1508票   “怎会……”   陆小六心中巨震,忙把秦晷松开,专心去看大屏幕。   数秒后,荀觉的票数也出来了,1523票。   与前几次相比,荀觉只是匀速增涨,在合理范围内。而俞诗槐就……   陆小六惊诧的目光再次移到秦晷脸上:“俞诗槐的票数为什么没有变?”   “你不是认为方晓媛是这一切的始作甬者吗?”为了避免被穿书者盯上,秦晷小心使用着用词,“所以我做了个假设,如果她是,那么无论如何,她一定会让俞诗槐在投票里胜出。”   “这……不是明摆着吗?”陆小六隐约觉察到不妥,但说不清为什么,眉头皱起来。   秦晷:“无论如何的意思是,即使她不投票。我问过她,在前面的每一轮投票里,她都会把票数投给自己。那么,有没有可能,她手中的1票,显示在屏幕上,就是500票呢?”   “所以这一轮俞诗槐弃权,票数和上轮一模一样。你的推测是正确的?”陆小六声音低得像呢喃,大脑费劲地运转着,“那方惠娟呢?她手中的1票,也是500吗?”   陆小六向方惠娟看去,方惠娟畏缩地躲到了人群里。   秦晷道:“暂时无法证实这一点,目前我们只知道,可以排除方晓媛始作甬者的嫌疑。”   “不是她……”陆小六连连向后退却,脑袋钝痛起来。   紧绷的神经像要把他压垮了,他的大脑再也运转不起来,他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困在了自己的谜宫里。   窗外风声越发尖啸了,人们交头接耳,目光频频向方惠娟射去。   “这么说来,方晓媛是无辜的,那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搞鬼,方惠娟吗?”   “这还用说,肯定是她!”   “不是说她的1票相当于500票吗?”   “这也没办法证实,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她确实是票数最多的啊。”   “票数最多……”陆小六抓住这个关键词。   如果说只能有一个人胜出的话,那只能是方惠娟了。尽管以现在的票数来看,直到最后也不可能有人获得5000票,可游戏不是还有一条心照不宣的规定么,无人获得5000票的话,是不是应该看谁的票数最多呢?   好你个方惠娟,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原来是在扮猪吃老虎!   她把自己隐藏得这么深,竟连陆小六这老手也骗过了。   陆小六当即大怒,三-棱-刺从袖中垂落,劈手向方惠娟刺去。   方惠娟骇得大叫,眼看躲不掉,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时就听“铮”的一声,秦晷抓起一个甜品碗扔去,接下了陆小六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甜品碗应声而碎,陆小六厉声大喝:“少他-妈多管闲事!”   “杀了她也嬴不了。”秦晷迈动双-腿走来,声音振振,“规则已经定下,无可更改,如果一切真是她所为,那么在游戏时间里,她是无敌的。”   “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过了,我有办法嬴。”   “什么办法?”   秦晷慢慢伸手进口袋,掏出了那张用来买甜品的卡片。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今天有没有小可爱追更   有的话送七夕红包~ 第94章 休闲游戏30   “广播说过, 这张卡里存有一亿现金,可以用来购买酒店里的任何东西。刚开始,我以为这‘东西’, 是任何能看到的实物, 可是当我去买甜品时却发现,一块黑森林只要48元。一亿,够买成千上万块黑森林, 我敢买,可我更怕酒店供应量不足。”   “少废话!说重点!”陆小六催促。   “重点就是, 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实物。”   “不是实物, 那是什么?”   “是这个。”身后传来一记低沉的嗓音, 荀觉拿着一页A4纸登上了高台。   “上轮投票开始前, 我和俞诗槐达成协议, 我花一块钱,从她手里买下了接下来两轮的投票权。也就是说, 第九轮和第十轮, 她再也不能投票, 即使她按下投票键, 她的票也不作数。而她投票的权利, 转让给了我, 我这轮票数涨的500票,实际是她的票数。”   “不是自然增涨?”陆小六声音颤抖起来。   荀觉摇头:“经过前几轮厮杀,人们的信心已经耗尽,不可能再有人无条件地把票投给我。这500票, 只能是俞诗槐的。”   “你们这样搞小动作, 恐怕穿书者不会同意吧?”   “广播不是说了么, 这是游戏规则。卡里的钱可以买‘任何东西’,为什么不能买投票权呢,投票权也在酒店里,并没有超出范围。为此,我特地问了工作人员,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只要她出具一份证明文件,我们的协议就可以生效。”   闻言,所有人都去看方晓媛。   方晓媛躲在角落里,怯怯地支楞个脑袋出来:“是、是的,员工守册是这样说的。”   “事实也证明了,这方法可行。”荀觉目光环视全场,忽然玩世不恭地一笑,“那么问题来了,你们猜这张卡能不能买下你们手里既有的票数?”   他故意停顿,挑得底下众人抓耳挠腮起来。   有人说可以,因为票数也涵盖在“任何东西”里。   也有人说不行,要是票数能买,那游戏不就乱套了吗?   争执了几分钟,声音才渐渐消沉下去。   荀觉又是一笑:“你们就没发现,这大屏幕上,有个人的票数清零了吗?”   大家这才又向大屏幕看去——   邵日初:0票   这人自然是秦晷,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荀觉清咳了几声:“咳咳,别看我媳妇儿,看我。正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做了这个实验,结果是他的票数成功卖给了我。当然价格比俞阿姨便宜些,我只收了他一毛钱,作为回报,我又花一百买下窗台那盆三角梅送他,夏叽叽可以做证。”   “咕!”被点名的夏叽叽立刻跳上窗台,在三角梅旁边昂首展翅,想象自己不是一只鸡,而是落入凡尘的凤凰,美-艳无双!   众人:“……”他们并不是很想吃荀觉的狗粮。   陆小六不耐烦地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了,可是具体要怎么嬴这场游戏?”   “很简单。我已经和俞阿姨达成了协议,最后一轮投票,她手里的票数会全部卖给我。”   “那你也只有3000多票,离5000票还差很远。”陆小六不屑地皱起眉。   “难道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荀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这样一来,我的票数超过了方惠娟,是全场最可能嬴的了。”   “你的意思是……”陆小六思索片刻,终于大悟,“你想让我们也把投票权卖给你?你手里还有俞诗槐没用掉的一票,相当于500票,加起来接近4000票,而我们再把投票权给你,如果方惠娟的一票也相当于500票的话……”   “我、我不卖!”陆小六话还没说完,方惠娟嘶喊起来。   她手里也有2000票,按照荀觉的办法,她为什么不能也从众人手里买票呢?与其把嬴得大奖、支配所有人的权利拱手让给不靠谱的陌生人,为什么不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呢?   她忽然鼓足了勇气,抬头直视着荀觉:“不如把你的票卖给我,我出高价!”   “出多少?”   “十万!”   掷地有声。   全场哗然。   荀觉手里的3000票,加上方惠娟自己的2000,不用等到最后一轮,方惠娟现在就能嬴!   当场有人反对:“不行!她不就是陆小六说的穿书者吗?她要是嬴了,岂能有我们的活路?”   “对,不能卖给她!荀警官,我不收你钱了,我把投票权卖给你,你千万不要答应她!”   “我的也给你!”   “我也是!”   仿佛生怕荀觉不答应,人们急切向高台涌去,甚至有人作势去拖方晓媛:“要公正是吧,我们现在就公正!”   见这架势,方惠娟也急了,哑着嗓子喊道:“你要多少钱,开个价!”   荀觉摸摸下巴,沉吟着道:“十万太少了啊……”   说着,他又挑了下眉,“诸位可能不知道,我父母过世,留下一大笔遗产给我,光我身上这件衬衣,都不止十万。”   众人:“……”   他那衬衣确实剪裁精良,连标签都没有,一看就是手工制作,高级定制。方惠娟沉默了。   半晌,方惠娟咬牙道:“一千万。”   荀觉还是摇头。   他不差钱,方惠娟是真的慌了。   “一亿!”最后,她肉疼地喊。   这一下,荀觉又笑了:“那可是你手里所有的钱,舍得?”   方惠娟皱眉,以己度人,反正她拿到支配权肯定不会让所有人今晚都有住处。第一个要赶出酒店的就是俞诗槐,俞诗槐白给女儿当了这么多年妈,结果却害得女儿惨死。第二个就是方晓媛,这么多年,自己也算竭尽全力对她好了,没想到养出个白眼狼。   如果荀觉嬴了游戏,肯定不会让俞诗槐和方晓媛离开酒店,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把她赶出去。   女儿已经死了,她还得好好留着这条命。   她下定决心:“就一亿,公正吧。”   这一声激起了其他人的不满。方惠娟自私自利,亲生女儿死了也不忘记从游戏里捞一笔。   这样的人,如果掌控了酒店的支配权,其他人就算跟她没仇,估计也不会好过。说不定她还要坐地起价,再收一笔钱。   几个没钱的青年率先吵闹起来,紧跟着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等荀觉做出决定,已经有性急的相互抱团,撸着袖子向方惠娟走去。   哪怕陆小六说的是真的,方惠娟就是游戏的幕后主使,但她现在处于游戏规则内,说不定根本不经揍。   只剩最后一轮投票,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摇摆不定的荀觉身上,不如大家拼一把,先把方惠娟弄出局!   看着人群向自己包团过来,方惠娟立刻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等不及荀觉回应,她眼珠骨碌碌急转,锁定窗台边的一物,飞身扑去,一把摁住夏叽叽的鸡头:“不答应我就杀了它!”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所有人。   夏叽叽惨遭凌虐,高声尖叫,用力挣扎,鸡毛满天飞。换个人来,它那未经修剪的爪子就能把人抓出毛病来。   可方惠娟不是吃素的,她这辈子没少杀鸡,熟练地掐住夏叽叽的鸡脖子,轻轻一晃,夏叽叽就叫不出来了。方惠娟再一抖,夏叽叽直接两眼上翻,厥了过去。   所有人:“……”   夏箕奇心疼得当场飙泪:“哥!”   不得不夸方惠娟聪明,她力气不大,对付秦晷这些人明显不行,只能将矛头对准更菜的夏叽叽。而夏叽叽恰好是夏箕奇的救命恩鸡、心头宝,当夏箕奇可怜兮兮向他哥求助时,方惠娟觉得天地都被要他感动了。   秦晷起先还想不在意,几秒后就扛不住了。小表弟笨是笨了点,但从来没主动问他要过什么,大约是天生脸皮薄,这还是夏箕奇主动为一只鸡求情。   秦晷垂下眼睫,半晌叹了口气,向荀觉点了点头。   荀觉惋惜地扶额,只得妥协说:“行吧,公正就公正。”   其他人一听,顿时如丧考妣。陆小六破口大骂:“你们他-妈就为一只鸡!一只鸡——!!”   那鸡也不知是不是有灵性,当荀觉话音落地,它立马苏醒,小眼睛滴溜溜直转,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这队人多,其他人再心有不满也不敢真动手,一个个干瞪眼,眼睁睁看着荀觉和方惠娟走到方晓媛那里公正。   很快广播又响了。   “最后一轮投票开始,请大家依次排队,进行投票。”   喧闹的队伍又一次沉默下来,大家拖着沉重的脚步排队,如同走向死亡的坟墓。   唯有方惠娟昂首挺胸,喜上眉梢。   她和陆阿姨同时站上高台,气色明显比陆阿姨好,投票结果也没让她失望,她一共获得了6000票。   看着大屏幕上自己名字后闪亮的数字,她高悬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这才有闲心看向方晓媛,恶狠狠地咒骂说:“去死吧,白眼狼!”   而陆阿姨则坦然地放下了身段,谄媚地讨好起她来:“方姐,你在我们家这几年,我可没亏待过你吧,今晚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那可说不准。”方惠娟胜利在望,不由得原形毕露,端着架子回敬她,“在你家干活一点自由都没有,钱还拿得少,你说我是为什么呢?”   “方姐……”陆阿姨急了,“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多年的交情……”   “交情?”方惠娟陡然甩开她,声音大得所有人都听得见,“你跟姓俞的有交情,跟我可没有。这时候来攀交情?晚了!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凡是和姓俞的有交情的,统统给我滚出去!至于其他人嘛……”   她目光一转,冷笑道,“住一晚三千万,少一分都甭想!”   “什么,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投票还没结束,高台上的小老头当场叫唤。   其他人也不住地埋怨,人人脸色都不好,更有人把矛盾对准荀觉,认为他不该把票卖给方惠娟。   吵闹声盖过酒店外的风声,差点动起手来,方惠娟头发被抓散,宛如一头发疯的雄狮,用力搡开众人尖刻道:“我女儿死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一个个没少骂我,我凭什么把房间给你们?三千万,一分都不许少!”   她声音振振,语气铿锵有力,所有人都知道没指望了,眼里露出灰败之色。   难言的死寂笼罩着大厅。   半晌之后,有人颤抖地叫道:“喂,快看屏幕!”   大家这才又寻声望去。   只见方惠娟名字后的票数急剧减少。   5999   5998   5997……   数秒后全部清空。   0   与此同时,另一个意料不到的名字后票数激增,眨眼越过5000票。   还在往上冲。   5217   7218   ……   8000   14850!   这怎么可能!   方惠娟眼睛瞪得滚圆,如同野兽般地尖叫起来。 第95章 休闲游戏31   众目睽睽之下, 显示票数的大屏幕宛若黑客入侵,所有票数齐齐翻滚,令人眼花瞭乱。   短暂的数秒后, 方惠娟票数清零。   所有人票数清零。   只有一个名字后仍有票数, 而这票数最终停在14850,是所有人全部票数的总和!   ——但这怎么可能?!明明荀觉的票数已经卖给了方惠娟,而大家也都见证了方惠娟一马当先, 率先突破5000票数的大关!   现在这人票数竟然是方惠娟的3倍,这些票数哪来的?   “由于时间关系, 今天的游戏到此结束,很高兴和大家度过了如此美妙愉快的一天。本轮游戏最终胜出者为邵日初先生, 根据游戏规则, 您将获得今晚酒店房间的支配权, 以及三千万游戏奖金……”   不等广播结束, 夏箕奇拿着他哥卡片往银行机里插,果然显示账户多了三千万。   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为了证实这三千万确实可用, 他颤抖着购买了一份8888的客房豪华套餐, 银行机显示购买成功, 稍后工作人员将会把套餐送到对应房间。   “……那输了的怎么办?”他下意识大声问。不指望广播回答, 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卡插入银行机, 随着屏幕跳动, 他狂跳的心脏高高悬了起来。   很快,屏幕显示结果,早前赠送的一亿现金扣除他买蛋糕的钱,仍然存在。   也就是说, 这笔钱将会在明天的游戏里继续被当成本金使用, 在后天度假正式结束时才会回收。只要差额不大, 自己是可以补足差价的。   但是——   他下意识向方惠娟看去,她向荀觉购买票数时支出的一亿呢?还在她的卡里吗?   方惠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气势汹汹地搡开他,将自己的卡片插入银行机。   显示金额为零。   吐出来的银行条上还有一行小字备注,这笔钱关联她现实里的账务,如果到度假结束时,她无法弥补差价,那么将有相关人员向她追讨这笔债务,天涯海角,直到她还清为止。   原来这才是穿书者没有在上岸时就杀光所有人的原因。   游戏里负债的人越多,他赚得就越多。一个方惠娟就是一亿,那八百个方惠娟就富可敌国了。可一亿债务哪有那么容易还清,负债者将一生一世为穿书者服务,至死方休——不,可能死也还不清,那么这笔债务又会不会转移给子孙后代呢?   夏箕奇光是想一想就后怕不已。   而方惠娟更是惨白着脸跌坐到了地上。   她这辈子没少欠债,也没少被人追债,为了躲债,甚至不惜让女儿和方晓媛互换身份。哪怕是这样,邵蕴容从俞家攫取的钱也填补不了她滥赌的窟窿。她无数次地后悔过,甚至想砍掉这双不听使唤的双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被人追债是什么滋味。逃亡的路上,她被人泼过油漆、被人捅过刀子,而那只不过才百十来万的债务而已。   眼看这笔债务要还清了,现在却又多出一亿,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崩溃地大声尖叫,不顾形象地蹬腿干嚎,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粘着头发,看起来狼狈又可怕。   夏箕奇第一时间抱鸡猛退。   整个大厅都回荡着方惠娟犹如野兽般的嚎叫。   广播冷冰冰地宣布:“今天的活动到此结束,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感谢大家参与,我们明天再见。”   众人都被方惠娟的模样吓坏了,反正自己也没欠钱,立刻麻溜儿地离开大厅。   方惠娟猛然跃起,向秦晷扑去:“你作弊!我不信我的票会凭空消失,一定是你暗中搞鬼!”   她目眦欲裂地抓着秦晷衣襟,牙关紧咬,像要把他也咬死一般。   而秦晷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声音平静:“为什么不信呢?”   正在快步往大门外走的人纷纷刹住脚步,想听听这诡异的事情如何解释。   就见秦晷瘦削的指尖扣在方惠娟手腕上,不知按到了什么穴住,方惠娟痛得大声惨叫。   秦晷不费吹灰之力丢开她:“广播早就说过了,卡里的资金可以购买酒店范围内的一切物品,你能买下荀觉的票数,我也可以和广播做交易,买下屏幕上所有的票数。”   “和……广播做交易?这怎么可能!”方惠娟难以置信,大脑一时转不过来,脸上狰狞的肌肉陷入了迷茫,变得扭曲起来。   “怎么不可能!”夏箕奇怕她再攻击他哥,挡在秦晷面前,生气地说,“哪一条规则说过不许和广播做交易,你自己想不到,不能怪别人想到了吧!”   现场八百多人,每人每轮一票,到第十轮时,屏幕上一共近9000票,加上方惠娟从荀觉那里买到的票数,正正好好是14850。   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恍然大悟,而方惠娟却仍然无法接受。   “不可能!你们分明就是作弊!我的票数的的确确到手,我都已经嬴了游戏了!”她眼珠一转,发狠道,“是了,你们和广播做了交易,肯定是利用漏洞,把我的钱偷走了!”   她又一次不甘地向秦晷扑去,这次夏箕奇没让她得逞,两人扭打在一起。夏箕奇头发被她薅住,疼得哇哇直叫。夏叽叽本来窝在夏箕奇怀里,这一下飞蹿起来,没头没脑地被迫卷入战局。   正打得不可开交,忽然斜刺里飞来一脚,直接将方惠娟掀翻个跟头。   荀觉厉声道:“有完没完,愿赌服输,你都是老赌棍了,江湖规矩还用人教吗?”   事关身家性命,方惠娟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江湖规矩,怔了半晌后,愈发凶狠地叫嚣道:“艹-你-妈!就是你们偷的!还我的钱啊!!”   她自知打不过,干脆就地一滚,摊开四肢躺在门口,“不还钱,谁都别想走,有本事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门口正欲离开的众人被她闹得简直没法下脚,她又踢又抓,不时还朝地上吐口水,完全把市井泼妇的形象表演得淋漓尽致。   这事她以前躲债时没少做,一点羞耻感都没有,事实证明成果也很显著,其他人自恃身份都不和她一般见识,纷纷后退。   可老呆在这大厅里也不是办法,诡异的环境让大家头皮发麻,没一会就怨声四起。竟也有人帮她说起话来,劝秦晷息事宁人,实在不行就分点钱给方惠娟。   秦晷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清冷的声音穿过嘈杂,如冰雪般覆盖在空气中:“但凡你多签几份协议,都会明白条款中的‘生效时间’不是一句空话。”   他使个眼色,夏箕奇立刻嫌弃地将协议扔到方惠娟脸上。   方惠娟一骨碌坐起来,惊疑不定地向协议看去。   条款一项项清楚明白,没有任何可以暗箱操作的漏洞,只是在最末多了一条:   生效时间:于方惠娟投票结束之后,于整轮游戏结束之前。   “…………”方惠娟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上当了!她上当了!!   她和荀觉签的协议里并没这一条,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认定自己稳嬴,一签完协议就把夏叽叽放了。可在她和荀觉签署协议的同时,秦晷和广播也在签协议,这份协议因为约定了生效时间,实际上是对她那份协议的补充。   她的协议在自己的投票结束后就默认交易完成,而游戏并没结束,秦晷正是在这段时间里,窃取了她的票数!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方惠娟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愚蠢,她恨得眼眶滴出血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抱起门口半人高的白瓷花瓶,高举过头顶要向秦晷砸去。   秦晷急退。   然而方惠娟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手臂绵软松开,白瓷花瓶直直向着她脑门坠-落,哗啦一声,她满脸鲜血,歪歪斜斜瘫软下去。   陆小六握着带血的三-棱-刺,阴森森地站在她身后。   嫌她倒的不够快,又按着她的肩,接连猛刺数下。   方惠娟肺部穿烂,连哼都没哼一声,大睁着眼睛死得透透的。   而陆小六满身染血,犹如恶鬼。   “到底谁是穿书者!不是你吗!不是你吗!”   陆小六语无伦次地大喊着,眼睛瞪得滚圆,眼白染了红血,几乎要掉出眼眶。   方惠娟久久没有回应他,四周的一切也毫无变化,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的三-棱-刺,随后分开双-腿跪在方惠娟身侧,用力将三-棱-刺扎进方惠娟眉心。   咔嚓!方惠娟头骨碎裂,红白脑浆喷薄而出,淋了陆小六一脸。   四周依旧如常。   诡异的雕塑和惊恐的客人都还在。   屋外台风也没有消停。   陆小六终于意识到,方惠娟或许真的不是穿书者。   那么,谁才是穿书者?   他的同伴都死了,牺牲了这么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到最后,竟还是杀错了人。   他究竟该怎么办?   越是想理出个头绪来,大脑越是不听使唤,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目光如同绵软的爬虫,慢吞吞、又带着毒素似的,从众人脸上一一爬过。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穿书者?他一一审视着众人。   被他目光触及的人们下意识垂下头去,不敢与他直视,他的目光太瘆人了,像狂犬病人盯着自己的猎物。   只有人群里的秦晷不动声色,微微蹙眉与他对视。   然后陆小六脑海里那根弦便崩断了。   一个苍白的声音失控大叫:“是他!是他!他就是穿书者!”   他握紧三-棱-刺,失去意识一般向秦晷飘来。   中途有人挡了他一下,他想也没想,抡起三-棱-刺就朝那人扎去。   一阵短促的闷哼过后,那人身体被穿透,软绵绵地倒下了。   不过是个纸片人,死就死吧。   假如这里的所有人都死了,那穿书者也就不存在了。   陆小六混沌地乱想着,手起刀落,又一个人被他当胸刺穿,歪倒下去。   大厅里响彻着尖叫,浓烈的血腥味潮水般向四周铺陈开去。门口的人仓皇逃跑,门后的人却一动不敢动,凡是被陆小六碰到的人都没能幸免。   陆小六的动作看似无力,实际快得出奇,又招招刺中要害,才几个喘息的时间,大厅里已是血流成河,十几具尸体歪七扭八地泡在血泊里,许多脸神情呆滞,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还没弄明白。   很快,陆小六蹿到了秦晷面前,脑袋里那个疯狂的声音叫嚣得更加响亮:“杀了他!杀了他!”   他没有犹豫,举起三-棱-刺就刺。   谁知,秦晷比他更快,抓起银行机上的天姥雕塑就朝他脑袋砸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这回轮到陆小六自己歪歪扭扭地倒下了。   “死、死了?”夏箕奇胆战心惊地探了探陆小六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轻轻松了口气,“哥,现在怎么办?”   大厅里安静得出奇,众人的呼吸都格外小心,所有的眼睛畏惧地看着秦晷。他是今晚的支配者,希望不要将他们赶出酒店。   秦晷根本懒得管别人,目光冷冷注视着陆小六,下了结论:“他疯了。”   原因不言而喻,他轻轻扫一眼那些怪异的天姥雕塑,道,“先离开这里。”   大家沉默着,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大厅。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在这个台风天最后的天光中,每个人都流下劫后余生的泪水。   明天依然渺茫,但现在,多活一秒都是赚的。   夏箕奇下意识想追赶他哥,跑了两步,到底还是放不下陆小六,又跑回去,试图把陆小六扶回房间。   他抱着鸡,围着陆小六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下手的地方,对于他来说,昏睡的陆小六死沉死沉的,他搬不动。   他眼巴巴地求助荀觉:“狗哥……”   荀觉头也不回,极其敷衍地摆摆手:“汪,搬不动。”   夏箕奇:“……”   好在薛小梅还没走,她帮着夏箕奇把陆小六抬回房间。   秦晷没发话,所有人默认不会被赶出酒店,各自回了房间。   台风已经接近尾声,新一轮的暴雨肆虐着,没有人乱跑,整个酒店静悄悄的,弥漫着死亡的沉闷气息。   不一会,方晓媛推着餐车,怯生生地敲开了秦晷他们的房门,说夏箕奇先前用卡购买的豪华套餐送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这是我亲手做的,餐具都消过毒,可以放心享用的。”   生怕他们不吃,她每样菜都当着他们的面夹了一口,半晌又鼓足勇气,瞥了眼被扔在角落不省人事的陆小六,迟疑着道:“我真的不是他说的穿书者,请你们相信我。”   “不是你,又是谁呢?”秦晷问。   方晓媛眼里的光晦暗不明,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夏箕奇看她可怜,忍不住开口说:“哥,这太奇怪了!目前相关的就那么几个人,可邵蕴容死了,方惠娟也死了,如果连方晓媛也不是穿书者,那究竟谁才是呢?俞诗槐?总不能是陆阿姨吧?”   方晓媛连忙摆手:“不会的。俞……妈妈是好人,她的朋友自然也不会坏。”   她还有点改不了口,叫妈妈的时候嗑巴了下。   不过谁也没在意这些细节。   夏箕奇问:“你白天工作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样吗?”   方晓媛茫然地摇头。   她能看出什么异常呢?她不过是方惠娟豢养的使唤丫头罢了,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为了帮方惠娟还债,一天要打三四份工,有时被讨债的找到,还得连夜搬家,从小到大,日子就没顺遂过。   她感觉智力都在这样的生活里退化了,每天唯一想着的也只是如何生存下去,其它的,她管不了,也没那个精力。   今天的事她隐约觉得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可又说不上来,只好闭口不提。   秦晷对她本来就没多少兴趣,慢吞吞喝着一碗馄饨汤,吩咐她:“你出去吧。”   方晓媛愣了愣。对于她来说,秦晷的身份是她亲弟弟,她想说点什么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可对方明显不想和她有交集,她心里憋闷,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讷讷地走了。   她一走,夏箕奇就问他哥:“哥,你怎么看方晓媛,她会不会真有问题?”   秦晷不说话,自顾自把馄饨吃完了,然后站起来,向房间走去:“睡了。”   他累了一天,体力早就耗尽,懒得去看小表弟幽怨得要拧出水来的表情,砰一声关上了门。   窗外的风已经停了,天空在地灯的照射下雾朦朦的。露天花园里的植物倒了一大片,几棵棕榈树歪在那巨大的天姥雕塑上,纵横的枝丫与天姥的龙爪交错,使得巨物压迫带来的恐惧感愈发强烈。   拉窗帘的时候,秦晷瞥见不少人趁着雨势稍停在花园里游荡。他们出不去酒店,只能在花园里放风,不知是否是空间太过逼仄的缘故,几家人又打了起来。这一回战事升级,一个男人胳膊被砍断了,一时间吵架声叫喊声乱成一团。   秦晷又瞥了眼那诡异的雕塑,莫名觉得它似乎膨胀了一些,腹部比昨晚见到时鼓了不少。   “所以那玩意儿到底吃的是什么?鲜血、戾气,还是人?”一声狗叫在身后响起,秦晷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谁。   他皱了下眉,不动声色把窗帘拉了起来。   荀觉一屁-股坐在床沿,挑眉看他:“不是说要睡觉,怎么又站在窗边看起小电影来?”   秦晷没搭理他这茬,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荀觉慢条斯理拆开一颗棒棒糖的包装纸,伸直大长腿摆了个慵懒的姿势,“你怀揣咱家三千万巨款,我怕不守着你,你要连人带卡被人劫走,劫财又劫色。”   秦晷:“……”   他懒得和荀觉斗贫,一把将这人掀下去:“晚安。”   荀觉站着没动,难得收敛了些不正经的气质,眼睛直勾勾地审视秦晷。   半晌哑声问他:“你脑子里想什么呢?这么大笔钱,说抢就抢,现在八百多双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不难受?”   早前合计的时候,荀觉其实是想把最后和广播签的补充协议揽到自己身上,一旦从游戏里胜出,就该是他来背负这游戏奖励的三千万巨款。   别看这三千万表面诱人,实际上和绑在身上的定时炸-弹差不多。秦晷一下子成为全场焦点,诸如方惠娟,不等游戏结束就打起了那张银行卡的主意。   现在方惠娟虽然死了,限时三天的休闲度假却并没结束,接下来的厮杀只会更激烈。负债人数将会剧增,到最后时刻,为了抵平债务,更多的人会将目光瞄准这既有的三千万。   再者,倘若一切真如他们所料,穿书者以敛财为主要目的,那他绝不可能放任秦晷揣着这三千万离开横岛。   到那时候,秦晷恐怕无力应对……   荀觉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秦晷没好气地下逐客令:“你还不走?”   荀觉回神,目光漫不经心在秦晷苍白的脸上一划,拿出手机:“你睡你的,我玩会游戏。”   一听就是耍赖,秦晷瞪他:“出去不能玩?”   荀觉理直气壮:“不能!”   秦晷:“……”   他感觉到荀觉想要留下来的强烈意愿了。   知道跟这人说不清,他懒得再说,索性关了灯,翻身直挺挺地睡过去。   黑暗里只有荀觉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光芒,谁也没再吭声。   听着荀觉清浅的呼吸,秦晷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竟破天荒地沉入黑甜的梦乡。   他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只觉得身心都极其放松,身下软软的,像泡在温暖的海里。海水轻轻荡漾,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下沉,即使台风肆掠,海啸卷起,只要荀觉在那里,他就不会有事。   荀觉……   不,不对!   迷迷糊糊中,他陡然意识到,床边那道属于荀觉的身影已经很久没动过了,他的手机不再亮起,他的呼吸……也更低沉了。   而床对面的房门却悄然开启,一道陌生的黑影无声地爬了进来。   秦晷下意识要坐起,一秒后却惊觉四肢动不了。   无论他如何努力,身体的血液都像冻住了,体温变得冰凉,关节都不听使唤,只有意识还活着。   这点微末的意识强烈地感知到来自黑影的杀意。   它如同暗夜的幽灵,虚浮地飘至床前,手中精光激闪,利刃猛地向着秦晷心脏刺来! 第96章 休闲游戏32   说时迟, 那时快,床边那道属于荀觉的身影赫然暴起,一脚踹向黑影腰腹!   那人闷哼一声, 飞向身后的房门。   紧跟着灯光大亮, 夏箕奇惊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哥!”   秦晷仍旧动不了,但听觉和视觉都在慢慢恢复,几息之后, 他终于意识到那道黑影是谁——此前被他用雕塑敲晕的陆小六。   苏醒后的陆小六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面目狰狞, 眼眶赤红,喉咙发出野兽一般的嗬嗬声。   夏箕奇和薛小梅两个人合力才能按住他, 挣扎中, 他的衣袖烂成破布, 露出与那天姥龙爪相似的青筋。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 口无遮拦地乱喊着“穿书者去死”之类的话,可他明显已经分不清谁是真正的穿书者, 谁不是。   荀觉被他吵得头疼, 用毛巾将他的嘴堵起来。   陆小六目眦欲裂, 呜呜反抗, 夏箕奇和薛小梅几乎制不住他, 荀觉只得又从装备里拿出登山绳, 强行将他捆起来。   做完这些,荀觉才回到床边,轻拍着秦晷脸颊试图把人唤醒。   结果触手一碰,秦晷脸颊冻得像高山上的石头, 仔细看, 青黑的血管密布全身, 只有眼睛闪着微弱的光,证明他还活着。   荀觉倒抽一口冷气,问陆小六:“你对他做了什么?”   陆小六如同巨蛇般扭动着,咝咝大叫,与其说他在回答问题,不如说他只是单纯地叫唤,像所有低智商动物那样。   荀觉皱眉,劈手就要开揍,夏箕奇忽然一拍脑袋:“是技能牌!狗哥,找他的手机!”   陆小六胡乱挣扎,手机早不知道掉哪去了,荀觉每个房间找了一圈,才在客厅的沙发缝时找到。   此时秦晷的身体已经冻透了,肉眼能清晰地看见皲裂的血管边缘浮出了冰花,夏箕奇蹲在床边用电热毯包裹他的身体,不断揉搓他的四肢,然而不管如何努力,也无法阻止死气在秦晷那唯一拥有生机的眼睛里蔓延。   荀觉忙把手机举手陆小六面前,厉声问他:“密码!”   陆小六呜呜低吼,早就说不出话来,非但如此,他还不配合,极力蜷缩身子,避免荀觉抓到他的手指。   说他疯,他好像又还具有一点人的意识,目光不断向秦晷的方向瞟,眼里露出快意而疯狂的光。   荀觉凑近一些,听见他喉咙里的声音勉强能组成简单的词句。   “死!”   “穿书者!”   “菜鸡!”   “挡我者,都去死!”   荀觉眉头就是一皱,顾不得什么道义,操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就朝他拇指削去。   陆小六嘶声大叫:“啊啊啊啊啊——!!”   手指被整整齐齐削下来。   血珠溅到薛小梅脸上,她狠狠一怔,下意识叫了声:“老大!”   她从没见过荀觉这副模样。在她印象里,荀觉无论何时都是镇定沉着的,虽然行事风格有些不着调,但事实上,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鲜少如现在这样失去理智。   空气里,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情绪在蔓延。   荀觉用陆小六的手指解了锁,进入小绿标的个人中心。   标注“退出任务”的按键变成了灰色,意味着陆小六被禁止退出任务的时间范围并不局限于白天的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他仍然无法逃离。   荀觉没在此处多做停留,找到技能牌包,一通翻找,果然看见一个标注为“冰冻尸体”的技能牌陷入冷却,冷却时间为2小时。   夏箕奇急得快哭了:“我哥这身体根本挺不了2小时!”   “那怎么办?”荀觉疯狂按着手机。   手机纹丝不动,技能牌一旦陷入冷却就无法再用,按照夏箕奇的说法,只能干瞪眼等着冷却结束。   秦晷血管边缘的冰花已经蔓延到了皮肤表层,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他眼底那层光正肉眼可见地消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微弱。   荀觉没别的办法,只能挨到夏箕奇身边,帮忙不断揉搓秦晷的身体。   薛小梅奔出门去,找方晓媛拿了床厚被子盖到秦晷身上。   然而秦晷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瞳孔慢慢灰败下去。   “哥!”夏箕奇嘶声痛哭。   他哥不能出事!   这是在任务里,个人死亡的意义已经不值一提,秦晷作为任务的主要接取人,一旦死亡,整个酒店就将被穿书者吞没,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平安走出这里的,将只有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穿书者。他将以普通人的姿态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一点一滴地侵吞原著民的所有。   秦晷已经不再呼吸。   远去的台风似乎卷土重来了,尖啸刮着外墙,像女巫的奸笑。   荀觉沉默着,目光冰冷如刀。半晌后他赫然起身,抓起水果刀朝陆小心胸口刺去。   薛小梅惊骇得跳起:“老大,不要!”   这时就听脚边扑楞楞一阵响动,夏叽叽昂首挺胸地迈动它那瘦骨嶙峋的三叉小脚,扑扇着翅膀,没心没肺地在陆小六的手机旁跳探戈。   薛小梅:“……”   然后就不知这货踩到了哪里,手机发出轻轻的声音:“滴,技能牌‘冷却启动’已激活,您可随意挑选一张冷却中的技能牌,取消冷却时间。”   夏叽叽:“咕?”   小眼睛滴溜溜转,想不通这手机为什么打断自己跳探戈。   荀觉身体快过思考,捞起手机一顿操作。   灰色“冰冻尸体”恢复颜色。   即将钻出秦晷身体的冰花犹如时光倒回,慢慢缩回血管深处。   血液开始流动。   半分钟后,秦晷肤色恢复正常,呼吸深重起来。   又过两分钟,他眼里的生机恢复,手指动了。   紧跟着他眨了眨眼,喉结滚动:“扶我起来。”   “……哥!”夏箕奇喜极而泣,扑到他哥身上用力蹭着。   秦晷让他搂得喘不过气,有气无力地拍拍他:“起开。”   “我以为你要死了,呜呜,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夏箕奇后怕地抹着眼泪。   秦晷懒得搭理他,扶着床沿下了床,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荀觉一眼。   荀觉捏了捏他的掌心,是温热的,这才放心下来,指挥薛小梅:“去倒杯热水。”   薛小梅也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应和着,出去倒水。   喝过水,秦晷的脸色红润了一些,但状态仍不是很好。他被冻住后并不感到痛苦,而是浑身无力,好像身体里仅剩无几的精气都被无形的力量吸走了。   这就是来自穿书者随身系统的技能么?原来用在纸片人身上是这种感觉。   他沉吟片刻,拿起陆小六的手机,使用复制牌把“冰冻尸体”这个技能复制到自己的手机里,打算回到反穿书组织后,让老王头研究研究。   反穿书组织内部使用的系统是在穿书者系统的基础上做出的改进版,但组织对穿书者信息掌握不足,系统只学了皮毛,仿制的技能牌无法在纸片人身上使用,针对穿书者时,效果也时好时坏,不尽理想。   如果他能把这次遭遇的细节描述出来,那对于组织升级系统绝对是有好处的。   复制完“冰冻尸体”,他又翻了翻其它牌,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可用的。   夏箕奇他们都围着他转,谁也没留意到陆小六狰狞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陆小六悄然挣脱了绳索,趁人不备,猛扑过来夺回手机,转身就跑。   “操!”荀觉咒骂一声,跳起来就追。   秦晷不放心,也撑着夏箕奇,慢吞吞跟在后头。   陆小六难得清醒,准确找到出口,疾蹿出门去。   走廊里两个女人正在小声说话,冷不丁被他一撞,神色登时大变。   不为别的,纯粹是陆小六面目凶狠,手里还提着三-棱-刺。   没有一丝犹豫,两个女人掉头就跑,结果脚后跟还没提起来,其中一个就被三-棱-刺当胸贯穿,另一个见状,吓得大声尖叫。   陆小六手起刀落,利落地把另一个脑袋也割了下来。   殷红的鲜红浸入地毯,把隔壁紧锁的房门都染红了。房间里的客人开门出来察看,声音还没发出,喉咙便被陆小六刺穿。   客人软绵绵地倒下了。   阳台上传来小女孩胆怯的声音:“爸爸,出什么事了?”   小小的身影迟疑着向走廊走来,陆小六一把捂住她的脸,三-棱-刺落下,鲜血喷向天花板。   荀觉追出来,正好看见这幕。   扑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饶是他也受不了,厉声大喝:“住手!”   陆小六背对着他,缓缓回过头来,狞然一笑。   荀觉皱眉,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笑容的含意,就见陆小六拉开窗户,一头跳了下去。   荀觉忙趴到窗边,这才发现陆小六并不是寻死,而是借着管道爬向了下一层。他忙追出去,不忘示意秦晷:“你走楼梯!”   秦晷当然不会跟着他跑酷,在夏箕奇的掺扶下乘电梯抵达一楼。   ——花了三分钟。   在这短暂的三分钟里,陆小六体能爆发到了极致,竟连荀觉也没能拦下他。他见人就捅,又快又狠,大部分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声,就一头歪歪扭扭地瘫倒下去。   这时候不少客人刚在花园里放完风回来,简直成了免费送到陆小六嘴边的外卖,三-棱-刺颤栗着,兴奋地舔噬着鲜血。   走廊里一地残肢断体,竟把电梯门给堵住了。   秦晷和夏箕奇被困在电梯里出不来,夏箕奇强忍着恶心,用脚把抵在门边的两具尸体拨开了,这才把门打开。   一股混杂着血气和腐烂霉味的恶臭熏得他一个趔趄。他下意识捂住口鼻,从口袋里摸出消毒口罩递给秦晷。   “还、还追吗?”   饶是秦晷面对这场景也有些不适。为了逃跑,陆小六把尸体的脸都踩烂了,地毯上粘着眼珠和不明液体,很快招来花园里的爬虫,好一场饕餮盛宴!   秦晷戴上口罩,只感到胃部阵阵痉挛,刚喝下的热水不受控制地想往喉咙外冒。   他连忙扶着墙,闭眼强自缓了片刻,这才咬牙道:“追。”   墙上有荀觉留下的记号,两人顺着记号绕过花园和大堂,来到一处僻静的铁门前。   门上挂着两个牌子,一个写着:“员工休息区”,另一个写着“闲人免进”。   明显那个“闲人免进”被无视了,新鲜的血迹积在凹陷的笔画里,引得风雨过后的蚊虫飞舞。   夏箕奇咽了口唾沫:“员工休息区,不就是方晓媛休息的地方吗?哥,整个酒店,除了她,没别的员工了吧?”   秦晷轻轻“嗯”一声,抬眼打量这幢破败的小楼。   看起来像废弃的水房,几根粗壮的管道盘根错节,从楼侧耷拉出来。   正门倒是没什么古怪,一把被三-棱-刺削掉的大锁歪挂在蜘蛛网里,陆小六显然已经进去了,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   “陆小六来这里干什么?”夏箕奇挠挠头,铁门里的黑暗像怪兽的大口,骇得他不住往秦晷身边钻。   秦晷没有回答,四下里静得出奇,只有残余的风在夜色里穿行。   回头,那座巨大的天姥雕塑庄严肃穆,似乎又膨胀一些,粗壮的龙爪指向天空。其中一只,正好位于小破楼斜上方,厚重的阴影笼罩着小楼,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夏箕奇感觉快要站不住,数秒后和他哥的姿态反过来了,他成了挂着的那个。   “哥,还进去吗?”他声音带了哭腔。   秦晷眸光深沉,毫不犹豫:“进。”   说完抬腿就走。   从二楼传来低低的笑声,他估摸着荀觉也到了,说不定两人正在方晓媛的房间里对峙。   借着雕塑射灯的光芒,他们沿着血迹上到二楼,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   荀觉背对着他们,正叉腰看着窗边模样疯狂的陆小六。   陆小六比荀觉早到半分钟,已经速度极快地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女人的衣物和化妆品掉得满地都是,中间夹杂着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上赫然写着方晓媛的名字。   秦晷没有猜错,这就是方晓媛的房间。   看见他进来,陆小六表情更加古怪,乍看像微笑,细品却又觉得充满恶意,十分瘆人。   他的理智好似回光返复,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喉咙准确地发出人类的笑声。   “我没猜错,方晓媛就是穿书者!”   他踢了一脚那个笔记本,阴恻恻地说,“这就是证据,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这些菜鸡!”   秦晷慢慢靠到荀觉身边,与他对视一眼,弯腰捡起了那本笔记。   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列了不少书名,用便笺分门别类地做了标记——分明是方晓媛的读书笔记。   秦晷尽量不刺-激陆小六,语气平静:“这有什么奇怪的,方晓媛报了成人高考,一直在自学高中课程,你仔细看,书名里还有高中几何。”   他试图把笔记递给陆小六,然而陆小六并不想接。   “那只是她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随便写的,目的就是骗过你们这些愚蠢的菜鸡!”   “你认定她了。”秦晷蹙眉,“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杀呀!”陆小六阴恻恻地笑。   荀觉忙把秦晷护到身后,生怕他又发起疯来:“可方晓媛又不在这里,你对日初用什么技能牌?”   “我为什么用?对呀,我为什么用?”陆小六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认真思索起来。   半晌后意识再度混沌,他捂着脑袋大叫:“我他-妈怎么知道!反正你们都该死!”   他忽然想到什么,高高举起了手机,“我有技能牌!我有‘30吨TNT’!足够把整座岛夷为平地!”   他疯狂地大笑起来,自以为找到了逃出升天的办法。这本书的主角死了,穿书者也要死,只有大家同归于尽,他才能离开任务。   他调出技能牌,仅剩的那截拇指颤抖着按了过去。   这时就听秦晷慢条斯理地说:“等等。”   陆小六:“?”莫名其妙地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秦晷淡淡道:“你对我用技能牌的账先算算。”   陆小六:“???”   秒懂内涵的荀觉咧嘴开心地笑了下:“哦,你还不知道,他这人记仇。”   陆小六混沌的大脑反应不过来,困惑地问:“这……重要吗?”   他智力正急剧消退,只是本能地知道,一旦自己按下‘30吨TNT’这张技能牌,那一切就结束了,秦晷算不算之前那笔账其实都不重要。   但秦晷坚持地说:“重要。”   他拿出手机,按下了刚才从陆小六那复制来的“冰冻尸体”。   陆小六保持着歪头瞪眼的姿势,一寸寸地石化了。   “观赏性还行。”看着他渐渐浮现的青黑血管,秦晷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随后秦晷瞥了眼时间,打算先给陆小六冻个十分钟。   陆小六身体可比他好,这点时间完全不成问题,他还可以借机再研究研究陆小六的牌包,想办法把“30吨TNT”移除。   可正当他弯腰去捡陆小六手机时,荀觉陡然扑上来,抱着他就地滚开。   就只见眼前黑影一闪,陆小六不见了,地上留下一串粗壮的血迹。 第97章 休闲游戏33   秦晷被荀觉压在地上, 只感到一股罡风擦着头皮掠过,再抬头时,窗边的陆小六已经不见了。地板、墙面和窗台铺满大量血迹, 还是温热的, 仿佛冒着丝丝热气。   不用问,这一定是陆小六留下的。   血痕粗壮,可以料定陆小六伤口不小, 活不长了。   “看清楚是什么了吗!”秦晷厉声问夏箕奇。   小表弟已经快吓死了,烂泥似地跌坐在门边, 嘴巴眼睛都张得老大,就是发不出声音。   秦晷走过去, 劈手给了他两记耳光。   夏箕奇这才慢慢回神, 眼睛焦距落在他哥凝重的脸上, 哇一声大哭起来:“我、我没看清!太、太快了, 只、只有一道黑影从窗外飞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向窗外指去, 正正好好, 对着那个巨大的天姥雕塑。   秦晷眉头蹙起来, 那雕塑似乎又大了一圈, 伸展的龙爪即将要跃过酒店的房顶了, 而随之带来的压迫感也更强烈。   隐约的尖叫从花园里传来, 寂静的夜空被诡异的气息笼罩。   一股混着烂泥和血腥的臭味挥之不去,风一吹,令人作呕。   荀觉的目力更好些,倚在窗边注视片刻, 沉声道:“不对劲。”   秦晷以为他看见了陆小六, 忙走过去, 谁知却什么也没有,地灯射在雕塑上,放大了它的庄严肃穆之感,看起来更妖异了。   “仔细看,那里。”荀觉伸手指了指。   秦晷眯起眼睛,注视半天,终于看出不对劲了。龙爪之下,犹如牡蛎的巨大腹部微微凸了起来,好像两只半开半合的眼睛!   它悲悯地俯瞰着地面,将岛中万物都收入囊中,不用说,陆小六想必被它吞了。   “它在生长。”秦晷双手搭在窗台,想把它看得更清楚些,“整个岛都是它的养分,它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是系统?”荀觉哑声问。   这个问题马上得到了夏箕奇的否定:“不可能!穿书者无法携带如此巨大的系统,别忘了他们是寄生关系,寄主过大的话,宿主带不动!”   “那会是什么?玩具?宠物?”   二人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向秦晷看去。   秦晷摇了摇头:“它是什么现在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穿书者早就发现了陆小六,不是不杀他,而是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夏箕奇问。   秦晷:“陆小六的判断是错的。”   “这我们早就知道了。”   秦晷:“他判断错了,因此杀了方惠娟,还想杀我……他无形之中帮了穿书者大忙,直到他被我冰冻,穿书者以为他必死无疑,为了不浪费雕塑的养分,这才出手先一步杀了他。”   夏箕奇听得云里雾里,挠头问:“哥,这说明什么,我们暴露了吗?”   “应该还没有。不过我拿了三千万,今晚不死的话,明天的游戏会更加残酷。”   夏箕奇倒抽一口凉气:“那我们怎么办?连穿书者是谁都还不清楚。”   秦晷道:“我原本以为是邵蕴容,但游戏还没开始,邵蕴容就死了。方惠娟也死了。现在相关人员只有方晓媛,而方晓媛又是陆小六认定的穿书者,显然,陆小六是错的。”   “还有一个人。”荀觉握了握他冰凉的手,难得正色道,“她虽然和前两个任务无关,却也是关联人员。”   “俞诗槐。”   三人同时出口。   说完又都摇了摇头。   夏箕奇嘟囔说:“她连鸡都不敢杀。而且邵院长死后,她继承了很大一笔遗产,加上俞家本家的财产,她早就富可敌国,还用得着搞这些奇奇怪怪的游戏敛财吗?”   他难得聪明,荀觉赞许地摸摸他的头。   他立刻不满地道:“狗哥你别摸我,男人的头只能给媳妇摸,你摸我哥的!”   说完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吐吐舌头朝他哥看去。   他哥仍在思考,没空理他:“空想没有答案,我们先回去,看看俞诗槐的情况。”   “好,我扶你。”夏箕奇侥幸逃过一劫,回头冲荀觉做个鬼脸。   荀觉挤开他,奚落道:“你扶?你不挂你哥身上就不错了。还是我扶吧。”   楼梯光线昏暗,荀觉一弯腰,把媳妇儿打横抱了起来。   秦晷还在沉思,没料到他这下,懵了半秒才回神:“放开!”   “老实呆着。”荀觉主动忽略他的挣扎,一直抱到铁门外才把他放下。   秦晷惊奇地发现,荀觉大约是勤于锻炼,体力明显比三年前更好,他挣扎这么一小会儿,居然把自己累着了。   原地喘了口气,连痛骂这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恨恨瞪了荀觉一眼,抬脚朝酒店走去。   荀觉轻笑了声,懒洋洋追上去。   走在最后的夏箕奇只感觉被塞了好大一口狗粮,不满地小声埋怨着,又不敢落后太多,抡起小短腿狂奔。   谁也没留意到,一道暗影闪进房间,捡起了陆小六遗落的手机。   -   很快进入酒店大堂。   秦晷漫不经心朝角落瞥去,霎那间刹住脚步。   这一举动导致荀觉一头扑他背上,忙伸手揽住他的腰,两人这才没有摔倒。   “怎么了?”荀觉问。   秦晷没回答,示意他自己看。   早前死去的一家三口不见了,连那三座贯穿他们身体的雕塑也不见了。大堂空旷了许多,只有薛小梅用绳子围成的警戒线孤零零地散在地上。   这说明大堂还是原来的大堂,只是不知什么人,用了某种方法,把尸体和雕塑凭空搬走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刚、刚才还在的。”夏箕奇结结巴巴地说。   他记得可清楚了,扶着秦晷追踪陆小六时,那雕塑分明还在的。他当时看着那已经腐烂的三具尸体,还忍不住想,尸体干瘪的程度有点夸张,不像自然风化的样子。   谁知不过才一两个小时的工夫,连人带雕塑都不见了。   若只是尸体消失,那还说得过去,可雕塑又大又笨重,要想不留痕迹地搬走,不动用系统技能根本做不到。   所以这又是穿书者的手笔么?目的又是什么呢?   “老大!”   三人正想得出神,薛小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出事了。”   陆小六离开时,杀了不少散步回房的客人,血腥味弥漫开来,导致原本在房间里的客人都出来看究竟。   不少人被残肢铺地的场面吓坏,认为酒店里不安全,不能再呆了。可外面也出不去,只能躲去花园里。   谁知那本就诡异的雕塑忽然肉眼可见地生长,八只龙爪好像都活了一般,见到人就化成利刃,将人的身体刺穿。   一两百人瞬间所剩无几。   雕塑仿佛意犹未尽,开始攻击房间里的人。只要有趴在窗边看热闹的,下场和花园里的一样,都是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利爪当胸刺穿。   “我算跑得快的,穿过那道玻璃门后,龙爪好像就看不到我了。其他人却没这么幸运,死得就像……”说着,薛小梅环顾四周,搓了搓胳膊,“就像八爪鱼身上的吸盘,一个个的都被串了起来,太可怕了。”   她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荀觉,“我看房间咱们是回不去了,要不就在大堂里将就一晚吧。”   “那怎么行!”夏箕奇虽然脸色苍白,还是忍不住叫道,“叽叽还在房间里呢,再说,我哥这身体,在这挺一晚就废了!”   薛小梅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歉疚地瞥了秦晷一眼。   秦晷果断道:“去看看。”   “那、那你小心啊。”薛小梅觉得刚才那想法对不住他,张开双臂做出保护的姿势。瞧邵医生这摇摇欲坠的身形,薛小梅真怕他半路一歪,直接晕过去。   荀觉提着薛小梅衣领给她安排任务:“用不着你,你保护夏箕奇。”   薛小梅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夏箕奇也是个弱鸡,虚弱程度说不定和邵医生不相上下。   没觉得荀觉的小私心有什么不对,她老老实实走到了夏箕奇前面。   还没靠近那道通往花园的玻璃门,铺天盖地的腥臭就把众人熏个趔趄。   夏箕奇顿时脸色惨白:“这是死了多少人啊!”   以他学医的经验来看,不止死了一两百人,恐怕连尸体都腐烂了,可薛小梅不是说才一会儿的工夫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怯怯地不敢上前了,又想早点知道究竟,迟疑片刻缩到薛小梅身后,手搭在她肩上拉长脖子悄咪-咪向玻璃门那边张望。   台风刚过,玻璃门上雾气迷蒙,外面的景致模糊不堪,只偶尔有几道黑影以扭曲的形态从灯光映射之处掠过。   果然是一点人声都没有。   但也不是完全的寂静,风声夹杂着别的怪声,犹如野兽聚食。   夏箕奇无端想起秃鹰嘶咬尸体的画面,只感到阵阵头皮发麻。   他正瞪大眼睛看得出神,忽然门外“砰”的一声,一道血糊的人影猛扑到玻璃上!   “哇啊啊啊啊啊——!!”他猝不及防,猛跳到薛小梅背上。   薛小梅:“……”说出来可能没人信,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扑到。   那道人影好似没有骨头,顺着玻璃慢慢滑落,这人眼睛大大地睁着,舌头鼓得垂了下来,当胸一个大洞,连内脏都被掏空了。   秦晷脸色一沉,快步走到门边,正要推门,荀觉说:“小心。”   他点了点头,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了,才慢慢将门拉开一条缝,奇怪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他只瞥了一眼,就回头朝荀觉摇了摇头。   这人已经死透,没救了。   荀觉把他从门边挤开,察看外面的情形。   这才发现薛小梅的描述温和了许多,一两百人的尸体并不是个个都串在龙爪上,有些躺在地上,像这个刚死的人一样。地面空间本来就不大,放眼望去,尸山血海,触目惊心。   再看那巨形的天姥雕塑,它除了比刚才更大一些外,荀觉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尽管龙爪串着死人,但仍保持着以前的姿势,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陆小六凭空消失,他很难相信这玩意儿曾经动过。   秦晷的呼吸吐在他耳根:“能出去吗?”   “再看看。”荀觉头也不回,把他脑袋推回去,担心这么刺-激的画面他那脆弱的小身板受不住。   这时,从花园对面的酒店房间里隐约传来争执声。   听起来像小情侣在吵架。   一个说:“你-妈不是刚把一套房转到你名下?你没钱?你没钱还乱花银行卡,买什么巧克力马卡龙!”   另一个显然气得不轻,嗓子都劈岔了:“才24块钱!晚饭你没吃?钱还是老娘自己付的,吃你一粒米了吗!”   两人吵得十分投入,压根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即使注意了,由于死者死前都没发出声音,他们也只会以为是风刮动树叶的响声。   几句话赶话下来,男的怒不可遏:“妈的,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有钱人,分手,给老子从我订的房间里滚出去!”   没想到女的头脑清醒:“什么叫你订的房间,你-他他-妈就动动手指头,钱可是老娘出的!你才该给老娘滚出去!我数三声,不滚老娘就把马桶搋子怼你嘴上!”   小伙当场失去理智:“走廊上那么多尸体,老子明天就滚!”   “走廊走不了,你-他他-妈不会走窗?”女的怒而开窗,谁知刚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闪过。她最后的话音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着自己胸膛破开,身体腾空,最后的意识飘了起来。   她被天姥串成了章鱼小丸子。   肉-体急速衰败、腐烂下去,眨眼变成一具干尸。   如果没有地灯照射,荀觉还以为那是被台风刮断的树枝。   而现在树枝穿着衣服,细长关节在风里摇摇晃晃。随着她每一次晃动,灯光明灭,风从她的指间穿过,发出桀桀的笑声。   刚分手的前男友终于发出第一声惨叫:“啊——!!”   近两百斤的体重砸向地板,他手足并用,蹶着屁-股死命朝走廊爬。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走廊的尸体,逃命要紧。   然而雕塑没让大家失望,龙爪伸进窗户,把他也串了起来。   他和前女友终于成了一对死也分不开的怨偶。两人脸贴着脸,肢体交缠,身体瘦成皮包骨,被风一吹,发出类似风铎的清脆乐音。   荀觉倒抽一口凉气。他看得真切,那女人被串起之后,雕塑腹部如同眼睛的凸起轮廊似乎更深刻了,它们有了具体的形状,越发像一双含羞带笑的眼睛了。   而那男人被串起之后,眼睛变得明亮,好像活人的眸子,有了叫做“眼神”的东西。   现在荀觉终于确定,这雕塑吞噬的不是血,也不是肉,是生命。   “我去。”夏箕奇颤抖着叫了声,“那这样我们走不掉了啊!狗哥,它眼睛形状越来越清晰,是不是说明它视力越来越好?刚才就能看见隔壁小破楼里的陆小六,要是完全成形,那是不是能看见千里之外?要是、要是龙爪也跟着生长的话……”   他打了个寒噤,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到了。   这期间秦晷始终没说话,突然眸光一凛,厉声喝道:“滚出来!”   夏箕奇吓了一跳,心说我们都在这了啊,没别人了。   然而他哥一向不会有错,他朝他哥目视的方向走去,果然在大堂的柜台后发现了畏畏缩缩的方晓媛。   紧接着俞诗槐和陆阿姨也钻了出来。   夏箕奇:“……”   俞诗槐尴尬地笑笑:“我们出来走走,没想到回不去了。”   三人都吓得不轻,脸上全无血色。为了不被发现,她们躲在柜台底下,衣服都粘了蜘蛛网。   方晓媛迟疑着说:“我、我好像知道怎么回去。”   “你知道?”秦晷审视着她。   她无端感受到压力,咽了口唾沫:“雕塑的眼睛每隔一段时间会闭合,大约会闭十秒。我们、我们可以利用这十秒跑过去。”   “你说得容易,雕塑又不是傻的。”夏箕奇撇嘴,“它的龙爪能伸进房间,就能伸进每个我们隐藏的角落。只要跑动就有动静,哪里是它发现不了的?”   方晓媛没想这么多,脸色更白了:“那、那怎么办?陆阿姨、陆阿姨吃药的时间到了。”   她过不去还好办,大不了回她偏角的小宿舍,可陆阿姨有高血压,在这样惊悚的环境下,不按时吃药可能有生命危险。   陆阿姨已经要挺不住了,脸色比秦晷还难看。   俞诗槐讨好地道:“日初,你这身体也要休息,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快想想办法吧。”   夏箕奇不高兴,嘀咕说:“我哥能有什么办法,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你还真以为他跟陆小六一伙的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诗槐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也觉得自己有点失言,垂头丧气地说,“那要不,你帮陆阿姨看看,先缓缓她的高血压也行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夏箕奇也是束手无策。自打怀疑俞诗槐有问题后,他怎么看俞诗槐怎么有问题,态度相当敷衍。   俞诗槐叹了口气,不敢再跟他说话,眼巴巴地求秦晷拿主意。   秦晷沉吟片刻,突然道:“可以试试。”   “哥!”夏箕奇吓疯了,还要阻止,他哥却已经做了决定,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第98章 休闲游戏34   玻璃门缓缓被拉开, 秦晷用眼神警告马上要跟来的荀觉:“等我过去你再来。”   荀觉挑眉:“凭你?”   不是他吹,秦晷这摇摇欲坠的小身板,甭说十秒, 就是十分钟, 恐怕都穿不过花园。   秦晷感受到他眼神里的质疑,不悦地皱了下眉:“我比你聪明。”   行吧,看他难得吹嘘自己, 荀觉勉强做了妥协,向薛小梅使个眼色。后者秒懂, 把地上用来充当警戒线的绳子捡了起来,一头绑在秦晷身上, 另一头交到荀觉手里。   荀觉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有事哥罩着你。”   秦晷感觉他此举纯属多余, 毕竟雕塑要杀人, 那速度可比他快。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多重保障,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便没再说什么, 觑准雕塑合眼的时机, 推门走了出去。   吧嗒。   血河漫过鞋底, 刚一落脚, 便发出轻微的声音。   夏箕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忍不住狠狠瞪了方晓媛一眼。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是惊动了天姥,他哥出事了怎么办!   声音发出的瞬间,秦晷谨慎地停下来, 没有再往前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荀觉拉着绳子的手心微微冒出汗来。   一秒。   两秒。   雕塑一动不动, 宛如没有生命的佛陀。   夏箕奇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   秦晷再次迈出脚步。   这一次血渍声明显过大,但雕塑依然没有动静,他稍稍放下点心来,在心里数着秒数,大步往前蹿去。   数到第八秒,他正好跑到一棵粗壮的棕榈树下。   雕塑闭合的眼睛缓缓拉开一条缝,越睁越大——   秦晷屏住呼吸,悄然融身进棕榈宽大的树叶后。   从荀觉的角度看去,他像一只巨大的蝉,就是不知那雕塑除了人还吃不吃别的。   几息过后,雕塑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荀觉答案。   它的眼睛睁大到了闭合前的状态,由于腹部膨胀,目视范围似乎更广阔了。先前它能捕捉到偏角宿舍二楼的陆小六,现在应该能看到酒店外围的事物了。   一只青蛙呱呱叫着从路面跳过,雕塑没有犹豫,利落地挥下龙爪,眨眼便将青蛙串了起来。   夏箕奇:“我去。”   青蛙还不足人的巴掌大,那粗壮的龙爪竟能如此精准地捕捉,要是让它发现他哥,还有活路吗?   他下意识抓紧了荀觉的衣角,很是替他哥捏了把汗。   令人窒息的十分钟过去,雕塑再没捕捉到任何食物,眼睛不高兴地闭起来,像个生气的孩子。   秦晷这才又迈开脚步,快速向下一个藏身处跑去。   然而这一次不太顺利,一截干枯的断手从龙爪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脚下。   “砰!”   寂静的夜里,这一声堪称震耳欲聋。   秦晷急急刹住脚步,险些被脚边的尸体绊倒。   荀觉条件反射就要拉绳子,夏箕奇低呼了一声:“哥!”   方晓媛和俞诗槐更是没忍住,惊声尖叫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晷必死无疑时,他却再次迈开脚步,又往前跨了一步。   他猜对了,那雕塑没有动。   他飞快地在尸体中纵跃,十秒后抵达新的藏身点,将身子隐入了黑暗中。   夏箕奇看得目瞪口呆,用气声问荀觉:“狗哥,到底怎么回事?”   荀觉没有立刻回答,十分钟后,秦晷向下一个藏身点移动,他才给夏箕奇解释,用正常音量说道:“那雕塑没有听觉。”   “啊?”夏箕奇下意识还是用气声,见荀觉一本正经,胆子也跟着大起来,用正常语速连珠炮地问,“什么原理?那它看得见吗?是不是我哥只要不让它看见就可以了?”   荀觉道:“刚才那对小情侣吵架,声音大得我们这里都能清楚听见,可雕塑并没有反应,因为小情侣房间的窗户关着,它看不见里面。小情侣之所以丧命,是因为女的打开窗户,将自己暴露在了雕塑视野里。”   “……也就是说,在它闭眼的这十秒内,我哥上房揭瓦、或者砍下它的龙爪,它也不会有反应是吗?”夏箕奇激动起来,挥着双手道:“那我们能不能直接砍下它的龙爪,弄死它?”   荀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脸“倒霉孩子想象力挺丰富啊”的表情。   夏箕奇兴奋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不用荀觉指出,他已经意识到,他们的装备包都放在房间里,想砍断雕塑的龙爪,做梦呢。   这边说话的工夫,秦晷已经迈上台阶,进入住宿区的范围。   他躲在一根廊柱后,扯了扯身上的绳子。   荀觉把绳子绑在夏箕奇身上,推了他一把:“去吧。”   夏箕奇冷不丁被推出去,吓得差点扑楞起来,好在此时雕塑眼睛闭合,他学着他哥的样子,跌跌撞撞在尸体中跳跃,总算没闹出大事来。   按照这个法子,大家不再排队,跟着荀觉向对面移动。   半小时后,所有人平安上岸。   微弱的天光撕开裂口,天边泛起鱼肚白。   夏箕奇郁闷得不行:“天就亮了?哥,你这……”   他担心他哥身体,昨晚就没怎么睡,今晚又几乎是通宵,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他哥。   秦晷头也不回朝房间走:“没事,打一针吧。”   夏箕奇想说,那玩意儿打多了对身体不好,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想了想,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房间,简单梳洗一番,广播又响了起来,请他们到餐厅集-合。   夏箕奇匆匆给秦晷扎了一针,来到餐厅。   方晓媛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今天她没时间准备,早餐是直接从冷柜里拿出来的生鲜,有些鱼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卖相很差。   如果超过十人投诉,她的工资就泡汤了。这还是小事,主要是员工守册还附了一段小字,她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至于具体是什么处罚,员工守册依旧没明说,但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想必不会只是罚款那么简单。   令方晓媛意外的是,除了荀觉私下里抱怨了几句外,竟没有人对此发表意见。   这也难怪。   昨天死了那么多人,不少人的亲属伴侣就在其列,如今活下来只不过百十来人,愁云惨淡密布餐厅,大部分人连吃进去的食物是什么都没察觉,又哪里来的心情投诉她?   夏箕奇自带了便携酒精炉,见时间尚早,手脚麻利地点火,把桌上食材都放进小锅里煮。很快热汤就滚了起来,秦晷总算吃上一口热乎的。   他端着碗来到落地窗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那座天姥雕塑。奇怪的是,从第一道天光射在雕塑上起,它就不再动了。后来大家下楼,从花园里经过,它也没再伤过人。   昨晚的一切仿若梦境,只有无法抹除的断肢和鲜血提醒着众人那令人颤栗的恐惧。   为了能有体力迎接接下来的游戏,大家多少都吃了点东西。当桌上食物剩得差不多时,广播响了起来。   “新的一天,新的希望。亲爱的客人,台风已经过去,风雨也无法打扰我们度假的好心情。请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排好队依次前往二楼游戏大厅,我们的游戏将于九点准时开始,所有人不得迟到。”   广播声音甜美而欢快,听见的众人却全都没个好脸色,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谁也没说话,按照昨天的规矩排队上楼。   熟悉的双-开橡木门打开,恶臭扑面而来。很明显方晓媛打扫过这里,尸体和高台上的碎肉都不见了,只是血迹清理不干净,东一坨西一滩地粘在地上,招来不少蚊虫。   今天没有银行卡发,因此广播直接讲述游戏规则。   “今天的游戏叫做‘少数决’。想必昨天的游戏已经令各位印象深刻,获得票数最多的人成为了当天的大嬴家。由此可见,昨天的游戏在于选举出得票数最多的‘总统’。”   “但没能当选‘总统’的你们难道不憋屈吗?今天就给你们翻盘的机会。”   “目前参与人数共计一百名。为了使大家更好地领悟游戏规则,我们随机选取一位玩家上台来,配合游戏规则进行解释。那么,选谁呢?”   听见这句,死气沉沉的人群终于有了反应,大家齐齐向后退,尽管没人知道广播的“眼睛”在哪里,但没人希望站在离高台近的地方。   广播对此似乎有些无奈:“那么就请昨晚的‘总统先生’上台吧。”   话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无数眼睛望向秦晷,或替他惋惜,或替他捏把汗。   荀觉试图阻拦,秦晷本人却没什么意见,大步向高台走去。   广播道:“请随意说一句话。”   秦晷皱眉:“随便什么吗?”   “是的,任何话,不限内容,不限字数。”   秦晷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是好人。”   广播:“好的。请回到台下,和其他人一起进行投票。认为这句话对的,站到左边的高台,认为不对的,站到右边的高台。”   大家莫名其妙,想到昨天一系列的骚操作,迟迟不敢有动作。   秦晷率先走上了左边的高台。   紧接着荀觉、薛小梅和夏箕奇也爬了上去。   俞诗槐和陆阿姨见状,出于本能也选择了左边。   其他人迟疑片刻,也沉默着开始站队。   除了自己人,没人敢说对秦晷了解,更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好人,只能按照他给人的印象做出选择。   然而他昨天骗方惠娟的手段太狠,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选择站在了右边的高台。   结果出来,左边8人,少得可怜,而右边人数则是92。   夏箕奇顿时慌了,早知道就把夏叽叽带上了,多少还能凑个数。   幸好这是预演,要是实战,估计非死不可。   看来正式游戏时得劝他哥换句话,要是说“台风过了”这类明显是事实的话,结果应该就没有争议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广播开口:“好的。这个游戏之所以叫少数决,就是因为人多的那边会死呀,嘻嘻!”   话音未落,右边高台的92人齐齐炸成了血雾。 第99章 休闲游戏35   由于广播说过, 这只是为让大家更好理解游戏规则而进行的示范演习,谁也没想过输了会有什么惩罚。右边高台的92人猝然被炸成血雾,脸上竟都还带着胜利的小窃喜。   而左边真正的胜利者也没反应过来, 都是一脸懵逼。   秦晷几个几乎是出于长期训练的条件反射, 广播话音还未落他们就疾退开去,勉强躲过那漫天飞舞的血雨。而俞诗槐、陆阿姨以及那两个临时起意站队的男人则没这么幸运,劈头盖脸地被淋了一身。   俞诗槐和陆阿姨脸都白了。   两个男人也后怕不已, 拍着胸口唏嘘:“还好没有站那边。”   望着对面堆积成山的碎肉,大家一阵沉默。   到了这个时候, 悲伤或者恐惧都不能填补内心的空洞,感受最多的反而是麻木。从登船到现在, 一次次险象环生, 生命与死亡的距离近在咫尺, 到最后, 他们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幸运地活下来了, 还是正按照更加诡异的游戏规则, 比别人晚一步走向死亡。   夏箕奇愤愤环顾四周, 不知该埋怨哪个具体的对象:“怎么这样, 明明之前说是预演, 突然就把人炸了!”   “你们不也更直观地理解到游戏规则了么。”广播嘻嘻笑了两句, 又补充,“连惩罚也一清二楚了呢。”   夏箕奇:“……”   谁要你这种变态的惩罚说明!   他一肚子不满,实在是这次死的人太多了,昨天游戏时也没这样啊。   秦晷按住他的肩, 轻轻摇了摇头让他闭嘴。   正常世界的规则在穿书者的观念里根本不存在。穿书者只不过想要杀人而已, 至于用什么理由杀, 杀多少,他其实都没必要向纸片人解释。   从昨晚到现在,所有的杀戮都旨在控制游戏的参加人数。很显然,昨天那样混乱的情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作为反穿书组织成员的陆小六出现,他的秘密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好在现在陆小六失去利用价值,穿书者利落地解决了他。   对于穿书者而言,反穿书组织的人全部被缴灭,剩下一些不具威胁的纸片人,当然是越早结束游戏越好。   广播继续讲解规则:“这就提醒各位,站队需谨慎,人多会死……”   “等一等,”一个新加入的男人突然开口,“为什么人多的死了?我还是不太明白,邵先生难道真是好人?他脑袋上有疤,那可是枪伤!他怎么就是好人了?”   秦晷轻轻撩眼皮瞥了他一眼,他居然能认出那是枪伤……   荀觉好笑道:“有枪伤就是坏人?我特么腿上还挨过枪子儿呢,我是坏人吗?不,我是国家颁证的模范标兵!”   薛小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老大,我觉得他们不是怀疑的意思。主要是不是好人这个问题,一般来讲没有定论,首先‘好’这个词本身就不是绝对,得要有‘坏’这个词当参照物……”   “那你什么意思?我们都不是好人?”荀觉眯起眼睛审视她。   薛小梅赶忙缩了缩脖子:“我没说!”   荀觉哼了一声,他其实看出那男人想问什么,但这两人突然站队的举动也很奇怪。   两人眉眼相似,应该是兄弟俩。   两人都是容貌清晰,足以用端正来形容,薛小梅那容量超大的脑袋没有搜出他们一星半点问题,说明两人的资料不在警方的犯罪系统里。   可荀觉多年职业病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哪怕穿着昂贵的西装,这两人从骨子里溢出的邪气也掩盖不住。   那男人见荀觉审视自己,讨好地笑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失言了。荀警官别误会,我哥俩也是好人。先自我介绍下,我叫熊丹,这是我弟,叫熊伯清。刚才我那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弄明白这游戏的规则。”   他说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荀觉。   荀觉没接,不过目光收回来了,这事就算揭过了。   夏箕奇其实也没明白游戏规则,低声问秦晷:“哥,为什么人多的那边反而死了啊?”   秦晷叹气,小表弟的智商还是没长进:“如果我站在台上时,说的不是‘我是好人’,而是‘我是坏人’,对面的人也要死。”   “啊,为什么?”夏箕奇吓了一跳。   秦晷:“重点不是这句话的对错,哪怕我说‘地球是圆的’,‘夏箕奇是男的’这类明显是既定事实的话,只要支持的人占多数,那就必死无疑。别忘了这是人的游戏,跟事实无关。所以你记住一个简单的原则,不管话题对与错,只要站队的是少数,就嬴了。”   “哦,”夏箕奇似懂非懂,“假设我说‘我喜欢穿女装’,我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但却选择支持这个观点,站在了左边的高台。而其他人站在了右边的高台,那就是我嬴。对吧?”   “对。”总算明白了,秦晷欣慰地摸摸他脑袋。   两人说话的时候,薛小梅也在边上旁听,听完后一脸复杂地打量夏箕奇:“你喜欢穿女装?”   夏箕奇:“……不是我就打个比方。”   “打个比方就要这么抹黑自己?我看你不是不懂规则,是还不懂自己内心真实的自我。”薛小梅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夏箕奇有苦说不出。   拜他这一通骚操作,俞诗槐几个也明白了游戏的真实意图。   这样一来又有新的问题。   “我们一共8人,如果两边站队都是4人,那岂不是平局,有惩罚吗?”荀觉大声问广播。   广播道:“平局的情况下,游戏自动失效,休息过后进入下一轮,直到只剩最后一人为止。”   “看来最后这人就是最终的嬴家了。之前说的一亿现金兑现吗?”   “当然。”   “如果输了呢?”   “输了的话,一亿现金的债务会自动转到各位名下的账户……”   “可是人都死了,要怎么还钱呢?”荀觉问。   广播难得沉默,像是被问得哑口无言。   半晌后它幽幽地道:“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遗产继承?”   荀觉了然:“懂了,也就是说,我如果死了,我家人也跑不掉。对吧?”   “是的。”广播说,“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几人相互看看,都没有再开口。   广播道:“那么,休息一小时后游戏正式开始,其余规则和昨天一样,各位手里的银行卡可以继续使用。”   话落,大屏幕如同昨天一样,出现休息倒计时。   秦晷正准备去休息区,熊丹突然道:“诸位,先别急着走,你们有没有发现bug?”   他两眼放光,惹得大家都好奇驻足。   他道:“其实我们可以共嬴的!只要大家互相信任,拖到游戏结束就可以了!”   俞诗槐迟疑道:“怎么共嬴?”   熊丹:“很简单呀,广播不是说了么,如果平局,那么游戏自动失效,我们正好8个人,如果一直平局玩到游戏结束,那岂不是每个人都嬴了?”   “你想跟我们组队?”荀觉挑了下眉,这个bug他早就发现了,没想到熊氏兄弟会主动提出来。   要知道,在穿书者的游戏里,人心最不可控,只要有一人反水,那其他人就必死无疑。他们这边都是自己人,信任度肯定有,可熊丹兄弟却是完全的陌生人,跟他们之间的信任度几乎为零。   这其中有一个问题。   “你们完全可以不组队,只要每次站队时,站到我们的对面就行了。不是吗?”秦晷冷冷地问。   不等熊丹回答,夏箕奇一拍脑袋,这时才醒悟过来:“对哦,论人数,我们6,你们才2,怎么都是你们稳嬴啊!”   熊丹尴尬地笑笑:“你们难道会乖乖让我们嬴吗?我们不是傻子,昨天就看出你们的实力了。生死面前,如果不能做到共嬴,那死的一定是我们。我哥俩还要养家糊口,说句不要脸的话,就是想抱抱你们的金大-腿,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夏箕奇被他直白的话吓到,尴尬地挠了挠头。   薛小梅觑着自家老大晦暗不明的脸色,几乎秒懂那是什么意思:“大家本来就不熟,突然说组队,不好吧?”   熊丹立刻上道地说:“我有个提议,你们看行不行。你们派2人到我们这边,签下协议,组成利益共同体,以后奖金平分,债务均摊。世界上没有不被利益左右的团体,只要我们保证利益平等,那就是提前进入共产社会啊!”   “听起来好像很诱人。”夏箕奇小声嘀咕。   熊丹期待地看着荀觉,半晌后把目光移到秦晷身上,昨天的结局已经使他明白,谁才这个小团队里真正的话事人:“邵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我们这边队伍里有你们的人,怎么也不会耍花招的。”   秦晷垂眸沉吟片刻:“可。”   熊丹和弟弟对视一眼,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你们打算哪两位过来?”   秦晷目光平静地在众人脸上转过。   荀觉肯定是赶不走的,他不走,薛小梅就不会走,而夏箕奇本来就是跟着自己的……   俞诗槐叹了口气,自告奋勇道:“我和你陆阿姨去吧。”   秦晷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嗯。”   俞诗槐和陆阿姨立刻同熊氏兄弟走到方晓媛那里签协议。   看着两位阿姨遭受惊吓接近麻木的背影,夏箕奇小声道:“哥,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不好?”秦晷还没说话,荀觉先笑了一声,“四个纸片人抱团,不是比你去送死强?”   “……”对哦,夏箕奇拍拍脑袋,他陷进游戏规则里,忘了真正的目的是穿书者了。   只要他们不死,纸片人死了还能复活,如果他们死了,那就真的死了。   思维要跳出穿书者的圈套,快跳出来跳出来!   他打起精神,认真向既定怀疑对象看去。   半晌后他轻轻咦了一声,嘀咕说:“方晓媛怎么抖成那样?她胆子那么小的吗?”   大概真是被92朵烟花齐齐炸裂的场面吓坏了,方晓媛脸色惨白,几次握不住公正用的图章,好不容易盖完章,她整个人虚脱一般,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秦晷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去甜点区吃了点东西。   一会之后,广播宣布:“休息结束。即将随机选出一名发言者,请大家移步高台。”   回到高台下的集-合区后,俞诗槐和熊氏兄弟都是一脸喜色。   熊丹凑到秦晷面前,拍着胸-脯大声说:“接下来你们就放心吧。不管发言人说什么,你们还是站左边,我们站右边,保证完成任务!”   秦晷点了点头,没说话。   很快广播宣布随机选人,让大家两两一排,每人之间隔半臂的距离。   夏箕奇正想吐槽广播规矩多,突然察觉头顶有红光闪过。从大屏幕的上方有红外线光点射过来,匆匆在他头顶一点,移向下一个。   与此同时,一首奇怪的歌谣响了起来:“晴天娃娃,晴天娃娃……”   荀觉和秦晷神色俱是一变,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没错,这正是第一个任务里的穿书者在飞机上哼过的曲调。   秦晷自苏醒以来,一共过了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和第二个任务之间相互关联,共通性是穿书者方雨萌以及她的尸体。现在他正处在第三个任务,此任务里所有关联人物都和前两个任务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从他的小绿标后台也可以看出,这是赵拓生前留给他的一系列作业。   本质上来说,三个任务是同一本书,而这三个任务,可以视作书里的三个次级卷目。   那么问题来了。   同样进入横岛任务的陆小六为什么没有经历之前的两个任务?   陆小六的任务只限于横岛。失事飞机和邵氏医院的任务去哪了?   秦晷的心骤然往下沉。   赵拓给他布置的每个任务都有其深意,而他好像误解了这类任务的考察方向。   在小绿标里,现在这个任务被命名为附加题。如果他按照以往的思路去做,完成之后,会不会又冒出附加题2、附加题3?   那样的话,他将永远无法从这本书里逃出。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正蹙眉沉思着,歌声停止,头顶的红光落在了熊丹身上。   广播:“请发言人上台。”   熊丹没想到自己成了发言人,懵了两秒,挠着脑袋登上高台,想了想开始发言:“我叫熊丹。”   广播:“好的,请回到台下,和其他人一起进行投票。支持此言论者,请站到左边的高台,反对者请站到右边的高台。”   熊丹朝秦晷握了握拳,让他放心,然后率先走上了右边的高台。   紧接着,熊伯清、俞诗槐和陆阿姨也走了过去。   按照提前商议的,秦晷带着剩下的人登上了左边高台。   广播顿了顿,平缓无机质的声音响起:“本轮游戏,支持者4票,反对者4票,人数相等,游戏失效。”   “接下来进入一小时休息时间。”   大屏幕的计时器开始倒走。   熊丹兴奋地跑过来,高举双手要和秦晷击掌:“干得漂亮!太漂亮了!邵先生,按照我们这种思路,广播都要气死了吧!再坚持几轮,今天的游戏就可以结束了!”   “嗯。”秦晷根本不想和他击掌,还沉浸在对任务的思考里,心事重重地拿出了手机。   熊丹双手还悬在半空,感觉怪尴尬的,讨好地去看荀觉,结果荀觉也没理他。最后还是薛小梅抹不开情面,隔空朝他挥了挥手:“干得漂亮!”   熊丹满腔的激动顿时化为泪水。这几个人到底怎么肥事?我们嬴了广播啊!马上就要嬴游戏了,他们怎么一点逃出升天的样子都没有?!   秦晷径自走向休息区,坐在沙发上打开自己的小绿标,把赵拓布置给自己的作业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点问题都没有,答案满分。   要说他和陆小六有什么不同的话……   他慢吞吞把目光移到荀觉身上,沉思起来。   唯一的不同,好像就是他招惹了这条狗。荀觉在他的任务里一直是意外。   莫非真是荀觉惹来的麻烦?秦晷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又朝荀觉看了一眼,目光由原来的怀疑,渐渐变成嫌弃、讨厌……   荀觉:“?”   “日初。”俞诗槐和方晓媛靠拢过来,轻轻扯了下秦晷的衣袖。   秦晷忙收起手机,问她:“什么事?”   俞诗槐四下看看,挨着他在沙发里坐下,神色明显不安:“我、我卡里的钱没有了。”   “……”秦晷皱眉,“没有是什么意思?”   俞诗槐更加局促:“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才我口渴,想去自动贩卖机买水喝,可当我把银行卡插-进去时,显示金额……是零。”   她颤抖着将小票递给秦晷,小票上还有一段小字,和方惠娟负债后显示的一样。消失的钱会关联她现实里的账户,如果到度假结束时,她无法弥补差价,那么将有相关人员向她追讨这笔债务,天涯海角,直到还清为止。   俞诗槐:“一个亿不是小数,我都怀疑是不是搞错了,特意找你姐姐查证。谁知她却说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俞诗槐有些埋怨地瞥了方晓媛一眼。卡里的钱她只用来买过水和甜点,总消费不会超过一千,现在说不见就不见,方晓媛作为酒店工作人员,对此竟然查不出个所以然。   俞诗槐不怀疑方晓媛的工作能力,也对方晓媛过去的经历心怀歉疚,但方晓媛那些经历,到底成了俞诗槐心头的刺,她忍不住去想,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方晓媛,会不会也学到方惠娟的陋习,有偷钱的毛病呢?   方晓媛不知道妈妈想什么,十分认真地向秦晷解释:“我这边只能查到账户余额,游戏开始前她这笔钱是有的,可是现在确确实实就没有了,我查不到流水,也不知道这笔钱流向了哪里。”   “总不能是我自己花的吧!”俞诗槐有些恼了,声音大起来。   很快其他人都围拢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俞诗槐没好气又把事情说了一遍:“……我们这种家庭,不是出不起这点钱,可一亿毕竟不是小数,说不见就不见了,这总要有个说法吧!”   她直觉是广播吞了,问方晓媛拿主意,谁知方晓媛比她还没用,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来。   她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秦晷身上:“日初,你快给我想想,这怎么办啊?”   秦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向银行机,把自己的卡片插了进去。   屏幕跳转,显示他的余额还在。   其他人见状,赶忙效仿。   一亿对俞诗槐不算什么,对他们来说就是巨款了,谁也不想凭白背上一辈子的债务。要是侥幸活下来,还得替穿书者打工,那和死没什么区别。   大家一个个地接走向银行机,回来后,神情都很轻松。   秦晷低低道:“看来只有你一个人的钱不见了。”   俞诗槐脸色顿变!   原本大家都去验卡,她还抱着点小希望。若是大家的钱都不见了,那说明广播针对的不是她一个人。大家面临着同样的债务危机,共同想办法,总能解决。   可现在只有她自己丢了钱,心理落大巨大,她开始慌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什么也干啊!”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她所有的行动都和大家一致,怎么其它人没事,偏偏她出事?她看起来也不像有钱没处花的呀!   秦晷手指轻轻敲击腿侧,沉吟道:“现在只能证明其他人卡里有钱,不能证明卡里有多少钱。”   毕竟查余额时没有旁人跟着。   薛小梅恍然大悟:“对呀,方晓媛查不出问题,说明广播没问题,那钱去哪了?当然是在别人口袋里!俞阿姨,你这张卡借给别人用过吗?可能是被人转账了。”   “我、我没借过。”俞诗槐茫然,“不过在船上时我的房卡就被偷过,这银行卡会不会也被偷了?”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思路,审视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陆阿姨和她要好,最是尴尬:“诗槐,你什么意思啊,我可没碰过你的卡。”   “我没说你。”俞诗槐急了,“不是你,总有其他人吧。”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找出谁偷了自己的卡,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熊氏哥俩的脸沉了下来。   “照你这意思,就是我哥俩偷的呗!反正除了姓陆的,其余不都是你家亲戚么!”   俞诗槐怔了怔,说:“你这大哥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嫌难听你别听啊!”熊丹火了,叉着腰嚷起来。   眼看双方各不相让,马上要吵起来,薛小梅赶忙道:“要不这样,大家把小票拿出来,看一看余额就知道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俞诗槐的赞成,熊丹却气得不轻:“什么意思啊你们!余额是多么隐私的东西,凭什么你们一句话我们就得听?刚刚签完协议,就这么不信任我们?”   陆阿姨小声打圆场:“诗槐,我也觉得这法子过头了。不是说有穿书者么?陆小六都能用那什么技能把大家耍得团团转,那名穿书者还没有眉目呢,万一是他搞的鬼,影响大家的信任就不好了。”   闻言,秦晷颇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要知道,在陆小敏眼中,陆小六可是她儿子,哪怕纸片人之间亲情淡泊,她现在的表现也过于冷漠了些。再加上她还提到了穿书者……   秦晷霍然起身。   俞诗槐赶忙问:“日初,你知道是谁偷的了?”   秦晷缓缓看向她:“不。”   俞诗槐:“……”   秦晷继续道:“我只知道你们现在的信任度大打折扣,如果你的钱一直找不回来,下一轮游戏你可能拐跑我们这边的某个人。”   “……”俞诗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她甚至觉得薛小梅不错,好说话,如果熊氏兄弟坚持不给她看余额,那她就说服薛小梅站到他们那边。这样的话,熊氏队伍5人,秦晷这边3人,谁输谁嬴一目了然。   熊丹气得大叫:“愚蠢!这样一来我们都得死!”   俞诗槐这才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她光顾着输嬴,忘记了惩罚。在生命面前,一亿又算得了什么?   她惊恐地向秦晷看去,语无伦次:“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那么多……”   秦晷倒也不是要责备她什么,很快做了决定:“我和你换,我去熊氏兄弟那队。”   “什么?”所有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熊氏兄弟如此反对查看余额,不就是偷钱过后的心虚表现么?   秦晷怀揣比谁都多的巨款,是打算上赶着给人家送钱吗? 第100章 休闲游戏36   秦晷走到熊丹那边, 刚把协议公正好,第二轮游戏就开始了。   虽然人员互换,但实际人数不增不减, 大家相安无事, 最终游戏仍以平局结束。   宣布结果时,广播甜美的嗓音简直怨念十足。熊氏兄弟调侃说,不知道内情的, 还以为广播的老公出-轨婆婆,被公公带着不孝孙子捉奸在床呢!   最后广播干脆气得不想说话了。   熊丹脸上喜色掩不住:“我记得昨天那个陆小六说过, 广播的原理相当于手游里的技能,它现在处于自己的技能cd里, 就算被我们钻了空子也无可奈何。看来这步棋我们确实走对了!”   陆阿姨也很高兴地附和:“是啊, 已经是第二轮了, 再坚持几个小时, 我们就能嬴了!诗槐,我们都要加油啊。”   她隔空朝俞诗槐握拳打气, 俞诗槐却神色淡淡, 冷哼一声把头扭开了。   俞诗槐还沉浸在余额被偷的气愤里, 想了想, 不忘提醒秦晷:“快去看看你的银行卡。”   秦晷走下高台, 将自己的卡片插-进去, 机器嗡嗡地运转,小票吐了出来。   俞诗槐一把抢过小票,见里面余额还在,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转头却见秦晷眉目深锁, 手指迟迟没从按键上松开, 俞诗槐心头立刻又是一紧:“日初,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对?”   秦晷取回卡片,看看她,又看看其他人,喃喃自语地说:“根本没有什么共嬴,没有人会嬴!”   “什么?!”俞诗槐眉心一跳,拦着他就要追问。   可秦晷这一声不小,大家下意识靠拢过来。   秦晷看向夏箕奇,欲言又止,最终却伸手拽住了荀觉的衣襟,说:“来一下。”   荀觉挑了下眉,什么也没问,任由他拖着自己走。   其余人面面相觑,俞诗槐抓着夏箕奇问:“你哥什么意思?他刚才想跟你说什么?”   夏箕奇懵得直挠头:“我不知道啊……”   看他是真不知道,大家只得簇拥着跟上去。   没有共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判断错了,游戏结束时,所有人都会死?   秦晷把荀觉拉走,明显是有悄悄话要说。俞诗槐他们这队还好,秦晷到底是自己人,就算有什么想法,也绝不会害自己。   熊家兄弟和陆阿姨三人就没这么淡定了,秦晷是替换俞诗槐过来的,他会不会以为是他们偷了钱,联合荀觉替俞诗槐讨回公道?   再说,昨天秦晷和荀觉那手段玩得多高明,大家有目共睹,连手握技能的陆小六都被他们玩脱了。这两人要是背着大家商量出什么馊主意,那还有没有他们的活路了?   想着,大家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秦晷也没避讳他们的意思,径自把荀觉拉进了男厕所。   众人:“……”   大厅里能说悄悄话的角落多的是,用不着专门找这里吧。   紧接着荀觉轻挑的声音传出来:“就一小时,想什么呢,太侮辱我的持久性了。”   众人:“………………”   搞这么大阵仗,就这?是他们的想的那回事吗?   夏箕奇转转眼珠,陡然干咳一声:“都散了吧。他俩户口本一家的,捉奸都捉不了!”   俞诗槐尴尬得不得了,笑了笑,第一个转身走了。   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熊家兄弟明显不信,想借上厕所的名义往里冲,奈何夏箕奇突然头脑上线,拉着薛小梅把持大门,没让他俩得逞。   最终大家只能回到大厅,忧心忡忡地不断向厕所方向张望。   厕所里。   秦晷拉着荀觉进了隔间,隔间太小,他后背几乎抵在墙上,荀觉紧贴着他,手撑在他身边,微微弓着背脊注视他。   “不会来真的吧?这环境我怕发挥不好。”   秦晷没接他这茬,翻了个白眼:“我问你,陆小六的手机呢?”   荀觉略一沉吟,身体瞬间绷直:“没在我这。你怀疑……”   “俞诗槐说她银行卡没离过身,那么钱是怎么消失的?如果跟穿书者无关,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用了陆小六的技能。”荀觉挑了下眉,“有怀疑对象了?”   秦晷:“薛小梅和夏箕奇首先排除,剩下那三人,我暂时还没头绪。”   “所以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抓我过来。”荀觉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需要进一步配合你吗?如果使用技能的话,应该能听见或者看见我们。”   秦晷一怔。   他以为做到这步就行了,没想到荀觉附身过来,把他紧紧压在墙角,然后弓腰托起他的腿弯,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秦晷:“!!”   他下意识抓紧荀觉胳膊,反应过来后,又尴尬地想推开他。   荀觉轻笑:“别白费那力气,哦,你连力气都没有。”   他仗势上前半步,秦晷顿时觉得自己后背要嵌进墙里了。失重带来一阵眩晕,秦晷慌忙搂住荀觉的脖颈。   荀觉又是一声低笑。   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胸膛以下都紧紧贴着,稍一喘气,胸膛鼓起,便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里的心跳。   可真是奇怪,明明思想上极度厌恶,身体却不排斥,久远的记忆像烙在骨血里,秦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调整着姿势,寻找荀觉身上最舒适的地方。   荀觉默契地配合他。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周遭的一切次第消失,人不见了,广播不存在了,偌大的天地间仅剩彼此。   秦晷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荀觉脸上,才看了半秒,又蓦地想起以前荀觉诡计多端诱他出柜的话。   “你知道么,我小时候,脸没长开,爸妈嫌我丑,说要是有人能坚持看我七秒不吐的,愿意倾尽家产,奉为上宾。”   说这话时荀觉五官已经长得非常立体,眉眼甚是张扬,特别是微微勾着唇角笑的样子,简直能把人七魂六魄都勾没了。   秦晷当场表达怀疑。最后两人打个了睹。   秦晷输了一个吻,荀觉输了全部家产。   没人嬴。   “……”秦晷收回目光。   两人安静了几秒,秦晷终于把思绪拉回原点,哑声说道:“我刚刚留意了下协议。”   “是么,有什么发现?”荀觉配合着他,目光深沉。   秦晷闭眼避开他的目光:“签协议之前就说过,四个人组成一个团队,作为一个整体参与游戏,协议由方晓媛操作,在电脑里根据广播意志生成,‘团队’这个词黑体加粗,着重显示了出来。这就表示,广播也认同‘团队’这个说法。”   “嗯,所以呢?”   “对于广播而言,参与游戏的不是8人,而是由2个4人团队组成的2人。”   “这么理解也不错。”荀觉点头。   然后手臂用力,把秦晷往上托了托。   秦晷发出低低一声闷哼,下意识环紧了荀觉的脖颈。   心脏莫名就狂跳起来,秦晷咬着嘴唇,硬生生把身体的不-良反应压下,才又继续往下说:“除了这一处,协议里还有一个地方加粗,就是熊丹提出的利益均等、债务均摊。”   “这是大家都同意的。”荀觉说。   秦晷:“但这里有个悖论。我后悔和俞诗槐交换了。”   “嗯?”   “债务均摊,表示我也要承担熊氏兄弟的债务。”   荀觉轻笑了声,鼻尖若有似无地蹭了下秦晷的:“想多了吧,这是共嬴游戏,只要一直平局,就没有债务一说。”   “有的。”秦晷正色,“别忘了‘团队’是一个整体。对广播来说,参赛的只有两人,即使是共嬴,每个团体得到的也只有一亿奖金。可实际上一个团队有4人,每人只能分2500万。”   “是啊。”   秦晷的眉头皱起来,显得十分苦恼:“我虽然已经获得三千万奖金,但这本来就是算在一亿奖金里面的,而这一亿又要均摊,到最后我手里的钱比三千万还少。你说,我跟熊氏兄弟以及陆阿姨都不熟,为什么要扶贫?如果我不和他们合作,就能稳赚三千万。”   “你怎么可能稳赚三千万?”荀觉笑,“你回到我们这边团队,情况也是一样。”   “不一样。”秦晷顿片刻,嗓音骤然阴沉,“那样的话,俞诗槐就不和我们一个团队了。只要她过去,我就有办法嬴。”   “……你要让她死?”荀觉显得很吃惊。   秦晷阴恻恻道:“我要继承她的遗产。荀觉,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游戏不可能稳赚不赔。表面上,广播提供了一亿现金给我们当本钱,但实际上,只要入局,我们就背负了一亿债务。在既定规则下,这个窟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填满,我们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尽量少地背负债务。如果俞诗槐死了,我就可以继承她的遗产,用这笔钱买我的命!”   “……”荀觉静静注视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觉得呢?”秦晷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双-腿不动声色地缠住他的腰。   荀觉神情很复杂:“那样的话,与俞诗槐组队的熊家兄弟和陆阿姨也会死。”   “那又怎样,我们活着就好了。”   荀觉久久没说出话来。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无声地躁动着,一只蚊虫扑着翅膀飞了进来,不断撞击着头顶的射灯。   格间光线变得明灭起来。   荀觉忽然咧嘴一笑:“你有时候真挺坏的。”   “不是有时候,我一直这样。”秦晷挑了下眉,主动往荀觉怀里贴。   荀觉哑声问:“说吧,具体怎么做?”   秦晷:“还是建立在‘团队’这一概念上。昨天我们已经实验过补充协议,确实可行,那么等会我们在既有团队的基础上,也做一份补充协议。”   “补充什么?生效时间的话,似乎对局势没多大影响。”   “补充我俩成团。”   荀觉:“嗯?”   “4人组成一个团队,每人只能算作0.25个,我们再组一个团,相当于我们两人加起来是0.25,每人实际只能算作0.25的一半。只要我替换俞诗槐,我们实际的人数应该是:薛小梅0.25、夏箕奇0.25,我和你0.25,实际参赛人数只有0.75个。俞诗槐那边还是1,无论如何都嬴不了我们。”   “你别忘了,俞诗槐才和那边闹了矛盾,不一定会同意交换。”   “她很好拿捏。实在不行,就杀吧。”   “……”荀觉似乎没想到这点,身体微微支起,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既然能杀俞诗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其他人呢,杀到只剩你自己,你就能独吞那一亿奖金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秦晷伸出两根手指,撑开他紧皱的眉,“不过你知道的啊,我不是不想,是不行,他们那么多人,我没那个能力。”   “所以你把我当成工具?”荀觉仿佛难以置信,猛地丢开他,“船上那些人是我救的。我不喜欢杀人。”   秦晷不悦地抿紧嘴唇。   那只蚊虫扑腾得更剧烈了,明灭的光线让人心生不耐。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僵持不下。   广播骤响:“休息时间到,请各位移步高台,进行下一轮游戏。”   秦晷这才用力推开荀觉,向外走去。   荀觉不知怎么想的,猛地将他拽回来,摁在墙角狠狠亲了一口。   秦晷大惊失色,都忘了要把人推开。   等到广播又催一遍,他才红着眼眶走出去。而荀觉看起来也有些生气,走到门口时,故意挤了他一下,随后抢步跃出,第一个站到了集-合区。   大厅里众人神色各异,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熊丹和弟弟对视一眼,快步迎上秦晷:“吵架了?”   他面上关切,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晷。这对小情侣也真是有意思,这种环境下还有心情搞那事,搞着搞着又吵架。   看着秦晷脸上真情实感的恼怒,熊丹忍不住琢磨起来,他俩关在厕所一个小时,究竟是真的情难自抑,还是如其他人猜测的那样,在商讨单嬴的办法?   可无论哪种情况,都不至于吵架吧?   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抓住了熊丹。联想到秦晷刚才那句“没有共嬴”,他直觉自己可能忽略了游戏的某个规则,而这个规则很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果不能抓住规则,接下来的这轮游戏很可能就是他生命的终点。   可那个规则究竟是什么呢?   他蹙眉沉思起来。   不等他想出个名堂,广播再次响起,示意大家按之前队形排开。   熊伯清站在他身后,低声问:“哥,我看这两人肯定没那么简单。要不然就……”   “先不要轻举妄动。”熊丹用气声喝止,“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命都没有了,要钱干什么。”熊伯清嘀咕。   熊丹没有理会他,被头顶的红点抽中,又一次成为了发言人。   他走上高台,沉吟片刻说道:“我想嬴游戏。”   广播:“好的。请回到台下,和其他人一起进行投票。支持此言论的请站到左边的高台,反对的站到右边。”   话音没落,荀觉第一个向左边的高台走去。   秦晷试图拦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最终荀觉没有妥协,不留情面地甩开了他。   这一幕让大家高悬的心落回了肚子里。真怕他俩联合起来搞小动作。   看来两人的谈话确实不如意,他们产生分歧,对其他人来说可是好事。   熊丹毫不犹豫就带着弟弟走向右边。   陆阿姨眸光几转,也跟着站了上去。   其他人陆续行动,只有秦晷似乎气得不轻,叉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熊丹兄弟又怕他生出别的心思,忙劝道:“邵先生,别愣着了,快过来吧。”   陆阿姨也催促道:“对啊,没时间了。你再不过来,你-妈妈他们就要死了。”   闻言,秦晷还是没有动。   他冷冷的目光落在熊家兄弟脸上,停留片刻后移向陆阿姨,后者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秦晷仍旧没吭声,又把目光移到俞诗槐脸上,俞诗槐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秦晷。   秦晷又看向方晓媛,她一脸惊慌无措,似乎不敢和他对视。   广播再次催促:“请注意,本轮游戏没有弃权一说,规定时间内还未做出选择的,视为放弃游戏。”   秦晷这才轻轻啧了一声,举步向右边走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广播又一次被这结果气到,声音里像点了炸-药桶:“本轮游戏,支持者4人,反对者4人,平局,游戏失效。”   搞了这么半天,总算是有惊无险。   熊丹强忍着不满捶了秦晷一下:“搞什么啊,再不高兴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当儿戏。都是一个团队,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哈!”   “你真这么想?”秦晷审视他。   熊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了两声:“气糊涂了吧你,都说了共嬴,谁会拿这个开玩笑。”   “可是,我如果弃权。你们就嬴了啊。”   “……”熊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秦晷眼眸一紧,骤然一脚把他跩下高台,同时飞身跃下,一把扯下熊丹的衣领。   一个鹰头纹身显露出来。   薛小梅当场惊呼:“是Cinereous Vulture赌场的标志!难怪系统里没有你们兄弟的信息,原来你们是国外赌场的人!”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哥俩想进来这游戏?大家同坐一条船,谁也别笑谁!”熊丹用力挣扎。   熊伯清见状,忙抡起拳头帮忙。   秦晷按着熊丹,自然无暇抽身对抗熊伯清,他顿了下,抬眼向荀觉看去。   然而荀觉好像真的还在生他的气,冷着脸将目光移开了。   熊丹听见他低低的一声叹息,半秒后背上来自秦晷的力量骤然一松,熊伯清手收不住,直接把熊丹鼻血砸了出来。   熊丹:“……”   不过这一下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证明秦晷和荀觉是真的出了问题。   眼看秦晷利落地又要朝自己攻来,熊丹捂着鼻子大叫:“等等,我又没干坏事,凭什么打我!”   秦晷冷笑:“你明明可以嬴,却非要拉我入伙。陆阿姨还能解释,毕竟她不想看俞诗槐死,你们兄弟又是为什么?”   “谁说、谁说她不想看俞诗槐死了?”熊伯清气得大叫,叫完才发现说错了,尴尬地朝陆阿姨咧了咧嘴。   秦晷故意奇怪道:“俞诗槐钱丢了怀疑陆阿姨,陆阿姨都没跟她计较,反而是你们俩闹得最凶,怎么能说陆阿姨想让俞诗槐死呢,分明是你们想让俞诗槐死才对啊。”   熊伯清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   夏箕奇从桌上抓了餐刀扔给他哥:“接着!”   秦晷动作敏捷,接过来就朝熊丹脖颈轻轻一划,熊丹顿时血涌如注。   熊伯清大骇,忙抡着拳头来夺刀,谁知秦晷再次跃开,熊伯清刀没夺下,又把他哥门牙揍掉了。   熊丹已经看出秦晷路子了,知道他俩不是对手,熊伯清再这么莽撞乱揍,搞不好他要先交待在这里。   他豁着牙,气极败坏地嚷:“憋(别)打了!凶(熊)伯清,腻(你)给烙(老)子住手!”   熊伯清刚开始没听清,又朝秦晷挥去一拳。   结果熊丹正专心喊着呢,被秦晷揪住衣领送出去当盾牌,就听砰的一声,眼冒金星,一边眼睛肿成了金刚大核桃。   熊伯清:“……哥,你怎么也不躲着点!”   熊丹:“……”   他倒是想躲,奈何动作慢呀!   他哥俩都是力量型,碰上秦晷这种速度型智商还高的选手,妥妥的送人头。   熊丹捂着脸缓了一会,总算把舌头控制住了,说出一段人话:“我们不是针对你,我们是冲方晓媛来的!”   全体目光向方晓媛射去,方晓媛低呼一声,瘫在了角落里。   夏箕奇叫道:“啊,果然如此!我刚才就觉得你怪怪的,原来你不是因为那92人炸死害怕,而是被熊氏兄弟吓到。你们早就认识!”   方晓媛呜咽起来:“他们是赌场负责讨债的。方惠娟欠了他们钱!”   “不是快还清了么?”薛小梅想起方惠娟似乎提过几句这事。   熊伯清晦气道:“什么还清,她想得倒好!她一共欠赌场八十万,这些年陆陆续续在还,还剩四十万。这笔钱是记在她名下的,实实在在应该由她来还,现在她死了,这笔钱又该落到谁身上?邵蕴容吗?不,方惠娟的担保人是她,方晓媛!”   俞诗槐瞥了已经吓哭的女儿一眼,气愤道:“区区四十万也值得你们这样追讨?”   “本来是不值得。”熊伯清道,“架不住上个月方惠娟又在赌场输了八百万。这笔钱可是记在方晓媛名下的。”   “怎会……”   方晓媛呜咽一声,哭得不成人形:“方、方惠娟说,姐、姐姐……不,邵蕴容即将继承邵氏医院,到时候就有钱了。所以那天她赌得特别来劲,最后输了八百万,害怕人家要剁她的手,她、她就逼我去签了字。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她捂着脸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熊丹神色复杂:“我们也知道找方晓媛没用,当然想和邵先生合作了。他看起来那么弱,我哥俩吓唬吓唬他也能拿回点钱吧!”   愿望是美好的,看看他现在臊眉耷眼的模样就知道这想法有多天真。   夏箕奇奇道:“要说弱,俞诗槐也不强啊,为什么不跟她合作?”   “你当我们傻?”熊丹没好气道,“她那一亿掉在哪还没找着呢,就冷言冷语地埋怨方晓媛。这种人最是心肠硬,为了钱说不定真能把性命豁出去!”   俞诗槐气得大叫:“你怎么说话呢!”   她是怀疑过方晓媛,但方晓媛也证明不出自己没偷,误会而已,做女儿的哪能跟妈计较。   俞诗槐到底有些心虚,偷眼向方晓媛看去。   方晓媛接连遭遇打击,没想到连亲妈都这样对自己,看向俞诗槐的目光明显没先前亲热了。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荀觉突然开口。   “要钱的话,也要有命拿吧,可这个游戏根本不存在共嬴一说。”   “什么?”   荀觉:“就算一直平局,最后的结局也只有死。你们都没发现吗?” 第101章 休闲游戏37   话音落地, 头顶像有惊雷滚过,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他们胆颤心惊地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维持住了平局的局面, 现在却说平局也嬴不了, 熊家兄弟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   陆阿姨更是没控制住,嘶声喊道:“怎么就不是嬴呢?没有人死,大家都没损失呀!”   “真的没有损失吗?”荀觉凉凉哼道, “别忘了广播说过,平局的话, 游戏失效,自动进入下一轮, 直到全场只剩一人为止。”   他目光凛冽, 又强调了一遍:“直到只剩一人为止。”   “可是我们……”陆阿姨下意识要反驳, 忽然脑袋一空, 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   夏箕奇骤然一拍脑袋:“对哦,如果我们一直平局一直平局, 那游戏永远都结束不了。虽然我们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 但精力总有用完的时候, 食物也有吃完的时候, 那岂不是比被广播弄死还惨?”   至少广播杀人, 说杀就杀, 大部分人恐怕都没感觉到痛苦。如果因为食物匮乏而被活活折磨死,那才是最难熬的。   他嗑巴了下:“那、那狗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荀觉冷冷瞪他:“问你哥去。”   夏箕奇立刻看了看他哥:“不是,你俩还真吵架了?不行啊, 这种时候你们怎么能吵起来呢!”   荀觉哼了声, 把脑袋扭开。   秦晷也垂下眼眸, 赌气说:“反正我跟他是不会在一个团队了,至于你们,自己选吧。”   没想到前一秒还如胶似漆的小情侣闹成这样,大家面面相觑。   只有夏箕奇毫不犹豫地抱住他胳膊:“那我肯定跟你啊,他算个什么狗东西,呸!”   “怎么说话的!”荀觉顿时跳起来要揍他。   夏箕奇吓得直往他哥身后躲:“说、说不过就打人,难怪我哥看不上你!”   荀觉气了个半死,一甩胳膊:“行,你就跟你哥抱团等死吧。还有谁要过去的,趁早走,我一个人稳嬴!”   其他人更尴尬了。   都说情侣吵架不要劝,劝了两头不是人。   可俞诗槐没这个顾虑。她是长辈,理所当然地道:“小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生死攸关,不能凭个人意气做事呀,如果大家都死了,只剩你一个,难道你会开心吗?”   “会。”铿锵有力!   荀觉不吃她那套。   俞诗槐当场噎住。她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和荀觉探讨,谁知荀觉连开场白都不让她说,她只得叹了口气,跑到秦晷面前找存在感。   “那日初,妈妈站你这边,无论如何咱们才是一家人。”   这下就更尴尬了。   熊家哥俩一早就表明了意图,他俩就是想抱秦晷的金大-腿,好拿回方晓媛欠的那笔钱,而陆阿姨默认跟他俩组队,所以他们这边已经满员。   要是算上俞诗槐和夏箕奇,那人数就超标了,等于是荀觉那边不战而胜。   熊家哥俩不愿分开,只得讪讪地笑笑说:“那我们哥俩去荀警官那边好了。”   如此安排,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到方晓媛那里公正。   这一次秦晷要求明确协议内容,将“利益均等”和“债务均摊”套红加组,避免再度扯皮。   这本来就是保障所有人利益的好事,最终结果必然是团队共嬴,没人觉得不合理,纷纷催促方晓媛抓紧时间干活。   方晓媛依言把这两个关键词套红加粗,又按秦晷的意思做了备注。   公正结束后,广播宣布:“休息时间结束,请大家站到高台下,开始下一轮的游戏。”   这次发言人是秦晷,他走上台,毫不留情地说:“荀觉是狗。”   虽然有一点点崩人设,但足以看出他心中的怒火。   其实吵架这事对纸片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许多夫妻床上干活都能大打出手,最后双双挂彩,提着裤子跑到医院治菊花。   大家见怪不怪,只是觉得挺可惜的,毕竟昨天他俩配合默契,荀觉还当着八百多人秀过恩爱,他们还以为今天也是一样,依靠两人合作就能过关呢。   现在过关的概率大打折扣,大家脸色都不太好。   以夏箕奇为首,所有人恹恹地登上高台站队,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直到广播再次怨念十足地宣布:“本轮游戏,支持者4人,反对者4人,平局,游戏失效。”   夏箕奇这才一拍脑袋:“对啊!不管支持哪边,内部人员怎么调整,我们始终是8个人!那还折腾什么,等死算球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其他人都感觉临死不远了,神情恐慌起来。   俞诗槐巴巴地拉着秦晷:“日初,这样下去不行,你得、你得想办法救我们啊!”   “他要是有办法,能折腾这么久?”没等秦晷说话,荀觉就开口嘲讽,完了眯起眼,洋洋得意地对薛小梅说,“你看我说什么他都不敢反驳,弱成这样,辣鸡!”   话音没落,秦晷抓起窗台的花盆朝他砸来。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他昨天吹嘘花高价买来送秦晷的三角梅。   随着花盆破碎,两人感情仿佛也走到了尽头,浓烈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俞诗槐复杂地看着两人,最终以自己的实际经验劝慰秦晷:“分手见人品,别跟这种人计较。想当初你爸爸也是这样,我就不理,该吃吃,该睡睡,现在他死了,我活得好好的,还继承他的遗产,坐拥他的江山,死了都能给他气活了!”   熊伯清本来还在发愁游戏的事,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插嘴:“我看你现在离死也不远了。快省省吧,说不定你老公正在底下朝你笑呢。”   “你怎么说话的!”俞诗槐登时不高兴。   陆阿姨赶忙拉住她:“少说两句吧,折腾这么久,你不累呀?走走走,我们弄点东西吃。”   俞诗槐肚子咕噜噜叫,想到余额为零的银行卡,脸拉得老长:“我看你是糊涂了,我哪里还有钱!”   “一碗越南米粉才78,我请你吧。”   陆阿姨推着她向用餐区走去,在自助贩卖机前点购越南米粉。   付完款,又立刻到银行机前查看余额,陆阿姨向来精细,生怕多扣她的钱。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就傻眼了。   “我钱怎么少了!!”   俞诗槐伸头一看,奇怪道:“这哪里是少了,分明是多了!一亿零七百四十多万,你是不是累糊涂了,都不会数数了。”   陆阿姨脱口而出:“胡扯,我明明是两亿!……”   话音戛然而止,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瞪向俞诗槐。   俞诗槐:“你怎么会有两亿?”   “我、我……”陆阿姨慌得说不出话来,骤然一把推开俞诗槐,拔腿就跑。   夏箕奇正好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忙把她抓住:“往哪跑!”   这下大家都反应过来了,薛小梅大叫道:“原来是你偷了俞阿姨的钱!防火防盗闺蜜,这话可真是一点不假!”   俞诗槐想到什么,快步走到银行机前插入自己的卡,余额竟然又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还多了七百五十万!   “这、这……”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熊家兄弟见状,也迫不及待地奔向银行卡,但结局令人失望,他俩的钱并没有变化。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见鬼了不成!”熊丹豁着门牙当场开骂。凭什么别人的钱变多了,他俩的一动不动!广播是不是故意跟他哥俩作对,嫌他俩的钱好赚?!   荀觉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道:“不出意外,我们这边的余额都没大的变动。”   九位数的余额,相差不过最末两三位数,一般来说大家都不怎么在意,变多变少可以忽略不计。   熊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吭声了,熊伯清却仍旧懵着,嚷嚷道:“广播有什么大病,是不是要让他们那边嬴的意思啊?”   闻言,俞诗槐困惑的脸上露出喜色来。   谁知,秦晷接下来的话给每个人浇了一瓢冷水。   “跟广播无关,这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陆阿姨当场什么也顾不得了,跳起来骂道,“努力个屁!难不成钱是你偷的!好哇,把老娘的钱还回来!”   她完全没意识到,事涉近九千万的资产,她的举动变得和方惠娟一模一样,目眦欲裂地向秦晷扑来。   俞诗槐一个箭步拦下她,劈手就是一巴掌:“分明是你偷我的钱在先!”   “你的钱?”陆阿姨冷笑,“要不是你招惹方惠娟,她会到我家干活?我说家里钻戒现金怎么总是丢呢,前前后后报了四五次警,怎么也没想过小偷会是她呀!”   俞诗槐没想到多年的闺蜜竟卑鄙至此,嘶喊道:“方惠娟的事你找方惠娟去!凭什么偷我的钱!”   “方惠娟都死了我怎么找,当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她的担保人是方晓媛,方晓媛又没钱,不找你这个当妈的找谁!”   俞诗槐气了个半死,抬手抓住陆阿姨头发狠狠揪扯起来。   两人彻底丧失贵妇的优雅,不顾形象地互相指责,破口大骂。   熊丹熊伯清两兄弟惊呆了,豪门破事不比普通人少,看来大家生活都不易呀!   熊伯清还是没太明白余额怎么变动的:“我也觉得我没做过什么,邵先生,钱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这个问题夏箕奇也没想明白,赶忙竖起耳朵听。   秦晷微微叹气:“是你们兄弟提出的利益均等、债务均摊,游戏开始前大家也都同意了,经由方晓媛公正,明确了相关细节。那么账户上的钱,当然要重新分配。”   “我知道了!”夏箕奇听到这里已经开窍,激动道,“因为‘利益均等、债务均摊’这几个字套红加粗,又增加了小字备注,那么公正结束的那刻,条款就开始生效。每个团队的银行余额重新分配,我们这边因为哥你暂时多嬴了三千万,所以每人平均多得了几百万。而狗哥那边余额差别不大,所以看起来是没变动。还有还有!”   他打断试图张嘴提问的熊伯清,连珠炮似地说,“陆阿姨偷俞阿姨的钱也自动计算到团体账户里,所以这笔钱又回到了俞阿姨账上!”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充满了深深的崇拜,“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下我们就稳嬴狗叫了是不是!让他们见鬼去吧!”   对于两人关系始终没表态的薛小梅此时已经无力吐槽。她一早就认定自家老大是个渣男,但夏箕奇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也有够恶心的。   呵,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她正想踢老大一脚,催他再想想办法,秦晷却再次开口:“即便如此,也还是平局。”   “什么?”夏箕奇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时广播宣布,新的游戏开始。   结果果然如秦晷预言的那样,再次平局。   “我们钱比他们多啊!”夏箕奇说。   薛小梅终于没忍住,开呛怼他:“钱多有什么用啊,没到最后结算,不作数的。现在重要的是站队!8个人里必须要人牺牲!”   如同惊雷平地炸起,所有人齐齐沉默了。   不是没人想过这点。当荀觉提出无法共嬴的观点后,他们就预料到了总要有人去死,但谁都不希望这概率落到自己身上,便谁也没开口。   如今耿直的薛小梅把这层遮羞布揭开,就像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们做出选择。   俞诗槐立刻猛推陆阿姨一把:“我死都不和你组队,要死你去死!”   两人原先的争执被游戏打断,不得已停下来,现在旧火重燃,陆阿姨也把新仇旧恨算上了:“不组就不组,你不要后悔!”   俞诗槐不甘示弱地回敬她祖宗,最后两人在秦晷的提议下,到方晓媛处做了公正。   方晓媛盖章的手抖个不停,今天的公正比昨天多多了,她本能地察觉出情况不妙,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快点!”俞诗槐催促她。   方晓媛收起混乱的想法,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劝解:“要不算了吧,你们这么多的朋友,别伤了和气。”   “不可能!”俞诗槐早被陆阿姨气得不轻,挥手道,“要我和她站一边,除非她死!”   “我死?你死还差不多!”   两人互相诅咒起来,方晓媛不敢再劝,抓紧时间盖好了章。   另一边,秦晷体力有些不支,走到甜品区买了块蛋糕,正准备去沙发里坐下吃,陆阿姨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秦晷目光投来的那刻,她收敛了情绪,挤出一丝笑容来:“日初,吃着呢?”   秦晷没理她,用叉子轻轻切着蛋糕。   陆阿姨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离开,反而在秦晷身边坐了下来:“阿姨跟你商量个事,你……”   她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要不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别让你-妈妈看见?”   秦晷斜眉睨她一眼:“你有事说事。”   这傲慢的态度立刻就让陆阿姨有些不悦,心说还真是和俞小表子一样,一家子讨厌鬼。   她撇了下嘴,到底是有求于人,眼珠一转,又把那股情绪压下,变得讨好起来:“阿姨有个想法,你给我参谋参谋。你看啊,现在咱们是一个团队,是不是应该互帮互助?你已经被熊家兄弟盯上了,就算活着出去又能怎样,方晓媛没有还债能力,那几百万的赌场欠款,不一样要落到你身上吗?”   听到这里,秦晷终于放下蛋糕,开始直视她了。   有门!陆阿姨心头一喜,声音更低了,“这个游戏没有嬴家,只不过是看谁背负的债务少一点罢了。你现在名下应该没什么积蓄吧,要是背上几千万债务,那下半辈子多不舒坦,你说是不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阿姨眼底的喜色更明显了:“我的意思是,反正你-妈那么抠,你不如跟我合作,把她干掉,你继承家产,我出一口恶气!”   秦晷挑了下眉,声音仍旧平淡,可听在陆阿姨耳朵里,却如雷霆炸响。   “具体怎么做呢?是不是我俩组一个小团体,每人占0.25的份额,然后骗一个人过来和俞诗槐组团去死?嗯,骗谁好呢,你说?”   陆阿姨怔了怔:“当然是姓荀的……”   “你觉得是他傻还是我傻?”秦晷霍然起身,似笑非笑地俯视她,“这主意是我想的。你拿我出的主意来跟我套近乎,不觉得尴尬吗?陆阿姨,厕所小电影看得还开心吗?看完了,就把陆小六的手机交出来吧。”   陆阿姨:“…………”   她只是觉得秦晷弄死俞诗槐的心不比她小,而且0.25的概念还是秦晷提出来的,现在秦晷和荀觉的合作明显泡汤,为什么不和她合作呢,一样是稳赚不赔啊。   她脸色青白交加,死咬着牙关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那我提醒你一下吧。”说话间,荀觉走过来,胳膊自然地搭在秦晷肩上,看得陆阿姨眉心就是一跳。“‘每人0.25的份额’和‘弄死俞诗槐继承家产’这两个概念是我们在厕所里首次提出,其后我俩关系降级,一直没机会再次探讨。陆阿姨,你若没有偷陆小六的手机,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我……”陆阿姨眼珠急转,吼道,“我猜的不行吗!反倒是你们,明明没有关系破裂,却要骗我们,害我们大家白担心一场,不知是什么居心!”   “当然是为了骗你啊。”荀觉笑眯眯地说。   陆阿姨脸色几变,被俞诗槐抓包她都没这么难堪过,现在被两名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盯着,她却陡然生出如芒在背之感。就好像,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自信十足地掉进他们的陷阱一样。   她颤抖起来:“你们、你们是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去厕所的!又叫人在门口把守,使其他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你们在干什么。这样的话,要想知道内容,就只能动用陆小六那些神秘技能!你们……你们早就设好了局!连环套!”   意识到这点,她心中巨震,竟一屁-股从沙发里跌出去,坐到了地上。   熊伯清惊诧地叫道:“什么连环套?”   荀觉:“我俩反目,原有的队形就必须重新洗牌,俞诗槐肯定不会和我组队,这样一来,俞诗槐和陆阿姨都在日初的队伍里,顺理成章就把余额拿了回来。这是第一套。”   “第二套,就是现在,陆阿姨利用陆小六的技能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内容,又主动暴露了自己持有陆小六手机的事实。如果俞诗槐拿不回余额,现在的事情不会发生。由此可见,咱们这架吵得还算值。”   他说着,朝秦晷挤了挤眼睛,舌尖若有似无地舔了下唇。   想到在厕所里自己猝不及防被他啃的那下,秦晷脸色难看,耳根悄悄泛红。   众人:“…………”   经历了两人感情破裂的狗血闹剧,已经没有人愿意吃荀觉的狗粮了。   熊伯清嚷道:“那又怎么样,现在不过是回到原点罢了。”   荀觉摇摇头:“第三套,是暴露了你哥俩和陆阿姨的关系。”   熊伯清顿时一怔,目光乱转:“说话要负责,我们怎么可能跟她有关系!”   “你们早就知道陆阿姨偷钱了。”秦晷平静道,“也许游戏还没开始你们就抱团了,从陆阿姨那里你们知道了俞诗槐的许多事,因此把目标放在我身上,想从我这里讨回方晓媛的欠款。”   “你怎么知道我们抱团?”熊伯清瞪大双眼,半晌反应过来,“难怪那轮游戏你迟迟不站队,原来如此!如果我们不和姓陆的抱团,一定不会劝你过来,这样的话,我们三人稳嬴!”   “不错。”秦晷点头,“你们想讨回方晓媛的欠款,反而弄巧成拙。”   熊丹失控大叫:“搞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区分哪些人可以牺牲啊。”荀觉阴森森地说。   话落,广播再次宣布:“休息结束,请大家站到高台下,开始新的游戏。”   熊丹熊伯清感到被一股巨大的阴谋包围了,脑门上冷汗直冒。   陆阿姨反应倒快,激喊道:“蠢货,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团队!一会不管他们说什么,只要我们先跑到右边,就嬴了!”   熊家兄弟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早已成团,虽然没有规定利益分配,但他们只有三人,这样一来,秦晷和荀觉那边变成五人,怎么都是他们稳嬴!   这一轮抽到的发言人是夏箕奇,他发言还没结束,熊家兄弟和陆阿姨就迫不及待地跑上了右边的高台。   在昨天的游戏里陆阿姨就结识了熊家兄弟,知道他们是来讨债的,今早游戏刚一开始,她就主动向他俩坦白了陆小六手机的事,并到方晓媛处做了公正,组成一个小团体。   他们没有规定利益分配的内容,却备注了一个小细节,那就是,无论发生何种情况,三人的团体优先级一定大于其他团体。   这是他们的底牌,保障了一切可以保障的利益。为了不被人发现,熊丹主动提出了组队共嬴的概念,好让大家分不清他们是敌是友,为偷取俞诗槐的余额做好了准备。   如今诡计被识破,这道底牌又一次发生了效力,熊家兄弟和荀觉之间的协议不覆存在,他们成了绝对的少数派。   游戏奖金注定是他们的,剩下五人只能去死了。   看着荀觉他们别无选择,集体向左边高台移动的背影,三人眼中都露出了疯狂的笑意。   可谁知,那诡计多端的邵日初竟然跟上次一样,迟迟不肯站队。   陆熊三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接着就听他喃喃低语道:“第四套,陆阿姨肯定不会随身携带陆小六的手机,那么,就让你把穿书者逼出来吧。”   说着,他掉转脚跟,向右边的高台缓缓走去。   作者有话说:   荀觉:第五套,和媳妇接吻目标达成~! 第102章 休闲游戏38   “从来没有人说过, 一个团队,只能站在同一边。”秦晷缓缓登上高台,“0.25个人的说法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广播说过, 游戏必须一直进行下去,直到剩下最后一【人】。看,对于广播而言, 它的单位始终是人,从来不是什么‘团队’。”   话音落地, 他站到了陆阿姨身边,向她轻轻笑了下:“陆阿姨, 你是因为一直听见大家强调‘团队’, 陷入思维定式了呢。”   “……”陆阿姨脸色发白。   确实没有规定过一个团队只能站同一边, 只不过从游戏开始到现在, 大家一直这样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这样罢了。   秦晷一直在骗她, 所谓的团队不过是她们这些参与者之间的约定。对于广播而言, 每一轮游戏两边高台的人数相等, 自然就是平局。0.25的说法也是不存在的。   陆阿姨慌得厉害, 下意识就要跑下台去。   可是广播明确说过, 不允许弃权, 她下去是死,跑到对面荀觉那边也是死。   最终她只能僵站在原地,听见那广播又一次愤恨不平地宣布:“本轮游戏,支持者4人, 反对者4人, 平局, 游戏失效。”   天色渐渐暗下来,所有人都显得很疲惫。   除了荀觉和薛小梅接受过相关训练感觉还好外,其他人的精神都紧崩到了极点。秦晷体力不支,坐在沙发里让夏箕奇打了一针。熊家兄弟更是慌张得不行,刚刚荀觉可是点名要牺牲他们的,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两人把陆阿姨拉到一边:“手机呢?你藏到哪了?”   熊丹说着,双手迫不及待在陆阿姨身上搜找。   陆阿姨避开他的咸猪手:“我傻吗,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那你快去拿呀!”熊丹跺脚。   都已经被秦晷他们算计成这样了,再拖一轮,岂不是要眼睁睁挨削了!他们还有活路吗?就凭他们仨这智商,抵不过人家一根手指头吧!   陆阿姨警惕地打量着荀觉和秦晷,他俩虽然这会没太大的动静,但还真看不出来有没有后手。熊家哥俩又一直在她耳边催促,她烦得无法思考,只得咬牙道:“催什么催,我这就去拿!”   她假装上厕所,在女厕所的第二个格间里,把抽水马桶的水箱打开,取出了用防水袋装着的手机,以及陆小六那截断指。   断指已经没用了,昨晚她开机后就更换了指纹,自己就能解锁。   之所以没把断指扔掉,是怕俞诗槐她们看出端倪,毕竟这里不是昨晚那场杀戳的主战场,如果凭空出现一截断指,是会引起大家怀疑的。   那截断指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恶臭的腥味。   陆阿姨干呕一声,把断指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坐到马桶上,研究起了牌包里的技能牌。   “愚公移山”这个技能已经陷入冷却,正是她用来转移俞诗槐余额的技能。   其它还能用的牌包括“排山倒海”、“地动山摇”这些,她不是内部人员,光看名字完全琢磨不出用法,只能把心一横,手指胡乱按着。   这时就听见薛小梅的声音传来:“咦,陆阿姨,你上厕所怎么不关门?”   她这才惊觉,刚才太急,没关隔间的门。   连忙随便按了几张牌,把手机揣进了衣兜:“我上完了,你上吧。”   她极力镇定地走出来,不忘回头装模作样地按了冲水键。   薛小梅没看出什么不妥,上完厕所后就回到了大厅。   此时大厅的气氛愈发沉重了。   熊丹觑着左右没人,使劲推了陆阿姨一把:“你到底用没用技能,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我用了啊!”刚才太匆忙,陆阿姨也有点怀疑,忙把手机拿出来看究竟。   熊丹和熊伯清帮她挡着其余人的视线,朝手机屏看了一眼就气得不轻:“不是问你是否确认使用吗!你-他他-妈到底在干什么,确认啊!”   陆阿姨被他吼得也有点慌,连按几次都没按住确认键。   熊伯清讷讷地道:“之前那个‘愚公移山’没要确认啊,这技能到底是什么,别把我们无差别攻击了!”   “那到底还按不按?”陆阿姨六神无主,被他俩一左一右吵得心烦意乱。   熊丹沉吟起来:“现在他们那边明显比我们有优势,之后的游戏,无论我们站哪边,他们都可以派一个人出来阻止我们获胜。甚至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派一支敢死队把我们这边的人数加到5人以上!与其被他们掌握先机,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他咬咬牙,一把抢过手机,用力朝确认键按下去。   紧接着三人都屏住了呼吸,侧耳静听四周的动静。   大厅的另一边,夏箕奇正用便携血压仪给秦晷量血压,薛小梅忧心忡忡地问荀觉接下来怎么办,俞诗槐无话可说,嫌弃地望着方晓媛唉声叹气。   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   陆阿姨正要说话,熊丹突然按住她:“嘘!”   她忙又打起精神,更专注地聆听动静。   大厅外,好像有很轻微的响动。   扑扑扑——   像有一双柔软的手,急躁地拍打着那道紧闭的橡木门。   来了!   三人心脏顿时悬到了嗓子眼。老天保佑,让秦晷他们去死吧,千万不要祸害到他们呀!   其他人似乎也听到了响动,夏箕奇“咦”了一声,见自己离门最近,战战兢兢地起身去开门。   陆阿姨和熊家哥俩的眼睛齐齐瞪大了。   就见夏箕奇扣住门后那道老式铁栓,慢吞吞地拉开了那道笨重的门。   扑扑扑——   一个火红的玩意俯冲进来,撞进夏箕奇怀里。   “叽叽!”夏箕奇错愕大叫,“不是把你关在房间里了吗?你是不是饿了?”   “咯——咯咯咯咯——!!!”夏叽叽横冲直撞,引颈高歌。   夏箕奇几乎要抓不住它,鸡毛满天飞。   这时就听方晓媛大声尖叫,指着门对面窗外的景色瞪圆了眼睛。   她喉咙像被堵住了,嗬嗬发不出声音。   她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见了。夕阳被远海的水汽吹得扭曲变形,好像手残党煮的溏心蛋,蛋黄都流进了寸草不生之地。   海面起伏着,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没有风,也看不见飞鸟。   四下里一片与世隔绝的死寂。   正当大家竖起耳朵去听时,眼睛却首先看见那恐怖的景象——   数米高的海浪以排山倒海之势逼近过来,犹如一道厚重的铜墙铁壁,让人头皮发麻。   “我去!”夏箕奇总算把夏叽叽抱住了,一人一鸡瑟瑟发抖。   薛小梅也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吐出一句:“昨天台风也没掀起这么大的浪头,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她记忆力不差,昨天早晨上楼前的景象历历在目。那时她往窗外瞥了一眼,乌黑的浪头不超过两米,如果不趴在窗边,仅从橡木门边的角度是看不到的。   现在她站在橡木门的里面,比昨天的位置还要远,却能清晰地看到那恐怖的巨浪。   这说明什么?   说明巨浪一旦拍过来,整个岛都可能沦陷!   陆阿姨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秦晷霍然起身,大步向她走来:“手机呢?手机呢!”   陆阿姨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涣散,犹如失去了神志。   秦晷此时顾不得礼貌了,手伸进她衣兜径自把手机抢过来,一看,“排山倒海”进入倒计时。   熊伯清哆嗦道:“我我我们不知道这张牌是这个意思……”   秦晷没理他,飞快地划动牌包,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牌可以中断这一技能。   夏箕奇气得吐血:“妈的,是不是傻!这么明显的字面意思,你们看不出来?!”   那巨啸看似还在遥远的天边,登岛却也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很快万鬼齐出似的恐怖声音涌进耳朵,地面摇晃起来。   摇晃加剧,熊丹指着墙壁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不是他腿软,而是地面已经晃到站不稳了。用餐区的食物、银行机上的天姥雕塑,乃至笨重的大屏幕都摇摇欲坠,发出摧枯拉朽的哀呜。   熊丹伸手指着的墙壁更是出现裂纹,墙灰扑簌往下掉。   巨浪眨眼过了十几海里。   后浪不断压倒前浪,滚雪球似地越滚越高,放眼望去,海天一线,无边无际,犹如天地的帷幕,黑压压地笼罩下来。   天光变得晦暗,炼狱一般的黑暗吞噬着人间。   熊伯清骇得连连后退,慌乱间,他狠狠撞在秦晷身上。   秦晷本来就被晃得头晕,不太看得清手机上的小字,被他这一撞,手机登时脱手,随着地面开裂倾斜,手机滑向深渊。   他大骂一声,追着手机飞身扑去。   “啊啊啊啊啊啊——!!”熊伯清放声大叫。   天花板上由380颗灯泡组成的莲花灯轰然坠-落。   夏箕奇毛发倒竖,扑楞起来:“哥——!!”   说时迟,那时快,荀觉猛地把银行机推倒!   就听“咔咔咔”几声闷响,银行机斜歪下去,顶端卡在一根摇摇欲坠的罗马柱里。   吊灯正正好好,砸在银行机背上,断裂的电线扑闪着火花,灯泡全灭,玻璃飞溅。   然而下落中断只是暂时,银行机的底部正向后滑移,再过两三秒,负荷着吊灯的银行机将重新砸向地面,说不定罗马柱也要断,夹在斜角里的秦晷将尸骨无存。   他抓紧时机,发现衣角被银行机的一角压住了,来不及细想,双-腿朝银行机狠狠一蹬——   轰!!!!!   银行机彻底倾倒,秦晷借着这股推力滑出,就地打了几个滚。   吊灯碎片四处飞溅,罗马柱嘶吼着倒塌,尘砾充斥着大厅的每个角落。   “巨浪——!!”薛小梅拼命合拢橡木门,瞳孔里最后的光亮消失了,铺天盖地的巨浪席卷着,吞没了她的双眼。   浪头已经逼近海岸,大鱼的尸体清晰可见,只要倾覆下来,整个横岛将不覆存在。   “手机!”夏箕奇一头扎进碎砾里,胡乱翻找着手机。   “在、在我这!”方晓媛颤抖着说。   她本来是要找地方躲藏的,没想到摸到了陆小六的手机,可她不会用,又不知道密码,急得满头大汗。   秦晷从瓦砾里抬起头来,目测了一下和方晓媛之间的距离。   来不及了,就算他成功跑到方晓媛那边,解锁手机也需要时间,而唯一知晓密码的陆阿姨正与他们成三角对立之势。她早吓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忘了。   指望不上了!   秦晷果断掏出自己的手机,进入个人中心,翻出从陆小六手机里复制来的“冰冻尸体”,重重按了下去——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手机里泄出,穿过厚重的橡木门,穿过密林,穿过沙滩,如同喜马拉雅山顶吹下的冷气,瞬间咬住海岸线。   白色薄冰肉眼可见地浮现出来,刚开始只是一条朦胧细线,片刻后漫延开去。   霎时整个海面都冰封起来。   白色如同女巫的双手,将那高-耸入云的水壁紧紧拥抱。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海面完全冻结,暗涌在更深的远海奔腾冲撞,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尖叫。   然而挣扎终归是徒劳,尖叫渐渐低沉下去,无边大海很快从外到里冻透了,变成冷冻库里一块平平无奇的冰。   大家这才齐齐呼出一口气来。   夏箕奇灰头土脸地大叫:“卧-槽这技能这么强悍的吗!陆小六只用它来杀人真是暴殄天物啊!”   离他最近的荀觉却不那么高兴,皱眉轻轻说道:“缓兵之计。”   “什么,狗哥你什么意思?”   荀觉目视远海,神情并不轻松:“这技能只能维持两小时,两小时后,巨啸会再度袭来。我们时间不多了。”   “也就是说,两小时后,我们还是要死?”熊丹脸都吓白了,“可是酒店出不去啊,到底怎么办呀!”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把所有怒火都集中在陆阿姨身上,欺身上去给了她一拳。   秦晷拨开挡路的石块,朝方晓媛走去:“手机给我。”   方晓媛脑袋被砸出血来,整个人恍恍惚惚,闻言反应了半晌,才把手机递给秦晷。   秦晷接过手机就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仔细打量她。   除了受到点惊吓外,方晓媛几乎没受什么伤,她还十分懂得避难常识,知道找最安全的角落躲藏。   秦晷想起昨晚也是方晓媛带着俞诗槐她们藏到大堂柜台,逃过雕塑虐杀的。   不由眉头微皱,将目光移到其他人身上。   荀觉、夏箕奇和薛小梅都接受过专业训练,目前状态良好。熊丹熊伯清哥俩身手还行,只受了点轻伤。此外的两人就没这么幸运了。陆阿姨一只胳膊脱臼了,疼得哇哇大叫,俞诗槐被倒下来的石块轧住了腿,正在薛小梅的帮助下努力挣扎着。   只有方晓媛伤势最轻。   “你为什么还活着?”秦晷像是喃喃自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方晓媛。   方晓媛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往柱子后躲,不料胳膊猛地被抓住,秦晷的眼里迸出兴奋的精光。   “打个商量,把你的命卖给我吧。”   “……”方晓媛骇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地面再次震动起来,从横岛的山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   离窗户最近的熊伯清忙趴过去看,顿时头发倒竖起来:“山崩了——!!”   秦晷这会顾不得方晓媛了,几步跃到陆阿姨身边,用她的手指解了锁。   “地动山摇、倒吊人、红屋骑士……我去,你到底点了多少技能啊!”夏箕奇伸脑袋过来看,差点吐血。   几乎整个牌包的技能都进入冷却时间,有些技能需要二次确认,有些却不用,只要符合触发条件的,现在一并发动了起来。   说话间外面天昏地暗,台风卷土重来,昨天倒塌的树木在半空中旋转飞舞,忽然戳穿窗户,笔直地朝大厅砸来。   天花板龟裂,不知名的藤蔓飞快地占据高地,密密层层地织起网来。   而那静默的天姥雕塑仿佛又活了过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剧涨大,腹部鼓得几乎要和酒店一样大了。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这么多的技能齐发,取消是取消不了了,可要他们干等着技能过去,似乎也不现实,光是一道排山倒海就差点要了他们的命,这还有活路吗?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他他-妈都不会使这玩意儿,还当成宝贝要嬴游戏呢!”熊丹怒火中烧,劈手甩了陆阿姨一耳光。   陆阿姨叫道:“昨天方惠娟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出了事就找我!不管不管!我反正管不了,大家一起死吧!”   这么大烂摊子她收拾不了,只能摆烂,一把抢过手机,狠狠用石头砸烂!   “你-他他-妈疯了!”熊丹晦气大喝。   陆阿姨理直气壮:“我这不想办法呢么!这也不行那也这不行,试试把它砸了会不会停止啊!”   “你-他他-妈当支付宝取消余额呢!”熊丹气不打一处来,“停了吗!就问你现在停了吗——!!”   陆阿姨说不出话来。   情况当然没有好转。   该来的永远不缺席。   不该来的也来了,就在他们争吵的空当,不知什么品种的蚊虫齐齐出动,遮天蔽日地向酒店飞来。   这时就听熊伯清痛苦尖叫:“哥,救、救我——!!”   一道藤蔓缠住他脚踝,狠狠往上拽去。   熊伯清顿时被倒吊起来,紧接着,从窗外飞来的树干刺穿了他的腹部。   “伯清!!!”熊丹失声大喊。   然而熊伯清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熊伯清死得很快,断气时,血还没有流出来。他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势倒吊在那里,如果忽略杂乱的背景,活脱脱塔罗牌里的倒吊人。   倒吊人……   又是技能牌!!   熊丹悲愤化为怒火,抡起地上的木头朝陆阿姨砸去。   陆阿姨骇得大叫:“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明明是你催我点技能的!不管了不管了,总之我管不了,死了算了!!”   她不顾脱臼的胳膊,弯腰朝熊丹撞去。熊丹手里举着二三十斤的木头,一时重心不稳,倒真叫她撞个正着。   “别跑!”夏箕奇见状,忙伸手去拦陆阿姨。   谁知陆阿姨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狠狠咬了他一口,把脱臼的胳膊甩成风火轮,一路横冲直撞地狂奔出去。   “回来——!!”薛小梅大声提醒。   话音没落,那浓云般的蚊虫嗡嗡扑卷进来,竟把陆阿姨整个人托起来。   众人只看见道道黑色旋风围着陆阿姨缠绕,场面令人头皮发麻。   片刻后蚊虫散开,一具枯骨摔在地面!   陆阿姨被吃得一点只剩,只有鞋子上的钻石吃不掉,一颗颗滚下楼梯。   “砰!”   薛小梅慌忙合拢橡木门,大气不敢喘。   俞诗槐颤抖道:“技能解不了,出又出不去,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狗-日-的陆小敏!她倒是一死百死,我们呢!我们呢!!!”熊丹恨得眼眶滴血,弟弟的尸体高悬在头顶,他却连收尸都做不到。   濒死的氛围笼罩在头顶,荀觉缓缓起身:“只能继续玩游戏了。”   “什么!”熊丹大叫,“疯了吗!都这样了谁还有心情玩游戏,想办法出去啊!”   荀觉指了指旁边的大屏幕。   哪怕地动山摇,哪怕血流成河,大屏幕依然倔强地发出幽光,右上角休息倒计时雷打不动地跳动着。   00:02   00:01   00:00   “休息结束,请移步高台,进行新一轮的游戏。”   熟悉的广播响起,熊丹彻底崩溃了:“草他-妈的陆小敏!草他-妈的广播!!”   不管他如何咒骂,广播岿然不动,甚至还有点开心,声音愉悦地又催了一遍。   顶着扑簌落下的墙灰,大家脚步沉重地向高台走去。   夏箕奇抱着鸡,快步撵上他哥:“哥,我懂了!这就是穿书者直到现在还没出手的原因!陆小六是死了,可他手机里的技能还在。因为不知道他有哪些技能,穿书者也不敢贸然出手。而在既定规则下,穿书者又无法亲自拿到手机,所以穿书者只能等,等陆小六的技能全部用完!”   “哥……”说到这里,他害怕地咽了口唾沫,“是不是只剩这最后一轮游戏了?不是我们把她逼出来,就是她把我们全部吞了!”   “嗯。”秦晷缓步走到高台下,环顾四周,忽然朗声道,“所有人,不想死的,把你们的命卖给我!” 第103章 休闲游戏39   这话显然是对着熊丹几个说的, 自己人没有不同意的。   夏箕奇当场点头:“给你给你!但是哥,我不明白,我们把命给你, 不还是一样这么多人吗?”   经此一番, 陆阿姨和熊伯清已经不算人头了,人数由原来的8人减少到6人,分成两队, 一样是平局。   夏箕奇和怀里的夏叽叽对视一眼,谨慎地没把另一个疑问说出来。   其实, 只要熊丹和俞诗槐抱团就行了。他们几个肯定不能分开,如此一来, 不管站哪边的高台, 他们最少都是4人。   怎么看都输定了。   熊丹似乎也意识到这点, 大叫道:“都什么时候了, 把命给你有用吗?给了我们就不是人了?明明是你说广播计算的单位是【人】!”   天花板坠-落的速度似乎更快了。   荀觉话不多说,一把抓过瑟瑟发抖的方晓媛, 按着她脑袋道:“公正吧, 我反正怕死, 死也要死在媳妇儿身边!”   秦晷抬眼看他, 难得目光柔和了些。   夏箕奇见状, 赶紧说:“我!我也公正!嗯, 叽叽一起吧,如果它的命也算一条的话。”   “咕!”闻言,夏叽叽扇了扇翅膀,一脸视死如归。   秦晷没理它, 看了看薛小梅, 知道她肯定是要跟着荀觉的, 便没多问,扭头看向俞诗槐:“你呢?”   俞诗槐迟疑着。   其实她不是非得和秦晷抱团,这个“儿子”曾想过弄死她夺走家产呢。   她偷偷瞥了眼熊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和熊丹组团,这样一来的话,他们这边只有2人,怎么看都是稳嬴。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秦晷冷冷道:“就算这轮被你们嬴了又怎样,广播说过,游戏要一直进行到最后一人。你们2人将不断厮杀,直至一方死去。在这种环境下,谁幸存的概率更大呢?”   陆阿姨的死亡历历在目,熊伯清的尸体也还高高悬挂着。尽管现在橡木门关闭了,但那些蚊虫仍在外面盘旋,破门而入是早晚的事。还有那些不断被台风卷进来的树干……   俞诗槐和熊丹互看一眼,都觉得同时被砸死的可能性更大。   既然如此,只能赌一把了。两人同时点头,咬了咬牙道:“听你的。”   秦晷点了点头,又看向方晓媛:“你的命也要给我,公正的印章也给我,否则嬴不了。”   “我?”方晓媛诧异片刻,随后像丢出烫手山芋似地拼命点头,“给你,都给你!”   “好。”秦晷飞快地拟定协议,在最末加盖公章。   与此同时,头顶红点不断在几人身上明灭,最后落在秦晷身上。   “请发言人上台。”   在剧烈的摇晃中,高台出现裂纹,仿佛随时都能坍塌。   秦晷缓步走上去,目视全场:“我是陆小六的同事,你有本事来杀我。”   话落,四周的巨响似乎停滞一瞬,紧接着愈发猛烈地叫嚣起来。   熊丹骇得大叫:“什么,你跟陆小六是一样的人!那你凭什么拿我的命,你这妥妥的箭靶啊!”   陆小六那么多技能都被穿书者害死了,可见穿书者有多厉害。熊丹虽然搞不懂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本能地不想卷入这类纷争,下意识就想把秦晷从台上揪下来,解除协议。   谁知他还没开始动作,荀觉一脚把他掀翻个跟头:“老实呆着!”   熊丹满脸难以置信,爬起来就要反抗,荀觉干脆捡了根藤蔓,利落地把他捆起来。   熊丹破口大骂:“草你-妈!草你-妈!!”   他试图把藤蔓挣断,但荀觉之所以选择这玩意儿,就是看它韧性极好,熊丹胡乱挣扎半天只是徒劳。   熊丹只能求助俞诗槐:“看见没有,你儿子眼陆小六是一样的,他要害死你!你别上当了,救我呀,救我呀!!”   俞诗槐脸上惊疑不定,完全不知道应该信谁。   本来么,秦晷上台发言,又没规定只能说真话。他可以说自己是陆小六的同事,也可以说自己是天王老子,恐怕连背后操纵一切的穿书者也无法分辨真假。   就在俞诗槐摇摆不定时,广播咬牙切齿地响起:“请所有人根据此发言做出选择。”   秦晷站在原地没动,现在无论他选择哪边的高台,对局势都没有影响了。   荀觉猜到他的意图,拽着熊丹向他走去。其余人紧紧跟上。   熊丹又急又恨,哭得嗓子都哑了:“草你-妈!草你-妈!草你十八代祖宗!!!”   高台摇摇欲坠,他几乎看见死神向自己招手,只感到浓浓的绝望。   秦晷果然是要害死所有人,另一边的高台一个人都没有!人数全部压在这边,这边6,那边0,输嬴一目了然!   去他-妈的穿书者!这人是要毁灭世界还是要成为救世主,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一点关系都没有!谁想统治世界谁去,反正他熊丹不想死啊啊啊啊!!   熊丹正绝望地大叫着,忽然眼睛瞪大,更绝望的事发生了!   就见那本不属于游戏规则内的方晓媛缓缓迈动双-腿,机械地向另一边高台走去了。   所有人表情都崩不住了。   四下里一片死寂,只有远方的异象翻滚怒嚎着。   方晓媛扭曲的脸庞不比熊丹好看。   她泪流满面,愧疚得恨不得当场死去。   俞诗槐惊声尖叫:“怎么回事!你怎么能站队,你不是工作人员吗!”   工作人员有保密原则,方晓媛对游戏规则以及参与者之间签定的协议不能透露太多,但现在没关系了,现在她成了参与者中的一员。   她哭泣道:“我、我接到了新的任务,必须、必须在你们所有人选择同一边的时候,站到你们的对立面!”   如此一来,她便成为今天最后的嬴家了。   薛小梅没忍住,脱口叫道:“难道你才是穿书者?”   “不!不是我……”方晓媛拼命摇头想解释,但她确实对穿书者一无所知,根本无从说起。   酒店意志无法更改,这些都明明白白写在她的员工守册上,虽然没有明确指出违规惩罚,但方晓媛知道,她必须照办。   她颤抖着走上了右边的高台。   “完了——!!”熊丹绝望大叫。   广播难掩喜色地响起来:“支持者6人,反对者1人,恭喜反对者!不幸的支持者们,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它疯狂大笑。   一秒钟。   两秒钟。   一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预料中的血雾并没炸开。   熊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   广播声音扭曲了:“不幸的支持者们,去死吧——!!”   这次它不敢笑了,可预料之中的血雾依然没有炸开。   它终于失去往常的淡定,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然而,依然,无事发生。   熊丹蹭地跳起来:“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没死!”   “那么想死的话自己去啊!”夏箕奇早看不惯他,破口大骂。   夏叽叽跟他同一阵线,凶狠地向熊丹啄去。熊丹疼得哇哇大叫,可劫后余生的喜悦牢牢抓住了他,他叫着叫着,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方晓媛也惊奇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有些明白秦晷的用意了:“这就是你让我把命卖给你的原因?你操纵了所有人的性命,可以自由分配这些性命到底握在谁的手里?可是……你怎么能把所有人的命寄托在我身上呢,我原本只是工作人员,不应该加入游戏的。”   “如果你不加入游戏,那还有什么比放在你手里更安全的呢?”秦晷说,“穿书者不会让你活着的,无论如何你都要卷入游戏,不是游戏进行时,就是游戏结束后。不过为了先解决其他人,游戏结束后再杀你的可能性更大。”   “你、你怎么知道?”   秦晷:“因为你是主角。邵蕴容死的时候,陆小六曾同我说过一句话,说我们将永远无法完成任务。那时他以为邵蕴容是主角,对于反穿书组织的成员来说,主角死亡,任务就失败了。”   “哥,不对呀。”夏箕奇打断他,“前两个任务不也是团灭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谁是主角,还不是一样完成了任务!”   秦晷摇头:“不,我们完成的,其实只是阶段性任务。已知我们的每个任务都是一本书,那么飞机任务的主角是方晓媛、医院任务的主角是邵蕴容,可是在那两个任务里,她们都死了,于是我才又接到这第三个任务。”   “我、我死了?”方晓媛一脸懵逼。   秦晷没理会她,继续给夏箕奇做解释,“赵拓大概是想让我明白这一点,所以用这一系列的任务来考验我。如果我没有悟出这点,再次让方晓媛死亡,那么完成这个任务后,作业里还会多出一道附加题,内容必然还会涉及到目前这些相关人员。”   “我去!”夏箕奇倒抽一口凉气,“老赵也太狠了!不过哥,你怎么确定方晓媛是主角的?”   “主角光环。”秦晷道,“她从一开始就被排除了所有可能死亡的人员名单外,这说明穿书者想让她活着。”   “为什么?”   “大概是想让我还债吧。”方晓媛听到这里渐渐有了眉目,苦笑着道,“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比较幸运,除了被方惠娟掉包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的灾难,唯一的苦难大概就是不得不替方惠娟还债这件事了。”   “那笔钱不是小数目。所以我的猜测是这样的:游戏结束后,短时间内你不会出事,你将背负方惠娟的债务,继续替她还债,直至还清为止。但你不会继承俞诗槐的遗产……”   “为什么?”俞诗槐陡然出声。   秦晷瞥她一眼:“因为你户口本上的继承人是邵蕴容。”   “可邵蕴容死了呀!”   秦晷摇头,语出惊人:“她的灵魂被穿书者替换了。”   “什么!”夏箕奇惊跳起来,“你说邵蕴容是穿书者?可她在游戏开始前就死了呀!”   “没错。”秦晷道,“作为游客的一员,她要怎么做才能不被怀疑呢?没有什么比在游戏开始就死了更好的了。”   “是哦。”夏箕奇猛拍脑袋,“如果她没死的话,只要当着大家的面使用技能就会暴露,陆小六一定会杀了她。反倒是一开始就死了,大家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我想起来了,她可是自己跑出去送死的,没人逼她!”   “那邵蕴容现在又在哪里呢?”俞诗槐听得半懂不懂,恨恨地问。   无论如何,这名穿书者太可恶了,竟利用邵蕴容的身份,把她一家害成这样!   秦晷目视整个大厅。   广播终于被气死了,火花扑闪了几下,电线断裂,大屏幕轰然掉落。   天花板掉落的速度减弱一些,藤蔓编织的大网爬满穹顶。   窗外的风声坠-落声似乎正在远去,一切陷入暴风雨前夜的宁静。   那么,穿书者也该现身了吧。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飞身向那边高台的方晓媛扑去。   荀觉反应也极快,马上拉着这边的人扑倒。   一道黑影穿透窗户,把大厅贯了个对穿!   天光彻底消失,那沉寂一整个白天的巨大天姥雕塑再度活了过来。   “我去!”夏箕奇汗毛齐齐倒竖。   整个大厅由七十二扇落地窗组成,尽管窗户与窗户之间隔着墙壁,但窗户没拉帘,对于目力满分的雕塑来说,大厅几乎是透明的。   昨晚的惨状犹在眼前,熊丹当场失-禁。   “哥!”夏箕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是不是跟昨天一样,十秒钟?”   “没用。”荀觉沉声道,“你看它的眼睛。”   夏箕奇这时才发现,雕塑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是一副滚圆的模样。它甚至没有眼皮,连闭眼都做不到。   原来它昨天闭的不是眼睑,而脸上的赘肉。   ——这个认知让夏箕奇阵阵恶心,刚巧裤腿又被熊丹的尿液浸湿,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荀觉一脚把他从高台踹下去:“你行不行!”   夏箕奇想说,不行你上啊!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那黑影再度袭来,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抱头乱窜。   与此同时,秦晷也拽着方晓媛滚下高台,天姥那粗壮的龙爪精准地斩断高台,大理石块轰轰坍塌。   “走!”荀觉一手抓俞诗槐,一手抓熊丹,拼命在一块块落下的石头中间找藏身之所。   秦晷也拽着方晓媛埋头猛冲。   那龙爪速度太快,稍有不慎就完蛋,他必须全神警惕,顾一个方晓媛已是吃力,完全无暇去管夏箕奇,只道:“跟上!”   “QAQ”夏箕奇跟不上!   他本来就是个弱鸡,偏偏怀里那只鸡还不老实,似乎嫌他过于笨拙,扑楞着翅膀径自跳走。   “叽叽!”夏箕奇惊险地看着它在不断落下的龙爪间横冲直撞,又气又急,大脑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居然反过来被夏叽叽牵着鼻子走。   直到脖子被秦晷掐住,他和鸡一齐跌进他哥怀里才反应过来,夏叽叽居然神勇地带着他走出了死亡大厅!   现在他们所有人挤在楼道口那方寸大小的地盘里,有墙壁遮挡雕塑视线,暂时安全。   “叽叽!”夏箕奇热泪盈眶,抱着夏叽叽又亲又蹭。他终于没给他哥拖后腿,呜呜呜,作为一名辅助,他终于硬气了一回!   夏叽叽十分骄傲地昂起了鸡头。   熊丹和俞诗槐已经吓得半死,这会腿发软,互相依靠着在角落里喘气。   薛小梅忧心忡忡地道:“这样不行啊!虽然雕塑晚上才活动,但我们又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再过一会,‘冰冻尸体’就解冻了。”   巨浪已经近在海岸,只要解冻后狠狠一拍,整个小岛都将不覆存在,他们躲不躲都没关系了。   “只能硬冲了。”荀觉沉吟道,“你带大家先走。跟着夏叽叽,它比你们都行。”   “什么!”薛小梅不服气地向鸡看去,结果鸡同样不服气,挑衅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薛小梅觉得这世界玄幻了。   她还没再次发表意见,熊丹大叫道:“不行不行!要出去你们出去,反正我不出去!”   “那你留在这里等死吗!”薛小梅骂他。   熊丹脖子一梗:“你们说得轻巧,硬冲能往哪冲?酒店反正是出不去,至于里面——你们自己看!”   说话间,乱甩的龙爪把酒店的角楼削掉了顶,从他们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角楼坍塌的样子,激起的滚滚浓烟很快向他们轰来,大家都被呛得咳嗽不止。   熊丹:“我说句不中听的,就没有安全的地方!现在这里也只是暂时,我们粉身碎骨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到底走不走?”薛小梅拿到荀觉的命令,起身就要带着大家离开,最烦熊丹这种祸乱军心的人。   作为一个人类,熊丹的求生欲还不如夏叽叽。当薛小梅起身时,夏叽叽第一个跳到了她肩上,翅膀抡起,活像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将军,雄赳赳地鸣锣开路。   “走。”荀觉大声催促。   所有人猫腰从成堆的砾石后滚过,龙爪的阴影覆盖在头顶,擦着头皮掠过。   来不及喘气,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俞诗槐只感到耳鼻有液体涌出,用手一摸,竟摸出一手鲜血来。她耳膜被震破,霎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本能地回过头去——   刚刚还能容身的楼道被倾斜的屋脊压垮了,不止大厅,整幢大楼都被龙爪拦腰斩断,像电影放慢的镜头,酒店的上半部整整齐齐地滑落下来。   场面堪称震憾,俞诗槐看呆了,浑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快跑!”荀觉用力拽她。   一块巨石坠-落,地面震颤,细小的砾石天女散花似地向四周飞射,被打到的棕榈树轰然倒塌。   巨大的冲击力如热浪袭来,荀觉和俞诗槐齐齐被震飞,好在他反应快,半空中一把拽住俞诗槐。   俞诗槐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方晓媛见状,吓得腿软,无论如何迈不开脚。   秦晷一阵烦躁。过去独自完成任务他都觉得麻烦,现在还要拖一个毫无用处的主角,杀不得扔不得,干脆推给夏箕奇:“带她走!”   “啊?”夏箕奇敏锐地察觉到他哥的用词,“你不走?哥你干嘛,我跟你去!”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秦晷沉着脸,抓住他的衣领飞快地从一块巨石上跃下。   身后黑影闪过,断裂的棕榈树轰隆隆扫来。   夏箕奇后怕地回头,顿时汗毛倒竖:“哥!眼睛!雕塑的眼睛又变了!!!”   原本已经瞪成铜铃的眼睛不知何时又有了变化,两眼之间的距离缩短了,慢慢融合成为一体。就像两个肥皂泡,因为空气的流动无限接近,最后合二而一,变成一个更大的圆形。   眼睛的形状已经不清晰了,它现在变成了一个凸起的圆环——不,是珠子。   薛小梅叫道:“这不就是咱们房间里的那种小雕塑吗,腹部带珠子那种!”   仔细看,珠子在夜色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其间光影变换,似有人影攒动。   秦晷皱眉,想起了死去的一家三口,以及陆小六失踪的队友。   霎时脑中豁然开朗,他沉声道:“是蜃珠。”   “什么珠?”荀觉问。   “蜃珠,海市蜃楼那个蜃。”   荀觉:“……”   他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见酒店在龙爪接二连三的攻击下四分五裂,尖利的玻璃窗飞溅、柱子乱滚,内里华丽的陈设乃至钢筋水泥都飞旋出来。与此同时台风逼近,这些利器在风力的推动下,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倾轧过来。   “走!”荀觉大声催促。   薛小梅飞快提醒:“老大,我们已经站在酒店的边界,再退一步就……”   话音没落,就见秦晷一个纵身率先跃了出去。   荀觉紧随其后。   两人都平安无事,甚至避开了几根乱飞的建筑钢筋。   薛小梅:“…………”   来不及细想,她连忙拽着熊丹几个,埋头猛冲出去。   熊丹:“啊啊啊啊啊——草泥马你们忘了邵蕴容吗!!!”   薛小梅冲得很快,冲过边界时,熊丹那话还没喊完,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挂在薛小梅身上蔫成了霜打的茄子。   “怎、怎么回事?”薛小梅后怕地问,“我们明明亲眼看着邵蕴容……”   “你还不明白吗!”夏箕奇没好气叫道,“邵蕴容是穿书者,为了脱身,自导自演了一出血溅户外的惨案。事实证明她确实把我们唬住了,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踏出酒店范围,后来陆阿姨跑出去也是被蚊虫吃掉的,与神秘力量无关!”   薛小梅脸色惨白,仔细想想,似乎确实如此,所有人陷入思维定式,都被邵蕴容骗了。   现在他们算是离开了酒店,可天姥的龙爪也在膨胀。酒店后方是塌方的横岛小山头,前方是冰封的万里海啸,台风的风力逐渐增强,食人的蚊虫连坠-落的钢筋都啃光了。   偌大的岛已无安全之地,即使逃出了酒店,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第104章 休闲游戏40   正不知如何是好, 熊丹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啊啊啊啊草泥马!!那条死鱼居然动了!!它居然动了——!!”   他们现在距离海岸线只有两三百米,中间隔着沙滩,棕榈树东倒西歪, 并不影响视线, 因此那只被冰封在水墙里的巨大怪鱼显得格外醒目。   目测是只体长近二十米的白鲸鲨,它瞪着滚圆的眼睛,如同壁画似地深嵌在幽黑的海水里。   吓人是挺吓人的, 但比起动辄毁天灭地的天姥雕塑,简直不值一提。   秦晷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不断乱挥的龙爪这边, 没人对熊丹的胡言乱语感兴趣,只有夏箕奇百忙之中骂了他一句:“闭嘴, 你吵死了!”   熊丹大急:“是真的, 它真的动了!”   说话间, 白鲸鲨腹部似乎产生了裂纹, 他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   然而其他人依然没把他放在心上, 都在专心致志躲避飞来的龙爪。这也难怪, 只有他和昏迷的俞诗槐最轻松, 一个挂着荀觉, 一个挂着薛小梅, 都不带使劲的。   天姥的龙爪已经鼓胀到数百米外的高空, 遮天蔽日,使得本就暗沉的天空越发黝黑。   无声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见它逆着台风,轻轻一击, 那勉强还能唤作小土包的横岛小山头瞬间分崩瓦解, 大石轰然飞溅。   “趴下——!!”薛小梅大喊。   所有人齐齐卧倒, 夏叽叽被铺天盖地的劲风掀得飞起来。   “叽叽!”夏箕奇身体快过思考,一把拽住鸡脚。   “咯咯咯咯——!!”夏叽叽风中凌乱,杀鸡似地尖叫。   大石头擦着鸡头,笔直地轰进两三百米开外的水墙。   就听“咔咔咔”几声轻微的脆响,白鲸鲨腹部裂开,上半身下滑了半米。   熊丹哭得倒抽冷气:“草泥马,我都说了,它动了!!”   “喂,”荀觉直勾勾地盯着那半条鱼身,嗓音骤然变得低沉,“两个小时快过了啊。”   话落,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纷乱背景也似乎不覆存在,天姥带来的威胁远不及那万里水墙,现在大家的眼里,只有那幕天席地的雪白慢慢被黑水浸透。   没有人再说话,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下一秒,秦晷和荀觉同时大喊:“跑!”   哗——!!!!!!   水墙冰裂,无边巨浪如同巨人手掌,狠狠地狂拍下来。   纵使受过严格训练,连速度最快的秦晷都没来得及转身,脚下的泥土就已吸满了水,变成一片松软的滩涂。紧跟着巨浪兜头浇下,他只感到无穷巨力将他狠狠往下一按,眼前的世界就全变了。   围绕着天姥的地灯尽数熄灭,四下里漆黑一片。树木、砖石、倒塌的廊柱以及从酒店里坠-落的各类杂物变成了一个个深深浅浅的黑块。这些东西全都漂浮起来,被汹涌磅礴的水潮推动着,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移动。   拜刚才那下所赐,秦晷脑袋里的弹头似乎移位了,剧烈的疼痛带来身体的痉挛,视野和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某个微妙的瞬间,他恍然又回到了被陆小六技能控制的时候,耳朵听不见声音,手指不能动,血管被冰冷的海水冻得浮起了冰花……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柔和的力量缠住了他的腰,随后这力量越收越紧,快速将他拖出了水面。   他大口地呼吸。   紧随而来的是犹如乘坐过山车一般的天旋地转,他这时才发现荀觉用那些韧性极好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腰。   而藤蔓的另一头正盘在天姥的龙爪上,随着龙爪甩动,藤蔓在空中旋转。   秦晷:“……”   “低头!”荀觉在身后揽着他的腰,说话间,将他脑袋按下去。   被另一只龙爪掀断的半边白鲸鲨尸体擦着头皮掠过。   “哥——!!你没事吧——!!”   震耳欲聋的噪音里,秦晷听见夏箕奇在头顶唤他,抬头一看,所有人竟都被荀觉缠了起来,像极了那个说法:一根绳上的蚂蚱。   夏箕奇怀里抱着湿漉漉的鸡,一人一鸡瞪圆了眼睛,看见老哥没事,齐齐松了口气。   熊丹在他们上方,挥舞四肢惊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位于两人中间的薛小梅愤怒大骂:“你叫就叫,尿什么,不才失-禁了一回吗——!!”   秦晷:“……”   头上好像有不明液体落下,他默默仰头,往荀觉怀里钻了钻。   荀觉:“???”   说来也怪,整个横岛都被海啸推得飘起来了,唯有雕塑岿然不动,只是它腹部愈发肿胀,蜃珠几乎要把其余的部分吞没了。   这波海啸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地面又露了出来。只是岛上一切惨不忍睹,所有东西齐齐移位,不少还被卷进了海里。   显然海啸的冲击不会只是这一波,在几百海里外的远海,新的铜墙铁壁正在积聚,这次堆得更高,速度也更快,眼看又要冲到脚下。   雕塑能保他们一次,不能保他们千万次,再说藤蔓也挂不住他们这么多人,几翻折腾,早已千疮百孔。   秦晷朝夏箕奇大喊:“把鸡扔了!”   “……什么!”夏箕奇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他哥喊错了。   别说夏叽叽早已被甩得晕头转向,就是状态满分时从这种高度落下,只怕也要变成鸡排。   夏叽叽仿佛听懂了人话,悲愤地仰天长咕,用翅膀自欺欺鸡地捂住了眼睛。   龙爪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快——!!!”秦晷大声催促。   眼看他哥又要落进漫天巨浪中,夏箕奇来不及细想,眼睛一闭把夏叽叽扔出去:“呜呜呜叽叽我对不起你,来世一定给你竖碑立传,鸡中楷模,光前绝后!”   “咯——!!”夏叽叽显然没料到自己救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绿豆眼里燃起浓浓的绝望,以及对这个尔虞我诈人世间的无言控诉。   它炮弹似地急速坠-落下去。   数秒后到底是求生欲占据了上峰,它挥着翅膀和鸡爪,胡乱挣扎起来。   “喔喔喔喔喔——!!”嘹亮的鸡叫响彻晴空。   事实证明,它不愧是光前绝后的鸡中楷模,一番操作猛如虎,竟挥舞着翅膀向那颗巨大的蜃珠抓去。   蜃珠:“……”   大约是出于本能,龙爪狠狠一收!   已经快落进水里的荀觉后背擦着海面掠过。   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向上推力。   风在耳边怒嚎,视野里只有雾茫茫一片黑。   所有人发出整齐划一的叫喊:“啊啊啊啊啊啊——!!!”   -   下一秒藤蔓崩断,绳上的蚂蚱自由落体,一个个如同成熟的葡萄,咕噜噜滚将下去。   四下里静得出奇,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察觉到后背触到结实的地面。   “啊啊啊,救命,草泥马救命啊——!!”熊丹还在尖叫,从众人的角度,只看到他躺在大理石地面,如仰面的蚕宝宝一般踢腿大叫。   秦晷、荀觉:“……”   薛小梅嫌弃地捏着鼻子倒退:“又尿!你是女人吗,水做的!”   熊丹这才察觉异样,颤抖着环顾四周。   俞诗槐和方晓媛都晕了,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夏箕奇瘫坐在他的正前方,抱着夏叽叽哭成泪人:“呜呜呜叽叽我错了,我再不扔下你了!你是我的救命恩鸡呀,我这辈子都要把你供起来!”   夏叽叽得到重视,明显气消了,昂首挺胸,又变成了那只雄赳赳的战斗鸡。   “这、这里是……”熊丹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切,颤抖着爬了起来。   “啊对,这里是酒店。”荀觉说。   确切地说,这里是酒店的大厅。   不知为什么,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四周的一切完好如初,没有残垣,也没有断壁,连陆阿姨的枯骨和熊伯清的尸体都没有。   这里是他们第一天进来的样子,唯一的不同,只是那八百多个同伴都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夏箕奇安慰完鸡,也察觉了异样,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天姥雕塑还在,他不由有些失望。   秦晷道:“多亏了叽叽。”   “咕?”夏叽叽也正茫然,压根没想到会被夸,不过它是一只接受良好的鸡,从善如流地迈着三叉小脚,走到秦晷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   夏箕奇惊道:“叽叽这么厉害吗?你到底是什么品种啊,居然又救了我们一次!”   秦晷道:“跟品种无关,只不过蜃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长了爪子的蛤蜊。古书记载它本是长着七彩羽毛的鸟,钻进海里,就变成了水龙,小的叫蛤琍,大的叫蜃,有爪,身体形似蚌壳。”   “……还真是啊。”夏箕奇看了看那巨大的天姥雕塑,除了爪子多了点,还真和秦晷描述的一样,“哥,你怎么早没想起来?”   “这东西在现实里本就不存在,我没想到穿书者的技能和它有关。”秦晷皱眉,不动声色摸了摸耳后,伤疤隐隐作疼,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凡是蜃出没的地方,都会聚集大量水雾,这是海上台风形成的主要原因。蜃也能吐露蜃珠,制造幻象,也就是人们看见的海市蜃楼。”   “所以我们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夏箕奇问,“那叽叽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不需要秦晷解释了,薛小梅叫道:“你傻啊,它是鸡,鸡会啄蛤蜊的嘛。刚才它落下去,把蜃珠啄爆了,我们就从幻境里出来了。对吧,老大!”   一直以来都是她听夏箕奇科普,现在也终于科普了一回,立刻有点小得意,翘起尾巴向荀觉邀功。   荀觉很敷衍地拍了拍她,目光打量着静悄悄的大厅。   “有点奇怪啊,”他喃喃自语地说,“如果是从幻境里出来了,那我们回到了哪个时间节点?”   “当然是……”薛小梅大脑转得飞快,却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如果是回到大厅未经破坏的时刻,那死去的人到哪去了?如果人死得只剩他们几个了,那大厅为什么完好无损?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秦晷道:“四处看看。”   他走下楼梯,推开通往外界的门。   想到邵蕴容就是从那里出去,然后被炸成血雾的,虽说这已经被证实是邵蕴容的诡计,夏箕奇还是高喊了一声:“小心!”   推门的瞬间,海边咸湿的水汽伴随着温热的风扑面而来,秦晷微怔,这和台风过境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一把将门推到底,大步迈了出去。   惊险的炸裂并没突袭,酒店外阳光灿烂,微风徐徐吹拂着,带来青草和花朵的芬芳。   沿着平坦的石子路走到尽头,脚下是柔软的沙滩,海浪在不远处起伏着,时而冲上来一两片水藻和贝壳。   放眼看不到活物。可一切那么平和,与普通的岛屿并没不同。   “这天气、这风景,度假圣地啊!”荀觉走到他身边深吸了口气。   脚边有一个冒泡泡的螃蟹洞,荀觉蹲下身,用一根小棍把沙子向四周刨开,刨出一只死螃蟹。   “啧。”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于是又去刨另一个。   很快另一个洞也刨开了,这次没有螃蟹,是空的。   “你说海里会不会也没有活的?”荀觉扔掉小棍,拍干净手上的细沙,眯眼看着那被阳光晒得泛白的海面。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有节奏的起伏声。然而海上没有飞鸟,海面没有渡船,茫茫天地,仿佛只剩了他们自己。   “如果不是刚从毁天灭地的地方出来,我还以为是新婚度假。”荀觉瞥了秦晷一眼,调侃说道。   “也可能是离婚旅行。”秦晷随口回答,同时朝荀觉翻了个并不友善的白眼。他头疼得要命,根本无心和荀觉扯皮。   然后他转身往回走。   荀觉跟上来:“说起来我们好像还真没度过蜜月?”   “是啊,不知道是谁领证第二天就出差去了非洲。”   “记那么清楚?”荀觉忍不住想笑。   秦晷说:“记仇。”   他以前不在意这些小事,现在却觉得或许正是这样,他和荀觉其实也算不上多了解。比如他现在只想往前看,而荀觉还揪着过去不放。   他并不想和荀觉聊这个问题,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哥!”夏箕奇从酒店里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奇了怪了,酒店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我不是说卫生不好,而是该有的东西没有,没有食物,没有水,花园里连只结网的蜘蛛都找不到!”   “我走到酒店后的山谷,也没看见一只昆虫。”薛小梅小跑着过来,脸涨得通红,“这太奇怪了,我们真的走出幻境了吗?”   “恐怕又是另一个幻境。”秦晷略一沉吟,道,“其他人呢?”   “在酒店。”薛小梅道,“俞诗槐和方晓媛已经醒了,不过俞诗槐腿受了伤,方晓媛照顾她。至于熊丹……算了,不提也罢。”   熊丹动不动就尿失-禁的模样犹在眼前,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大家一阵沉默,如果这又是一个幻境,那只能回到雕塑,再次打破蜃珠了。   “走吧。”秦晷率先加快脚步。   然而那雕塑如此巨大,不用走到近前他们已经看清了,蜃珠并未显现。   “之前那个蜃珠结成用了两个晚上,这个不会也一样吧?”夏箕奇发愁,“连吃的都没有,要饿死我们吗?”   他现在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刚才的那番挣扎太耗费体力了。   秦晷远远注视着那静默的雕塑,喃喃道:“我一直没想明白,它吃的是什么。”   “吃什么?昂,它有吃东西吗?”夏箕奇下意识去看薛小梅。   所有人里就薛小梅过目不忘,但她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荀觉道:“或许并不是吃,而是吸收。如果昨晚那样大量的杀戮也叫吃东西的话,那它吃的应该是活物的生命。”   “像那对吵架的小情侣一样吗?”夏箕奇只感到毛骨悚然,“如果蜃珠是要靠吸收生命来结成,那、那我们都死了也不够啊!”   话音未落,忽然从酒店里传来凄厉的惨叫。   大家皆是一震,快步向酒店跑去。   方晓媛和俞诗槐已经从酒店里跑出来了,边跑边叫,仿佛有什么追赶着她们:“有鬼!”   “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薛小梅职业病地喝斥她们一句,抢步向大厅蹿去。   眼前景象让她也说不出个科学信仰来了。   所有彩色的东西仿佛都被涂了黑白滤镜,大厅的奢华璀璨褪-去了颜色,变成黑白相机里的静物。而这种变化并不是突然发生,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大厅的一角,慢慢覆盖上来。   薛小梅抵达的时候,窗台的三角梅还有一半是正常的,她眼睁睁看着另一半被涂上滤镜,急速地衰败下去。   熊丹完全跑不动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叫。   那层滤镜很快漫过他的脚底,脚心变成了铅灰色,失去了生机,他疼得撕心肺裂,喊着喉咙都要哑了。   薛小梅下意识就要去拖他。   荀觉喝道:“别碰他!”   薛小梅立刻住手,飞快地跳开。   熊丹感到自己被抛弃了,不甘地向薛小梅爬去:“救我啊!救我!”   被他碰到的大理石地面很快也失去颜色,发出腐烂的呻-吟。他不小心踢到的椅子也开始褪色,不锈钢的椅身发出摧枯拉朽的声音。   只一眨眼,铅灰色漫延到了熊丹的小腿,他痛不欲生,完全站不起来,只得一咬牙,抓过桌上的水果刀,用力朝膝盖切去。   “哇啊啊啊——!!”他疼得冷汗直冒。   然而刀刃沾上那层铅色,原有的银光消失了,整个刀都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气息。   他慌忙把刀丢开,腿上的疼痛却更剧烈了。   水果刀太小,不足以切断小腿,他的半边膝盖血肉模糊,断面凌乱,饶是如此却没能阻止铅色扩展。不止伤口处的碎肉,就连红艳艳的鲜血也开始腐-败,像突然被人抓进了黑白电影里。   熊丹疼得满地打滚,已经无力求救,很快他变得和那盆三角梅一样,成了一具铅灰色的腐尸,而他还保持着展臂呐喊的姿势,脸上表情痛苦不堪。   薛小梅吓出一身冷汗。   “这里呆不得了,快走!”荀觉一把拽住她就往楼下跑。   保险起见,秦晷他们没上楼,但当荀觉和薛小梅跳下楼梯时,那层铅色也缓慢地覆盖下来,所过之处,如同被鬼手抚过,可不就是刚才方晓媛喊的“有鬼”么。   “我去,这到底是什么!”夏箕奇头皮发麻,拽住他哥就疯狂往海边跑。   荀觉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碰它,别让它逮到!”   没人敢回头看,全都卯足了劲狂奔。   这时方晓媛又是一声惊呼,颤抖的手指指向天空。   只见那原本湛蓝的天空也蒙上了灰色,像在绘图软件里被橡皮擦抹过似的。   霎时间天地都变得灰蒙蒙,连海面也不再耀眼。   夏箕奇欲哭无泪:“卧-槽狗哥你能不能说句实在的!现在已经不是别被它逮到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被它逮到的问题!”   “……”荀觉也没想过那玩意还能把天遮住。   如此一来,当真无路可走。   蜃珠没有成形,指望从雕塑突破是不行了,再说,夏叽叽也派不上用场,这货早吓晕过去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脚下的绿草也开始腐-败。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秦晷身上。   “不是还有张技能牌么。”荀觉说。   “有是有……”秦晷其实不太想用。   这张技能牌是他完成上个任务抽的,名为“吸血鬼”,看描述并不适用于这种对抗自然力的场合。   再说穿书者还未现身,他又只有这一个保命技能,如果在此时用掉,而穿书者还有后手的话,那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然而现在似乎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铅色已经蔓延到脚下,夏箕奇无地可站,跳到了薛小梅身上。   薛小梅:“……”   秦晷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按下技能。   “……”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是不是跟陆小六那个一样,要二次确认啊!”夏箕奇哇哇大叫。   秦晷也觉得奇怪,他这是D级牌,并不需要那些繁琐的程序。   保险起见,他又按了一次技能,技能显示进入冷却时间。   秦晷:“??”什么傻-逼D级牌!   荀觉支楞着脑袋过来瞥了一眼,神情极为复杂:“呐,秦日初,打个商量,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记仇?”   秦晷:“?”   老实说他从刚才被巨海拍进海里时起智商就不怎么在线,现在越着急大脑反而越疼,他脸色苍白起来,也不太能理解荀觉话里的意思。   就见荀觉诡异一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用力一掐。   夏箕奇:“啊啊啊啊我哥脖子断了——!!” 第105章 休闲游戏41   秦晷脖颈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折下去, 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四周仿佛陷入无边死寂,好半天夏箕奇才狂跳着向荀觉扑去:“你杀了我哥!你-他他-妈又!杀!了!我!哥!!!”   他被荀觉推开,又一头扑到他哥身上, 他哥颈动脉已经不跳了, 脖子以上软绵绵的,是彻彻底底地死了。   “为什么啊!”夏箕奇不理解,“我每天炖鸡汤, 给他量体温、打针、盖被子!我捧在手里怕化了的大表哥,你居然又杀了他!他是全村的希望啊, 狗哥你是不是疯了——!!”   他急得眼泪掉下来,他哥死了, 其他人也活不成了!都走到这一步了, 还使用了技能牌, 眼看胜利在望, 荀觉就这样放弃了?!   夏箕奇无法理解荀觉的脑回路,哭得肝肠寸断。   荀觉冷冷喝斥他:“别哭了, 看看谁来了。”   “看什么看, 反正不是我哥!”夏箕奇抽噎。   眼前的冲击太大, 夏箕奇都不想和荀觉说话。   他跟荀觉本来就不熟, 要不是他哥, 他都不知道“荀觉”这俩字和狗叫有什么区别。   至于他哥……   他哥当年和荀觉属于闪婚, 两人在国外认识的,不知怎么看对了眼,认识不到48小时就领了证。当时全家反对,夏箕奇他舅, 秦晷他爹, 大发雷霆, 要知道,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婚姻只能内部消化,绝没有找普通纸片人的先例。可秦晷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意孤行非荀觉不可。   结果就是两人连蜜月都没有,荀觉次日就被派往非洲,协助那边警方追捕一群网络诈骗犯。而秦晷结束国外的急训后回国,意识依然没有觉醒,作为门门功课满分的优秀储备军,组织内部连文书工作都不舍得指派给他,导致他每天游手好闲、独守空房、望眼欲穿地等荀觉回家。   一段时间后他嫌荀觉太忙,荀觉嫌他太闲,终于两看相厌,提前进入倦殆期。   再加上后来又出了那件事,荀觉一枪结束了这段聚少离多的婚姻关系。   事后夏箕奇再没见过荀觉,可以说,这一系列任务他从没信任过荀觉,他相信的始终是他哥,如果没有他哥,荀觉不过是个骗人感情始乱终弃的渣男!   陆小六看不上新手是有原因的,新手无知莽撞,一手好牌也能打得稀烂。这条理由放在夏箕奇这里同样适用,荀觉对于他来说就是完全的新手,明明技能已经发动,却背后下黑手拧断了秦晷的脖子。   夏箕奇不聪明,所以怎么也想不明白,荀觉究竟有什么理由拧断他哥的脖子。哪怕两人已经没有感情,哪怕眼下危机四伏,可怎么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夏箕奇恨得说不出话来,可他能怎么办呢?他根本打不过荀觉。而荀觉那下又猝不及防,等他扑到他哥身边,他哥连心跳都停止了。   怎么救?   他只能拿出背包里仅存的抢心针,一针接一针地给他哥扎下去。   然而他哥纹丝不动,他急得眼泪掉下来。   直到薛小梅无声地拽了下他的衣领,他才擦干眼泪朝荀觉示意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再次惊出冷汗。   遥远的、灰白的海面,一个明艳的红裙女人踏浪而来。   她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美丽、性-感,宛如生长在毁灭之地的一朵曼殊沙华。   “这、这谁?”夏箕奇嗑巴了下。   荀觉目视那女人缓缓走来,眉头微蹙:“你哥不死,她不会现身。要知道你哥可是公然宣布过,他是陆小六的同事,他就是为杀穿书者而来。”   “她是穿书者?”夏箕奇难以置信,“这是她的本来模样么?太美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穿书者本来面目的,原来长这样……”   天地间那抹铅色因为她的出现而停止,她一抬手,所有色彩尽数归来。   而她依旧是最美的那个。   俞诗槐忍不住惊呼:“她才是主角吧,美成这样……”   旁边真正的主角方晓媛复杂地瞥了她一眼,这可是亲妈!   红裙女似乎很享受这句夸赞,妖娆地撩了撩长发,长发如海藻,垂进起伏的海浪里去 。   然后她目光在方晓媛身上来回扫量,傲然一笑:“路边摊文学的质量果然不行,主角这是出生时脸被手术钳砸了吧,啧。”   方晓媛灰头土脸,又被方惠娟养废了,整个人畏畏缩缩的没有气质,顿时被她比了下去。   她又瞥了俞诗槐一眼……算了,年纪不同,胜之不武。   她开始打量薛小梅,声音娇俏得像汪春水:“这届纸片人不行啊,一个个怎么这么不入眼呢。”   说罢,将胸-前的墨镜戴上,仿佛真是被众人丑瞎了双眼。   夏箕奇还没从他哥猝然死亡的悲伤中缓过来,就又被女人之间明里暗里的攀比惊呆了。不过红裙女确实有资本,他估计薛小梅也无力反驳,不由同情地瞥了薛小梅一眼。   谁知薛小梅行云流水地从后腰掏出一副手铐,二话不说就给红裙女铐上了。   红裙女怔了两秒,哈哈大笑:“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知道啊。”薛小梅道,“这一切的始作甬者不就是你吗?杀了这么多人,你以为你跑得掉?”   夏箕奇还没给薛小梅科普到怎么处置穿书者的问题,薛小梅惯性思维,还以为把穿书者铐走就万事大吉。   殊不知这里依然是穿书者的幻境,红裙女不仅不怕,甚至饶有兴致地冲她微笑:“哦,可是警官小姐,我又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你用什么名义抓我呢?”   薛小梅:“那就把你送回原世界,你这样的疯骗子,罪名应该不愁吧。”   “嗯?”红裙女一怔,“什么疯骗子?”   薛小梅:“就是杀人如麻的疯子和整容上瘾的骗子啊。你看看你,鼻子是隆的吧?额头垫过、下颔削过、丰过胸……啧啧,就连屁-股都垫过,腰和腿还抽过脂,你说说你,以前到底有多丑呀。我说呢,你不是穿书者么,不是占据了邵蕴容的身体么,为什么不用她的面目示人呢?敢情是自卑呀!确实,你浑身上下也找不出自信的优点,啧!”   “我自卑?”红裙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傻-逼纸片人,到底有没有审美!   她正准备反击,薛小梅又说:“别气,你看你鼻子里的假体都要飞出来了。世界这么大,上哪找去!”   “……”红裙女下意识去摸鼻子,随后反应过来,气得一把崩断了手铐,“区区纸片人也敢挑衅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就是个骗子么!”薛不梅自知打不过,利落地躲到荀觉身后,“怕是在你们的世界没少诈骗吧?瞧瞧你这气质,这嘴脸,老大,这不跟咱们常在国外抓的电信诈骗犯一模一样吗!怎么,在那边混不下去了,以为穿个书就能翻身?想多了吧,生活如此艰难,美女都不容易,何况是你个丑八怪!”   作为一名洁身自好地独立女性,她最不喜欢以色示人,何况这人还是骗子,简直丢女性的脸。   她这字字句句落下去,直击要害,红裙女下巴的假体崩不住了:“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身后海水赫然暴涨,层层叠起一道万里铜墙,被海水支配的恐惧卷土重来,幕天席地的黑暗吞噬着大地。   俞诗槐脸色惨白,不住地拉薛小梅衣角:“别说了,你惹她干什么?”   “不惹就不会死了吗?”事到如今,薛小梅也有点看破生死了,“我们的世界,凭什么要被外人入侵?你做错了什么?你女儿又做错了什么?邵蕴容做恶,自有法律来约束她,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闻言,红裙女哈哈大笑:“你说邵蕴容做恶?不好意思,我和她同名同姓,你指的是谁?如果你说的是我的原身的话,那恐怕你对‘恶’的定义还不够全面,她只是个蠢货而已!身为豪门假千金,竟然也不为自己捞点好处,所有的积蓄都接济了滥赌的亲妈。是,她想往高处爬,可她眼高手低,连捞钱都不会,活该最后被方晓媛赶尽杀绝!”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俞诗槐气得发抖,什么叫不给自己捞好处,邵蕴容从俞家顺走这么多钱,难道还不够吗!   红裙女道:“《结爱:真假豪门千金》是一本品质低劣,烂在路边摊也无人问津的女频小说,全书一共三百六十二万字,人物关系繁多,但情节平淡,堪称又臭又长。原书主角方晓媛自幼被赌鬼方惠娟替换,跟着方惠娟过上颠沛流漓的日子,而方惠娟的女儿却被豪门接回家中,成为邵氏医院的继承人邵蕴容。”   “方晓媛因小时候脑袋遭受撞击,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而邵蕴容却知晓一切。因为亲妈时常找上门,要邵蕴容接济自己,邵蕴容害怕有一天自己的身份曝露,时刻活在恐惧中。”   “为了不在邵氏一棵树上吊死,邵蕴容攀上了年轻有为的学长崔跃,并怀了崔跃的孩子,谁知崔跃家道中落,本就只是中产阶级的崔家一下沦为普通百姓,邵蕴容接受不了打击,与崔跃分道扬鏣。但此时肚子月份很大了,她只能将孩子生下,交给亲妈方惠娟抚养。”   “方惠娟为了面子,当然不会说这孩子是邵蕴容的,于是哄骗未婚少女方晓媛养大了这个孩子,取名方雨萌。另一边,邵蕴容继续作为继承人在邵氏医院工作,没想到血型特殊,被院长发现了身份,无奈之下,邵蕴容引诱院长对自己做研究,并以此研究有违人道主义对院长制裁。没想到,院长死后,医院充公,邵蕴容什么也没得到。”   “而方惠娟为了还债,经人介绍到院长夫人俞诗槐的闺蜜,也就是陆小敏家当佣人,由于生性懒惰,很多家务其实都是方晓媛代她做的,一来二去,方晓媛和俞诗槐有了交集,出于对长相的怀疑,俞诗槐对方晓媛进行了基因检测,当年女儿被掉包的真相大白。”   红裙女一口气说到这里,怨毒的目光盯着俞诗槐和方晓媛,“结局:邵蕴容因为承受了太多而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而你们母女却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们说,这样的故事,有读者吗?路边摊都抬举它了,要我说,就应该丢到厕所,拿去擦屁-股!”   “所以为了修改剧情,你过来了。”荀觉已经明白了一切。   红裙女难得正眼看了看他,略有些骄傲地凹了个造型:“我们的系统为一切烂书服务,在我濒死之际,和我签定了协议,它为我提供技能,而我按照它的要求修改剧情。”   “因此你才想在这里结束方晓媛和俞诗槐的性命,哦,还有方惠娟的。”荀觉道,“只要你摆脱方惠娟,邵蕴容就能继承邵家和俞家的全部资产。”   “不止。”红裙女洋洋自得地撩了撩长发,“知道我为什么搞这么多游戏吗?人虽然死了,但债务还在,我还能赚得更多。是不是很刺-激?”   荀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我看你脑子怕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红裙女正自恋地轻抚着自己玲珑的腰线,闻言一顿:“?”   荀觉:“普通人根本想不到这招,从上船到现在,死了有小一千人吧。满地碎肉、血流成河,正常美女看见了只会吓哭,你呢,怕不是整容动刀,动出毛病来了!”   “老大,直说吧,她就是心理变态!”薛小梅逼着红裙女道。   荀觉摇头:“心理变不变态两说,主要她还笨啊!也不想想,这一千人里,有多少人能承担起这笔账务,连基本的风险评估也没有,万一没人还得得起呢?更可笑的是人都死了,让人家家人去还,她究竟算没算过这一千人里有多少孤家寡人?”   “还有哦,”薛小梅说,“一千里人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她把人家全家都杀了,还指望人家还债呢。啧啧,人怎么能这么蠢。”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似的,语气里是浓浓的嘲讽,说的偏偏又是红裙女忽略了的问题,红裙女不淡定了。   “你们这些纸片人懂什么!我广泛撒网,集中捕捞不行吗!有钱人那么多,真以为凭出身就能荣华富贵一辈子啊!”   “懂了,就是电信诈骗思维呗。”荀觉略一点头,对红裙女报以同情的目光。看来此女在原世界为了变美,没少坑蒙拐骗,死了又跑到他们的世界来杀人。她最应该动刀子的不是脸,而是脑子。   荀觉对红裙女失去兴趣,朝那高-耸入云的水墙呶呶嘴:“这就是最后的招数?没别的了?”   “我只用它一个就能把你们全灭!”红裙女五官扭曲起来。   身后水墙越升越高,几乎快把天捅破了,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常人无法忍受,俞诗槐和方晓媛脸色煞白。   俞诗槐瑟瑟发抖地埋怨荀觉:“你激怒她干什么,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现在才明白过来吗!”红裙女难掩兴奋,嘴角带着笑,眼珠却鼓得要爆裂出来,“这是我制造的世界,我才是主宰!而你们不过没有生命的纸片人罢了!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颤抖吧,蝼蚁!你们跪下来求我也没用,我要用你们的鲜血,祭奠我在原世界逝去的生命,我要踏着你们的尸体,走向更富有的人生——!!”   她握紧双拳,世界的颜色再次褪-去,水墙以磅礴之势倾覆下来,所有人的双眼都被水潮盈满,巨大的死鱼在深海与他们对望,锋利的巨齿朝着他们头顶戳来。   俞诗槐和方晓媛几近绝望,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两人双膝一软,重重跌在沙滩上。   下一秒,她们更加惊恐地发现秦晷的尸体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再看红裙女,她得意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零星水汽从万丈高空洒落,水墙越逼越近。   越逼越近——   然后就是“噗”的一声。   水墙像被人抽了一鞭子,撅着屁-股逃回了深海。   预料中的排山倒海并没袭来。   红裙女:“?”   她意识到哪里不对,更加用劲地握紧了双拳:“系统,怎么回事?”   四下里寂静无声,她的系统并没有回答。   她环顾四周,有点慌了:“系统,你在干什么,用技能啊!”   “用不了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说。   她向声音源头看去,动过刀的眼角差点兜不住眼珠。   只见那个原本已经被拧断脖子的纸片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站在巨大的天姥雕塑底下——不,应该说,正站在她的系统底下,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虚扶着天姥的腹身。   就她所知,死而复生这类技能牌在反穿书组织的牌包里多的是,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是系统。   原本她和系统之间能够互相感知,而现在,她完全感知不到系统的存在了。   失去系统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这里与其说是她的世界,不是说是系统营造的幻境。   巨大的恐慌抓住了她,她提起裙角,飞快地向雕塑跑去。   秦晷打完最后一个字,把手机揣回了口袋,“如此中二的临终遗言还真是少见,谁要当你的垫脚石了。”   他眼眸倏地一眯,手掌向雕塑推去。   红裙女发出刺耳的尖叫:“住手——!!”   一个普通纸片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根本不可能推动雕塑!   但事实是,层层裂纹沿着秦晷的掌心破开,直冲天姥的四肢百骸,无数碎石从裂缝滚落下来,雕塑变得破败不堪。它那肃穆沉寂的气质荡然无存,压迫感也消失了。   红裙女深知,系统的能量正在减少,随之而来的反噬应验到了她身上。   额头、鼻梁和下巴的假体齐齐飞出,胸部的硅胶掉了,腰部变得粗壮,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老化,骨头火烧一样疼痛起来。   她趴在地上,痛苦地惨叫。   雕塑轰然倒向地面,彻底四分五裂。   只一眨眼的工夫,秦晷欺身到了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头,语气说不出的森冷:“既然在那个世界死了,就别来人家的世界踢棺材板,否则——”   “咔!”双手轻轻一用力,红裙女头断了。   …………   天空仿佛撕开一层帷幕,被技能掩盖的湛蓝光芒流泻出来,潮水退回远方,地面变得结实。   残垣断壁统统不见,消失的旅客提着行李箱,回到了码头的船运中心。   “原来我们一直在这,从来没有上过船。”夏箕奇抱着鸡,看着墙上指向八点二十的时钟喃喃说道。   “一切都是系统制造的幻境。”秦晷环视四周,点了点头,从八点二十开始,船运中心的所有人进入穿书者的幻境,什么台风、什么酒店,都是假的。没有人上过船,也没人抵达过横岛。等到最后一人死去,官方会以船运中心突发爆炸宣告世界,唯一的幸存者只有穿书者一人而已。   “哥,你不是被拧断脖子了吗?我明明看你都救不活了……”夏箕奇后怕地把他哥拉到角落,检查身体。   他哥有点虚脱,体力不济,其他都还好,没什么问题。   秦晷把已经用掉的技能牌点开给他看:“吸血鬼这张牌是做完上个任务抽到的,别被字面意思蒙蔽了,想想崔跃制造的吸血鬼,要死后速度和力量才会暴涨。”   “所以你刚使用技能时没有变化,直到狗叫拧断了你的脖子。你死后,才真正变成了吸血鬼,力量和速度暴增,一下推倒了那么大的雕塑。”夏箕奇恍然大悟。   秦晷点点头,随即感到脖颈传来不适。他四下看了看,眸光变得森冷:“狗呢?”   “啊,刚刚还在……”夏箕奇指了指荀觉的位置,惊异地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没关系,秦晷能逮到他。   秦晷霍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俞诗槐和陆阿姨正在门口说话,看见他时,目光平淡,她们已经不认识他了。   不远处,方惠娟被熊丹熊伯清兄弟俩追得鸡飞狗跳,撞到秦晷后,她愤然大骂了一句:“艹-你-妈,不会看路啊!”   秦晷没同她计较,他已经发现荀觉了,那货心虚地朝他笑。   秦晷大步走去。   这时,手机发出滴的一声:“日初,恭喜你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说:   【休闲游戏】完   题外话:游戏规则参考了日剧《诈欺游戏》,其它都是瞎编的 第106章 血月夜祭01   没有理会手机说什么, 秦晷大步跨到荀觉面前。   荀觉老远就猜到他要干什么,到底是自己理亏,荀觉转身就跑, 谁知才跑两步被薛小梅拽住。   薛小梅慌张地道:“老大, 不是说你们的任务结束我会忘记一切吗?为、为什么我还记得?”   荀觉:“……”   正准备伸手拽荀觉的秦晷:“……”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短暂地达成停战共识,目光齐齐落在薛小梅身上。   “你没觉得哪不对劲?”荀觉问。   想当初, 他觉醒时脑子疼得像要炸了一样,原著意识和自我意识相互拉扯,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精神分裂了。   而薛小梅似乎没有这种困扰,她眼神清明, 说话条理分明, 除了有点茫然外, 看不出别的问题。   荀觉不太确定地问秦晷:“去图书馆吗?”   秦晷果断点头:“去。”   任务完成, 他们没必要呆在船运中心了,于是叫上夏箕奇前往市图书馆。   荀觉在车上打了个电话, 通知附近的特警把船运码头围了, 他还没忘记孙敬那伙人也混在人群里。   尚未抵达图书馆, 车载电台就播报了新闻, 说是特警一举捕获了一百二十多名在逃通缉犯, 是晋城史上前所未有的一次壮举。   “这样看来, 穿书者也在为我们做好事啊。”薛小梅身体绷得笔直,懵懵懂懂地说。   夏箕奇边开车边朝她翻个白眼:“想什么呢,你都意识觉醒了,想法不要这么肤浅。”   “我怎么肤浅了?”薛小梅不服气。   夏箕奇:“没有穿书者, 你们就抓不到这些通缉犯了?不可能吧, 抓到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只不过是由于穿书者的出现创造了更好的条件而已, 但是我们死去的同事回不来了,陆小六虽然讨厌,却也是为数不多的觉醒者,他和他的队友都死了,我们失去了保护世界的力量。再说了,如果我们不幸也死了,那穿书者就得逞了,在我们的世界为所欲为,世界毁灭是迟早的事。”   薛小梅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虚心听讲,频频点头。   夏箕奇总结:“所以,千万不要对穿书者心存善念,他们和我们从本质上就是对立的,总得死一个。”   “明白了。”薛小梅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做笔记。   荀觉突然插嘴:“道理我都懂,但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货为什么也在车上?”荀觉指了指旁边。   后排三个座位,他都快粘到秦晷身上了。而夏叽叽作为一只鸡,竟也独霸一个座位,还趾高气昂地晃动鸡头,跟随电台里的音乐哼歌。   听见荀觉发问,它骤然悚住了,小眼睛心虚地眨了眨,一副“你看不见我”的猥琐表情。   夏箕奇也有点不好意思:“昂,叽叽不是救了我们的命么,我准备把它带回去供起来。”   耿直小伙就是这么诚信,说养鸡就养鸡!夏叽叽立马开心起来,在座位里跳起了探戈。   秦晷不动声色往窗边挪了挪,他还以为这鸡要变成自己的口粮,没想到竟然……   等等,他有不好预感!   他清了清喉咙问:“你打算把它供在哪?”   “当然是家里!”小表弟天真地说,“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客房么,让叽叽住那里,你看它都不像别的鸡随地大小便,真是只好鸡呢!”   “喔喔喔——!”夏叽叽仿佛听懂了表扬,翅膀一张,引颈高歌起来。   嗓音嘹亮,响彻寰宇。   秦晷:“……”   他虽然对睡眠没什么需求,可夏叽叽这一口气能从C1飙到B5的男高音怕是能连同他的PTSD一起治好。   他顿了顿:“鸡主人呢?”   “哪来的鸡主人啊,它就是只野鸡!”说起这个夏箕奇就没好气,“我抱着它在候船室走了一圈,愣是没人理,你说气人不气人!这是海边,又不是农场,哪来的鸡呢,现在城市禽类管理多严格……”   小表弟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秦晷心情有点复杂,并不是很想和夏叽叽住一起。   荀觉在他耳边说:“你要是怕吵,可以住我那。”   这回秦晷彻底不想说话了,他熟练地戴上眼罩耳塞,昏死过去。   图书馆还是老样子,一进去,荀觉就把薛小梅扔给夏箕奇,自己跟在秦晷后头,走进穹顶悬挂着无数书籍的大厅。   秦晷点开自己的个人中心,赵拓遗留的作业已经全部完成。   他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下书名《结爱:真假豪门千金》,并根据红裙女透露的信息补全了原文大纲。   随后,他拇指轻轻一划,一道绚烂光带冲破手机,缓缓升上穹顶,变成一本金光闪闪的书。   耀目的光芒盖过穹顶上所有的书,璀璨华光溢满整个大厅。   所有同事都停下脚步,仰头欣赏这本书,虽然红裙女把它定义为“品质拙劣的路边摊文学”,但在反穿书组织这里,它的完成度非常高,史无前例。   “我去,这谁呀,竟能把剧情深挖到这种地步!”   “《结爱:真假豪门千金》?豪门狗血文么,同类型的我做过呀,完成主线只得了个C!”   “那肯定就是还有支线了,你以为抱抱主角大-腿就完了么!”   “厉害了,当年的赵拓拓神也就这水平吧,这谁呀,多做几次可以直接封神了!”   “人比人气死人,这是新人么,谁做的?”   “新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高的完成度,明显是老手啦,陆小六不就进了这个任务么!”   “对哦,他不仅有许多技能牌,还喜欢把别人做过的任务拿来分析,他的直播我看过,战术性很强,怎么,这是他的任务?”   “厉害啊,老手就是不一样!他还是拓神的粉丝,果然有拓神当年的风采!”   “陆小六呢,来了吗?”   “看墙上排名就知道了,他这下肯定前五百没跑了!”   陆小六进任务之前的排名在六百多位,这一下做出金本任务,名次怎么也要往上提几百。   大家纷纷涌到大屏幕的五百榜前,寻找陆小六的名字。   然而五百榜上的名次一动不动。   突然有人喊:“喂,看这边!”   五百至八百这个档位写着陆小六的名字,大家原本以为它会往前蹿,没想到它闪烁几下后,骤然熄灭了。   “死、死了?”   众人脸色发白。   陆小六做了上百个任务了,对战术和技能的运用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甚至开直播,向新手传递经验,看过他直播的新手大多成绩突飞猛进,他名次虽然没排进前五百,但在知名度上,绝对是字母编号里的佼佼者。   就是这样一个风云人物,突然在任务里死了。   现场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陆小六的任务属于B级,而B级任务,果然不是普通人能挑战的。   那么,这个不仅完成任务,还做出金本的同事是谁?最近没听说有大佬接B级任务啊……   “这、这里!”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从五百榜跑到两百榜前。   只见那个据说是空降的148“秦日初”闪了闪,纵身一跃跳进了一百榜。   编号:48!   所有人:“………………”   与此同时,秦晷的手机响起赵拓的声音:   “日初,恭喜你完成任务”   “本次任务等级为D级,用时47小时12分,超过行业水平99%。”   “按照规定,您的综合评分为A+++,管理员编号由148晋升为48。”   “基于该成绩,当局对您发放如下奖励:1. 任务薪资:五十万元整,扣除税款后将于二十四小时内存入您的个人银行账户;2. 任务奖金:十万元整,将同薪资一起发放。”   “由于您补全了该小说世界线,串联了三个支线剧情,额外发放奖金:十万元整,同时获得一次免费海外旅游的机会。”   “另外,由于您摧毁了穿书者的系统,您将获得一次额外抽奖的机会,请确认是否现在抽取。”   秦晷想了想:“抽吧。”   “好的,现在为您抽取。”   “滴!一次限定卡:海市蜃楼。”   “卡片描述:平静的湖面、静默的雪景、洒满夕阳的戈壁和雨中山林,犹如平行宇宙分离出的梦幻时空,足不出户的旅行、小电影,单身贵族的您值得拥有!”   “备注:此卡为C级卡,库存量为2的222次方,抽到此卡,意味着你实力不错,但运气仍有待提高。”   秦晷:“……”   他倒是想知道,运气这玩意儿怎么提高。   “待遇挺不错啊。”荀觉在身后轻轻啧了一声,有任务就是不一样,一次奖金几十万,抵得过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了。   闻言,手机里赵拓的声音用电台广播的方式浑厚而严肃地说道:“是的,我们待遇丰厚,岗位稳定,五险一金,退休补贴每月七万,先到先得,速速从优。国家机关,铁饭碗,您,值得拥有!”   荀觉:“……”   做任务时感觉不到这玩意儿的存在,怎么一出来话这么多,特别是它还用赵拓的声音播报。   当荀觉眼前浮现出赵拓精英模样的时候,一股从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恶寒直窜天灵盖。   他决定忽略这玩意儿,转身去敲老王头的门,打算问问自己的个人中心怎么回事,到底能不能恢复。   谁知老王头门还没开,赵拓的声音再次义正辞严地传来:“根据我国相关法律,公职人员,尤其是警务人员,不得兼职赚外快……”   荀觉:“……”   这算兼职啊?   他的个人中心在秦晷送了老王头两瓶酒后彻底死了,变成灰蒙蒙一个图标,怎么都点不亮。别说任务奖金了,他连任务都接不了。   老王头拿着他手机,装模作样看了半天,满脸为难:“你这个手机吧,它不是个好手机,所以它这个人中心呢,我看你还是别指望了。”   “别指望是别哪种指望?”荀觉回头看了眼面若寒霜的秦晷,明白了,于是礼貌地把人请出门去,砰一声关起门来,“老王,你就实话实说吧,要多少钱才肯给我开通?”   老王头让他关门那下激得差点从轮椅里跳起来:“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老王头抓起桌子下的酒瓶屯屯屯灌了几口:“你不觉得你的编号很奇怪么?别人都是四位数,就你一个光杆司令‘A’,你自己觉得你合群么?”   “那又怎么了?”荀觉感觉这人跟他打太极呢,眉头皱了皱,“这不是你们的系统自动生成的么,怪我咯?”   “什么自动生成!我们的系统有讲究的。”老王头没好气道,“你这个编号属于多年前的废弃号,原主人死了,被存入资料库封存几百年了。这种号从来没有自动生成的道理,你一个新人,究竟怎么匹配到这个号的,上面要查一查。”   “还有这种事?我说呢,敢情是你们系统有毛病,什么时候查完?”   “呸呸呸,再说一遍,我们的系统没有问题,有问题也是你的问题,秦局说了,你这个人就诡计多端,让我们这边多留意着点。”   “…………”荀觉懵了一瞬,“谁?谁说的?”   老王头翻白眼:“秦局!日初他爸!”   荀觉胸膛起伏了下,总算把事儿的逻辑理顺了,“所以就是,他对我有意见,判断编号这事儿是我暗中使坏,不让你们给我开通个人中心,对吧?”   老王头:“那你要是没问题,等上面查完就没事了。小狗不是我说你,你偷谁的号不好,偷远古大神的号,那是随便什么人能用的吗,就连前两年的大神赵拓想用这号都用不了呢,你算老几。”   荀觉都气得没脾气了,老丈人从来就不看好他,现在更是公报私仇,关键人家现在职位还是局长,他想见面还得提前半月预约。   算了,他不指望个人中心能开了。   老王头体贴地拍拍他:“你要是实在没钱用,跟日初说说情呗。你们现在虽然这样了,总不至于连以前的情份也没有了吧。吃软饭怕什么,男人只要肯放下尊严,管它是五常大米还是稻花香米呢,对吧?”   荀觉:“…………”   他怎么感觉这反穿书组织跟闹着玩似的呢。   他没好气地转身去开门,手放到门把上,忽然想到别的问题,神色严肃起来。   “老王,问你个事儿。”   “哎,你说。”   荀觉:“任务完成后,会变成书,悬挂在大厅的穹顶上,对吧?”   “对。”老王头用力一点头,“我们是纸片人嘛,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书,书与书之间又有交集,这就是我们的人际关系,这些不断交叉的故事又组成千千万万的书,就是我们的世界。那些穿书者从别的世界来,他们篡改我们的书,而我们保护我们的书,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怎么,小狗你有什么问题?”   “把这些书悬挂在大厅的穹顶上,是为了方便我们内部研究,对吧?也就是说,我们自己是这些书的读者?”   “啊对,是这么回事。”   “但这只是微观的书,一本一本的书,而我们的世界是这所有书的集-合,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没错。”老王头点点头,“小狗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世界这本书的读者是谁?”   “……”老王头张张嘴,怔住了,他在这里干了三十多年,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连秦局那样的高层也没思考过。大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荀觉看他表情就知道了,从老王头这问不出答案。   荀觉不再提问了,抬眼向虚空看去,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射向另一个时空。   在他看不见的维度里,桀桀的笑声此起彼伏:   【这个纸片人很聪明,他发现了哗点!】   【发现不代表意识得到,他永远也不会看透这件事的本质!】   【我们的秘密连穿书者都看不透,他又怎么能看透!】   【咯咯咯,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 第107章 血月夜祭02   知道这个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 荀觉放弃了思考。   他从老王头办公室出来,四下寻找秦晷的身影。   好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戴着口罩的秦晷。夏箕奇和薛小梅那边完事了, 和他挤在一起。   荀觉走过去, 撞了撞薛小梅的膝盖弯:“怎么样了?”   “老大。”薛小梅被夏箕奇照顾得很周到,不仅了解了许多新知识、改变了世界观,还抱了一堆学习资料, 打算拿回去刻苦钻研。   她脸上难掩兴奋:“我现在也是组织的一员了,太棒了!刚才还免费检查了身体, 一切正常,医生分析可能是我天生超忆症, 所以觉醒也没有痛苦。还有还有, 我有个人中心了, 以后可以和你们一样接取任务, 不过我还是新手,前辈建议最好先跟你们混。老大, 我看看你的个人中心!”   荀觉:“…………”   他不是很想讨论这个问题。   “老大, ”薛小梅拿出手机, “这里可以添加队友, 方便以后联系, 我加你呀, 你的小图标呢?”   “……”荀觉尴尬地咳了声,一只手搭在秦晷肩上,“以后我们都跟你嫂子混,你加他的。”   薛小梅:“……哦。”   经过夏箕奇一番解说, 薛小梅已经知道秦晷怎么回事了, 原来他并不是荀觉临时起意的新欢, 而是荀觉的原配。两人因为数年前的事故分道扬鏣,现在又在任务里重逢。   为方便她理解,夏箕奇省略了不少细节,但薛小梅听得出来,这事荀觉的过错多一些。作为荀觉的直接下属,她面对秦晷是有些心虚的,再加上秦晷出了任务就不太爱理人,她没好意思真的去加秦晷的联系方式,只是加了夏箕奇的。   此刻大家正站在公告栏前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则旅游广告。   好消息!好消息!   还在发愁奖金多到花不完吗?还在烦恼假期无处去吗?   神女岛浪漫民俗祭欢迎您!   浪漫的土地,神女的回眸,一次拥有,终身难忘!   来吧,朋友!带着您的另一半,来吧!   即日登岛免费领取各大景点套票,送双人蜜月套房,更有神女的祝福为您的爱情保驾护航!   神女岛浪漫民俗祭,这个夏天您蜜月旅行的不二之选!   所有人:“…………”   夏叽叽歪着脑袋:“咕?”   荀觉莫名其妙:“什么鬼?”   夏箕奇神情一言难尽:“我哥不是完成任务有个海外旅游的奖励么,赵拓推荐这个。”   一听这名字,荀觉立刻咧了咧嘴:“他想干什么?”   或许是听出他语气里的嫌弃,手机不干了,嚷嚷道:“我一个手机能干什么,这个旅行费用五十万倒贴给你,就问你去不去!再说这还是全组织旅行首选,君不知多少陌生人为了大奖相互捆绑、假结婚度蜜月呢!”   度个假,倒贴五十万。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呀。   荀觉偷偷瞄了秦晷一眼。说起来,他们结婚都没度蜜月,秦晷为此不知抱怨了多少回,那时彼此感情还不错,都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将来还有漫长的一生,什么时候去都行。   没想到后来出了那件事。   既然上个任务是大家共同完成,那么这个奖励自己也应该有份!荀觉不动声色地清咳一声,在秦晷耳边吹气:“如果你想去的话……”   “老大,”不等他说完,薛小梅拧着眉毛说,“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啊,跟我们抓的诈骗犯差不多,空画大饼!倒贴五十万呢,呸,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荀觉:“…………”   小老妹的反诈意识要不要这么强!   他们这边正议论着,旁边一个老手赞赏地打量了薛小梅好几眼:“这后生不错,一眼就能看出高层的诡计。要是那么简单倒贴五十万,这张广告早就被人撕烂了!”   秦晷略有些诧异地看了老手一眼。   老手被他目光盯得有些胆寒,但也没往心里去,径自道,“你们是新人吧?刚来的才会对这广告感兴趣呢,都挂好几年了无人问津!最开始,它还不叫旅游广告,叫悬赏通告,是一个C级以上B级未满的任务,赏金十万。好多人扎堆进去了,结果铩羽而归,连不少老手都折在了里面。   “管理层一看,不行啊,连夜提高门槛,限定编号排名200以前才能进,赏金提高到了二十万。当时一共有十八名优秀员工同时进入,没想到更惨,全军覆没。   “从此以后这个任务就算是封存了,无人敢碰。”   “那为什么现在又变成广告大张旗鼓地贴在这呢?”夏箕奇问。   老手重重叹了口气:“都是那些无知的纸片人惹出来的咯!这不是现在我国和邻国关系紧张么,神女岛临近边境,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但由于过去一直人口稀少,惹了不少麻烦,官方就想着把这块地发展起来,只要经济和人口上去了,一切不就好办了么。可它这块地贫瘠,矿产和水产都不太行,唯一能利用的大概就只有那个口口相传的神女传说。思来想去,这不只能发展旅游业么。”   “不是说这里凶险吗?那么多老手都死在里面。”薛小梅插嘴说道。   “正是哩。我们判断这岛上肯定住着穿书者,但纸片人不知道啊,这旅游业发展起来后,倒是吸引了一大批小情侣前往,每天人流量达到上万人次。可是,进去的是纸片人,出来的还是吗?肯定不是了啊!   “管理层一看,这还得了,只能重新招募人员,尽快解决这个穿书者。鉴于它的难度,又提了一层门槛,只有前面任务完成度很高的人员才能接到这个任务,还考虑到大家的逆反心理,贴心地把奖金提高到了五十万!”   “可你这……”薛小梅扭曲着嘴角,“悬赏改成旅游奖励,多少有点诈骗的意思吧。”   “谁说不是呢!”老手拍拍大-腿,“不过管理层的想法,我们底层员工是没资格说三道四的,对么。你们要是有意见,可以写到意见簿上,人家看不看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到底,还是要自己进管理层才行啊!”   老手说到这,惊异地打量他们,“你们不简单啊,居然能接到这个任务……”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路过,好奇看了看。”夏箕奇赶忙摆手。   他哥戴口罩的意思就是不想被关注,上次一个陆小六就已经很糟心了。   老手狐疑地又看了看他们,想到他们是新人,也就见怪不怪:“还是奉劝你们一句,现实里游玩也别去这个岛,别被官方广告骗了。”   老手说完,自觉自己的表达欲得到了充分满足,背着手绕别处去了。   夏箕奇不太确定地问他哥:“还去吗?”   秦晷没吭声,直接扫瞄了广告底部的二维码,手机里跳出一个地图来。   神女岛不属于晋城范围,比横岛还要远,中间隔着一个宽阔的海湾。   夏箕奇撇嘴:“这广告好不羞,隔着海就叫海外啊。”   薛小梅放大地图,释然道:“我说广告怎么专门写带另一半呢,原来是情-人岛呀,那没事了。”   “什么情-人岛?”   薛小梅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一个旅行艾皮皮发布的视频:“神女岛又叫情-人岛,面积96平方公里,从天空俯瞰下去,整个岛呈心形,十分浪漫。这里水产不多,但由于地理原因,每十四个月的农历十五,能看到盈满天空的血色月亮。   “传说很早很早以前,有神女坠-落凡尘,与岛上青年相恋,生下一子。后来神女在天界的家人在月圆之夜找来,带走了神女和孩子,乘月而去。青年狂追出去,不慎跌下悬崖,血染红了海面,将那一轮圆月也映红了。   “从此以后,每隔十四个月,也就是每当月全食出现的时候,天边就会出现一轮血红的月亮,而海水在月光的照耀下,也会变成锈迹斑斑的铁红色。   “近年来为了发展旅游业,当地联合了一些旅游网平台,不惜花重金打造了一则小短片专门介绍这个传说。——就是这个。”   薛小梅点击视频,公放给他们看。   这是一则CG动画小短片,画风唯美而梦幻,甚至带有一点祼眼3D的效果。身着红衣的神女在海面起舞,波浪破开,仿佛有水珠溢出手机。而短片的BGM也宕气回肠,十分凄宛,据说是联合了三位古典音乐大师操刀制作,颇有余音绕梁之感。   小短片只有五分多钟,讲述了神女与青年的爱恋,当画面进入尾声,神女岛的字幕才显现在屏幕下方,不起眼,但足以使观众铭记。视频弹幕也很有意思,都在cue自己的伴侣。   薛小梅:“最近去的人越发多了,不少驴友发布攻略,从码头坐轮渡就可以到。岛上为了回馈游客,将在下礼拜四举办每十四个月的血月夜祭。这是一种古老的祭祀,幸运的人可以得到神女的赐福,从此生活顺遂,婚姻美满。”   她说到这里,瞥了秦晷和荀觉一眼,“如果我们要接这个任务的话,必须抓紧时间了。血月夜祭非常难得,而且不是每个游客都能得到神女赐福,所以上岛的票非常难买。还有就是今年岛上有规定,为限制人数,上岛游客必须是情侣。”   秦晷默不作声地听着,将二维码跳转的画面拉到最下,一个确认键悬在那里,询问他是否领取奖励。   夏箕奇道:“没听刚才那人说么,岛上住着穿书者。全岛那么多岛民和游客,又是一个大海捞针的任务,跟上一个有什么区别?”   薛小梅点了点头,翻着她那堆学习资料说:“而且这不属于常规任务,官方都拿‘奖励’来糊弄了,说明对目前的名次肯定没有影响。老大,”   她摸不准秦晷什么想法,又不好问,眼巴巴地望着荀觉,“难度系数这么大,要不就……”   荀觉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眯了眯眼睛:“谁跟你我们?”   薛小梅:“?”   荀觉一把夺过秦晷的手机:“想什么呢,这不是恩师的指引么,肯定有深意啊,还不快接。”   说罢按下去,根本不给秦晷反悔的机会,随后又道,“官方说了啊,上岛的必须是情侣,那我只能牺牲色相陪你了。至于你们两个,”   他用手机在薛小梅和夏箕奇肩膀上各敲了一下,“成年人的活动,就不带你们了,哪凉快哪呆着去。”   夏箕奇&薛小梅:“…………”   他俩成年了,谢谢!   秦晷接过手机,意味不明地瞥了荀觉一眼,转身走了。   他刚才迟疑那下,倒不是接不接的问题。正如荀觉所说,赵拓的指引必有深意,这个任务他非做不可。   他在意的是必须情侣上岛的规定。这倒也不是难事,他不一定非得找荀觉,找夏箕奇假扮也是一样,可这个任务如此凶险,他不想拖累别人。   老实说荀觉就是这点好,总在他为难的时候先一步替他做下决定。这样一来,潜意识里他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可这是不正常的,他和荀觉早就不是过去那种夫夫一体的关系。他看得出来荀觉想弥补,但这种弥补不合时宜,他并不想要。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荀觉解释,又觉得再多的解释荀觉可能都不会听,只能像往常那样,把自己裹起来,回家后躺在床上装死,足不出户地避开荀觉。   而荀觉除了组织内部的任务外,还有本职工作。据说西南国境有一伙嚣张的匪徒劫持了人质,他带队去协助营救。   至于他这任务什么时候结束,秦晷没问。   反正到了礼拜四这天,秦晷吸取上回经验,径自从睡在门口的小表弟身上跨了过去,然后独自打车前往码头。   谁知出租刚刚停稳,就有人来拉他的车门。   荀觉的脸出现在眼前,自然地接过他的装备包,说:“走吧。”   秦晷:“…………” 第108章 血月夜祭03   秦晷怔了怔:“你……”   “昂, 任务进展顺利,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你怎么才来,我都等半小时了。”荀觉若无其事地说着, 就像他俩过去约会时那样。   但其实过去他俩并不常约会, 荀觉太忙,两人想见面只能抽吃饭的时间,连场电影都没正经看过。   而荀觉地点又不固定, 通常是临时起意,打个电话给秦晷, 告诉他几点几分在什么地址碰面,跟旧社会间谍接头似的。幸亏秦晷没正经工作, 随叫随到。   可就是这样还要被荀觉吐槽, 说:“我都等半小时了, 你怎么才来。”   听听, 跟刚才那句是不是一模一样?   想起这些,秦晷顾不得惊讶了, 一把抢过自己的包:“我求你等了?”   荀觉:“?”   荀觉懵了一瞬, 其实那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是他边搂着人亲边说的。   ——“我想死你了。”   但这话现在说出来就不合适, 他俩已经不是那种可以边亲边说这话的关系了不是吗?   怎么着, 秦日初想当着初升的朝阳再亲一次?   他倒是没什么, 就怕秦晷不好意思,毕竟这人连进任务都不好意思主动叫他。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快步走上去,又把秦晷的包抢了过来, 低头往里看:“带我的东西没?你怎么这样!”   秦晷被他这自来熟的语气惊到, 眼神冷了几分:“荀觉, 我们确实一起做了几个任务,把你卷进来我很抱歉。但希望你牢记,出了任务我们不熟,新的任务我也不需要你。”   “那你大晚上跑我家干什么去?”荀觉脱口而出。   他在边境执勤,昨晚才回家。在电梯里碰到楼上的邻居,寒暄几句之后,邻居惊愕地问道:“你是刚回家?不对呀,你家里有人,每晚都亮灯。”   荀觉:“……”   小区那么严的安保不可能放小偷进门,他顿了顿沉声回答:“不是别人,是我爱人。”   邻居搬来两年没见他和谁出双入对过,愣了片刻讷讷说道:“哦,你已经结婚了。”   “对,我们在国外领的证。”   说这话时荀觉心情复杂,打开家门后一切果然井井有条,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就像被相机永久定格似的。   这手笔除了秦日初没别人了。   认识秦晷时他刚从家里搬出来独住,习惯性会把钥匙落在屋里,导致物业隔三差五要来给他开锁,十分不满。于是秦晷建议他,把备份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   从此养成了习惯。   没有比秦晷更清楚怎么安全地撬开荀警官的家门了。   秦晷眼神闪了闪,莫名心虚。   他倒不是想偷窥荀觉如今的生活,实在是夏叽叽太吵了,唱歌就算了,这货还无师自通,学会了开电视。   如果夏箕奇不在,它那细伶伶的三叉小脚嚣张一伸,“啪”就能把遥控器按开,家里电视音响齐开,它站在冰箱上摇头摆尾地蹦迪。   秦晷本来就神经衰弱,被它这一吵,只想把它拔光了毛扔锅里。   结果就是夏叽叽更来劲了,扑楞着翅膀攻占每一寸土地,客厅厨房全方位霍霍一遍后,它把目标瞄准了秦晷的房间。特别是晚上,只要秦晷躺到床上,它就削尖了脑袋粘过去,睁着亮晶晶的绿豆眼直勾勾地打量他。   打量着打量着,看他差不多睡熟了,脖子一伸,来段嘹亮的起床号!   喔喔喔——!!   秦晷:“……”   他能怎么办!小表弟的救命恩鸡,杀又不能杀,打也不能打,最后鬼使神差,他把目标瞄准了邻居家的空屋子。   再次申明,他真不是偷窥荀觉的私生活,他这不是被夏叽叽吵得没办法了么。   为了证实这点,他离开时特意把那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物品放回原位,如同他进门的时候一样。   所以荀觉到底怎么发现端倪的?   他拧了拧眉,最终决定假装不知道:“哦,可能是夏叽叽吧。”   远在天边的夏叽叽:“咕?”   荀觉真是被他气笑了。不过也不好把人逼得太紧。   秦晷过不去那道坎,他也同样过不去,现在这样挺好的。表面上俩人就是普通同事,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暗中帮一把,也算是全了过去的缘份。   至于将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准,他们连眼下的任务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完成。   想起任务,荀觉严肃起来,一把抓过秦晷的手。   秦晷:“你-他他-妈……”   “任务啊。”荀觉表情无辜,环顾四周,“别人都是成双成对,就我俩中间隔着伤心太平洋,合适吗?”   秦晷试图缩回自己的手:“我没叫你来。”   “嗯,任务是我接的,我想来,行了吧?”   秦晷还是挣扎:“你根本接不到任务……”   “是啊,我接不到任务。我就是想来,不行么?你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叛逆?”   秦晷一口气没吐出来,终于不挣扎了。   荀觉就这脾气,越禁止他做什么,他越是要做,就好像中二期过长似的。但这是在任务里,荀觉一介新人莽撞无知,可秦晷却担心把他逼急了,闹出事来。   最终秦晷只能叹息一声,勉为其难和他扮起了情侣。   这么一来秦晷才又注意到,周围都是浓情蜜意的小情侣,有新婚夫妇,也有他们这样的同性-伴-侣。大家都对神女岛的祭祀活动向往不已,言语间都是对这次活动的期待。   粗略一数,这次上岛的人数少说也有一万,真是比横岛多多了。   好在人群中有不少同事的身影,大家戴着组织统一发放的手链,形状各不相同,但懂的人一眼能看出来。   秦晷收回目光,又把薛小梅发给他的那段CG动画拿来研究,神女岛的传说围绕着神女展开,那这所谓的神女,会不会就是穿书者呢?   “吃点东西。”知道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荀觉递了盒牛奶给他。   他没想太多,仰头喝了。   身后隐约传来“咕”的一声,他猛然回头。   什么也没看到。   荀觉问:“怎么了?”   秦晷困惑地摇摇头,莫不是被夏叽叽折腾糊涂,产生幻听了?   可他又确实感觉哪里不对劲。   正要站起来再仔细看看,荀觉低头在包里翻找,问道:“票呢,要登船了。”   秦晷只好把注意力收回来,拿出手机:“不用票,我们刷二维码进。”   他们这是组织特别奖励的情侣票,只需要秦晷的手机在刷票机前晃一晃,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就热情地给他们放行,还送了一小盒心形巧克力。   “咦,是白巧克力。”荀觉拿到后就拆了包装,拇指和食指捏着巧克力在秦晷面前晃,问他,“吃么?”   秦晷刚喝完牛奶:“不吃。”   荀觉于是坦然地把巧克力塞自己嘴里:“你知道么,白巧克力的寓意是不食人间烟火,像极了没吃早饭的你。”   秦晷:“……”   他下意识抡起包就要去砸这人,不料动作幅度过大,后面一个瘦高个赶忙躲闪,说:“注意安全啊。”   秦晷回头道歉:“对不起。”   随后他目光一闪,看出这人和普通纸片人不太一样,出于习惯,他瞥了一眼对方的手腕。   果然也有一个组织手链。   不过这次去神女岛的同事比较多,大家互相之间也不认识,为了不提早曝露身份,彼此都心照不宣,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瘦高个冲秦晷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把头扭开了。   他身边的“女朋友”小声嘀咕一声:“还真有情侣接任务的啊。”   瘦高个没好气道:“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嫌我给你丢人早说,我现在就回去!”   “女朋友”压根不哄他,嘻嘻笑道:“那你回去呗。人家神女要的是漂亮男人,看看你,再看看人家,瞎子都知道神女最后会赐福谁。”   瘦高个不乐意了,气咻咻道:“我怎么了,我也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好不啦,你到底是不是我姐,是不是亲生的!”   他好像真被气着了,甩开“女朋友”就大步上船去,不小心还撞了秦晷一下。这回没有“注意安全”一说了,他白了秦晷一眼,快步走了。   秦晷:“……”   “女朋友”赶忙去追他,不忘双手合十,替他向秦晷说了声对不起。   上岛的轮渡是神女岛特别安排的。说是轮渡,规模却已经接近一艘小型邮轮,由于航行时间较久,船上请了戏班来表演,还有3D电影厅放映宣传短片,提前让大家感受神女岛风光。   秦晷不喜欢吵闹,坐在甲板上吹风。   荀觉把一顶遮阳帽盖他脸上:“别晒着。”   秦晷难得没反抗,乖乖把帽子戴正了。他想过了,既然他们必须假扮情侣,那最好还是装得像一点,别被人轻易看出来。   荀觉坐在他身边低头擦防晒霜。   秦晷本来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海面,嗅到防晒霜幽微的香气,忍不住偏头瞥了荀觉一眼。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荀觉因为工作原因,睡过乞力马扎罗的山洞,吃过喜马拉雅的雪,按说并不是个讲究的人,却又因为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工作之外的吃穿用度一应都要最好的。   他正经的时候,你会觉得在他面前笑一声都是对氛围的亵渎,可要是他不正经……那周围的人再怎么正经都没用。   秦晷一度觉得他很矛盾,像一潭幽深又莫测的湖水,轻易让人看不透。   或许也正因此,过去的秦晷才会那么被荀觉吸引。   现在秦晷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走出对荀觉的重度迷恋了,可他依旧不太能看懂这人。   比方说现在,在任务里,穿书者随时可能现身,他们随时会死,而荀觉心无旁鹜,认真地涂抹着他的……防晒霜。   总之就是,很迷。   秦晷自己没意识到,当他天马行空地走神时,眼神牢牢地粘在了荀觉身上。   并且很快被荀觉注意到了。   荀觉:“……”   假扮情侣而已,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吧。   他觉得秦晷可能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迟疑片刻,将防晒霜递过去:“你帮我涂吧。”   秦晷:“?”   荀觉:“涂脸吧,我看不见。”   秦晷下意识想说,你自己不会照镜子?   但考虑到任务,只能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往自己手上挤了点防晒霜,一点点地给荀觉抹过去。   荀觉的五官很立体,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被秦晷微凉的手指按着却正好,他不禁微微勾了勾唇角。   秦晷知道他什么心思,这一刻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一阵很奇妙的感觉浮上心头,他仿佛回到刚和荀觉领证的夜晚,他激动得睡不着,于是在微光中,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描绘着荀觉的脸。   他记得那时荀觉很警觉,被他轻轻一碰就醒了,然后用鼻尖轻轻蹭他的手,问他:“干什么?”   他说:“看看。”   荀觉就笑了:“光看有什么用,整个人都是你的,不想做点别的?”   后半夜他整个人都很恍惚,大半的记忆都消退了,唯有那夜皎白的月光,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秦晷发现自己又走神了,胡乱把剩下的防晒霜往荀觉脸上重重一拍,“好了。”   “真好了?”荀觉鼻子差点被他拍扁,拿出镜子照了照。   照完发现秦晷耳朵尖尖不知为何有些发红,惊奇道:“秦日初,你可以啊!”   一个眼神,秦晷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骂道:“有病!”   说完不理人了,和这人拉开半臂的距离。   荀觉“嘿”了一声,凑过去还想调笑两句,谁知余光瞥到秦晷身后——“??”   他忍不住拽了秦晷一下。   秦晷皱着眉,正要发火,被他目光一示意,也向身后看去:“……”   刚才有过短暂接触的瘦高个和他“女朋友”也在涂防晒霜。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是他俩凹着造型,非摆出和秦晷他们一样的姿势。   怎么看都是在模仿他们。   秦晷&荀觉:“……”   多尴尬呀,他俩又不是墙上的临摹画,一不小心还看见了自己的复刻版。   就见那瘦高个凹了会造型凹不下去了,呸呸呸地大叫着跳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呀,这玩意往我嘴里塞,你想毒死谁!”   “女朋友”一听,不高兴了,当场叉着腰大骂:“毒死你活该!你说说你,有一点‘男朋友’的模样吗?长得不如别人好看也就罢了,演戏你也不会,你再这样不配合,迟早被人看出问题来!”   “………………”已经被看出来了嘿。   秦晷和荀觉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不想留在这被假扮情侣的同事牵连,于是不动声色地进了船舱。   剩下瘦高个没好气对“女朋友”说:“姐诶,承认我们是姐弟很难吗?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亲姐弟乱-伦怎么了!”   “不行,老娘的三观不允许!”他姐叉着腰,义正辞严地说,“既然是情侣,就应该像刚才那对真情侣一样,眼神拉丝,背景冒泡!你乖乖给我坐下,再动一下老娘打得你眼冒金星!”   瘦高个有没有反抗成功秦晷就不知道了,进了船舱没多久,轮渡就靠岸了。   下船的时候,他好像又听见夏叽叽的声音,然而回头却依然什么也没看到。   荀觉倒没怎么在意,跟其他的情侣一样,牵着另一半的手往岸边走。   刚踏上神女岛的土地,立刻有戴着“导游”袖套的本地人前来招揽生意。   “走一走瞧一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所有景点套票五折起,包带路、包介绍、包规划最佳行程,让您尽兴而来,乘兴而归!”   所谓的“导游”还不少,统一戴着小黄帽,帽子上插着画有神女的小红旗,胸-前挂着各景点的特色彩照。见到游客,他们一窝蜂地涌上去,很快把路堵死。   “等会吧。”看这阵势一时半会走不了,荀觉去自助贩卖机给秦晷买了瓶水,自己拆开棒棒糖舔了起来。   也有导游向他们招揽生意,不过他们不需要,摆手打发了好几波。   那瘦高个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压低声音问他们:“你们来的时候没看攻略么?”   “还有攻略?”荀觉挺诧异。   瘦高个不也是来做任务的同事么,看网上那种纸片人驴友攻略有用?   瘦高个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马上变了:“光顾着谈恋爱,连本职工作也忽略了吧?这你得让我姐姐知道,她老嫌我当不好‘男朋友’,开玩笑,男朋友和亲弟弟是一个物种吗?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恋爱脑有什么用?不是给所有职场人扯后腿的么你说!”   荀觉:“……”   他要不看这人也是同事,真想大耳刮子抽过去。   “说正事。什么攻略?”秦晷冷着脸插到两人中间。   被他冷冽的气场镇住,瘦高个收起和荀觉闲聊的心思,正色打量了秦晷片刻:“你也是数字编号吗?新人吧,以前没见过。是这样的,内部有些同事任务失败后,会把任务公布出来,放到网上,其他人虽然没进过这个任务,但可以根据线索分析,分析的人多了,就有了所谓的攻略。神女岛任务难度如此大,也是有攻略的,不过成不成功就不知道了。反正所有技术性大佬统一认为,这个任务的关键在于‘导游’,也就是现在这些招揽生意的人。”   “怎么个关键法?”荀觉问。   瘦高个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说是主线任务要从这里接。就跟玩游戏一样,我们现在进入了游戏,首先要和NPC接触,而这些导游就是NPC。”   “这神女怕不是个网游少女。”荀觉感慨。   这声音不大,却立刻引起了“导游”们的注意,大家戒备地向他看来,神情都不太友好。   瘦高个赶忙拉住他:“要不说你恋爱脑呢,这是什么地方,你敢随意编排神女!”   “那又怎么啦?”荀觉不信鬼神,唯我独尊,十分地无所谓。   瘦高个没好气道:“总之你记住,这是神女的地盘,要有敬畏。你可知道,对于这些岛民来说,神女是他们的先祖,创造了这片土地,时至今日,神女的力量依然庇佑着这里,不然他们也不会搞每十四个月一次的血月夜祭。”   “这不是旅游业兴起后官方搞的活动么?”   “不是的。”瘦高个摇头,“祭祀古来以久,是当地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岛民们深信通过祭祀能增强神女的力量,保佑他们生活顺遂,风调雨顺。无论如何,这是人家的信仰,国家法律都说要尊重公民的信仰,你可别再乱说话,小心被打!”   正说着,瘦高个他姐过来了。   她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一把揪住瘦高个耳朵:“你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我在那砍价砍得嗓子冒烟,结果你在这吹牛打屁?”   她手一用劲,前一秒还人五人六的瘦高个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他姐也没理他,径自把他耳朵拧了一百二十度,这才注意到秦晷他们,眼睛放出光来:“你们找到导游了吗?没有的话和我们一起吧!现在这些导游太黑了,说我们有套票就不打折了,一天收两百块钱呢!”   秦晷&荀觉:“……”   他俩还没做出反应,又一对小情侣插入进来,问道:“我们也没找到导游,和你们一起行吗?”   他俩手上也戴着组织手链,瘦高个他姐没想多久就同意了:“行。”   说完不等秦晷他们反对,她拖着他们走到一名皮肤黝黑的导游跟前,挑衅地一撩头发,“一天两百是吧,行,我们一共六人,成交了!”   那导游脸顿时更黑了。   由于大家不住在一个地方,又拎着行李,导游和他们约定好,先各自回住处放行李,下午一点导游开车挨个儿去接他们。   大家互留了联系方式,各自散开。   那对新来的小情侣笑嘻嘻地赶上秦晷二人:“哥,你们是住枫叶酒店吗?巧了,我们也是,一起走吧。”   秦晷不动声色打量他,啧了声:“你这声‘哥’叫得可真熟练。”   小青年:“……”   他和“女友”交换了个眼色,嘿嘿笑了两声,也没多解释。   秦晷便也没再多说,向酒店走去。   枫叶酒店位于码头附近,是神女岛唯一一座五星级酒店。坐落在临海的山顶,天气好的时候,推开窗能看到远海成群的海豚。   据说这里一晚住宿费高达两万,瘦高个姐弟为了省钱,退房换了现金,搬去了不远处的普通民宿。其他人就没有费用的顾虑,反正是组织奖励,不住白不住。因此进入酒店,入眼几乎都是组织内部员工。   “人挺多啊。”荀觉感叹。   “嗯。”秦晷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他又听到了那声鸡叫:“咕?”   他终于忍无可忍,进入房间就把背包打开。   果然,在那密密的夹层中,一只伪装成毛巾卷的鸡惊恐地探出头来:“咕咕咕——!” 第109章 血月夜祭04   “你知道它在包里?”   一路走来, 秦晷一次都没开过包,全是荀觉开的,这人明知鸡在里面, 却闭口不提, 什么意思?   荀觉道:“昂,我以为你知道呢。在码头我不就说了吗,‘你怎么能这样’。”   秦晷:“……”   他想起来了, 荀觉确实说过这话。   荀觉一拉拉链就发现夏叽叽了,这货蹲在夹层, 裹在毛巾里,明明是只鸡却伪装出了瑞士卷的气质。荀觉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质问秦晷, 你怎么能这样, 宁愿带鸡都不带我的日用品!   结果秦晷想岔了, 发了他一通脾气。   嘤嘤嘤, 他又不知道秦晷和鸡的那些恩怨情仇!   看着鸡从包里扑腾出来,荀觉只有一个想法:好特么大一包呀!   那包是夏箕奇准备的, 里面塞满了不必要的杂物, 夏叽叽一飞出来, 场面堪称壮观。   它一边翅膀各挂了几条充电线, 脑门上顶着墨镜, 尾巴搭着毛巾, 一路“咯咯咯”地扑楞过去,定点扫射,精准打击,是一只作战能力满分的灵活战斗鸡!   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霍霍一遍后, 战斗鸡降落在两米豪华情侣双人床上。荀觉正不知该怎么跟秦晷提那满床暧-昧的玫瑰花瓣, 就见夏叽叽“喔”一声, 在那艳丽的花束中坠机了。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激起千堆雪!   那货从这一片狼藉里探出头来,嘴里叼着一片花瓣不剩的玫瑰枝:“咕?”   秦晷:“……”   他终于忍无可忍,翻山越岭地跳上-床,拎着夏叽叽的翅膀猛冲出门去。   “开门!”他使劲擂隔壁的门。   那个后来加入导游队的小青年探出头来:“兄弟,什么事?”   秦晷黑着脸,直接把鸡屁-股怼他脸上。   小青年:“……”   风在吼马在叫夏叽叽在咆哮:“喔喔喔——!!”   小青年被怼了一脸鸡毛,呸呸呸地大叫:“哎呀哪来的鸡,你这是干嘛,初次见面,不用送这份贵重的礼……”   “少废话,把你弟领走!”   小青年:“……”   秦晷伸手在他脸上重重一抹,抹出一道卷曲的死皮:“化个妆我就认不出你了?夏箕奇你能耐了啊,连你哥都敢骗。”   夏箕奇瞬间蔫头耷脑:“……哥。”   洗手间里薛小梅正在洗脸,听见动静下意识支楞着脑袋出来,看见秦晷才反应过来,她脸上已经妆卸了!   吓得她尖叫一声,忙把毛巾捂到脸上。   夏箕奇无语地说:“别遮了,妆化了跟没化一样。”   薛小梅:“………………”   他俩也不是特别想化妆,那玩意儿抹脸上还挺疼。   主要是秦晷出门不带他们,夏箕奇睁眼时他哥早走了,还拐跑了夏叽叽!   这能忍吗?凭什么他哥做任务带鸡不带他啊!正巧薛小梅打电话来,他叫上小老妹拎着装备包就往码头冲,还好赶上了船班。听说神女岛游客超标,为了限流,后面的船班全都取消了。   “我们自认为比夏叽叽有用!”   十分钟后,为了不被当场赶走,夏箕奇和薛小梅绞尽脑汁发掘自己的优点。   薛小梅说:“我已经把路线图记熟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有我在,大家游也能游回晋城!”   “能发生什么事?”荀觉简直不想看她。说什么不好,任务还没开始,就咒大家发生意外了。   薛小梅被自家老大盯得发毛,老老实实闭嘴了。   这就轮到夏箕奇表演了。   他是个实战派,不屑跟薛小梅那样画大饼,只是慢吞吞地拉开自己硕大的行李箱,从最里面摸出了两盒……   套套。   “我猜你们肯定不会准备这个。”他咧着嘴憨厚地笑。   他哥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好半天才说服自己,这是亲表弟,亲表弟!   荀觉倒是没什么负担,顺手就把那两盒接过来,看一眼,笑道:“嘿,xs,这是你的尺寸吧?”   夏箕奇:“……”   他一秒扑腾起来:“才不是!别乱说!我赶时间在便利店门口胡乱抓的,不信你问薛小梅!”   薛小梅起先还呆呆地点头:“对”,随后便跳起来,直接给夏箕奇来了个过肩摔,“不是,你买你自己的尺寸干什么?呵,男人,满脑子yhsq的玩意儿!”   夏箕奇:“…………”   我不是,我没有,呜呜呜哥你要相信我!   秦晷默默叹气,这样的表弟还是扔了吧。于是站起来,下楼去餐厅勉强填了填肚子。   其他人:“………………”   下午一点,酒店外准时响起导游的车笛声。   他开了一辆七人座的MPV,已经先一步接到了瘦高个姐弟。瘦高个坐在副驾,趴在窗边喊他们:“又见面啦,上车!”   他姐从后排拉开车门,往角落里挤了挤,看见夏箕奇和薛小梅时愣了愣。他俩现在除了妆容,模样看起来与刚才大不相同,但瘦高个姐弟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也不点破,只是和气地冲他俩点了点头。   秦晷冷着脸上车,接着是荀觉和薛小梅。轮到夏箕奇了,秦晷冷冷一个眼神,夏箕奇委委屈屈抱着鸡坐到了前排。   导游从后视镜里撇撇嘴,惊奇道:“还有带着鸡度蜜月的啊?”   “你别乱说,”夏箕奇脑子还不清楚呢,正想替他鸡弟正名,忽然想到任务,忙清咳一声向后缩,好像要钻进薛小梅怀里似的,一脸甜蜜地说,“我俩还没结婚,这是我们的一周年纪念,我们打算带着我们的定情信鸡来接受神女的祝福,回去就要领证啦!”   “哦哦,那祝福你们哦。”黑脸导游笑呵呵地朝他们比了个心。   他阅游客无数,已经看出来了。最先上车的这对是姐弟恋,亲姐弟!俩人瞒着家里出来的,估计回去少不了一顿好打,不过他俩既然是一家的,倒是不用发愁嫁妆彩礼的事了。剩下两对应该就是正常情侣,特别是最后排那对,颜值都很高,看起来也挺恩爱的,最有可能得到神女的赐福。   出发之前,导游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庞玉禄,比你们年纪都大,你们叫我庞哥就行了。我是土生土长的神女岛人,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哪家的耗子下崽了,哪里的猪不孕不育,我门儿清。所以这两天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保证让各位玩得开心,宾至如归!”   他这一套营业专用术语都说烂了,从来没被人置疑过,但是今天,夏箕奇搂着鸡,神情复杂地说:“你这长相,我还是叫叔吧。”   庞玉禄:“……”   夏箕奇还没哄好他哥,急着向他哥表忠心:“我有哥,我哥天下第一好看,人美心还善,从来不跟我生气!我超爱我哥的,我哥就是我心目中的唯一,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被我叫哥!”   秦晷:“…………”   算了,亲表弟,忍忍吧。他无言地将目光移向窗外。   庞玉禄八卦地看了看夏箕奇“女朋友”,心想这姑娘可倒霉了,找了个恋兄情结的傻白甜,婚后指不定怎么鸡飞狗跳呢。   想归想,庞玉禄接受良好,笑着道:“行,我们乡下人风吹日晒的,长相是不好看,你们爱叫叔就叫叔吧。”   庞玉禄发动了车子。为了缓解尴尬,又让他们互相介绍。   瘦高个叫曲逢村,他姐叫曲安宁,碍于外人在场,他俩隐去了相关信息,介绍自己和秦晷他们一样,是国家机关的员工。   庞玉禄拍着方向盘一脸羡慕:“最近是国家有什么动静么,来了好多国家机关的员工,我寻思你们这福利也太好了!”   “这不是支持你们神女岛发展旅游业么。”曲安宁随口跟他打听岛上的情况,“你们岛多少人啊,每天上岛的数量是多少?”   庞玉禄嘿嘿笑了两声:“你还真是职业病,度假不忘关心国计民生呢。这你算是问对了,没有我不知道的!我们岛一共三百五十二口人,旺季的时候每天接待上万名游客,不过明天要组织每十四个月一次的血月夜祭,人手不够,担心惹出事来,所以你们的船班是最后一班,之后就停运了。也就是说,现在神女岛是封闭状态,除了我们岛民自己,游客人数大约两千人。”   一听“封闭状态”,大家心里齐齐咯噔一下。   曲安宁不动声色地道:“也就是说之前滞留的游客也回不去咯,那更容易出事吧?”   “不会。”庞玉禄十分有信心,“我们有神女庇护,出不了事。”   “神女……”夏箕奇和薛小梅交换了个“醉了”表情包。   这些岛民似乎真的把神女当成信仰,竟然觉得神女庇佑比官方措施更有用。   这本来只是很随意的对话,不料庞玉禄从后视镜瞥见他俩表情,当场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们这些游客可能不知道神女对于我们岛的意义,她是我们的先祖,哺育了这片土地,她的神力无边无际,世代庇护着我们。没有神女就没有这块岛,更没有今天上岛的你们。你们不是来求神女祝福的吗,如果心中没有半分对神女的敬畏,我劝你们趁早回去,神女无所不能,甚至能窥探人心,凡是对她不敬的人都受到了天罚,希望你们不要成为下一个!”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本就黝黑的脸庞看起来线条凌厉,冰冷的目光一一从大家脸上划过,用肢体语言全面解释了什么叫对神女的敬畏。   刚才那下急刹车差点把大家甩出去,一时没人再吭声。谁也没想到,随便一句闲聊,竟能让庞玉禄骤然大变。   庞玉禄说完,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车前的神女画像拜了拜,祈求神女原谅。   拜了三次,才再次发动车子。   车厢里气氛变得沉闷起来,曲安宁也不敢再胡乱打听了。   走了十几分钟,庞玉禄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这样不好,神女喜欢热闹,你们这么闷是得不到神女青睐的。”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又提议:“来唱歌吧,唱神女喜欢的歌!”   “神、神女还有喜欢的歌?”夏箕奇心有余悸地问。   “那当然。”庞玉禄骄傲地昂了昂头,“神女喜欢与民同乐,喜欢听情歌,如果是年轻貌美的男子唱就更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从后视镜里瞥着后座。   秦晷&荀觉:“……”   暗示意味这么明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他俩又不是卖唱的,荀觉清咳一声,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是吗,神女喜欢年轻貌美的小伙子?”   “那可不。”看他们开始热衷对神女的了解,庞玉禄越发高兴,“神女对年轻貌美的男人有近乎狂热的喜欢,每次夜祭,最终得到祝福的都是颜值最高的男青年。民间有种说法,越是貌美的男人越容易被困在岛上。呵呵,得到神女的眷顾,当然舍不得离开啦,这可是泽披子孙后代的鸿运呢。你们说是不是?”   “可你们岛不是只出售情侣套票吗?”   “是呀,那又怎么啦?”   “这男人上岛时应该也是带着另一半吧,困在岛上的话,另一半怎么办呢?”   “嗨,那谁知道!另一半再好,能好过神女么,你这话说得跟问天气一样无聊,每年那么多年轻男人上岛,越是帅哥越爱凑这热闹,不就为了一见神女的尊容么。”   “神女的尊容还能见?”荀觉诧异。   庞玉禄的脸再次沉下来,一个急刹车,又把车停在了路边。不过这次荀觉只是单纯提问,没有对神女不敬,庞玉禄的怒火没刚才那么强烈。   “我说你们这些国家机关员工是拿着纳税人的钱来挥霍了吧?上岛之前就不能提前做做攻略吗,惹恼了神女怎么办?我们的旅游宣传一早就说过了,根据神女指示,这次夜祭安排了一系列的活动,每完成一个活动,都将得到相应线索,集齐全部线索后,在夜祭结束就能根据指引前往神女住处,与神女相见。”   “神女住在岛上。”荀觉抓住关键词。   “那当然!”庞玉禄用力一拍喇叭,气道,“神女不住岛上难道住在你们晋城么?她与岛上万物同在,平时隐藏在这片天地之中,只有在每十四个月的夜祭结束后才会现身。”   “既然每年都会现身,那你们应该知道神女住处才对呀。”   “可不敢!”庞玉禄像受到惊吓,抻着脖子喊,“神女的住处哪是我等凡人能找到的,每年与青年见面的地点都不相同,有时在海里,有时在树林里。有一年,还有人看见他们在云层里欢好。若不是有人亲见,那些对神女的存在持怀疑态度的人也不会转变。哼,他们都是墙头草,要我说,神女就该对他们降下天罚!”   “…………”荀觉没有再问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所谓的神女,也太不正经了。   但这话没敢说出来,只在座位里暗示性地捏了捏秦晷的手。   秦晷知道他要说什么,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秦晷坐在窗边,扭头看着窗外,骤然出声:“那是谁?”   庞玉禄顺着他目光一看,一个不修边幅的青年正在横穿马路。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虔诚地拜向天地,然后全身趴到地上,重重磕下响头,口里不断高呼:“神女啊,求您原谅,收回神通吧!”   这里是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但他动作一板一眼,并不着急离开马路中央,也不怕被车撞,这样五体投地地朝拜完一次,又爬起来,向前一进,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来往车辆停在不远处,不少游客拍照。   本地人气势汹汹地挥着拳头大骂:“滚你的吧,神女不会庇佑你,等死吧崽种!”   然而青年不为所动,爬起来,再次虔诚地五体投地。   “你说他啊,”庞玉禄撇撇嘴,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他叫计良才,不是我们岛上的。他是七年前我们岛首次对外举行血月夜祭时到来的游客,长得还行,被女朋友一通吹捧,就以为自己会成为那个幸运儿,被神女挑中。谁知神女没看上他,反而看中了另一个长相阴柔的少年。   “那时我们刚开始对外宣传神女的传说,别说他这样的外地游客了,就连本岛都有许多人怀疑神女的存在。他么,就是嘴碎,不甘心地到处跟人说神女眼瞎,又从各方面诋毁神女的神威,结果还没离开神女岛,就遭受了天罚。”   “什么天罚?”曲逢村突然问。   庞玉禄瞥他一眼,再次虔诚地朝神女画像拜了拜,这才开口:“你们这些游客,总是认为我们信奉神女是在搞封建迷信,可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们又怎会费那些口舌来劝说你们。   “计良才纯粹是活该。   “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之所以对外开放夜祭,是得到神女的旨意。   “那一天,宗族祠堂里的香火突然爆开,如蝴蝶般飞舞,灰烬落下,变成几行大字,不仅提示了血月到来的时间,还指示我们扩大夜祭规模,邀请外乡人共同参与。   “而在此之前,我们其实是一个相当封闭的岛屿,因为地处边境,又没什么物产,一直不受国家重视,经济开发比别的地方晚,跟晋城更加不能比。大家对神女的信仰其实已经开始弱化,这件事只有少数几名宗族长老知晓。经过一番商议,长老们最终决定开放夜祭。   “也就是这样,我们的旅游业发展了起来。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你们看我的MPV,还是进口的,不比你们大城市差。这一切都是神喻的指示,说明神女的神力又一次福泽这片大地。”   庞玉禄说着,眼里的光芒越发虔诚。   “再说回这个计良才,他诋毁神女的当晚就遭受了天罚,女朋友跟他爸跑了,还把他从家产继承人名单里剔除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夏箕奇忍不住插嘴,这事在纸片人的世界里司空见惯,并不是什么大事。   庞玉禄瞥他一眼,“如果只是这一件,那也不值得说了。他父母早年离婚,父亲不要他,他就去投奔母亲,谁知母亲交了个年下小男朋友,表面对他很好,实际把他仅剩的资产悄悄挪走了。他身无分文,偏偏还染了怪病,每到血月夜,皮肤就会像着火一般燃起来,可又不致命,到下一个血月夜再度复发。   “据他本人所说,没有一天他的皮肤不疼,哪怕不是血月夜,他的皮肤也烫得厉害。”   说到这里,庞玉禄朝计良才呶了呶嘴,示意他们:“仔细看他的皮肤,都已经变成焦炭一样了。明天就是血月夜了,他的灼烧明显更剧烈,现在表面都起水泡了。”   大家这才定睛向计良才看去,他脸上的水泡大得隔老远也看得见,泛着黑红的光,隐约还能窥见蒸腾的水汽。   庞玉禄摇头:“从那以后,没人敢置疑神女的神力,计良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些年无论他如何请求,神女都不为所动,他越是痛苦,人们对神女的敬畏之心就越虔诚。”   说话间,计良才像是痛得受不住了,躺在地上打滚,声声惨叫响彻寰宇。   行人熟视无睹,冷漠地从他身边走开。游客们寂静无声,久久说不出话来。   庞玉禄重新发动车子:“走吧。今天下午只有一个活动,在博物馆。祝你们好运,拿到通往神女的线索。”   车子无情地从计良才身边绕过,停在海边的一幢白色建筑前。   门前立着“神女岛博物馆”的牌子,一座神女石像静默地矗立在草坪上。   已经有不少游客到了,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石像。   博物馆的大门还没有开,显然要等所有人到齐,统一进入。   庞玉禄把他们送下车:“我就不进去了,这是专门为你们游客准备的活动,结束以后我会来接你们,祝你们好运。”   他说完便离开了,几人被后来的人群推挤着来到石像前。   石像大约三米高,雕刻着神女栩栩如生的容颜。神女身着轻盈的羽衣,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似乎正在舞蹈,又似乎即将乘风而去。   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睛,是于整块石料中凿出来的两个黑洞。   秦晷无意识地与她对视,随后便挪不开眼了,神志都像被吸进了那两团黑洞里。   四周的一切都虚幻缥缈起来。   紧接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涌进脑海,耳后的伤痕发出了尖啸的悲鸣。 第110章 血月夜祭05   脑袋里那颗子弹好像破开了头颅, 秦晷捂着伤疤骤然倒地。   “日初!”荀觉连忙搂住他。   他只感到阵阵天旋地转,手指本能地嵌进荀觉皮肤里。耳朵像充斥着千万种声音,无数张嘴发出此起彼伏的喊叫, 而他听不清那些喊叫是什么, 只被接二连三的强大声波震得意识模糊。   荀觉疏散附近的人,把他平放在草坪上,大声问夏箕奇:“怎么回事, 刚进来就这样?”   按理这段时间秦晷有在认真调理身体,不至于刚进任务就体力不支。上个任务那样高的强度他也没倒下, 今天这样实属不应该。   夏箕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从包里翻出特效药给秦晷服下。   人群有些乱。   很快大家发现不止秦晷, 其他小青年也陆续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 不过都没有他严重, 闭眼数秒后就缓了过来。   一个穿制服的老头急喊道:“不可直视神女!”   他扑过来, 狠狠扇了秦晷两记耳光。   荀觉正要大骂,却见秦晷晦暗的眼眸慢慢恢复正常, 最终大口喘着气, 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年轻人, 你刚才和神女对视了是不是?”老头专注地打量他, 见他神志恢复, 这才向后退开。   秦晷点了点头, 只是不轻意地瞥去一眼,身体就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老头道:“不可与神女对视!你等凡人,怎么能直视神女之眼,太大胆了!”   周围都是年轻游客, 还以为老头危言耸听, 特别是反穿书组织内部员工, 根本就不把神女当回事。   “什么神女,我看就是小姐吧!她那么离不开男人,当什么神女,下凡来酒吧当公主不是更好!”   “哈哈哈!”   几个青年勾肩搭背地笑起来。   老头急得不行,拼命挥着手臂制止:“可不敢可不敢!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是在神女的石像前,更不能出言不逊!”   一个身材热辣的美女撩了撩长发道:“老头你没病吧,什么年代了还宣扬封建迷信,小心我们举报……”   后面的两个字她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看见她张嘴巴。   她摸摸喉咙,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更用力地说那两个字。   “……”   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   美女有些慌了,拽着旁边的同事更加用力地说那两字。   这一次她眼眶都急出泪来,身体弯成了九十度,可是依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同事还以为她开玩笑,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行了姐,知道你是演技派,收了神通吧!”   周围青年哈哈大笑。   谁知笑容还未结束,陡然剧变成尖叫!   美女抓着喉咙,惊险地喷出一口血沫。仔细看,那血团里还夹着碎肉,竟是她的舌头!   “啊啊啊啊!!”附近游客大叫着散开。   美女一头栽向草坪,身体痉挛,嘴巴如濒死的鱼嘴大开大合。然而她发不出声音,看在众人眼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老头也骇得脸色苍白,慌忙双手合十朝石像跪下:“神女恕罪!后生没见识,冲撞了神女,还请神女发发慈悲,饶他们死罪吧!”   他一声高过一声,连呼二十次,神女才像开了神恩。   美女大张的嘴巴终于发出了声音:“唔唔唔!”   但她舌头已断,发出声音又怎么样,一样说不出人话了。   她眼中恨意闪过,手中刀锋出鞘,向前疾行几步就要向石像劈去。   这时,站在石像前的小青年陡然出声:“神女、神女……显灵了!”   所有人齐齐看去,只见原本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石像变换了姿势,双手都高高地举了起来。   “神女显灵啦——!!”有人大喊。   随后以这一声为起点,人群拜倒下去,就连美女也愤愤地丢下武器,被同伴按头跪倒。   老头欣喜地五体投地:“神女福同海阔,泽披天下!”   其他人跟着他高喊:“神女福同海阔,泽披天下!”   除了少数坚定的无神论者,大部分人都学着老头的姿势,五体投地地朝拜下去。   整个草坪几百号人,场面宛如传销布道现场。   秦晷几人互相看看,不动声色地避到了人群外。   曲安宁拍着胸口,压低声音:“太可怕了,亲眼见证神女的力量,没有几个纸片人扛得住。”   “这不就是迷信的力量。”曲逢村皱眉道,“再坚定的无神论纸片人看见这幕,世界观也会崩塌。我们的世界从来没有鬼神,神女却把自己塑造成了神。”   荀觉道:“计良才也是这样吧,因为当众对神女不敬,被神女降下天罚。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杀鸡儆猴。有他做榜样,谁还敢置疑神女的身份。”   “咕?!”一听要杀鸡,夏叽叽拍着翅膀扑腾起来。   夏箕奇怕它引起注意,忙把它抱进怀里:“这任务实属过分了,我们明明知道谁是穿书者,却束手无策。庞玉禄说神女隐藏于天地间,那只能等到明晚夜祭结束才能行动。”   “问题是今天怎么度过。”秦晷沉声道。   他伤疤还在隐隐作疼,此时脸色依旧苍白,荀觉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先别说话。”   说完,荀觉又去看薛小梅。   薛小梅接收到目光,马上站直回应荀觉的暗示:“庞玉禄说首次夜祭是七年前开始的,但除了新闻报道了此事外,并无什么特别。他说年轻貌美的男人容易被困在岛上,我看纯属瞎扯,七年来神女岛没有提交过一次失踪人口申请,连晋城也没有一起失踪和神女岛有关。不过……”   她声音低下去,有些迟疑,“有件事不知道和神女有没有关系。发生时间不在七年前,而是十年前。神女岛发生了一起火灾,不过没有人员伤亡,只是烧毁了一处废弃仓库。事后也没引起太大的关注,现在这笔记录只存在于消防档案里。”   “火灾的前因后果呢?”秦晷问。   薛小梅:“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有个有夫之妇和人私奔,逃跑的时候拉断了仓库的电闸。事后证明是电线老化,岛民也觉得丢人,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事很快就平息了。”   “十年前的事,听起来和神女七年前降世没什么关系。”曲逢村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后神情严肃起来,“这任务不简单,你们几个新手,一会不要到处乱跑,跟着我们就行。”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新手?”夏箕奇奇怪道。   曲逢村:“这还用说?你哥夫夫俩恋爱脑,你和薛小梅笨手笨脚,一看就是新人。都不知道你们奖励怎么拿的,碰运气的吧?”   这种事常有。因为数字编号不像字母编号那样,遇到危险可以随时退出,所以组织在任务奖励上会给予优待,拿到旅游奖励并不奇怪。   而他们竟然在众多的旅游奖励中选中神女岛,可见对内部事务并不了解,不是新手是什么。   曲逢村和曲安宁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拼命接任务,也没去关注最近的名次排行榜,倒是听说过有新人表现不错,不过怎么也没联系到秦晷身上。毕竟秦晷弱不经风,就拿刚才来说,别人只是头晕,他直接就倒了。   这时游客结束了朝拜,老头拿出扩音喇叭,大声喊大家靠拢。   原来他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负责指引大家游览。   他再次强调:“记住了,不可直视神女。要是再触怒神女,可就没这回幸运了。”   见不少游客唯唯若若地答应,他这才打开了博物馆的大门,“门口有宣传册,请大家按照指引依次进行参观,不可高声喧哗,需要解说的游客请在置物架自取耳机!”   游客们鱼贯进入。   夏箕奇问:“我们也进去吗?”   曲逢村从包里拿出几只口哨,一一分给他们,再次叮嘱:“里面空间小,人太多,进去后大家说不定就分散了。遇到危险不要逞强,吹响这个口哨,我和我姐第一时间会来救你们。”   “……谢谢啊。”夏箕奇讷讷接过,心情有些复杂。想了想,不甘心地问,“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曲逢村斜眼打量了下秦晷:“他自己不是说了么,秦日初,就做过三个任务。怎么,这不是真的?”   夏箕奇:“是真的,没说不是。可是……”   “我懂我懂,”没等他说完,曲逢村大手往他肩上拍,“我也是从新人期过来的。你们拿到奖励了嘛,就已经强过不少新人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最近排名榜上倒有个新人窜得很厉害,听说排名进一百了,这才有点新人的样子。等你们也拿出人家这样的成绩,再说‘可是’吧。”   他说完,见他姐等不耐烦,已经先一步进门了,忙重重拍了拍夏箕奇:“不说了,先走一步,有事口哨联系。”   说完脚底一蹬,大喊着:“曲安宁你特么等等我!”就跑远了。   夏箕奇回过头来,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哥:“……”   秦晷倒不觉得有什么。能进奖励任务,说明大家水平都不错,人家是老手,一片好心,没理由不接。   他把口哨往衣兜里一揣,拉着荀觉跨进博物馆的大门。   首先是一个多功能宣传厅,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宣传短片,以及文字版的神女岛传说。四周墙上则挂满了神女画像,有木雕、油画、工笔画,神女姿态各异,身姿婀娜,端的是一副缥缈欲仙之态。   其中一幅画从天花板垂悬下来,一笔一画都是精雕细琢,神女容颜沉静肃穆,引得游客频频赞叹。   考虑到游玩结束后,要拿到线索才有机会与神女见面,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展厅里寻找起来。一番无果之后,所有人都涌到这幅巨画前,仔细端详神女的姿态。   “真是奇怪,不论我走到哪个角落,我都觉得神女注视着我!”   “现在我开始相信了,神女的法力无所不在,无边无际!”   “难怪我一直觉得有人偷窥我,原来不是偷窥,哈哈媳妇你可以放心了!”   “是女神啊!我受到了女神特别的关爱,女神万岁!”   “6666是神女不是女神!”   “管它的,先高喊一声神女福同海阔,泽披天下!”   “神女福同海阔,泽披天下——!!”   不知道谁的带的头,不少人又恭恭敬敬地拜倒下去。   小厅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许多人被挤到了走廊,仍不忘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神女保佑。   秦晷被这震耳欲聋的喊声扰得头疼,脑子里的子弹似乎又开始造反,他下意识拽紧了荀觉的衣襟,靠在荀觉身上。   “还是很难受么?”荀觉环顾四周,干脆将他打横抱起,从朝拜的人群中穿了过去。   “哥!”夏箕奇把走廊的窗推开,好让他哥呼吸点新鲜空气,又拧开保温杯,给他哥灌了点热水。   热流涌入腹中,秦晷冰凉的手指才有回暖的迹象。   他按了按耳后的伤疤,长长地吸了口窗外的空气:“没事。”   “实在不行我们回去吧。”夏箕奇是真心疼他哥,他哥难受,他脸也扭曲起来,巴不得替他哥分担一点痛苦。   秦晷没好气问他:“回哪去?”   夏箕奇:“反正我们也没找到线索,回酒店去呗。谁找到线索谁去见神女,那么多高手在,总有人完成任务吧。”   “如果完不成呢?”   “……”夏箕奇没想过这个问题,傻了。   秦晷:“以往那么多高手都折在里面,你怎么知道这次就能成功?自己不努力却指望别人吗?说不定别人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夏箕奇说不出话来了。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天生一根筋,从小被秦晷保护惯了,长大后也想帮他哥做点事,奈何能力有限,只能狭隘片面地对他哥好。   气氛有些凝重了。   薛小梅忙岔开话题:“说起来那神女画像确实古怪,明明没有多巨大,却也对人产生了压迫感。这感觉和天姥雕塑好像,可天姥大多了,而且是立体的雕塑。”   “不一样。”秦晷摇头,虚弱的声音几乎被朝拜的呼喊湮没,“这是画像,运用了透视画法的原理,让人从各个角度看,都像是和神女对视。这种画法古早有之,并不是神女的力量。”   “所以神女并不是古来有之,”薛小梅明白过来,“神女在以前只是传说,七年前那次公开夜祭之后,才拥有了力量。我懂了,是神女(穿书者)利用了岛上的传说!”   秦晷点点头:“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传说,抓住神女的弱点。”   “怎么利用?”夏箕奇眼睛泛起光来。   荀觉敲了他一记脑门:“博物馆是干什么的?走吧,当务之急是解开神女的传说之谜,不要被所谓的活动线索迷惑了。”   那么多优秀员工之所以折在这里,恐怕就是不知在哪个环节被迷惑了。   按理大家都是高手,不会不知道要先解开神女的传说之谜,只是在这解谜的过程中,陷阱众多,说不定在哪个不起眼的环节掉以轻心,就再也回不了头。   由此可见,接下来的每一步,他们都必须全神贯注。   “你行吗?”荀觉摸了摸秦晷的脸,担心他的身体。   明明是大热天,秦晷却体温冰凉,好在荀觉像个小火炉,手心贴着他正好。   几乎是出于本能,秦晷的脸在荀觉手里蹭了蹭,然后双手环住荀觉的脖颈,把身体也挨过去。   荀觉赶忙搂住他的腰,不让他滑落。   静默了一会,秦晷才觉得好些了,借着荀觉的力道站起来。   谁知他刚一抬眼,就见夏箕奇和薛小梅同时露出复杂的神情。   秦晷:“……”   夏箕奇刚才说错话,这会不敢惹他了,偷摸摸凑到荀觉跟前问:“狗哥,那两盒套套你真不要啊?”   荀觉直接被他气笑了:“谁要你的xs,自己留着吹气球吧!”   说完给了小屁孩儿一记脑瓜崩儿,拿出已婚妇男的气势,大方搂着媳妇儿往下一个展厅走去了。   比起挂满神女画像的宣传厅,这个展厅正常多了,展品是附近发掘的古老岩石和微生物,标示着神女岛与天地同在的悠悠历史。   一个个展厅看下来,秦晷倒是没再像刚才那样体力不支。不过为了表现得像一对情侣,他和荀觉始终手牵着手,不时对展品发出评价,拿出手机合影。   夏箕奇和薛小梅很快和他们走散了。   周围人太多,连曲逢村姐弟也不知跑哪去了。   展厅里都是人,组织内部员工和普通纸片人混织在一起。   表面看,大家都专注自己的事,鲜少将注意力分给陌生人。   但秦晷依然感觉被窥视了。   这感觉和神女的目光略有不同,没那么大的刺痛感,但仍让他不舒服。   显然荀觉也觉察到了。两人彼此心照不宣,都没有说破,只是假装上厕所,手牵着手来到僻静地,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一对陌生男女从阴影里钻出来,焦急地四下张望。   “怎么一眨眼不见了,人呢?”男的挠着脑袋说。   女的没好气地埋怨:“叫你别开小差,你偏不听,人跟丢了,你说怎么办!”   “你什么态度,怪我咯?”男的不服气。   女的道:“不怪你怪我?明知道神女喜欢帅哥还长那么丑!”   “你不也明知道神女喜欢男的还长成个女的吗!”   男的恼了,刚要挥手臂吓唬女的,女的忽然一捂他的嘴:“嘘,有人来了!”   两人立刻融进黑暗中,不见了。   廊柱后,秦晷和荀觉屏住了呼吸。   两人看得清楚,这对男女消失前拿出了手机,手机发出的幽光笼罩他们,他们的身影就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原来这就是刚才秦晷和荀觉老感觉有人窥视自己却无法准确抓住那道视线的原因。   很显然,这对男女是反穿书组织的员工,他们利用技能藏匿了自己的行踪,不仅如此,还摘下了手上的组织手链,让自己的同事也无法辨别。   他们想干什么?   秦晷和荀觉没急着现身,仍旧躲在廊柱后暗中观察。   很快,又一对情侣嬉笑着走来。   女的把男的抵在墙角,迫不及待去吻他的唇。   男的调笑道:“你这么着急,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   “我可不就是想吃了你吗。”女的娇声说着,在亲吻的间隙用手指轻抚男友的脸,“你可是当今顶流,被杂志誉为五官最完美的男人,要是被神女看上,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   “我们连线索都还没找到呢。”男的笑着哄她,“神女哪是那么容易见的,你没见刚才那对夫夫吗?那才是顶级神颜啊!”   “我不管,我又不能去撬别人的墙角,我就只有你。”女的搂着男友的脖子撒娇。   亲昵几次后,男的也有些着急了,一把将女友的双-腿架起来,反身顶到了墙角。   正欲进行下一步,肩膀却被女友重重一推:“有、有人!”   “别胡说,没见外面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吗,哪来的人。”男友不以为意。   可是女的却快哭了:“是真的,就在你身后!”   男的这才不情愿地回头,眼前白光闪过,脸上有热流涌过。   “啊啊啊啊啊——!!”女友瞪圆眼睛,指着他的脸放声大叫。   男的慢了半拍去摸,摸下一手血,也跟着大叫起来:“我的脸——!!我的脸——!!”   而身后那个骤然出现的男人却长出了他的脸。   就见这男人用他的嘴说道:“太吵了,别被人发现,杀了吧。”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光,一个手持匕首的女人凭空出现,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将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   女友已经瘫成了一砣软泥,跑不掉,只本能地抽动双臂在地上爬。   凭空出现的女人没有手软,提起她的长发,重重一挥,将她脑袋完整地割了下来:“啧,就这长相,怎么傍上顶流的。”   “你管她呢。”男人爱惜地摸着自己与顶流一模一样的脸,“听见没,被杂志誉为五官最完美的脸。这下你不用担心神女看不上了吧。”   “哼,”女人仍旧不太高兴,一边把两具尸体拖进厕所的格子间,一边说道,“有刚才那对情侣做参照,你这张脸只能算看得过去而已。但愿神女看上你,倒省去了找线索的麻烦。”   “哈,其他人还不知道呢,整个任务最要紧的并不是线索,而是能不能与神女见面这件事。让他们白忙活去吧!”   两人简单收拾了现场,匆匆离去。   秦晷和荀觉这才从廊柱后走了出来。   秦晷脸色阴沉,喃喃道:“蠢货,他们用了技能,已经曝露了!”   话落,博物馆内部广播响了起来:“啊,啊!能听到吗?各位游客,很高兴通知大家,你们幸运地得到了神女的眷顾。根据神喻的指引,请大家移步前门草坪,接受神女的赐福!” 第111章 血月夜祭06   展厅里人流开始涌动。   听说神女即将赐福, 纸片人们都很兴奋。   “还以为只有夜祭时神女才会赐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嗐,谁说不是呢, 神女也挺任性的嘛。”   “果然是可可爱爱的女孩纸!哈哈, 诸位可能没看过相关攻略,神女也是很亲民的,有时候心情好, 也会给恩爱的情侣赐福,让他们捡到钱包或是中大奖。可要说真正的大福气, 那是只有被神女特别眷顾才能获得,毕竟每十四个月才一次, 多珍贵啊!”   “不过话说回来, 你们找到夜祭相关的线索了吗?”   “没有呢, 你们呢?”   “我们也没有。”   大家周围问了一圈, 发现每个人都没找到线索。   一个手欠的小青年说:“不瞒你们,我把墙纸都揭开了也没发现线索。还差点被那看门的老头逮住, 幸亏跑得快!”   大家哈哈大笑, 于是都释然了。   “说不定线索正是和神女的赐福有关!”   “对, 别让神女久等, 大家快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 纸片人们的心情更雀跃了。   秦晷和荀觉也随着人流回到草坪。   他们在展厅逗留了几个小时, 太阳已经倾斜。薄薄的一层金辉洒在神女石像上,仿佛为神女披上了一层曼妙的纱衣。   有人惊奇地叫道:“咦,神女在笑!”   这时大家发现,原本平直的石像的嘴唇微微勾了起来, 神女的面容更加慈祥, 犹如一位母亲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在石像的下方, 负责指引工作的老头拿着扩音喇叭指挥众人:“都往后站,不要拥挤,无论你们站在哪里,神女的目光都看得到你们!”   牢记他之前的话,没有人敢与神女直视,大家原本还担心自己不被神女注意,听他这样说,又都安下心来。   老头的话不会有错,神女的法力不容置疑。   退开之后,大家才又发现石像下方的地面是一个由三个同心圆组成的石堆,倾斜的阳光正照在圆心。   一些灰色蝴蝶在同心圆里翩翩起舞。随着它们每一次振翅,阳光被剪碎了,似有金粉流泻下来。   老头看人都出来了,用钥匙把博物馆的门锁上,然后拿着扩音喇叭站到石像旁边,恭敬地大声说道:“禀告神女,人都出来了,可以开始了。”   话落,同心石堆里的蝴蝶以一种奇特的队形盘旋飞起,翅膀展开,足有人的巴掌大。每只蝴蝶的翅膀都有螺旋形的艳红纹路,人们盯着看久了,便觉得头晕目眩,无法直视。   过了大约两分钟,蝴蝶收敛翅膀,重新降落在同心石堆里。   老头仔细辨认着每只蝴蝶的方位,举起扩音喇叭:“神喻示下,神女将与民同乐,邀请一对情侣上台。如果能通过神女的考验,神女就将赐福于你们。”   众人互相看看,神色各异。   有人问道:“神女有没有说,是什么考验呢?”   老头于是又把原话传达给石像,石像的嘴角再次上扬了,所有游客都仿若沐浴在神女的恩泽里。   灰色蝴蝶再次盘旋,落下后,老头读出神喻:“神女让大家放心,不过是些助兴的节目。想来大家都玩过真心话大冒险,我们不要大冒险,只是考验大家的真心。”   “这还用考验啊!”有人笑道,“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跟我媳妇儿是真心的。我俩昨天领证了,是不,媳妇儿?”   他媳妇儿颇不好意思,娇嗔着打了他一下。   这人哈哈大笑,逗得其他人也高兴起来。   “要这么说,到这来的哪个不是真心的?”又有人说了,“老头,能不能问问神女,只考验一对情侣太不公平了。我们都是敬仰神女的美名,特意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这难道还不够证明我们的诚心吗?”   “对对,老头,你看时间还早,多请几对呗!”   众人纷纷起哄,老头满脸为难:“以前没有这样的规矩,神喻从来说一不二。”   “可是神女笑得如此慈祥,就好像活在我们身边。你不是说神女喜欢与民同乐吗?你帮我们问问,说不定神女也愿意呢!”   经不住众人再三请求,老头叹了口气,只得再次请示神女。   这一次,蝴蝶久久没有反应。   日光被飘来的云层遮挡,草坪上光线暗了几分。   起哄最大声的几人面面相觑:“我们是不是说错什么,惹神女不高兴了?”   就在大家以为神女再也不会回应时,蝴蝶再次飞舞。   老头松了口气:“神女同意了。毕竟是十四个月一次的盛典,她不想扫大家的兴,但请各位记住,神女权威不容挑衅,下不为例。”   “好好好,什么时候开始,看我的!”   不少人跃跃欲试,牵着另一半向石像涌去。   荀觉小心护着秦晷,担心他又被人群挤得缺氧,拉着他向远离石像的大铁门方向走去。   那里人少,很快夏箕奇和曲家姐弟也靠拢过去。   行进途中,那对换脸的组织员工与他们擦肩而过。长着顶流小生面孔的男员工故意撞了荀觉一下。   荀觉问:“你有事?”   男员工没说话,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好几眼,挑衅意味十足。   女员工比较低调,匆匆道了歉,拽着男员工胳膊快步走了。   两人拼命往前钻。   女员工没好气道:“我拜托你,少生事端。”   “换不了那张脸,还不让我找找麻烦?”男员工哼道,“这么多人,你当神女都看得清?得找个吸引她注意的法子。”   “得了吧,就你这张脸,好看是好看,也得找准挑衅的对象吧。”女员工道,“别到时偷鸡不成蚀把米,反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哈哈,也是。”男员工摸着这张被杂志誉为黄金比例的脸,看在荀觉他们往后走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   放眼四周,前排没人比他更英俊了,如果神女真爱美男子,只要荀觉他们不插手,他一定能把神女拿下。   到时候任务完成,奖金都是他的。   想着,他又回头叮嘱女员工:“一会表现亲热点,别让人看出来。”   “放心吧。”女员工也是志在必得,一面说,一面挽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很快挤到了最前排,不论是颜值还是展现出来的恩爱程度都引起了周围众人的艳羡。   而荀觉和秦晷则避到了最阴暗的角落,就差一只脚踏出检票口了。   那两员工刚使用技能,神女就现身赐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蝴蝶再次飞舞,老头发话,果然请了这对员工上前去。   两人往人前一站,仿佛一对连体婴,五指紧紧相扣,不愿分开。   老头举着扩音喇叭,和善地笑道:“别紧张,神女也只是想玩个游戏,她最喜欢感情和睦的情侣了。把手放开吧。”   其他游客哄堂大笑。   两人这才羞涩地松开对方。   拜他俩这模样所赐,现场气氛活跃起来。   老头等笑声低下去了,才又说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彼此都不认识,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男员工刚要开口,人群里就有人嚷道:“还介绍什么呀,他那么有名,我们都知道呀。他叫于致,是一个很火的男团成员,模特出身,长得可标志了,这张脸就是活招牌!”   男员工和女员工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他俩身为反穿书组织员工,鲜少关注纸片人的事,只知道刚才杀的那个男人容貌俊美,倒不晓得他还是公众人物。   不过这样也好,男员工省去了自我介绍的麻烦,还被人变相地大赞了一番美貌,想必神女看在眼里,也会更加青睐于他吧。   他从善如流地笑道:“什么都被你们说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说了。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是来求神女赐福一段好姻缘的。”   人群中不泛于致的粉丝,对此都表示理解,毕竟偶像也是人,如果婚姻美满,对粉丝也是种安慰。   老头看着他和粉丝互动,也没有出声打扰,那些蝴蝶没有动静,说明神女也想到看到这一幕。   “于致”这边告一段落后,老头才又道:“下面请两位接受神女的考验。一共是三道测试题。都很简单,不要紧张。第一题,请直视对方的眼睛八秒。”   这是著名的心理学实验,据说只要两个人对视八秒钟,就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此题太简单,男女员工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   男员工向女员工挑了挑眉,做得不错,他们离神女又进一步。   接下来老头宣布第二题:“请你们闭上眼睛,回忆与对方初次见面的情景,并大声地说出来。”   这也难不倒两位员工,既然假扮情侣,事先就做过情景演练。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在学校图书馆外的小径上,我们差点撞到对方。”   异口同声,只字不差。   如此默契只能用神仙眷侣来形容了。   游客们发出阵阵惊叹声。   两人这才睁开眼睛,彼此相视一笑。很好,只差一步,就能手刃神女了。   谁知,一个低低的女声在角落里突兀地响起:“不对啊,于致没有公开过未婚妻,只在一个私密粉丝会上透露过有女朋友的事实,两人是相亲认识的,属于家族联姻,强强结合。”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记忆力超强的薛小梅。   她背完艺人百科资料,见秦晷和老大都没有阻止,继续往下说,“于致在国内读大学,而女朋友却是高中就出国了,学校还是基督教开办的女子学校,校规严格,不允许家属以外的男子进入。你们在哪所学校的图书馆遇到的啊?”   经她这一提醒,粉丝也想起来了:“对哦,我参加了那次粉丝见面会,于致说女朋友比他小四岁,他大学毕业,女朋友才刚进学校。怎么可能碰到啊!”   闻言,男员工的脸瞬间绷不住了:“怎么碰不到,无巧不成书不知道吗!”   粉丝莫名被吼,瑟缩一下:“你真的是于致?于致脾气哪有这么差哟!”   女员工见状忙暗中拽了男员工一下,笑着打圆场:“没有没有。他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相遇实在是意外,或许这就是神明的安排吧。”   粉丝仍旧不太相信,嘀咕道:“什么啊,你看着也不像比他小四岁的样子,大四岁还差不多。”   “……”越说越错,女员工明智地不再反驳,只一味和气地微笑。   粉丝见辩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男员工急着撕开神女真面目,不耐烦地道:“我们的私事没必要向粉丝详细说明。快进入下一题吧。”   老头尴尬地笑笑,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   秦晷轻轻拽了荀觉一把,示意他看神女石像。   不知什么时候,神女微笑的嘴角拉了下来,原本慈祥的眉目也变得凌厉了。   这时,老头说出第三道考验题:“请两位当着所有游客的面,拥吻对方。”   男员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闻言立刻抓过女员工,粗暴地亲吻上去。   灰色蝴蝶再次起飞,盘旋在他们身侧。翅膀上艳红的螺旋纹路织成一道道耀眼的光弧,仿佛神女在为他们打call。   这下没人再怀疑他们的身份了。   “没想到于致还挺霸道的,都不来点前戏,直接就开亲!”   “哎呀小脸通黄,这亲的都听见声儿了!”   “回去肯定直接领证了吧,神女都说亲了,这是考验通过了呀!”   “肯定通过了,不然神女能喊亲吗哈哈,原来神女也有一颗少女心!”   ……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这如痴如醉的浪漫之中时,先前那个粉丝又叫了起来:“脸!脸!于致的脸——!!”   只见“于致”的脸皮陡然皲裂,如同被剥皮一样,从鬓角处开始卷曲,随后大块大块地往下掉。   不一会他的鼻梁也扁塌了,嘴唇变厚,眼间距变窄,就连眼皮都肿了起来。   只是眨眼的工夫,他就像被锉刀里里外外打磨过似的,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长相。   而这还不是最令粉丝惊讶的。   “女友”被他亲得呼吸困难,双手用力推他,可两人的唇好像被502粘住了,怎么也分不开。   “女友”终于无法忍受,手指拽住他头发,拼命往后拽。   与此同时,“于致”也察觉到了不妥,手掌摁到了“女友”脸上,试图把对方掀开。   这幅景象看在游客眼里实在是毛骨悚然,大家都替他俩捏一把汗。   有人焦急地问老头:“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叫救护车啊?实在不行请示神女吧,总得先叫他们分开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把对方抓出了血痕,再拖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老头却是见怪不怪,笑眯眯地摆摆手:“无事,这就是神女的旨意。男的根本不是于致,女的也不是他女朋友,他们欺骗了神女,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话音落地,男员工总算找到与女员工分离的技巧了,手指插-进女员工的眼窝,抱着她的头骨用力向外抻。   女员工发不出声音,眼球却被戳爆了,血水顺着面颊淌下来。   她更拼命地挣扎,一爪子下去,硬生生拽下了男员工的耳朵。   但好在,两人总算有了分开的迹象。在游客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他们的嘴唇中间出现了些许缝隙。   先前那名粉丝又叫了起来:“舌、舌头!是舌头啊——!!”   舌吻不可怕,可怕的是把对方的舌头吸出来!   女员工愈发痛苦了,而男员工却觉得胜利在望,更加卖力地吮吸起来。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浮云蔽日之中,所有游客骇得说不出话来了,眼睁睁看着男员工把搭档的舌头整个儿吸了出来。   接着是食道、干瘪的胃、胰脏、大肠、小肠……   女员工彻底被掏空,如同漏气的充气娃娃,歪歪扭扭地倒塌下去。   而男员工长长松了口气,一抹嘴唇才明白怎么回事,连忙呸呸呸地狂吐不止。   忽然嘴巴漏风,低头一看,门牙竟然混在血沫里,被他当成脏污吐在了草坪上。   连忙闭紧嘴巴,无论胃里翻腾得怎样厉害,他也绝不张嘴,可随后而来的异样依然叫他恐慌。他的牙床开始松动,舌头也不听使唤。他的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一个恐怖的场景:自己的五脏六腑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与身体剥离。   很快,他再也感受不到心跳了,大张着眼睛瘫倒在女员工身边。   四下里一片死寂。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谁起的头,尖叫山呼海啸,瞬间刺破苍穹。   前排的游客仓皇后退,与后面的人撞在一起,后面的始料不及,被掀翻在地。无数只脚从他们脸上踏过。   有人鼻梁断了,齁着声音大骂:“草泥马,挤锤子——!!”   有人手折了,惊慌尖叫:“我的手!我的手!!”   潮水一般的人群四散开去,可是很快发现,白色建筑的玻璃门锁了,除了离开博物馆,他们别无他法。   于是又一窝蜂地向检票处的铁大门涌去。   曲逢村姐弟反应迅速,立刻把“新人们”护在中间,嚷道:“快走,离开这里!”   “等等!”秦晷骤然拽住他们。   曲逢村急得不行:“什么事出去再说,博物馆不能待了!”   乌泱泱的大军已经快冲至眼前,再不走他们就要被冲散,秦晷几个的性命更无法保证。   曲逢村说着就去推秦晷,谁知荀觉半路将他扣下,厉声喝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阳光!”   “……”曲逢村下意识向身后看去,西斜的日头已经要挂到树梢上了。这样低的角度,阳光完全能穿过铁门,洒到神女石像的脚下。   而事实是,那阳光仿佛化成了实质,被齐刷刷地斩断在了铁门外!   曲逢村脑袋嗡一声。   怔忡间,一名同事以极快的速度蹿了上来,足尖在地上一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跃铁门。   她的长发率先沐浴在光中,一寸寸石化。   接着是她的肩膀、手……   不过一秒的呼吸,她就在空中凝成了石像。   随后重重砸向地面,碎成齑粉。   后面的人来不及刹脚,几乎与她前后脚跨过门槛。   于是大家也都变成了石像。   唯一的不同,是没人像她一样凌空起跳,所以大家只是普通的、完好的石像。   “…………”长久的静默。   没有人敢再向前冲了,大家抱团过冬似地挤在门口,低低地发出呜咽。   曲逢村后怕地吐了口气,小心将大家护送到人群中间,才又大着胆子向神女瞥去一眼。   原本嘴角紧绷的神女再次露出了笑容,舞蹈更欢快了,好似要乘风飞去。   老头不安地看着大家,朗声劝道:“都别怕,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就不会遭受神女的惩罚……”   “真心?”有人不服地叫道,“什么叫真心?我们这世界,有几对夫妻是真心相爱的!老头,你敢不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对你老婆是真心的吗!”   “那必然……也是有的吧。”老头有些着急,不知该怎么劝说他们。神女不是专断独权的暴君,那对情侣遭此惩罚,也是因为对神女不敬,欺骗了神女。如果人人都怀着敬畏的心,对神女敞开心扉,也不就会遭受惩罚了。   可他这番说辞显然不能服众,一个反穿书组织的员工赫然暴起:“去你-你-妈的神女——!”   说话间,枪套解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神女石像,砰砰砰就是几枪。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等着石像穿孔,谁知,子弹撞上石像,竟像撞在硬度极高的弹簧上。   须臾间反弹回来,就听“噗噗噗”接连数响,青年千疮百孔地倒下了。   青年的血流了一地,而石像完好无损。   “………………”现场再度陷入死寂。   不堪一击的纸片人低低呜咽起来,反穿书组织的员工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谁都知道,石像只是神女操控万物的其中一个媒介,她的真身虚无缥缈,任何人都找不到。   偌大的博物馆犹如墓地,阴郁、森冷。   许久没有人动静。   同心石堆里的蝴蝶再次飞舞,老头硬着头皮说道:“神喻指示,神女会百分百完成大家的心愿,既然诸位希望多几位情侣接受考验,那我们就将考验进行到底,直到一对真正的情侣出现为止。” 第112章 血月夜祭07   现在人们终于意识到, 神女比他们想象得任性。他们以为只是游戏的活动,在神女看来却是关系生死的大事。   这样一来,谁还敢说自己和另一半是真爱?   说起来, 这个世界有真爱吗?   再也没人敢自告奋勇地往前走, 全都像刚出生的小鸡仔似地瑟缩成一团。   神女再次降下神喻,挑选了一对看起来像是姐弟恋的男女。   薛小梅低低地“啊”了一声:“神女还真是喜欢美男子啊,这不是韩胜吗?”   夏箕奇问:“谁是韩胜?”   “超模啊。”薛小梅一副“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的样子, “上个月欧洲的国际时装秀看了吗?韩胜是唯一一个我国籍的国际超模。他身高192,放在白人中也不算矮, 最主要是他不仅五官立体,还相当有气质, 是最具东方魅力的男人。”   不等她说完, 荀觉幽幽哼一句:“我193。”   薛小梅:“……”   她看了秦晷一眼, 充满期待地问:“那你们是真爱吗?”   “你说呢?”秦晷直接甩他俩一个白眼。   要说他们这群, 谁更有可能像真爱,曲逢村和曲安宁勉强算吧。毕竟他俩是亲姐弟, 亲情四舍五入, 也能和爱情沾点边。至于其他人……薛小梅和夏箕奇完全没有默契。秦晷和荀觉则是彻头彻尾的死对头, 现在是没办法做同一个任务, 可那一黑枪的仇恨说不共戴天也没问题。秦晷手里要有刀, 第一个解决的说不定就是荀觉。   虽然不知石像是怎么判断真爱的, 但为了不被它的“目光”关注到,几人很识趣地往阴影里挪了挪。   而在他们前面不远处,韩胜和“女友”也迟迟不肯上前。   韩胜小小声地道:“我没有女朋友,这是我妈, 我们也没有乱-伦, 是正常的母子关系。就、就不用接受考验了吧?”   他-妈妈也不是很高兴, 拉长着脸喊老头:“你跟神女解释一下,她是神,不会这么不通人情吧。我们可是因为信她才来的,你告诉她,不能这么这样对信徒!”   老头满脸为难:“既然是神女选中了你们,想必是知道你们身份的。不过是个游戏,抓紧时间吧,别让神女久等。”   他说得轻巧,不过是个游戏,却要了刚才那对“情侣”的命。   韩胜妈还想争取一下:“你告诉她,我们不差钱,如果能平安回去,一定给她烧高香,供奉瓜果金泊,要多少有多少!”   她话音没落,老头已是脸色大变:“凡人不要胡说,神女看中的是你那些俗物吗!神女与天地同在,大罗金仙都赶不上她的法力无边。你那些东西,留着供奉那些低阶的野鸡神吧!”   韩胜妈不以为然,还要再说,忽然被儿子拽了一下,这才发现石像表情又有了变化。神女不仅垮下了嘴角,连面部线条都绷出了阴影,可见是真被触怒了。   韩胜妈这才闭了嘴。她没想到,一个靠人类信仰延续的“神”,竟然不把供奉放在眼里。   至此,她才彻底放下了高傲的姿态,打心底对神女畏惧起来。   在老头的再三催促下,她和儿子畏缩地走到了同心石堆祭坛前。   老头还是那套说辞:“不要紧张,放轻松点。只要你们之间的情谊真挚无瑕,神女就会赐予祝福。还是三道考验题,听好了,第一题,请韩胜先生注意了,你-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在可以保小的情况下,她选择了保大。那么如果你和妈妈同时掉入水中,只有一人能活下来,选择权在你手里,你会让谁活下来?”   “我……”有了上对“情侣”的前车之鉴,韩胜直觉不能轻易回答。他惨白着脸看向妈妈,而妈妈的状态一点不比他好。   半晌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颤抖问他-妈:“神女说的是真的?你当时选择保大?”   韩胜知道是自己难产出生,因此才对神女的话产生疑问。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妈妈很伟大,对妈妈充满了爱。可如果神女的话是真的,那说明妈妈在自己和他之间选择了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爱他。   他-妈妈没打算骗他:“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保你,你生下来就没有妈妈。你爸爸会给你找个继母,一生压迫你,你愿意吗?”   “可是,她也不一定会压迫我呀。”韩胜喃喃地说。   “你什么意思?”韩胜妈万没想到儿子有这样的心思,声音沉下来,“你现在是在怪妈妈?所以掉河里你选自己活下来是吗?早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扔到厕所里!”   韩胜妈怒不可遏,劈手给了儿子一巴掌。   韩胜身材高大,此时却委屈得像个192的孩子:“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就跟神女说,你去死,让你-妈活着,快点,去说!”韩胜妈推搡儿子,一遍遍地催促他。   韩胜还想挽救:“妈,我觉得这事不对……”   “怎么不对?妈妈不要你觉得。你都不要妈妈了,你都要给自己找继母了,妈妈想让你最后为妈妈做点事,就这么难?快点,你告诉神女,你要保护妈妈,你宁愿自己去死!”   “妈妈……”当着所有人的面,韩胜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他-妈妈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   薛小梅看着这幕,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杂志果然是骗人的,韩胜哪来什么魅力,妥妥的妈宝男好吧!”   想必其他人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前排不少女生的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   百般无奈之下,韩胜只好妥协:“好好好,我去对神女说,我选择自己淹死,让我妈妈活着!……”   他泪流满面地看向老头,期望老头给他个痛快。反正老头不会给出答案,快点进入下一题吧!   可谁知,老头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神情寡淡地眯着眼。   “……”大家本能地感到不对劲。   忽然有人喊:“那个石堆!”   就见灰色蝴蝶倏然振翅,飞得高高的,而一股透明液体从圆心处涌了出来。   “这是什么?”人群大骇。   说它是水,它又有独特的形状,只是堆积在石堆里,绝不溢出。可若说它是别的东西,它又是从地底冒出,不是水还能是什么?   正当大家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时,液体陡然暴涨,像张开一道大口,猛地将韩胜整个人包裹住!   韩胜:“唔……!”   他下意识呼救,可刚把嘴巴张开,液体便涌了进去。   倒是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是来势汹汹,呛得他一口气没缓过来。   这时才又惊觉,眼耳口鼻全部灌满了水。   他溺水了!   肺里的空气很快用光,他惊慌地挣扎起来。   然而水膜牢牢锁住了他,无论他挥手、躺倒,还是打滚,水膜随着他的动作变换,始终牢牢地裹住他,绝不往外溢。   他越来越痛苦,耳膜被挤碎,涌出血来,血丝倒灌进鼻腔,让他更加难受。   他开始不断抓扯自己的喉咙,很快皮就破了,露出触目惊心的白骨。   有好几次,他翻滚到了妈妈脚边,睁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她。   妈妈也吓坏了,话都说不出来,又生怕被这样的儿子缠上,跳着脚地躲开。   不到两分钟,韩胜的手臂垂了下来。   他大张着赤红的眼,死死地瞪向天空。   他死透了。   液体这才放过他,像有意识的虫子一般,蠕动着爬向石堆,然后跐溜一声,钻进圆心消失了。   所有人怔怔看着这幕,大气不敢出。   好半晌,韩胜妈才像如梦方醒,哆嗦地道:“他、他他自己说愿意去死的。”   她没想到这才第一题,神女就做出了决择,缓过最初的震撼后,她又有些恼,大着胆子质问道:“不是有三道题吗,神女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我儿子就这么白白死了吗!不行啊!你还我儿子!”   她混沌的大脑终于感到了悲伤,一屁-股坐到地上,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现场众人皆是沉默,没人同情她,更没人安慰她。   她自己把儿子推向深渊,儿子真的死了,她才开始后悔,有用吗?   韩胜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话不过脱口而出,只是她日常对儿子用惯了的语气,她不过想要看到儿子妥协,而神女却当了真。   老头揣着手冷冷地注视她,在蝴蝶落地后再次读出神喻:“神女何其伟大,任何人不要挑战她的神威,别以为户口本上写着‘母子’关系就可以瞒过全世界,你们一开始就在欺骗她。”   “什么?”韩胜妈从悲伤中抬起头来。   老头:“你难产时保大,你儿子自然就死了。这个孩子只不过是你无法向丈夫解释,从一个未婚妈妈手里买来的罢了。居然还好意思骗神女是母子!”   “可、可我确实把他当成我儿子啊!”韩胜妈急了,流着泪爬起来,“我供他吃、供他穿,辛辛苦苦把他养到这么大,我们就是母子啊!……”   缓过最初的悲伤后,她恼了。神女既然是泽披一方的神明,怎能这样不讲道理,这不是摆明了要她母子去死吗!   她脑袋嗡一声,惊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于是张大嘴巴,要让大家知道此事,可陡然间,她发不出声音了!   最先腐烂的是她的舌头,然后是牙齿、嘴唇、脸上的皮肤……   在她看不见的身体内部,器官也以惊人的速度败坏,不消片刻,她就从里到外地烂透了,如同菜市场被剃掉的碎肉,发出恶臭的味道。   人群捂着鼻子后退。   老头依然是那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神女晓喻大家,人在做,天在看,若你的心烂了,那么你的肉-体也将一同腐烂下去。同时神女希望大家不要害怕,神女惩治恶人,保护好人,只要诸位问心无愧,神女必当庇佑!”   “…………”好半天没人敢吭声。   如果不是神女非要考验韩胜母子,他们怎么会死呢?   钓鱼执法有没有?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   好半晌,有个胆小的男人一头拜倒下去,狗腿子似地高喊:“神女福同海阔,泽披天下——!!”   这嗓音尖锐,跟古时的太监似的,顿时把其他人惊醒,跟着他拜倒下去,希望良好的态度能让神女网开一面,放过他们。   其他人都跪了,秦晷他们不想太突兀,也只能缓缓地蹲下去,做出五体投地的样子。   然而神女心如磐石,无可更改。蝴蝶继续飞舞,老头继续挑选情侣接受考验。   网红主播考验失败,当场被炸成爆米花。   美食博主考验失败,被木桩贯穿了身体。   播音主持考验失败,被石像扔出博物馆。   ……   现场碎肉铺地,恶臭扑鼻。不少人连吸呼都不敢了,脸色发白。   薛小梅轻轻“咦”了一声,就听老头朗声说道:“接下来这一对,有请——”   他的目光在乌泱泱的人头里乱蹿,最终越过众人头顶,向夏箕奇射来。   夏箕奇:“?”   怀里的夏叽叽比他反应快,“咕”一声昏死过去。   老头说:“这位抱……”   “鸡”字还没出口,秦晷一把将小表弟甩向身后,挺身挡住了老头的视线。   老头:“……”   秦晷另一只手牵着荀觉,老头默两秒,只好道:“这位抱人的先生。”   已经没有人觉得这句话很幽默了,无数空洞又复杂的目光向秦晷射来。   夏箕奇惶恐地喊:“哥!”   秦晷不理他,踢了荀觉一脚:“叫你。”   荀觉摸摸下巴,啧了一声:“他说抱人的先生。”   仿佛为了给老头面子,他一把打横抱起秦晷,向祭坛走去。   曲逢村不动声色拦了荀觉一下:“我和我姐去,你们留下。”   话音没落,就接收到老头严厉的目光。神喻不容置疑,曲逢村只好作罢。   夏箕奇已经急得哭出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晷和荀觉之间的事了,他开玩笑归开玩笑,心底却无比清楚,如果给他哥一个完全没有负担的环境,秦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荀觉。   他俩现在的默契都是为着任务着想,出了任务就是路人,能相安无事互不搭理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神女的能力如此怪异,会不会已经察觉了什么,然后利用秦晷杀了荀觉?   夏箕奇越想越害怕,昏死的夏叽叽都给他勒得惊醒过来。   这时秦晷和荀觉已经走到了祭坛前。   老头注视着蝴蝶读取神喻:“姓名?关系?”   “你不知道?”荀觉悄悄和秦晷交换一个眼神,故作惊讶地问道。   老头嗑巴了下,他只是照实读出神喻的内容,没想到却遭受了置疑。前面几对情侣没有做过自我介绍,神女似乎早已知晓他们的身份。但现在……   老头脑子转了几转,明白过来:“神女当然知道你们的身份,可是其他人不知道,你们要向其他人说明!”   “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前不识,以后也不必认识。”荀觉满不在乎。   老头脸拉下来,正要训斥,那些蝴蝶再次飞舞。   老头只好放过了他:“神女神通广大,没有什么能逃过她的法眼。听好了,你们的题目是:闭上眼睛,回忆彼此间印象最深刻的往事,并大声地说出来。”   对于拥有共同回忆的情侣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两人假扮情侣,在日常相处中,也应该有一两件印象深刻的事,可秦晷和荀觉的脸色却都变得难看起来。   夏箕奇低呼:“不好!”   很显然,两人想到了同一件事。   那一天,整个小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当时荀觉的父母过世两周年,远在国外的姐姐要回来祭祀。老宅的房子根据遗嘱挂在荀觉名下,荀觉理应回去操办。   但他那时在外地出任务,只能把事情交给秦晷。   秦晷先行一步回到老宅,接待姐姐。   此前秦晷和姐姐没见过,荀觉生怕姐姐乱说话,惹媳妇不高兴,还特意从任务现场打电话过去,再三嘱咐姐姐对秦晷好点。   谁知等他完成工作,赶往老宅时,还没进入小区,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老宅位于临海的半山腰,血水染红泥土,一路淌进泛着泡沫的深海里去。   整个小区四十七户,连门卫的狗都死得透透的。   荀觉每走一步,都像穿行在尸山血海里,脚底是被鲜血浸染得冒泡的泥土,每动一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放眼望去,入目尽是尸体。   在树下、在假山上,在邻居的宅院里。   一个小孩趴在自家的窗边,半个身子耷拉在窗外。她还没有死透,眨着流血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荀觉。   荀觉刚把她抱出来,她就死了。   她身上一共二十八处刀伤,腹部几乎被捅烂了。   是什么样的凶徒,连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都不放过?   担心秦晷和姐姐的安危,荀觉拔出了配枪。   每向老宅前进一步,心就更紧一分。   沿途的尸体更密集了,他一个个地察看过去。男尸里没有秦晷,女尸里没有姐姐,他不知道该放心还是更担心,手心渗出冷汗来。   荀觉此生,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当老宅的屋檐穿过密密匝匝如火烧云般的凤凰花树,以一种悲怆的姿态映入眼帘时,荀觉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接下来的一幕令他终身难忘。   老宅大门轰然开启,一身白衣的姐姐披散着头发狂奔出来,她没有穿鞋,双脚浸在血潭里,长裙下摆红得就像那枝头的凤凰花,耀眼夺目。   姐姐大叫着向自己跑来。   荀觉慌忙持枪迎上,可还没走到近前,一道黑影迅速而矫健地扑将上前,拽住姐姐的头发,骤然将尖刀捅进姐姐腹部!   “住手——!!”荀觉持枪摆出射击的姿势。   警告无效。   黑影猛地将尖刀拔出,不容分说,再次狠狠捅下。   两次。   三次。   无数次。   滔天的怒火撞击着荀觉的胸膛,上膛的子弹破风而出!   然而就在这微妙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枪口微动,子弹偏离了靶心。   与此同时,黑影侧过头来,露出了狰狞的真容。   秦晷。   很长一段时间,这段记忆都活跃在荀觉的梦里。   梦中秦晷的形象变得模糊,如同他刚刚跃出老宅大门时那样,是一团雾沉沉的黑影。   直到子弹打入他的脑壳,发出“噗”的一声闷响,他的模样才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荀觉听见自己一遍遍地质问他:“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秦晷没有回答。   他重重地倒下了。   救护车来得比预料中更快,荀觉姐姐当场死亡,秦晷却因为那颗偏向的子弹尚有一丝活气,被送进了急救中心。   不过两小时秦延肆就到了,秘密转移了秦晷。   荀觉连秦晷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记得秦延肆拿夹烟的手指点着他,一连克制地说了三个“好”字。   之后这事就被高层压了下来,一点水花也没冒起来。   三个礼拜后荀觉在新闻里看见秦晷死亡的消息,他进警方的内部系统一查,果然如此。   那一刻,心脏不知是被掏空还是被塞满了,铺天盖地的疼痛让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   两人的回忆说完了,现场鸦雀无声。   曲安宁喃喃地道:“原来他们也不是真情侣啊,我还以为他们……”   “谁说不是呢?”曲逢村唏嘘,“这都不同戴天之仇了,怎么骗过神女!”   之前那对同事装恩爱,死了,虽说有欺骗神女之嫌,可神女的要求也很明确,要真情侣。   秦晷和荀觉这已不是情不情侣的问题了,曲逢村觉得,如果故事主角换成他和曲安宁,他或许不会再顾及亲情,直接给曲安宁三刀六个洞。   夏箕奇急得快哭了,下意识在背包里翻找起来:“实在不行只能拼了。曲哥,我不连累你们,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你俩替我看好薛小梅就行。”   “胡说什么,都是数字编号,哪能见死不救!”曲逢村和曲安宁心照不宣,也都掏出了兵器。   事已至此,只能尽力一试,在神女出手前先把她干掉。   大不了以身殉道,也算是为这个任务的后来者添砖铺路了。   几人打定主意,小心地穿过人群,向祭坛靠拢。   石像底下,秦晷望着荀觉,忽然轻轻笑了。   过去他总是过不去这道坎,如今亲口说出来,又听荀觉说一遍,那些郁结、不甘,好像都能烟消云散了。   他理解荀觉,一直都理解,如果他还没有觉醒,恐怕做得不会比荀觉更好。   而现在他才真正地放过了自己,不然能怎么样呢?他终究是有愧于荀觉。他把荀觉拉进这万劫不复的任务里,难道仅仅因为那阴差阳错的命运,就要和荀觉死嗑到底吗?   那件事里受伤不止是他,荀觉也是。   秦晷知道,自己终于到了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刻。   耳畔传来老头冷漠的声音:“下面进入第二题……”   秦晷却不予理会,径自拽过荀觉的衣襟,欺身吻了过去。 第113章 血月夜祭08   “下面进入第二题……”老头正说着, 看见这情形,老脸一红,连忙扭头望向了别处。   这特么都能亲上, 三观崩成什么样啦!   不过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亲兄弟都能睡一块, 所谓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本人不介意,外人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想着, 老头又眯缝着一边眼睛,悄摸摸向两人看去。   如同之前每一次的亲吻那样, 秦晷坦荡大方,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 由于动作生猛, 差点把荀觉撞个趔趄。   荀觉猝不及防, 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很真实, 一把搂住了秦晷的腰。   人群发出艳羡的抽气声,看这架势, 不吻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才怪!   天啦噜, 原来这世界还是有真爱的!   所有人都等着神女宣布考验结束的那刻, 然而事况陡转直下。   秦晷只是浅尝辄止, 牙齿轻轻在荀觉唇角咬了下, 就算是吻过, 快速拉开距离。   荀觉摸着还残留着这人味道的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一个无关情爱的吻。   对于秦日初而言,这不过是个迟来的道歉。   他们相识太过偶然, 此后又急速地坠入爱河, 寻常情侣间的情感过渡在他们这里统统没有。两人甚至不知道怎么自然地表达情绪, 所以每次道歉,都是这样,轻轻地咬一咬对方的唇角。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果然荀觉听见这人用细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荀觉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忽然便觉得心口没那么堵了。   说实话,这件事对荀觉的打击同样不小。他对秦晷的感情十分复杂,爱情尚未消耗掉,就又被仇恨征服。   他曾无数次地想过,要是那颗子弹没偏就好了,可是随后又对自己摇头,子弹不偏秦晷也会死,只是不会拖上三个礼拜之久。对于自己而言,依然不算是将他碎尸万段。   父母过世后,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他深爱的男人却亲手结束了一切。   荀觉承认,他始终对秦晷念念不忘,可一想到姐姐的死,他又无法原谅。   这样矛盾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意识觉醒。觉醒后他才意识到,姐姐可能已经不是姐姐,他并不能继续怨恨秦晷。   但如果不怨恨的话,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无法再回到从前。不知从哪一刻起,他变得比以前更加矛盾,想放手,却总也放不下。   直到秦晷这句“对不起”,胸中结团的郁气才有了松动的迹象。   于是他过去的主动都有了退路。是时候放手了,他想着,主动退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嗯,我们分手吧。”   哪怕是为了任务假扮情侣,此时也不想再伪装,太累了。   老头看得目瞪口呆,万分纠结地道:“你、你们……”   荀觉满不在乎地朝他一挥手:“没事,你继续。”   老头:“……”   他嘀咕了一阵,有点惋惜。这都亲上了,还是没变成真爱啊。   那就麻烦了,神女不会原谅戏弄自己的人类。而且这俩都直播分手了,神女能放过?   他再次看向蝴蝶,蝴蝶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这意味着神女又有了新的旨意,这对情侣可能活不过下一题。   他垂下双手,静待蝴蝶降落。   一分钟过去,蝴蝶没有落下。   两分钟过去,蝴蝶还是没有落下。   整整十分钟过去,笼罩在博物馆上空的云层散开,月光洒了下来,落在了祭坛石堆的圆心。   一把蝴蝶型的钥匙显露出来。   但这怎么可能?   好半晌,老头才叫起来:“……天、天啊,你们竟然通过了考验?!”他错愕不已,使劲揉了揉眼睛。   没错,蝴蝶形钥匙静静躺在月光中,反射着出柔和而神秘的光。   其他人见状,立刻大叫:“怎么可能,他俩不是掰了吗?刚才那个不是分手吻吗!”   “我看也是,这他-妈都深仇大恨了,怎么可能是真爱啊!”   “神女是不是瞎!喂,老头,到底怎么回事,死了的那些人还没人收尸呢!”   面对此起彼伏的质疑声,老头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是本能地安抚众人:“可不敢!神女的决策不会有误,千万不要置疑神女!”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前面那么多人死,难道都是替他俩铺路的吗!”游客们彻底被激怒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真爱,而且秦晷和荀觉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本人放弃爱情了吧。能不相杀已是万幸,相爱?呸!   大家吵闹着吵闹着,就要动手。   这时,蝴蝶又飞了回来。老头忙把钥匙交给秦晷和荀觉,告诉他俩,这是活动的线索,然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同心石堆中的神喻。   “不要吵,都不要吵!神女自有主张,考验还没有结束,有请新的情侣上来!”   “哼,神女根本就是假的吧,不玩了,走!”有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然而一转身,看见门外矗立的石像,又傻了。再想起刚才那些人的死状,更加不敢往前走了。   也许神女并不是假的,只是眼瞎,万一无差别攻击呢?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吵闹很快低下去,一对新的情侣战战兢兢走到了石像前。   秦晷和荀觉则拿着钥匙回到人群中。   “哥!”夏箕奇赶上迎上来,仔细检查他哥状况,“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没事?”   秦晷借着月光,把玩着那蝴蝶钥匙:“起先我不确定,现在确定了。神女的技能并不是万能的,而是受到了系统规则的限制。”   “怎么说?”   “那些死掉的人,每一个,薛小梅都能说出他们的身份,连相关经历都知道。这说明,他们是公众人物,像那个顶流和韩胜,他们的名气还不小。他们那些经历在网上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也就是说神女很容易辨别真伪。而我和荀觉因为身份特殊,相关资料并不会公布在网上,神女无法查阅,只能让我们通过考验。”   “意思是,她杀人是有条件的?必须触发杀人机制,她的系统才会帮助她完成杀人。”夏箕奇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一开始,她挑选的对象并不是你和荀觉啊,她选的是我,我也不是公众人物啊!”   “我觉得她真正想选的可能是我。”薛小梅插入进来,小小声地说,“我有时会被警方的官博请去做节目,网上可以查到我的部分资料。”   夏箕奇倒抽凉气:“所以神女选人也不是随机的,她早就有预谋。可是,她为什么非要杀人呢?”   “大概就是想竖立自己的神威吧。”曲逢村遥遥望向月光下的神女石像,石像的表情在月光下变得柔和起来。   “看看现场还有这样的公众人物吗?”荀觉示意薛小梅。   薛小梅摇摇头:“倒是还有几个,不过长得太丑了,神女估计看不上。”   接下来的考验就顺利多了,除了一对长得还行的演员夫妇当场暴毙外,其他人都平安获得了钥匙。   很快反穿书组织的员工也看破了神女的秘密,主动要求接受考验,哪怕是假扮情侣,他们也都顺利拿到了钥匙。   至此,纸片人们心底对神女的敬畏重新燃起,原来神女并不是眼瞎,是那些死去的人真的欺骗了她。   晚上八点,这场闹剧才正式结束。   老头读出神喻:“大家可以离开了。”   拿到钥匙的人笑逐颜开,他们离夜祭更进一步。没拿到的人哀声叹气,怪自己运气不好。   路过门口那些被阳光石化的游客时,人们目不斜视,很平静地走了过去。无论如何,死亡已经变成过去时,能活下来,证明他们仍被神女眷顾着。   庞玉禄坐在车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秦晷他们出来,他立刻迎上去,笑眯眯地替他们拉开车门:“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吧?”   秦晷冷冷瞥他:“你似乎一点不意外?”   “意外什么?死了那么多人吗?”庞玉禄的笑容更深了,“每年夜祭都要死几个人,今年特别多而已,他们都活该啊!我早就说过,神女法力无边,不会允许凡人挑战自己!你们不一样,你们做得很好,保持一颗对神女虔诚的心,明天的夜祭一定会有好运降临!”   知道跟他多说无益,秦晷垂下眼,默默坐进了车里。   一路无话,很快回到酒店。   曲逢村和曲安宁有话要说,跟着秦晷他们下了车。   庞玉禄热情地送了他们几步,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便跳进车里准备离开。   他那车底盘高,没留意车前有人,油门踩下去才感觉到不对,忙又下车察看。   那沿街朝拜神女的计良才被轧住了一只脚,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呀,撞死人啦!”有人惊慌地大叫起来。   秦晷他们已经走进了酒店的旋转门,听见声音,忙又出来察看。   庞玉禄气得跳脚:“杀千刀的,你跪哪里不好,跪酒店门口,作死哟!大家都来看清楚,他是计良才,这事跟我没关系,是神女的旨意让他被我撞的!”   围观群众听说是计良才便失去兴趣了,这又不是第一次,大家早见怪不怪。   要他们说,计良才死了才好哩,省得他一天天地不看路,倒霉的都是司机。   没管这些纸片人说什么,秦晷让夏箕奇把人从车轮底下抬出来,仔细检查一番。   夏箕奇卷起这人裤腿,边观察边道:“还好庞叔刹车快,骨头没断,没事,我给他擦点药。他有点脱水,哥,你把包里的功能饮料喂他喝点。”   秦晷去包里翻找,拿出功能饮料后拧开瓶盖,先往计良才脸上洒了一点,待人醒过来了,才把瓶子递给他。   计良才抱着瓶子仰头就灌,灌得差不多了,抹着嘴唇磕头道谢:“多谢神女!多谢神女!”   曲安宁叉着腰道:“是我们救的你,你谢神女干什么!”   然而计良才充耳不闻,仍旧不断作揖感谢神女。   庞玉禄晦气道:“你跟这种人说不通的,管他干什么。要我说,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计良才似乎十分惧怕那个“死”字,不等夏箕奇上完药,一骨碌爬起来,大喊着:“神女恕罪”,飞快地跑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庞玉禄摇头唏嘘。   时间不早,他再次祝大家晚安,开车走了。   秦晷知道曲逢村姐弟有话说,径自把大家带回房间。   关起门来,曲逢村上下打量他。   “原来你就是那个幸存者。”   曲逢村和曲安宁对了个眼色,在沙发里坐下。   “早就听说三年前那次事故,全军覆没,只有一人生还。我跟我姐一直想见见这位神人,没想到是你。”   荀觉听得莫名其妙:“什么事故?”   曲逢村:“就是你们在祭坛前讲的那起事故啊。”   那讲的不是阴差阳错、命运误会吗?荀觉还是不太明白,扭头看秦晷。   秦晷叹了口气:“对于组织来说,是事故;对于我来说,是阴谋。荀觉,那件事里,死去的不止你姐姐,还有我的老师赵拓,以及我的队友们。”   那是秦晷意识觉醒后接的第一个任务。   由于他在此前的训练中表现一直突出,组织把他当成重点对象培养,在他意识觉醒后,将他编入赵拓的小队。一是为了能让赵拓继续带他,二也是因为赵拓的小队能力不俗,他加入后能获得更好的待遇。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一次。   根据组织内部情报,荀觉的姐姐被穿书者替换,将要在荀家父母周年祭时对荀觉下手,夺走留给荀觉的全部遗产。   本来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D级任务,穿书者已知,主角已知,而且秦晷还是主角的合法配偶,大家只需赶在荀觉回家前,杀死穿书者,一切就能重回正轨。   结果万万没想到,组织内部信息泄露,穿书者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于是暗杀变成了反杀。   利用技能,穿书者血洗整个半山小区,四十七户人家无一幸免,秦晷的队友包括赵拓都折在这里。   秦晷自己也差点被一枪毙命。要不是组织及时出面,他可能三年前就死了。   “……我不是任务的主要承接人,赵拓死后,这本书无法复原,组织只能通过高压手段要求警方封锁。但目睹一切的人,包括你,荀觉,你们的记忆都无法消除,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秦晷说完了,目光悲痛地望进荀觉心眼里去。   而荀觉久久说不出话来。   曲安宁道:“事后这个任务的所有相关人员,包括你,荀觉,我们都认真调查过,至今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唯一的可能性便落在了秦晷身上,目前看来,整个任务,只有他活了下来,他是内鬼的可能性很大。可以说,直到现在,他的嫌疑也没有排除。”   “……所以家门口那些监控……”荀觉忽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可我相信你。”   “你相信有什么用。”曲逢村道,“现在组织里都说他是。要知道,赵拓当年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最信任的人搞鬼,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D级任务就全军覆灭。”   他说着,转向秦晷:“你说实话,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晷直愣愣瞪着他:“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认为……”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曲安宁忙拉了弟弟一把,道,“我们无意调查当年的事,那是其它部门的任务。我们只想告诉你,赵拓当年的粉丝很多,现在也有不少人嚷嚷着要为他报仇。我们数字编号倒是规矩严格,不会对你做什么,可那些字母编号就说不准了,你也看见了,今天博物馆里至少有一百多个字母编号。”   “怎么着,我这苦主都没说话,他们倒有意见了?”荀觉立刻挡在秦晷身前。   秦晷听出曲安宁话里的意思:“跟我们一起确实凶险,你们要退出,没关系。夏箕奇,把请导游的钱结算给他们。”   “哦好。”夏箕奇赶忙去翻钱包。   曲安宁跺了跺脚:“谁稀罕你那点钱了!我们虽然穷,但不干落井下石的勾当。问清楚这件事,也是为了排除你的嫌疑。明天大家还要合作,不合作这个任务更没指望了。你们还没发现吗,这个任务和以前那些不同!”   夏箕奇一怔:“哪里不同?”   秦晷道:“以前的任务和现实有明显的交集。无论是方雨萌、崔跃还是邵蕴容,他们的亲朋好友都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他们虽然魂穿了同名同姓之人的身体,但仍要与亲朋好友接触,共同编织新的故事。   而这个任务却没有这层联系。已知神女即是穿书者,可她了无牵挂,甚至不能被明确地看见。   这也就是说,我们过去的经验,在这个任务里完全不管用。”   “你才做过几次任务,也好意思称经验。”曲逢村哧了一声,随即正色,“不过别说你了,我和我姐做了上百次任务,在这个任务里也是完全的新手。”   “也许这就是那么多前辈折在这里的原因。”曲安宁忧心忡忡地道,“一般来说,我们只需要保护被穿书者针对的主角,并且击毙穿书者,任务就结束。现在的问题是,穿书者已知,可以通过明天的夜祭找出来。可是主角是谁呢?我们该保护谁?”   曲逢村:“如果无法保护主角,最终我们就会陷入无限的循环里,怎么也走不出这个任务。”   “主角会是……那个计良才吗?”薛小梅缩着脖子,小小声地问,“我们今天见了他两次,他一次比一次惨,应该就是被穿书者针对的人吧?”   “那倒不见得。”曲安宁哼道,“他至少还活着,活的还不短。如果他是主角,穿书者不会纵容他这么久。”   她踢了弟弟一脚,“说实话吧,现在只能信任他们。”   曲逢村嘀咕一声,不是很情愿地拿出手机:“喏,这是我的技能:【主角感知】,它是被动技能,一旦使用,就会持续依附在我身上。顾名思义,它能让我感觉到主角的存在,事实也是如此,而且我感知到,主角想获救的意愿还不小。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无法分辨谁是主角。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博物馆的老头和计良才都不是。”   “竟然都不是……”秦晷沉吟起来。   曲安宁:“只剩明天白天的时间,如果还是找不出主角,杀了神女也没用。”   曲逢村忽然看向秦晷:“对了,那个蝴蝶钥匙看出什么了吗?”   秦晷摇头,把蝴蝶钥匙拿出来,在灯光下,它的细节纹路清晰无比,和那些传递神喻的灰蝴蝶是一样的,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特别。   “我有个问题,这是钥匙,锁在哪?”荀觉出声。   “蝴蝶……会是蝴蝶谷吗?”夏箕奇问。   薛小梅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神女岛的几个景点:博物馆、天路桥、夫妻树、睡谷崖和神女洞,哪来的蝴蝶谷呀!连带蝴蝶两个字的都没有!”   “……”夏箕奇傻了。   秦晷偷偷打了个哈欠:“明天应该还有线索,明天再说吧。”   他下逐客令了,曲安宁抓着弟弟耳朵站起来:“那我们明早来接你们。”   “哦哦好的。”夏箕奇和薛小梅送他们出去。   曲逢村还不想走,哇哇大叫:“不是姐,明天就晚了……哇啊啊你轻点!这是你亲弟的亲耳朵——!!”   声音渐渐远去。   秦晷无言地看着荀觉,等着他说些什么。   真是奇怪,在氛围暧-昧的情侣房里,他们彼此对立,却是以分手的状态。   大约觉得尴尬,荀觉从包里拿了支棒棒糖,拉开房门:“我去散步,你趁这段时间洗漱睡吧。”   卫生间全玻璃装修,跟没装一样,他既然主动说了分手,就不会趁乱占人便宜。   其实他也不确定那句“分手”是否出自真心,今天的冲击太大了,他需要时间消化。   秦晷明白他的心思,点了点头,说:“好。”   眼看着他出去,秦晷又追问:“那话算数吗?”   荀觉问:“哪句?”   秦晷抿了下唇:“分手那句。”   荀觉顿住了,半晌垂下眼眸,认真说道:“以前是我不对,从此以后,不会再为难你,咱们做普通同事也挺好,对吧?”   秦晷回答:“……嗯。”   望着荀觉走远,他倚在门口,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第114章 血月夜祭09   目送荀觉远去, 秦晷回房间洗漱。   在博物馆呆了半天,他身上都是死者的血腥味,打算洗个澡。   拿上洗漱用品去浴室, 先把水龙头拧开, 然后转身把洗漱用品放到洗面台上。   再转回来时,热水已经涌出来,哧哧地冒着白烟, 浴室温度也跟着上升不少。   “……”不对劲。   他瞥了眼热水器的温度计:38度。   现在是夏天,水温只比他的体温高一点, 怎么可能冒白烟?   他垂眸轻叹了口气,拧熄水龙头, 回到卧室看着那缀着金粉玫瑰花边的床铺。   算了, 就这样睡吧。   折腾一天, 他完全不想动, 和衣躺到床上,没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   如同往日, 他睡得很不踏实, 即使睡意很浓, 大脑也像停不下来似的, 不断有恼人的情绪涌上来。   正迷迷糊糊着, 一个新的情绪挤上来, 推开其他同侪,直接往他脑海里一躺,有气无力地喊:“好热呀好热呀!”   秦晷:“……”   是的,好热。   但他难得有睡意, 并不想起来, 所以无视这道感觉, 仍旧闭眼苦撑着睡意。   他现在体弱,比寻常人耐热,那道情绪兀自喊了一会,骂骂咧咧地躺平了。   秦晷的梦境平和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那道情绪垂死惊起,几乎要暴跳起来:“热死了热死了好——热——呀——!!”   秦晷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像一个大蒸笼,控制在22度的空调骤然变成鼓风机,呼呼地往床头灌着热风。   黑暗里,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地毯无声爬行,所过之处,烧焦的羊毛冒起青烟。   秦晷皱了下眉,赤足下床。   甫一接触地毯,差点烫得跳起来,但他适应良好,强自忍住了,向前迈出一步,按开了床头的灯。   除了细小的青烟,四下里什么也没有。   “哦,有人在用技能。”他倒不觉得惊讶,毕竟曲逢村提醒过,很多赵拓的粉丝都想找他报仇呢。   那点燃地毯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很快缠住了他的脚,很轻、很柔,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抚过他微凉的足尖、脚踝,钻进裤腿,伸向小腿、膝盖,继续往上……   如果忽略那灼人的温度,场景还挺暧-昧。   纵使他体感迟钝,腿侧的嫩肉也被烫起了水泡,目测再有两分钟,这玩意儿就能把他的小日初热缩成小小日初。   他默了下,决定先找出始作甬者。   谁知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他瞥了眼门边的卡槽,荀觉出去时带了房卡。那么这大晚上来访的,是谁?   他没有动。   门铃响了一遍,又响一遍。   一次比一次催得急:“叮——咚——叮咚——叮叮叮叮叮咚!”   他耳朵受不住,只好走到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看。   什么也没有。   入眼是一片黑洞洞深不见底的暗影。   可是门外本应该是走廊,这个时间点,走廊里应该亮着灯。   “……”他马上明白那是什么。   于是屏住呼吸,持续地和那道暗影对视。   对方:“…………”   半晌后,对方先败下阵来,暗影一点点地缩小,露出了些许光亮。   那是一个女人的眼睛。   随着女人后退的动作,她的身形在猫眼里显露出来,瘦削的身形挂着一件白衣,打眼看去,好像一件成衣店的廉价样板货。   她全身都湿透了,头发粘腻地贴在脑门,嘀嘀答答地淌着水。   没一会脚下就积出一小片水潭。   又是技能牌。   此时窗外月朗星稀,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   他选择继续装死。   房间里那双灼人的“手”加重了攻势,睡裤边缘冒起白烟,他身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与此同时,外面的女人开口说话了:“先生,行行好,有人在追我,请让我进去躲一躲吧。”   如果不是她腔调一板一眼,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秦晷依然没有理她。   身上的灼热感更加强烈,面积似乎也在扩大,他两条腿都被烫得通红,后背也开始冒汗了。   女人又按了一次门铃,苦苦哀求:“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秦晷感觉小腿被烧起了水泡,疼得有点难受了。   他垂眸沉吟片刻,终于出声:“你确定要进来?”   女人慌忙道:“是的是的,请让我进去吧。真的有人在追我,他提着大刀,就快到了!”   “那就进来吧。”秦晷说着,摘下了门上的保险栓。   不等他拧开门锁,女人赫然仰天长啸,露出了青白的本来面目,寸长的指甲猛地将长发撩到身后,一举击碎对面墙上的镜子。   而那破碎的镜子仰面朝上,却没能映出她的影子。   她喉咙发出怪声,杀气腾腾地向秦晷扑来。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热手”急剧升温,白烟汇成巨大的人影,几乎长到天花板上。   “吼——!!”   这声音比女人的尖啸还要凌厉,震得房间里装饰物哗啦啦作响。壁画掉了,墙纸剥落,地毯的青烟窜上天花板,与“人影”交织在一起。   “人影”凶悍地胀大,急速向秦晷后背扑来!   前有青面獠牙的女人,后有漫天白烟,两相夹击,秦晷不成肉饼也该死了。   千钧一发!   他利落地跃起,足尖在女人背脊轻轻一点,借着她的推力蹿出门去。   砰——!!   他还不忘把门锁上。   轰隆隆——!!   房间发出垂死的喘息,地面剧烈抖动起来。   那女人扑进白烟怀里,双方安静两秒,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叫,走廊上镜子哗啦啦全部震碎,天花板出现裂纹,灯泡连着电线垂了下来,随着每一次的晃动,带来明灭不定的视觉效果。   滚滚青烟从门缝席卷出来,双方嚎叫持续多时未能停歇。   秦晷双手捂住耳朵,站在走廊里四下张望。   太安静了。   除了这震耳欲聋的叫喊,他听不见一丝声音,看样子,他被带进了别的空间,与现实分离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赤着的双脚,皱了下眉。没办法,只能继续向前走。   两旁的房间不见了,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顶上的灯罩全碎了,灯泡摇晃着,裸-露的电线不时扑出火花,惨不忍睹。墙上的装饰镜和壁画也全碎了,露出深色螺旋花纹的壁纸,看上去像一只只狰狞的眼睛,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秦晷皮肤的灼热感消失了,新的问题登上舞台。   满地的碎碴让他无法行走,想了想,只能把袖子扯下来,包在脚上。   长长的走廊不见活物,一直走到电梯前,身后才传来砰砰的响声。   他回头,一个丑陋的皮球向他跳来,最终停在脚边,蹭了蹭他的腿。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皮球太丑了,丑到看不出本来面目。褐色的粘土、不明液体、以及一路滚来粘上的碎镜片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哥哥。”一个细细的声音叫他,“这是我的皮球,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不远处的暗影里,一个不足半人高的身影显露出来。   天花板的裸灯甩过去,照亮小孩歪歪斜斜的脑袋。   他没有脑壳,所剩无几的头骨像个大碗,盛着黄褐色的大脑。大脑却是完整的一块,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抽动着。   下一秒,天花板的灯泡向这边甩,小孩身影重归黑暗。   秦晷皱了下眉。   再下一秒,灯泡甩回去,小孩陡然向前蹿了两米。   “哥哥,这是我的皮球,你能把它还给我吗?”小孩又问。   秦晷还是没理。   灯光再甩了一次。   这一次,小孩蹿得更快了,陡然欺近秦晷的身,背着手,仰起脸,直勾勾地瞪着他。   “哥哥,这是我的皮球,你能把它还给我吗?”前两次他嗓子里还带着孩子气的稚嫩,现在,却阴沉得瘆人。   皮球明明就在他脚边,他却背着手,自己不会弯腰去捡,小脸依然仰着,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秦晷。   秦晷:“……”   近距离地俯视对方,他感觉小孩头骨碗里的大脑要滑出来了。   想到自己没穿鞋,说不准会踩到那玩意儿,他的胃里一阵恶心。   “哥哥?”见他迟迟不动,小孩的眉头皱起来。   这一下,脸上的皮都堆成了褶子,特别是额头。那块皮因为皱眉头这个动作而往下滑,露出了锯齿状的头骨碗沿。   小孩脏兮兮的手向秦晷伸来。   秦晷:“呕!”   小孩:“……”   剧情好像不是这样的,小孩有点困惑。   他不过是张技能牌,每次吓人的时候,对方要么屁滚尿流,要么哇哇大叫,绝不会像这人一样,满脸嫌弃。   小孩的世界观有点崩塌,咧开嘴,露出让人害怕的尖形牙齿:“你如果不把皮球还我的话,我就吃了你!”   秦晷缓过最初的不适,朝小孩挥了挥手:“站远点,你臭到我了。”   小孩:“?”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这人森然一笑:“区区一个技能,装什么鬼娃娃!要皮球是吗?我敢给,怕你不敢接!”   接二连三的技能牌折磨着他,他耐心耗尽,一面冷笑,一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指按向音乐键,杜比环绕全景声音乐震耳欲聋地轰出来:“哈~~~利路亚——!!”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红发冲冠的活物扑腾着翅膀,如同旋转的洲际导弹,“喔喔喔!”地冲撞过来。   所过之处,鸡毛飞舞,破碎的镜子宛若电影倒放的镜头,飞快地粘合,挂回墙上,扑闪着火花的电线重新缩回天花板,灯泡恢复如初。   一切天旋地转,小孩发出刺耳的惨叫。   眨眼过后,鸡头贯穿他的身体,虚幻的世界消失了。   如果被困住,无法逃离这幽深的走廊,那就从外部打碎好了。   秦晷满意地撸了把鸡头。   无数脑袋骂骂咧咧从房间探出来:“艹,谁特么大半夜不睡觉,在走廊里放歌!”   一身睡衣的秦晷手持手机,低头与夏叽叽对视。   探戈跳到一半骤然被骂的夏叽叽:“咕?”   它还咕!从睡梦中惊醒的客人们气个仰倒。   秦晷咧嘴一笑,森冷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一划:“诸位可能不知道,我认识一只超喜欢跳舞的鸡。”   仿佛听懂人话,夏叽叽得意起来,继续兴奋地晃动鸡头,随着“哈利路亚”摇摆摇摆。   其他人:“…………”   夏箕奇脸色惨白地跑过来:“哥,怎么回事,叽叽突然就冲出去了……”   “无事,有人想杀我而已。”   他说得平淡,却吓了夏箕奇一跳。   这个酒店住满了组织内部员工,其中不乏字母编号,而这些人里,又有不少是赵拓的粉丝……   要知道,他哥手气太差,做完任务除了固定奖励外,是没多少技能的。而对方可就不一定了。接二连三的技能牌发过来,他哥破得了一次,却破不了无数次。   放眼望着这些神色各异的脑袋,夏箕奇大怒:“都是同事,何必做得这么绝!”   一时间没人说话。几个心虚的“砰”地缩回了房间里,其他人多少也都猜出了缘由,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   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倚在门口,玩着自己曲卷的长发讥诮道:“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们好吧。害死同伴还有脸继续呆在组织里,真是上面有人好办事哦!”   “你什么意思,我哥活下来有错了,吃你家大米了!”夏箕奇气得不行,当场撸袖子,“谁用的技能牌给我站出来!有本事杀人没本事承认吗!”   “哎呀大晚上的说什么杀不杀人的,你们不杀人就不错了,别人想杀你,还要想想会不会被反杀!”旗袍女人将长发撩到身后,白眼翻得几乎飞上天去。   夏箕奇怒道:“就是说技能你放的呗?把你手机给我!我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放的!”   “……神经病!”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旗袍女人摸不准他到底有多少实力,骂了一句后,返身回了房间。   夏箕奇凶狠地瞪着其他人。   一个秃头中年男人讪笑着道:“唉呀,同事一场,何必这么剑拔弩张呢。不就是用了点技能嘛,你们又没证据,万一是谁手滑点错了呢。再说你们也没受伤,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了音乐洗洗睡吧。”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不少人附和,明天还有一场恶仗要打,谁有工夫跟他们在这耗。   秦晷挑了下眉,没有立刻反驳。   夏箕奇却气得快炸了:“手滑点错?你们面对穿书者也是手滑点错吗!手那么滑去搭滑滑梯呀!”   “诶,毛头小孩儿怎么说话的!”立刻有人表达不满,倚老卖老地叫骂起来。   夏箕奇一张嘴怼不过他们,干脆把薛小梅叫过来,当着这些人的面大声问:“长相都记清楚了吗?”   “嗯!”薛小梅骄傲地点头,指着秃头念出他的名字,“陈英光!”   然后又指向另一个酒糟鼻的,“江阳辉!”   继续,“左天天、邓泡泡、柏玖、路十……”   被念到名字的统一露出“卧-槽”的表情,其他人则是惊愕不已。   一分钟过去,半条走廊的房客都被认出来了,另一半还没轮到,想必也是逃不过的。   夏箕奇洋洋得意,示意薛小梅可以了。   “不错,回去就告诉我舅舅,统统给你们记上一笔,要是能活着出去,你们也别指望奖金!”   “你舅舅谁呀?”有人忍不住问。   夏箕奇挺胸:“我哥姓秦,我舅舅当然跟他姓,秦延肆听说过吗?”   “…………”这名字一搬出来,不少人的脸当场就绿了。   随后更大的声音迸发出来:“你这是公报私仇!”   “好家伙,堂堂反穿书组织的局长,以权谋私,敢私吞我们的奖金!”   “回去就投诉你们!儿子害死队友,老子搞腐-败,这一家子还能好了?”   “对对对,今晚的事也投诉一下,都说是误会了,不让人睡觉算怎么回事!”   “你们能不能出任务再说吧!”夏箕奇气势汹汹地反击回去。   双方互不相让,争执声嘈杂不绝。   秦晷依旧手握手机,和脚边的夏叽叽对视一眼,拇指暗暗把屏幕上那个音量键往上推:“哈~~~~!!利!!路!!亚——!!!!!”   墙上的镜子裂开了,豪华照明灯摇摇欲坠。   所有人:“………………”   妈的,他们就是被这首“哈利路亚”轰起来的。   刚才进屋的旗袍女人满面怒容又拉开房门:“有完没完啊——!!”   她怒喊结束,陡然发现除了她自己,没人再说话,不免有些尴尬,低骂了句:“有病!”   气势磅礴的“哈利路亚”不断回响:“涌到我嘴边的只有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这回没人说话了,不少人眼睛已经空了,脑子里只有那洗-脑的“哈利路亚”。   精神攻击了五分钟,秦晷这才关闭了音乐。   那旗袍女人一口气没缓过来,只感到天旋地转,坐到了地上。   秦晷冷眼瞧着她,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说起来,他更可怜自己一点,他还没穿鞋呢,大理石地板凉得他快麻木了。   他冷冷道:“今天下午第一对死去的那对情侣,他们使用了技能。”   众人好半天才清空脑袋里的“哈利路亚”,反应过来他说什么,随即又是一怔:“……那又怎么样!”   秦晷:“随后神女就举办了活动。”   “…………”   最先骂人的秃头老脸一白:“你、你是说神女感知得到技能?”   “不然呢?神女泽披一方,无所不在啊。”   “这、这么说来……”秃头眼珠骨碌碌直转,不敢再骂,砰一声锁死了房门。   其他人面面相觑。   如果神女确实能感知技能,躲房间里也没用,整座酒店都会变成神女的试炼场,最先死的必然是对秦晷使用技能之人。   那旗袍女人显然想起了“顶流情侣”的死状,“啊”一声大叫出来。   她的搭档是一名短发女孩,此刻嘴里叼着烟,没好气地道:“叫你不要乱用技能,你非不听,出事了怎么办吧!”   旗袍女人脸色煞白,哆嗦道:“你想办法啊,就你马后炮!”   同伴“啧”了一声,不满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刚才就叫你不要干,你非不听,要为赵拓报仇,赵拓死了都多久了,你报仇他能活过来吗?倒是想想怎么度过眼前的困境吧!”   说话间,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夏箕奇撸着袖子道:“果然是你!”   他正作势要扑上去肉搏,秦晷一把按住了他。   这时,就听一阵轰轰雷声由远及近,整个酒店摇晃起来。   “这么快!”   训练有素的员工迅速进入戒备状态,纷纷祭出武器,等待着神女降临时正面一击。   有人脑筋转得快,急喊道:“慢着!神女惩罚使用技能的人,我们没必要卷入战斗,把这个女人扔出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少人反应过来。   “没错,只要她离开酒店,我们就会没事。”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快点,神女要来了!”   此时不好使用技能,大家徒手扑来。   旗袍女人惊骇大叫:“神经病啊!都是同事,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谁跟你同事,你用技能的时候想过我们大家吗!”一个中年男人不容分说去抓她,被她用匕首划伤了手。   这下大家都恼了,原本还想斯文点,转眼却动起手来。   酒店摇晃得越发剧烈,夏叽叽站不住,滑进了秦晷怀里。   如果从外面看,整个酒店呈45度角倾斜了下去,不少房间的壁饰摔破在地上。   这样的环境完全不适合打斗,拿稳武器都难,迟疑片刻,只得弃了武器,徒手上阵肉搏。   旗袍女人被抓得哇哇大叫,她房间的门大开,人们恨不得把她从窗户扔出去。   场面混乱不堪,夏箕奇倒是利落地回到了他哥身边,提议道:“回房间吧。”   秦晷抱着鸡沉默片刻,算了,神女来了再说,就他这虚弱的小身板,还是把战场留给有能力的人吧。   夏箕奇在前面开路,哥俩避让着不断挥舞起来的爪子,悄摸摸向房间移动。   旗袍女人眼中精光一闪。   反正她都使用过技能了,不搏一下怎么知道能不能活,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赫然暴起,拿出手机就向【天翻地覆】技能牌点去。   “不好,拦住她!”预感到不对,她的同伴大声呼喊。   眼看她手指按下去了,神女又已抵近眼前,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一句: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人呆头呆脑地钻过来,推搡着众人:“让一让,让一让,我要回房间!”   所有人:“???”   当他推到旗袍女人时,就听“啵”一声,【天翻地覆】哑火了。   紧接着,倾斜的酒店慢慢竖直,掉落的物品回归原位,远方雷声也渐渐变小。   众人:“……”   等了片刻,四下里安静无声,神女似乎离开了。   旗袍女人难以置信地晃着手机:“我技能呢?你把我技能弄哪去了!!”   她目眦欲裂地拽住荀觉,把手机屏幕拿给他看。   牌包里压根就没有【天翻地覆】这个技能。   荀觉比她还懵逼,被她掀得抵在墙上,不由心虚地看了秦晷一眼:“别碰我别碰我,男女授受不清。”   他刚在楼下溜达回来,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呢,生怕引起误会,每说一个字,就把旗袍女人推开一点。   结果就听“啵”、“啵”、“啵”接二连三的轻响,旗袍女人的牌包空了。   作者有话说:   荀觉:…………   忘了说,我是个bug! 第115章 血月夜祭10   旗袍女人:“???”   她马上反应过来, 荀觉肯定也用了技能,把她的技能都转移了。   她怒不可遏:“把你手机交出来!把我的技能还来!”   她径自伸手去荀觉怀里摸,荀觉吓得不轻, 跳着脚地和她拉开距离:“走开走开!你大爷性别男爱好男, 男女授受不清!”   他不敢再推人家了,高举着双手向后退,原本围堵在身边的众人纷纷跳开, 生怕被他碰到偷走技能。   这样一来旗袍女人的施展空间就大了,恨不得把他从头到脚地摸一遍。   荀觉欲哭无泪, 偷偷拿余光观察秦晷,果然见秦晷微蹙眉头, 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心里慌得一匹。   刚刚出了酒店, 被凉风一吹他头脑就清醒了, 只想滚回几分钟前把那个说“分手吧”的自己拍死。再加上他进电梯前回了下头,竟然看见秦晷倚在门边轻轻笑了下。   笑是什么意思?很高兴吗?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叛逆期又到了, 哪怕分手是他主动提的, 他也依然没有一点开心的想法。   头脑清醒后, 他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问题, 决定回来把话和秦晷说开。   谁知一进酒店就发生这种问题, 他连个人中心都进不去, 根本不可能偷这女人的技能。   旗袍女人也是实在气昏了头,不管他怎么喊冤,就是不信,非说荀觉用假手机骗她。   荀觉眼看外套都要被对方扯下来了, 只得一头扎进秦晷怀里, 挤开原本属于夏叽叽的位置。   夏叽叽:“?”   这还得了!那位置它窝得多舒服, 就快睡着了!   一下子怒火都扑腾了起来。   但它是一只明事理的鸡(主要是清楚自己打不过荀觉),矛头只能对着凶神恶煞扑过来的旗袍女人,“喔”一声挥着爪子就朝对方脑门抓去。   旗袍女人大声尖叫,退避不及,保养得如同丝绸般的长发被夏叽叽抓了下来。   “欺人太甚!秦延肆儿子了不起啊!”她气得快炸了,又因为失去技能只能肉搏,形象多少有点受损。   这是在凶险的任务里,任何一个技能都可能是逆转时局的关键。少一个技能就已经很惨了,旗袍女人居然少了一整个牌包,她现在跟被扒光了扔到神女面前没有区别。   总之她就是砧板上那块肉,别说神女,就算是秦晷有意杀她,那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再看那偷她技能的菜鸡,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绿茶表,居然有脸整个儿挂在秦晷身上,“娇滴滴”地摇头喊:“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清白的,媳妇你要相信我!”   旗袍女人:“…………”   她确实是使用技能杀人未遂,那是她自己技不如人,她认了。但这些菜鸡变着法地羞辱她,就很过分!   她反正是不敢跟鸡肉搏,眸光一转,猛扑向不远处的同伴,一把夺过对方的手机。   她记得同伴的密码,三两下解了锁,进入个人中心,挑选了一张【交颈而眠】技能牌。   秦晷荀觉都官宣分手了还跟这儿秀恩爱,不就是为了恶心她吗,好呀,她就让他们恩爱到底,死个痛快!   眼眸一睁,她向牌面摁去。   这时就见秦晷不慌不忙挣开荀觉,冷冷上前一步:“你按下去试试。”   话落,看热闹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神女来临前的压迫感。   短发同伴惊叫道:“纤纤,你糊涂了吗,他如果真的用技能偷了你的,那神女是会感知到的呀!”   “哼,神女究竟是不是能够感知技能,根本没办法证实。这话是姓秦的说的,是什么用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说着,依然一意孤行去按手机。   道理谁都懂,却无人敢冒这个险。同伴一个箭步夺回手机:“你再这样就把你扔出酒店!”   “你敢!”旗袍女人勃然大怒。   同伴毫不示弱:“今天这事是你有错在先。看看现在几点了,明天还有一场恶战,你要是继续闹下去,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你!”   这倒是实话,其他人早困得不行,一个个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行尸走肉一般缩小着包围圈。如果旗袍女人执意闹下去,他们就联手把她丢出酒店。   旗袍女人没有技能不好轻举妄动,但仍心有不甘:“那我的技能就这么算了吗!”   同伴道:“只要你不乱来,你就还是我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但如果你……”   不等她说完,旗袍女人权衡完了利弊,转身走回房间,“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同伴明白她这是妥协了,赔着笑脸向大家道歉:“不好意思,她从小被娇惯坏了,不是故意冲撞大家的。”   现在大家只想赶紧躺回床上,也懒得计较了,骂了几句后就各自回房。   秦晷和荀觉交待夏箕奇几句也回房去,关门的瞬间,一身红衣的夏叽叽扑着翅膀撞进秦晷怀里,仿佛为了和荀觉争宠,它歪着脑袋,可可爱爱地朝秦晷眨了眨眼睛。   秦晷:“…………”   有这么大个电灯泡在,荀觉满肚子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尴尬了一瞬,只得道:“洗洗睡吧。”   他正要往沙发里爬,秦晷问道:“你那技能怎么回事?”   荀觉:“什么技能?”   秦晷懒得和他废话,熟练地单膝把他压在沙发里,从裤兜里掏出他的手机,解锁,进次级目录找小绿标。   整套动作简单粗暴,粗暴得荀觉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即将遭遇不幸的小媳妇。   半秒后,秦晷很失望地看见荀觉的小绿标依然呈现灰色。   “日初……”荀觉小小声地想解释,他实在不知怎么就被旗袍女人讹上了。   秦晷利落地用枕头把这人摁回沙发里:“闭嘴!”   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事,荀觉这菜鸡能知道才有鬼了。   还是洗洗睡吧。   夏叽叽跺着小脚在沙发和大床之间犹豫片刻,赶在秦晷上-床之前,“嗖”一声钻进了被窝里。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曲逢村姐弟准点坐着庞玉禄的MPV来接他们。   车门一开,夏叽叽迈着小脚脚,第一个跳上去。   庞玉禄复杂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它:“你们不牵绳啊,今天要去好几个景点呢,人又多,走丢了怎么办。”   夏箕奇熟练地把弟弟抱怀里:“听说过出门牵狗的,没听说过牵鸡的。”   庞玉禄:“…………那人家也没牵鸡出门的啊。”   算了,客人开心最重要。   庞玉禄发动车子,开始给他们介绍:“今天咱们去的第一站是天路桥和夫妻树,这两个景点相隔不远,通常是一起参观。神女的传说你们都知道吧?   当初神女私坠凡间,与岛上青年相爱,后来神女在天界的家人找来,要带走神女。神女和青年为了不被找到,逃到一处悬崖峭壁边,神女用法力开山凿石,凿下一条巨石路,两人顺着这条路来到谷底。在他们休息的地方,长出了一颗巨树,为他们遮风挡雨。   这条巨石路就是现在的天路桥,而那颗巨树就是夫妻树。   如今旅游业发展起来,这两个景点也被情侣们奉为打卡圣地。民间还有说法,如果你和你的爱人能走完巨石路,走到尽头的夫妻树那里,那么不管你们的爱情遇到多少阻碍,最终都能化险为夷,恩爱一生。”   “为什么?这巨石路很难走吗?”曲安宁问。   庞玉禄笑得神秘:“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车子离开市区,沿着进山的公路盘旋而上,最终停在山顶。   庞玉禄把车开进停车场,拿着导游小红旗,带他们来到悬崖边。   “看见了吗,从山顶望去,这是一个海湾。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人站在山边俯瞰,是看不见山脚的。山脚终年有雾,能见度非常低。   很多人以为山下就是海水,其实不是,海水在更远些的地方。   山下是生长着夫妻树的山谷,山谷的边缘被山一般巨大的石头阻挡,海水是进不来的,人也出不去。   但里面有暗道,可以通往海湾的另一边。不过我不告诉你们怎么走,你们要自己走,走过了,就能得到夜祭的线索。”   他们现在所站的山头位于海湾西边,海湾呈月牙型,庞玉禄所说的通过,就是要走到海湾的东边去,那里也有一个小山头,地形比这边更光滑陡峭,远远看去,寸草不生。   夏箕奇好奇地问:“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去?”   “不了。”庞玉禄摆摆手,“我们本地人一般不下去,据说下去了会被天神当做神女的孩子抓走。前几年有青年去了,再也没回来过。”   “但你们却知道底下有暗道,可以通往海湾那头?”   庞玉禄:“这都是你们这些游客发掘出来的。”   “那夜祭线索又是怎么放进去的呢?”   “自然是神女放的。”庞玉禄仿佛觉得他问了蠢问题,“至于神女怎么放的,那得等你们见到神女后亲自去问呀。反正神女自有想法,神喻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转达。”   秦晷问道:“每个岛民都能读懂神喻么?”   “当然不。”庞玉禄道,“只有被神女选中的宗族长老才能读懂。我们么,就是看着蝴蝶飞舞挺好玩的。”   “像博物馆那老头一样的?”   “你说宗叔?对啊,晚上夜祭的主持还是他。”   秦晷点点头,不再问了。   庞玉禄抽了支烟,见天路桥的入口处开始动了,便又对秦晷他们说道:“你们有两个小时的游玩时间,到了谷底,如果实在找不到暗道,不要逞强,原路返回来就是。我还在这里等你们,有事打电话。”   入口处游客前进得很缓慢,前一拨游客下去后,需要等二十分钟,第二拨才能走。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通往谷底的巨石全都是天然沿着山壁的突起,整条路非常窄,只容一人通过,还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只有十几根绳索从山顶垂下,供人抓着走。   说来也奇怪,明明山顶艳阳高照,山谷的雾气却越来越浓,一团一团的,仿佛要漫到天上去。前面的游客走出十步,后面的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了。   “太危险了。”曲逢村皱了下眉,从装备包里拿出一根登山绳,“保险起见,大家都把这个系在腰上。我打头,曲安宁殿后,其他的你们自行安排。”   “行。”迅速商量了一下,薛小梅和夏箕奇走中间,秦晷和荀觉在他俩后面。   “走吧。”   由于看不见路,曲逢村战战兢兢地抓紧山崖边的铁索,迈出了第一步。   这时,荀觉撞了秦晷一下,示意他回头。   在他们身后是下一组游客,旗袍女人混在中间,目光森然地瞪着他们。   见秦晷回头,她伸出拇指,朝着自己的脖颈从左至右地划拉过去。   意为:杀。 第116章 血月夜祭11   脚刚一踏上山壁突起的大石, 整个人就像扑进了粉红色的雾里。   近距离观察山壁,才发现山壁呈现奇妙的洋红色。   “应该是某种矿物含量过多导致的吧。”走在最前面的曲逢村一面说,一从装备包里拿出手电筒。   能见度实在太低, 他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不由又回头喊了句:“都抓紧铁索,注意脚下!”   薛小梅和他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可他这一回头, 却连对方的脸也看不清楚。   而走在最后的曲安宁此时还站在入口处,从她的角度, 只能看见不断扑腾上来的粉色薄雾。   “还挺浪漫的。”她小声嘀咕。   这里确实很适合大胆的情侣游玩,粉色薄雾能催化感情, 危险的环境能增强彼此间的信任, 如果能成功走到夫妻树, 那说明这对情侣确实经受住了爱神考验。   但如果这是神女布下的圈套, 那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察觉到前面的绳子动了,大家都沉默下来, 屏住呼吸小心地向前走。   谁也没有说话。   四周也十分安静, 山顶那些声音似乎都远去了, 而在这个充满浓雾的空间里, 似乎没有什么活物, 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前面那一组游客不知走到了哪里, 反正他们一路走来,没有和他们相遇,后面的游客也没有撞上来,说明大家都很谨慎, 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 秦晷感觉自己的背包动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离很近的荀觉:“干什么?”   荀觉:“?”   他压根不觉得撞了秦晷,一脸茫然。   秦晷冷冷说:“走你的,别碰我。”   前面的绳子绷紧了,快要勒到腰部,他忙停止说话,向前挪了挪。   荀觉感觉自己莫名被怼,居然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挺委屈的。   刚想要说话,秦晷又停了下来:“你还没完了?”   荀觉:“??”   结果他依然没机会自我辩白,秦晷甩他一个白眼,再次往前走了。   这回荀觉聪明了,故意等了两秒才迈步,主动拉开了距离。   当秦晷第三次停下脚步,回头准备骂人时,才发现荀觉的影子变得模糊,根本不可能撞到他的包。   秦晷:“?”   荀觉这下幸灾乐祸了,说:“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一只多动症的鸡?”   秦晷这才发觉,包确实比昨天沉。他还以为是荀觉偷摸往里塞了别的东西,原来,不是么?   反手一摸,果然摸到一颗毛茸茸的鸡头。   夏叽叽身子窝在那包装备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睡得正熟,冷不丁被撸醒,不高兴地啄了下秦晷的手。   “夏叽叽,”秦晷的声音很低沉,“你再睡不老实就去你哥背包里睡。”   “咕……”明事理的夏叽叽立刻乖巧蹲好,不动了。   去他哥背包里就没有活路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整个鸡都要被活埋了咕!   见它老实了,秦晷再次迈开脚步。   拜夏叽叽这只活宝所赐,紧张的气氛得到缓解,憋了一路的曲逢村开始和夏箕奇聊天,其他人不时插几句,一时之间,倒真像是来郊游的。   荀觉走得有点热,想脱外套,于是喊住秦晷:“你帮我拎会包呗。”   “不拎。”秦晷说。   他背一个夏叽叽已经超重了。再给荀觉拎包?没门。   荀觉说:“就两分钟。”   一分钟秦晷都嫌多,毫无感情地建议他:“找曲安宁。”   荀觉不干:“我跟她又不熟。”   “我们也不熟。”   这话荀觉不爱听了:“怎么不熟了,昨晚不还睡一起吗?”   “分手了谢谢。”不知道为什么,秦晷就是很不想帮忙。   荀觉摸摸下巴,也有些不高兴:“分手怎么了,又没法律公正。结婚证书才是有法律效力的。”   “A国的证书拿到B国讲效力?”秦晷冷笑。   荀觉沉下声音:“秦日初,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秦晷:“不爱听别听。”   夏箕奇忍不住叫道:“你俩能不能消停会,天天吵吵吵,你们不嫌累我还不爱听呢!”   薛小梅听他把自家老大一块骂进去了,忍不住也嚷起来:“你算老几,你爱不爱听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的!”   “信不信我打你!”   “有本事你来呀!”   没一会所有人都吵了起来,连相隔最远的曲逢村和曲安宁也不例外,隔空问候了几遍自家祖宗。   一阵闷热的风吹过。   秦晷陡然喝道:“都闭嘴!这雾不对!”   空气里,似乎有细微的声响。   沙沙——沙沙——   他回头看了荀觉一眼,属于荀觉的身影并没有动,他又去看前面的夏箕奇,夏箕奇也没动。   这声音很轻,如果是在更远的地方发出,他根本不可能听到。   “怎么了?”自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后,迟迟没再开口,曲逢村没什么耐性,大声问道。   秦晷忙把注意力从那些微弱的声响上拉回来:“这里温度在升高。”   “是,有点热。”荀觉沉声说。   “不是有点,是很热。”曲安宁说。   她外套早脱了,此时穿着一件薄薄的小吊带,反正浓雾中谁也看不见谁,她把衣摆也卷起来,露出一截小蛮腰。   她不胖,由于长期锻炼,腰腹脂肪很少,现在,就是这脂肪很少的部位,密密地冒着汗珠,把衣摆都湿透了。   经她一提醒,其他人也都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秦晷:“高温使人不适,所以我们很难控制情绪。”   “要不原地休息会吧。”夏箕奇一面说,一面从背包里拿出水和手持风扇分给大家。   装备齐全就是有这些好处,他虽然胆小,此时却是队伍里最乐观的人。   “还有个问题。”荀觉沉声道,“我们能想到休息,别人难道就不能吗?那些在我们前面的人呢?后面的人呢?”   话落,正在喝水的夏箕奇一口喷了出来:“狗、狗哥,大白天的,不要讲鬼故事!”   “不,确实有这个问题。”秦晷道,“除非那些人和我们保持相同的步行速度,休息时间,否则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了,一点相关迹象都没发现。”   “那我们是掉入幻境了吗?”薛小梅问。   秦晷沉吟片刻:“应该不是。夏叽叽作为一只鸡,和我们的感知不太一样,昨晚它撞破旗袍女人的技能幻境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掉入幻境,它会有反应的。”   “哥!”夏箕奇指着从他背包上歪歪斜斜掉下来的一道鸡头残影说,“叽叽好像热晕过去了。”   秦晷:“……”   这鸡这么没用吗?   如此一来,只能原地休息了。   夏箕奇把他弟接了过去,含着一口水往鸡头上喷,夏叽叽难受地哼叽几声,悠悠转醒。   实在太热了,它毛都炸起来,可怜兮兮地倚着夏箕奇讨水喝。   秦晷也热得难受,拿着手持风扇就地坐下。   由于巨石路太窄,他不得不靠在石壁上,这时就听“哧”的一声,后背窜起白烟。   荀觉一把将他抓起来,一看,外套被烧了个窟窿。   秦晷:“…………”   他突然明白旗袍女人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了。   “昨晚杀我的,是两拨人。”   “什么?”夏箕奇大惊,“穿旗袍的女人自己承认了呀,怎么又是两拨人呢?”   “她承认不代表那些技能就都是她的。”秦晷皱眉,“前后一共三张技能牌攻击我,如果她只用了一张的话……”   “攻击你的可能还有一个,或者两个人。”荀觉脸色阴沉。早知道这样,就试试把每个人都摸一遍了。   薛小梅道:“可是使用技能的话,不就是相当于把身份曝露给神女吗,自己也是有危险的吧。”   秦晷拧开瓶盖,狠狠灌了几口水,沉吟道:“旗袍女人的同伴,那个短发女人,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使用技能的人。”   “什么?”   “她偷偷用的,旗袍女人并不知道。她既想杀我,又想杀旗袍女人,所以现在她只要对旗袍女人说,愿意用自己的技能帮她,哄骗旗袍女人使用她的技能,那么神女的惩罚就会落到旗袍女人身上。”   “……可是昨晚看她三观很正啊!”薛小梅的脸扭曲了,以她阅人无数的眼睛,竟也没看出对方的问题。或许这就是有实力的反穿书组织成员所具备的能力吧。   “那、那我们怎么办?”明明很热,夏箕奇脸却白了。   现在他们陷入两难的境地,要么死在短发女人的技能里,要么打破技能,出去被迫卷入神女的修罗场。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不可能美好。   曲逢村道:“如果只是温度升高的话,这不是很高级的技能,我姐完全可以打破它。”   “不,可能没这么简单。”   秦晷想到昨晚那诡异的触感,如果不是那个湿答答的女人来敲门,他很可能早就被熔化了。   曲安宁忧心忡忡道:“我觉得也是,没那么简单。打破技能需要先决条件,我必须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技能,如果打破的方式不对,我们都将被反噬。就算运气好,出去了,我们也无法确定神女的惩罚结束了没有。   要知道,昨天她光是为了杀那对‘顶流’,就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   “那怎么办?”夏箕奇问。   秦晷道:“无论如何,现在危险还不是很大,先呆一阵子再说。”   正说着,薛小梅“咦”了一声,惊奇道:“这里居然有泉水!”   考虑到山壁的温度,她不敢用手去摸,有些激动地扯了扯大家。   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有一道清泉顺着赤红山壁淌下来。   “正好水喝完了,接一点备用吧。”她提议。   曲逢村道:“你别动,我来。”   他从装备里翻出一个金属小管,在尾端套上橡皮筋,然后将另一端插-进山体的石洞中,泉水顺着小管淌进事先准备的瓶子里。   瓶里铺满了石子和石棉,是他提前做的简易过滤装置。   事实上,泉水完全不用过滤,本身就很清澈。   大家专注看着泉水入瓶,一时间都没说话。   秦晷又一次听见那细微的沙沙声,目光下意识往后看。   “怎么了?”荀觉问道。   秦晷:“……有人。”   话落,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曲安宁身后显露出来。   为了方便说话,他们站得很近,那道阴影出现在曲安宁身后大约十步远的地方,静静注视着他们。   “什么人!”曲安宁厉声大喝。   “人影”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对方是敌是友未可知,交锋一触即发。   曲安宁悄悄从腰间解下自己惯用的软鞭,再次开口:“到底什么人,是人是鬼吱个声,免得误伤!”   对方依然不说话。   而四周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那道“人影”在不断涌动的雾里扭曲变形,越来越不像个“人”。   曲安宁热得失去耐心,脚尖向后一蹬,就向黑影蹿去。   同时手中软鞭挥出,“啪”!   她失手了。腰间的绳子把她猛地拽住了,身手施展不开。   好在黑影感觉到威胁,晃晃悠悠地向后退去,眨眼便被浓雾吞没,失去了踪影。   大家刚要松口气,陡然又听前面的曲逢村厉喝道:“谁!”   他速度比曲安宁还快,话音未落,人已蹿出去,就听“铮铮铮”几声脆响,数枚袖箭齐齐射向黑影。   黑影扭曲几下,如同之前那个一样,无声地被浓雾吞没了。   “打中没有?”曲安宁大声问。   “不知道。”曲逢村道,“过去看看。”   说着扯了扯腰上的登上绳,示意大家他要往前走了。   其余人只得跟上,向前挪了十来米。   “看见什么了?”曲安宁不耐烦地问。   这地方就像一个蒸笼,无处可逃,她的脾气压不住,说话总像在放炮。   曲逢村也有些生气地回答她:“什么也没有!你安静会行不行!”   眼看又要吵起来,秦晷喝道:“又来了!”   这一次,那些沙沙声由远及近,密密地覆盖了所有听觉。   仿佛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在耳朵里说话,秦晷的大脑又开始疼痛起来。   其他人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四处寻找声音的源头,可雾气太重,眼前一阵阵眩晕,根本什么也辨别不出来。   秦晷终于受不住,向后倒去。   “日初!”荀觉一把拽住绳子,把他往怀里拽。   秦晷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目光有些涣散却仍旧坚定地盯着山壁上的某个点。   “看见什么了?”荀觉寻着他的目光看去。   按理来说,应该什么也看不见。   但此时,却有一团比墨汁更黑的阴影清楚地呈现在眼前。   就像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从山体里爬出来。   声音的来源正是此处。   所有人身体都僵了。   如此近的距离,退无可退,用武器或技能也容易被反噬,只能目不转睛、全神戒备着那团黑影。   黑影渐渐有了形状。   先是身体,再是手,然后是脚。   就像小孩随手涂鸦的简笔画,它形象丑陋,歪歪斜斜,只是勉强能被视为“人影”。   突然,它收敛所有的声音!   下一秒,却又陡然发难,震耳欲聋的说话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山体剧烈摇晃,无数碎石轰隆隆顺着山壁奔腾而下,脚下的巨石爬满裂纹。   就听“哔剥”一声,黑影跃出山体,张开双臂,猛地将他们推了下去! 第117章 血月夜祭12   身后即是悬崖, 深不可测,所有人下意识拽紧从山顶垂落的铁索。   然而黑影过于巨大,一展臂, 他们六人都被囊括臂间。再加上他们栓在一条绳上, 一人失足,全军覆没!   说时迟,那时快, 曲安宁伸手入怀,匆忙在手机里选了一张技能牌。   技能发动需要时间, 她刚按下确认键,脚下传来曲逢村的大叫:“姐——!!”   眼前的黑影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蹿到曲逢村那边, 拽着他脚踝往深渊里扯。   粉色浓雾笼罩着的深渊犹如怪兽的大嘴, 吞吐之间, 雾气急速旋转, 更加看不清眼前景象,从曲安宁的角度, 只能勉强看清不远处荀觉的手, 至于她弟在哪, 她只能凭感觉去找。   大声喊道:“用技能!”   曲逢村声音有些颤抖:“卡卡卡住了!妈的, 那玩意儿在拽我, 我腿要断了!”   他手几乎抓不住铁索, 更强大的力量拽着他急剧下落两米,众人腰上的登山绳骤然绷紧,紧随在他身边的夏箕奇疼得哇哇大叫。   薛小梅一手拽鸡,一手拽夏箕奇, 得亏她下盘有力, 双-腿牢牢地盘在铁索上, 勉强止住了其他人的下滑。   直到此时,曲安宁的技能才发动成功,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悬崖边,伸手拽住铁索把他们往上拉。   两相较力,曲逢村疼得汗如雨下:“我去,姐啊,我是你亲弟弟,你特么用这个技能想把我五马分尸吗!!”   夏箕奇勉强看到一道比他哥还纤弱的身影,眼泪都飙出来了:“这技能怎么了吗?还不如我哥呢呜哇哇——!!”   莫名被cue的秦晷:“……闭嘴!”   曲安宁的暴脾气已经快被高温点着了:“滚滚滚,不想要别要,自己把绳子割一割好解救我们!这是我的次人格不行吗!老娘就喜欢这种身材苗条力大无穷的奇女子不行吗——!!”   随着这一声,苗条人影陡然发力,硬是把他们统统往上提了两米。   曲逢村还在大叫:“呜啊啊啊啊——!!姐你慢慢慢慢点——!!我特么蛋蛋要碎了——!!”   他哭得撕心肺裂,别人能理解他的痛苦吗?不,他姐只是个莫得感情的滚丝滑轮!   苗条人影仍在使劲,而拉扯曲逢村的那道黑影也在膨胀,他低头看去,吓得另一只脚在黑影头上狂踢。   这特么是个“人”啊,浓雾卷开的瞬间,他看见了密密匝匝的眼睛,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过了大约两分钟,曲安宁率先爬上巨石路,紧接着是秦晷,他借着荀觉的推力也跃了上去。   这时他才看清曲安宁的技能牌。   是一个和她长相差不多的女孩子,连衣服都很像。若要说不同的话,大概就是真人秀和美颜秀秀的区别。   此女胸大腰俏,眼大唇丰,还开了磨皮,难怪夏箕奇要觉得不如秦晷,可这一身的蛮力不是盖的,她只用一只手将把铁索拽起来了,另一只手撑在巨石路沿,硬是把路面震凹下去一个手掌印。   秦晷上岸后,和曲安宁合力把其他人拉了上来。   轮到曲逢村了,他疯狂地挣扎。   那黑影胀大到原先的两倍,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波,它张开双臂,猛地将曲逢村全身裹了起来。   曲逢村:“哇呀呀——!”声音陡然消失,好像被巨怪强行捂嘴。   曲安宁大骇,忙向自己的技能牌喝道:“上!”   技能牌高举双臂,铁臂阿童木似地俯冲下去,转眼跳到黑影背上,使用蛮力大刀阔斧地撕扯着黑影。   黑影头部被撕烂,曲逢村脑袋露出来,刚要喘息,后背就是一痛,技能牌不分敌我,连他也痛下杀手。   曲逢村凄凄惨惨地大叫:“姐啊——!!”   他这一声很快被黑影的尖啸冲散。   求救无果,他只能憋屈地缩回黑影中,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他竟然为了躲他姐而向敌人屈辱投降噫呜呜噫!   曲安宁的技能牌快到时限了,为了完成任务,她四肢都用上,不仅双手抓挠黑影,还用脚去踢,用嘴去咬,真是白瞎了这天仙般的脸和身材。   被她扯下的黑影碎片并不是一块块的,而是如同烟雾,很快消散在厚重的粉雾中。   消散归消散,片刻后它们又聚集到别的地方,黑影身形不减,而且不断壮大着。   曲安宁再次按下手机。   吼——!!   新的技能冲将出来,山顶巨石滚落,呼啸着向黑影冲去。   粉雾急速旋转,拉出一道长长的尾迹云。   “卧-槽——!!”曲逢村骇得脸都变形了,要不是情况危急,容不得他多说,他真想问候曲安宁户口本全家!他姐莾成这样究竟是在对付黑影还是他?!   眼看他要闭眼安息了,秦晷陡然大喝一声:“狗叫!”   荀觉懒洋洋地“汪”一声,用力把两人之间的登山绳拽紧了。   秦晷飞身而下。   曲逢村:“我去你别来撞我啊——!!”   他眼泪横飙,内心反而佛系了,行吧,天道不公,就当以身殉道了。   他干脆连眼睛都懒得闭了,只想最后再看一眼祖国大好河山。   谁知这一看就眼睁睁看着秦晷绾着铁索俯身停在距离他半臂远的地方,厉声大喝:“手!”   曲逢村:“?”   秦晷催促:“快点!”   容不得多想,曲逢村一脚跩向黑影,借着这股力道在半空中抓住秦晷。   秦晷用尽全力将他狠狠往上提。   滚落的巨石擦着他耳朵掠过。   黑影伸展双臂还想来抓他。   技能牌仰面朝天,发出撼天动地的嘶吼。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下一刻,巨石撞上黑影。   技能牌消散。   黑影的尖叫刺破天际,化作缕缕青烟被滚滚浓雾吞没。   而巨石不知坠向了哪里,直至一分钟后,极远的脚下才有粉烟蹿起,而他们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曲逢村躺在地上任由夏箕奇处理,撕开裤管,被烫出水泡的皮肤触目惊心。   夏箕奇每给他挑破一个,他就惨叫一声,惨叫的间隙不忘埋怨曲安宁:“姐啊,你是我亲生的吗,啊!!”   曲安宁:“谁特么是你亲生的!”   曲逢村呜呜大哭。   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多少,黑影的危险解除后,高温问题重新被提上议程。   薛小梅突然“咦”了一声,她手上不仅起了水泡,还泛起一层赤色鳞光,乍看之下还挺美,但那鳞光很快扩散,令她呼吸急促起来。   夏箕奇惊叫:“卧-槽你特么中毒了!”   他不说薛小梅也感觉到了,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   薛小梅吞咽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本能地乱抓,没几下脖颈就红了。   荀觉赶忙按住她。   秦晷急忙提醒:“别碰……”   “她”字还没出来,秦晷住嘴了,因为他发现喊什么都晚了,他们所有人都沾上了这种鳞粉。   紧跟着压迫感袭来,秦晷眼睛一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抽搐。   夏箕奇哇哇大叫:“啊啊啊我哥又又又特么要死了!”   问题是这次他也自身难保,叫了一声后就没力了,胡乱歪在背包上,任由粘上山壁的衣角哧哧冒着白烟。   所有人:“…………”   四下里鸦雀无声。   六具“尸体”排排躺在曲折险峻的巨石路上,不时抽搐一下,表明他们还没死透。   打眼看去,跟被扔在义庄的破落户似的。   浓雾密密层层地在他们身侧织网,一丝风也没有,高温烤得衣服发出阵阵焦香。   庞玉禄说,能顺利走过巨石路的情侣,将来一定婚姻顺遂、幸福一生。   看来他们是等不到那一刻了,阿门。   突然,不知谁的背包动了一下。   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试探着:“咕?”   下一刻夏叽叽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惊恐地甩了甩。   鸡嘴里叼着一个黄色小药丸,不容分说怼到秦晷嘴里去。生怕他咽不下去,鸡爪子“啪啪”在他脸上踩。   秦晷:“……”   夏叽叽挨个儿把所有人投喂一遍。   十分钟后第一个试药成功的秦晷坐起来,心态平衡地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有几个鸡爪印。   “咕!”夏叽叽得意地昂首、挺胸、亮翅!不用谢我,哥只是个传说。   所有人:“…………”   夏箕奇猛扑向他弟:“呜呜呜叽叽你真是太棒啦,我的牛黄解毒丸总算没有白带!”   薛小梅呸呸呸吐着嘴里的鸡毛:“这粉到底是什么?没见着山壁上有植物啊!”   “是蝴蝶。”秦晷沉声,“是传达神喻的蝴蝶。”   “什么?”薛小梅立刻警惕地四下张望,入目依然是浓厚的粉色薄雾,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她奇怪,“秦哥,你怎么发现的,为什么我看不到?”   秦晷道:“是那团黑影,救曲逢村时我看见了,那黑影是由无数只灰色蝴蝶组成的。”   “对对对!”曲逢村狂点头,“妈呀,那蝴蝶翅膀上还有赤金色暗纹,一只也就罢了,那么多只密密麻麻的,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犯了你还往里钻!”曲安宁直翻白眼。   曲逢村怒道:“那不是你无差别攻击吗!你那么想害我,是不是想继承我的花呗?我告诉你我可是欠着十几万外债的男人!”   曲安宁:“…………”   这弟不能要了,还不如拿去喂黑影呢。   说话间荀觉神色一沉:“来了!”   巨石路剧烈摇晃起来,碎石扑簌簌往下滚。   夏箕奇抱着鸡:“什么来了,狗哥你说清楚!”   荀觉目不转睛注视着深渊,示意他自己看。   粉色浓雾轰隆隆扑卷着,如同卫星云图下的台风眼,急速旋转着。   比刚才更刺耳的声波震颤山谷,巨石路发出嗡嗡的悲鸣。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巨兽来临前的恐慌感笼罩山谷,暗无天日。   突然!   旋转的浓雾猛地被一双黑色大手撕开,黑影重返人间,带来山呼海啸的压迫感。   他速度极快,几个纵跃,腾云一般,蹿到了众人头顶。   乌压压的黑暗逼慑下来,众人齐齐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用火油!”知道那黑影是实体就好办了,曲安宁伸手进背包,猛拽出一罐汽油,拉断保险向天空挥洒出去。   同时手脚急甩铁索,一次次撞向山壁。   山壁哧啦啦大响,一星半点火光扑闪出来。   眼看就要把汽油点燃,到时所有沾了油的蝴蝶都将被烧死,只要蝴蝶死了,黑影的威胁就彻底解决了。   就在此时,秦晷和曲逢村同时大喊:“住手——!”   随着这一声,荀觉猛扑向曲安宁,把她牢牢地压制在地上。   “干什么,别捣乱!”曲安宁气得胡乱挣扎。   “你才捣乱呢!那蝴蝶很大概率是我们要保护的主角!”曲逢村跺脚大喊。   “什么!”曲安宁狠狠一怔,“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晷道:“不是很大概率,它们就是主角。”   曲安宁:“???”   曲逢村激动道:“是真的!我感知到了,这些蝴蝶发出的嘶鸣是一种求救信号,它们想让我们保护它们!”   这样的主角简直闻所未闻。   曲安宁脸色发白:“你是不是搞错了?它们是神女传达神喻的媒介,刚刚还想杀你,把你的腿都烫起泡了,还记得吗!”   曲逢村道:“你跟我做了这么多次任务,哪一次技能牌出过差错!它们就是在求救!你也感知到了,对不对,秦日初!”   秦晷沉声道:“我没感知到。”   曲逢村:“你特么……”   秦晷:“我只是发现它们可能并不想杀我们,反而是在救我们。”   “怎么说?”   “它们自带的鳞粉有毒,可能是神女赋予的能力,它们摆脱不了。但随着蝴蝶每一次振翅,浓雾就被拍散一分,甚至周围的温度也下降了一些。”   “温度降了吗?”薛小梅去夏箕奇包里翻温度计,果然比她上次看时下降了0.2。   这样的变化常人难以察觉,非得是秦晷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才行。   曲安宁终于彻底停止了挣扎,手也从铁索上挪了开去:“但是,刚才它们明显是要把我们拖入深渊,这又怎么解释?”   “或许……”秦晷沉吟道,“它们是想带我们出去。别忘了我们在人家的技能牌里。”   他说着,解开了腰上的登山绳。   荀觉眉心一拧:“你要干什么?”   秦晷斜眼睨他:“都分手了,你管我-干什么。有本事就来追我!”   说完他张开双臂,朝荀觉轻轻一勾唇,纵身跃了下去。   荀觉忙伸手抓他,没抓住,只得也跟着跃出去,数秒后在半空中拽住这人衣襟,两人翻滚着向下急坠而去。   热风托着浓雾,流云似地从身侧卷过。   漫天粉沫飞舞。   山谷里回荡着夏箕奇撕心裂肺的:“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浓雾的下面是什么,无人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万丈深渊。   究竟是逃出生天,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仅凭几次蝴蝶振翅就能断定吗?死了怎么办!   夏箕奇:“啊啊啊啊啊哥你又又又不等我——!!”   一把背起包,把夏叽叽抱在怀里,作势就要紧随他哥而去。   曲逢村按住他:“疯了吗,你哥不要命,你也不要了么!”   夏箕奇奇怪地打量他:“你恐高?”   曲逢村:“……”   他光顾着夏箕奇,忘了还有一个薛小梅。   这人比夏箕奇还狠,叫都不叫,径自拎起包就跳,跳完了才说一句:“先走啦!”   她顺便把曲安宁也带走了。   曲逢村:“…………”   没办法,只得跟着夏箕奇一前一后地跳下去。   浓雾被他们的身体打散,化作云朵向远方飘散。   一只只蝴蝶张开翅膀,密密地织成赤金色大网,于半空中将他们笼住。   下坠之力骤减,身下软软的,像铺了一张移动的飞毯。   荀觉梗在嗓子眼的心脏这才慢慢落回肚子里,摊开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空飘散的流云,也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   这人竟从头至尾不见丝毫害怕,甚至有些许欣喜,他猜对了。   荀觉无言看着他,半晌憋出一句:“你-他-妈就作吧。”   秦晷挑眉,拿从夏箕奇那学来的话堵他:“我作我的,吃你家米了?”   荀觉说:“吃过!你忘了。”   秦晷:“……”   荀觉又说:“只不过最近没吃而已。但我告诉你,现在开始你还得吃,不吃摁你嘴里去!”   秦晷:“…………”   妈的,你狗窝的米就这么香?   荀觉翻个身,反过来把秦晷压下面,色厉内荏地竖起一根手指:“我跟你说,我现在是中毒状态。要不要毒发身亡,你说了算。”   秦晷不悦地推他一把:“这就是你祸害我的理由?”   说话间,两人脸上都浮出耀目的金光。   彼此容颜俊美,宛如禁欲的佛陀。   但荀觉现在只想干点破戒的事儿。   他轻笑,哑声道:“不这样怎么收回之前的话,好好亲你一顿?”   他说完,不容分说亲上去。   牙齿轻轻啃咬秦晷的唇,寻找过去的每一寸记忆。   秦晷哼一声,试图推开这人,但没使劲,所以荀觉很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空气渐渐变得凉爽,流云乘着羽翼,打着粉色的卷向远方散去。   天地间云开雾散,阳光泻满大地。   微微的风拂过山谷,树叶沙沙摇曳,虫鱼飞鸟轻轻地吟唱,世间繁华复入耳来。   蝴蝶轻柔地将大家放在巨石路上。   拜那些鳞粉所赐,夏叽叽又一次辛苦劳作,把解毒丸喂给众人吃。   十分钟后,夏箕奇第一个支楞起来,看了眼满脸通红的他哥,以及他哥鲜艳欲滴的嘴唇,不怕死地进谏道:“哥,我那盒套套……”   “滚!”他哥说。   夏箕奇:“QAQ”   总是嫌弃他的套套,晚上有你受的!   薛小梅坐起来,好奇地摸了摸身下的巨石路:“看来我们从技能空间出来了,可怎么还在巨石路上?”   “不,你看。”曲安宁沉下声音,伸手指向前面。   在宁静的山谷底下,一株巨大的并蒂树呈夫妻合抱之态向上生长着,枝叶繁盛如云,密密地遮盖了整片谷底。   “这就是夫妻树?”薛小梅站起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那如云如冠的枝叶间悬挂着无数“果实”,定睛看去,才发现是新旧不一的尸体。   硕大的夫妻树竟是人类的坟场!   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听前面曲逢村大喊:“这边!”   巨石路到他脚下就断了。   而此处距离谷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在大约四五十米远的下方,有一个圆台掩映在枝叶间。   圆台上有两个人,一个站着,另一个却死了。   死的那个千疮百孔,鲜血把圆台染得赤红。   而站着的那个,身着一件石青色旗袍,双手滴血,正目光森然地瞪着他们。   见秦晷目光转来,她伸出拇指,沿着自己的脖颈,从左至右地划拉过去。   秦晷眉心一跳。   曲安宁脸色刷一下煞白:“容纤纤?竟然是容纤纤?你们昨晚招惹的人是她?完了!我们都死定了!” 第118章 血月夜祭13   “你认识她?”秦晷沉下声音。   曲安宁点点头:“她叫容纤纤, 以前和我做过同一个任务,算是认识吧。”   “秦哥,不对呀, ”薛小梅目不转睛看着容纤纤所站的圆台, 声音有些颤抖,“按你之前的推理,是她队友既想杀你, 又想杀她。可是现在,死的是她队友。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的技能不是被老大偷走了吗?”   “说话要负责任, 谁偷了!”荀觉嚷道,“你老大连个人中心都进不去, 怎么偷?”   薛小梅抿了下嘴, 指着圆台道:“可那个短发队友确实死了呀。她没有技能, 怎么反而把有技能的队友杀死了?”   “这就是容纤纤的厉害之处。”曲安宁道, “有些人不用技能也能杀人,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她是字母编号里排名第九的人物。排行榜大家都知道吧, 能进入前十, 必然是格杀、潜伏、心理和智力上的高手。容纤纤除备所有这些能力, 人送外号‘花豹子’。”   “花豹子?”薛小梅皱眉, “这外号很挫啊。我们在境外抓毒袅, 十有八-九叫这个, 还都是清一色的大光头、麒麟臂,一口烂牙,跟容纤纤这美人气质差太多了!”   荀觉注视着远处的容纤纤,插嘴提点小朋友:“那你得反思了, 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 得到的绰号恰恰与气质相反, 说明什么?”   “说明她的卖点和气质无关!”夏箕奇赶在薛小梅开口前,抢答成功,得意地朝薛小梅扬了扬眉,“刚刚不是说了么,她有实力。”   “谁不知道啊。”薛小梅不满地嘀咕。呵,男人,总是在这些肤浅的小事上逞能!   曲安宁:“说她花,是因为她的打扮总是与众不同,她很喜欢旗袍,五颜六色的旗袍,这削弱了她的气势,使她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也不是太聪明的样子。而给她‘豹子’的称呼,是因为她一向目标明确,哪怕自身能力不足,也会静待时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一击即中。”   说到这,曲安宁看向众人,“不怪你们觉得该死的是她,曾经我也这样以为。我曾和她,还有赵拓进过同一个任务。”   “!!”赵拓的名字掠过耳际,夏箕奇和荀觉同时向秦晷看去,而秦晷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垂下眼眸,掠过眼底一抹幽暗。   曲安宁回忆片刻,开口讲述那段往事。   那是一个以塔罗牌为主题的B级任务,一共进去22组队员。大家作为主角的朋友,被邀请进入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古堡参加舞会。   按照古堡主人的要求,所有人必须两两一组跳舞。   容纤纤就是在那场舞会上结识了赵拓。   彼时赵拓已经初露头角,在那个任务中更是一举爬上了排行榜第一的宝座。而容纤纤排名还在五十开外,又因为长相太美而被视为花瓶,大佬不屑与她组队,实力太低的新人她自己又看不上,直到舞会快开始,她还单着。   按照游戏规定,没有组队的客人不受古堡欢迎,将要被杀死成为古堡的养分。   这时候,是赵拓主动站出来,说服大家重新分配队伍。最终赵拓和容纤纤组了队,其他人也都按照实力均衡,找到了最默契的队友。   舞会一共举行七天,前四天相安无事,大家各凭本事,惊险地活了下来。   但这是不被舞会规则允许的,古堡主人明确说过,最终只能有一对舞伴与他共进晚餐。这就意味着在剩下来的三天里,所有人必须互相厮杀,直到只有一组队员胜出。   那天夜里,容纤纤偷听到一男一女密谋暗杀赵拓,以便优先排除强有力的对手,她怒火中烧,当场追出去。可惜四下里漆黑,她并没看清那两人的长相。   “……于是,她把所有排名在五十以上的男女都杀了。”说到这里,曲安宁脸色发白。   即使事隔多年,她一闭眼,还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一-夜之间,古堡血流成河,血水从古堡的顶端瀑布一样涌下来,流进高墙外的护城河里。   “我当时才十六岁,之前只做过C级以下的任务,那次是跟着老师进去历练,没想到最后老师死了,我因为实力太弱而被容纤纤无视,这才保住性命。”   曲安宁说完了,大家一阵静默。   要知道,那时容纤纤排名在五十以后,仅凭她自己,如何能杀光排名在她之上的所有人?   这不合常理。   秦晷问:“她怎么做到的?”   “怪就怪在这里。”曲安宁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眼睁睁看着老师从床上爬起来,用刀一片片削掉了自己的肉,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当时我以为是穿书者所为,可出了任务和人提起,才知道不是。那是另一名队友的技能,叫做【刀削面】。而那名队友,也被别人的技能杀死了。”   “所以是,容纤纤窃取了别人的技能?”   “我不知道是她偷的,还是她指使人家这么做的。”曲安宁摇了摇头,“反正那次任务容纤纤排名往上蹿了三十名。而且自那以后,她成了赵拓最早的一批追随者,比现实里的私生饭还恐怖。她会密切关注赵拓的每个任务、去他去过的每个地方,趁他不在潜进他家里为他做家务,她甚至,会调查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曲安宁转向秦晷,目光凌厉,“她可能早就想杀你了,要不是你爸爸位高权重,可能三年前她就动手了。”   闻言,荀觉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容纤纤同样向他们看来的视线。   “所以容纤纤昨晚撒泼哭闹都是做戏,好让大家放松对她的警惕。”   “很有可能。”曲安宁道,“她最擅长伪装自己,表面看,她就是个没什么心计、又爱美的傻大姐,不少人没经历过那次任务,都以为她是凭借美色,靠着队友保护完成任务的。”   “所以昨晚她的短发队友提出可以保护她时,并没人觉得奇怪,尽管她是排行榜上第九的大佬?”   “没错。只是队友想杀她,反而被她反杀。”曲安宁道,“我想,她之所以把我们逼进技能空间,暂时保住我们一条小命,是因为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她的理念一向是先杀强者,弱者于她不过是助兴的玩物,她在享受我们颤栗的快-感。”   现在双方之所以还能相安无事,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遥遥相望,并不是容纤纤没有能力过来,而是她在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   当然,除此以外,双方还有一些现实的原因没有解决。   比如,在他们脚下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这道屏障压弯了夫妻树的树冠,使底下的飞虫鸟兽扑腾不上来。这很可能是技能牌附带的效果,必须要打破这道屏障,两边的空间才能融合在一起。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荀觉。有荀觉在,容纤纤从同伴处抢夺来的技能很可能再次被抽走,她又不傻,当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从现在开始要动真格了,”曲逢村神情严肃,把新人都推到了身后,“你们不要再像昨天那样乱来了,乖乖听我指挥,我和曲安宁应该能保护你们。”   他不确定容纤纤是否能听见他说话,但当他说完后,容纤纤倏地消失了。   曲逢村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知道怕的,我姐排名二十九,我三十,联手起来不会比她差。你们不用担心。”   他想安慰下这批新人,转过头来才发现,谁也没听他的。   秦晷喃喃道:“容纤纤在邀我们入局。”   在他们被困在技能空间时,容纤纤和其他人必定也发生了一场恶战,圆台上血染红了地面,短发女人已经死透了。除了圆台,肉眼可见的其他地方也都躺满了尸体,他们昨晚见过的秃头和酒糟鼻也在其中。   神女很大可能也介入了这场战斗,现在是否离去?初来乍到的他们并不清楚。   是维持现状,继续耗着,还是直面陷阱,与容纤纤正面对决?   曲逢村正色道:“正因为知道是陷阱,更要小心……”   “有的选吗?我选c。”不等他说完,荀觉笑了声,开个了玩笑,“我们必须拿到新的线索才能去见神女,线索就在底下,要放弃吗?”   “当然不。”曲安宁抱臂道,“但有个小问题,那道屏障怎么打破?”   “用、用技能牌反制啊!”曲逢村马上忘了自己身为老员工的立场,思路被他姐带沟里去了。   曲安宁的【次人格】技能牌进入冷却时间,她挑出了【第三人格】技能牌。   这回是个不到膝盖高的小女娃,包子脸,头上扎两个羊角辫,嘴里塞个假奶嘴。   她连站都站不稳,偏偏背上背个大铁锤,甫一露面,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含着奶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所有人。   所有人:“…………”   夏叽叽歪歪头:“咕?”这玩意儿还没它高,能行吗?   就见曲安宁大手一挥:“去吧。”   奶娃娃四肢并用,慢吞吞在地上爬起来。   嘿-咻嘿-咻,爬过了秦晷。   嘿-咻嘿-咻,爬过了薛小梅。   嘿-咻嘿-咻,曲逢村大叫:“姐哎,五分钟过去了!”   “没事,你踢她一脚。”曲安宁说。   曲逢村:“……”   明知是张技能牌,但这形象他实在下不去脚啊,跟虐待童工有什么分别。   看他为难,夏箕奇提议:“让叽叽去吧。”   夏叽叽作为一只鸡,完全没有人类的心理负担,哒哒哒地俯冲去,抬脚就是一下。   奶娃娃“Duang”一声滚下去,摔到了透明屏障上。   它呆了半晌,然后吭哧吭哧地扛起铁锤——“砰砰砰砰砰!”   一顿操作猛如虎,没想到奶娃娃抡铁锤倒是抡得挺溜,跟打地鼠似的。   就是没什么成效。   眼见着一道道光弧从铁锤的接触面荡开,屏障却纹丝不动。   小孩呆了呆,人生观怕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随着这一声,她整个人烟消云散了。   “姐,你这是热身warm up?”曲逢村白眼快飞到天上去了。   曲安宁脸白了白,恼羞成怒:“是这屏障太硬了好不好,不然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曲逢村根本不指望新人能和他争,当仁不让地拿出手机,一个火箭筒凭空出现。   薛小梅“咦”了声:“军制M750,目前国际战场的顶尖紧俏货,射程900米内破甲厚度大于800mm。能量太大了吧,会不会反噬?”   “管它呢,先破了再说。新人都退后,我这个威力很大的!”曲逢村不容分说把大家往后推,瞄准发射!   原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破,没想到一切结束得很平静。   内置破甲弹直接被屏障吞没,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哈,现在不是我技能牌的原因了吧!”曲安宁叉腰说风凉话。   曲逢村也懵了,没好气道:“那你到是快想办法啊,你是我姐呢,比我早两年长脑子呢!”   曲安宁:“……”   夏箕奇抱着鸡,试探着道:“要不让叽叽试试?它昨晚破了困住我哥的幻境呢。”   夏叽叽一听,当场咕咕咕地大叫,脚丫子在他脸上重重一踩,嗖一下钻秦晷背包里去了。   开什么玩笑,火箭筒都撞不开的玩意儿,还不把它鸡嘴撞下来?   夏箕奇大感丢面儿:“养鸡千日,用鸡一时,作为一只有道德和理想的鸡,你可不能当咸鱼鸡啊!”   他说着,就要动手去翻他哥的包。   谁知秦晷却拦了他一下,说:“不用。”   夏箕奇:“?”   秦晷示意他:“看山壁。”   山壁上,一道清泉缓缓滴落,沿着巨石路蜿蜒向下,未受半点阻拦,从屏障渗透了下去。   秦晷看向曲逢村:“你刚才接的水呢?”   “啊?在、在这。”曲逢村嘀咕着把水递过去。   秦晷侧身挤过他,示意:“站远点。”然后拧开瓶盖,朝着底下用力挥洒出去。   就听“噗噗”几声闷响,夫妻树被压弯的树冠弹将出来,几只麻雀尖叫着逃向天空,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摧残。   比刚才浓烈百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秦晷忙捂住口鼻,放眼望去,夫妻树上挂满了千奇百怪的尸体,血淋淋、白-花-花,如同屠宰场新鲜的猪肉。   他当场有些眩晕,向后栽去。   荀觉连忙撞开曲逢村,从身后扶住他。   “拿药来。”荀觉示意夏箕奇。   夏箕奇挤过来,喂他哥吃了药,又检查了下身体:“有点低血糖,是累着了。要不原地休息会?”   曲逢村伸着脖子从荀觉身后看情况,闻言撇了撇嘴:“身体不好就在家歇着呗,你家那么有钱,难道还能少了你的吃穿?”   话音没落,被他姐一把揪了耳朵:“就你话多。我也有点饿了,坐下来吃点东西,反正一时半会也下不去。”   曲逢村还想再说,谁知自己的肚子也咕噜一声,只得闭嘴了。   于是集体盘腿坐在巨石路上,一边欣赏树上待售的猪肉,一边硬撑着往嘴里塞补给。   “不对劲。”秦晷思考着,没注意手里的饼干被荀觉偷偷换成了巧克力。   “是不对劲。”荀觉吃完饼干,拍拍手站起来,环顾底下,“太安静。”   “哪里安静了?”夏箕奇边喂鸡边说,“风声、海浪声、虫子叫、麻雀叫、树叶摇晃的声音……”   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没有人声。   整个谷底仿佛只剩了他们自己。   “其他人都找到暗道,前往海湾那边去了么?”薛小梅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秦晷缓缓摇头:“庞玉禄说过,暗道不好找。除非是有人偶然找到后,通知了其他人,否则这么短的时间,人不可能都走光。树上的尸体有不少是陈年旧尸,新鲜尸体不到昨天我们看见的一半。”   “会是像容纤纤那样消失了吗?”   “不会。”曲安宁十分笃定,“容纤纤用的是隐身牌,隐身牌很难抽的。”   “那这些人去了哪里?”   “也许,神女的惩罚还未离去。”秦晷吃完最后一口,擦干净手站起来,神色严肃,“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用任何技能。”   “你在开玩笑?”曲逢村立刻大叫,“登山绳的长度不够,怎么下去?”   “不想下别下,哪那么多废话。”荀觉把他向后推,站在路边观察了片刻,“这些树干还算粗,又伸展得远,可以利用登山绳,先跳到树上,再想办法下去。”   他说着,示意薛小梅。薛小梅用那根登山绳做了个简易的绳钩,荀觉试了试结实度,猛地抛向对面。   绳钩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咬住一根粗壮的树杈。他又叫夏箕奇从包里找出一根锲钉,将登山绳的另一端绑在山壁缝里。   然后示意薛小梅:“你先走。”   薛小梅带上手套,双手交替攀着绳子荡过去。   两边距离不远,只有二十来米,但高度不容小觑,摔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海风从海湾那头呼啸过来,登山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薛小梅娇-小的身形在风中晃荡,看得人心里发紧。   过了大约七八分钟,她终于摸到对面的树干,利落地跳下,朝荀觉比了个OK。   “下一个。”荀觉回头,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掠过。   曲逢村摸摸鼻子:“我来吧。”   刚才他就想第一个上,谁知荀觉都不商量,直接让薛小梅过了。这幸好是没出问题,就薛小梅那小身板,还是个完全的新手,掉下去就完了。   作为老员工,没有让新人冒险的道理。   他也翻出手套,戴上就要去抓登山绳。   谁知荀觉又推了他一下,朝曲安宁招招手:“你上。”   曲安宁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他的用意,忙戴上装备跃上登山绳。   这一次也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下一个。”荀觉看那边有两个人了,再次回头。   曲逢村感觉自己接连被无视,挺丢面子的,他战斗经验不比荀觉这个纯新人丰富么?这个临时队伍虽然没有队长,但发号施令的人必须得是他呀,再不然他姐也行,让荀觉这么胡乱指挥一通,出了事怎么办?   唉,他一个忧国忧民的老员工,还得反过来考虑新人的心理承受度,此时不好直接反对,只得悄摸摸挺了挺胸膛。   谁知荀觉再次无视了他,指着夏箕奇:“你抱你弟走。”   “我?”夏箕奇大吃一惊,他想跟着他哥,不然没有安全感。   他眼睛直往他哥身上瞟,荀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哼了一声:“你哥这身板,拖得动你?”   “……”小表弟无话可说,但是自己走又不敢,他有点恐高,看着几百米的高度脚有点发软。   曲逢村见了,来自老员工的使命感由然而生,于是清了清喉咙,用浑厚的嗓音说:“要不跟我走吧,有我在,绝不让你们有危险。”   荀觉这才拿正眼瞧他。   不知道为什么,曲逢村下意识绷直双-腿,屏住了呼吸,直到荀觉轻轻点了点头,他欢呼雀跃起来:“我就知道,在你眼里我还是有用的对不对!”   荀觉:“?”   曲逢村意识到失态,脸一白,忙抓起小表弟,风风火火地过去了。   夏箕奇:“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所有人平安抵达,顺着树干爬到了地面。   “好多锁呀。”   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仰头看去,天空被密密匝匝的枝叶遮住,只隐约能窥见蓝天的一角。   而在这重叠的枝叶和尸体中间穿插着成千上万根铁链,每根铁链上又都挂着形态不一的锁。他们从树冠爬下来,一路都听到铁具撞击的刺耳声响。   仔细看,那些尸体其实都是挂在铁链上,有些铁链当胸穿过了尸体,边缘被血水浸出了斑驳的痕迹。   “你的钥匙呢,快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匹配的锁!”曲逢村催促着,率先在一个个铁锁里找起来,忽然眼睛一亮,激动地朝秦晷招手,“这里这里!有一个蝴蝶形的锁。”   秦晷走过去,果然看见头顶挂着一个生锈的蝴蝶锁。   “快,快把钥匙拿出来试试!”曲逢村激动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直接伸手去他怀里找钥匙。   谁知刚把钥匙拿出来,薛小梅在树的另一侧叫道:“这里也有一个蝴蝶锁!”   紧接着夏箕奇的声音也从别处传来:“这里也有!”   粗略看去,光是挂在低处的蝴蝶锁就有上百把,更别说挂在高处的了。   想要从这成千上万把蝴蝶锁里找出与钥匙匹配的,谈何容易?   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嘿嘿,不如你们把钥匙给我,我帮你们找?”   说话间,十几条持枪的人影蹿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119章 血月夜祭14   这伙人手上也戴着组织内部手链, 不过看这持枪包围的熟练程度,可不是数字编号能做出来的。   在组织内部,两种编号冲突不断, 互看不顺眼, 在任务中为了争抢奖励也时有伤亡。   曲逢村半点不惊讶,猛地跳到秦晷身前,伸手就要掏手机。   为首的胖子笑出一口大黄牙:“劝你省省吧, 难得神女不在,别又把她老人家召来。”   曲逢村警惕地环顾四周, 发现山谷里安静得出奇,确实不像仍被神女关注着的样子。   只好作罢。   胖子的枪指着秦晷, 指示他:“慢慢把钥匙放地上, 踢过来。”   曲逢村生怕他枪走火, 一面挡着枪口, 一面回头低声对秦晷道:“听他的。”   此时大树这边就他们两人,再加上无法使用技能牌, 曲逢村跟砧板上待宰的鸡差不多, 还要保护秦晷, 顿感压力巨大。   而这个新人还十分难搞, 他非但不听话, 还慢吞吞把钥匙揣回了口袋里。   曲逢村气了个半死:“听话!”   秦晷直接无视了他, 目光在胖子和他同伙之间转动:“你们不是一起的。”   他说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胖子手抖了下:“那又怎么样!”   “看来你们跟神女有过一场恶战,一个个都负了伤。”秦晷轻轻说, “一共三伙人。前面四个是你的人, 枪口朝我。左边五人是另一波, 枪口朝薛小梅和夏箕奇。右边六人是第三波,枪口朝曲安宁。你们临时组队,看起来架势十足,但似乎彼此还不信任啊。”   “……关、关你屁事!”胖子手又抖了下,险些触动板机。   曲逢村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就见秦晷轻轻勾了下唇:“小心点。你们靠得太近了,你要是走火,很有可能误伤左边那一伙人。”   左边那伙立刻不淡定了,频频向这边瞟来。   胖子怒道:“闭嘴!你们不要听他胡说!”   秦晷做出无辜的表情:“我说的是实话。看各位的样子排名应该不低吧,想必是用惯了技能,陡然用枪,习惯吗?提醒一下,枪是远程攻击武器,这么近的距离,你们要小心了!”   说话间,他赫然跳起,脚在曲逢村肩膀和脑袋各踩两下,飞身跃向胖子。   曲逢村大叫:“啊我的头!”   秦晷不理,径自伸手向胖子探去。   胖子哪里料到他这招,骇得连连后退,手指不听使唤,几次扣不住板机,而秦晷速度极快,眨眼便折住他的手腕,将枪缴了下来。   “还有件事要提醒你们,我们一共六个人!”   说话间,其他两队人马掉转枪头,砰砰射来。   秦晷利落地将胖子推出去,替自己挡了一枪,然后将缴来的枪用力朝树枝间一抛,大喊:“狗叫!”   “什么狗叫,这种时候一律要叫老攻!”荀觉隐藏在树影婆挲间,边调侃边开枪,就听“砰砰砰”几声乱响,麻雀惊飞,包括胖子在内的众人统统倒地不起。   有的是被子弹击中,爬不起来,另外几个纯粹是自乱阵脚,吓得腿软。   说时迟,那时快,薛小梅一把夺过夏箕奇的装备包,翻出根尼绒绳来,狠狠向树那边抛去:“安宁姐,接着!”   曲安宁飞身接住,两人配合默契,飞快地绕着场地走了一圈。   然后双臂收紧,就听“Duang”一声,所有劫匪结结实实被捆了起来,成了阶下囚。   一切发生太快,曲逢村一口气还没缓过来。   就见秦晷轻轻摇了摇头:“都说了,你们站太近了。”   胖子们:“…………”   就这么一句话的工夫,荀觉利落地把他们枪支都拆了,边拆边嫌弃:“CZ75,啧,70年代的老款;P229,80年代;哇,这个更老,60年代生产的五四!不是排名不低么,做了那么多个任务,还没钱买把先进的装备?”   胖子们:“…………”噗!扎心了老弟。   不是他们没钱买,实在是没必要啊!装备长久不用,又缺乏保养,遇到秦晷这种鬼畜对手,想快也快不了。再加上彼此间缺乏信任度,更不敢贸然出手,可不就让人家一网打尽了么。   胖子晦气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是我老朱技不如人!要打要杀随你们!”   夏箕奇后怕不已,小心翼翼地躲到他哥身后,伸个脑袋出来说:“杀了你们有好处么?你们连蝴蝶钥匙都没有,还要靠抢我们的。”   胖子们:“…………”噗噗噗!万箭穿心了老弟!   胖子:“废话不用多说,动手前我们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哼,想不到你们这支老弱病残的队伍还挺厉害的,麻烦动手时也快点,别让我们遭太多罪!”   十几个人被六个“老弱病残”团团围住,想跑又跑不掉,一个个都露出不愤的神色,45度仰望天空。   “老弱病残”队:“…………”突然有种欺凌弱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荀觉拆完了装备,手里拿着一根弹簧管在胖子头上敲,一边敲一边凶神恶煞地道:“谁要杀你们。问你们点事,问完你们要走要留,随便。”   胖子痛得两眼泪汪汪:“还有这种好事?”   荀觉把弹簧管崩他脑门上,走到秦晷身边揽着他的腰,声音一改先前,十分温柔地道:“你问吧。”   那个“吧”字,双唇一碰,甜软得像在打啵啵。   胖子:“……呜呜呜!”战俘没人权。   秦晷不动声色地瞪荀觉一眼,挠挠微红的耳朵,板着脸:“山谷里除了你们还有别人吗?”   胖子正要开口-交代,另一波的老大抢先道:“要杀就杀,问什么我们都不会说!”   胖子一听,也不愿意当走狗,默默把长包的脑门缩了回去。   秦晷脸色顿时沉下来。   媳妇不高兴,等于荀觉不高兴plus。   他一掌拍向这人后脑勺:“你特么想清楚了再说。”   结果他还没使劲呢,就听“啵”一声,这人手机响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   昨晚容纤纤被吸走技能的恐惧犹在眼前,那人立马老实了,屁-股一挪,缩到了胖子身后。   胖子再度迎上荀觉凶狠的目光,迟疑片刻,粗声粗气地道:“应该没有别人了,不知道容纤纤还在不在。狗-日-的,原来她有个被动的隐身技能,可以逃脱神女的感知,一路走来,她利用技能搞了不少事,惹得大家乱成一团,甚至采用技能攻击,结果被神女发现,都死了。”   “你们怎么活下来的?”夏箕奇好奇地问。   胖子屈辱道:“我们实力不济,一开始就躲了起来,这才逃过一劫。”   “是哦,你们要是实力强的话,就不会偷偷摸摸地抢我们了。”薛小梅撇撇嘴,“容纤纤呢?”   “不知道。她那个技能很古怪,她要是成心隐藏,没有人能感知她的存在。”   “也就是说她用的不是隐身牌。”曲安宁沉吟道,“隐身牌是A-级牌,虽然少见,但仍能被其它A-级牌感知到。莫非她用的是S级技能牌?”   “那谁知道!狗-日-的,我昨天还看她柔弱,帮她搬过行李!”胖子悔不当初,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见再问不出什么来了,秦晷给荀觉使了个眼色,荀觉再次凶恶道:“现在不杀你们,给你们两条路走。一、原路返回,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二、跟着我们,但不准惹事,我们手里有钥匙,说不定能带你们通关。”   这事胖子不敢做主,跟另一个老大商量。   对方笑得谄媚:“都好都好,先给我们解绑吧。”   荀觉不怕他们跑,示意薛小梅松绑。   刚把绳子解开,这另一个老大赫然暴起,从腰后掏出一把匕首,朝薛小梅面门刺来。   他想得很简单,薛小梅个头小小,又是女流之辈,肯定是最好拿捏的。他无意要薛小梅性命,只想以她为人质,交换秦晷的蝴蝶钥匙。   谁知他胳膊刚伸出来,薛小梅以为他要动真格的,直接一个擒拿手将他双手反剪,手腕一震,“咔咔”两声把他胳膊都卸了。   这人:“……呜哇哇!”   哭得实在太惨了,夏箕奇又给他接了回去。   薛小梅作势还要给他卸,这人一翻身跪倒下去,口里大喊:“女侠饶命!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薛小梅头一次被人叫女侠,又骄傲,又娇羞,使劲拍了这人肩膀一下:“算你识相!”   谁知这一下用力过猛,又把人家拍出一口血来。   薛小梅:QAQ   不是,这还榜上排名不低呢,近身格斗战五渣啊有木有!   不怪这些人身体素质差,实在是随便一个技能都毁天灭地,谁还愿意花钱进散打班啊。大概也只有秦晷这种手气非到不到再非的倒霉蛋,才会在别的领域下苦功吧。   经此一事,没人敢再造反,胖子狗腿地递了支烟给荀觉,喊他:“队长。”   荀觉:“?”虽然有点突然,但他接受良好,笑了笑说,“叫队长多见外,别跟人一样叫吧。”   至于别人怎么叫,胖子不知道,挠了挠脑袋试探着道:“老攻?”   他记得刚才荀觉要秦晷这么叫来着。   荀觉:“……”   秦晷默默抬眼望天,没眼看。   薛小梅悍然一掌拍在胖子后脑勺:“乱喊什么呢。那是你能喊的吗?那是只有我大嫂才能喊的,你叫老大就好了。”   胖子疼得“哇”一声,捂着脑袋老老实实:“老大!”   其他人见状,立刻争先恐后表决心,“老大”喊得一声比一声大。   荀觉搂着媳妇,眉开眼笑地说:“众卿免礼!”   他还玩上了,秦晷默默把他的手指抠开,往旁边挪了一步。   目睹一切的曲逢村:“…………”不是,他才是老员工,他排名三十呢,为什么没人认他做老大啊!   曲安宁嫌弃地瞪他:“瞧你那点出息,我二十九还没说什么呢。”   曲逢村哭晕在他姐的石榴裤下。   这样一来人就多了,人多好办事,大家分头去找蝴蝶锁。   半小时后,低处的蝴蝶锁统统被标记出来,足有五六百个。   曲逢村道:“这么多,一个个试不知道要试到什么时候。”   秦晷站在夫妻树巨大的阴影中,仰头向上看去,在他们看不到的高处,还有密密层层的锁,如果按现在的工程进度,天黑也找不到对应的锁。   他皱眉:“有个问题,其他拿到钥匙的人去哪了?”   昨天拿到钥匙的可不止他一个,如果被神女处决了,那胖子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从尸体上找钥匙?   胖子恭恭敬敬道:“当时场面太混乱,我们也没看清。如果真有人找到线索离开的话,那想必不是从同一个地方走的。因为那样的话,人群必然拥挤,我们会注意到的。”   秦晷低头把玩着钥匙,沉思起来。   胖子的说法不无道理,那么,一把钥匙只有一个对应的锁。在如此大量的蝴蝶锁里,究竟哪一把才是对的呢?   他正胡乱想着,脚背被什么东西压了下,低头看去,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倒是荀觉站在他身边。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问:“你踩我做什么?”   荀觉正在看树上的锁,闻言有些好笑:“谁踩你了?”   秦晷:“你。”   荀觉偏头看他,更好笑了,别说自己没踩,就是踩了又怎么样?自己的媳妇,老攻踩踩怎么了?   所以他大胆地当着秦晷的面,伸出脚,在这人脚背上轻轻碾了下。   秦晷:“……”   秦晷知道这人幼稚,没想到幼稚至此。他恼了,于是一脚踩回去。   谁知他想攻下盘,荀觉却想攻上盘,一把捞住他腿弯,把他整个儿抱了起来。   秦晷大怒:“荀狗叫!”   荀觉抱着他急退:“嘘——!”   秦晷:“……”   这姿势可不就像小孩儿把尿么,他眉毛倒竖起来:“你再鬼叫我就让夏叽叽尿你身上!”   说着一把推开荀觉,跳下地来。   荀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搂住他腰苦笑道:“老攻叫你别回头!”   秦晷:“??”   晚了!地面不停翻滚,落叶簌簌分向两边,一只褐皮大蟒昂起了火车头大的脑袋,硕大的眼皮一睁,露出探照灯似的一对金瞳。   秦晷的人影印在它眼底,渺小得可怜。   巨蟒并不把他当回事,翻滚身躯,在一根根树枝间缓慢蠕动。   它似乎刚睡醒,行动尚不迅速,一颗大头左甩右晃,即将蜕去的卷皮锋利如刀刃,哗啦啦把手臂粗的树枝斩断。   秦晷两人不敢乱动,被它盘绕着离地二三十米,而它的尾巴还在地下,可见其长度有多惊人。   “哥——!!”眨眼之间,夏箕奇几个也被巨蟒硕大的身躯托举起来,由于蟒皮光滑,大家吃力地攀着它那即将脱落的死皮。   如此一来,巨蟒有点疼了,上爬的速度加快,大家低头看去,这才明白先前他们站的并不是地面。   整个谷底都被巨蟒盘绕着。   如今它醒来,随着每一次晃动,都有树枝和尸体落下,一些卡在死皮缝里,疼得它恼火地颤抖。   “吼——!!”   它伸出巨芯,向着密密的树叶咆啸,无形的声波震得铁链哗啦啦作响,树叶被轰开,成群的麻雀打着滚向天空冲去。   随着这一声,它胸腹鼓起,表面的死皮统统炸开,所有人清晰地看到它那层新皮下团着的熊熊烈火。   “烫烫烫!”胖子手一松,从蟒身上掉下去。   然而这巨蟒沿着夫妻树盘了一层又一层,他从上面这层掉下去,砸到下一层,同样烫得惊人,还引起了巨蟒的注意。   金色竖瞳开合着向他看来,中间的黑洞像要把他吸进去。   胖子吓得动也不敢动。   就见巨蟒缓缓昂起了头:“吼——!”   胖子的瞳孔缩小了,被赤红的火焰点燃。   说时迟,那时快,高处的曲逢村拽着藤条猛地荡过来,抓起胖子衣领就跑。   漫天大火与他俩错身而过。   这下更糟,巨蟒把自己给轰了,痛得不断扭曲、嘶吼、巨大的躯体把树干勒得摇摇欲坠。   “我去,它这么笨啊!”胖子哇哇大叫,和曲逢村紧紧贴着,拼尽全力拽紧发烫的铁链,以便稳住身体。   其他人也被折腾得够呛,巨蟒身上是不敢呆了,纷纷往铁链上爬。   可铁链哪那么容易爬,被巨蟒喷出来的冲天火焰烧得通红,手触上去,一阵肉香。   夏箕奇稍微好点,他撵上了他哥,被他哥一把抓到了一根粗大的树杈上,然而还来不及喘气,眼前的尸体就被冲过来的大火烧成了灰烬,尸油顺着铁链淋了他一身。   “啊啊啊啊——!!”他疯狂大喊。   曲逢村在下面道:“不行,这货太大,根本肉搏不了!我要用技能了!”   只需一个M750就能把蟒头轰掉,与其这样被炸成烤串,不如搏一搏,至于会不会被神女发现,那是杀死巨蟒后才该考虑的问题。   他伸手就要去摸手机。   头顶传来秦晷的声音:“别动!先让夏叽叽去!”   “啥?”曲逢村差点没咬断舌头。你们这些新人怎么回事,如此丧心病狂的吗,连只鸡都不放过!   胖子还没见过夏叽叽,很老实地问:“这人排名第几啊,靠不靠谱?”   曲逢村:“……靠谱,靠了老大谱了!”   “哦哦,那就……”“好”字没出来,胖子眼前一花,就见一只大红公鸡“喔喔喔”地从秦晷背包里蹿出来,勇猛地挥舞翅膀,跳在了巨蟒的大嘴上。   胖子:“???”我是谁,我在哪?   那鸡还不够塞巨蟒的牙缝,但它成功一脚激怒了巨蟒,巨蟒咆啸着张嘴咬它,火焰胡乱往天空喷射,身体剧烈地扭曲、翻滚。   天地都震得发抖,山谷回声如同龙吟虎啸,一圈又一圈地向着远方荡去。   夫妻树几乎被连根拔起,它直径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宽,此时也全然经不住巨蟒折腾。铁链一根接一根地断裂,不时荡落,下面的人就要十分小心了,一个个狼狈地躲闪着。   龙吟的间隙,所有人哭鬼狼嚎。   胖子们何时见过这阵势,哭得肝肠寸断:“狗-日-的,还不如被神女弄死呢,这是鸡吗,不,这分明是战斗鸡啊啊啊啊啊——!!”   战斗鸡名不虚传,隐蔽性强,挑事功夫一流。   每次它都能惊险地避过火攻。以为它仅止于此吗?不,它生还之后绝不猥琐逃命,它还反过来拽走一块蟒皮,如果时间充裕,它还左脚右脚一个慢动作,在巨蟒头顶蹦迪。   没错,它就是这样一只热爱跳舞的鸡!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能跳舞,生命就永无止境!   到最后胖子们已经麻木了,就连曲逢村也失去了保护新人的斗志,腊肉一样躺在树干上放空自我。   爱咋咋地吧,反正死的不会只有他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惊天动地的震颤才收敛一些,秦晷跳下地面,朝他们招招手:“行了,都下来吧。”   夏叽叽完成任务,骄傲地停在他肩膀上。   此时此刻,它不再是一只鸡,它是雄鹰,无惧天地!   所有人:“…………”   一颗颗惊吓过度的脑袋从枝叶缝里探出来,小心翼翼地向树冠望去。   数百米巨蟒交错着盘绕在大树上,过长的尾巴无处安放,于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它自己当然是解不开的,脑袋被一节树杈卡住,只能朝向天空,当它愤怒地喷出火焰,头上的铁链被烧断了,扑噜噜直往它自己脑门上砸。   巨蟒:“…………”   低智商野兽没有爪,好气哦!   胖子们终于有些明白秦晷几个“老弱病残”是怎么走到这里的了。敢情他们上岛坐的是船,人家坐的是战斗鸡!   一股崇拜之情由然而生,胖子恭恭敬敬给秦晷跪了:“大嫂牛批!老大真有福气!”   其他人一见,这不行,哪能让他一个人狗腿呢,于是全都拜倒下去,高呼:“大嫂牛批!”   曲逢村看着这群妖魔鬼怪,只想远离,谁知膝盖弯一痛,被胖子拽着也跪了下去,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喊:“大嫂牛批!”   荀觉得意洋洋:“那当然,我看中的媳妇,天下无双!”   秦晷本来想怼他的,但这话确实受用,一不小心,耳朵尖尖红了。   为了掩饰,他低头向巨蟒守护的地面看去。   一个螺旋形的凹洞隐藏在树根中间。   他拿出蝴蝶钥匙,试探着伸进去。   就听“咔嚓”一声,树根向两旁分开,露出了一具森然白骨。   作者有话说:   此时远海的船上:看,火山喷发啦! 第120章 血月夜祭15   秦晷没防备, 让骸骨扑了个正着,正跟着他一起伸长脑袋往里看的夏叽叽骇得“咕哇哇”扑腾起来。   这具骸骨有些年头了,骨头发黑, 十分脆弱, 秦晷皱着眉头把它推回去,喊荀觉:“过来看看。”   荀觉听话地走过来,仔细检查一番:“死了至少十年了。烧死的。”   说完, 他回头向薛小梅看去:“你说的神女岛那个火灾记录是哪一年来着?”   薛小梅道:“十、十年前。那不就刚好……”   “不确定。”荀觉制止她往下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转身秦晷,“亲爱的你觉得的呢?”   秦晷没搭理他那油腻腻的三个字, 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这是夜祭的线索。神女想让我们发现什么?”   “嗨, 管它呢。它是线索, 咱们把它拿着就是了。”胖子急吼吼地指着骸骨身后的大洞, “看到没,这一定是暗道, 咱们赶快走吧。这巨蟒不知什么时候会挣脱, 我可不想变成烤猪!”   刚才的冲击太大, 冷静下来后, 便明白运气的成分太大。   要是巨蟒的脑袋从卡着它的那根树杈中间滑落, 朝着底下吼一嘴, 那他们十年后也会和这骸骨一样吧。   要他说,这骸骨准是叫巨蟒烧死的。   曲逢村嚷道:“谁不想赶快走啊,这不想办法呢嘛。这是骸骨,怎么带走?”   一个小矮个自告奋勇地说:“我有能装东西的技能!”   他说着低头找手机, 被曲逢村一个眼神怼了回去:“这还老员呢, 二傻子吧!”   小矮个:“……”   不能用技能, 怕把神女招来,可骸骨也不坚实,随便一碰就散架了。   怎么带走呢?   胖子们傻眼了,一个个哈巴狗似的,眼巴巴地等老大拿主意。   这还是排行榜上前一百的精英?   荀觉心里好笑,真想上手捏捏他们圆乎乎的脸蛋,这分明是小傻子呀!   他哼道:“看我做什么,看我媳妇儿!”   于是胖子们又齐刷刷去看秦晷。   这一看差点吓出冷汗来:“住手——!”   尾音还未落下,就听“哔剥”一声,秦晷用钥匙把头盖骨敲了条缝。   然后以那缝为起点,脆弱的骸骨一块块掉落,化为齑粉。   夏箕奇拿着个玻璃瓶,蹲在他身边接骨灰。   不一会瓶子就装满了,他把盖子拧拧紧,理所当然地跟他哥汇报:“好了。”   胖子傻眼,他观察荀觉的神色,更傻了。荀觉一脸“我媳妇儿敲人家头盖骨也好厉害”的表情,要不是长得帅,估计口水都要滴到胸口了。   胖子:“……”   他不好置疑老大,只好悄摸摸挨到夏箕奇身边,小声问:“你这是干什么,那是线索,说敲就敲了?”   谁知夏箕奇比他更奇怪:“它那么大个挡着路,不敲碎难道做成路标?”   胖子三十多年的人生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是薛小梅看不下去,跟他解释:“这具骸骨没有什么特别,该检查的我们都记下了,你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胖子懵懵的点头,仍旧有些糊涂。   曲逢村作为过来人,向他传授经验:“总之你记住,凡事别动脑子,听话就行。”   说话间,秦晷已经准备往洞里走了。   荀觉拦了他一下:“曲逢村,你和胖子走前面。”   被点名的曲逢村立刻拉着胖子打头,并且再三嘱咐他:“记得啊兄弟,别带脑子。”   两人把手电筒拿出来,弯腰钻进了黑黝黝的大洞。   在荀觉的指挥下,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去。   大树发出沉闷的喘息,根茎活了过来,一根接一根地缠绕,不多时便将大洞掩盖起来。   洞内黑暗深不见底,通道十分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彻骨的风从前方吹拂过来,带来远海咸湿的水汽。   秦晷冻得有些发抖。   荀觉把自己的外套贡献给了他,紧紧搂着他。   这里长年不见天日,冷得不正常,石壁上凝着水珠,越往下走,水珠凝得越多,最后连成一片,凝成一道薄薄的冰墙。   “我们在往下走。”秦晷感受着脚下路,轻声道。   “嗯。”荀觉沉声,“看起来不像通往海湾那边。”   “狗、狗哥,你别吓我。我害怕。”走在前面的夏箕奇已经整个儿挂到了薛小梅身上。   薛小梅一只手打着手电,一只手拽着他,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mmp,呵男人,还能再娇弱点吗?   她一把将手电对准自己,阴森森地瞪向夏箕奇:“这样呢,还怕吗?”   夏箕奇:“……”   泪珠包在眼眶里两秒,他大叫着急蹿出去:“哇啊啊啊,鬼啊!!”   “出息啦你!”薛小梅挥着拳头大喊,完了又小声嘀咕:“有我这么漂亮的鬼吗?”   因为这一出,整个队伍都热闹起来。   胖子几个哈哈大笑,嘲笑夏箕奇胆小,还有人问他断奶了没,气得夏箕奇大声抗-议。   抗-议无效,大家笑得更放肆了。   夏箕奇恶狠狠地挥舞拳头:“好了好了,我承认自己胆小,别装神弄鬼地拽我了!”   闻言,薛小梅眉毛一拧:“谁拽你了?”   夏箕奇:“就你就你!就是你!第三次了,我承认自己胆小还不行吗?你再这样我走不了路了。”   “你有病吧!”薛小梅说着就倒退出去,与他拉开距离。   夏箕奇:“??”   他脸白了。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薛小梅的手垂在身侧,而他的衣角微微摆动。   显然薛小梅也看见了这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夏箕奇再次撕心裂肺地惨叫。   这一次情感更加丰富,他深刻地理解了自己究竟撞上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薛小梅陡然摔向石壁,低呼道:“老大它撞我!”   荀觉忙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再看身后,后面的人也很茫然,纷纷表示什么也没摸到。   荀觉的脸沉了下来:“你俩够了,要玩出去玩。”   夏箕奇骇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烂泥似地挂在薛小梅身上。   薛小梅也很委屈:“是真的,它撞了我一下。”   “还说?快走!”荀觉色厉内荏地用膝盖撞了她一下,催促她加快脚步。   薛小梅瘪了下嘴,她确实被什么东西撞了。   但她也明白了荀觉喝止她的用意,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很容易让人产生恐慌。   无论如何,得先从这里出去。   冗长的队伍再次前进。   没有人再笑了,前面的沉默不语,后面的不明真相,小声交谈着。   又过一会,连小声交谈的也没有了。   这条通道不知通往何方,像永远没有尽头,看一看时间,他们已经连续走一小时了。明明从山顶望去,海湾中间的宽度不到两三公里,以他们的速度,早该出去了。   “难、难道真的有鬼?”窃窃私语再次响起来。   “别瞎说,要有也是神女使坏!”   “那还得了?路这么窄,我们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要我说,神女就算不用来,把出口一堵……”   “喂,别说了!”   越想越毛骨悚然,谁知道未知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等着他们。   曲安宁在队伍的最末高声问:“曲逢村,看到出口了吗?”   曲逢村没好气地喊回去:“我特么看到路更窄了!草!”   说话间,跟他并肩而行的胖子卡住了。   他有点恼,嚷道:“你不知道要错开走?”   胖子也没料到路突然变窄,气得瞪圆眼睛:“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带脑子吗!”   曲逢村好悬没给他气死:“那你就连小脑都不带啊?草!”   骂归骂,两人都想挪转身体出来,谁知越挪越靠得近。   曲逢村哇哇大叫:“哇靠你脑袋别动啊,你亲我-干嘛,我不喜欢胖子呕呕呕!”   他真情实感地呕吐出来,胖子也很晦气:“谁特么亲你了,你手往哪放!”   正吵得不可开交,后面的荀觉陡然大喝:“都闭嘴!是墙在动!”   其他人虽然都比胖子苗条,不至于像他俩那样亲密接触,但也明显感觉到两边的墙壁之间的距离缩小了。   秦晷道:“从我们进来开始,通道就以不易察觉的速度缩小,我们在这里呆得越久越不利,必须赶快出去。”   曲逢村唔唔地叫唤,他现在已经被迫和胖子行贴面礼,说不出话来了。   秦晷和荀觉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他俩瘦些,还没到那么难堪的地步,但身体也被迫紧紧贴在一起。   荀觉后背有一块突起的石头疙瘩,硌得他很不舒服,他想挪一挪。但是这样一来,一条腿就得从秦晷膝盖中间穿过。   而秦晷正站在凹凸不平的地方,膝盖被荀觉一顶,身体向一边歪去。   荀觉忙伸手扶他。   几乎是条件反射,荀觉的膝盖向上抬了抬。   然后,在手电朦胧的微光中,他瞥见媳妇儿一边耳朵尖尖红了起来。   荀觉:“……”   咳,他有罪,他不该在这样危急的环境里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于是他伸手在媳妇儿微烫的耳朵尖揉了揉,软软的,手感很好,他忍不住又揉了揉。   “荀觉!”秦晷喝他。   他一脸坦荡:“忍一忍啊,先让我转个身。”   秦晷:“……”   每次这货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都要耍点阴招,但秦晷又不能直接指出来,因为他只要一提,荀觉就会反过来指责他想法不好。到最后他明明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都会擦枪走火。   再说现在情况已经很紧张了……   秦晷只能配合着荀觉转身。   荀觉的身体靠得更近了,像要把他压进石壁里面,他清晰地听见这人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感受到他呼出来的、带着棒棒糖甜味的气息。   “你往左一点。”荀觉悄声指挥他。   秦晷皱着眉,小心掉转脚跟。   石墙似乎更近了,荀觉说话时,嘴唇碰到他的耳尖。本就鲜红的耳尖顿时像着火一般烧了起来,他不适地闷哼一声。   “嘘,”荀觉顺势在他那个敏-感的点舔了下,轻声道,“别让人听见。”   “你-他-妈……”秦晷咬咬牙,用手肘把这人推开一点。   荀觉赶忙搂住他的腰:“你再推,谁也别想走了。”   “……”秦晷不敢动了,低声催促,“快点。”   荀觉说:“你再挪挪。”   秦晷只得往前迈了一步。   谁知这个姿势看不到脚下,他踩中一块鹅卵石,向前一滑。   荀觉忙把他捞回来。   他抬头,身体和荀觉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荀觉低笑:“还是你会玩。”   秦晷:“…………”玩你爸爸。   他尴尬得不得了,这姿势十分别扭,他两只手不得不从荀觉腋下穿过,脑袋无法后仰,被迫枕在荀觉肩上,两人的耳朵贴着,能感受到动脉里血液剧烈的流速。   而他的身体快要被墙面的石头疙瘩顶断了,亏得荀觉险伶伶扶着他的肩:“没事吧?”   顿时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艰难地扯了扯荀觉后背上的衣服:“你仰一下。”   荀觉依言照做。   他这才喘着粗气,慢慢把身子绷直。   两人终于从这逼仄的牢笼里解脱出来,同时松了口气。   再多耽搁一会,只怕真的要擦枪走火,到时候死相就太难看了。   荀觉还是搂着他,轻轻在他耳边吐气:“你脸好红。”   红你爸爸!   秦晷用手肘撞开他,怒而大喊:“都调整好了没有?好了就走!”   还在磨磨蹭蹭换位置的其他人顿时一个激灵,一向温和的人发起火来才是要人命。   虽然不明所以,但大家还是加快了速度,从两人一排变成了一人一排。   这下就舒服多了。   秦晷抻长脖子喊曲逢村:“快走!”   经过一番恶斗,曲逢村终于把自己的嘴唇从胖子的臭嘴里拯救了出来,但现在他更想哭了:“走不了啦,胖子把路堵住了。”   胖子身宽体胖,腰围接近1米,被结结实实地卡在了山壁的突起中间。   曲逢村说话时,他的两条小短腿挂在半空中,整个人已经佛系地荡起了秋千。   秦晷:“…………”   墙面越收越窄了,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秦晷恼了,指挥夏箕奇:“你帮他一下。”   “我?”夏箕奇早折腾得够呛,心里知道他哥是什么意思,但不敢太用力,只能和曲逢村配合着,用指尖一点点地推胖子。   胖子自己也很努力地收腹,可惜没什么成效。   后面的人等不及了,开始骂骂咧咧。   秦晷也不想等,一把拉开背包拉链,凶恶道:“你去!”   说话间,就有一只通红的战斗鸡扑将出来,爪子在薛小梅脑门上狠狠一蹭,一头撞向胖子后背。   “咕咕咕!”它别扭地挥扇翅膀,爪子在胖子后背狠狠地抓。   胖子痛得“嗷嗷”大叫,好歹挣脱了石头疙瘩,一头向前栽去。   接着就听\"Duang\"、\"Duang\"、\"Duang\"几声,胖子从大家视线里消失了。   曲逢村倒吸了口凉气,与夏叽叽对视一眼,吓得一个激灵。   生怕这货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他飞快地跑了。   经过这一段窄壁,前面的路依然向下,但又宽敞了起来。   没多久,大家抹着汗水站在一个圆形的空洞里。   头顶有天光泻下来,仰头一看,才发现天空非常高,用登山绳根本无法攀爬上去。   而在他们对面的石壁上,错落着大大小小无数的洞穴,每个洞穴都犹如幽深的大口,看不到底,也没有光亮透出来。   阴冷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来,吹得人直打冷颤。   “我怎么觉得更出不去了?”曲逢村哭丧着脸,刚刚逃出窄壁的喜悦全祭了胖子的臭嘴。   胖子倒是比较乐观:“我记得海湾的方向。这边一共只有二十五个洞,咱们每个都走一遍,总能出去吧。”   “你是不是傻?”曲安宁没好气道,“你知道这些洞在里面不会打结吗?”   胖子:“……”是他想简单了。   这些洞少说上百个,如果每个都走一遍,走到明天也走不完,到时夜祭结束,他们走出去也没有用了。   更糟的是,如果这些洞是死路,他们说不定就要永远被困死在这里。   唯一简单的办法只有头顶那个洞,但就算他们搭起人梯,加上所有的工具,只怕也摸不到洞口。   “岂、岂不是要坐在这里等死?”夏箕奇忧心忡忡地抱着鸡,哥俩一副相同的愁容。   “要、要不,回去?”一个麻子脸的眼镜儿哆嗦着提议,“你们来的时候,导游没说过吗,如果实在找不到暗道,可以原路返回。虽然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但速度快一点的话,应、应该能回去吧?”   “不行,太冒险了。万一我们走到半路,通道突然合拢怎么办?”曲逢村立刻反对。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个声音叫道:“小矮个呢?人怎么不见了?”   “哪个小矮个?是小沈沈么?”这是胖子的一个兄弟,他目光快速一转,果然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忙疾行几步,跑回窄壁那里喊道,“小沈沈?”   一连喊了好几次,幽深的通道响起回声,却怎么也没有小沈沈的回答。   胖子的脸色有些白了。   “是不是被卡在刚才那里了呀!”有人出主意,“叫个身手敏捷的回去瞧瞧吧?”   说的对!胖子立刻求助地看向秦晷。   荀觉哪能让媳妇儿去冒险,不动声色地挡在秦晷面前,喊道:“曲逢村,你去。”   “我去吧。”曲安宁把弟弟往后一推,说,“我速度可比他快。”   说完后腿一蹬,如同离弦的箭般蹿出去。   石壁发出“咯咯”的声响,顶部已经无限接近,不少碎石掉落下来。   没有人说话,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   曲逢村和胖子并头趴在入口处,频频向里张望。   这一刻,他俩又摒弃了前嫌,勾肩搭背地担心起同一件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曲逢村的乌鸦嘴应验了。   落下的石块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山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合拢起来。   “姐——!!”曲逢村急得快哭了。   好半晌,才见一个窈窕身影快速地奔跑过来。   “让开!”曲安宁费力躲避不断掉落的石头,时而侧身,时而俯身,巨石在她耳边炸开,好几次惊险地擦过她的脸。   她不敢有分毫停留,哪怕听见身后轰然巨响,也只是低头看脚下的路。   突然,曲逢村一声大喊:“小心!”   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头陡然坠-落。   想避开已经来不及,曲安宁的瞳孔急速地缩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登山绳猛地甩过来,在她腰上狠狠一缠。   她整个人横飞出去,被秦晷拽着脱离地面,一头栽了出去。   在她身后,窄壁轰然合拢,回去的路彻底断了。   曲逢村脸色发白,一头扑到曲安宁身上察看伤势。   胖子紧紧跟在他身后,颤抖着问:“小、小沈沈呢?”   曲安宁喘了口气,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很累。   “我没看到人。我只找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她把一个黑色背包递给胖子。   胖子一看,声音就哽咽了:“是、是他的!你在哪找到的?”   曲安宁:“就在我们卡住的地方,但是很奇怪,我没看到人。”   “那他……”胖子逼着自己往好处想,“是原路返回了吗?”   曲安宁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按照逻辑,这说不通。如果真要原路返回,完全可以和大家打声招呼,可这人平白无故地消失,说明多半是出事了。   而且凶多吉少。   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快要崩溃了。   小沈沈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两人一同完成了二十多个任务,如今人说没就没了,他接受不了。   他仍愿意抱着一线希望。   半晌后他抹了把脸,撑着膝盖爬起来:“我们走吧,也许他真是原路返回了,说不定等我们出去时,他已经在海湾那边等我们了。”   大家一阵沉默。   谁都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但他自己打起了精神:“朝着海湾的方向走吧,碰碰运气,也许一次就出去了呢。”   他说着,率先走进最底下那个洞里。   这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大家齐刷刷看向荀觉。   荀觉叹了口气,说:“走吧。”   说完跟在胖子身后,也钻了进去。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深一脚浅一脚地重复刚才的行为。   这条通道没那么窄,但需要弯着腰,大家走得都很吃力。   谁也没说话,四下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已经在洞里呆了近两个小时,进来前又和巨蟒恶战一翻,如果再找不到出口,体力就要耗尽了。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胖子大喊一声:“小沈沈!”   后面的曲逢村嚷道:“你是不是看错了,这条路我们都没走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当胖子狂奔出去,手电筒摇晃在洞穴深处时,曲逢村闭嘴了。   那个头矮小的青年瘫倒在路中间,额头上一个大大的口红印:1   他死了。 第121章 血月夜祭16   小沈沈明明和所有人一起, 从那条不断压缩的窄壁走来,却在半途失踪,死在完全不相连的另一条通道里。   他脖子上有道深深的勒痕, 身体还是温热的。   荀觉察看他的瞳孔后, 摇了摇头。   青年已经死透了。   胖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可能,他和我们一起进来的,怎么会死!”   他看向青年额头那个鲜红的数字, “这是什么?口红吗?杀他的是女人!”   他抬头向队伍里唯二的两名女性看去,薛小梅不化妆, 曲安宁倒是妆容明艳。   他想起来了,半路时, 曲安宁还曾停下来补过口红。   “是你!”胖子怒喝一声, 朝曲安宁冲去。   还没跑到曲安宁身边, 荀觉一条腿伸出来, 冷不丁把他绊倒了。   胖子盛怒:“你干什么!她杀了我兄弟,我要她血债血偿, 谁他-妈都甭想拦着我!”   闻言, 曲安宁也激动起来:“说你蠢你还喘上了!要是我杀的他, 我至于冒那么大危险回去救他?如果不是日初拉我出来, 我自己也会死在里面!”   胖子呆了呆:“万一你是想掩盖自己的罪行呢?!万一就是你在里面杀了他呢?!”   曲安宁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拜托你搞搞清楚, 我若在里面杀他, 怎么才能不让人发现,转移到这来?”   她气得颤抖起来,一把拽下背包,把化妆包丢到胖子脚下:“你自己看看, 有没有姨妈色的口红!”   胖子:“……什么色?”   曲安宁:“老娘的珊瑚红、太妃粉、斩男色, 一个比一个青春靓丽, 老娘还没到用姨妈色的年纪!”   胖子惊了:“!!”   啥玩意儿?口红还有这么多种类?他一个母胎直男,感觉曲安宁就是在骗他,不死心地打开化妆包,一个个地比对起来。   荀觉倚着墙壁,慢悠悠地说:“不用比了,作案工具不在这。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声无息地勒死,曲安宁没那个条件,她一直走在队伍里。”   “她走在最后!”胖子大叫。   跟曲安宁共同断后的一个队员赶忙道:“我作证,她一直在。”   “…………”胖子彻底失语了,目光又下意识落在薛小梅身上。   薛小梅说:“你没发现么,我也还没到用姨妈色的年纪。”   怎么又是姨妈色,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颜色!胖子彻底失控:“我不管,你们自己不用,难道不会悄悄带么!”   就在他恨不得把每个人都搜一遍时,秦晷轻轻叹了口气:“这个颜色是容纤纤用的。”   “对!”薛小梅道,“她昨天用的是姨妈色,今天用的梅子色,都是符合她那个年龄!”   “你说容纤纤在这里?”胖子顿时如临大敌,紧惕地四下张望,“她早就消失了,怎么还没走?她、她想干什么?”   秦晷轻叹:“她大概是没线索吧,否则在夫妻树那里就动手杀我们了。走过窄壁时,撞到夏箕奇和薛小梅的应该就是她。”   “你的意思是……她一直跟着我们,走到了这里?那她为什么要杀小沈沈?小沈沈没惹过她呀!”   “非要惹过才能杀么?”秦晷道,“夫妻树上那么多尸体,莫非都跟她有仇?”   胖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是的,容纤纤是个彻底的疯子。昨天晚上为了杀秦晷,差点引来神女,把一整个酒店的人都推入危险中。今天,为了杀短发同伴,又一次把所有人推入火海。   为了制造混乱,所有人都可以是她利用的工具。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和神女是一样的,都没把大家看作人。   荀觉沉声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使用技能。”   “要、要是容纤纤用呢?”曲逢村不安地问。   “她可能已经用了。”荀觉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否则他这么大个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而且,这里没有勒死他的工具。”   “但是神女没有察觉……”曲安宁只感到后背阵阵发寒,“她不断抢夺别人的技能,说不定不止一张S级牌,这些都是十分难抽到的技能牌。如果她真要杀死我们,我们没有一人是对手!”   说着,她紧张地向其他人看去,被她目光烫到的几个人纷纷低下头去。   S级技能牌万里挑一,十分稀有,有些人任务做到退休也抽不到一张。而容纤纤竟然有无数张,这是何等可怕的能力。反观他们自己,手里有两三张A-级牌就已经很不错了。   容纤纤至今没有放开手脚大开杀戒,大概还是顾忌荀觉那诡异的能力吧。   想着,所有人齐刷刷地向荀觉靠拢。   秦晷被后面的人一挤,一头栽进荀觉怀里。   荀觉错愕一瞬,挑眉:“哦,这么主动。”   秦晷懒得搭理他,不耐烦地催促:“赶紧走,这里不要久待。”   胖子背上小沈沈的尸体,大家继续向前走。   不少人的手电筒没电了,剩下的光源不多,环境变得幽暗起来。   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沉重,没有人说话,四下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星半点光亮。   最前面的胖子一愣:“出来了这是?这么容易?”   山壁上那么多个洞穴,他们随便挑了一条走,还以为要费不少工夫,没想到竟一次成功了 !   胖子加快脚步,几乎是飞奔出去。   下一秒,他就傻眼了。   果然还是天真了。   费尽一番工夫,他们又回到那个中空的大洞。   “草,这样走,何年何月才能走完?”   士气大减,不少人径自往地上一坐,拿出干粮开始啃。   这时,又有人叫道:“眼镜儿呢?眼镜儿怎么也不见了!”   秦晷忙环顾四周,果然又少了一人。   眼镜儿的兄弟和胖子刚才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拔腿就往刚才的路上去找。   荀觉拦住他:“你冲进去,多半也找不着。”   小沈沈就是这样的,从来路失踪,却被容纤纤转移到了别处。   “那……”那兄弟脸色一白。   荀觉沉下声音:“刚才我们是随便选的一条道,进去就发现了小沈沈。”   话音没落,曲逢村埋头冲进了最近的一个洞穴,不一会出来,果然扛着一具尸体。   所有人脸色发白,只见那尸体青白的额头上,赫然是用姨妈色口红写的数字:2。   “他-妈的,这疯婆娘是想把我们统统杀光吗!”   原本吃着干粮的青年猛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着大吼:“容纤纤,你有种就滚出来,大家面对面地打一场,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他接连喊了几声,大洞里鸦雀无声。   容纤纤绝不会回应他。   她要的就是这种无声的恐惧。   陡然,又有人大叫起来:“我的手!我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抬起来,五根指头就齐刷刷地掉了下来。   “我去!”夏箕奇赶忙拿出急救包给他止血。   身子刚动,脚下被什么绊住,重重摔倒,急救包斜飞出去,当场有人大叫:“我的眼睛!啊啊啊啊——!!”   一把手术剪直戳向这人眼球,当场血涌如注。   所有人纷纷散开,戒备地拿出武器。   荀觉道:“冷静点,别动技能!”   “说得轻巧!”胖子差点哭了,“他-妈的这疯女人到底在哪!”   看又看不见,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没一会几乎所有人都负了伤。   寂静。   无边死寂笼罩着大洞。   没有人知道容纤纤将会在哪一刻出手,也没有人知道她出手的位置会在哪里,是头,是手,还是心脏?   “啊啊啊啊啊——!!”   陡然间,胖子被什么东西拽倒,双-腿乱踢,双手不断撕扯着脖子,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东西勒着他的脖子。   他现在还能大声喊叫,凭借体重挣扎一会,但容纤纤显然动用了技能,胖子近两百斤的体重被她拖出深深的痕迹。   荀觉朝着胖子身后就是一手肘。   结果却什么也没碰到。   容纤纤速度比他更快,在他抵达前,已经先一步松开了胖子。   荀觉马上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大喊道:“日初!”   秦晷已经飞身扑向夏箕奇的背包,那里装着存储骸骨的玻璃瓶。   他还没到近前,背包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拎起来,他一脚跩过去,不容分说将背包夺回来,紧接着腿上便中了一刀,鲜血长流。   更激烈的惨叫此起彼伏。   原本大家为了打斗方便而四散开去,此时又都不约而同地向中心靠拢,彼此守护着后背。   “他-妈的,真是个难缠的女人!”有人往地上啐出一口血。   作为唯一一个和容纤纤有过接触的人,曲安宁提醒道:“不要自乱阵脚,注意和身边的人配……”   话音没落,情况更乱。   本来就是临时拉起来的队伍,彼此之间不熟悉,神经又高度紧张,稍有摩擦就鸡飞狗跳。   不一会,先后有四五人被同伴的兵刃伤到。   这下叫骂声也响个不停,曲安宁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容纤纤的诡计得逞了。   谁知就在此时,眼前忽然一花,秦晷跃众而出,把随身的背包朝天空一抛,大喊道:“曲安宁,用技能!”   曲安宁:“啥?!”   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么!这人长没长耳朵啊!   她下意识向荀觉看去,荀觉说:“听他的。”   曲安宁骂娘的心都有。   犹记得在洞穴里,荀觉一再叮嘱不要使用技能,结果自己媳妇儿要用,他二话没有,双标太严重了吧!   胖子听到这句,差点没吐血:“不是,你们疯了吗!我举双手反对!”   夫妻树的战况犹在眼前,他亲眼目睹神女降下天罚,血洗山谷。   胖子作势要去拽曲安宁,曲安宁犹豫不决,秦晷大喝:“快点!”   曲安宁一抖,不知为什么,竟有点怕他。   她颤抖地拿出手机,见【次人格】冷却结束,不容分说按下去。   身边突然多个人,胖子差点没吓死,还以为是容纤纤,疯狂按动手-枪板机。   结果预料中的枪声并没响起,【次人格】精准地截下所有子弹,轻轻捏成了齑粉。   胖子目瞪口呆。   就听曲安宁一声令下,这身材曲条的鬼畜少女飞身冲向身后的山壁,双拳机关枪似地挥出。   轰轰轰——!!   地动山摇,山壁顶端的巨石砸落,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压来。   “闪开!!!”胖子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从一块山型大石底下滑开,后背都磨烂了。   队伍瞬间乱套,疯狂逃命。   一连串的巨响震得人耳朵发疼,动静丝毫不亚于一场火山喷发。   胖子眼泪飙出来:“草泥马!你们以为神女感觉不到吗?不,她在来的路上啊——!!”   说话间,果然有呼啸风声从那无数的洞穴扑将出来,大洞温度急速下降,尖啸而奇怪的声音如同百鬼齐哭,随着风声一同飘了过来,在大洞里回响不止。   “她来了!她来了!!”   乌压压的黑影从洞穴飞扑出来,巨掌一般,直直拍碎了一块坠-落中的大石。   与此同时,曲安宁的【次人格】技能牌时效耗尽,消失了踪影。   胖子一屁-股倒坐在地上,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指着黑影大叫道:“是它!刚才在夫妻树,就是它杀了其他人!”   血流成河的场景他现在还记得,曾有人的脑袋被黑影一掌拍碎,脑浆溅了他一身。   他想也没想,举起手-枪就要射击。   可他不知道黑影的真相,秦晷却是知道的,当下从一块巨石飞扑下来,一把夺下他的枪。   胖子像个孩子似地大声哭起来。   就见那黑影在秦晷身后越长越大,最终凝聚成神女慈悲的模样。   神女头顶洞顶,脚踩巨石,两只眼睛尤其幽暗,像要把天地吞没。   当她“目光”射来,胖子下意识捂住嘴巴,生怕引起神女注意。   神女缓慢地转动脑袋,像在寻找着什么。   半晌后,她伸出黑雾凝成的手,向曲安宁伸去。   她果然能准确识别发动技能的人。   秦晷眼眸一凛,飞身挡在了曲安宁面前。   时间仿佛静止了,神女的指尖擦到了他的外套,两根手指把他提离了地面。   “哥——!!”夏箕奇大叫,一把抱住他哥双-腿。   这时就听“喔喔喔”几声鸡啼,夏叽叽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天长啸。   同时,尾巴一抬,“噗叽”一声,一团不明物体喷了出来。   神女:“……”   所有人惊奇地看着那团新鲜出炉的鸡粑粑悬浮在空中,说不出话来。   它以为它是什么?磁悬浮宝石吗?   荀觉反应极快,纵身飞扑向前,伸手一拍,就听“啵”一声,容纤纤的旗袍显形了。   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那砣鸡粑粑糊住了她美-艳的脸。   ……美-艳的脸。   寂静。   寂静是今晚的神女岛大洞。   饶是被容纤纤折腾得够呛,此刻也没人想嘲笑她。   嘲笑是没有意义的,那显得他们欺凌弱小。   容纤纤大概死都想不到,自己一路走来不知害死了多少实力过硬的对手,到头来竟然败倒在一只鸡的屁-股底下。   她高举着双手,已经气到失去语言表达能力。   这还没完,荀觉的手依然按着她的肩,一连串的“啵啵”声像热水沸腾似地在她耳朵里翻滚。   荀觉咧嘴一笑:“就你有技能?就你S级?”   容纤纤目眦欲裂,徒手向荀觉劈去。   一条登山绳猛地缠住荀觉,将他向后拉。   半秒后神女的“目光”缓缓移了过来。   容纤纤:“……”   神女:“……”   重量级的两个女人突然看对了眼。   容纤纤拔腿就跑。   神女则是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人,礼貌地把秦晷放了下去,另一只手猛伸向容纤纤,抓碎了厚实的山壁。   当然容纤纤也不是吃素的,她虽然被荀觉莫名其妙地抽走技能,可她的技能又不止这几个,随手就甩出一张【繁花盛开】。   一根玫瑰花藤从脚下的石缝里钻出来,卷住她的腰将她带离原地。   只眨眼间,那块巨形石头就被神女的“铁拳”击碎。   容纤纤从容躲壁着神女攻击,其他人却被她制造出来的战场弄得狼狈不堪。   “进山洞!”秦晷喊,拔腿就向中间一个狭长的洞穴跑去。   荀觉于半空中抱住他的腰,几个纵跃将他带上去。   其他人见了,晦气得不行:“爬那么高干什么,下面又不是没地方可以藏身!”   荀觉“嘿”了一声,百忙之中调侃说:“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   “啥玩意儿!”   所有人齐刷刷和刚拉完粑粑的夏叽叽对视一眼,后者比他们还快,一路高歌猛追着荀觉而去。   等到所有人吭哧吭哧地爬进洞穴,往下一看,倒抽凉气。   整座山都快被神女掏空了。   容纤纤不断使用着技能攻击神女,破坏性不大,却弄得神女很生气,忽然间那如同百鬼齐哭的尖啸声暴增,震得地面开裂,洞顶坍塌下来。   秦晷他们躲在高高的洞穴,几乎站立不住,四周又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一个个东倒西歪,胖子还差点滚出去,需要好几个人联手才能把他拽住。   秦晷喝道:“快走!”   “走哪去?”曲逢村本能地问。   谁能保证这个洞穴就是出路?万一不是,绕一圈再回来,这座山会不会已经被神女踏平了?   说话间,容纤纤追了上来。   她现在别无他法,拿不到那具骸骨线索,就算找到出口也没用。何况她还找不到出口,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不要脸地跟上来。   而她跟上来,就意味着神女也要跟上来。   恐怖的黑影笼罩天地,一丝光线也看不见。   大家只能凭借容纤纤脖子上会发光的技能项链判断她的方位。   夏箕奇大喊:“哥,她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秦晷一个翻身把他甩向身后,与飞跃上来的容纤纤正面相遇。   黑影在身后穷追不舍,眼看就要将他俩一同捉住。   容纤纤眼眸一凛,强压下眼底兴奋的光,伸手向技能按去。   秦晷比她更快,悍然一脚向她心窝跩去。   轰隆隆——!!   神女的巨掌眨眼即到,容纤纤脖颈那道光陡然被黑影斩断。   凄厉的惨叫响彻寰宇。   足足过了五分钟,一切声音才消失殆尽,巨掌张开,容纤纤如同破布般坠入洞底,身体被黑气浸染,成了一具干尸。   “我去,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胖子骇得脸色发白,站也站不住,四肢并用着往洞穴的深处爬。   他担心容纤纤死了,就轮到自己了。   以神女的思维模式来看,她不会放过任何活着的人。   然而出乎意料地,黑影只是低头无言地看着死去的容纤纤,半晌后再度发出尖啸刺耳的怪声,身体片片碎去,如同来时一样,毁天灭地地朝他们的洞穴冲来。   “趴下——!!”秦晷大喊。   来不及思考,所有人齐齐卧倒。   有人仰面朝上,眼睁睁看着黑影碎片从鼻尖掠过,心理压力着实不小。   过了很久,才有人认出黑影的真身,它们竟然是由传达神女神喻的蝴蝶组成的。   曲逢村听他们哇哇大叫,发现胖子们的信息真是有够滞后的,只好把在技能空间的发现说了下。这些蝴蝶即是这个任务的主角,虽然不得已被神女控制,但它们都迫切希望能得到救赎。   “这就是它们不攻击我们的原因?”   好半天,成群结队的蝴蝶才消失在洞穴深处,胖子费力地爬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赤色粉末,“它不攻击我们,是不是知道只有我们才能救它?”   “不。”秦晷声音平静道,“在它们眼里,我们和容纤纤没有区别。之所以不攻击我们,是因为它们看穿了容纤纤的把戏,认为自己被愚弄,迫切地想回到神女身边。”   “被愚弄?”胖子问道,“容纤纤不是死了吗?”   秦晷:“赤色粉末有毒,沾上后只需一粒牛黄解毒丸就可以治好,不足以致死。死掉的,不是容纤纤。”   话音未落,洞穴底下的“容纤纤”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了。   “是傀儡。”   胖子倒抽一口凉气,怒骂道:“狗-日-的,这疯婆娘究竟有几个S技能!”   突然,夏箕奇大喊道:“哥,你的脸!”   秦晷:“?”   荀觉一把将他拉到手电筒的光芒之下,只见他光洁的额头上,明晃晃地用姨妈色口红写着一个数字:   3。 第122章 血月夜祭17   “是容纤纤!她果然没死!”胖子哇哇大叫, 刚爬起来又“Duang”一声倒回去。   秦晷莫名其妙,他又看不到自己,下意识伸手去摸。   荀觉按住他, 促狭笑道:“别动, 还挺可爱的。”   秦晷:“???”   妈的,他脸上到底有什么?   他记得刚才容纤纤根本没碰到自己,就算那时的旗袍美人已经是傀儡, 那真正的容纤纤,是怎么做到连他本人也无所察觉, 悄无声息在他脸上留下记号的?   他脑子里思考着问题,眉头不自觉地微蹙着, 导致那个艳红的数字“3”娇俏地鼓起来, 像个嘟嘟嘴的表情包。   再加上他头上有伤的缘故, 头发一直削得极短, 那个“3”霸占了脑袋三分之一的地盘,比老虎头上的“王 ”还要醒目。   荀觉捧着他的脸, 憋笑憋得快岔气了。   夏箕奇没好气地嚷嚷:“敢情被容纤纤盯上的不是你, 还不快给他擦掉!”   荀觉说:“哥这么帅, 被异性盯上不是挺正常么。”   他正笑得起劲, 冷不丁触到秦晷冷冽的目光, 舌头一拐, 连忙补充,“当然,我眼里是容不下别人的,我只要我的漂亮媳妇儿!”   越说越不着调了, 秦晷低骂一声:“有病。”   说着去接曲安宁递过来的化妆包。   谁知荀觉从半道给他截了去, 故意逗他说:“我给你擦, 你噘个嘴。”   秦晷:“??擦就擦,跟噘嘴有什么关系?”   按照逻辑,容纤纤那个记号应该在额头,但荀觉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让他有些不确定了。   荀觉扬着化妆包,笑吟吟地说:“你不噘擦不干净。”   秦晷:“……”   妈的,所以容纤纤真的给他标记在嘴上么?   他忙用力抹了下嘴。   结果什么也没抹下来。   明白荀觉骗他了,他脸一沉:“荀狗叫!”   荀觉说:“看吧,就是因为你不噘嘴,擦不掉吧?乖,听话,别在这浪费时间。”   秦晷又不笨,死活不再信他,伸手夺化妆包。   荀觉立刻把包往上一抛,一个走位,从秦晷身后接住:“别瞎折腾啊秦日初,我郑重提醒你,咱俩势均力敌,你体力还不如我。”   秦晷脸冷得仿佛要把自己冻住了。   身后胖子一拍大-腿,径自从背包里掏出饼干来:“嗨,你俩玩儿呗。正好我老朱休息会,累得够呛。”   其他人见状,有学有样,纷纷倚着石壁坐下来。   秦晷:“…………”   荀觉侧身倚在石壁上,挡住其他人的目光:“就给我一个人看,你配不配合?”   秦晷白他一眼,明明生气,耳朵却悄然染上一层浅粉。   荀觉欺身靠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低声耳语:“你可快点,万一这条通道跟窄壁一样,会合拢呢。”   “还有完没完你?”秦晷小声嘟囔。   但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装备里还能点亮的手电筒没几个了,光线变得非常晦暗……   唔,好像给荀觉看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或许是环境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变成脱缰的野马,被荀觉带沟里去了。   他别扭地往黑暗里缩了缩。   荀觉步步紧逼。   光线更暗了。   两人的体温更接近,空气都灼热起来。   秦晷忍不住又白了荀觉一眼。   说是“白”,其实更类似于“偷窥”。荀觉眉目含笑的样子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当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时,那双如汪洋深邃的眼眸里便只有他秦日初一个人的身影。   秦晷看着那道属于自己的渺小的影子,终于轻叹一声,飞快地噘唇满足了片刻这人的恶趣味。   谁知荀觉一把捏住他的两颊,拿的不是化妆棉,而是口红,飞快地在他眉心两侧各画了一个等号。   原本的数字3变成了=3=   荀觉乐不可支地说:“看,表情包!”   秦晷:“……”   日-你仙人板板!   奈何嘴巴被这人捏得嘟起来,他说不出人话,只能像小鸡一样“啾啾啾”,荀觉笑得快厥过去:“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秦晷恼羞成怒,恨不得把这人脑袋拧下来往墙上撞。   刚要动手,荀觉预判了他的预判,把他手腕往上一拽,整个人压过来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秦晷:“…………”   唔,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投降信号。   荀觉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知道这样一来,他就没有理由发火了。   秦晷感觉快把自己憋出内伤了。   荀觉终于肯放过他,往化妆棉上倒了些卸妆油,在他脑门上擦拭起来。   秦晷半蹲着身子,仰着脸,依然看见荀觉憋不住笑意微微上翘的唇角以及颤抖的手腕。   他还是气不过,手指急躁地在腿侧轻点。   等荀觉说:“好了。”他一个飞身夺过口红,另一只手猛地把荀觉脑袋按向对面的墙壁。   荀觉:“??”   眨眼间,脑门上多了个=3表情包。   emmmm,荀觉转着眼珠说:“你少画了吧。”   秦晷盖上口红盖,挑衅一笑:“没毛病。”   =3=:我想亲亲。   =3:你在想屁吃。   荀觉:“……”   他又不是第一次领教这人的报复小花招,抬手就要把口红印抹掉。   秦晷说:“你敢。”   敢当然敢。但这人是真的快生气了,不好哄。荀觉乖巧住手。   身后传来曲逢村怨念的声音:“能走了吗?再不走夜祭都结束了!”   所以他最不喜欢和恋爱脑组队了,他女朋友八字还没一撇呢,凭什么要被别人投喂狗粮!   胖子在身旁已经吃饱了,打了个响嗝说:“汪!汪汪汪!”   曲逢村斜眉冷竖:“你疯了吧?”   胖子肥猪手捧在胸-前,两眼冒小星星地说:“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想女朋友了。”   曲逢村:“你有女朋友?你不是母胎单身吗?”   胖子:“现在单身,出了任务就有了。你说我用任务奖励的五十万现金给小丽买钻戒,她会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   曲逢村:“…………”   就您这尊容买什么钻戒,有那五十万,不如买凶把小丽眼睛戳瞎。   他不想再和胖子讨论小丽了,扭头再次朝秦晷他们喊:“能走了吗?”   荀觉慢吞吞从黑暗里走出来,顶着那个=3放屁表情包,雄壮威武地点了点头:“可以。”   曲逢村:“……”   其他人:“…………”   秦晷将化妆包还给曲安宁,领着大家往前走。   曲安宁的人生观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狗哥,你要不用化妆棉擦擦?”   荀觉十分严肃地摆了摆手:“不用。媳妇儿画的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好家伙!曲逢村都没眼看,走在他姐身后嚷道:“姐你男朋友找到了吗整天管别人闲事你也不怕闹心!”   一句话得罪两个人,曲安宁反手就一个揪耳朵。   荀觉好笑道:“你这话说的,神女岛任务不就是给大家度蜜月的福利么。你们自己不找对象,难道等着组织内部发?”   “那你也看看这什么场合呀!”曲逢村不服气。   荀觉说:“不就是在任务里么。我现在不亲媳妇儿,是要等着死了去黄泉路上亲吗?”   “……”有理有据!曲逢村居然无可反驳。   他眼见着荀觉当着他的面,邪魅嚣张地牵起秦晷的手,只好找别的主题发挥:“不过我们就这样往前走,真的能找到出口吗?万一又回到刚才那个大洞怎么办?万一……”   “呸呸呸!”对他的乌鸦嘴大家早有领教,薛小梅连吐了几下,正色说道,“不会的,跟着秦哥走。那些蝴蝶从这个洞口飞来,又从这个洞口飞走,前面一定是出口。”   曲逢村这才打消了疑虑,又因为被他姐喝斥,不再说话了。   为了节约电力,大家关闭了一半的手电筒,四下里光线更加幽暗。   荀觉道:“其实我一直有个事没想通,是关于线索的。昨天在博物馆得到一个线索,今天在夫妻树又得到一个,按这种逻辑,应该是每个景点都藏有一个线索才对。可为什么在天路桥那里,却没有线索呢?”   这个问题秦晷也早发现了,正蹙眉沉思着。   薛小梅记性好,飞快地回答道:“庞玉禄说天路桥和夫妻树因为挨得近,可以一起参观,那是不是说这两个景点可以算做一个景点?”   一个景点的话,拿到一个线索就很正常了。   荀觉道:“还有一个问题,天路桥为什么不是桥,而是一段从山顶延伸至山谷的巨石路呢?它叫‘巨石路’不是更贴切吗?”   “也许就是个名字。”薛小梅说,“老大你想多了吧,天路也很有意境啊。从山顶延伸下来的,掩映在云雾中的路,不是比‘巨石路’更美吗?”   荀觉还是摇头:“那照你这意思,南京路的重点就是南京,广州路的重点就是广州咯?”   薛小梅:“……”   荀觉:“重点是‘路’啊。同理,天路桥的重点应该在‘桥’才对。”   “所以你的意思是……”   “巨石路并不是天路桥,从来没有人说过那里就是天路桥。天路桥应该在别处,而那里应该藏着另一个线索。”   正说着,秦晷拉了他一下,说:“出来了。”   转过一段曲折向上的拐角,微弱的光刺痛双眼,清新的海风吹拂进来。   “真的是出口!”胖子等人几乎喜极而泣,“太不容易了,我以为要死在这里了!”   看看时间,他们一共在洞里呆了四个多小时,这都下午了。   洞内阴暗、潮湿又逼仄的环境差点把他们逼疯,不等领路的秦晷催促,大家自发地加快脚步。   阳光斜斜地照在海面,从他们这个洞口到两三百米外的海湾那头,中间横亘着一座铁索桥,桥的中间被海水淹没,远远看去,犹如断桥。   桥头的石墩上刻着“天路桥”三个字。   “原来这才是天路桥!”薛小梅走到桥边向对岸张望,他们所处的位置地势低洼,而对岸却在另一处山头上,远远望去,这条路像从海里延展出来,一直伸到天上去。   可不就是“天路”桥么。   “老大,你猜得真准诶!”薛小梅由衷地称赞。   没想到却遭到荀觉一记白眼:“什么猜的。我本来就很聪明。”   “是的,你……”薛小梅深知荀觉脾性,很多时候会无条件拍他马屁,但现在,她拍不下去了。   这人脑门上那个表情包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她默默移开了目光。   胖子迫不及待地跳上铁索桥:“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等等。”秦晷拦了他一下,示意大家避到洞口的大石头后面,目光紧紧地盯着对岸,“不对劲。”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岸挤满了人。   那是一块光秃秃的空地,说是空地,似乎又有些不恰当,准确来说,那只是一块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巨石。   几百条人影挤在那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断有争执和吵闹声传来,有些人互相推搡。由于距离太远,海浪声太大,秦晷并不能准确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铁索桥上,正好有一队反穿书组织的成员飞快地向对岸跑去。   “我有个问题,”薛小梅说,“一路走来,我们并没有看见其他成员啊,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也许不同的钥匙对应不同的路,可能有别的出口。”曲安宁经验丰富,说道,“我曾进过一个任务,就像一个量身定制的迷宫,不同的人进入迷宫,其实是进入了不同的空间,但本质上,空间的入口和出口只有一处。如果按这个逻辑,那么对岸那些人,和我们一起从入口进入,却走进了另一个空间,经过那个空间,他们同样来到这个出口。”   “不对。”薛小梅还是皱着眉头,“对面足有两三百人,可昨天拿到线索的人并没那么多。”   胖子粗声粗气道:“夫妻树那里有人线索被抢了啊。如果是人少的那队被人多的那队抢,那最后人数变多,也是可能的吧。”   “不对,”秦晷突然出声,“你说的只是一种情况,另一种情况也会同步发生。”   “什么情况?”   “人多的那队会被人少的那队抢。”秦晷道,“当时大家都用了技能,拼的是实力而不是人数。”   想到自己的失败,胖子心虚地埋下了头。   “而且当时下山谷的人明显没这么多。”秦晷略一沉吟,恍然大悟,“夜祭即将开时,对面应该是最后一个景点。有些人根本不用主动去收集线索,只需在那里等。”   “等什么?”   “猎物。”   话落,铁索桥上的三名队员跑到了对岸,还未站稳脚跟,突然一声枪响,为首一人掉入深海,血水染红泡沫。   很快,开枪那人被制服,对岸的争执声更激烈了。   胖子低低地骂了句:“草!”   曲逢村却是要被气死了,大怒道:“太过分了,自己不努力就用这种残暴的手段抢别人的!”   “我倒是可以理解。”胖子毕竟和曲逢村这种数字编号的立场不同,自己也是动手抢过的,说道,“眼看离夜祭开场只有三四个小时,拿不齐线索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见神女,那损失多大呀!这虽然是个无人成功的凶险任务,但总要拼一拼的,一旦成功,就是五十万的奖励,够我给小丽买五个钻戒了。”   “你一个钻戒才肯花十万?”薛小梅侧目。   胖子惊奇道:“怎么可能,我又不傻,那玩意不能吃,我肯在她身上花十万已经不错啦!”   薛小梅明白了,这是一个钻戒两万,五个十万的节奏。呵,男人,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眼看着对面的冲突升级,枪声砰砰肆掠起来,夏箕奇挤到秦晷身边问:“哥,我们怎么过去?”   那边打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要是夜祭开始还没完,那他们就麻烦了。   秦晷和荀觉交换了个眼神:“我们从水下过去。”   这下不能再把夏叽叽放包里了,秦晷把这货拎出来,让夏箕奇顶在头顶。   所幸海水不深,荀觉这种个高的,都不用凫水,脚踩着水下的细沙就能走。   其他人多少都会游泳,没有多大困难,只胖子麻烦些,他体重,一下水就像海绵,吸饱水后一个劲地往下沉,夏箕奇和曲逢村不得不一左一右扶着他。   然而就这点动静还是被对岸察觉了。   “什么人!”有人趴在石桥边往下看。   大家齐齐把脑袋没入水中。   一个接一个的泡沫浮在水面,遮挡了对方视线,那人只看见一只随波逐流的鸡。   夏箕奇脑袋上的鸡。   谁都不是傻子,那人站起来就往水下开枪。   砰砰砰,水花溅起老高。   夏叽叽心慌地转着小眼睛,不敢动。   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拼人数拼不过,拼实力……多半也是拼不过的。人家有天然的地理优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们能做的,只有小心避开对方的目光,设法到绕到巨石的后面去。   根据导游的说法,那里应该就是白天最后一个要参观的景点:睡谷崖。   为了不被发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潜藏在水下。   那人胡乱开了半天枪,见鸡还是一动不动,骂了句:“呸,原来是浮标,浪费老子的子弹!”   他收了枪转身,忽然脖颈一痛,一把匕首割断他的动脉。   巨石上的争斗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这人瞪大眼睛坠入水中,这才发现水下潜着乌秧秧十几颗人头。   原来要反杀!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想浮出水面警示队友,秦晷猛扑上去,骑到他肩上就势拧断了他的脖子。   巨石上动手的那人听见动静,伸头向水下看来,只看到满目赤红的泡沫以及死者瞪大眼睛的脑袋,骂了声:“呵,死都不安分,难怪等级这么低!”   说完便又投入到新一轮的混战中。   秦晷把尸体推开,喘了口气,等上面动静再次激烈起来,才又指示大家前进。   荀觉快步赶上他:“没事吧?”   秦晷摇头,左手捂着右手的手背,只是那人在挣扎中抓伤了他,并没什么大碍。   以防感染,荀觉让他靠着自己,从装备里拿出防水贴给他贴上。   秦晷喘着气:“你说天路桥上有线索,可是桥上那么空旷,线索会藏在哪?”   “肯定不会是桥面……”荀觉观察着那座被海浪推得微微摇晃的铁索桥。   桥身一共由四十多根铁索组成,桥面用铆钉串着上百块钢板。   “这桥是重修的。”秦晷喃喃地道,“关于神女的传说自古有之,那时修桥是不会用到铆钉的。如果线索不在桥本身……”   他看向海面,血色泡沫被海水推动着,堆积在铁索桥的中段。因为桥本身的构造,这一段沉在水下,血沫大量聚集,凝在了铁索上。   秦晷深吸了口气,一个潜浮来到桥下。   扒开散发着恶臭的海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螺旋形的圆盘,和夫妻树那个大同小异。   见他比手势,其他人都靠拢过来。   胖子用胖脚丫子在圆盘上跺了跺:“没有机关呀。夫妻树那个用蝴蝶钥匙打开,这个呢,用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潜到水下,抠着螺旋纹路使劲往上提,半点成效没有。又拿出秦晷那个蝴蝶钥匙,在圆盘上戳来戳去,自己累得够呛,圆盘毫无反应。   钻出水面,他一甩胳膊把自己挂到铁索上,荡着两只小胖脚直喘粗气:“没辙,我反正开不了。”   曲逢村摸着下巴道:“夫妻树的圆盘是用我们在博物馆拿到的蝴蝶钥匙开的,那这个圆盘,会不会用我们在夫妻树拿到的尸体?”   话音没落夏箕奇就叫起来:“怎么用?尸体都被敲碎了!”   要真是那样,圆盘上应该有个人形凹痕用来放尸体吧。   现在圆盘上什么也没,说明构造和夫妻树那个不一样,并不能把它当成锁具来用。   他们说话的时候,秦晷始终注视着不断漂来的血沫,将手伸进血沫中,发现水流以一种微妙的规律流动着。   他想了想,拿出装骸骨的玻璃瓶。   夏箕奇问他:“哥,你要干什么?”   秦晷一边开瓶盖一边道:“注意戒备,别让那些人发现了。”   大家明白他的用意,在荀觉的指挥下四散开去,各自守护一个方向。   秦晷将骨灰倾倒下去。   吸饱了水的骨灰缓缓下沉,由于只是粉末,一开始动静并不大,可随着水流转向,骨灰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   接着,原本微弱的水流也急速搅动起来。   哗啦啦——   哗啦啦——   说是哪吒用混天绫搅龙宫也不为过。   就听夏箕奇哭丧大喊:“哥——!!”   方圆百里的海水瞬间被搅没了。   这下没处隐蔽了,巨石上数百个枪口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作者有话说:   荀觉:我们可以取个CP名,你觉得“鬼叫”怎么样?   秦晷:不怎么样。“鸡飞狗跳”适合你。   突然被cue的夏叽叽:咕? 第123章 血月夜祭18   整片汪洋仿佛一个巨大的抽水马桶, 无形的开关按下去,海水瞬间被抽走,方圆百里都变成了平地。   浅海几只小鱼垂死挣扎, 海藻泛着油腻的泡泡。   最尴尬的还是秦晷。海水抽得太快, 他手里依然拿着装骸骨的玻璃瓶,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其他人比他还懵,曲逢村一屁-股滑到了地上。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地面, 巨石上打斗的声音骤然消失,高度警惕的组织成员们齐刷遍将枪口掉转过来。   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巨大的空白。   特么的水呢?   那几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脑门上还顶着可笑的“=3”表情包……   忽然有人喊:“看桥下!”   一个直径一米的螺旋形圆盘显露出来。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是线索!他们找到了线索!”   “我去, 难怪那么人丧命在这里,这么隐蔽的线索, 谁特么找得到!”   “喂, 下面的, 你们找到了什么?!”   要问找到什么?那当然是找到水被抽空了的奇观呀!   秦晷第一时间猛扑向铁索, 四肢牢牢地缠在缝隙里。   荀觉紧跟着扑过去,跟他几乎是前后脚拽紧铁索。其余十几人见状, 立刻有学有样, 各自找地方固定自己。   巨石上的成员一看他们动, 高度紧绷的神经立刻绷断, 有枪的开枪, 没枪的扔东西。   子弹穿透空气, 破风向着秦晷面门而来。   电光火石间,山崩地裂的隆隆声自脚下传来。   铁索桥剧烈地摇晃起来,巨石被一股无形的推力拔起,半侧倾斜进海底的淤泥之中。   陡然间磅礴水墙将螺旋圆盘顶穿, 哗地喷涌上天。   巨形旋涡几乎把天地吞没, 秦晷等人倾刻坠入深海。   去而复返的水流排山倒海, 拍地众人脑袋嗡嗡直响。   无法呼吸,胸膛被压迫着,强大的水压像要把他们挤碎。前一秒还猛扑而来的子弹早不知被冲到哪去了。   海浪冲上云霄,巨掌一般拍下,巨石上的众人也不能幸免,下盘不稳的统统被推入水中,剩下的人哇哇大叫,后悔得要死。   早一秒开枪就好了,狗-日-的新人,真是要把他们害死!   阵阵天旋地转不知持续了多久,海水恢复如初时,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   至于那只鸡?谢邀,灵魂已上天,成佛中。   海水轰出来时,荀觉险伶伶地护着秦晷脑袋,但其实护了也没用,秦晷的狼狈不比他好。   两人互相看看,给对方一个“无事”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   荀觉扬声大喊:“都没事吧?”   “没……”夏箕奇搂着鸡,话都说不清楚了。   其他人陆续回答,只有胖子哇哇大叫:“有有有有鬼啊——!!”   他哭得太惨,导致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只见他头上脚下地倒挂在铁索上,拼命抻着肥短的脖子,好使脑袋不至于没入水中。   而在他的正下方,一具玻璃棺材被铁索绊住,撞得哐哐响。   棺材里面,一具略有腐蚀的骷髅睁着黑洞洞的大眼睛,阴森森地与他对视着……   那棺材十分袖珍,几乎量身包裹着骷髅,胖子脑袋稍低一点,就能和它来个亲密接触。   胖子哭得眼泪横飞,世界观都崩塌了。   他虽然也做过不少任务,但像这样零距离和骷髅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声音都颤抖起来:“救救救命呀!老大,你快把这玩意弄走!”   “立功了呀老胖!”荀觉吹了声口哨,攀着铁索向胖子移动,“薛小梅搭把手。”   薛小梅离胖子很近,两条腿一勾,把棺材一端踢到了桥上。   荀觉很快赶到,两人合力将棺材放到干燥的桥板上。   “这是线索?怎么又是尸体?”大家跟着都围上来,有的凫在水里,有的跳上桥去,蹲在棺材四周看。   “给我把螺丝刀。”荀觉向夏箕奇伸手。   后者立刻从装备里翻出来给他,然后又找出来一把,帮忙撬开了棺材的四个角。   一具保存相对完好的骸骨展露在众人眼前。   它不像夫妻树那具。那具直接裸-露在泥土里,骨骼遭受地表湿度和虫咬的影响,变得十分脆弱。这一具虽然沉在水下,却因为棺材超强的密封性而滴水未沾,要不是皮肉薄薄地包裹着骨头,看起来还挺像个人。它甚至穿着去世时的衣服。   是一件昂贵的女式风衣。   “这是个女人。”薛小梅边给荀觉打下手边给大家解释,“骨骼明显比夫妻树那具小得多,保存得比较完好,不过可能是海里的缘故,多少还是受到外部环境影响……”   她并不是专业的验尸员,所以只能说些浅显的东西。   曲逢村打断她:“别的我都不关心,我就想知道,她这身衣服,远古没有吧?”   “当然没有。”薛小梅看疯子似地看他。   曲逢村又问:“那她怎么死成了神女的线索?还有夫妻树那个男人。神女到底想让我们发现什么?”   曲安宁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如果是和你说的十年的火灾有关,那么神女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查明当年的真相吗?可她不是穿书者么,怎会关心我们纸片人的事!”   “不,”荀觉突然开口,“这具尸体应该死在七年前。它这外套是七年前的当季新款。”   曲安宁惊了:“??你一个大男人关心女式风衣?”   荀觉道:“有没有可能,我还有个姐姐?”   曲安宁:“……”   七年前荀觉是有姐姐的,他每年都给姐姐送礼物,对这个品牌的服装并不陌生。   荀觉摸着衣服的领口道:“这衣服可不便宜,以七年前岛上收入的人均水平来看,没几个人买得起。她不是岛内人。”   “七年前不就是神女第一次举行夜祭的时间。她会不会是游客?”   荀觉再次摇了摇头:“买得起这种衣服的人通常不会选择边境游,那时候神女岛的宣传还没做起来,根本没几个人知道这里。”   曲安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买得起这种衣服的人……包括你吗?”   荀觉头也不抬:“怎么,你看上这衣服了?可以啊,回头送你一件。”   曲安宁神情更复杂了。你们这种有钱人都不考虑穷人的自尊心吗?   荀觉继续检查尸体,夏箕奇突然“咦”了一声:“尸体盆骨移位严重,应该怀过孩子,说不定还生过!”   荀觉还没检查到盆骨,闻言也观察了片刻:“嗯,尸体死时大约三十至四十岁,正是生孩子的年龄。”   “那她……会是神女吗?”问出这个问题时,薛小梅自己也觉得荒唐。   果然她遭到了秦晷的反驳:“不会,神女不会轻易让人找到。”   “这不算轻易吧。”曲逢村叫道,“都藏在水底了,谁特么想得到上一具尸体的骨灰是线索。”   他凫在水里,正专心说着,丝毫没留意到身边的水流发生了变化。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起来:“对啊,这么难都被你们找到了呢。”   一只手猛地从水里伸出来,箍住他的喉咙,将他倒退着拖行数米。   “曲逢村!”曲安宁大怒,跳进水里就去抢曲逢村。   那人面容一凛:“劝你冷静。”   霎时数道人影从水底钻出来,个个手持刀具,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为首这人脸上一道深褐色疤痕从额头蔓延至嘴角,笑起来时,五官割裂,显得十分狰狞。   “没想到新人还有这本事呢,算你们狗-屎运好。不过以你们的实力拿到这些线索也没用,不如老实点交出来。”   这事胖子最有发言权,他刚刚和尸体面对面呢。   当场大叫:“凭什么,我们也是凭本事找到的线索!”   “那你不管同伴的死活了吗?”疤脸面容扭曲,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起,直把曲逢村勒得喘不过气来,脸色惨白。   疤脸使个眼色,同伴把匕首舞出一团白花,推着水面向胖子走来。   胖子自知战斗力不高,吓得直往铁索后躲。   曲安宁早按捺不住,猛向疤脸扑去。   疤脸怒道:“找死!”腿从水下踢出,直攻曲安宁下盘。   “安宁姐!”眼前亮光闪过,薛小梅飞扑下去,急把曲安宁拽回来。   疤脸的靴子擦着曲安宁腰腹掠过。   这时曲安宁看清了,他靴头嵌着一指长的刀片。   疤脸嘿笑道:“都说了,劝你冷静。你们要是好好配合,这小子就还有救,否则……”   他猛地将胳膊一收,曲逢村惨白的脸又涨成了猪肝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不停地掐着疤脸挣扎。   疤脸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或许是被曲逢村激发了兴奋点,湿滑的舌头发着怪声舔过嘴角。   曲安宁恶心得想吐。   正在这个急迫的时候,秦晷陡然大喊:“抓紧!”   疤脸等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但曲安宁和薛小梅早有准备,几个纵跃回到桥上,同时,一根登山绳向曲逢村抛来。   曲逢村想也没想,一把抓住。   霎那间天地倒转,强大的水流从远方推来。   疤脸等人毫无防备,直接被拍倒。   感到他手松开,曲逢村一脚把他跩开,借着登山绳的力拼命爬回桥上。   这一次浪头没有刚才高,水流堪堪淹过半腰而已。   秦晷等人用铁索把自己固定,又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提前憋了气,浪头过去,皆是平安无事。   而疤脸等人早不见了踪影,不知被冲到了哪去。   这时,就听胖子骇然“咦”了一声,一根白骨从水下浮了上来。   紧接着,两根、三根、四根……无数白骨浮出水面,布满整片海域。 第124章 血月夜祭19   这波浪头来得突然, 大部分人都没防备,巨石那边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寥寥几人还在坚守。   其余人则被冲入海中, 有些当场晕死。勉强还清醒的, 又被不知从哪漂来的白骨吓一跳。   薛小梅脚下就有块头盖骨,一把捞起来,摸过之后扔给荀觉:“老大, 你看看,这是不是男人的头骨?”   荀觉一眼就看出来:“这么大肯定是。不止这个头盖骨, 这些白骨都是男人的。”   薛小梅倒吸口凉气:“没听说神女岛男女比例失调啊。这些都是游客吗?”   “恐怕是。”秦晷嗓音森冷,“不是说了么, 神女喜欢年轻貌美的男人, 越是好看, 越容易被困在岛上。”   “……最后都变成了白骨?”曲逢村只感到脊梁骨发麻, “神女是汉尼拔吗,把人肉都吃光了!”   胖子摇摇摆摆挂在铁索上, 拍着胸口嘟囔:“还好我老朱长得不好看!老大, 嫂子, 要不你俩把鼻子砸了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哪有人为了任务强行整容的。”曲安宁无语, “你光说风凉话, 你的女尸看护好了吗?”   胖子:“什么我的女尸……”   舌头一拐, 他想起来了。海浪推来时,他下意识攀住身后的铁索,那女尸就在他脚边,大家默认是他负责看护。   可他哪敢啊, 他吓得半死, 一闭眼, 女尸已经不见了。   放眼望去,茫茫海面都是白-花-花的骨头,偶尔有穿衣服的,也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   曲逢村视力比他好,指着几百米外的礁石喊道:“在那边!”   一具皮包骨的女尸画风与所有反穿书组织的员工格格不入,死气沉沉地卡在两块礁石中间,被海水推得噗叽噗叽地响。   想到这是自己的责任,胖子重重一滚跳入水中,水球似的推水向女尸游去。   可他还没到近前,一根救生钩从天而降,钩住女尸胳膊粗暴地向上提起。   那女尸接触空气后急速衰败下去,骨头泡了水变得十分松软,只这么一下,胳膊便断了。   胖子气个半死:“谁呀!”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笑道:“我。”   回头一看,疤脸浮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水蛇一样的舌头把嘴唇舔得啧啧响。   刚才这人对付曲逢村那下胖子记忆犹新,当下想也没想,把绑在腿侧的枪举了起来。   疤脸笑得前仰后合:“实力不行就乖乖把线索交出来,免得大家白费力气。你那枪泡了水都不能用了哈哈哈!”   胖子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开枪射击,就听“噗叽噗叽”几下水声,70年代的CZ75变成了玩具小水枪。   疤脸笑得快厥过去:“艹他-妈,大水球玩小水枪哈哈哈!喂,你是来郊游的么,叔叔还有游泳圈,借你玩玩呀!”   胖子气了个半死,又不甘心女尸被白白抢走,当即嘶吼一声向疤脸扑去。   疤脸骂道:“找死!”   抬腿就朝胖子腹部斩去。   胖子记得他靴子前端有刀片,马上向后跃开,而这恰好给了疤脸可趁之机,手中救生钩狠狠一提,女尸脱水而出!   “不好!”曲安宁和曲逢村忙飞身前来助阵。   疤脸嘿嘿一笑:“又是你们!”   被姐弟俩一左一右夹击着,他倒不怕,他又不是单打独斗。很快同伴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包括胖子在内的三人围个水泄不通。   “多谢承让,这女尸是我们的了!”疤脸得意地舔着嘴唇,收拢救生钩。   女尸顺着水流向他漂去,眼看就要到手。   谁知水下一动,就听“咔嚓”一声,钩绳断了。   疤脸:“?”   那个头上顶着“=3”表情包的新人挥着一把大剪子钻出水面:“嗨,客气什么,反正也不是你们的。”   “……”疤脸意识到自己还是大意了,胖子拙劣的对战技巧让他放松警惕,曲安宁姐弟二次下水又给了他彼方无人的错觉,以为胜券在握,反而忽略了桥上的其他人。   原来高手始终没有出手,曲安宁姐弟也不过扰乱他思绪的工具人。   他怒从心生,从腰间抽出匕首就朝荀觉掷去。   荀觉一把将女尸推向远方,自己一个猛潜扎入水下,游鱼似的来到疤脸身后。   疤脸毫无察觉,急急吩咐同伴:“快找人,别让他把线索带走!”   话音没落,荀觉一把捉住他脚踝,狠狠提了起来。   “老子草你马!”疤脸气得胡乱踢打。   荀觉直接将他靴子脱了,皱着鼻子说:“你洗脚了吗!”   海水把疤脸靴子推向远方,他失去了仅剩的武器。很快,同伴被陆续入水的对方人员控制,他晦气大骂:“草!”   铁索桥上,秦晷指挥薛小梅和夏箕奇把女尸捡走。   谁知他俩刚下水,另一波生面孔赶到,半路截胡。   疤脸疯狂大笑:“你们以为就我们抢线索?哈哈哈,想不到吧,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   而且这别人不在少数。   巨石上的众人被海水卷下来,战场自然就转移了。秦晷他们找到的女尸是唯一的线索,没有人不眼红。   说话间,上百颗人头钻出水面,虎视耽耽地盯着女尸。   混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密切注意其他人的动向。   越是这种时候,越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时就听巨石上传来声音:“都别打了,夜祭就要开始了!”   半颗夕阳已经沉到了海平面下,剩下的半颗苟延残喘,极力与起伏的海浪搏斗着。海面呈现鸭蛋黄似的颜色,像是把垂死的夕阳打得头破血流。   而在遥远的海那边,山顶的树稍上,一轮圆月缓缓露出脸庞,它小脸玫红,不胜娇羞,光芒染红树梢,向大地铺展开来。   “是血月!”水中有人大喊,“血月升起,夜祭要开始了!!”   人群顿时慌了。   “艹!线索还没拿到,要死了!”   “不是还有最后一个景点吗,睡谷崖还没去!”   “快点,来不及了,先抢了再说!”   水面哗啦大响,所有人奋力向女尸游来。   这时那巨石上的人影再次出声:“都别抢了,来不及了,现在开始,都听我说!我们必须团结起来,神女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活下来,如果不团结,我们都将成为她的祭品,这些白骨就是证明!”   “什么?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们!我们可以交换信息,请大家冷静点听我说,把你们手头的线索都交给我,特别是那具女尸,我已经去过睡谷崖,可以把我这边的线索告诉你们!”   这人特意强调女尸,荀觉都气笑了,站在水里叉腰问道:“你说给就给,你算哪根葱?”   那人沉默了一下,道:“我叫那明轩,目前编号:1。”   此言一出,水里一片哗然。   曲逢村惊叫道:“那明轩,他居然就是那明轩!”   薛小梅问:“你认识?”   曲逢村:“认识不至于,听说过。他排名第一,连我这种不关注榜位的人也听说过他,你说厉不厉害。”   胖子道:“是挺厉害的,他已经保持记录两个月了。要知道,越是排名靠前,越可能为了保住名次挑战高难度任务,死在任务里的不在少数。他能活下来本身就足以说明实力。老大,其实数字编号还是挺靠谱的,咱们要不就把女尸给他吧。”   数字编号是组织里的正规军,纪律严明,看曲逢村和曲安宁就知道了,哪怕情况危急也会主动冲在队伍前面,绝不动手抢东西,是值得信赖的对象。   当那明轩把编号报出来,所有人都心动了,可惜女尸不在他们手中,这事得荀觉说了算。   而荀觉却道:“看我-干什么,我听我媳妇儿的。”   他顶着那=3放屁表情包,骄傲地朝媳妇儿挺了挺胸膛。   自己人早见怪不怪,默默将目光从他那欠揍的脸上移开,其他人却是无语死了。   那疤脸忍不住问:“你媳妇儿谁呀?”   荀觉开启炫夫模式:“你不认识?也对,你都老员工了,年纪也不小了,再注意我媳妇儿还得了!他肤白貌美大长腿,只做了三次任务排名蹿到48,你说这综合素质高不高?”   巨石上那明轩皱起眉头来。   其他人的惊讶却是直接写在脸上。   “喂,48不是那个秦日初吗?空降的吧!”   “谁说空降的!都做三个任务了,上一个任务连陆小六都死了,就他活下来了!”   “快别说了,这人很邪门的,之前有个任务也是,全军覆没就他活了下来,搞不好我们也要……”   “那不行啊,谁想跟这种人合作,我不要!”   “你不要有用吗?他老子可是秦延肆,搞不好这次任务就是为了给他铺路,别说你了,那明轩可能都要被他干掉!”   声音渐渐大起来,已经不再是窃窃私语了,巨石上那明轩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无论如何,天就快要黑了,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是大家交换线索、互相合作,还是各走各的,总要有个说法!”   这事其他人说了都不算,所有人向秦晷怒目而视,意思很明确:你不给,我们就抢!   荀觉哪能让媳妇儿被人这么针对,一个翻身上桥,挡在秦晷面前对他道:“你不想给就不给。那明轩去没去过睡谷崖还不好说,就算去过,我赌他手头没有重要线索。这些白骨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八成是从崖下面哪个山洞冲出来的。”   “给他也可以。”秦晷道,“但我们不和他合作,咱们队里,想投去他那边的也尽可以去,不拦着。”   荀觉低头看他,知道他这是被那些人大声密谋气着了,莞尔一笑:“好,都听你的。”   说完把那具女具狠狠朝水里一踢,朗声道:“那明轩是吧,女尸给你,其他就不用了。”   那明轩一怔,没料到线索得来这么容易:“你们想清楚了,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免得你们出了事又说是我们的问题。我媳妇儿人畜无害,可爱着呢!”荀觉打断他。   那明轩:“……”   太阳整个儿沉到海面下了,他不再浪费时间,点头道:“也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想合作的都过来,大家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疤脸等人毫不犹豫向他走去。这事根本不用想,那明轩的可信赖度不是一般高,就连胖子手下兄弟都按捺不住,向那边移了几步。   胖子怒道:“不是说了么,想走的都走,一群蠢货!”   闻言,手下们立刻一窝蜂地跑了。   曲逢村问他:“你怎么不走?”   “我又不傻!”胖子说,“官方可没说奖金怎么分,万一按组队人数来分呢?当然是人少赚得多啊,我还要给小丽买钻戒呢。”   曲逢村:“…………”有理有据,史诗级的直男说的就是这位了吧。   如此一来他们这边只剩下七人。   看着那明轩的队伍逐步壮大,秦晷什么也没说,径自越过他们,朝巨石后的山头走去。   庞玉禄早在停车场等着了,见他们过来,立刻发动引擎,笑着迎上来:“可算回来了,这一路玩得还开心?夜祭快到了,我们直接去神女洞吧。”   秦晷率先上了车。   胖子紧跟着就要往里钻,庞玉禄一言难尽地问他:“这位先生,你谁?”   胖子:“……”   这车是七人座,明显容不下他。可他不跟着难道要步行去神女洞吗?   他挠挠头,聪明地拉开后备箱蹲进去,结果车子哐一声,扁了。   庞玉禄差点没哭出来:“要不你走着去吧,也没多远,拐过这个山头能看见路牌,跟着走两公里就到了。”   “两公里!”胖子累得都不想动了,别说两公里,一步他都不想走。   但他不走,这车就没法开,最后大家都走不了。没办法,他只能不情愿地爬下来,嘟囔着抗-议几声,然后不情愿地走了。   那明轩那伙人都是车接车送,看他居然还要徒步,纷纷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一车同伙只有夏叽叽对他不离不弃,悄然钻进了他的背包里。   胖子:“……”我谢谢你哎!   结果等他跟着参加夜祭的村民吭哧吭哧走到写有“神女洞”三个字的入口,才发现有人守卫,几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拿鹰狼似的眼睛注视着每位进场的游客。   一个姑娘高声说道:“神女颁下旨意,今年参加夜祭的人员过多,非情侣不得入内。望大家多多见谅。”   胖子傻了,曲逢村曲安宁可以假扮情侣,他跟谁去扮?鸡吗?   和夏叽叽的黑豆眼对视片刻,他果断把鸡抱进怀里,一脸甜蜜地往里走。   小姑娘把他拦住。   他想了想,学着荀觉花式炫夫的样子,抻着脖子和人叫板:“昂,就是人-兽恋怎么了!这我媳妇儿,我告诉你别看不起鸡,我媳妇儿肤白貌美大长腿,就问你羡慕不羡慕!”   好家伙,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愣是被他吼住了。   赶巧荀觉秦晷一行人在这儿下了车,庞玉禄一脸震惊地看着夏箕奇和薛小梅这对:“那不是你俩的定情信鸡吗?”   “是啊。”夏箕奇无奈苦笑,“谁让半路和人看对眼了呢。”   庞玉禄:“…………”   怪不得胖子死活想往车里钻。   庞玉禄也算见过大世面的,曲安宁曲逢村这对姐弟恋都没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人鸡恋也不算什么了。   他走过去,跟小姑娘解释了几句,小姑娘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样子,放胖子和鸡媳妇儿过去了。   秦晷他们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默默与他拉开了距离。   那明轩那伙的人,以疤脸为首,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吹口哨说:“兄弟,牛批!”   胖子自觉无颜面对这个世界,用鸡翅膀把脸遮了起来。   没一会,那明轩赶上来了。   他倒不想嘲讽胖子,主动朝秦晷伸出了手:“兄弟,女尸谢谢了。要不还是合作吧,我替其他人向你道歉,他们就是嘴碎,没恶意的。”   “不必了。”荀觉不动声色把媳妇儿往身后拉,顶着那个放屁表情包说,“我们也没恶意,就是小气而已。”   那明轩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尴尬地缩回手,迟疑道:“其实你们不用拒绝得这么快,我们人多,又拿到了线索,等下一定是我们被选中去见神女,你们的胜算不大的。”   “那也不劳你费心。”荀觉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明轩还想争取下:“这个任务你们是第一次做吧?我们这边有不少字母编号是第二次了,他们有经验,可以带我们……”   话没说完,秦晷拽着荀觉走了。   这下那明轩结结实实地怔在原地。   身后那么多队员看着,他脸上火-辣辣的烧着。   队员往地上啐了一口,搂着他肩膀说:“那哥,犯不着跟这种人较真,是他们不识抬举,死了活该。”   “我担心他们乱来,害死我们大家。那个姓秦的……”那明轩声音温和,欲言又止。   队员看出他的担心,低声道:“不怕,听说他被容纤纤标记了,不用咱们出手,容纤纤一定收拾他。”   那明轩抬眼看向秦晷消失的方向,轻叹了口气,终于没再说什么了。   殊不知他们念着容纤纤,秦晷们也念着容纤纤。   夏箕奇问:“哥,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你也不是不顾全大局的啊。”   “正是顾全大局才不合作。”秦晷道,“别忘了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容纤纤,她手里可一个线索都没有呢。”   “你觉得她可能为了抢线索再次制造混乱?”   秦晷点点头:“我已经被她标记了,不能再冒险,何况女尸这事我总觉得不对劲。”   “那里不对劲?”   “今天的线索和昨天的不一样。昨天是蝴蝶钥匙,是实物,而今天的却是尸体,是人。并且拿到线索的方式,也不像昨天那样浴血厮杀,如果自己人不内讧,无需伤亡就能轻易找到线索。”   “这是什么意思呢?”   “神女的思维模式充满矛盾,更像是两个人,或者说,精神分裂患者。”   “不至于吧,”胖子抱着新鸡媳妇儿,粗声粗气地说,“万一她就是想捉弄我们,让我们摸不清她的虚实呢?”   “她本来就没有虚实可言。”秦晷道,“她不露真身,已经很神秘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扰乱我们呢?”   “万一她就是个傻-逼呢?”   “我看你才像傻-逼!”曲逢村没好气地催促,“快走,夜祭要开始了。”   夜幕降临,越来越多的人向着神女洞的方向涌去。   除了反穿书组织的成员,还有村民和普通游客。   薛小梅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啊,这些游客白天去哪了?”   夫妻树和后面的天路桥都没见到游客的身影,她还以为纸片人被昨天的游戏吓怕了,躲在酒店里不敢出来,谁知他们晚上却又活跃起来。   按照常理,夜祭不应该才是最恐怖的环节吗?   此时圆月爬上了天空,铁锈红的光芒洒满大地,所有景物都变得诡异起来,像蒙着一层血色的纱。   随着指示牌一直往山下走,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正中是同心圆祭坛,博物馆那个老头宗叔站在祭坛前,如同昨天一样,笑眯眯地迎接着众人。   祭坛四周是细沙铺就的空地,按照岛民的指示,游客们往外站,内场都是他们自己人。   随着游客增多,嗡嗡的说话声在洞穴里回荡起来。   海水在身后起伏,映着血红的月光,分外明亮,洞穴里甚至不用任何照明。   秦晷几人起先站在入口处,但随着入场游客越来越多,不得不往前挪,很快洞里就挤满了人,反穿书组织员工和普通纸片人混杂在一起,情况又变得和昨天一样。   “如果你的猜测没错,那我们又要经历昨天那种事了……”想到昨天博物馆的经历,曲逢村嗑巴了下。这个洞穴比昨天要逼仄,神女如果动手,那命中率就太高了。   “保持警惕。”曲安宁低声嘱咐。   大家不得不打起精神,戒备地环视四周。   秦晷和荀觉紧紧搂在一起,表现得十分自然,俨然就是来寻求神女赐福的新婚夫夫。   秦晷小声道:“你发现没有,工作人员除了主持的宗叔,其余都是女性,十八至八十不等,而前来祭拜的岛民都是男性。”   “看来神女真是很缺男人啊。”荀觉咬着他耳朵,目光却在人群里转来转去,“不过你放心,她要是敢抢你,我就跟她拼命。”   秦晷轻笑了声,被他弄得耳朵痒痒,忍不住伸手抓了抓。   荀觉挑眉:“你不信我?”   秦晷道:“我看是你不信我。”   荀觉:“嗯?”   “我们把线索都给那明轩了,神女怎么可能还看得上我?”   荀觉被他这绕来绕去的逻辑逗乐了:“不是你自己说的,神女或许有人格分裂,说不准她看上谁根本不是凭借那具女尸。而且,”他轻笑了声,顺势在秦晷耳朵尖舔了一口,“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故意把女尸丢给那明轩,不想担这麻烦呢!”   说话间,人群骚动起来。   计良才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口里大声呼喊着:“让开让开,我要见神女,我要见神女!”   “神精病啊!”   “小心点,找死啊!”   “别挤了,没看这么多人了吗!”   计良才被人推来搡去,忽然撞到那明轩那边一个队员,“砰”的一声,一截手臂掉在他面前。   他瞪圆眼睛,陡然大喊:“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   已经是血月夜,他的皮肤烧成了焦黑色,加上脸上一副目眦欲裂的表情,整个儿宛如恶鬼。   这一声干嚎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那截断臂突兀地躺在沙地上,激起惊叫连连。   那明轩队伍里负责背女尸的成员反应很快,大声吼道:“鬼叫什么,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一面说,一面捡起手臂塞回尸袋中。   尸袋是不透明的全黑色,体积巨大,因此他这一声并没得到众人信服,计良才一个箭步扑上去,猛地打开了拉链。   女尸的脑袋滚落下来,惊得人群厉声尖叫。   荀觉轻轻吹了声口哨:“哦豁,这么大的尸体他们居然不肢解,一整块就背来了。”   那明轩一行压根就没想过肢解尸体,这可是重要线索,先前被疤脸破坏一条手臂实属无奈。谁也不知道神女的见面标准,因此必须尽可能地保持尸体的完整性。   可正因为他们想保持完整性,才会如此地引人注目。这是夜祭又不是小提琴演奏会,谁会背这么大的包?   当女尸的头颅被计良才折断,全场都倒吸一口凉气。   宗叔更是震惊不止,拍着大-腿叫起来:“作孽啊!作孽啊!游客中竟然有杀人犯!不可饶恕,你们是在亵渎神女的圣洁!来人啊,快,快把这人拖出去,等候神女处置!”   巡逻在外场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把那名成员架起来,拖出了洞穴。 第125章 血月夜祭20   宗叔的话音落地, 整个洞穴安静如同坟墓。   所有人心思各异,脸上却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的神色。   普通纸片人纯粹是吓的,夜祭何其神圣, 竟然出现尸体, 倘若神女又像昨天那样怪罪下来怎么办?   而反穿书组织的员工想得就更多了。   那明轩第一时间向秦晷看来,身后一名队员极会察颜观色,马上推搡人群要向秦晷走去。   那明轩拦下他, 低声道:“他是故意的。”   “难道由着他搅浑水,把我们都害死吗!”队员掩着声音, 胸膛不停鼓动着。   那明轩道:“他明知女尸不是线索还要交给我们,不就是为了等现在这一刻?如果我们扰乱会场, 触怒了神女, 很有可能被赶出去, 那时他就可以如愿独自去见神女了。”   “好厉害的心计。”队员咬牙切齿,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连赵拓都被他害死了!可惜我技不如人,要是有容纤纤那本事, 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说这些没用, 不如更努力地磨练自己。”那明轩声音温和, 勉励地拍了拍队员, “我们人多, 还是有胜算的, 只要大家团结起来,最终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队员点了点头,不禁对那明轩肃然起敬。都这时候了,那明轩心里只有任务, 难怪连续两个月了, 无人能取代他的位置。别的不说, 光是那明轩这份执着,就没几个人能比得过。   想着,又对秦晷那边投去怨恨的目光。   触及到那道视线,荀觉不动声色地和秦晷交换了位置。   秦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干咳一声,岔开话题:“这么看来,神女果然有人格分裂。既然那些线索没用,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让我们去找?”   “有没有可能放置线索的人格希望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又或许,这不过是她钓鱼执法的又一次尝试。”   “钓鱼执法?”荀觉脑子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拿到尸体的人会死?”   话音未落,那名负责背女尸的成员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大妈拖进了海里,发出阵阵惨叫。   他明明是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却敌不过大妈们的爪子。   仔细看,他的四肢都被从水底伸上来的海藻缠住了,无论他如何挣扎,海藻都牢牢地锁住他,顺着他的手脚向身体蔓延。   他似乎很疼,不断抽气,时而回头大喊:“来人啊,救我!那明轩,救我!”   但是没有人敢救他,此时出面,就是和神女作对,下场说不定比他还惨。   血月之下,他的皮肤浮现出青黑的纹路。   计良才惶恐大叫:“天罚!天罚降临啦——!!”   那成员身上的黑斑不如计良才的多,但变成计良才这样也是早晚的事。   计良才笔直地朝着祭坛跪下来,双手合十高呼:“饶恕我吧!神女,请你大发慈悲吧!”   偌大的洞穴回荡着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久久不息,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他的皮肤依然一片焦黑,被月光照射的双脚就像燃烧的火炭,冒起了缕缕青烟。   片刻后,他全身都着了火,从里到外地红透了。   他痛苦地倒地打滚,再也说不出请神女饶恕的话。周围的人群纷纷后退,生怕被他波及。   而在海里的反穿书组织成员也慢慢地发生着变化,海藻缠住了他的全身。   几个大妈终于放开了他,他一头栽进水中,海藻哧地燃烧起来。他短促地惨叫一声,便抽搐着失去了声音。   祭坛前宗叔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他的生命力远不如计良才。”   “老头,你懂什么!”那名成员的同伴勃然大怒,计良才不过是个普通纸片人,怎么能与身经百战的反穿书组织员工相比!   宗叔态度依然温和:“我说的不对吗?计良才被神女折磨了七年仍好好活着,而你那同伴却没能挨过十分钟。”   “你说计良才活着?”同伴嘶吼,“是你见死不救!”   “如何救?神女没有旨意。”   “神女也没有说过要杀他!”   “你怎么知道没有?”   “什么……”同伴猛然向四周看去,才发现洞穴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蝴蝶,由于颜色相近,一开始大家都没瞧出来。   现在蝴蝶张开翅膀,露出了背部让人头皮发麻的赤色螺旋花纹。   如同昨天一样,它们成群地飞往祭坛,以诡异的队形飞舞,最后落下,变成神女的旨意。   宗叔作为主持夜祭的长辈,大声晓喻全场:“夜祭开始。”   数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摒开人群走上祭坛,开始一种姿态扭曲的舞蹈。她们不需要伴奏,她们的手腕上都戴着拇指粗的银手镯,镯子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靡靡之音。   秦晷的脑袋又疼痛起来。   而这种症状不是他独有,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只不过他脑子那颗子弹的缘故,感受比别人强烈得多。   耳鸣似的阵痛持续了近半小时。   舞蹈一结束,秦晷直挺挺地跪倒下去,荀觉没拉住他,被他带着一块跪了。   这动静可不小,宗叔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哎呀,神女法力无边,年轻人都变得虔诚了!”   他还记得昨天这对情侣头一个拿到神女的祝福,笑得合不拢嘴:“一会的祭肉多吃点,神女一定会赐福给你们的!”   那明轩身后的队员气得咬牙切齿:“无耻小人,为了拿到见面机会,竟然对穿书者卑弓屈膝!那哥,我们怎么办,会不会被他们抢先一步?”   那明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跟他一起跪下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再看看吧。这老头是关键,他的话里说不定有隐藏线索。”   “他刚刚提到祭肉,祭肉是什么?”   说话间,大妈们回到了场地,双手托着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放着好几个盛着不明物体的盘子。   她们首先走到内场岛民面前,将盘子献上。   第一个岛民双手接过,恭敬地高喊:“多谢神女!”然后一把抓起那物体塞入口中,嚼得滋滋作响。   其他岛民引颈期盼着属于自己的祭肉,后面的游客却恶心得快吐了。   那物体焦黑看不出本来面目,却与计良才的皮肤有几分相似,再加上散发着熏天恶臭,一下子让人联想到茅坑里的石头。   而这几个端盘的大妈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处决那名反穿书组织成员的,谁知道这所谓的祭肉是不是从死人身上来。   领到盘子的成员脸都绿了,一个个仰着脖子,迟迟不敢下手吃。   宗叔和蔼地道:“游客们第一次吃我们的祭肉,不习惯在所难免。不过祭肉闻着是不香,却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这是神女的恩赐,我们岛民每年都会吃,一整年百病不侵。”   几个纸片人忍着恶心,一把抓进嘴里,腐烂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   有人不停地干呕道:“咦,怎么好像还有一层油?绵绵的,像腐乳……”   “对嘛,你们当成腐乳吃嘛。”宗叔找到突破口,笑得越发欣慰,“臭豆腐不也是这种味道吗,不过是烹饪方法不同而已,这个对身体大有益处呢!”   这么一说,纸片人们都有些心动了,纷纷捏着鼻子做起心里建设来。   而计良才却是不需要建设的,他拿到盘子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身上燃烧的皮肤竟奇迹般地恢复如初。   半分钟后,他停止了惨叫,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谢神女!”   声音里再没有痛苦,充满了喜悦和敬畏。   其他人的眉头皱起来,这臭气熏天的祭肉,莫非真有这么神奇?   纸片人们迫不及待咀嚼起来,那明轩那边也犹豫片刻,陆续吃起来。   只有秦晷这边迟迟不动。   胖子倒是想吃,倒不是期待强身健体什么的,他只是太饿了,急需补充体力。   可怎么说呢,再饿也……   他纠结地看着同样急需补充体力的秦晷,就见这人面无表情地把祭肉倒进了荀觉盘里。   然后荀觉同样面无表情地转移到了他盘子里。   胖子:“……”   他忍着恶心问:“你们怎么不吃啊?”   “想吃都给你。”荀觉哼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有油,入口绵软,还有熏天臭味,这可不是腐乳那种可以忍受的臭味。”   “那这到底是什么?”   荀觉似笑非笑:“什么烹饪方法不同,你猜海面上那么多白骨哪来的?”   胖子下意识说:“不是你们说的吗,从睡谷崖下的哪个洞穴冲上来的。”   “那你再猜睡谷崖为什么叫睡谷崖?”   “睡谷……”胖子眼珠子一转,脸色瞬间白了,“那这、这肉是……”   “谁胆大谁吃呗,反正我胆小。”荀觉摊开手,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   胖子心中剧震,把三观都震塌了:“可是、可是岛民都吃……而且,不吃的话,会不会被神女看不上,得不到见面的机会?”   荀觉斜眉打量他:“就你这模样,想得可真多。”   胖子:“…………”倒也是哈。   他果断把盘子踢到了一边。   其他人也都没有吃,他们都还不饿,光看秦晷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连碰也不肯碰一下盘子。   吃祭肉不是强制,所以宗叔劝了几句后就不再多说,等大部分人都享用之后,他再次读出神喻:“今天的祭祀就结束了,请大家静待片刻,神女将会挑选一名幸运儿进行赐福。”   “神女会亲临吗?”那明轩身后的队员迫不及待地问。   宗叔瞥了他一眼,只道:“神女自有决断。”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怎么才能知道神女是不是选中了我?”   “我昨天也得到了钥匙,要拿出来给神女看吗?”   ……   人群七嘴八舌地大声询问,迫切想知道最终有幸与神女见面的会不会是自己。   而对于这些问题,宗叔一概不再回答,他垂着手,如同昨天那样,平静地看着脚下。   大家得不到答案,只得安静下来。   四下里只有海浪扑打礁石的声音。   十分钟过去,神女迟迟没有现身。   又过五分钟,神女依旧没有出现。   人群小幅度地骚动着。怎么回事,神女不会不来了吧?   秦晷警觉地环顾四周。宗叔似乎睡着一般,一动不动。那些蝴蝶也飞回了墙上,与石壁融为了一体。   洞穴外海浪轻轻起伏,铁锈红的月光铺满海面。   起风了。   秦晷忽然拽了薛小梅一把:“你说血月多久一次来着?”   薛小梅怔了下:“十四个月。怎么了,和神女现身有什么关系吗?”   “是月蚀。”秦晷道,“夜祭的本质不是祭祀血月,而是祭祀月蚀。”   话落,一层薄薄的黑纱遮住了血月的边缘,慢慢移动,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126章 血月夜祭21   月蚀来得很快, 洞穴里顷刻暗无天日。   “我擦,怎么回事!”   “灯呢,夜祭这么大的排场居然不点灯?”   “老子的手电筒!操, 谁踩我!”   “别推, 摸哪呢,老子的蛋是金子吗!”   ……   一声接一声谩骂响起,有人被推倒, 惨叫不止,有人无端被揍, 气得跳脚骂娘。   一片混乱之中,荀觉下意识去拽秦晷, 结果媳妇儿没碰到, 耳边反倒响起薛小梅惊慌的尖叫:“谁呀!连你姑奶奶都敢碰!”   荀觉:“卧-槽, 怎么是你?”   薛小梅:“……”   荀觉:“你想当谁姑奶奶?”   薛小梅汗如雨下:“不是, 老大,怎么是你啊!我旁边不是大嫂吗!”   惊叫间, 夏箕奇拿出手电筒打开了, 灯光一晃, 他整个人扑腾起来:“我哥呢??”   他哥不见了。   秦晷原本站着的地方空空荡荡, 地上躺着一把蝴蝶形钥匙。   “草!”荀觉捡起钥匙, 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马上下达命令,“全部过来,围成一圈!”   “怎么了?”胖子抱着新鸡媳妇儿填补空缺,脑子还混沌着, 懵懵地问。   荀觉环视洞穴:“不能让人发现秦晷失踪。曲逢村, 曲安宁, 你俩不要惊动旁人,小心去找。”   “我、我哥会不会出事?”夏箕奇脸色惨白,哆嗦着问,“这、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哥被神女选中了?”   “不好说。”荀觉把弄着蝴蝶钥匙,眉头微蹙,“我担心他是自己走的。”   “为什么!”夏箕奇惊叫,完全搞不懂他哥这波操作。他哥现在是高危险对象,被那明轩那伙人虎视耽耽,还被不知躲在哪的容纤纤标记着,此时走开,无疑于送死。   荀觉压低声音:“重点是月蚀。”   “月蚀怎么了?”   “这是你哥留给我们的线索。”荀觉道,“还记得他最后那句话吗,夜祭的本质不是血月,而是月蚀。这说明,一切关于血月的传说都可以摒弃了!”   “什么?”薛小梅尖叫。叫完意识到声音太大,忙把嘴巴捂住。   饶是如此,仍被数步开外的那明轩注意到了,他侧头向他们看来,目光还没落定,荀觉拉着几人迅速退进了阴影中。   见那明轩目光移开,荀觉这才再次开口:“神女和岛内青年相恋,不过是古老的传说,是神女为了树立权威旧事重提,为自己打造出来的鬼魅形象。古老的传说里很可能没有血月一说,如果有,那为什么千百年来,来往于附近海域的船只没有发现?”   薛小梅飞快转着眼珠:“是呀,本地县志只提过神女和夜祭,所谓血月夜祭,是七年前才营销起来的。”   荀觉:“每十四个月正好是月蚀发生的时间。注意,古老传说里有个细节,神女被追赶而来的家人带回天界,乘月而去。很有可能是古人看到月亮消失所产生的联想。”   “可是传说里,这个细节之后还有一句,是与神女相恋的青年失足跌落悬崖,鲜血染红了海面,将那一轮圆月也映红了。这又怎么解释呢?”薛小梅皱起眉头。   荀觉道:“注意,这个版本里,是海水映红了圆月,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恰恰是反过来。民俗故事里通常有许多真真假假的部分,神女正是利用了这点,使用技能让月亮变成了红色,由此吸引无数游客前来。她在穿书之前,很可能是一位网络营销高手。”   “难怪她对网上的事这么熟悉呢。”胖子插嘴说,“昨天死在博物馆的人,基本都是互联网知名人士。”   “那么,神女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薛小梅继续问。   “这就和七年前的真实事件有关了。”荀觉环视洞穴,“如果没猜错,当年可能发生过血案。”   “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记录呀。”   “不一定要有记录。”想到此,荀觉轻笑一声,“也许正因为没有记录,神女才这样大肆杀人,这很可能她的随身系统交给她的任务,名为:复仇。”   “向谁复仇?”薛小梅大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此前发现的尸体就能派上用场了。   她警觉起来,和荀觉一样不动声色观察着四周。   月蚀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十多分钟后,月光再次洒满人间。   洞穴又变得明亮起来,骚动的人群恢复安静,彼此分开。   这时,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影就显得十分突兀。   “是计良才!”夏箕奇定睛看去,只见计良才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跪在地上,怀里居然紧紧抱着没来得及清理出去的女尸断头。   他吃过祭肉,缓解了痛苦,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可他怀里抱着头骨,背上手上还被人踩了很多脚,这一举动与他此刻的精神状态毫不相符。   荀觉未有犹豫,大步朝计良才走去。   与此同时,那明轩也从另一个方向赶到。   两人一左一右地将计良才困住,计良才吓个半死:“你、你们想干什么!”   那明轩拦在他和荀觉之间,没有理他,而是对着荀觉道:“你也看出计良才有问题了?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你们人少,到了最后关头,胜算真的没有多大的。”   “是吗?”荀觉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问,“你想怎么合作呢?”   那明轩皱了下眉:“秦日初是不是已经不在洞中了?他是拿到神女的见面权了吗?他一个人很危险。你们必须要清楚,这是一个无人生还的任务,我们必须要团结……”   “你管你们那个草头班子叫团结?”荀觉惊了。   他作为一名国际刑警,几乎每次执行任务都需要和他国警员临时组队,但他还真没见过有哪个队伍像那明轩他们这样鱼龙混杂的。   数字编号冲在前面,字母编号固守后方,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汹涌。怕是那明轩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没有跟其他人讲明利益分配,只怕到最后关头,先乱起来会是他们自己。   作为局外人,荀觉不好对人家的队伍置喙什么,只朝计良才勾了勾手指:“你被捕了。”   计良才:“?”   那明轩见他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直接硬抢,顿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好在荀觉语气生硬,把计良才吓住了,那明轩赶忙温和地把计良才扶起来:“你不要怕,我们就是问你一点事,你照实说就好。”   计良才看看黑着脸的荀觉,又看看温柔微笑的那明轩,果断向那明轩挪了一个小碎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用怕。”那明轩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就当是朋友间的闲聊,这里这么多人,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可是……”计良才仍然极力抵抗。   那明轩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你抽烟吗?要不我们去外面抽支烟,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那支烟很有说服力,计良才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尼古丁带来的温暖了。他喉结滚动着,眼神贪婪地落在烟上,但语气仍有些抗拒:“我不是什么都说的,我是个外地人,对这里不熟悉的。”   “我知道。”那明轩轻轻拍打后背安抚他,示意他向洞外走,同时又回头,和气地对荀觉笑笑,“我不是要抢线索,你想听的话,可以一起来。”   荀觉似笑非笑地“嘿”了声。   就那明轩这温吞的手法,能让计良才放个屁都算他输。他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媳妇儿还等着他去找呢。   他简单粗暴地掏出警官证,潇洒地朝计良才眼前一亮:“听不懂人话是吧?你涉嫌一起杀人案,被捕了。——薛小梅!”   他回头喊了声。   时刻待命的薛小梅立刻小跑过来,给计良才戴上了手铐。   计良才:“?”   那明轩震惊道:“你们……”   “不好意思,人我们提走了。警方问话,劝你站远点,否则会被当成同谋。”   那明轩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和秦晷一样,是组织内部自幼培养起来的人才,凡事以任务为先,从没想过在对待纸片人的问题上还有这种骚操作。   可对于纸片人来说,他们又不知道组织内部那些事,在他们眼里肯定是荀觉的警官证权威性更大。   在那明轩这里可以“选择性-交谈”,在荀觉这里就不行了,这必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计良才的脑袋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那明轩眼睁睁看着荀觉把计良才提走了,双拳不自觉地在腿侧攒紧。   队员赶过来,压低声音道:“他们怎么这样,说抢人就抢人。既然计良才是大家同时发现的,分享下资源也不怎么样吧!”   那明轩轻叹了口气:“算了,他们技高一筹而已。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那个姓秦的不见了,我让几个队员去找了。那哥,这伙人就是搅事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咱们拖出来当垫脚石,咱们得多提防着点!”   那明轩点了点头,低声嘱咐他:“你让疤脸几个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别让他们把事情闹大。”   “好的。”队员了应下声,立刻去找疤脸。   那明轩注视着荀觉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荀觉知道他关注着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和薛小梅一左一右押着计良才走出了洞穴。   计良才怀里仍抱着那颗断头,面对警察有些心虚,身子在海风中微微颤抖着。   到了这时候,荀觉反倒又不着急问话了,一双眼睛凌厉地打量着计良才。   计良才已经七年没有接触正常社会,甚至失去了社交能力,被荀觉这么一瞪,顿时跪了。   荀觉“嘿”了声:“我一不是神女,二没有烟抽,你跪个什么劲?”   计良才抖如筛糠:“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外地人,我对这里不熟的。”   “熟不熟的,要聊了才知道。”荀觉笑眯眯地把计良才扶起来。   和那明轩不同,他的笑里带着冰冷的刀子,计良才哪敢真起来,扑通又跪了下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干的,是意外!你们相信我!”   他声音带着哭腔,就像朝拜神女那样,五体投地地磕下头去。   荀觉和薛小梅对视一眼,乐了,没想到计良才身上还真背了人命官司。   他用脚尖抬起计良才的下巴,声沉如水:“说说看,是怎么个意外法。”   “我、我没想过会起火的,真的!我发誓,我只想开灯,没想到电路老化起了大火,我无心的,你们别抓我!”计良才语无伦次,眼神有些涣散。   荀觉皱了下眉,让他交代这具女尸,他怎么把不相干的事倒出来了。   不过这也算意外收获了。   荀觉脑子转得很快:“你说的是十年前那起火灾?”   “是是是的。警官先生,我发誓,真的是意外,不关我的事!”计良才拼命磕头。   “你十年前来过神女岛。”荀觉语调越发低沉了,“七年前又来,而你却说你不是神女岛的人,这说服力有点差啊。”   闻言,计良才眼珠急转,不等荀觉再问,吞了口唾沫道:“我、我从头说。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荀觉朝薛小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把手铐给他摘了。   他把断头放在脚边,手扶着膝盖在礁石上坐下,小眼睛慌乱地转动着。   半晌过后,他才算是真正恢复了理智,条缕清晰地讲述起来:“我叫计良才,今、今年34岁,晋城本地人。我一共来过神女岛两次,第一次是十年前,第二次是七年前。这两次神女岛之行都给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真正的起因,却不在神女岛,而是在晋城。时间也不是十年前,而是十五年前。”   说到这里,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荀觉和薛小梅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个眼神,催促道:“继续。”   计良才:“那一年,我十九岁。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或许你们听说过她的名字,她叫汪芷卉,于那年的高考结束后,失踪了。”   “汪芷卉?”薛小梅皱眉,“你说的是光明连锁超市的千金,汪芷卉?确实有这么一起报案记录,汪芷卉高考结束后,说是和同学去看电影,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事后汪家报了警,考虑到汪家家大业大,警方初步怀疑是绑架,可却始终没有接到绑匪的电话,此事最后不了了之,汪芷卉被列入了失踪人口。”   计良才苦笑:“不瞒你们说,我就是那个约好和她一起去看电影的同学。”   “是你?”薛小梅仔细打量他。   当时出警的派出所警员判断该同学与案件关系不大,又考虑到他刚刚参加完高考,前途无量,并没有把他的名字写进正式卷宗里。   因此薛小梅第一眼见到他时,没能把他和这起案件联系起来。   计良才双手紧张地在裤腿上搓了搓,努力回忆当天的情形:“当时我们不在一个考场,约好考完后去看电影。可我在电影院等了三个小时,也没等到她来,我以为她回家去了,就打电话到她家,没想到伯父伯母却说,她没有回过家,他们还以为她和我在一起看电影。   “当晚我们就报了案,警方调取了路面监控,发现她为了抄近路走进一条小巷,之后便失去了踪迹。那条小巷要经过一段无监控区,警方只能判断她是在那一带失踪,却怎么也查不出她究竟是自己出走,还是被人绑架了。”   “据我们所知,这起案子一直没结案,这和你十年前来神女岛有什么关系?”荀觉问。   计良才:“十年前,我大学毕业,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有一个同事,祖上是神女岛人,无意中看到我手机里的照片,说她有一年回乡祭祖,似乎见过汪芷卉。”   “她应该是遇见人贩子了。”荀觉明白过来。   十几年前神女岛偏僻贫穷,像计良才同事那样能从岛上出去的人十分少见,大多数岛民人均年收入才几百块,加上女少男多,经常发生拐卖人口的现象。   “我不确定消息是否可靠,所以自己先来到神女岛找人。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计良才回忆着,“那是一个阳光炙热的下午,我看着她缓缓向我走来,身上穿着十几块钱的廉价衣服,怀里抱着满满一盆待洗的衣服,肚子隆着,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   她没想到我会来,眼里满满都是泪水。她的眼中失去了少女时代的纯真,你们无法想象我看见她时的震惊,她在家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别说重活,就是早晨起床都不用叠被子的。可现在呢,她给人洗衣做饭、生孩子。她告诉我,在怀这胎之前,她流产了三次,都是干重活累的。”   说到这里,计良才声音哽咽了,抹了把眼睛后,又将那颗断头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着。   荀觉猜出了真相,但他还想听计良才自己说。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计良才带着初恋逃跑,为躲避夫家追赶,二人逃进了一间废弃仓库,没想到汪芷卉丈夫追来,与计良才发生了争执。担心波及汪芷卉,计良才试图拉电灯开关,不料电线短路,引发了火灾。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里多年不用,电线短路了。”计良才拼命撇清关系。   这不是荀觉关注的重点:“你当时应该是趁乱带着汪芷卉逃跑了,汪芷卉的丈夫呢?”   计良才深深地埋下了头。   荀觉等了会,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荀觉陡然大喝:“说话!”   计良才骇得一抖,这才又老实交待:“被、被火烧死了。废弃仓库在山下的逆风处,又是晚上,等人们发现着火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当晚那男人就烧死了,我和汪芷卉连夜将他埋了。”   “埋在夫妻树了?”   计良才惊疑地抬起头,随即承认:“对,就是那里。他到底是汪芷卉的丈夫,她不忍心让他曝尸荒野,再说我们也不能把他留在仓库。夫妻树那里人迹罕至,我们把他埋在那里,不会有人找到。”   确实,后来神女把夫妻树做成新的试炼场,不让人轻易靠近,就更没人找到那男人的尸体了。   薛小梅奇怪道:“可是,对于岛民来说,人失踪了呀,为什么不报警?”   “大概以为他跟汪芷卉一起离开了吧。再加上汪芷卉身份不明,如果报警,岛上买卖人口的事就会败露。”   “可三年后你又来了一次,为什么?你当时离开神女岛,就已经安全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计良才的神情越发复杂起来,眼神里甚至带着深深的恐惧。   “这事要从汪芷卉怀的孩子说起。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家父母关系要好,我妈妈又是个善良的人,不,说白了就是圣母,她见汪芷卉经历凄惨,以后说不定也没人再要她,就让我娶了她。   “老实说,我其实对她也还有迷恋,毕竟是初恋。所以我们赶在孩子出生前完了婚,谁知孩子生下来,才是噩梦的开始。   “汪芷卉看见孩子就会想起那个男人,整天疑神疑鬼,一段时间后,她甚至觉得孩子会开口说话,天啊,孩子才两个月大,怎么说话呀!   “我带她走遍医院,拜访名医,可她的情况不见好转,人越来越疯狂,也越来越害怕那个孩子。实在没办法了,她提议把孩子送回来,交给男人的家人照顾。   “于是七年前,我们回到了这里。”   “当时发生了什么?”荀觉在计良才身边坐下,身子前倾了些。   计良才道:“我从来没有在岛民面前露过面,是汪芷卉自己带着孩子去交涉的。她……她再也没有回来。”   他抬起眼,幽暗的眼眸直视荀觉:“你可能无法相信,今天是我七年来第一次见她。”   “这具尸骨。”荀觉用食指点了点断头头盖骨,心中已经十分了然,“我们在桥下发现的她,保存还算完好。”   “孩子呢?”   荀觉回答:“我们没有发现孩子,只有这具尸体。”   “……是他们杀了她!”计良才蹭地站起来,眼睛里喷出火来。   “谁杀了她?”荀觉问。   “那个男人的家人。男人叫宗俊贤。”   “姓宗?”   “是,他爸爸就是买汪芷卉的买家,就是刚才祭坛上,主持祭典的宗叔!”   说到这里,计良才再也按捺不住,向洞穴急蹿而去。   洞穴里陆续有普通纸片人离开,但反穿书组织的员工和岛民都还在,计良才这样不计后果地冲出去,很容易被当成挑事的处决。   薛小梅急忙按住他:“神女的事你知道多少?你这样冲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神女……”计良才的眼神又变得涣散起来,气势收敛不少。   薛小梅为难地看向荀觉:“老大,有没有可能宗叔就是穿书者?”   “不太对。”荀觉皱眉,至于哪里不太对,他一时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曲逢村着急忙慌地从洞穴狂奔出来,边跑边喊:“快,发现了一条暗道,日初应该在里面!”   荀觉把计良才往薛小梅面前一推,拔腿往洞穴冲。   那条暗道就在祭坛后面,是一条不到半人宽的小缝,路口被穹顶悬垂下来的钟乳石挡住了,要不是曲安宁耳环刚好掉在这里,还发现不了。   荀觉进洞时,曲安宁正守在路口,和那明轩发生了冲突。   只听那明轩声音温和地道:“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如果秦日初真在里面,他一个人是无法面对神女的,你们这是在害他!”   曲安宁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那也比你们冲进去抢功劳的好,反正是个有来无回的任务,谁怕谁!”   那明轩知道跟她说不通,眼睛余光瞥见荀觉,急忙向他迎来。   而他身后的两名队员立刻一左一右拦在了曲安宁面前。   曲安宁正因为荀觉到来而分神,没料到他们这招,眼睁睁看着疤脸吹了声口哨,弯腰走进了石缝里。   她气得发抖:“你们——”   话音没落,疤脸的惨叫陡然传来,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她脸上。 第127章 血月夜祭22   这条裂缝不到半人宽, 总长不超过五十米,疤脸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成了砧板上的脆皮鸭, 皮肉一片片地被削了下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 些许碎肉飞溅到曲安宁脸上。   曲安宁眼睁睁看着疤脸被凌迟,成了一具白骨,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 这肉……”拦住曲安宁的两名队员也被碎肉波及,从脸上揭下一块之后, 脸色比曲安宁还难看。除了没有熏天恶臭外,这形状大小和他们刚吃下的祭肉没什么区别。   “呕!”两人弯腰呕吐了起来。   那明轩脸色大变, 快步蹿到曲安宁面前, 一把扣住她手腕:“你们做了什么?”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疤脸自己要进去, 喊都喊不回来!”曲安宁怒道, “不信的话,你自己进去看啊!”   疤脸的惨状就在眼前。由于裂缝逼仄, 他是侧着身子进入的。痛苦挣扎时, 他头向外扭, 那双惊恐煎熬的眼睛瞪得滚圆, 此刻眨也不眨地和那明轩对视着。   那明轩心中惊骇不止, 微退了一步, 下一秒他目光触及到曲安宁鄙夷的眼神,又马上镇定了下来。   “如果不是你们搞鬼,为什么秦日初能进,别人就不能进?”   “我怎么知道!你那么好奇, 你自己进去看啊!”曲安宁正因为被疤脸溅一脸血而不悦, 语气很不客气。   那明轩知道跟她多说无益, 迟疑片刻,手颤抖着向裂缝里伸去。   眼看就要伸进裂缝,突然,疤脸仅剩的眼球“噗哧”一声爆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那明轩吓得不轻,脸色微微发白,那颤抖的手顺理成章地缩了回来。   “那哥!”其他队员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道,“这样不行,只有姓秦的一人去见神女的话,如果任务成功,功劳就都是他的,如果他失败,我们都要跟着完蛋!不能让他把我们害死啊!”   那明轩心中急转,沉吟道:“你们说得对,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我们边缘化了。可以那秦日初一个人的实力,想要对付神女根本不可能。我们……另想办法吧。”   “还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计良才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是你!是你杀了汪芷卉!你是凶手,你全家都是凶手!”计良才嘶吼着,直奔宗叔而去。   “计良才,你已经受到天罚,难道还要再次冲撞神女不成?”宗叔被他森然的面容骇得连番后退,几个留下来收拾会场的大妈赶忙过来阻拦计良才。   大妈们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收拾计良才,一拥而上,很快把计良才压倒在地。   而计良才也不再是昨天那个病秧子,汪芷卉的尸体又一次给予他重击,他长久的怨气爆发了,拼尽全身力气挣扎时,竟然和大妈们打个平手。   双方滚打在一处,把祭坛弄得乱七八糟。   周围的人群逃的逃,散的散,很快洞穴中就只剩下反穿书组织的员工、宗叔、和少数留下善后的岛民。   那明轩脑筋转得飞快:“计良才要杀宗叔?为什么?他跟着荀觉出去,交待了一些事情……宗叔……”   其中一个队员急急道:“那哥,宗叔是不是穿书者?神女的传说最早是从他那传出来的,全岛只有他能读懂蝴蝶神喻,谁知道是不是他暗中搞鬼,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说着,他掏出匕首,直逼宗叔而去。   那明轩急忙阻止:“不,这里还有些疑问……”   话没说完,队员接连踹翻前来阻拦的岛民,翻身跃上宗叔后背,手起刀落,将宗叔脑袋完整地割了下来。   “不!”那明轩绝望大喊,“你杀他没用!”   “是吗?”队员惋惜地看了看宗叔的脑袋,随手丢到一边,“是我猜错了?啧,那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那明轩无言地和宗叔滚动的脑袋对视,片刻后终于收回目光,耐着性子道:“你下次动手,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   “怎么,嫌我下手快了?抱歉啊,我就这急脾气,下次注意。”队员不太在意地摆摆手,“快说,你发现什么了?”   见他对自己的话不上心,那明轩抿了下唇:“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宗叔是主角,是急需保护的对象,被你这一搞,我们就再也无法从任务中走出了。”   那队员也是老手了,还从没因为一个小问题被人揪着不放过,脸色当即有些难看了:“那明轩,别拿你们数字编号那套来要求老子。你排行榜水平高,不代表别人就弱,要不是人多好办事,老子才不跟你组队!”   那明轩脸色也沉下来,强自压着不悦:“可我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   “闭嘴!你-他他-妈再唠逼老子就先解决你!”队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怒道,“说白了,跟你组队,不就看中你去过睡谷崖吗。现在我们都知道了,那里的石壁上写着三个名字:计良才、宗俊贤、宗绪瑞。已知宗绪瑞就是宗叔,我为什么不能杀他?我不仅杀他,我还要杀计良才!”   他说着,完全不给那明轩面子,扑进计良才和大妈们搏斗的中心,手起刀落,不仅计良才,连几个大妈也腹背中刀,垂死挣扎起来。   “你……”那明轩浑身颤抖。   队员甩掉匕首上的血渍,露出一口黄牙:“那明轩,神女即将被姓秦的抢走,你识相的,我们还是好队友,否则真打起来,我未必会输你!”   那明轩说不出话来,内心争扎间,又有几个队员向他走来。   大家的神情和持刀的队员相差无几,那明轩终于明白荀觉几人死活不愿加入的缘由了。事态发展到此刻,首要目的已经不是线索,而是神女。   他无声叹了口气:“这里有些不对劲,刚进来时,我记得是没有那道裂缝的。”   “那里本来就隐蔽,你没看见很正常。”   “不,我记得很清楚,那里也没有钟乳石。”   话音落地,就听曲安宁低低地惊呼一声:“咦!”   几片碎石从那洞穴顶端倒垂的钟乳石上缓慢地剥落,犹如竹笋的笋衣,被一双无形的手一片片地撕落了。   最终,整块钟乳石掉到了地上。   那道裂缝也开始冰裂,如同钟乳石一样,慢慢变薄,消失。   一个更大的溶洞展露在众人眼前。   首当其冲便是一个巨形神女石像,与博物馆那个形态相似,体积却大得多,足有三四层楼高。   石像双手舞动,温和地注视着地下,月光从洞顶的缝隙挥洒而下,使它沐上了诡秘的光芒。   顺着石像的“目光”,人们看到一道颀长的人影,头发削得极短,耳后有一道子弹造成的伤疤。   “那不是姓秦的吗!”有人大喊,立刻想要冲上前去。   可疤脸的尸骨还横亘在眼前,那人脚步急响几声后,堪堪停在了原先裂缝的入口。   秦晷背对着他们,仰头与石像对视着。   说来奇怪,昨天他只是随意瞥一眼石像黑洞洞的眼眶,脑袋就疼得受不了,今天他已经看了这具石像足足十分钟,却一点不适也没有。   这显然不是因为两个石像有所不同而产生的差异。   他微勾了下唇角,笃定道:“我被你选中了。”   声音不大,被石壁不断回震,竟然如同洪钟,向着远方荡漾开去。   于是,祭坛处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   那明轩那边的一个队员当即跳起来:“少自做多情了,你手里没有线索,怎么获得与神女见面的机会?”   秦晷慢慢转过身来:“不知你所谓的线索是什么?如果是那具女尸的话,想来你们已经清楚,那根本不是线索。”   负责背女尸的队员已经被大妈们处死,大家早就猜到结果,只是不甘心。   “那你倒是说说,线索究竟是什么?”   “蝴蝶钥匙。”秦晷道。   那人当场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屁话,蝴蝶钥匙只是其中一个线索。昨天那老头明明说过,需要集齐所有线索才能得到与神女见面的机会。”   “可他并没说过,所有线索是几个线索啊。”   闻言,不少人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那明轩急切道:“难道老头的‘所有’其实只包含数字‘1’?是因为获得钥匙和获得尸体的方式不同么……秦日初,拿到钥匙的不止你一个,你凭什么说你被神女选中?”   “凭我进来了。”   “可是……可是……”那明轩大脑急速旋转,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晷冲他笑了下:“可能我好看吧。”   那明轩:“……”   伤害值不大,侮辱性很强,在场不少人脸都绿了。   荀觉站在人群里,忍不住笑出声来。秦日初受伤以后,没以前爱说话了,但这冷不丁冒出的惊人之语,仍然带着过去那眉飞色舞的小表情,看着就让人喜欢。   荀觉必须承认,神女眼光不错,几百号人里独独就挑了他的心头好。可既然是他的心头好了,那就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伸手摸了颗棒棒糖吃,感觉再不来点甜的,五脏六腑冒起的醋意能把自己酸化了。   “老大……”薛小梅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目光不是落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在他头顶。仿佛那里是一片青青草原,被神女的春风吹又生。   荀觉说:“……滚。”   在众人唾沫横飞的谩骂声中,月光变得耀眼夺目,石像嘴角上扬,褐色手指被染上血色。   “喂,神女像……”   众目睽睽之下,石像如同方才的钟乳石,一片片地剥落,碎片堆积在地面,开出血色的花。   随着石像剥落的速度加快,碎片堆成一座鲜花铺就的王座,一个美-艳妇人身着雪白纱衣,优雅地坐在王座上。   “他说得没错,就是我选中了他。”   她声音清淡,美目四盼,一举一动都明艳动人,彰显着她的身份。   谁也没想到神女会猝然现身,洞穴里鸦雀无声。   神女缓缓起身,赤足从王座上走了下来:“大家不必慌张,能走到这里是你们的机缘,我不会伤害你们,允许你们充当观众,把这场佳话传扬出去。”   “佳话?什么佳话?”那明轩眉头紧蹙,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神女向他投去不经意的一瞥:“我挑选美人,你们不会以为只是充当摆设吧?美人娇艳脆弱,若没有神女的雨露恩泽,很快就会凋零。我福泽一方,自然要把美人拥入怀中。”   她伸出细葱似的手指,于半空虚虚描绘秦晷的容颜,眼神痴迷,如同看待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秦晷侧头,避开她的碰触。   神女并未感到冒犯,甚至愉悦地轻笑了下,双手大胆地解下腰带,扔到了地上。   “卧-槽,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要当着我的面直播小电影吧!”   “爽是挺爽,但这是任务,没必要吧!”   “幸好她没选中我,我要是被剥光了当件玩物,羞都羞死了!”   “那哥,我们是不是该庆幸没被选中啊。不过如果是你被选中,一定有能力对付神女,至于这个姓秦的,啧,怕是以后没脸再进任务了吧。”   “那可不一定,前面的几次任务不知道怎么过关的,说不定就是这样一路睡过去呢。”   “也是哈。只不过这次任务是公开给咱们看。哇哦!”有人不客气地吹起了小口哨。   还有人幸灾乐祸地向荀觉看去,下午这人秀恩爱那劲儿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打脸。   这年头媳妇被抢已经不新鲜了,关键是被抢还要被直播,瞧他头顶那片绿光已经闪瞎众人的钛合金眼了。   荀觉脸色也不太好,想起庞玉禄说过的,神女曾在云层中现身,和幸运美貌的青年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云覆雨,他的喉咙就像被苍蝇堵住了。   “老大。”薛小梅突然拉了他一下,“神女就是汪芷卉。档案里有汪芷卉的照片,比这神女年轻些。但是我不明白,汪芷卉不是死了么,尸骨都裂了,穿书者怎么占据她的身体?”   “谁跟你说那具女尸是汪芷卉?”荀觉冷笑。目光紧紧盯着神女的一举一动,拳头在身侧攒得死紧。   薛小梅愣了下:“啊,不是计良才说的吗?”   “计良才又不是专业验尸员,他看见的只有女尸身上那件衣服。”   “可是……”   荀觉打断她:“不过,你这么想也没错。穿书者没必要制造一具不属于自己的尸骨。可谁说她脱离了身体就不能活呢?”   薛小梅:“?”   荀觉的笑容更冷了:“上个任务已经知道了,穿书者和随身系统是共生关系。只不过在上个任务里,邵蕴容和系统是分离的,但谁也没有说过,他们不能合为一体。”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神女即是系统?”薛小梅瞪大了眼睛。那是不是说,只要摧毁眼前这个神女,一切就结束了?   荀觉斜眼睨她:“汪芷卉舍弃了身体,与系统共用一个容器,这就是岛民传言里说的,她无处不在的原因。而这样做肯定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她不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岛民面前,只能在夜祭这一晚短暂地享受做为人的欢乐。”   “所以性之于她,也是做为人的一种需求,是她活着的证明。”薛小梅喃喃低语,一时间,倒不知是该同情神女还是该同情荀觉了。   溶洞内,神女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贴身小裙了,手再次向秦晷伸去,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美人,还在等什么,直播就要开始,你应该来服侍神女了。”   她手按向秦晷的肩,想把他压到地上,臣服于自己脚下。   然而秦晷纹丝不动。   她声音冷下来:“怎么,堂堂神女,配不上你吗?”   “神不神女的,你自己清楚。”秦晷嘴角带了点嘲讽的笑意。   神女脸色微沉:“就算是这样,那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也实话告诉你,想杀我的不止你一个,最后还不是乖乖像狗一样被我上。我现在不想折磨你,是因为你有伤在身,看起来已经很脆弱了,别挑战我的耐心。”   “哦,你还有技能。”秦晷挑了下眉。   神女大怒:“不识抬举!”   说罢就要发动技能。   秦晷陡然大喝:“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被别人弄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跟荀觉说话,纷纷向荀觉看去,谁知荀觉头顶的草原更绿了。   接着就听“砰”一声巨响,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从天而降,四仰八叉地摔进神女的鲜花王座里。   神女猛回头,惊诧大叫:“你怎么进来的!”   容纤纤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挡在秦晷面前:“我标记的猎物,只能死在我手里。”   神女皱眉打量容纤纤,冷冷一笑:“算你有几分姿色,不过区区一个纸片人,想和我抢玩具,你怕是还嫩点。”   容纤纤也打量着她:“论年纪,你是比我大。这么大还没见过男人,真是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哼,我看你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神女勃然大怒,操纵技能向容纤纤展开攻击。   平坦的地上升起一根根尖利的柱子,飞快地向容纤纤刺去。   容纤纤纵身跃开,手臂伸展,化成粗壮的玫瑰花藤,呈合抱之势向神女抽去。   轰!   巨石崩塌,大地开裂。   秦晷迅速退开。   可容纤纤又哪里肯让他逃跑,目光一转,另一只手向他抽来。   神女见状,扇出一道飓风,直接把他拍向对面的墙壁。   眼看就要撞上,秦晷伸手攀住一块疯长的石头,在半空中掉转身子,险伶伶避过一击。   容纤纤叫骂一声,更激烈地和神女打斗起来。   二人一来我往,一个接一个地放技能,很快天昏地暗,溶洞发出摧枯拉朽的嘶吼,如同野兽濒死的咆哮,震颤着向远方飘散。   秦晷手机里只有一个技能,根本不敢随便使用,且不说神女的技能数量多不胜举,光是容纤纤一个S级技能牌都能压死他。   他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在急速崩塌的天地间艰难逃命,幸好速度尚可,每次都能勉强躲过一击。   在五十米开外的祭坛前,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   巨大的声响充斥着耳膜,也能感受到溶洞的震颤,可体验终究与秦晷不同。他们就像观看5D电影的局外人,被屏幕里的一切震得头晕目眩,心里却十分清楚,哪怕天崩地裂都危及不到他们的生命。   还有人说风凉话,拍着胸口道:“越来越庆幸我长得丑,没被神女选中了。神女和容纤纤,我都不想惹。”   “就是小电影没看成,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你以为神女是普通女人么,搞不好一个技能下去,那玩意儿直接断了。”   “也是!哈哈,现在容纤纤在里面我就不担心了,那姓秦的早晚是个死,但只要容纤纤干掉神女,我们就能从任务里出去了!”   “老大!”薛小梅紧张地看向荀觉。   荀觉不知什么时候把夏叽叽抓进了怀里,表面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溶洞里的战况,手却不停揪着夏叽叽的毛,夏叽叽疼得咕咕抗-议,甚至上嘴啄了他几下。   “还不到时候。”荀觉克制着说。   薛小梅只好又把注意力拉回溶洞中。   不知谁使用了新的技能,溶洞里飞长的钟乳石不断被削,碎片如同飞刀向祭坛扎来,最终却没能越过那五十米的屏障,消散于无形。   而容纤纤和神女的技能似乎都进入了冷却期,双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疯狂攻击,反而采取了最原始的互殴方式,一个揪头发,一个扇耳光。   两人都是鼻青脸肿,遍体鳞伤,而秦晷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溶洞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容纤纤和神女拳拳到肉的肉搏声。   不知过了多久,溶洞重新开始嘶吼,炙热的风仿佛从怪兽嘴里喷出,热浪裹着巨石铺天盖地向着地面压来。   容纤纤和神女同时向上望去,瞳孔缩然缩小。   神女大喊:“滚开,洞要塌了——!!”   无数尖刀般的石块砸在两人身侧,为了保命,两人不约而同向溶洞外逃命。   与此同时,守着外面洞口的员工陡然大叫:“涨、涨潮啦——!!”   哗啦——!!   瞬间潮水倒灌,那人话还没喊完,便被狠狠一浪拍进水中。 第128章 血月夜祭23   溶洞顶端的石头不断掉落, 如尖刀扎入地下。地面堆积的断石越来越多,几乎没有平坦的地方。   而两旁石壁不知因为谁的技能层出不穷地长出石笋,石笋的尖端锋利无比, 平直地正对着石壁那头。这些石笋生长速度极快, 旧的还没成形,新的又从墙里顶出来,就这样一个串着一个, 密密麻麻地布满石墙。   溶洞就像一个长着倒刺的牢笼,空间急剧缩小着。   正在肉搏的容纤纤和神女意识到不对劲时, 从洞顶掉落的石片已经厚厚地铺成一座小山,两旁的石壁距离她们也只有两臂远。   被容纤纤压着的神女一脚踢翻她, 厉声大喝:“滚开, 洞要塌了!”   不知为何, 神女陷入前所未有的惊慌, 她感到某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可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她明明已经和系统融为了一体, 系统的能力就是她的能力, 她应该是强大的、神祇一般的存在, 可她却控制不住这些掉落的石头。   仓促之下, 她被接连砸了好几下, 一条胳膊已经抬不起来。   她惊诧地看向容纤纤, 没想到这女人还有这样的本事!   几乎不用多作考虑,她已经明白自己不是对手,咬牙跩开容纤纤就向洞外跑去。   容纤纤动作一顿。   神女想要把她困死在溶洞里!   她马上反应过来,翻身急扑上去。   心中暗道, 神女果然厉害, 双方接连不停地互放了十几分钟的技能, 她已经黔驴技穷,而神女竟还保留着隐藏技能,并在自己毫无察觉时发动。   不过这样一来,神女的溶洞就保不住了。   无论如何,内外两个洞穴中间那五十米的屏障在神女逃离时一定会开启!   容纤纤紧紧追赶着神女在乱石中间跳跃,一边和神女争执着,一边飞快地用目光在洞穴中搜寻。   奇怪,姓秦的不见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肩膀就被神女用尖利的石片扎中,疼痛迫使她马上收回意识。   当务之急,要对付的应该是神女,而非秦晷。姓秦的如果有技能,早就用在神女身上了,不会拖到她容纤纤现身。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如果不靠着荀觉那诡异的技能,肯定走不到这里。   现在乱石飞溅,他那柔样的身子恐怕早被砸死了吧。   想着,容纤纤勾起一抹快意的笑,收回目光,更加专注地对付神女。   神女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容纤纤还能笑出来,这溶洞果然是她搞的鬼!   神女加快脚步,不断制造障碍推向容纤纤,容纤纤怒极,掏出匕首将她手指削断。   神女凄厉大叫,整个溶洞回荡着她痛苦的长啸,这声音经由越来越逼仄的空间传扬出去,响彻晴霄。   与此同时,外洞被上涨的潮水冲得摇摇欲坠。   所有人猝不及防,被拍倒在沙地上。   这是月蚀夜里正常的潮汐现象,不足为奇,但神女洞地势低洼,当海水推进来时,几乎没过半个洞穴。加之内里溶洞因为神女和容纤纤互殴而剧烈摇晃,连累得外面石头也往下掉。   所有人既要防着海潮,又要防着巨石,一时间骂什么的都有。   “艹他-妈,神女肯定是故意的,月蚀夜搞祭祀,摆明是要把我们困死在洞里!”   “难怪她要设一道屏障!妈的,她倒是在里面爽死了,看着我们被水淹的死相,她倒不怕阳委!”   “别说了,又来了!”   新一轮潮水涌进来,水位比前一次高得多,谩骂的人话音还没落,即被狠狠抛向洞顶。   噗的一声,倒垂的钟乳石将他串成了烤鱼,血水变成泡沫,顺着海水退去。   乱七八糟的海底垃圾堵住洞口,潮水回落的速度减慢了。   “那哥!”那明轩的队员扑腾着大喊,“这样不行,再来几波巨浪,我们都要被淹死,走吧!”   趁洞口还没完全堵住,离开才是上策,一旦海水涨到洞顶,神女倒是有技能傍身,他们只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明轩恋恋不舍地盯着里面溶洞,心神急转着。神女和容纤纤的搏斗到了最后时刻,一旦神女收回那道屏障,他就有办法在神女现身那刻将其杀死,任务就能结束了。   但正如那队员所说,这一招十分冒险,如果海水涨到洞顶,而神女又还没有出来……   他目光下意识向荀觉几个看去。   荀觉几人显然抱着跟他相同的想法,死守在屏障外,他们用登山绳一个接一个地绑在就近的钟乳石上,而那钟乳石受不住潮水冲击,正不断倾斜着。   那明轩清楚地听见夏箕奇和胖子惊慌的叫喊,还有那只鸡……他实在不能理解,他们来参加夜祭,为什么还要带只鸡,是怕肚子饿没有宵夜吃吗?   最终,那明轩听取了队员的建议,双脚在水中狠狠一蹬,随着退去的海水游出了洞穴。   其他人见状,忙也凫着水紧随他离开。   曲逢村和那明轩擦肩而过,哇哇大喊:“我去,你们连任务也不要了吗!”   没人搭理他,这时候难道不是先保命吗?命都没有了,谈什么任务!   曲逢村回头又对前面鬼哭狼嚎的夏箕奇喊:“你哥出来了没有?别人都撤了,再不走我们也要完蛋了!”   他被登山绳绑在最末,完全看不见溶洞里的情况,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夏箕奇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潮水拍得头晕目眩,百忙之中回答道:“还没有!呜呜呜,我只看到神女被容纤纤揪住了头发,神女反手甩了容纤纤一记耳光,容纤纤好像在骂她……呜呜呜,她们是不是忘记我哥了,她们争夺的对象不应该是我哥吗……”   “闭嘴!”荀觉抽刀把腰上的登山绳一割,对曲安宁道,“带其他人走!”   “你呢?”   “我看鸡。”荀觉一把将随波荡漾的夏叽叽抓进怀里。   夏叽叽眨着小眼睛,慌乱得很。   曲安宁抿了下唇,没再说什么,反身带着一串人奋力向洞外游去。   胖子:“咕噜噜!”   他吸饱了水,整个胀成了巨大的水球,被薛小梅推着向洞外滚。   等所有人都离开洞穴,荀觉才又将目光移回溶洞内,神色凝重起来。   溶洞已经不能叫溶洞了,四面石笋壁近得只有半人宽。容纤纤和神女的扭打越发吃力,彼此都施展不开,被对手一推,很容易就擦伤了。   两人都挂了彩,渐渐力竭。   终于,神女再次推开容纤纤,摸到了自己设下的屏障。   断指的手掌狠狠一推——   地动山摇。   屏障纹丝不动。   神女:“?”   为什么会这样?   眼看容纤纤又一次扑上来,她咬紧牙关,比刚才还要用劲。   吼——!   溶洞更加剧烈地震颤起来。   可屏障依旧完好无损。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亲手设置的屏障,除了她,没有人能控制。   她瞪大眼眸向容纤纤嘶吼:“你干了什么!蠢女人,放开我!”   容纤纤花豹子的绰号绝不是徒有虚名,她虽身负重伤,速度却不减,几个纵跃猛扑到神女背上,拽住她头发向屏障撞去。   屏障荡开道道涟漪,却分毫未破。看来,不到最后关头,神女不会打开屏障,她是真要困死自己!   容纤纤眼中杀意横生,手臂青筋暴起,更用力地将神女脑袋撞向屏障。   事到如今,神女也动了拼死一搏的决心,陡然大喝一声,将容纤纤甩将出去。   电光石火间,容纤纤腰侧被石笋贯穿,而神女的额头也被撞裂,涌出血来。   两人都粗重地喘着气,疼得死去活来。   比神女好一点的是,容纤纤还有完好的双手,她紧紧拽着神女手腕,冷笑道:“要么现在就打开屏障,要么就同归于尽!你和你的系统同为一体,一旦死了,就再也复原不了。你好不容易穿书拥有第二次生命,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没想到你在纸片人里算厉害的,可惜是个女人。你野心应该不小吧,要是放我出去,或许我有办法让你完成任务。”   容纤纤一怔:“你能让我完成任务?”   “我是神女,当然无所不能。”   “……等一等,”容纤纤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我怎么放你出去?你不是神女吗?”   说话间,四面的石笋越来越近,两人已经无法分开,紧紧地倚偎在了一起。   随后两人同时意识到什么,扭头大喝:“是你!”   嗖!一道人影鬼魅似地跃将出来,把不断堆叠的石笋当成梯子,快速向她们靠近过来。   “居然是你——!!”容纤纤咬牙切齿,恨得眼眶滴出血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道技能居然是秦晷发动的,他怎么办到的?   她想伸手去拽秦晷,结果神女严丝合缝地压着她,两人都想动手,反而越缠越紧。   两人眼睁睁看着秦晷在她俩脑袋各踩一下,嘲讽一笑,一把抓住凭空冒出来的一只鸡爪子,融进了屏障里。   “不可能!不可能——!!”神女嘶声尖叫。这么强的容纤纤都没能把她弄死,她怎么可能败给那个病秧子!   之所以选择秦晷,除了相貌外,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对神女石像的凝视反应最激烈。神女任何一个技能都能带给他比普通人多百倍的痛苦,他应该是最好拿捏的才对,怎么可能在神女无所察觉的情况下,反过来控制神女布下的屏障!   都是容纤纤!都是容纤纤!!   尖叫中,神女发现其中一个技能结束冷却,连忙对着容纤纤发动起来。   而容纤纤同样也正处在三观碎裂中。   进任务之前她就调查过这个姓秦的,资料显示这人只做过三次D级任务,由此可见,失去赵拓的资源和庇护,他连做高级任务的本事都没有。虽然排名蹿得飞快,但不排除是秦延肆在背后操纵,毕竟排名这玩意儿很虚,只和待遇奖金挂钩,反应不出真实实力。   从夫妻树一路走来,容纤纤其实都隐身观察着秦晷,发现他除了脑筋活泛一些外,并没有过硬的技能傍身,所以容纤纤把杀他的地点定在与神女约会的地方。这样既可以隔离秦晷那些有实力的队友,也可以把秦晷和神女同时拿下。   只不过容纤纤没想到,在自己被神女缠得脱不开身时,姓秦的始终躲在暗处。在这逼仄的溶洞中,在无数的技能下,他竟然幸运地全部躲开了。   他瞄准这最后的时机,一举拿下容纤纤和神女。   想得倒美!   对付不了姓秦的,就先解决神女。只要神女死在她手上,任务就是她的,等以后再对付秦晷不迟!   想着,容纤纤劈手向神女面部抓去。   两个女人同时出手,就听“噗噗”两下,容纤纤内脏尽碎,皮肉急速地软塌下去。而神女眼球被戳爆,发出痛苦的惨叫。   惨叫没有持续太久,尖利的石笋扎穿了她们的尸体。   秦晷拽着夏叽叽的脚穿过屏障,耳边立刻响起荀觉的喊声:“闭气!”   他忙收敛呼吸,脑袋还是被迎面卷起的潮水拍个正着,眼前一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到一双熟悉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后脑勺。   他失去了意识。   不断漫涨的海水笔直地冲向了洞顶,绑住荀觉的钟乳石被冲倒,他不得不割断绳子,双手抱秦晷,脑袋顶着夏叽叽。   在水下憋了大约半分钟,由于退潮,海水向后荡去,他立刻仰头,换了口气。   但这口气没能换到底。洞口几乎被淤泥和海藻完全堵住了,水退不出去,新一轮的潮水涨上来,把洞穴严实地填满了。   无法呼吸,夏叽叽艰难地翻起了白眼。   荀觉奋力向洞口游去。   洞穴的余震还在,不断有大石砸入水中。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道道浓厚的黑影从水中划过,连洞口也看不清,只能凭感觉摸索。   忽然,一块超大巨石入水,推起惊天波澜。   荀觉下意识向身后躲,随即暗道糟糕。   他已无路可退,身后是神女的屏障,根根石笋迫在眼前。   千钧一发,垂死的神女发出一声极短的惨叫,那层五十米的屏障消融了。   与此同时,溶洞冰裂,分崩成无数碎片消散于夜空之中。   溶洞后是密密的山林,海浪推着两人一鸡横冲直撞,从神女洞中间穿了过去。幽暗洞穴和山林发出沉闷悠长的叹息。   月光如水,寂静地洒满海面。   提早离开的众人飘浮在近海,心惊肉跳地看着这幕。   “哥——!!”夏箕奇推开众人,撒腿就往山上跑。   绕过曲曲折折的小径,跑过夜祭会场的大门,他一头扎进密林,在一棵高大的红杨树的树枝上发现了倒挂着的夏叽叽。   “叽叽!”夏箕奇连忙扑上去,把夏叽叽抱进怀里。   小老弟懵懵地苏醒过来,小-嘴张开,吐出一条半指长的小虾米。   夏箕奇:“……我哥呢?”   他使劲摇着鸡头,夏叽叽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脑袋又开始发晕,于是不高兴地啄了夏箕奇一口,跳下地来,嫌弃地朝他甩甩头,示意他跟自己走。   继续往密林深处走了几分钟,夏箕奇终于看见他哥奄奄一息的身体。荀觉趴在秦晷身边给他做心肺复苏,夏箕奇连忙过去接手,顺便把包里用防水布包裹的干衣服递给荀觉。   不一会,曲安宁几个也找了过来,在空地上围起石头,升了一团篝火。   夏箕奇用酒精把他哥全身擦了一遍,秦晷这才慢慢苏醒。   “哥,你感觉怎么样?”夏箕奇递了瓶水给他。   秦晷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勉力摇了摇头。   实在是说不出话来,浑身疼得快要散架了。   神女的技能牌里确实有一部分附带精神攻击属性,当她不断向容纤纤发起攻击时,这些精神攻击技能也影响了秦晷。比在博物馆前被石像凝视还可怕,不止大脑,他浑身都像着火一样疼痛,几乎就要失去意识。   但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在神女和容纤纤同时无法动弹时冲出去,否则她俩任何一个向他发起攻击,他都无力招架。   没办法,只能用碎石一次又一次扎向腿侧,以此来保持清醒。他不能大幅度躲避巨石,不能出声,不能让神女和容纤纤察觉自己的气息,忍耐得十分辛苦。   好在尘埃落尽,神女和容纤纤同时死在他的【海市蜃楼】里。   “道理我都懂,可你们是什么时候发动这张技能牌的?”薛小梅一脸茫然,不敢打扰秦晷休息,小声地问荀觉。   荀觉烤着火,轻笑了声:“能让你随便看出来的,怎么瞒过神女?”   薛小梅皱眉,要不是身体累得不想动,她就不坐荀觉身边了。   荀觉笑着睨了秦晷一眼,道:“祭坛后的裂缝原本是没有的,但在月蚀发生后,它诡异地出现了。而同时,秦晷不见了。现在我们都知道,是神女在那段时间里把他带走了,并且设置了无人能穿越的屏障。怎么才能在神女眼皮底下发动技能呢?当然是趁她发动技能的时候。   “溶洞其实并不是由神女的技能产生的。这么说吧,神女的技能只限于屏障,就是那五十米深度的石缝,而【海市蜃楼】这个技能盖住了那层屏障,不仅如此,它还附带了别的空间,也就是那个原本并不存在的溶洞。”   “既然溶洞不属于神女的技能,她又为什么不觉得奇怪呢?”   “可能是她从未到过那里吧。”秦晷休息过后,感觉好一点了,嗓音沙哑地说道,“也许她也感觉到不对劲,但随后容纤纤就出现了,她以为是容纤纤搞的鬼。”   “对了,”薛小梅又想到一点,“容纤纤怎么也进去了?”   “我猜,她可能一直在我身边吧。”秦晷道,“小沈沈和另一名队员死时,她其实也在我们的队伍里。她的隐身技能或许可以同时覆盖两人,所以当我们走到哪里,就会在哪里看到尸体。她只是想装神弄鬼地吓我们罢了。”   “幸好她死了,她倒是会打算盘,竟想利用神女来杀你!”   “可我也在利用她。”秦晷轻笑了下,“她有那么多张技能牌,不能充分利用真是可惜了。”   “反正她那些牌也是抢来的。”薛小梅后怕地说。   现在听秦晷讲述经过,不过是平铺直叙的几句话,可对于秦晷来说,只要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都不能好好坐在这里。   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神女死后,血月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轮皎洁的明月,远方的海面轻轻起伏,大家谁也没再说话,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秦晷忽然站起来,警觉地环视四周:“不对劲……”   “怎么了?”荀觉紧跟着他站起来。   身后有人!   荀觉猛地向身后瞪去,手中随意抓起的石子掷出,从树后砸出一个人来。   对方也不打算隐藏,接二连三地冒出头。那明轩疾步向他们走来,厉声质问:“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什么干了什么?”荀觉好笑地把他推开,以免他气势汹汹的爪子碰到秦晷。   那明轩胸膛起伏:“少来这一套!现在还不到分奖金的时候吧,神女是你们杀的,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抢不了你们的风头,都是同事,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你……能说人话吧。”荀觉复杂地看着这人。那明轩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组合在一起,愣是把他搞懵了。   那明轩只当他不承认,气得向身后使了个眼色,让队员们包围了他们。   荀觉一见,立刻也要反击,谁知刚一动,被秦晷按下了。   秦晷道:“我们还在任务里,任务并没结束。”   “对哦,”夏箕奇激动地跳起来,“以往完成任务,都是直接回到原点的,可我们现在还在神女岛上!”   那明轩冷冷瞪着他们:“以为这样说你们就能排除嫌疑了吗?我们反正是没这个能力,如果不是你们动的手脚,怎么解释这一切?”   “出不去任务,也有可能是主角死亡了呀!”夏箕奇说。   “那你说说,主角是谁?”   “当然是蝴蝶……”   “可是蝴蝶涨潮之前就飞走了。”秦晷陡然出声,沉思着说道,“是什么样的书,会用蝴蝶做为主角?”   话音没落,神女洞轰然倒塌。   满地狼藉中,只有祭坛完好无损。   秦晷和荀觉交换了个眼神,拔腿就往祭坛冲。那明轩紧随其后,试图超越他们。   荀觉干脆一把将秦晷甩到背上,卯足了劲狂奔。   冲到祭坛后才发现,那里也不是完全没遭受破坏,一小块区域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深邃的地窖。   那明轩紧跟着赶到,连忙指挥人用工具把祭坛撬开。   点亮手电筒,一张小孩的脸映入眼帘。 第129章 血月夜祭24   小女孩状态很糟糕, 被几根手腕粗的铁链锁在地窖深处。   初见灯光,她本能地抬起头来,眼睛没有焦距, 面容苍白。她大约十岁左右的年纪, 骨架却相对瘦小,衣着也不合身,想来已经被锁在这里很多年。   “他-妈的!”当场有人大骂, “怎么把小孩锁在这里,神女还是不是人!”   “小孩太可怜了, 那哥,咱们把她救出来吧。”   “对, 她既然被锁在神女的祭坛底下, 很有可能是主角, 也许这就是我们迟迟出不去任务的原因。”   曲逢村躲在人群后头, 轻轻“咦”了一声。他的【主角感知】持续时间只有30小时,现在进入冷却。他无法感知小女孩的身份, 但由于他已经感知过一次主角, 即那些传达神喻的灰色蝴蝶, 那么这个小女孩, 还是主角吗?   看着那明轩指挥人手, 拿着电锯下地窖去解救小女孩, 胖子也对曲逢村的能力有所怀疑,小声道:“你那技能牌是不是有问题,我越来越觉得这小孩儿才是主角。”   曲逢村其实也有同感,但仍然嘴犟:“胡说, 技能牌怎么可能出问题。”   胖子道:“按照常理, 神女汪芷卉是穿书者, 那么被她刻意针对的一定是主角。很显然,这里是她的神女洞,除了她,谁还能在这里锁小孩?”   听见声音,秦晷不动声色瞥了他俩一眼。   胖子立刻用手肘拱秦晷:“你说,我推理得有没有错?”   秦晷沉吟道:“正常来说是这样,但这个任务没人完成过,我担心……”   “嗨,你担心也没用。”胖子打断他,朝地窖那边呶了呶嘴,“现在是那明轩那伙人把小孩儿救了,这事儿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胖子做过的任务比他们都多,也见过不少世面,他们刚才防着那明轩审问计良才,现在报应来了,那明轩也防着他们接近小女孩。   那明轩倒是没有像荀觉那样明说不让他们参与,只是派几个队员守在外围,不让秦晷他们靠近。随后又叫了一名医生替小孩检查身体。   医生把小女孩抱到一块干燥的大石头上,准备用工具解开剩下的那几截铁链,小女孩畏惧地蜷缩成一团,像只可怜的猫。   医生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见小女孩这样,十分不忍心,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半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小女孩眼睛贪婪地转了转,迫不及待地将巧克力连同医生的手指一齐塞进嘴里。   她咬得很用力,将医生的手指咬出血来。但是医生很有爱心,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小女孩小兽一般的眼睛迸出亮光,似乎感受到医生的善意,她松开了医生的手指,向后退开。   医生慈爱地看着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是谁把你锁在这里的?”   小女孩张张嘴,声音像钝刀磨过石头:“我、我叫计彤彤,是妈妈把我锁在这里的。”   “你-妈妈为什么要锁你?”   小女孩似乎很怕这个问题,犹豫了很久,直到医生告诉她:“没事的,我们这么多人都会保护你,妈妈以后不会再锁你了。”   小女孩这才怯怯道:“妈妈不喜欢我,我是罪恶的孩子,妈妈说我是恶魔。”   “你姓计,你爸爸是不是计良才?”有急性子的员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妈妈是神女吗?你为什么是恶魔?”   小女孩似乎被他吓到,猛地向医生怀里一缩。   过了很久,她才再度开口:“我爸爸叫计良才,我妈妈叫汪芷卉,可是妈妈说,爸爸不是我的亲生爸爸,我的亲生爸爸叫宗俊贤。”   “果然!”人群一阵沸腾,“睡谷崖刻着的名字全部对上了,她就是主角!”   这么一来,以计彤彤为主角的书藉内容就清晰明了了。   不少人拿出手机,往个人中心的任务栏输入原著内容:汪芷卉被穿书者侵占身体,十分排斥被宗俊贤强迫生下的女儿计彤彤,将计彤彤锁在地窖,又用多种技能迫害岛民和上岛游客,在满足自己私欲的同时,报复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们。   正奋笔疾书着,身后忽然传来秦晷的声音:“你几岁?被关多久了?”   小女孩抿了抿唇,怯怯回答:“再过两个月我就十岁了,我被关在这里已有七年。”   “这不正好和计良才说的时间对上了吗。”薛小梅低声道,“计良才说,汪芷卉带孩子去找宗俊贤,随后便失踪了。现在看来,是汪芷卉的身体在那时被穿书者占据了,她把孩子锁在地窖,又假死变成了神女……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   秦晷没出声前,那明轩对他们完全是放任不管的态度,但现在他出声了,那明轩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输完手机里的内容,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沉吟片刻,向秦晷走来:“如你所见,任务依然没有弹出结束通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杀了穿书者,而我们找到了主角,由于我们不合作,相当于一方只完成了半个任务。”   他注视着秦晷,深吸了口气笑起来,“所以,我们能不能暂时放下成见,先让任务结束?”   他说完,所有的目光都向秦晷看来。   现在问题显而易见,秦晷要是不答应,相当于和所有人过不去。   不少人神情戒备起来,悄悄将手伸向了衣服里的武器。   秦晷将一切看在眼底,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他独来独往惯了,没想到也有被人道德绑架的一天。   荀觉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朗声笑道:“如果我们说不呢?”   那明轩踟蹰片刻,到底忌惮着荀觉那诡异的能力,笑了笑说:“我不是要你现在回答,大家都累了,我们可以先回酒店,稍作休息,天亮再来商量怎么解决。你觉得呢?”   体力衰竭的情况下确实不利于思考,秦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走。   那明轩那边的队员立刻叫起来:“什么态度,好像我们求着他们一样!”   那明轩回头劝道:“任务都结束了,再起冲突就不合适了。大家耐心等等,休息好了再和他们谈判吧。”   安抚好了众人,他又看向虚弱的小女孩:“不能把她留在这里,有人愿意背她吗?我们带她一起回酒店。”   医生赶忙道:“我来吧。”   一行人背上小女孩,向酒店走去。   此时已经没有车接他们回去了,全靠步行,沿途经过村民的住宅,村民们从门缝里露出眼睛,畏惧地看着他们。   那明轩见状,想要上去安抚一下村民,谁知还没走近,对方陡然大叫,惊慌地将门合上了。   “走吧。”队员催他,“不过是任务里的纸片人,也只有你们数字编号把他们当人。”   那明轩抿了下唇,只好跟着大部队走了。   秦晷原本是第一个走的,结果因为腿侧有伤,很快落后一大截。   荀觉亦步亦趋跟着他,不太满意地挑了下眉:“你这是打算走到天亮?”   “我打算走到明年。”秦晷扶着路边的树,走一步,疼一下,倒抽冷气。   荀觉奇怪道:“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不撒个娇,叫老攻背?又不是没背过。”   闻言,秦晷背僵了一下。   刚才是他没反应过来,由于跑得慢,被荀觉一把架住,疯狂玩了一把两人三足。   后果就是夏箕奇刚给他处理好的伤口又裂了。   再说他也不喜欢被人背,毕竟前一秒还高傲地甩了那明轩那帮人白眼,转眼就柔弱无骨地要人背,成什么样子。   他没搭理荀觉这茬,走得稍微快了点。   月光披在他身上,像一层朦胧的纱笼着他那空空荡荡的身子,荀觉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腰:“叫不叫,叫老攻就背你,反正他们走远了,看不到。”   秦晷停下来缓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没虚弱到那地步,摆了摆手说:“你走你的。”   晚风吹拂着他,疼痛刺-激着大脑,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思考刚才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荀觉叉腰“嘿”了一声,被他气笑了:“你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荀觉把他抵在树上,说:“你老攻想背你。”   “唔……”秦晷被他压个正着,闷哼一声,他知道荀觉想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任务还没结束。”   “是啊,谁说不是呢。”荀觉挑眉,故意用腰撞了他一下。   秦晷:“……”   荀觉属于“爱咋咋地”的性格,到现在都没有深刻理解这任务的凶险性,逮着点机会就想亲亲,可秦晷却是从小被组织洗-脑过的,一切以任务为重。尽管他不像过去那么排斥荀觉,但要他在任务里不顾一切地接受荀觉,他又做不出来。   他只好跟荀觉重申这个任务的意义:“如果任务一直结束不了,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个岛上。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做了不自己喜欢的工作,过不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最好的情况,你仍以游客的身份活在这里,但等你的钱花光……唔。”   话音没落,嘴唇被荀觉狠狠咬了一口。   “是啊,好惨,还要被迫用夏箕奇的xs套套。”   秦晷:“……”   荀觉又撞了他一下:“这就是你给我戴绿帽的理由?”   秦晷:“?”   荀觉似笑非笑地哼道:“你以后想干什么,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刚才就想批评你了,没找着机会,既然你要讨论任务,那咱们就分析分析,要是容纤纤没跟着你呢?是不是打算跟神女现场直播,让我当观众?”   秦晷:“??”   他没明白荀觉的脑回路。他对荀觉还算了解,知道只要一个暗示,这人就能很好地配合自己。所谓现场直播根本不可能。荀觉自己也应该知道这点,这时候说这个,就有点……怪。   然后这人还委屈上了,一下下地拿腰撞自己。   秦晷被这人圈在身体和树之间,动又动不了,有些恼了,沉下声音说:“你再撞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荀觉说。说完见他真不高兴了,动作轻了些,搂着他肩拥抱了一下。   秦晷推开他:“有病。”   荀觉好笑:“我有病你跑什么。”   “你有狂犬病。”秦晷说。   结果刚跑没两步,荀觉追上来,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说:“汪!汪汪汪汪汪!!”   “你-他-妈——!”秦晷让这人气得都没脾气了,见其他人走得没影了,催促道,“快走。”   荀觉大狗一样搭在他背上,还是那句话:“你叫声老攻,老攻背你走。”   秦晷懒得理他:“我叫你一声傻-逼,你敢答应吗?”   “我敢答应,怕你不敢当傻-逼媳妇儿。”   秦晷:“……”没完了是吧。   他索性不说话了,加快步伐向前走。   才走没几步,腿侧钻心地疼,低头一看,血又流出来了。   荀觉忙把他按住,说:“你跑什么,自己什么伤,心里没点数么。”   那是被神女的精神攻击影响,头痛难忍时,用石片一下下扎出来的。伤口一片模糊,经过夏箕奇简单处理,血已经凝固,但现在,因为秦晷自己作死,又冒血了。   荀觉让他坐在地上,动手做最简单的包扎。   伤在大-腿外侧,需要把裤腿剪开,秦晷说:“我自己来。”   荀觉拦了他一下,声音沉下来:“你能别什么事都逞强吗?自己几斤几两,希望你有点数。”   “我哪没数了?”秦晷问。   “非要把自己逼死了才算数?你是个人,不是真的国家机器。”   秦晷张了张嘴,本能地想反击,可忽然之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荀觉定定注视他:“那明轩想抢任务,让他抢好了。他要去见神女,就让他见好了。这个任务又不是非你不可,不必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这是赵拓……”   “他死了!”荀觉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他死了还不放过你,让你背负骂名,让他的脑残粉来杀你,他若真为你好,就不该把你卷进来。”   心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秦晷无声地和荀觉对视,半晌垂下眼眸,低低道:“荀觉,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但我知道,如果带队的人是我,我能做得更好。”   秦晷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从来不会像荀觉这样去置疑赵拓,可同时他也知道,不会有人像荀觉这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心上。   所有人,包括秦延肆都认为,这一切,本就是他应该承受的,却只有荀觉告诉他,你不必如此。   远方的海浪起伏着,仿佛他难以平静的心情。   他终于没再拒绝荀觉背他的请求,闻着这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他高度紧张的大脑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回到酒店时天已破晓,圆月彻底地沉入了地平线下,红霞布满天空。   秦晷被一阵高亢的鸡啼吵醒。   “到了?”他睁开眼睛,瞬间进入清醒状态。环顾四周,连自己都有些诧异,有多久没睡得这样香甜了?   荀觉怕把他吵醒,走得不快,这会才刚刚跨进酒店大堂。   夏叽叽如同炮弹似地扑进秦晷怀里,仰长脖颈,“喔喔喔”地大叫,完了又跳下地来,跺跺脚,拍拍翅膀,示意两人跟它走。   荀觉和秦晷交换一个眼色,跟着夏叽叽从走廊经过,向餐厅走去。   老远便听到夏箕奇气急败坏的叫喊:“凭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为什么听你们的,道德绑架不要太过分!”   “什么道德绑架不道德绑架的,不要乱扣帽子,你才是没道德。”有人大声跟他吵。   秦晷和荀觉面面相觑,加快脚步。   薛小梅站在餐厅门口,见他们赶来,忙迎上来。   “怎么回事?”荀觉问她。   薛小梅言简意赅地说:“那明轩那伙人想吃夏叽叽。”   “啥?”荀觉怀疑自己听差了,垂眸向夏叽叽看去,夏叽叽支楞着脑袋倚在秦晷腿边,小眼睛畏缩地乱转,翅膀急躁地拍打着。   荀觉感觉自己在听笑话:“餐厅没吃的?都是同事,怎么连只鸡都不放过?”   “谁说不是呢。”胖子嘟嘟囔囔地走出来,满脸晦气,“还不是那叫计彤彤的小孩儿,说是每顿都吃不饱,医生判断她营养不良,带她来餐厅吃饭。可这大早上的,昨天又是夜祭,餐厅没准备适合小孩儿吃的食物,医生又判断她吃不了米饭,问餐厅有没有汤,结果这小孩儿说,她想喝鸡汤。你们是没看见,这一路上那绿油油的眼睛死盯着夏叽叽呢,估计早就打上主意了。”   “听着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啊。”荀觉说。   胖子:“谁说不是呢,我看她说话口齿清晰,逻辑明了,正常得不得了。也就那明轩队伍里那个医生,说她有什么PTSD,需要我们大家把她像掌上明珠似的呵护着。”   他一面说,一面领着大家进门。   那明轩本来正跟夏箕奇说什么,看见秦晷进门,立刻闭嘴了。   那小女孩坐在窗边的椅子里,一双眼睛乌沉沉地瞪着秦晷,看不出情绪,却能让人感受到恶意。半晌后,她慢慢滑动眼珠,又去看夏叽叽,目光变得贪婪,好像夏叽叽已经是餐桌上的食物。   胖子撇了下嘴,“翻译”说:“得,应该记恨上你了。这哪是一个十岁小孩儿的眼神,我看她妈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恶魔。”   计良才说过,孩子生下来三个月,汪芷卉就觉得她不对劲。   有没有可能,汪芷卉说的是实话呢?   秦晷挑了下眉,他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走到夏箕奇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夏箕奇一惊:“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幸好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叽叽就……”   那明轩抿了下唇,打断他:“回来得正好,合作的事,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夏箕奇气死了,那明轩摆明不让他提鸡的事,免得失去谈判的筹码。   好在他哥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人,秦晷把夏叽叽抱起来,说:“合作可以,我们有条件。”   “那没问题。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你尽管提。”听他肯合作,那明轩松了口气,这该死的任务总算能结束了。   秦晷直白地说:“不准吃鸡。”   “……就这?”那明轩愣了一下,他还以为秦晷要狮子大开口,没想到这么简单。   他和几个队员交换一个眼色,点头就要答应。   谁知就在此时,小女孩突然细声细气地说:“哥哥,我想喝鸡汤。”   那明轩有点尴尬,只好去哄她:“彤彤乖,一会哥哥专门再去给你买一只,这只鸡不能吃。”   “为什么?”小女孩近乎天真地问,“岛上没有鸡,你去哪里买呢?”   那明轩并不知道岛上有没有鸡,一时倒被问住了。   两人对话时,秦晷目不转睛盯着小姑娘。   她显然是刚到酒店就被抱来了餐厅,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裙子,手腕和脚踝各拴着半截铁链,那是没能在地窖里锯断的部分。随着她小幅度地摆动四肢,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真不像被锁了七年的样子呢。”秦晷喃喃自语地说。   夏箕奇没听清,问:“哥,你说什么?”   秦晷勾了下唇:“我说,一个三岁就被锁起来的小孩,隔了七年,是怎么做到口齿清晰地说话的呢?长久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她又是怎么计时的呢?还有,她怎么知道岛上没有鸡呢?汪芷卉是系统的形态,一年只现身一次,又是谁每天给她送吃的,养活她的呢?”   他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满座皆惊。   那时轩脑子飞快:“难道你的意思是,汪芷卉只是棋子,真正有问题的是……”   他惊骇得向小女孩看去,后者向他露出“天真”的笑容。   下一秒她踩着桌子跳起来,直扑向那明轩。   那明轩急退,小女孩失手,忙又转向正目瞪口呆的医生,嘴巴一张,一口咬掉了医生的耳朵。   医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130章 血月夜祭25   电光石火间, 秦晷跳起来,拽着夏箕奇和鸡就朝门外疾退,身后传来医生凄厉的惨叫声。   小女孩扑到医生背上, 一口咬掉了医生的耳朵。   医生弓着背, 拼命想甩掉她,但她细伶伶的爪子如同铁钩,牢牢地嵌进医生肉里去。   那明轩没想到自己逃脱了, 反而连累得医生受伤,忙回身去救她。只这么片刻的耽搁, 医生整张脸的脸皮都被小女孩撕了下来,露出深红的血丝和白骨。   小女孩牙齿尖利, 嘴唇飞快地蠕动着, 不消片刻就把医生的脸皮吞下, 未有停留, 她又大张着嘴朝医生脑门咬去,就听“哔剥”一声, 医生头盖骨碎了, 脑浆顺着发丝流淌下来。   “小芸!”那明轩忙拿出匕首向小女孩扑去。   小女孩动作轻盈, 将医生朝他怀里一推, 借势扑向其他人。   其他人骂骂咧咧, 一名青年被她咬住手指, 顿时整个手掌都被撕了下来。   “看来海面上那些白骨的成因找到了。”秦晷边拽着夏箕奇往门退,边喃喃说道。   “什么成因?”夏箕奇抱着鸡,猫着腰跟在他哥身后,脸上还带着受惊过度的苍白。如果他哥不回来, 小女孩坚持要吃鸡的话, 会不会先把他咬死?   秦晷:“那些从睡谷崖浮上来的白骨,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神女的手笔,其实不是。神女只想和男人欢好,真正吃人的却是计彤彤。”   “所以计彤彤到底是什么?”   “是另一名穿书者。”   说这话时,他们正好和胖子几个汇合,胖子一听,立刻不赞同:“不可能,我做了上百个任务,从来没听说任务里有两名穿书者的!”   “万一就有呢?”秦晷道,“这个任务无人生还,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有两名穿书者,一切就能解释得通。”   “怎么说?”   秦晷:“汪芷卉的故事是一本书,计彤彤又是另一本书。   “先从汪芷卉说起,她这本书的主角可能是计良才,从计良才的描述来看,这极有可能是一本以事业线为主,独属于计良才的大男主小说。汪芷卉作为计良才的妻子,其实是背景版,只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在她被拐卖之后,计良才上了好大学,进了好公司,后来找回被拐的汪芷卉,计良才更是得到了汪家人脉,从此更上一层楼。   “计良才之所以落迫,是因为另一名穿书者计彤彤的出现,这位可能是胎穿,拥有不属于年纪的智力和行为,被汪芷卉发现。   “计彤彤的故事咱们稍后再说,暂且搁置,说回汪芷卉和计良才,汪芷卉此时还是纸片人,没有被穿书者占据身体,她自然看不出计彤彤的变化,以为计彤彤是恶魔。而计良才误以为汪芷卉精神有问题,和她一起来到神女岛,打算把计彤彤交给宗家人抚养。   “据计良才说,当天是汪芷卉独自带着计彤彤去见宗家人,两人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计彤彤杀了汪芷卉。没想到的是,汪芷卉身体被穿书者占据了,两名穿书者共同策划了夜祭,一个要男人,一个要吃肉。随着时间推移,计彤彤长大,她不再满足于被神女投喂,她利用我们,反杀了神女。”   秦晷一边说,一边在手机里输入故事背景。   胖子听得脑门直抽搐:“这么说来,计彤彤是故意引诱我们去救她,让我们觉得她虚弱需要保护,她想干什么?”   “她想离开这里吧。”曲安宁走过来,插嘴说,“她如果是胎穿的话,穿越过来之前,一定年纪不小,见过不少好东西,可这岛上什么也没有,她年纪小还好说,再大一点就要活不下去了。”   “但是……”胖子仍然有疑问,“汪芷卉为什么要对付计良才呢?”   秦晷道:“可能她的系统任务就是要求她把大男主情节修改为大女主情节呢?她利用计良才,树立自己神女的地位,踩着计良才的痛苦往上爬。所以同样是对神女不敬,别人都死了,只有计良才活了下来。”   说话间,一抹鲜血飙溅过来,大家齐齐埋下脑袋避开。   那明轩气急败坏道:“你们到底要不要合作,不合作就走,别碍事!”   他那边近一百个队员已经被小女孩咬伤大半,地上躺了七八具尸体,包括那名医生。每具尸体都被吃得干干净净,骨头散落得到处都是。   夏箕奇骇得脸都白了,忙抱着夏叽叽退出门外。   胖子粗声粗气地道:“你们这样单挑肯定不行,人多一起上啊!”   那明轩差点没让他气吐血:“你见过食物一窝蜂自觉跳到嘴里的吗!”   计彤彤嘴功了得,只要被她咬到,皮肉眨眼就会撕下来,况且她还不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而是连着其它部位一起吃,且吃得极有技巧,边吃还能边吐骨头。   除了嘴功,她速度和力量也不容小觑,与这副弱小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四肢的铁链成了她的武器,舞起来虎虎生风,只有她靠近别人的份,别人要是想靠近她,当场就能被砸碎头盖骨。   那明轩一群人不是不想一起上,而是根本不可能。   薛小梅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们不用技能?”   那明轩:“……”   问得好。   接连被神女压制两天,他们差不多已经把“不能使用技能”这条规则刻进骨子里了。现在看似可以使用技能了,但他们同样也意识到计彤彤的身份,如果计彤彤是第二个穿书者,那么这个任务里,还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穿书者?   “应该不会再有别的穿书者了。”秦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计彤彤,轻轻道,“严格来说,在任务的这本书里,计彤彤才是主角,而汪芷卉只是因为意外被卷入的配角。”   “所以我的技能感知是对的!”曲逢村陡然大叫,“那些蝴蝶就是主角,汪芷卉利用系统技能控制它们,而真正与它们为敌的是计彤彤!”   “为什么是计彤彤啊!”曲安宁崩溃了,这个任务没点逻辑还真完不成了!   秦晷道:“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书会用蝴蝶做主角,答案很简单,是神话,还记得神女岛真正的传说吗。故事的结尾已经被证实是汪芷卉胡乱编造的,那么真正的结局很可能是:神女和恋人双双化作蝴蝶。这才符合远古传说的思路。而计彤彤来到岛上后,吃光了岛上的动物,所以她刚才告诉我们,岛上没有鸡。”   “我懂了!”夏箕奇叫道,“蝴蝶是最后留下来的动物(昆虫)了,由于被神女利用,勉强保住了性命。那么计彤彤穿书之前是什么?饕餮吗?”   说话间,那明轩咬牙发动了技能,一道弧光从手机里射出,轰掉了计彤彤的一只手。   “得手了吗?”一名队员大声问道。   那明轩抿嘴不语,在他眼前,计彤彤的手飞快地自我修复,很快一只新的手掌生长起来,与地上那半边形成鲜明对比。   “那哥,杀不死啊!”队员晦气大叫。   计彤彤猛地向那明轩看来,染血的双眸泛起红光。一秒钟前,她还小脸平静,现在,却连额头都崩起了青筋。   那明轩心里咯噔一下,只好再次使用技能,就听“砰砰”几声,计彤彤半边脑袋被打碎了。   那明轩这一下可不轻,连头盖骨加耳朵都给她削掉了,断面处的血肉烂成一片,歪七扭八地垂挂着,打眼看去,犹如得了怪病长出的肉瘤。   计彤彤行动一滞,所有人都以为她该倒下,但她没有。   她那只剩一丁点的大脑有节奏地跳动着,慢慢膨胀,头盖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   很快,她又恢复如初。   只是头发没有长回来,看起来像个诡异的小老太。   她眼里红光大盛,陡然嘶吼一声,野兽一般向那明轩扑来。   那明轩这才知道,刚才她并没用尽全力。   仓促之下,那明轩连发三道技能,每一道都被计彤彤飞快地躲开了。   一息之间,她跃到了他肩上,张口就咬!   那明轩忙抬手去戳向她眼睛,计彤彤脑袋一仰,毫不留情咬住那明轩手指。钻心的疼痛传来,那明轩拼尽全力,舍弃一根手指敲碎了计彤彤的牙齿,紧接着一脚把计彤彤跩翻出去。   计彤彤豁着牙,大皮球似的在空中翻腾,毫无防备的,竟然落到了夏叽叽面前。   夏叽叽:“……”   作为一只鸡,它怂得当场石化,但计彤彤又怎会看不见它,本来就想吃,此刻失去牙齿,更想了。   如同先前的脑袋一样,牙齿在计彤彤嘴里飞快生长着,她手伸向夏叽叽,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这一下,秦晷等人不想参战也不行了。   胖子离得近,一把扣住计彤彤瘦骨伶仃的手腕,夏叽叽尖锐地“喔”一声,从昏迷状态中苏醒,扑扑扇着翅膀开始无差别攻击。   胖子被拍了一脑门鸡毛,晦气大喊:“别拍我,再拍就离婚!”   夏叽叽:“……”   它小眼睛乱转,终于意识到什么,掉头就跑。   计彤彤一把抓掉了它的尾巴毛,这还得了,夏叽叽抬起屁屁就是一下,“叭唧”,一团不明物体飙进计彤彤嘴里。   计彤彤:“……找死!”   她目眦欲裂,抡起铁链就朝夏叽叽砸来。   与此同时,窗边的队员大叫:“不好,她还有别的技能!”   天空发出沉闷的怒吼,像要掉下来,压得天花板层层皲裂。   落地窗外,岛民和游客纷纷走上街头,仰头望向天空。太阳完全被云层遮挡,厚重的乌云越压越低,山顶建筑的屋顶被磨平了。   乌云如锉刀,一点点打磨着世界的棱角。   人们眼里的光消失了,漆黑的瞳孔被乌云遮盖。   那明轩飞扑上来,大声疾喊:“找她的系统!”   眼看计彤彤要抓到夏叽叽了,秦晷斜刺里冲出,半空中抓住夏叽叽的脚就跑。计彤彤的铁链收不住,直接轰向那明轩。   那明轩气得大叫:“不要捣乱!把鸡给她!”   他想用鸡来分散计彤彤的注意,趁机摧毁她的系统,可秦晷根本不听他的,粗暴地把夏叽叽团成球,朝门外的荀觉砸去:“接着!”   荀觉应声跃起,接过夏叽叽后,直接转给薛小梅,随即又向秦晷靠拢过来。   有实力的纷纷祭出技能,没能力的快速向后躲,几个人互相打着配合,按照荀觉的指示,飞快变换着队形。   整个过程持续五秒,那明轩悲愤地发现,他居然无形中给他们打了掩护,承受了计彤彤百分之九十的强攻。   他怒喝:“不要捣乱,找她的系统啊!”   队员们都在四处找计彤彤的系统,有些还跑到酒店外面去了,餐厅里只有他自己孤军奋战,靠着实力苦苦硬撑。秦晷几个不添乱还好,这么一来他就束手束脚,接连被计彤彤的铁链砸中,行动迟缓起来。   计彤彤也因为被他用技能伤了几次,早把他当成仅次于夏叽叽的盘中餐,对他的攻击更加猛烈。   那明轩多处重伤,手指还被计彤彤咬掉了,他深知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下一个死的就会是自己。一咬牙,使用了唯一一张S级技能牌:【盘根错节】。   随着光弧从手机里飞出,地面开裂,手臂粗的根茎破土而出。同时,天花板也开始剥落,电线变成藤蔓,相互扭曲纠缠,化成一只只大掌。   首先推开的便是胖子和曲安宁姐弟,这三人技能太多,一直扰乱那明轩的进攻。   推开他们之后,那明轩操纵大掌从天花板包抄下来,一只向下按,另外四只从四面合抱,企图困死计彤彤。   计彤彤飞快地挥舞铁链,斩断了好几根根茎。   意识到她速度比自己快,那明轩暗叫不好,眼前几个虚晃,就见计彤彤完美避开了他的攻击,直直朝他脑门咬来。   躲不开了!   那明轩脖颈被计彤彤的铁链缠住,身体倒地,瞳孔里全是计彤彤重新长出的尖利的牙齿。   突然,计彤彤不动了。   她的胃部被秦晷的手贯穿,眼珠下滑,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只穿过身体的手。   那明轩趁机挣脱出来,大喊道:“没用的,快跑!”   一句话喊完,他急速向后滑出,用根茎筑起盾牌挡在身前。   然而秦晷没有跑,他暗骂一声,又操纵藤条去抓他。   这时就听计彤彤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光破开,从胃部开始,皮肉一寸寸地腐烂败落,再也无法复原。   “怎么回事?”那明轩瞪大眼睛。   计彤彤痛苦地倒在地上,扭曲着,尖叫着,尖锐的声音刺痛那明轩的耳膜。   与此同时,落地窗外的天空明亮起来,云层消散,死去的路人鲜血回流,慢慢爬了起来。   远处坍塌的神女洞恢复如初,宗叔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蝴蝶打着旋儿飞向四面八方,这次再也没有神喻,若要问宗叔神喻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了。   游客们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嬉嬉哈哈地来餐厅用餐,看见满地反穿书组织员工的尸体,骇得脸色惨白。有人高举手机,扬言要报警。   从门外回来的队员赶忙抢夺他们的手机。   “那哥,原来系统就在餐厅,你是怎么找到的?”队员们都很高兴,七嘴八舌地问那明轩。   那明轩脸色黑沉,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他听见秦晷的手机里响起赵拓的声音:“日初,恭喜你完成任务。”   “本次任务等级为C级,用时60小时12分,超过行业水平99%。”   “按照规定,您的综合评分为A+++,管理员编号由48晋升为12。”   “由于本次任务为悬赏任务,您将获得五十万元整的固定奖金,根据任务难度,组织将额外发放补贴,补贴金额二十万元整,将同固定奖金一并发放,请注意查收您的个人账户……”   而那明轩的手机也在此时响起:“很抱歉,由于您未能完成任务,本次任务无任何奖励。”   “很抱歉通知您,在您进入任务期间,您的名次被第二名超越,您现在的管理员编号为2。”   那明轩:“……”   队员们的手机一个接一接响起任务失败提示。   大家错愕不已,把那明轩团团围住:“姓那的,到底怎么回事,任务都结束了,为什么大家没有奖励?”   那明轩脸色惨白,没去理会这些人,推开他们直奔向秦晷:“你怎么知道计彤彤的系统在胃里?穿书者的系统怎么可能在身上?”   秦晷诧异地打量他:“汪芷卉可以和系统共生,她为什么不可以?她那么爱吃,那么大的胃口,系统当然在胃里。”   那明轩定定看着他,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说,非要等到我用尽技能……你故意的吧?这样就好独吞奖励!”   和秦晷组队的几人,除了荀觉,陆续都收到各自的奖励提示,根据在任务里的贡献值,奖金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曲安宁姐弟激动得抱头痛哭,他俩不仅可以还债,排名还上升了,这对老曲家来说,绝对能载入家谱光耀门楣了。   胖子也抱着夏叽叽默默抹眼泪,太好了,他可以给小丽买钻戒了!   面对那明轩连珠炮似的质问,秦晷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那明轩绝不是乖乖听话的人,若他明确告诉那明轩攻击计彤彤的胃部,那明轩一定会怀疑他的用意。并且,计彤彤的技能也没有用光,谁知道她会弄出什么来。   “哥!”说话间,夏箕奇已经冲回房间,飞快地收拾好了行李,“船班要开了,我们得去码头了。”   秦晷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包,一起出门去。   那明轩不甘地大喊:“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搅事精!早晚有一天,你会害死所有人!荀觉、曲安宁,我要是你们,我就考虑换队友!”   陡然被点名的曲安宁:“……”   总之就是很尴尬,她和秦晷从来没说以后会组队,只不过大家成为了朋友,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次共同进入任务,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荀觉却是好笑地看向那明轩:“我看你是技不如人,气糊涂了吧。你爱换队友换你的呗,凭什么连人家的婚姻生活都要干涉?”   那明轩:“……”   荀觉不再理会他,接过秦晷手里的包,说:“别听他的。我这辈子就你了,不换!”   轮渡拉响汽笛,大家依次上船,一艘警艇与他们擦肩而过。   游客议论纷纷:“听说了吗?枫叶酒店的装修有问题,天花板裂开了,砸死了好多人……”   “嗨,这年头,住酒店都不安全了……”   波浪摇曳,秦晷随着轮渡起伏昏昏欲睡,荀觉让夏箕奇把鸡拎远点,把秦晷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   秦晷瞥他一眼,难得没拒绝,调整了姿势睡熟过去。   薛小梅坐在他们后排,和曲安宁他们交换联系方式,她还不太会使用个人中心,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教她。   回到晋城已是下午,他们先到图书馆交了任务,再回家时,天已经擦黑。   走进电梯,四下安静下来,夏箕奇抱着鸡,心情十分复杂。   他有点搞不清楚他哥和荀觉的关系。   他哥什么也没说,不表态、不承认,当然也没拒绝。什么话都是荀觉说的,并且这人单方面当起了他的“大嫂”,一路上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会让他开车,一会让他开车门。   夏箕奇作为小表弟,自幼在秦家长大,骨子里和所有秦家人一样不喜欢荀觉,觉得是他把秦晷拖累了。但秦晷毕竟是他哥,只要他哥喜欢,他又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事问清楚,特别是一会他哥进哪个门的问题。   他张张嘴:“哥,晚上我们……”   “什么我们你们,只有我们,没你。”荀觉搂着秦晷,似笑非笑地打断他。   夏箕奇:“?我哥又没说……”   “我说不就相当于你哥说?”电梯门开,荀觉不容分说推着秦晷朝自己家走,对夏箕奇道,“你不就想问你哥今晚睡哪吗?我告诉你,你哥回家。回、我、们、家!”   夏箕奇:“……”   他忙看他哥,他哥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推开荀觉。   他吃不准他哥的想法,问:“那我那两盒套套,你们还要吗?”   说话间,荀觉打开了家门,里面传出一记严肃的声音:“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吹气球吧。”   荀觉:“……”   夏箕奇:“……”   秦晷:“!!”   秦延肆大马金刀坐在沙发里,冰冷的目光一一剜过他们的脸。   作者有话说:   【血月夜祭】完 第131章 异己手综合症01   半小时后, 荀觉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坐在咖啡厅的卡座里,眯着眼打量对座面容冷峻的秦延肆, 以及秦延肆身后, 同样面容冷峻的四名保镖。   就……很奇怪。   他来见自己的儿子,亲儿子,带了四名保镖。   荀觉忍不住皮一下:“秦叔, 不怕你这四位保镖是穿书者啊?”   秦延肆脸色阴沉,哼了一声:“谁是你叔?”   荀觉:“……”   三年不见, 这人还是什么脸面都不给他,他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 招手叫来服务生, 把一张金卡放在托盘里。   等服务生端着金卡走了, 他才又看向秦延肆, 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您不想攀这门亲,那咱们就算没关系了。在这儿默不作声地坐半个小时, 不合适, 我怕回头不知怎么跟你儿子、我媳妇儿解释。”   他说完, 站起来就要往柜台去。   秦延肆猛地一拍桌子, 震得咖啡杯哐哐响。   四名保镖立刻出动, 伸手将荀觉拦了下来。   荀觉舌尖顶了下腮帮, 玩世不恭地笑起来:“怕是不合适吧,我好歹也是公职人员,你这属于限制人身自由了。”   秦延肆让保镖把他按回卡座里,搅了搅咖啡, 这才开了口:“荀觉, 你要清楚, 你的这份工作,可以说没就没的。”   “是啊,我好害怕哦。”荀觉面无表情地说。   秦延肆脸又拉长几分,强忍着怒气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   “巧了不是,我也不喜欢你。”荀觉笑。   秦延肆握着匙羹的手指紧了又紧,半晌松开,从保镖手里接过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推到荀觉面前:“你懂我的意思吧?”   荀觉瞥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手绢打开,白布里赫然是一枚银质的男式戒指,戒指内侧用花体英文刻着:X & Q   荀觉眸光微黯些许,片刻再度笑起来:“还在啊。就十来万的东西,难为你保存这么久了。”   秦延肆道:“你再好好看看。”   荀觉对着光仔细看了,戒指有些变质,一些地方发黄变黑,内侧英文凹陷的纹路里有些微血渍,像是年代久远,洗不干净了。   他笑着将戒指放下了,直视秦延肆:“你们高层人士说话,都爱这么打哑谜么,有什么事直说吧,秦局。”   他把“秦局”两个字咬得很重,于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丝情绪,秦延肆这才满意地勾了下唇角。   秦延肆的面容柔和起来:“这是你们的结婚戒指,当年你开枪射向日初脑袋时,他还戴在手上,就连昏迷也紧紧捏着,是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取下来的。荀觉,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们结束了,不要再缠着他。”   荀觉陡然向后仰靠椅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用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顶了很久,才又再次笑起来,说:“怎么着,这是老丈人劝分手的戏码?”   秦延肆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荀觉还是老样子,油盐不浸。   这是秦延肆一向不喜欢荀觉的原因。   荀觉和秦晷这事,从一开始秦延肆就是反对的。这两人在国外认识,不到48小时就领了证,事后才打电话跟家里报备,典型的先斩后凑。   秦延肆接到这通电话就不乐意,可他不乐意有什么用,结婚的是他儿子,他只能在还没见到荀觉的面时就先入为主,对这人产生了敌意。   后来见到面了,荀觉的言行更坐实了他的猜想。嬉皮笑脸、油腔滑调,虽然有个正经的身份,但在秦延肆看来,这身份也有着许多不确定性,毕竟是没有意识觉醒的纸片人,哪哪都配不上他儿子。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出事了。   那件事简直不可饶恕,秦延肆完全有理由相信,现在是荀觉缠着秦晷不放。不然怎么就这么巧,两人好死不死做了邻居,还共同接手了两个任务。   秦延肆道:“荀觉,你现在也是组织的一员,老王头应该跟你说过,你的身份存疑。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混进来的,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组织现在正对你展开调查,这不是你能混进来的地方。你可能还不理解加入组织这件事的神圣意义,但我希望你的格局能放开一点,不要纠结在儿女情长的小事,更不要把组织变成你追求我儿子的游戏场。”   荀觉差点被逗笑了,抱臂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混进去的呢?”   “你知不知道不要紧,组织会调查清楚。我现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要求你,不要再缠着日初,你俩不合适。如果你还为当初的事感到一丝愧疚,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离他越远越好。”   秦延肆说完,站起身,让服务生把荀觉的金卡还回来,反手丢出自己的黑卡:“今天这顿我请,希望我的话你听明白了。”   荀觉摸摸脸颊,感觉那金卡像火-辣辣甩在自己脸上。   他忍不住又笑起来,连双手都展平摊到了椅背上:“一杯咖啡就想买断你儿子的爱情,不知你是侮辱我呢,还是侮辱他。”   秦延肆正双手扣着西装的钮扣,闻言手一顿,回头眯起了眼打量他:“你有条件?”   迟疑片刻,秦延肆重新坐回卡座里:“说吧,你要什么?钱、名,还是利?或者,我现在打电话给你领导,要么给你晋升,要么……”   后面半句他没说完,荀觉看他表情,猜他可能要说:“要么你就办个内退,从此去扫大街吧。”   荀觉好笑地趴到桌上,压低声音:“你就没想过,这不是我单方面能决定的事?”   秦延肆眉头微蹙:“……我了解日初。”   “不,你并不了解他。”荀觉说,“你只是看着这个人,知道他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可你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食物,睡什么样的床,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   “反正那个人不会是你。”   “看,你确实不了解他。”荀觉眉眼弯弯,整张脸都在发光。   这张脸刺得秦延肆脸色阴沉,秦延肆再度站起来:“既然你没有要求,那就到这里吧,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眼前人影一晃,他陡然收住话头。秦晷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黑着脸向卡座走来。   荀觉笑着站起来,学着秦延肆的样子理了理衣襟:“嗯,就到这里吧,我媳妇儿来接我了。”   说话间,秦晷走到了卡座边,没好气地用眼神剜他,带着点怒气说:“你还不走?”   “走,这不就走了么。”荀觉高高兴兴跟着媳妇儿从卡座里出来,去牵他的手。   秦延肆眉心一跳,震声怒喝:“日初,你给我站住!”   秦晷站住,片刻温温和和地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我跟谁在一起,你们说了不算,我说的才算。”   “你懂什么!你现在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秦延肆使个眼色,让保镖强行把两人分开,厉声道,“你搬家了,跟我走!”   秦晷:“……”   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难怪秦延肆把他反锁在荀觉的屋里。这么短的时间,他竟然安排人,说搬家,就给他搬了家。   秦晷站得笔直:“我有选择住哪里的权利。”   “不,你没有。”秦延肆一把扣住他胳膊,强势往外拽,“记清楚你的身份和处境。”   他什么身份和处境?   无非是还没度过考察期,依然处在组织的监视之下罢了。难道他们连他的私生活也要过问?   心底升起一股怒气,他牢牢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肯走。   秦延肆不容分说地拽他:“走!”   荀觉试图来抢人,被两名保镖一左一右地拦住。   现在荀觉知道秦延肆为什么带保镖来了,还一口气带四个。   他眼睁睁看着秦晷被秦延肆按头塞进了车里。   行李和家具早就被秦延肆的人搬空,当秦晷坐进秦延肆那辆高级卡宴时,只看见小表弟抱着鸡,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   夏箕奇身边还坐着一名高大威猛的保镖,显然是防着他搞小动作。   小表弟胆都快吓破了,看见秦晷上车,松了口气,怯怯喊了声:“哥。”   秦晷冷着脸坐到了他身边。   秦延肆带着怒火从后视镜瞥了他俩一眼,没再说什么,吩咐司机开车。   两辆防弹车护着卡宴向城市另一端行驶,一路无话。   夏箕奇如坐针毡,小手手扒拉着前排秦延肆的座椅,试图解释:“舅舅,这事不怪我哥,纯属巧合……”   “你闭嘴!”秦延肆冷冷呵斥他,“你以为你就没事了?看看你写的什么报告!组织派你来,就是给你哥当保姆的吗?”   夏箕奇脖子一缩,委屈得快哭了。组织派他来,确实不单单照顾他哥生活起居,可他哥也实在没什么好写的,又不是他哥缠着荀觉,再说,就算缠着了,两人的私事,难道也要向上报告吗?   他小小声地抗-议一下:“那房子可是您买的……”   “你还有理了!”秦延肆声音扬起来,狠狠拍向座椅扶手,“发现问题为什么不及时汇报,你们把组织调查当成什么!”   “你骂他干什么。”秦晷一把将小表弟按回座椅里,望着后视镜里秦延肆怒气冲冲的脸说,“几百个摄像头还不够你们查?指望夏箕奇的眼睛比监控还厉害?”   “你!”秦延肆抬手就要朝他头上拍,想到他耳后那道疤,又忍住了,强压着火气道,“你这辈子,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组织给你这么好的待遇,从小栽培你,不过就是监视你几天,你哪来那么大怨气!荀觉是什么人?他现在是组织怀疑的头号嫌疑人,你跟他搅在一起,本来的嫌疑还要不要洗清了!”   “洗清又怎么样呢?”秦晷望着窗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像妈妈一样,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死在任务里?”   “……那是她的光荣!”秦延肆怒吼,“你不就因为那件事吗?你-妈妈死在任务里,我反而进了管理层,我每天忙得没时间照顾你,把你丢在隔壁赵家。你现在自己也开始接任务了,你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外面成千上万的纸片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能为了一时痛快,置他们于不顾吗?”   这问题有些尖锐了,秦晷抿了下嘴说:“在拯救他们之前,我也是个人。”   “日初,”秦延肆声音沉下来,“你要明白,生命是平等的,你有享受人生的权利,纸片人也有。你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   “我们是被选中的血脉,生下来就注定要意识觉醒,只有我们能窥视世界的真相,也只有我们能保护世界。你觉得不公平?对,我也这样想,我们为这个世界流血牺牲,可那些被拯救的纸片人不会记得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默默地出生,又默默地死去,多么可悲!   “可是,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人卷入这场不幸,我们只能和同样血脉的人结婚生子,哪怕没有感情,也要把血脉延续下去,继续保护这个世界。日初,是你扰乱了法则,是你不顾一切非要和纸片人结婚,去追求你那可笑的、疯狂的、自私自利的爱情,所以赵拓死了,那么多队员死了,所以现在,连荀觉也觉醒了。”   秦延肆从后视镜里注视着儿子苍白的脸,后者沉默不语,垂下了眼眸。   秦延肆叹气,放缓了语气:“荀觉的觉醒很奇怪,你不要忘了,那件事里,活下来的不止有你,还有他。组织调查他是应该的,我也不希望你再和他走到一起。你们的婚姻没有得到组织认可,即使得到了,三年前在他开枪的那刻,也结束了。你要恨,就去恨这个世界,恨穿书者,恨你自己投胎技术不好,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   秦晷两手交叠着,不怕疼地抠着指尖的死皮。   半晌后他从窗外收回目光,直视秦延肆的脸:“是不是我要像妈妈那样死了,才能摆脱这个世界?”   “是!”秦延肆斩钉截铁地回答他。   “…………”   秦晷无声地笑起来,眼底的光芒却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可是世界不放过他。   他打开车窗,把手伸出窗外,感受风从指尖流动。   小时候,他每每坐车,总是喜欢这么干,他以为,抓住风的尾巴,就能抓住这个世界。   那样的话,世界会对他温柔一些吧?   他自幼失去妈妈,失去亲情。秦延肆因为工作忙,总是把他寄养在邻居赵家,他和赵拓一起长大,是赵拓告诉他,总有一天,会有人爱他,也会被他爱,会和他共度一生,让他喜欢上这个世界。   长大后他遇到了。这个人叫荀觉。   他吃荀觉的颜,第一眼就喜欢,后来发现荀觉也是如此。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干什么都很合拍,就像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子,被神之手分成了两半。   人们都说,爱情的深度和时间无关,没有人比他们更理解这句话。   他们火速去登记结婚,花1块钱手续费,绑定了未来100年的人生。   结婚证书还在,可秦延肆现在说,他们的婚姻不被组织认可,已经结束了。   秦晷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他扬着嘴角,拼命收拢指尖。   秦延肆喝道:“危险,把你的手伸回来!”   他没听,继续握紧拳头,然而还是抓不住风的尾巴。   最后,他的手被保镖强硬地拽了回来。   秦延肆给他安排的新居在城市边缘的风景区,依然安保严格,进门要刷三次卡。   房间里和之前一样,除了卧室和洗手间,布满了针孔摄像头。荀觉成为新的怀疑对象,不代表他的嫌疑就能解除。   他只默默扫了一眼,便坦然接受了一切,什么也没说。   秦延肆特意留下陪他和夏箕奇吃了顿饭,由于秦延肆始终黑着脸,饭桌上没人敢说话,全程只有夏叽叽“笃笃笃”地敲着自己的小饭碗。   秦延肆不时低头瞥夏叽叽一眼,夏叽叽转转眼珠,不敢动,等秦延肆目光移开了,它又开心起来,兴高采烈地继续敲碗。   秦延肆忍无可忍,用筷子指着它的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吃它?”   夏箕奇:“……”   见他哥不说话,他硬着头皮说:“叽叽是一只好鸡,我们把它当宠物养。”   “胡闹!”秦延肆“啪”地拍下筷子。   夏叽叽受惊,“咕”一声缩到秦晷脚边,秦晷默不作声,弯腰撸了撸它的鸡头。   秦延肆刚要发作,瞥见儿子脑后的伤,又想起医生的建议,说是养宠物对情绪恢复有帮助。   唉,算了。秦延肆在心里叹气,反正没有违反规定,养鸡总比养荀觉好。   秦延肆难得纵容儿子一回,将目光从夏叽叽脑门上移开了。   夏叽叽又欢快起来,有节奏地敲着饭碗,两只脚丫子左跳右跳,不多时就恢复本性,雄壮威武地跳起探戈来。   鸡毛满天飞,终于把秦延肆轰走了。   但秦晷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来抓它。   秦晷回到刚出院时的状态,整日地站在阳台边,俯瞰着这个与他没有多少关系的世界。   从新阳台是看不见海的,他就站到高高的栏杆上,一动不动地注视山脚下的某个点。   至于为什么是那个点,他不知道。   他只是喜欢站在栏杆上,让呼啸的风推着他空空荡荡的身躯,幻想着有朝一日,如同风筝似地被吹走,然后摔死在某个深山老林里。   夏箕奇被他吓个半死,拼了老命把他拖下来。这可是山顶,四十八层楼,摔下去,连骨头都要碎了。   “哥,你别吓我,你要好好的呜呜呜……”小表弟后怕地搂住他,嚎啕大哭。   秦晷什么也没说,阵阵疲惫涌上心头。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世界离他远去了,他像漂浮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一扇狭小的、雪白的天花板。   他怔怔地眨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上捆着拇指粗的麻绳,修长手指不听使唤地舞动着。   他费力地坐起来,扭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那是一个五官凌厉的男人,头发削得极短,右耳后有一道子弹形的伤疤。   这是他吗?   他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他慢吞吞地走向镜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麻绳,不多时便解开了,然后他拿起洗手台上的牙膏,拧开盖子,把白白的泡沫挤到自己头上。   “……”   他看着镜子里的男人,男人咧开嘴,继续拿起唇膏,给自己化了个妖冶美-艳的妆。   “…………”   这时门外传来“嘀”的一声,一个穿护士装的胖女人挥着门禁卡走进来,对着他粗声粗气地大叫:“%%*%&¥……)#$**)_(*_+*_)*&(^*%!”   他皱眉,手依然不听使唤,一把夺过胖女人的卡,使劲地戳向嘴巴。   没办法,嘴巴只好配合着咬了咬,呸,不好吃!   胖女人鼻孔冒烟,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砰砰拍打门板:“(%¥……#¥……#%R(*)_*&%……*%*¥&#¥……%@¥#!”   他似乎有点明白胖女人的意思了,不听使唤的手一巴掌打在胖女人脸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胖女人捂着脸,叫得更生气了:“@¥!……#%#)*()——&())!”   但是他没理,沿着笔直而苍白的走廊走到尽头,顺着楼梯向一楼走去。   沿途有个沙马特造型的白胡子老头和他打招呼:“)&*)!”   他装作没看见,大长腿继续往前走,而手却紧紧拽住老头的胡子。   他没办法,只得学着老头的样子说:“)&*)!”   老头胡子差点让他揪下来,气鼓鼓地和他拉开距离,骂道:“……#@¥!&*¥%#!”   他回骂:“……#@¥!&*¥%#!”   老头要气炸了,抡起拳头:“&*(*%&¥&&(*)(#%)))!!”   眼看要打起来,胖女人严厉地将两人分开,赶着他下楼去。   他一路走下楼梯,走出建筑的大门,来到操场上,举目一看,不是他记忆中的地方。   或者说,他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记忆。   倒是他的手看起来比大脑靠谱得多,始终平举在身前,指引着他大步往前走。   胖女人在身后哇哇大叫:“*%&¥#%&%¥——!!”   他猜对方可能是想叫他停下,可他停不了,他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一分钟后,手掌“啪”地拍在了某个圆润的翘-臀上。   翘-臀的主人浑身一震,惊诧回头。   哦呀,他笑起来,这是一张好帅的脸,他爱上了。   “##%¥&%*%*¥&#……#))!”他眉飞色舞地说。   荀觉:“???” 第132章 异己手综合症02   事情要从头一天晚上说起。   夏箕奇突然敲开了荀觉的门。   “你怎么来了?”荀觉挺诧异的。如果他没猜错, 秦延肆不会只是让他俩搬家就完事,肯定会派保镖24小时守着。   夏箕奇带着哭腔说:“我哥不见了!”   他以为秦晷偷偷来找荀觉,不等荀觉完全把门打开, 他就急吼吼地跨进去, 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找一遍,连冰箱都打开来看了。   荀觉调侃地问:“床要给你看吗?”   “不用了。”小表弟抱着脑袋,沮丧地蹲在地上。他又又又把他哥弄丢了, 这报告要是写回去,秦延肆恐怕又要骂死他。   荀觉盯着他单薄的小板身看了半天, 好奇地问:“你就没想过,你哥可能是进任务里了?”   “不可能!”夏箕奇十分笃定, “如果进了任务, 我也会收到提示!而且任务里的时间和现实是不对等的, 几十个小时的任务, 在现实里却不过一眨眼,我哥如果真的进了任务, 那么这个任务一定十分凶险, 万一他出不来就糟了!”   “那还等什么?现在图书馆开门吧?赶紧过去。”荀觉说着就去抓外套。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图书馆。   凌晨三点, 老王头关了电脑, 正准备下班。   荀觉直接拍了一张银行卡在他办公桌上:“给你一分钟, 我要知道秦日初现在人在哪。”   老王头对着他那银行卡看了又看, 拖腔拖调地道:“一没密码,二没金额,你以为你是狗血文里的霸道总裁,一句话就能让我们王氏破产?”   荀觉一把将卡抓回来:“现在只是给你看看, 你要是不说, 连看的机会也没有了。”   老王头“嘿”了声:“他接了机密任务, 无可奉告。”   “是吗?”荀觉眯起眼,抬腿坐到他的办公桌上,一把将电脑显示器推到地上,“你再说一遍。”   老王头:“……”   荀觉逼近他,又把那个远古大神余三槐的手办举起来:“说不说?不说我砸了。”   老王头心疼地叫唤一声,腰间挂着的尿袋差点漏了。那可是余三槐的初代手办,现在已经绝版,二手市场的价格炒到了天价,十个赵拓手办加起来都换不了!   荀觉眼睛都没眨,哐当一下给他砸了。   “啊!”老王头捂着心口,感觉要晕。   荀觉又抓着他的轮椅:“你晕一个试试?”   老王头:“……”   与荀觉对视,他感觉自己正看着一个魔鬼,这人完全不懂组织的规矩,而且,他还是个bug……   权衡再三,老王头瞟着荀觉手里那张银行卡挣扎:“有、有密码吗?”   “四个6。”   老王头这才唯唯喏喏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工作证,趁荀觉低头去看,飞快地抢过银行卡,驱动轮椅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抢的!”   荀觉看向那张工作证,上面写着“博大精神病医院,爱心义工”字样。   他立刻让夏箕奇去查这家医院,夏箕奇手忙脚乱地按手机:“博大精神病医院是一家公立精神病医院,位于晋城市博雅路333号,占地面积……狗哥,这家医院在郊区,安保系数非常高,据说关了好几个变态杀人狂。”   “那还等什么,走!”   “要、要叫薛小梅么?”   荀觉道:“不用,我自己去,你俩看着办。”   他一脚把夏箕奇踢下车,横冲直撞按照导航来到博雅路的这家医院。   天已经大亮。   才刚看见路边那个“博大精神病医院欢迎您”的牌子,空气就变得不一样了,四周似乎多了无数双眼睛,正从空旷的四面八方盯着他瞧。   他皱眉,加速踩下油门。   远远地看见医院大门了,他才降下车速,停在路边,然后拿着那张义工证敲开了门卫室的玻璃窗。   一个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人袖子上别着一枚红袖章,正抱着保温杯,乐呵呵地观看着电视节目。   荀觉扫了一眼那台12寸的小电视,愣了下。   他因为工作原因会七国语言,其它小语种虽然听不懂,但大致也能分辨是什么语系。而这中年男人看的电视剧,他竟一点概念也没有,那仿佛不是地球上的语言,只是由许多怪声组成的毫无意义的噪音。   可这个男人看得十分投入,不停哈哈大笑。   有那么一瞬间,荀觉怀疑他是疯子。   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太久,男人移动目光向他看来,带着疑惑和询问。   荀觉连忙正色,将义工证递过去:“你好,我是今天来做义工的。”   男人满脸狐疑,谨慎地接过义工证后来回打量,半晌后他摇了摇头,将义工证还给荀觉,说:“#¥*&@!”   荀觉:“?”   和电视里一样,是荀觉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他皱了下眉:“你会说中文吗?”   男人似乎对他的话很困惑,挥着手哇哇大叫:“¥#@&*%¥@!#¥#!”   荀觉恼火地拍了下窗棂,这怕不是病人跑出来,趁着门卫室没人,冒充门卫来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掐死了,因为这男人说着和电视里一样的话。   他又瞥了一眼男人手臂的红袖章,内侧画着一串奇怪的符号,依然是他看不懂的。   他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早晨的雾气缓缓升起,四下里空无一人,要是能有一个随便说什么地球语的人就好了。他毫无意义地想。   现在却只能靠自己。   他不得不再次递上义工证,一边比划,一边又用英日意德拉丁语各说了一遍意图。   男人绷着嘴角瞪他,眼神渐渐从茫然变成恼怒,不等荀觉说完,他竭斯底里地大叫:“(&%#@%&+&……%¥#)!!”   荀觉顿住,到底还是不甘心,又小小声说了一句西班牙语。   这下男人彻底恼了,拉开抽屉抽出一把枪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荀觉胸口,大叫道:“&((O))%¥*!”   荀觉:“……”   现在他有一点相信这男人是门卫了,否则不会如此快速又准确地找到放枪的抽屉。那枪还上了膛,这样近的距离,完全能看见卡在枪口的子弹。   怎么办?要离开吗?   可他每在外面多耽搁一分钟,秦晷在里面就多一分危险。   他大脑飞速运转着。   就在这时候,屁-股被拍了一下。   他猛回头,就看见一双熟悉的手在他紧致圆润的那里上下揉搓,然后又掐了掐。   荀觉:“……”   大白天的,脑袋还被枪指着,怪难为情的。   他低喊:“日初……”   接着就见那人眉飞色舞地对他说:“##%¥&%*%*¥&#……#))!”   荀觉:“???”   这人居然说着和门卫一样的话。   荀觉的表情凝固了。   秦晷身上穿着空空荡荡的病号服,脸上顶着稀奇古怪的妆,要不是荀觉认得他这双手,都不敢喊他的名字。   究竟怎么回事?   一个穿护士服的胖女人气喘吁吁地赶来,强势地把秦晷拉开,然后压着他的脑袋给荀觉鞠躬:“&(%#@)!”   荀觉的三观碎了。   这家医院的通用语仿佛是“*&%#@”之类的噪音。   他脑袋转得飞快,学着他们的语调,试探着说:“(*!@#*&)?”   这是什么意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奇迹发生了,胖女人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门卫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枪,哇啦哇啦地叫唤几句,又热情地拍了拍他。   荀觉似乎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再次把义工证推过去:“*&=@#*()+*(%¥&¥))”   “%&#@@!*+=——0&%!”这一次,门卫点头哈腰地回应他,小跑着从门卫室出来,把本就开着的小门拉得更开了。   胖女人也是一脸热情,用力抓着秦晷的手,仿佛生怕他冒犯了荀觉,将他拉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来。   荀觉谨慎地走进医院。   秦晷的手仍旧不听使唤,在胖女人脸上狠狠抓了一把后,又向荀觉伸来。   荀觉猝不及防,再次被他拍个正着。这下更过分,他从正面撞来,一下把荀觉搂在怀里。   荀觉有多久没被他这样亲热对待了,反而有些不习惯,再说门卫和胖女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多少有点尴尬。   荀觉试图把秦晷推开。   秦晷说:“*&%@(*)……”   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像在撒娇。   再看他的脸,涂了唇膏的脸蛋红扑扑的,虽然搞笑,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   荀觉满头雾水,这样主动的媳妇儿谁能抗拒得了?他下意识回搂了秦晷一下。   于是秦晷的手一把捉住他的,“叭唧”往自己后臀放,见他呆呆不动,又强势地带着他揉了揉。   那门卫揣着手,就在两步开外眉开眼笑地看着,荀觉感觉老脸要挂不住,“羞涩”地说:“这不好吧……”   “*))&%#!”秦晷十分严肃,又让他捏了捏自己。   荀觉:“…………”   天啦噜,这特么谁受得了!要不是门卫和护士都在,他倒真想把媳妇儿就地办了。   可这是在任务里,他还没有色令智昏到不要命的地步,只能忍痛把秦晷推开。   胖女人赶忙过来,压着秦晷脑袋又给他鞠了个躬。   像是在道歉。   于是荀觉就见自家媳妇儿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一双修长的手在衣角揪啊揪,最后陡然失控,一巴掌拍在胖女人脸上。   胖女人鼻子都被拍歪了,气得哇哇大叫:“*(&%¥@~!(*&%*&#@))!”   她从口袋掏出一把手铐,试图把秦晷的手锁起来,荀觉眼皮一跳,忙把她拉开,胡言乱语地说:“*)&(……080-*(&(……)))!”   胖女人低下头,似乎被他说服了,半晌收起手铐,不甘地剜了秦晷两眼。   秦晷洋洋得意地咧嘴笑,一只手抓着荀觉,另一只手虎虎生风地在空中挥舞,五根指头在阳光下跳舞,又白又长。   看在荀觉眼里是美景,看在胖女人眼里就是威胁。   胖女人不高兴地骂骂咧咧,面对荀觉时,又恢复笑容,示意他跟自己走。   荀觉艰难地躲着媳妇儿的“咸猪手”,跟随胖女人走进操场后的白色建筑,中途路过类似活动中心的地方,几个穿病号服的老头老太太站在桌子上,凶神恶煞地朝对方挥拳头。   胖女人不得不把秦晷和荀觉丢在走廊,进去劝架,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怪声。   荀觉不留神,被媳妇儿压在墙角,那双不安分的手卡着他的腰,迫使他紧紧地和自己贴在一起。   荀觉无奈叹气,看着媳妇儿玩得不亦乐乎的脸,飞快地亲了口他的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晷抬起眼,困惑看他,很快便有学有样,趴在他胸口,一口一口地啄他的唇。   “唔……”荀觉没想到这人还会伸舌头,双唇被舔得痒痒的,正犹豫要不要回应一下,胖女人出来了。   她再次把秦晷拖开,弯腰给荀觉道歉。   看着媳妇儿又一次凶巴巴甩了胖女人一巴掌,荀觉哭笑不得。   这特么是精神病院?从病人到护士,没一个正常人,连承接任务的秦晷也变得奇怪,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   胖女人看了看手表,催促荀觉继续跟她走。   来到一个写着奇怪标语的房间,胖女人用钥匙开门,指着一排雪白的护士装哇啦哇啦地说话。   荀觉:“……”   他猜胖女人可能是想让他换衣服,毕竟他是来当义工的,可那护士装又不是裤子。   是裙子。   他试图抗-议:“*)%¥##?”   胖女人板起脸,双手把裙子拍得嘭嘭响:“%@()&=+)!!”   她强势地抓起一套双排扣连体裙,丢到荀觉头上,然后拽着秦晷就要离开。   秦晷脚跟着她往外走,双手却牢牢地粘在门把上,胖女人拗不过他,只得骂骂咧咧把他扔下了。   看来不换是不行了,荀觉苦涩地对着镜子比划,这特么就是件女装,穿在他193的身上,估计能屁屁都遮不住。   “你觉得呢?”他倒是幻想过有朝一日给媳妇儿套件情趣女装,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小丑竟是他自己。   “*&@#*¥#@!”秦晷挥着双手,激动得两眼放光。   荀觉:“……”   行吧,就当哄媳妇儿开心。   他屈辱地将手伸向衬衣的钮扣。   秦晷蹦过来:“*)#@!*+!”   “你帮我?”荀觉挑了下眉。   头顶有监控。   这家医院的管理人员似乎很不放心病人,在许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都装有天眼,比如这间更衣室。   还有刚才路过厕所,荀觉也发现门外有摄像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   这监视程度丝毫不亚于秦延肆给秦晷安排的房子。   不过荀觉没什么意见,他身材好,谁偷窥谁自卑。   他理直气壮地抻长脖子,让媳妇儿给他解钮扣。   秦晷这里摸摸,那里拽拽,偶尔还把他当成容器,曲起手指敲一敲。   荀觉哭笑不得:“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秦晷:“*&@!$+=!”   一面说,一面粗暴地和钮扣搏斗,最后双手一疯,拽着衬衣两边给他撕成了布条。   荀觉:“……”   画风和想象不一样,这媳妇儿太莾了。   他就这么一身衣服,工作结束后,总不能穿着裙子回现实世界吧。   荀觉陷入沉思,开始反思这把玩得是不是有点大。   秦晷见他走神,又去拽皮带。   这回荀觉不干了,挣扎着说:“&……!@%¥#@!”   可秦晷这双手连自己脑袋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他的,一只手用力将他往墙上推,另一只手握住皮带扣。   嗖!   荀觉捂脸。   他明明是个攻,为什么要像个小娘受一样被媳妇儿欺负。   他拼命护住最后的底线:“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秦晷显然也知道不行,满脸歉意,可他的手玩疯了,揪着荀觉仅剩的那点遮羞布快乐地抠抠抠!   荀觉:“!#@¥)+%+……呸!媳妇儿咱们冷静点,回去再玩行吗!不行,老攻的尊严必须在上面,你休想!”   这一声几乎从胸膛吼出来,秦晷双手一顿,然后赌气一般,更加疯狂地发起进攻。   荀觉:“雅蔑蝶——!”   呜呜呜他脏了他不干净了他把自己玩脱了他要被媳妇儿反攻了……   千钧一发,荀觉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多年后秦晷邪魅狂狷地挑起他的下巴,字正腔圆地喊他:“媳妇儿~~”   荀觉:阿西巴,咬舌自尽吧!   就在这时,门砰一声又被胖女人撞开。   荀觉:“QAQ”大型社死现场!   结果胖女人压根没看他,嘴里呜啦呜啦说了句什么,然后用绳子把秦晷捆走了。   秦晷:“*&@¥#@……”   身体松了口气,手却不甘心,拼命向荀觉的方向伸来。   荀觉躲在门后,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疯狂媳妇儿”这个威胁走了,可他还面临另一个更大的危机。   双排扣的护士裙,究竟是穿还是不穿还是不穿呢?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这种病现实里真的存在。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脑子:“我要拿杯子。”而你的手:“不,我要拿锤子。” 第133章 异己手综合症03   二十分钟后, 荀觉趿着高跟鞋,一手扶墙,一手拽裙角, 在胖女人一迭声的催促中拉开了更衣室的门。   护士裙太太太特么短了!   他193的身高, 差点连屁屁都包不住。不过包住了又怎样,那里依旧凉飕飕的,没有一点安全感!   但他的大长腿是真的长啊, 因为经常锻炼肌肉结实,腿形又好, 打眼看去,满世界都是腿!   “¥#@!%&!”秦晷怪叫一声, 双手不顾被捆, 势如破竹向老攻伸去。   荀觉穿着高跟鞋躲避不及, “啪!”, 被摸个正着。   “…………”心好累。   他幻想的和媳妇儿的恋爱play是,两人关起门来这样那样再这样, 结果媳妇儿想的是, 在精神病院, 在大庭广众, 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 “啪啪”地拍他。   他只好把秦晷的手抓住, 板着脸胡言乱语了一通。   秦晷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带着歉意,但手仍然不听使,两根手指交叠着在他腿上跳舞, 拼命想往更隐秘的地方钻。   活动室的老头老太太停止了争吵, 趴在门边看热闹, 一个满脸麻子的小老太还轻挑地吹起了口哨,另几人做着手势,好像在给秦晷鼓劲。   秦晷的手更疯了,一把将荀觉掀到墙角,甚至扣住了他的手,让他动不了。   荀觉叹气,生怕挣扎起来把这人弄伤,只好默默忍受,暗暗向胖女人使眼色求救。   然而出乎意料,这下胖女人不来拉秦晷了,只是揣着手,用冰冷的目光打量他。   她鼻孔翕张,嘴角紧绷,看起来很不高兴。   荀觉:“?”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秦晷的手伸进了他的口袋,摸到他事先放进去的棒棒糖,三两下把糖纸撕了,朝荀觉脸上怼。   荀觉顾不得胖女人对自己的态度了,赶忙张口把棒棒糖含进嘴里。   谁知还没来得舔,秦晷一把给他抽走,放进了自己嘴里。   “呃……”荀觉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不知他是脑子想吃,还是纯粹手想吃。   荀觉记得以前秦晷是很不喜欢这种吃东西的方式的,他曾经试图用冰淇淋哄过,结果秦大爷直接头一扭,说,你叫声爸爸,爸爸考虑考虑要不要陪你。   荀觉觉得这人是在床上当不了爸爸,所以床下过过瘾。   踏进精神病院之前,荀觉还对这个想法深信不疑,要是搁以前,他还会逗逗这人,跟他说你喊声爸爸爸爸让你摸个够,可现在他不敢逗了,这人如狼似虎,一边要他吃那根棒棒糖,一边又想扒拉他的裙子,他抵抗的速度要是慢半步,小内内都要保不住。   大庭广众的,真是够难为情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胖女人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最终忍不住咆哮一声,一把将他从媳妇儿的爪子底下揪了出来。   “#¥@!……&*¥#@*¥#)#%#&(……&&*%&¥#@#!%¥……¥%%)&¥#!@&*()……!”胖女人气势汹汹地骂他,不时揪一下护士裙的领口,再指指裙角。   荀觉:“…………”   他心想这特么不是你让我穿的么。怎么着,医院也有职场PUA,钓鱼执法?   他挑挑眉,再一琢磨,又不对了,胖女人对他的态度变化是从他换上工作服开始的。在此之前,胖女人恭顺得像他失散多年的外孙女,可是现在,欺负人的明明是秦晷这个病人,遭受指责的却变成了他。   他观察胖女人的肢体语言,很确定她就是在职场霸凌自己,他打赌如果自己把这身工作服脱下来,她一定又会像在大门口那样,笑眯眯地按着秦晷的脑袋给自己道歉。   要不要试一试呢?   他目光滑向活蹦乱跳的秦晷,这人的手还在他身上戳。   算了,他收回目光,此时反抗胖女人,说不定要连累媳妇儿,难得这人第一次表现得如此爱他,他舍不得。   他垂着手,老老实实听胖女人训斥了自己半小时。   这么一来,差不多就到中午了。   胖女人领着他去厨房,指了指炉灶上的锅,又指了指地上的大桶。   那意思大约是让他把饭菜装进桶里,然后推到餐厅分发给病人。   荀觉态度良好,胡言乱语地点点头。   胖女人这才放过他,转身和几个厨师模样的员工交代几句,随后便打算离开。   她还想把秦晷一并拖走,结果秦晷腿是跟着走了,手却不买账,反手一个过肩摔,直接把她摔倒在地。   胖女人痛得半天没爬起来。   厨师们见怪不怪,哇啦哇啦地吃瓜,小眼睛不时瞥一眼荀觉,满眼挑剔。   可能这就是新人刚入职的状态吧,荀觉并没往心里去。   秦晷摔完胖女人,又去摔锅碗瓢盆,厨房里上至货架顶层的土豆,下至地上的蟑螂都被他霍霍一遍,厨师们顾不得吃瓜了,大呼小叫地阻拦他。   秦晷的手一把抓起一柄锅铲,朝当头那人脑门上敲,可能自己也知道不好,一边敲,一边鞠躬道歉:“%¥!@#!”   那厨师都被他气得没脾气了,偏偏又抓不到他,只能抱着脑袋四处躲蹿。   厨房里一团混乱。   荀觉可不敢吃瓜,他怕打翻食物,一会媳妇儿要饿肚子。   角落里有个手推车,他去推了过来,打算先把炒菜的锅搬出门,在走廊上分装。   可他没穿过高跟鞋,光是走路就已经很吃力了。搬锅?算了吧。   他左脚踩右脚,把那双11厘米的细高跟踢了下来。   然后无惧这身紧身制服,摆出一个很man的姿势,下蹲,搬锅——   “叭唧!”   某人的“咸猪手”自动拍了过来。   荀觉虎(娇)躯一震,险些一头栽进炉灶里。   他哭笑不得:“别闹。”   下意识去抓媳妇儿不安分的手,再回转身时,厨房里空气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秦晷耸着肩站在那里,除了手还“活”着,其他关节都卡住了。   几个厨师慢慢撸起袖子,露出了虬劲的肱二头肌,其中一个一边走,一边从蔬菜堆里拉扒出一柄猎-枪,上好膛用枪口对着他。   荀觉:“……”   他马上意识到,应该是刚才那句得意忘形的“别闹”惹的祸。   他试探着发出怪声:“*&&#@#!”   厨师们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扬了起来。   拿猎-枪那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拍拍荀觉的胳膊,充满歉意地说:“……¥@!¥!”   荀觉只好也笑笑,表现出自己说了胡话样子:“*&……@!¥#!”   几位厨师纷纷点头,表达了对他的理解。   荀觉下意识觉得,厨师们可能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他是新来的。但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串怪声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缘由,他屁-股腚儿还被媳妇儿把玩着,一只不安分的食指拼命想把他的小内内勾出来。   他一边哇哇乱叫,一边去捉媳妇儿的手,谁知刚把秦晷摁住,胖女人捂着老腰冲了过来,似乎是气他干活磨蹭,大声数落他。   他只得把秦晷放开。   秦晷的手十分给力,一拐弯,抓起一根大葱插-进了胖女人的鼻孔。   胖女人:“…………”   她气急败坏,试图去找绳子捆秦晷,结果秦晷的手已经十分有经验,反手又是一个过肩摔。   胖女人脸朝下,摔了个平平整整。   荀觉抓紧时间干活,把饭菜分门别类地倒进大桶,然后用手推车推着大桶来到餐厅。   餐厅大约两个活动室那么大,目测全院的病人都到齐了。为了防止意外,不少病人戴着镣铐,身边都有护士守卫。   在餐厅的四个角落还各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保镖,他们穿着迷彩服,枪杆牢牢地挺在胸-前,肩上背着至少五百发子弹。   荀觉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夏箕奇查到的资料,说这家精神病院安保级别非常高,关着好几名变态杀人狂。   但这显然是不对的,不管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只要杀人被抓,就应该被关进监狱,而不是精神病院。   打眼看去,大部分戴着镣铐的病人只是行为上不安分,或者说,情绪容易激动,被人轻轻一碰,就骂骂咧咧要找人拼命那种。   可如果说他们是杀人犯,又不尽然,他们身上没有那种嗜血的戾气。荀觉阅人无数,相信自己不会看过。   这么一看,网上的消息就不准确了,这只是一家安保严苛到几近疯狂的医院,不是监狱。   ——不,或许也有准确的成分,那些变态杀人狂,他看不见,不代表不在这家医院。   可是这样一来,又有新的问题:秦晷接到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没有被保护的对象,没有值得怀疑的穿书者,更没有任何关联的对象,秦晷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治好不听使唤的手?   可他那手本来就没问题呀,一切变化是从进入这家医院产生的。   想到秦晷的手,荀觉又头疼了,情况再噩化下去,说不定秦晷也要被戴上镣铐了。   所有病人入座后,胖女人顶着一脸鼻血走了进来。   她再次斜眼打量荀觉,对他的穿着提出批评,并且哇啦哇啦地埋怨他动作太慢,抓起饭桶里的打饭勺示范了一下,又把饭勺还给他。   荀觉猜她可能是叫自己给病人打饭。   他满脸堆笑,胡言乱语了一番,胖女人果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指挥大家排队盛饭。   第一个拿着饭盆上前的是一个有帕金森综合症的小老头,他手一直抖,导致饭盆在桌车上撞来撞去,发出哐里啷当的响声。   荀觉估摸着给他盛满也要洒出来,于是掌勺的手大方一抖,临门一脚落下几块大排骨,只往他饭盆里舀了几块小得可怜的土豆。   老头:“!#%@@¥¥!¥3……#%@¥@¥#&¥#%@%&%*&¥#……#%……”   他抻着脖子大吼,再加上身体抖得厉害,被胖女人判定为滋扰生事,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老头十分委屈,饭盆一抖,饭菜全洒了。   他怔片刻,汪地一声哭出来,抡着颤巍巍的拳头就要朝胖女人砸来。   胖女人已经受够秦晷的拳头了,没想到刚摆脱了这人,转眼又被老头威胁。她治不了秦晷,还治不了小老头吗!   不容分说一脚跩向小老头心窝,几个保镖立刻上前,把鬼哭狼嚎的小老头拖走了。   荀觉看得津津有味,正在琢磨这些保镖的武力值,胖女人一个眼刀甩来,又一次比手划脚地冲着他大叫起来。   荀觉只得回神,专心给病人盛饭。   病人们的病并不拘泥于精神层面,还有一些奇怪的毛病。   比如说,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来打饭时不停地抹眼泪,结果抹出一手的血。荀觉怀疑她患有一种罕见的怪病:血汗症。患这种病的人身体里分泌出来的不是汗也不是眼泪,而是血。   看这姑娘的状态,脸色已经很苍白了,再不输血,就要血尽而亡。而她身边的护士包括胖女人都很平静,不知是已经放弃她了,还是对她的病情习以为常。总之,姑娘兀自甩干净掌心的血,端起饭盆走了。   接下来的是一位异食癖患者,饭菜还没盛进盆里,他已经把饭盆啃了个缺口。   而在他身后排队的就是秦晷,秦晷的手也不安分,一根根地揪着异食癖的头发。要不是饭盆太香,这位异食癖说不定就要回头啃掉秦晷的手指了。   荀觉看着自家媳妇儿反复在死亡边缘横跳,忍不住手一抖,把原本应该漏到异食癖盆里的排骨抖进了秦晷的饭盆里。   异食癖患者:“……”   他看看自己的盆,又看看秦晷的盆,嘴唇不高兴地噘了起来。   下一秒他张开嘴,猛地向秦晷扑去。   秦晷的手也不闲着,利落地夺过荀觉的打饭勺怼他嘴里。   异食癖患者怔了半秒,随即从善如流地吃起勺子来,很快吃完,将牙齿对准了秦晷。   秦晷的脑子想的是:跑!可他的手对大桶里的米饭产生了兴趣,正把饭团捏成各种形状,玩得不亦乐乎。   于是他的脚拼命向后打滑,手却牢牢地粘在饭桶里,身体拧成了麻花,幸好柔韧度可以,看起来只是有些怪异,并不影响美观。   眼看自家的傻媳妇儿要被当成饭勺吃了,荀觉一把掀了餐车。   土豆、排骨、米饭……所有食物齐刷刷冲天飞起,趁着还没落下,荀觉反应极快,拦腰抱起媳妇儿就跑。   下一秒食物落下,在餐厅里下起了酱香排骨大雨,异食癖患者和餐车旁边的胖女人首当其冲,被淋了一身。   异食癖患者正因为没吃到排骨而难受,这下高兴坏了,一把抓起不明物体就往嘴里塞,也不管那到底是不是食物。   很快地上传来胖女人的叫喊,原来异食癖患者把她的手当成排骨啃了。   保镖赶紧来把两人分开,用枪杆押着异食癖患者离开了餐厅。   其他病人见食物没了,气得跳起来徒手开抢,一个个像好几年没吃过饭,把表面一层能吃的都吃了。   没抢到的病人哇哇大叫,晦气地朝地上吐口水。   接连出动了四五名保镖,才把现场料理干净。   胖女人捧着受伤的手,气急败坏地指着荀觉骂,又去拽他的衣襟,大约是要将他赶走。   这实在情有可原,荀觉一个不拿工资的义工,把现场搞得一团乱,背锅的都是靠薪水养活的正式打工人。谁特么能忍?不能忍。   可谁知,胖女人的手刚碰到荀觉,秦晷就给她半路截糊了。手指一拧,胖女人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   她手指折了。   这下不敢再动荀觉了,她叉着腰,连珠炮似地大骂。   至于她骂的什么,荀觉听不懂,也无暇去理会,他现在又自身难保了,媳妇儿的双手一个劲往他衣襟里钻。   他不肯就范,沉下脸,故意大着舌头说:“@¥……#%@!”   秦晷的手被他按着,意识到那是哪里后,垂下眼,耳朵微微红了。   荀觉:“……”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无奈叹气,只得隔着衣服,一点点地往下拽秦晷的手。   怕把人弄伤,他控制着力度,动作很轻。   但这样反而引发了更严重的问题,秦晷耳朵尖的红晕迅速蔓延到全身,双手顺着荀觉身体的线条往下滑去。   察觉到扣子卡住了,他一只手伸出来,另一只手保持着姿势,两手一齐用力将荀觉推到了墙角。   “¥%#@@……”荀觉小幅度地抗-议。   但其实他说的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就是,秦晷的耳朵更红,一手拽住他的衣襟,将他用力拉向自己。   然后秦晷的脑袋凑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吹气:“咦,你说的那种语言,好像我也会说。”   荀觉猝不及防,怔住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寸寸地向秦晷看去。   忽然某个凉飕飕的地方一痛,他脸颊一红,腿都软了:“啊~~” 第134章 异己手综合症04   荀觉有多久没这么酸爽过了?不, 他从来就没这么酸爽过!   以前媳妇儿对他可是很温柔的,再加上分开这么多年,他连五姑娘都舍不得用, 导致小狗叫十分脆弱敏-感, 而秦晷这下又完全不取决于大脑意识,基本是仙人摘桃的路数。   于是荀觉就感觉自己升天了,头顶光圈的天神威严地问他:“金蛋蛋, 银蛋蛋,哪个才是你的狗蛋蛋?”   荀觉:“……”   特么两个都是他的!   他双膝一软, 欲哭无泪地挂倒在秦晷身上。   秦晷脸涨得通红,满眼歉意, 显然这不是他的大脑想干的, 可他的手却觉得荀觉手感非常好, 又轻轻弹了弹。   “唔……”荀觉闷哼一声, 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为防止一身火气乱蹿,他不得不在心里催促自己:这是亲媳妇儿, 自己挑的, 秦延肆想抢走他还不干呢。怪谁?怪自己太过宠爱他!   到最后他也不敢使大劲把人推开, 只能苦苦哀求说:“媳妇儿我们回家再玩, 你乖乖的, 回家老攻穿黑丝给你玩!”   “@#!%¥&*”秦晷不好意思看他, 垂下眼眸羞涩地说。   荀觉:“……”   荀觉:“不是,你刚才那句人话呢?”   秦晷:“)*¥%@……%!#%”   荀觉瞪大眼睛,几乎怀疑秦晷刚才那句是自己幻听,连挣扎都忘了。   两名保镖凶悍地走过来, 一左一右抓住秦晷的手, 把他带走了。   荀觉无力靠在墙上, 然后又顺着墙面滑到地上,轻轻吐了一口气。此刻他领口大开,小内内的边还卷了起来,要是保镖来晚一步,他说不定就要被媳妇儿(主要是手)在光天化日下这样那样再这样,比拍小电影还刺-激有木有!   不过秦晷怎么回事?   他明明可以说正常的语言,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样,满口胡诌?是迫于医院环境的压力吗?那么他是个例,还是说其他人也这样?   荀觉装作整理衣衫的样子,低头观察四周。   病人们依旧很混乱,保镖叽哩咕噜发着火,不时拿枪驱赶病人。   所有人都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明明毫无意义,但他们似乎又能彼此理解,还能无障碍地交流下去。   就……很诡异。   胖女人怒气冲冲走到荀觉面前,不停往下抓扯他的裙角,破口大骂:“*……*-=……*&¥@#!¥%@¥!!~”   荀觉看懂了她的肢体语言,无非是嫌他身高腿长,穿着不检点,主动散发荷尔蒙诱发了病人的变态心理。   他无语,忍不住学着胖女人的样子,也揪了下她的裙角。   胖女人一脸戒备,慌忙捂着裙角退开,脸涨得通红,指着荀觉更大声地乱叫:“&#@!%¥#!!~#¥!!”   荀觉知道,这回她又把自己当男人了。啧,女人,要不要这么双标!   刚被媳妇儿撩起的火气还没散尽,荀觉决定不做职场小白鼠,站起来,比胖女人还要气势汹汹地说:“&*(%%@¥!~!#¥@%#%…………¥@¥!@!#!)!!!”   胖女人被他吼得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一个新人,还是不领工资的义工,在引起了这么大-麻烦后,还能理直气壮地骂她。   胖女人鼻孔喷出两团热气,抓着脑袋急躁地原地打转。看样子,不想出一句惊天之语震慑荀觉,她誓不罢休。   荀觉才懒得理她,对于这种职场小人,他有的是办法收拾。   他推开对方就往外走。   也不知道秦晷被保镖带去了哪里,他想去找找看。   谁知才刚走出建筑物大门,两名保镖把他拦下来,其中一人用枪杆指着他,又指了指建筑后头的塔楼,示意他跟他们走。   荀觉不置可否,态度称得上老实。他刚刚惊人之举害得所有病人没饭吃,受点惩罚是应该的,说不定还能有幸和媳妇儿关在一起,这样就能完成媳妇儿恋爱play的心愿了。   此时早晨的雾气已经散尽,阳光洒满院落,荀觉这才算首次看清医院的布局。   入门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两旁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花园,几棵奇形怪状的白橡树错落其中。穿过广场就是这幢灰白色建筑,原本荀觉以为这建筑不大,现在才发现它是一幢四五层楼高的连排建筑,占地面积非常广。   要说这幢建筑像什么?他觉得可以和英国的伯利恒医院相媲美。   伯利恒医院在当时也对外宣称是精神病医院,一度得到富人阶层的捐助,翻修后其华美程度甚至可以位例世界著名建筑之列。在全人类对精神疾病还不够了解的大环境下,这家医院在管理和学术研究等诸多领域做出了许多大胆尝试,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不过最终却因为被曝出几件骇人听闻的医学实验而名声扫地,于20世纪消声匿迹。   可以说,伯利恒医院从声名鹊起到名声扫地,每一个故事单拎出来都是一部足以与莎翁戏剧比肩的好戏。   荀觉微蹙眉头,能看出博大精神病医院在设计上极大地模仿了伯利恒医院,那么,这背后是否有更值得挖掘的秘密呢?   这两家医院,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荀觉认为必须得见过医院的管理者之后才能断定。   之前让夏箕奇查的资料,并没提供管理者的信息,而他现在又要去接受惩罚,查管理者的事恐怕只能推后了……   等一等,当保镖在高-耸入云的塔楼前停下,荀觉发现自己的猜测出现了偏差。   他属于工作人员,犯了错当然不可能接受和病人一样的惩罚。   极有可能……他正是要去见院长!   太好了!他低下头,掩去眼底那一丝兴奋,更加仔细地观察起环境来。   走进塔楼,眼前一亮,恍如走进了复刻版的温莎城堡,除了没有女王的精美服饰展示外,一切都美仑美奂。   荀觉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如果不是身在任务里,他真想拿出手机拍照。毕竟温莎城堡禁止拍照,而这里却像是为镜头而生,一切搭配都宛如华美的电影镜头。   进入塔楼后,两名保镖的声音小了许多,不仅自己放轻了脚步,还要求荀觉照做。   他们在隐蔽的角落找到现代化的电梯,乘电梯到达顶楼,入目是一个拥有落地窗的房间,看起来十分开阔。左右两边是巨大的博古架,陈列物品从远古化石到留声机照相机应有尽有。   一个男人站在窗边,正用抹布擦拭一台老式摄影机。   荀觉猜他可能就是院长之类的管理者。   两名保镖用枪示意他过去,然后便朝男人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间。   荀觉边观察房间边向男人走去,很快发现男人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副尺寸惊人的国际象棋,棋子被钉在棋盘上,以古怪的阵势对峙着。   由于他略懂一些国际象棋的玩法,忍不住伸手把那个走错路的白皇后拉回来。   谁知此举引起了男人的强烈不满,他连抹布也来不及放下,拽着荀觉胳膊就大骂起来:“¥……@#@¥@¥……##@¥@¥@¥@(——)*……*%#%@¥@¥)!!”   原来院长说话也是这副怪模样。   荀觉这才将目光落到他身上。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偏胖,脖子很粗,满面横肉,看气质像大排档戴大金链条喝啤酒吹牛逼的社会大哥,实际却穿着一身挺括的燕尾服,头上戴着连脑袋都遮不全的瓜皮帽。   荀觉不知道说什么好,猜测院长叫自己来,很大可能是要谈谈自己的去留问题。他一个义工,又不领工资,打翻了病人的饭菜,说不定还要叫他倒赔钱。   他这人吧,不缺钱,可是有坏脾气。若有人敢指着他鼻子叫他给钱,那他就算理亏也不会好好配合。   所以他从善如流地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完全无惧院长的怒火,嬉皮笑脸地注视对方。   院长顿了下,明显没料到他脸皮这么厚,骂得更凶了:“*……#%@¥@¥#%@¥!!¥~+——(——*)&*%¥)@¥@#¥@#!”   荀觉反正听不懂,当他在吹小号,看他嘴唇像驴子似的噘起又展平,莫名觉得喜感。   荀觉笑得更开心了。   咆哮近二十分钟后,院长骤然熄火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的出荀觉的意图,迟疑片刻后,他屈辱地闭了嘴。可他到底是院长,输人输阵,不能输面子,两人于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该死的寂静让院长觉得尴尬极了,总想找点事做,一双手居然像秦晷那样东摸西拿起来。而荀觉却淡定得多,他时常审问犯人,自然懂得如何运用这份沉默。   他依然不动声色地观察整个房间。   忽然,眼皮一跳,他刚从那副国际象棋上移开的目光又移了回去。   那个白皇后!   他记得自己分明将它从b2挪到了b3,那之后院长也没有碰过它,可现在,它居然又回到了b2。   为什么?   他见过许多挂在墙上的西洋棋,棋盘中多半有磁石,这样能防止棋子掉落。可这副棋原理似乎有些不一样,b2是黑格,根本不是白皇后应该站的位置。   他站起来,忍不住又要把白皇后挪走。   院长再次哇哇大叫,这回用力抓着他,在他手背狠狠拍了几下。就像教训家里总是手欠的狗。   荀觉挑了下眉,这待遇倒是他没料到的。   他摆出一副“下次还敢”的表情,耸耸肩,然后学着院长那令人生厌的模样,叽哩呱啦胡乱叫了一通。   若要问他这些话什么意思,他觉得应该是抒发了内心的不满,狠狠将院长阴阳怪气了一番。   可是院长听完后沉思着垂下了头,半晌才又抬起头来,眼睛放出了惊喜的光。   荀觉:“……”   不是,你到底理解了什么啊?   院长赞赏地拍了拍他,将他请回沙发里坐好,然后撅着屁-股从博古架的最底层搬出一个黄铜匣子来。   荀觉想把那匣子看清楚,抻长脖子作势要站起来。   院长立刻回头,笑眯眯地又将他请了回去。   接着院长打开匣子,拿出了一副尺寸小些的西洋棋。也不知是他从哪里淘来的,棋盘由昂贵的大理石制成,棋子是象牙,不过现在不让用象牙,这应该是很古老的物件了。   院长兴高采烈地将棋子们一一摆好,对荀觉做了个“请”的手势。   荀觉:“……”   怎么,病人的午餐不管了?改下棋,也不是不可以。   看院长磨拳擦掌的样子,荀觉勉为其难陪他下一局,选择白子,先走一步。   院长眼睛发光,赶忙推出自己的黑棋,几乎不用考虑,在荀觉出手的那刻,他就有了对策。   但游戏才刚开始,这只能说明院长擅长下棋,并且对很多种玩法烂熟于心。   荀觉一边陪他玩,一边揣测他的心思,很快双方便进入胶着状态。   院长走完自己的黑子,抱臂陷入了沉思,荀觉向墙上的棋盘看了眼,又垂眸看向他们正在下的棋,原来院长暗中引导他走到这一步,和墙上的局势完美复刻。   可此时白皇后在b3,这样一来就形成死局。   荀觉恍然大悟,原来墙上的棋局是院长始终没能解开的谜题。为了能进入下一步,院长擅自将白皇后挪在了犯规的b2。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在不犯规的情况下,让整盘棋能顺利进去下去呢?   荀觉沉思片刻,试着挪动了白子的王车。   院长瞪大眼睛,随后豁然开朗。   一般来说,守护国王的车不能随意移位,若想移位,需要满足极其严苛的条件,但正因为条件严苛,如此一来,整盘棋的局势发生逆转,双方又可以愉快地继续玩了!   院长眉开眼笑,赞许地拍打荀觉的胳膊,还赏了他一块巧克力吃。   荀觉:“&(……%#%##)”(你还记得病人没吃到的午餐吗?)   但院长似乎早忘记这茬了,撸起袖子,又开始挪动己方棋子。   越往后下,荀觉越感到头皮发麻。   挪动王车不过是他的无奈之举,误打误撞让院长看到了继续下棋的希望,而院长才是真高手,到后面几乎把荀觉压得死死的。   院长有丰富的经验,而且熟悉多种玩法,不到二十分钟就取下了白王的首级。   他笑着站起来,不停地称赞荀觉:“&(&¥#%#@¥!@¥……¥@¥@¥@%#*)&)(……¥%))”   荀觉:“*)&%……*%”听不懂,但认为可以微笑。   他有一张俊美立体的脸,笑起来满堂生辉,院长对他的观感更好了,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过了一会,院长说累了,捧起桌上的银茶杯咕咕灌了几口水,然后拿起古董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十几分钟后,胖女人恭恭敬敬地出现在门口,瞥见荀觉,她的笑容凝固一瞬,然后昂首挺胸地朝院长走来。   “(……%&¥##%……¥&)!”依旧是趾高气昂的架势,胖女人指着荀觉,表达不满。   她以为院长会给自己做主,却不料不论她说什么,院长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荀觉,等她说完,院长甚至亲切地拍了拍荀觉,对她说:“&(%&……##%#%@#%,)&(……%¥……¥……¥)。)”   胖女人沉默了,看起来很不高兴。   但片刻后,她坦然接受了现实,学着院长的样子,对荀觉微笑起来。   荀觉:“…………”虽然不懂,但是好爽。   在院长的指示下,胖女人热情地和荀觉握了手,又鞠了一躬,向他致以自己最诚挚的歉意。   不知院长对胖女人说了些什么,胖女人谄媚地邀请荀觉和自己一块离开。   荀觉迷茫地看向院长,院长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放心什么?不会被开除了吗?   荀觉顶着一脑袋问号,跟随胖女人出了塔楼。   目测院长看不见了,胖女人立刻恢复本性,叉着腰把荀觉哇啦哇啦斥骂一通,然后粗暴地塞了根扫帚给他,又指了指满院的落叶,示意他打扫。   荀觉挺诧异的,这女人还有两副面孔。   但他本就不是来和胖女人做同事的,坦然接过了扫帚,开始打扫花园。   胖女人一只脚不耐烦地拍打地面,站在一旁监督他。   荀觉不好磨洋工,只能一边敷衍,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秦晷。   已经是下午了,状态好的病人都出来晒太阳,草坪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打眼看去,还颇有种宁静的味道。   可是被保镖带走的病人却没有再出现,这宁静的表象之下,不知隐藏着如何汹涌的暗流。   他们是被关起来了吗?关到了哪里?   趁胖女人没注意,荀觉向长排建筑右后方的另一幢塔楼走去。   谁知还没看清那塔楼的全貌,一个干枯瘦削的女人飞扑上来,二话不说动手撕他的工作服。   荀觉:“……”   不是,你们这些病人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觊觎帅哥的美貌吗?不,休想!我的美貌只属于媳妇儿,呜呜呜,媳妇儿快来,这家医院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135章 异己手综合症05   荀觉胡乱叫了几句就放弃了。   媳妇儿没来, 看来真是被关起来了。   他仔细打量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发现搜遍所有人类的词汇也只能用“干尸”来形容她。   她一头白发,看上去足有一百多岁, 但实际年龄可能年轻得多, 因为她的牙齿还算整齐,一颗一颗,都是天生的。除此以外,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气。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皮肤泛着病态的粉色, 几近透明地粘在骨头上,眼窝深陷, 眼神没有焦距。   她如同枯枝的双手不断地在荀觉身上摸索, 好像在寻找什么, 又好像在暗示什么。   荀觉试图与她沟通:“&(*%&¥)?”   白发女人大张着嘴巴, 拼命摇头,喉咙发出可怖的咝咝声, 每一声都像粘在气管上, 让荀觉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荀觉心念一转, 下意识道:“你说慢点。”   女人手微顿, 愈发激动起来, 喉咙发出的怪声连成一片, 像无数条蛇同时爬过枯叶,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荀觉捉住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低声问:“你在找什么?我只有棒棒糖,你想吃吗?”   白发女人怔怔地看着他, 黑洞一般的眼睛里涌出血水来。   荀觉反应过来, 她也是个血泪症患者。   他正要拿出棒棒糖给她, 胖女人带着两名保镖走了过来。保镖粗暴地捉住白发女人干枯的胳膊,不顾她的嘶喊,将她拖走了。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荀觉眉头皱起来,白发女人似乎听得懂他说话。   “&¥%@#!¥@#@%#!!”胖女人站在他身后不满地大叫,一面嚷嚷,一面揪他的裙子,显然又是老一套,嫌他穿得不够得体,引诱人犯罪。   荀觉烦不胜烦,索性摆出一个撩人的女模造型,伸直一条大长腿,撩起一点裙边,骄傲地让胖女人欣赏自己的美-腿,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瞥向她那双又短又粗的驾校升降柱,最后轻蔑地哼了声,一甩头,潇洒地走了。   胖女人:“……”   两个鼻孔喷出热气,胖女人发出了更难听的谩骂。   但荀觉现在可是能跟院长下棋的关系,他不想干活,胖女人应该也拦不住。他站得笔直,像卓别林扔拐杖一样把扫帚丢开,踩着魔鬼的步伐走了。   刚走进建筑,迎面便看见媳妇儿被两名保镖捆着走来。秦晷的手似乎更糟了,两根麻绳都捆不住,拇指和食指绞在一起,将麻绳抠得十分毛躁。   荀觉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找他,没想到这就偶遇了,连忙迎上去,一把握住媳妇儿微凉的手。   秦晷的手显然很高兴,挨个儿和他的每根手指打招呼。但秦晷的表情却很疲惫,只是懒懒地抬眼看了看他,便又移开了目光。   保镖看他穿着护士的衣服,跟他解释:“&(%…%¥#%@#@%¥@¥=-!”   荀觉:“¥@¥@”哈哈,听不懂。   两个保镖互相看看,把他的话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其中一人让开位置,微笑着拍拍他,像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欢快地走了。   荀觉:“……”   这肢体语言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从善如流地取代了那人的位置,把秦晷的麻绳解开了。   另一名保镖:“#%@¥@¥#……#%#%@!@¥@&¥……#%#!”   听口气似乎在骂他破坏规矩,荀觉一把扣住媳妇儿乱动的手,正色道:“#%#%@@(——*&)!”   保镖:“+)——*#@¥@?”   荀觉:“#!!~”   协商完成,保镖由衷地向他竖起大拇指。   荀觉满脸谦虚,弯腰请大佬先走,其实是他自己不认得路,但保镖对此举很受用,夸奖地拍拍他,抬腿就走。   荀觉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牵着秦晷。   秦晷很累,走得慢,但双手却依然活跃,一会拽拽他的裙角,一会又戳戳他的娇臀,荀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人安静下来。   跟着保镖走过餐厅和活动室,继续向建筑的深处走,来到一段楼梯前,发现上方挂着一块牌子,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不过许多穿病号服的病人从楼梯上下来,荀觉猜测这里是病人的住宿区。   荀觉一只手捉着媳妇儿的手,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察觉到他病号服里的身子空空荡荡,有些颤抖,又让他往自己怀里靠了靠。   秦晷抬眸瞥他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倚着他慢慢上楼。   秦晷的病房在四楼,门口挂着奇怪的牌子,荀觉看不懂,猜测可能是房号之类。   保镖刷了门禁卡开门,示意他把病人丢进去。   荀觉没听这人的,牵着媳妇儿的手慢慢走到床边。秦晷的手不放过他,隔着裙子一下下抠他小内内的边。   荀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悄悄跟媳妇儿说说人话。   保镖不耐烦,一个劲地拍打房门催他,他没办法,只得往媳妇儿手里塞了根棒棒糖。临出门时,趁保镖不住意,又往门口丢了一颗。   保镖似乎很不高兴他对病人这么好,小声嘀咕个不停,并没留意到房门被带上后合不拢,被那颗棒棒糖卡住了。   差事办完,两人在楼下互相吹捧,保镖热情地去自动贩卖机给荀觉买了杯咖啡。   荀觉笑眯眯地接过,正准备喝,胖女人阴魂不散地来了。   她一把将咖啡丢进垃圾桶,叉着腰,再度把荀觉骂了一顿,然后公报私仇地拎他去干活。   这一次胖女人没敢让荀觉再接触病人,只派给他一些体力活,诸如擦窗户、拖地板之类的。   荀觉并没有好好干,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消积怠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观察环境,很快就记熟了地形。   到了晚上八点,胖女人夺过荀觉的抹布,终止了他的义务劳动。   “*)……&*%¥……¥!”胖女人示意荀觉跟自己走。   “&(……*%%%¥……%¥)”荀觉皮一下很开心,表示自己还想接着干。   胖女人不同意,恼怒地训斥他,又抬起手表,推着他往外走。   荀觉这才知道,她是带自己去宿舍。   没想到精神病院对义工也挺好的,安排了单人间,就是监控不太友好,正对着大门。仗着个高,他不动声色将摄像头挪偏了一些。   胖女人“啪”地拍开电灯,叉着腰交待他注意事项,荀觉反正听不懂,趴到窗边观察环境。   这里和病房分踞连排建筑的两边,病房靠近院长的那幢塔楼,而他这里靠近另一幢。那是个瞭望楼,有保镖背着枪在那里巡逻。   窗户斜下方能看到医院的大门,一辆写着“味美蔬菜供销”的卡车停在门口,正在接受门卫的盘问。   等等,车上标语写的是中文。那么车里的人是不是也说中文呢?他们怎么和门卫沟通呢?   距离太远,荀觉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最终门卫的咆哮震破了天际,那辆蔬菜供销车屁滚尿流地跑了,但是地上留下许多筐东西,保镖在厨师的指挥下,有序地将那些东西搬去厨房。   荀觉挑了下眉,这至少说明病人每天吃的食物是新鲜的。   他回过头来,发现胖女人还在,正恼火地看着他,最终可能是对他彻底失望,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她一走,整幢建筑都停了电,只有巡防塔楼顶端的探照灯亮如白昼。   病人和护士自发地回房间,走廊上静悄悄的,不时有巡逻的保镖走过,响起一两道脚步声。   荀觉看了眼头顶的监控,溜边摸了出去。一路躲着巡逻,很快抵达病房。   秦晷的房门虚掩,被那颗棒棒糖卡得死死的。   荀觉绕着监控,一把推开了门。   秦晷正躺在床上玩手,见状蹭一下坐起,神色有些茫然,又有些慌张。   荀觉竖起指头放在唇边,说:“嘘。”   媳妇儿果然听话,老老实实地闭了嘴,双手一把掀开被子,双-腿只好下床,扑上来一把将荀觉抱住。   荀觉边关门边搂他,调侃说:“这么想我?”   “&+{*=%?”秦晷眼神迷茫,双手又想往他裙子里伸。   荀觉连忙扣住媳妇儿的手,把他往床边带:“说人话。”   “&)(#@)?”秦晷歪头,眨眨眼。   荀觉哄他:“刚才不说的好好的么,说人话。你说一句,老攻就让你摸一下。”   秦晷垂下眼眸,大约是想起中午的事故,耳根微微泛红。   半晌他又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的,说:“你特么哪位?”   荀觉:“…………”   不是,这人一边热情地抓着他,一边装不认识地问他哪位,像话吗?   他气笑了,把人往床角挤:“你特么再说一遍?是不是又想对老子始乱终弃?”   秦晷皱眉,然后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解开了这人领口的扣子。   秦晷:“我可以解释。我可能患有异己手综合症。你知道这种病吗?它是一种罕见病症,简单来说就是手不听使……唔!”   荀觉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老实交代,除了我,还有没有摸过别人?”   秦晷本能地要把荀觉推开,但手却牢牢地搂住荀觉的脖子,不得已,身体只能也靠过去,用最柔弱的形象,说最狠的话:“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喊什么?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来都不能妨碍我们过夫夫生活!”   秦晷:“……”   他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压低声音问:“你认识我?”   荀觉跟着压低声音:“你不认识我?”   秦晷摇头。   荀觉又气乐了。   半晌把人拎到镜子前,指着镜子里的红脸鬼问:“那你认不认识他?”   秦晷看着镜子里的人,一脸嫌弃:“这谁?”   荀觉:“…………”   荀觉笑不出来了:“你失忆了?……不是,你还记得什么?”   秦晷双手解开了他的第二颗纽扣:“我记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好喜欢你。”   “……但你却不记得我是谁?”荀觉皱眉。   不对啊,秦晷第一眼见他,都好几年前了。那时在酒吧,他见小伙貌美如花,是他喜欢的那款,于是破天荒地走过去搭讪,给这人买了杯酒。谁知他还没开口,小伙从吧台支楞起来,眉眼弯弯地对他笑,说:“帅哥,哥们好喜欢你这张脸。”   这都老黄历了,秦晷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偏偏记得这个呢?   荀觉多了个心眼,试探着问:“那你记得第一眼见我,是什么时候?”   “记得,不就早上么。”   荀觉:“……”   所以这是媳妇儿失忆,又爱了他一回?   一时不知该快乐还是难过,苦涩.jpg。   荀觉脑子转得飞快,判断秦晷应该是受限于任务,一进医院就清空了记忆,同时,还患上了奇怪的病症。他失去记忆,确实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   荀觉按住他试图解开自己第三颗纽扣的手,正色道:“我现在告诉你一切,你必须牢记在心里,也要充分信任我,明白吗?”   “好。”秦晷乖巧坐好,手指一顶,成功崩开了他的第三颗纽扣。   荀觉:“……”   他看了看自己越来越大的领口,又发愁了:“你就这么信任我?”   秦晷奇怪:“不是你让我信任你?怎么,顶着这张我喜欢的脸,竟敢骗我?”   不知是脑子生气还是手生气,他一用力,把老攻推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人。   荀觉叹气,难得媳妇儿这么主动,要不是在任务里,他真想顺水推舟,先把这身女装脱了再说。   可外面的巡逻队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他只能抓紧时间,翻身把媳妇儿压住:“现在我说的每个字你都必须牢记在心。”   秦晷看他神色,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认真点了点头。   荀觉得到保证,按住他乱动的手:“听好,你叫秦晷,是反穿书组织的员工。所谓反穿书组织,就是……”   荀觉条理清晰,把过去秦晷科普给自己的内容反向输出,一口气说完。   在此过程中,秦晷的手始终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乱摸,荀觉实在看不下去,把他拎到洗手台,先洗干净手,又洗干净脸。   秦晷一声惊呼:“天,我也太好看了叭!”   荀觉哭笑不得,他那脸被手涂了红红白白的东西,早就辨不出本来面目,这居然是他第一次看清自己么。   荀觉用毛巾把他脸擦干,哄他道:“可不是么,你最好看。”   秦晷洗干净的手依然不消停,用力勾着荀觉的衣服,小脸红扑扑的,说:“嗯,你也好看。”   一面说,一面凑过去,和荀觉一同出现在镜子里,像拍结婚照那样,开心得耳朵鲜红欲滴。   荀觉没忍住,在他脸上偷偷亲了一口。   秦晷脸更红了,小小声地说:“不好吧,我们才刚认识。”   “刚认识你扒人家衣服?”荀觉好笑,看着这样的媳妇儿,好像又回到了数年前两人真正初遇的时候。他凑过去,在秦晷耳朵说,“放心,合法的,我们领过证了。”   “真的啊……”秦晷还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手却不老实,把荀觉的第四颗扣子崩开了。   荀觉那结实的肌肉和漂亮的人鱼线映入眼帘,秦晷的手指畅快地在阴影里游来游去,挠得荀觉痒痒的。   荀觉一把握住他:“别闹,在任务里呢,回家再玩儿。”   秦晷不听。   他本能地不喜欢“任务”这个词,却莫名地很喜欢听荀觉说“回家”。他仰起脸问:“你是来带我回家的么?”   “嗯。”荀觉点头。   秦晷的手玩得更疯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完成任务就走。”怕他吓到,荀觉没告诉他完不成任务会怎样,只正色问道,“你有什么线索吗?”   秦晷摇头:“我特么失忆了……不对,”他表情一滞,喃喃道,“我还真有线索。”   他把荀觉拉到墙角,不起眼的地方写着“12。.”。数字12后,是一大一小两个圆点。   “这是什么意思?”荀觉问。   秦晷一口气把他扣子全崩了,搂着他的腰道:“可能是我失忆前做的记号,12应该是时间,那两个点……我还没琢磨出来。”   “会是时间吗?12:00这样的?”   秦晷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自己不会用这种方法,这两个点大小不一样,不符合我的审美。”   “说的对。”这点荀觉必须承认,他媳妇儿有极高的审美天赋,不然也不会于拥挤的人群中独独看上了他。   秦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耳朵又变得很红:“我……应该就这点线索,反正也想不明白,不如……”   “嗯?”难得他这么主动,荀觉垂着双手眯眼注视他。   秦晷食指把老攻小内内的边抠出来一点,充满暗示地问:“你要不要……睡我的……”   “当——”遥远的钟楼传来钟声。   荀觉一怔:“12点了么?”   他下意识看向那条线索,如果12指时间,那么……   隔壁传来凄厉的,女人的叫喊。   他一惊,忙要开门出去。   谁知秦晷的手还拽着他,他只得一把按住:“在这等我。”   秦晷嘴角的笑意肉眼可见地收敛,眼神迷茫起来。   “你特么哪位?”   作者有话说:   荀觉:#关于我反复被媳妇儿爱上这回事# 第136章 异己手综合症06   钟声结束时, 荀觉确定了三件事:第一, 12确实指时间;第二,后面那个“。”点指的是隔壁女人的叫喊, 听起来如同野兽咆哮, 值得查探;第三,最后那个小点“.”可能根本没画完,因为落笔的时候, 秦晷此前的记忆刚好清空。   荀觉原以为他是进任务没多久就清空了记忆,并且这事只发生了一次。没想到他每到夜里12点就清空记忆, 那么自己之前科普的那些全都白费了。   更糟糕的还是,荀觉现在贸然闯入秦晷的单人病房, 衣不遮体、胸襟大开, 对方的手指勾住他的小内内, 要不是他娇臀挺翘, 这会场面就更刺-激了。   并且秦晷眼神戒备地问他:“你特么哪位?”   像话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荀觉转了转眼珠,挺起胸膛说:“如果我说, 我是送温暖的, 你信吗?”   “我看急需温暖的是你吧。”秦晷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 它还在和荀觉的小内内搏斗。接着他目光忍不住跟过去, 往里面瞥了一眼, 唔, 只看到一点轮廓,似乎配他的尺寸刚好。   ……奇怪,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猥琐的想法?   可能是陌生人本身也很猥琐吧。   他慢慢把目光移到荀觉脸上,意外地勾了下唇:“帅哥, 哥们好喜欢你这张脸呀!”   荀觉:“…………”是的, 你说过了, 这是第三遍!   荀觉叹气。   隔壁的女人还在叫喊,确切地说,那是一种痛苦与欢愉并存的,类似野兽的叫声,沙哑且高亢。   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人的喉咙发出这样的声音?   荀觉下意识就想出去看究竟,但秦晷的手紧紧拽着他,眼看裤衩要被扒掉了,他只得先把这人按住,拿出一根棒棒糖哄他:“乖,你先自己呆着。”   “嗯?这年头送温暖还有售后?可我的手似乎不同意啊。”秦晷挑眉。   空荡荡的房间,陌生的男人,不听使唤的双手……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傻,很快便明白自己不同寻常的处境,,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关键,他怎能轻易把人放走。   再说,隔壁的女人叫得那样惨,声音像过山车似的连绵不绝,万一残害她的东西正是和眼前这男人有关,脱离视线后,他也惨遭不幸怎么办?   他又打量男人几眼,老实说,这张脸是真的帅啊,身材也好,尤其这挺翘的双丘,光看着就想动手摸。   他手不听话,腿却是听的,于是抬起膝盖轻挑地在荀觉那有弹性的地方蹭了蹭。   荀觉:“……”   看着男人变幻的脸,秦晷舒适极了。这人不是自称送温暖么,这样的谎话,对方敢说,他为什么不敢信呢?   他挑眉,把这人逼到墙角,双手不受大脑控制,很自然地在这人身上游走,他于是有意识地将膝盖往前伸,牢牢地控制住对方的下盘。   “再问你一遍,你是谁,想对我做什么?”   荀觉:“…………”   荀觉蓦然反应过来,昨天秦晷对他不错,是因为在见识他之前,已经对自己失忆的事有所判断。而现在他却像是凭空出现的,穿成这副变态的德性,四周又是这样苍白的环境,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认为荀觉对他图谋不轨。   荀觉不敢再皮了,以他媳妇儿的个性,说不定能当场把他废了。   他收起笑脸:“你听我说,你失忆了,你的真名叫……”   隔壁女人的叫喊低微下去,开门声响了起来。   有人!   两人同时神色一变。   秦晷张嘴就要喊,荀觉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掀到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了起来。   这可不是秦晷以为的那种处境,门外的东西是人是鬼还没搞清楚,万一秦晷喊出人话,很可能被子弹打成筛子。   为了不被发现,荀觉紧跟着钻进被窝,手紧紧地捂住秦晷的嘴。   塔楼的探照灯正好扫到这边,四下光线变得刺眼,秦晷捕捉到这人眼底的一抹幽暗。   瞬间,他想明白了一些事,用门外的“怪物”对付眼前这只“怪物”或许并不是明智的选择。门外不知是什么,而眼前这人,似乎可以信任。   他暴走的双手有自己的想法,一把抓住这人圆润的双-臀,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荀觉闷哼,差点叫出来。   他知道秦晷的大脑不是那个意思,但这姿势很引人遐想,他的小狗叫被迫贴着秦晷的小日初,中间就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两个小家伙久别重逢,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半秒后,秦晷的耳朵红了起来。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有人的衣角擦着墙面掠过,在他们的门外停留片刻,再度远去。   荀觉急忙推开秦晷,跳下床来。   秦晷的脸也红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眼睛只敢望着天花板:“那个……我的手……”   “昂!异己手综合症,它不听你的脑子使唤。”荀觉也觉得尴尬,手忙脚乱地扣纽扣,以遮住某个不能见人的地方。   秦晷迅速抓住重点:“你知道我的毛病?”   “我还知道你的一切。”荀觉只得从头讲起,“你的真名叫秦晷,是反穿书组织的成员,所谓反穿书组织……”   这一讲,又是两个小时。期间秦晷的手不断造反,荀觉只得用棒棒糖转移它的注意,但它总是对荀觉格外在意,不时揪他的衣服。   秦晷问:“它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的衣服?”   荀觉回答:“它喜欢的可能是衣服,你喜欢的一定是我。”   “你这么自信?”秦晷皱眉,他是挺喜欢荀觉的,可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他凑过去,还想最终确认一下,“那是不是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你的脑子想做什么?”荀觉问。   秦晷凑过去,快速地亲了亲他的唇。   “你还可以更过分一点。”荀觉干脆把他抱到腿上,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半晌分开,问他:“信了吗?”   “信了。”秦晷偷笑。他其实没有不信,他就是见色起义,想多温存一会。   不知为什么,他很排斥荀觉说的“任务”,他只想和荀觉“回家”,但如果不完成“任务”,又无法“回家”,最终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走吧,去隔壁看看。”   不知道那叫唤的女人还在不在,但房间一定会留下痕迹,这是他的任务,他不能全部交给荀觉,而自己什么也不干。   结果荀觉却拉住他:“你现在是病人,按规定不能离开病房。”   “但我……”   “听话。”荀觉正色道,“从现在起,必须听我的。你失忆了,没有经验,对自己的实力也不了解,你只能信我,我比你本人更了解你。”   秦晷本能地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荀觉肃然的目光,他又闭嘴了。心里热热的,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被人当小宠物保护起来的感觉。   他的手玩弄着荀觉的纽扣,脑袋凑上去,荀觉喉结上轻咬了一口:“那你快去快回。”   “嗯。”荀觉环顾四周,确保他的手不会弄伤自己,这才拉开房门,躲着监控往隔壁走。   塔楼的探照灯又一次转过来,走廊亮如白昼,他贴着墙来到隔壁,从仅有的小窗往里看。   下午扑倒他的白发女人蜷坐在床上。她的状况更糟了,一脸的血,血水染红了凌乱的病号服和床单。因她患了血汗症,荀觉也无法确定那究竟是她的汗水还是血。   她的魂魄似乎飞走了,双目呆滞地望着虚空某个点,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后脑勺一下下地往墙上撞。   荀觉听不清她说什么,却能听见她用头撞墙的声音。很快有血水淌下来。   略一沉吟,荀觉找到门锁,想看看能不能撬开。这个锁和秦晷房间的锁是一样的,都需要门禁,他不算正式员工,胖女人并没把开房卡交给他。   突然,秦晷的门传来“吧嗒”一声。   荀觉猛回头。   院长和胖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走廊,胖女人的手抓着秦晷的门把,冷冷打量着他。而院长背着手,目光也不算友善。   这两人什么时候来的,荀觉竟一点动静也没听见。他常年训练出来的警惕性不可能放过一只细小的蚊子,除非这两人……   不,他最好不要往下想。   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腰来,装作无辜的样子,连比带划地说:“(&¥%@!#*)”   希望院长能明白,他并没干什么坏事,只是出于好奇,被白发女人的叫唤吸引过来。   院长不知信了还是没信,默不作声地打量他。   胖女人的眼神更冷了。   “*&*#%#@!!……%#¥@!#!+*……”她谄媚地对院长说。   院长斜眼睨她,似乎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胖女人目露凶光,继续说道:“(&……#!~#@@*/-+!@#@@=+/*)”   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在荀觉身上剜,显然又是在告发他白天的恶行。   荀觉挺无奈,这时候胖女人是上司,而他是临时工,怎么看都是胖女人占理。   院长似乎听信了胖女人的谗言,看向荀觉的目光渐渐变成怀疑,接着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半晌,院长开口询问。   荀觉知道这是问自己,连忙张嘴要回答,谁知胖女人不给他机会,抢着说:“&¥¥!~#%#%@*/-+=——%¥#@!!”   毫无疑问,胖女人发这种怪声比他熟练得多,机关枪似的打得院长晕头转向。   院长伸手制止了她,又看了荀觉一会,大约也是领教了胖女人的怒火,知道不处置荀觉没法收场,于是朝荀觉招了招手。   荀觉走上前。   院长指着胖女人,哇啦哇啦一通,接着把荀觉的手放进胖女人手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荀觉:“……”所以这是让他和胖女人握手言和?想法很好,但怎么可能!   果然胖女人的脸拉了下来,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院长拍拍她,又说了几句什么。   最终胖女人指了指荀觉,又指了指自己,对院长说:“%¥#@!~!@¥@!#!?”   她略弯了些腰,眼神带着询问,院长满意地笑起来,点了点头。   这下胖女人也高兴起来,拖着荀觉离开。   荀觉莫名其妙,临走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秦晷的病房。   体质单薄的媳妇儿拉扒着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好一幅《铁窗泪》!   荀觉快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怕看久了引起胖女人注意,加快脚步走了。   安静的走廊里再次传来白发女人凄厉的惨叫,间或伴有拍打房间的声音,在黑夜里让人毛骨悚然。但荀觉无法回头去看,胖女人不停催促他,甚至故意绕到他身后,见缝插针地用高跟鞋踩他。   荀觉只得老实了。   胖女人一路骂骂咧咧,高跟鞋在楼道里踩出了胜利者的节秦。   荀觉以为她要送自己回宿舍,像秦晷那样关起来。谁知走过一楼,胖女人还在往下,荀觉的心提了起来。   在一楼和负楼层之间,有一道生锈的大铁门,胖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费力地打开了挂在门上的大锁。   阴冷的风夹着霉味扑面而来,胖女人用力推开门,露出了怯喜的笑意。   “——+=*#@!”她大声喝斥荀觉。   荀觉伸头往楼道里瞥了一眼,黑洞洞的,散发着瘆人的绿光。这感觉和崔跃的停尸间差不多,他不太想下去,试图讨价还价:“!@~&*=?”   胖女人不知听没听懂,直接甩了他一记白眼,然后又踢了下他的腿弯。   荀觉无语,只得摸索着下楼。   地面全是灰尘,看起来已经有阵子没人来这里了。一层幽暗的绿光从走廊里传来,等荀觉完全下到走廊,才发现那是应急灯的灯光。   说来奇怪,别处的应急灯都是挂在头顶,这里却安装在脚下,浅浅的光芒只够照亮脚下的路,仿佛生怕人抬头看似的。   空气很臭,混杂着灰尘和霉味,还有经年的死人味,不时有一两声沉闷的喘息从走廊尽头传来,像是野兽呼出的热风,让荀觉难以忍受。他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07%#%#¥@)!”胖女人小声催促他。   看样子,胖女人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猫着腰,紧紧地抓着荀觉,空气里稍有风吹草动,她就把荀觉拖到身前当挡箭牌。   荀觉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这里怕不是关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突然,胖女人惊慌地尖叫起来,跺着双脚急跳。   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只拇指大的南方蟑螂从她脚背上爬过。   “%¥#@!!”荀觉向她表达不满。   她恼火地骂了句什么,低眉眼珠一转,射出恶毒的光来。   半晌后她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指使荀觉往前走。   荀觉挪动脚步,发现距离楼梯不远处有个弧形柜台,类似医院的导医台,一些旧文件夹散落在上面,像是废弃许久了。   他刚要去翻一翻这些旧文件,胖女人再次不耐烦地催促他,他只得打消念头,继续往前走。   越过导医台,眼睛也差不多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清走廊的全貌。两旁是一个又一个镶嵌着铁皮门的房间,与秦晷的病房不同,这些铁皮门上没有窗,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只是每扇门上贴着荀觉看不懂的标识,目测可能是房间用途之类的说明。   不时有粗重的喘息或者咳嗽声从铁皮门里传出,荀觉猜测,这可能也是病房。   一个惊悚的念头冒出来,他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将一部分的目光留在了胖女人身上。   走到第一扇铁皮门前,胖女人嘴角恶毒的笑意越发明显了,她解下一把钥匙,递给荀觉,又指了指门上的大锁,示意荀觉去开门。   “*@!~#!!”荀觉“谦虚”表示,这种光荣的任务,一定要交给更优秀的员工。   胖女人不上他的当,呜哇呜哇地乱叫,一不小心声音大起来,铁皮门里的东西“砰”的一声砸在门上,整个走廊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胖女人赶紧捂住嘴巴,身子在黑暗中颤抖起来。   那东西砸完门,又长长地咆哮一声,好半晌才安静。   直到四下里恢复寂静,胖女人才又壮着胆子,急躁地用钥匙去戳荀觉。   荀觉无奈,只好接过来,贴着墙根去开门。   他很小心,动作尽量轻,没发出一点声音。胖女人紧张地屏住呼吸,兴奋又恶毒地注视着他。   荀觉转了转手腕,回头疑惑地向胖女人发出怪声:“)&%#!#!##%#??”   “-+*%¥#2!*&))!!~#¥54¥1@#!~!!”胖女人不耐烦地比划。   荀觉又使了使劲,就是开不了锁,遗憾地向胖女人耸耸肩。   胖女人困惑地皱起眉头,迟疑片刻才走过来,接过那把大锁。   说时迟,那时快,荀觉一把推开铁门!   吼——!!   一个长毛怪急跃扑来,荀觉迅速后退,只感到阵阵腥风扑面。   胖女人猝不及防地呆在原地,被长毛怪扑个正着,耳朵传来剧痛,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一挣扎,耳朵被长毛怪咬下来。   她显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捂着脑袋拔腿就跑。   长毛怪身上发出叮叮当的怪声,原来它四肢都被粗壮的铁链锁在墙上,铁链长度只到门口,它于是一个猛扑将胖女人扑倒,拽着她的双-腿向房间里拖。   胖女人骇得脸色煞白,修剪精美的指甲在地上拉扒出深深的凹痕。   她满脸飙泪,竟破天荒地喊出了人话:“救我——!!救命啊——!!”   荀觉心中剧震,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正经说话,下意识伸手抓她。   长毛怪拽着胖女人的脚,而荀觉拽着她的手,两相较劲之下,胖女人尖声哀嚎:“好痛啊,放手,要断了……”   荀觉不料长毛怪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赶忙放手,然而还是晚了半拍,胖女人的身体从腰部被撕成了两半。   铺天盖地的血水漫过荀觉的鞋底,长毛怪不容分说将胖女人的下半身拖进了房间。   紧接着它便蹲在地上,大口地咀嚼起来。   荀觉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出来!   一脚把胖女人的上半身也踹进去,猛地拉紧房门,将那把铁锁在门把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匆忙之中,胖女人的一只手卡在了门缝里,铁皮门被挤得变形。如果长毛怪吃完胖女人力气大增,很容易破门出来。   荀觉只得蹲下身,将胖女人的手臂往房间里推。   吼——!!   又是一声,长毛怪猛扑到门边,粘腻的长毛里露出一只森然的眼睛,凶恶地与荀觉对视……   -   长毛怪的咆哮声犹如气浪,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室冲出,震得整幢连排建筑暗无天光。   秦晷看着从天花板坠-落的碎屑,有种山雨欲来的急迫感。   可是很奇怪,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像是习惯了,只是有些担心荀觉,不知他跟着胖女人去了哪里。   看来荀觉没骗他,他正身处在怪异的任务里。   荀觉和胖女人离开后,院长又进了隔壁房间,女人的吼叫再次传来,但院长没待太久,很快便离开了。   秦晷躲在门口,听见他骂骂咧咧地冲女人叫喊,很快确定了一些事情。   首先,这家医院的通用语不是人话,而是毫无意义的怪叫。   其次,院长和隔壁的女人似乎有什么内情,并且女人的病和自己差不多,也是怪病。而这家医院显然不止他和女人两个病人,其他病人有怪病的机率也不小。   从楼下传来的咆哮极可能也是病人发出,那么被胖女人带走的荀觉就十分危险。   秦晷原地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不听荀觉的话呆在这里。   他必须想办法从房间里出去。   可怎么出去,又是一个难题。   当他的大脑发出指令,驱使双-腿走向门边时,他的手疯狂抓着床柱不放。   最后他不得不瞄准柜子里的麻绳,用牙齿费劲地把自己捆起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都捆成这样了,手还能别过来,反手给脸一巴掌。   秦晷:“……”   大脑正跟手生着气,忽然感到一阵悚然寒意,他下意识闪到门后,一道厚重的阴影如同野兽,喘息着遮住了走廊里的光。 第137章 异己手综合症07   冲天恶臭顺着门缝传来, 秦晷下意识想掩住口鼻,谁知刚一抬胳膊,手指利落地弹了额头一个脑瓜崩儿。   唉,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双手。   为了防止手捣乱, 他只能将身体压在墙面,默默忍受手指在身上这里抓抓、那里按按。要是按到某个穴位的痛点,为了不发出声音他只得憋得满脸通红。   好在外面恶臭强烈, 时刻刺-激着神经,他努力保持清醒。   映照在走廊的探照灯光芒被野兽般的厚重黑影遮盖, 从门后的小玻璃窗望去,黑影无比巨大, 边缘处直立着根根倒刺。   它似乎拖着某个沉重的东西, 那东西摩擦着地面, 发出“刺啦啦”的尖锐响声。   很快, 黑影越来越近,秦晷屏住了呼吸。   一团巨大的毛球进入他的视线。   打眼看去, 很像卡通人物绿毛怪格林奇, 只可惜它的毛发不是油光水滑的绿色, 而是打着卷的、粘满令人作沤污秽的黑褐色。   与它毛发相接的地方是一柄锈迹斑斑的斧头, 正是这斧头在地板上拖动, 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随着它每一步走动, 秦晷勉强辨认出它的四肢,如果拔光那层毛,说不定它也有着人类的身体。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令秦晷感到疑惑,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凭什么断定这团毛球是自己的同类呢?   隔壁的女人停止了叫喊, 似乎被这团毛球吓坏了。   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毛球走到了秦晷的门边, 毛发一抖,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珠来。   秦晷猝不及防,身体骤然绷得笔直,连手指似乎都吓到了,难得没有再动。   眼珠寂静与他对视,周边毛发微微起伏,像在呼吸。也不知它发现秦晷没有,半秒后,眼珠缩了回去,毛球再次沉重地移动。   秦晷心念一动,大声吹响了口哨。   眼珠再次向他看来。   他喉咙发出怪声,学着刚才荀觉和胖女人交流的模样,试图说服毛球用斧头帮自己把房门打开。   “+—*&%¥!#!!¥!#+*¥#!”   这本来就不是存储在大脑深处的语言,他现学现用,不太熟练。   毛球茫然看他半晌,低低地嘶吼一声,再度将眼珠缩回。   “%%#%@@¥@+——0&……*%¥#%#@!~@!!!”秦晷叫得更大声。   也不知是他表达的方式不对,还是这毛球和他之间有壁垒,总之沟通失败,毛球继续往前走。   秦晷有点着急。楼下怪物的嘶吼又响了一声,不知道荀觉是否安全,他必须尽快从房间出去。   这团毛球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使劲用肩膀撞门,再次吸引毛球的注意。   “*&(@!¥!!¥~/*)”   毛球:“…………”   看样子,沟通依然无效。   秦晷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那不受控制的双手猛拍在了玻璃窗上,两边各缩回四根指头,朝毛球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   秦晷:“…………”伤害值不大,侮辱性极强。   令他没想到的是,毛球的眼珠动了!   紧接着周边毛发如波浪般剧烈起伏。   很好,他成功激怒了一匹野兽。   秦晷试图离开门边,脚向后走,手却更嚣张了,朝毛球挑衅地戳了戳。   吼——!!   毛球炸了。   探照灯的光芒从走廊移开了,毛球的刀斧一片雪亮,砰地凿到门上,碎屑顿时扑了秦晷一脸。   他忙向门后闪避。双手不听使唤,竟快准狠地按在斧背上。   毛球顿一瞬,整颗球都不好了。   它呼呼大喝,斧头一震,直把秦晷甩得跌仰出去。秦晷手不听话,脚却很稳,牢牢地钉在地上稳住身形。   下一秒,毛球劈落门锁,撞门进来,秦晷眼疾手快,一脚又把门踹回去,直直撞向毛球面门。   毛球反应笨重得多,面前的毛发被门板熨平了,身体向后一滚,宛如被捏扁了的猕猴桃。   秦晷刚要松口气,双手却举到了胸-前,朝毛球竖起一根大拇指。   毛球:“……”   眼睛一眨,大拇指朝下,又是一个旗帜鲜明的国际通用手势。   吼——!!   毛发再次炸开,犹如一朵盛开的黑色卷丹花。   顷刻间秦晷看清了,它确实是个人,它有着人类的眼睛、嘴唇,以及牙齿。   它患有狼人综合症。   和秦晷的异己手综合症一样,这也是一种极其少见的病症,患病者全身会长出狼人一样坚韧的毛发,远远看去,像一团毛球。但患者的智力和体能不受影响,所以这人行为失常,可能也是和自己的失忆症一样,受到医院里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   反正门已经开了,秦晷心念急转,一脚将门口的桌子踢过去。   毛球才刚刚爬起来,斧头没收住,卡在了桌板里。   秦晷忙踩着桌面跳起,骑到了毛球背上。   毛球风箱似地抽动着,不断挣扎想把他甩下来,秦晷双-腿牢牢盘住对方,不管毛球蹦也好跳也好,抑或用后背撞墙,他就是不下来。   这时候,任性的双手也派上了用场,不是揪毛球的耳朵,就是扯它的头发。   毛球痛得呜呜大叫,眼泪差点没飙出来。   “走!”秦晷双-腿一夹,把它当坐骑喝斥。   毛球也不知听懂没有,愤怒嘶吼,斧头在头顶呼呼旋转,履次想把秦晷劈成两半。可它动作太慢,斧头还没靠近,秦晷柔韧的上身已经躲开,同时,双手揪着它耳朵反方向拧,毛球顿时痛不欲生。   几个回合后,它终于意识到不是对手,耷拉着脑袋向楼下走去。   但它依然很生气,斧头把地面砸得砰砰响,不时还伸向隔壁的病房,把门锁劈落。   不消片刻,走廊上就跟了一串“行尸走肉”。   患帕金森综合症的老头是个胆大的,一边抖,一边招呼病友:“*&%¥#~@#@!!”   胆小的病友早被这一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缩在被窝里不肯动,这老头就去拽人家的被子,踢人家的屁-股。   病友们鬼哭狼嚎,十分不情愿地走出病房。   毛球:“吼——!!”   它挥着斧头试图把这些人赶跑,可骑在它背上的秦晷似乎更有说服力:“+@!#~@#!!”   病友们从入院开始就失去人身自由,已经很久没呼吸过凌晨三点的空气,迟疑片刻后,大家成群结队地跟在了毛球后面。   帕金森老头鼓舞大家:“*&%¥#!#*/-)**!”   不知道交流了什么,病友们全都激动起来,打眼看去,竟像开启了郊游模式,嬉闹笑声传遍医院。   保镖持枪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画面。   光线太暗,他们第一眼没认出毛球和秦晷来,还以为是怪物,下意识开枪射击。   毛球大怒,两三米长的毛发根根卷起,铸成厚厚的软墙,子弹无法穿透,反被发丝缠住。   “+@#!¥¥@!”为首那人大骂。   毛球斧头抡起,直朝他脑袋劈去。保镖吓个半死,举起枪杆就挡,结果那斧头看似生锈,在毛球的巨力之下也发挥了不同寻常的作用,只一下便将保镖的枪劈成两半。   保镖一屁-股坐倒在地,惊骇得哇哇大叫。   其他保镖见状,举枪就射。   这么狭窄的空间,其他人很容易被反射的子弹误伤,尤其是秦晷,他的位置非常显眼,一个小个子保镖举枪正对着他射击。   他正准备往毛球的长毛里躲,谁知手再次发疯,一把抡起旁边的病友投掷到阵前。   那病友骇得涕泪横飞,下意识抬手去挡。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掩耳盗铃,就算他患有巨掌症,子弹该打穿的地方还是会打穿。   可是奇迹发生了,子弹只是把他的巨掌打得凹陷进去,随后便嵌在肉里不动了。   看着自己手掌里密密麻麻的弹孔,病友陷入了沉思。用手抠一抠,子弹当当落地,他竟一点事也没有。   怎么回事?   其他病友又惊又喜。   帕金森老头激动大叫:“!#%¥@¥@!#!¥*/¥#2¥@¥@¥@%@##%#@#!!”   他比比划划,终于让大家明白,这位巨掌症病友并不止身患一种罕见病症,他还同时患有石化症。   石化症其实是一种皮肤病,患者皮肤坚硬如石头,无法被刀枪穿透。   这病友身患两症,本来平时生活困难,这下却无敌了,大掌一擎,轻易便将为首的保镖提溜起来,从楼梯扔下去,当场摔死。   保镖没有想到,白天还能单个制服的病人联起手来,竟能产生如此大的危害。他们急需增援,一个踉跄去找人,另一个四处寻找胖女人的踪影,其他人神情戒备,想开枪,又不敢。   巨掌症病友抡起巴掌,通通将他们扫下楼梯,高喊一声,带着大家冲了下去。   病友们都很激动。关了这么久,受了这么久的气,现在仿佛终于获得了自由,一个个跑得飞快,就连那个帕金森老头都抖成了陀螺。   不一会大家就抵达一楼,与新来的保镖正面相撞。   枪声再度响起。   这次保镖已有准备,开启天花板上的开关,一张巨大的捕兽笼坠-落下来。   秦晷只感到眼前一黑,忙从毛球背上滚下,一直滚到角落,捕兽笼擦着他掠过,把其他人尽数网入其中。   来不及多想,他拔腿跳下通往地下的铁门。   几名保镖大叫着追赶他,看见铁门,又都停下脚步,露出畏惧的神色。   半晌后,保镖骂骂咧咧地走了。   秦晷一口气跑到导医台那里,担心被保镖发现射击,缩到了柜台后面。   黑暗里透着无边的阴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比毛球还腥臭的味道弥散在四周,不知这里关的是什么怪物,惊天动地的嘶吼把天花板都震落了几块。   难怪保镖不敢下来。   秦晷无法判断荀觉是否在这层,不敢贸然往深处走,先分析眼前的形势。   首先,他发现自己身手还算灵活,一会如果发生什么事,他的腿至少可以逃命。   问题在于手。   现在双手正把玩着从毛球脑袋揪下来的毛发,编成了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鼻子。说实话,太臭了,他很想打喷嚏,可这一层不知是什么怪物,如果自己忍不住出声,说不定会在打喷嚏的那个瞬间被杀死。   他决定将双手放到身后。   先坐到地上,然后将腿从双手中间穿过。好在他招惹毛球之前已经将双手捆好,现在手指能捣乱的幅度很小,顶多也就是拽一拽宽松的病号服裤子。   他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肩膀,慢慢挪动避免脱臼。   很好,他的柔韧性不错,没费什么力气,双手成功翻到背后。   他踉跄着站起来——   哧!   身后传来细微的一声。   肯定是手又干了什么,他皱了下眉,可现在显然不是回头查看的时候。那怪物再次咆哮起来,伴随着凄厉如钝刀磨过大石的声音,还有别的物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地面因为这震荡而摇晃,导医台瑟瑟发着抖。   秦晷快速向墙根移动,天花板又掉下来一块,激起地下的蟑螂成群结队的跑。   幽暗的绿光下,满目都是沙沙移动触角和腿。蟑螂体型巨大,布满地面,一只已足够吓人,当它们结伴爬过秦晷赤-裸的脚背,秦晷恶心得快吐了。   怕引起怪物注意,他只能咬牙忍耐,可当蟑螂离开,眼前的景象反而更让他恶心。   一些深浅不一的液体粘在地板上,散发着冲天血味。胖女人的一只鞋裹在了液体里,绿光照射下,原本洁白的鞋面显出了黯红的颜色。仔细看,血色里又混着许多粉白的碎物。   不用细看,秦晷已经猜到那是什么。   他大脑急转,胖女人多半凶多吉少。听动静,那吃她的怪兽还在急速移动。   距离他不远就是一扇铁皮门,经过怪物不断的撞击拉扯,铁皮门完全打开,变成了一块卷曲的废铁。从秦晷的角度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凭借感觉推测,有类似毛球的长发飘散出来。   这怪物危险性比毛球大得多,他不敢停留,强忍着恶心跳过胖女人留下的粘液,闪身到门边。   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恶臭更浓了,像是人肉腐烂了好几十年。   他试探着喊了声:“荀……”   话音没落,哗啦声赫然暴起,他只感到腥风扑面,下意识低下头去,有什么东西擦着头皮猛烈掠过。   大脑自动做出反应,一下便有了那东西的形象:长毛的、体型巨大的怪物,被好几根粗壮的铁链锁死在有限范围内,力量惊人,听觉更佳。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怕是自己出声惹的祸。   他不敢再动了,小心地屏住呼吸。   怪物急躁地在黑暗里踱步,许久之后才安静下来,黑暗中响起重物被拖拽的声音,随后怪物发出了大口咀嚼的声音。   异食癖!   秦晷悚然一惊。   在这诡异的医院里,异食癖显然也不是平常意义的异食癖,狼人症的毛发可以挡子弹,异食癖为什么不能吃掉石头?   异食癖津津有味地咀嚼类似骨头的东西,不时地吮吸、嘶咬、舔舐,秦晷光是凭想象就已经头皮发麻。   不知道荀觉怎么样了,这人要求自己信他,可别轻易被吃了才好。   秦晷试着挪动脚步,向房间里移动。   忽然,一个幽暗的光点在对角线的地方闪烁几下,秦晷默数节奏,发现自己能读懂它闪烁的含义:“别动。”   他马上反应过来那是荀觉的夜光手表,微微松了口气,听话地不动了。   荀觉没想到他会来。   荀觉只想把胖女人的手臂推进房间就走,谁知被怪物发现,激战之中,不知不觉便被怪物逼进房间。   他很快发现,怪物长久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视力退化,听觉却异常敏锐,只要他发出一点动静,怪物都能凭借对环境的熟悉占据优势,将他压得死死的。   他能活到现在,全赖胖女人的尸体帮忙。   现在胖女人被吃得差不多了,他的逃离问题再次提上日程,可没想到,秦晷在这时候来了。   他按动手表的夜光,希望秦晷能看明白:“等我过来。”   只一瞬间秦晷便明白了始末,他不再贸然行动,小心地向门边退,为荀觉留出路来。   荀觉每隔几秒按一次夜光,让他看到自己的移动轨迹。   两人谁也没说话,身体自然地配合着对方。   秦晷正惊讶于和荀觉的这份默契,身后陡然传来“刺啦”一声。   手指把废弃的电线拽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怪物大叫着向他扑来,他急忙向后退,而手却还抓着那根电线不放,怪物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张口咬了下去!   “日初!”荀觉赫然暴起,借着怪物身上的铁链飞起一脚,将怪物脑袋踢得偏了过去。   怪物错失目标,咬掉秦晷一截裤腿。   秦晷拗不过手,双-腿顺势在墙上一蹬,保持着双手拽电线的姿势跃将进来,迅速在怪物脑袋上绕了一圈。   怪物重重倒地,被电线勒得喘不上气来。   “走!”荀觉一把握住媳妇儿的手,朝走廊疾冲。   两人发足狂奔。   电光石火间,就听“砰”一声,怪物将铁链挣断一根!   活动范围猝然变大,怪物胳膊一甩,将铁链朝两人抛来。   “草!”荀觉大骂,陡然腰部一紧,被铁链捆个正着。   到底是人家的主场,他俩顾头顾不了脚,可不就中招了么。   两人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胸口贴着胸口,距离近到能听见对方身体里的心跳。   不敢再动了,两人尽量放平呼吸。   怪物再次来回走动。   房间很大,他踩到自己随意乱扔的骨头,气得哇哇大叫。冗长的走廊发出震颤的哀鸣。   怪物和自己发了一通脾气,许久才平静下来。他似乎还饿着,又把之前的骨头拖出来,重重坐在墙角啃食起来。   铁链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在意,这是他每天听惯了的声音,是他活动时产生的碰撞。   只是他不知道,今天略有些不同。   秦晷的双手历经艰险,把捆住自己的麻绳抠开了。   重见荀觉,它似乎很高兴,强势地搂住荀觉的脖子,把他脑袋往秦晷这边拽。   两人本就离得近,轻轻一碰,荀觉就感觉亲到了秦晷的脸。   他一怔,反正也没事做,顺势搂住秦晷的腰,捉住他的双唇,深深地亲吻上去。   秦晷不敢出声,小心地回应着。   他的手似乎格外喜欢荀觉,轻柔地抚摸着他。   明明是这样的环境,亲吻却带来意想不到的心动,荀觉有些忘-情,又不得不克制,小心地掐着媳妇儿的腰。   手顺着这人身体的轮廓向下,忽然一顿。   秦晷:“?”长长的羽睫扫过荀觉的脸。   荀觉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亲他,手自觉地换了个方向。   这时候就不要煞风景了。他估摸秦晷的病号裤八成是双手的杰作,裤缝爆线,漏了个大洞,这人一路跑来,居然不觉得漏风吗。   秦晷的手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垂下来,捉住他的手,强势地往自己后腰放。   荀觉:“……”   他在心里叹气,忍痛结束了这个缠-绵的吻,随后狠狠咬了下舌尖,告诫自己现在绝不是忘乎所以的时候。   他最后恋恋不舍地啄了下媳妇儿的唇,双手发力,将人往上带。   秦晷领悟得很快,尽量放轻身体,赤着的双脚站到了荀觉脚背上。   荀觉搂着他,缓慢地向门口挪动。   每一下,都带起铁链轻微的晃动,好在幅度不大,并没引起怪物的注意。   两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心跳却震得如擂鼓。这姿势十分别扭,既考验秦晷的平衡也考验荀觉的体力,要不是他俩身体默契,只怕早就摔倒被发现了。   过了大约半小时,两人才终于抵达门口,而铁链也紧绷到了极限。   接下来才是关键,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听动静,怪物啃完大骨,意识有些松懈了。荀觉慢慢将手伸向铁链断裂的那端,骤然提起,秦晷顺势跃出,挣脱出来。同时,身体带着那半截铁链飞快地在房间里绕圈奔跑,而荀觉则一把捞起地上的骨头,凭着感觉投掷出去。   砰!   正中怪物头部。   怪物连哼都没哼出来,怆然倒地。   “走!”荀觉一把拽住秦晷,跃出门去。   此时楼上的叫嚷声仍未停歇,他们不敢贸然上去,猫腰躲到导医台后面。   “这是什么?”秦晷惊奇地发现,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捞了根手链出来。   上面记得着一个编号:51。 第138章 异己手综合症08   荀觉一眼认出那是反穿书组织的手链, 或许属于胖女人,又或许属于之前被怪物吃掉的某个人。   他不动声色把手链接过来,揣进口袋里:“可能是死者的遗物吧。”   “上面有数字。”秦晷还想再看看, 眼睛随着荀觉的手走, “这代表什么,会不会是任务相关的线索?”   “不知道,先放着吧。”荀觉不愿他多想, 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不是让你在房间呆着?”   “我怕你出事。”秦晷观察荀觉的表情,毕竟是自己不守承诺在先, 他斟酌着用词, “荀觉, 我在想, 你对我是不是过度保护了?”   “嗯?”两人蜷在导医台下的有限空间里,荀觉调整了下姿势, 直视着他。   秦晷垂眸组织了下语言:“这一路走来, 我发现我只是看着弱, 当然, 可能体质是有点差, 不瞒你说, 我脑袋一直隐隐作痛。但我可以忍受,我不仅能忍受痛苦,我的反应速度、思考能力也都高于普通人。我完全有能力自保,没必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还有呢?”荀觉握住他乱揪自己的双手, 平静地听他说下去。   秦晷深吸口气:“平心而论, 我不喜欢这个任务,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打心里排斥它。但经过刚才这一番,我明白了,这就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既然是我的任务,我不会逃避,我想要承担责任。荀觉,”   他半跪起来,正色道,“也许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保证不拖后腿,你让我参与进来,好不好?”   “也许很危险。”荀觉看着他。   秦晷抿了下唇,耳朵再次泛起轻浅的红晕:“我知道你担心我,而我也同样担心你。说实话你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可我愿意相信你,所以你也必须相信我,荀觉,难道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相互扶持着过来的吗?”   他眼睛太过真诚,满含期待,一时倒让荀觉思绪飘远了。如果这个“以前”,指的荀觉觉醒之前,那他们还真不是那种关系。   荀觉苦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秦晷继续说道:“你说这任务很凶险,我现在完全体会到了。正因为体会到,我才理解完成它的急迫性,这是我的任务不是吗,那只能由我来完成它。”   “要是完成也没有好结果呢?”   荀觉摸摸写着“51”的手链,那位不知哪一届排名51的同事死在了任务里,没有人会为他著书立传,在普通纸片人眼里,他可能连名字都不会留下。而秦晷的情况比他更糟。   秦晷如果完成任务,别人会说他不过是靠着秦延肆作弊罢了,可他要是完不成任务,死了别人也只会说他活该。   荀觉不让他冒险,是觉得他既然已经失忆,不如就这样傻白甜地过几天。至少这几天,他不用背负太多,他可以快乐地做自己。   让荀觉意外的是,秦晷即使失忆也不会变成真正的傻白甜,那份责任感像刻在骨血里,即使他的本性百般排斥,理性却依然发出指令,强迫身体去执行。   秦晷太聪明,这份聪明让荀觉又爱又恨,拿他毫无办法。   半晌之后,荀觉听见他轻浅且坚定地说:“不会有坏结果的,遇见你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脑袋侧过来,倚在荀觉肩上,舒服地眯起眼睛:“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我这样一个重任在身的人,居然会无条件地相信你。荀觉,我们过去一定很相爱,你跟我说说,我们以前是怎样的?”   “……”荀觉实在说不出来,心底有浅浅的苦涩泛起。   秦晷仰起脸,轻啄了下荀觉的下巴。他不是木头人,从刚才的配合就能看出他们过去有多默契,而且在那样危险的处境,荀觉处处以他为先,他就知道荀觉爱他到什么地步。   他虽然也喜欢荀觉,但总不能以这份空白的姿态去爱,那样的爱没有根基,很容易崩塌。   反正现在也上不了楼,楼上的吵闹声依然没有结束,他又蹭了蹭荀觉,道:“还有我后脑勺的疤也说说,我想知道自己以前都经历了什么。”   荀觉:“…………”   荀觉第一次痛恨这安全的环境,要是来个怪物或保镖就好了。可惜,怪物被锁在房间里,只能无能狂怒地嘶吼,而保镖慑于它的吼声,坚决不肯下来。   看着媳妇儿亮晶晶的眼睛,荀觉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我们以前……嗯,就是平常夫夫的样子吧。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婚后依然恩爱。每天996,下班一起买菜、做饭,周末一起赖床,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满口胡言,但说着说着,荀觉自己都差点信了。如果能从任务里逃出,他还真想带着秦晷私奔,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朝九晚九,做一个平凡却幸福的社畜。   他声音很低,又带着秦晷喜欢的那种韵味,秦晷的双手很快就不乱动,拽着荀觉的衣襟睡着了。   如果他有记忆的话,一定会再次感到惊讶,在那野兽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中,他竟破天荒睡得这样安宁。   荀觉小幅度地调整姿势,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楼上的挣扎声持续了很久,想来保镖驱赶病人费了许多工夫。半小时后,一切归于寂静,保镖和病人的声音都消失了,房间里那只野兽也发出了粗重的呼噜声。   他们似乎被遗忘了。   眼见天快亮了,荀觉小心地抱起秦晷,向病房走去。   一路没再遇见什么人,显然大闹一场后,所有人都很疲惫,放松了警惕。   荀觉抱着媳妇儿来到房间,看着那扇被铁斧劈开的门板沉默一瞬,然后径自跨过去,将秦晷放到床上。   刚一松手,秦晷就醒了。   “我睡着了?”他手又开始乱动,拽着荀觉不放他走。   荀觉只得在床边坐下:“天快亮了,我要走了。”   “但你却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秦晷挑眉,“你觉不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荀觉明知故问。   秦晷主动凑过来,亲了下他的唇。   大约是相信了996的鬼话,秦晷眼里满满的温情,见他不回应,又噘了噘唇,小声嘟囔说:“吻别你懂不懂?”   小模样挺撩人的,撩得荀觉挪不开眼。   荀觉轻笑:“就别几分钟。”   “那也要亲亲。”秦晷板起脸,“你不是说过去我们每天要亲十几二十遍?我数了,这才第四遍,还差得远,老攻加油呀!”   他一面说,双手也不闲着,拽着荀觉衣襟拉近自己。   荀觉哭笑不得,胸口那颗纽扣不知被他崩了多少回,只剩一根棉线险伶伶挂着了。他只得把媳妇儿手按住,掐住这人下巴亲了个天昏地暗。   直到怀里的人软软倒在自己怀里,荀觉才松开,促狭地问他:“我能走了吗?”   秦晷本来体质就不太好,被这样恶狠狠一通亲,脑子就有点晕,迷迷糊糊地说:“我大脑觉得可以了,但手不愿意。”   他的手依然拽着荀觉,食指锲而不舍地朝缝隙里钻。   “要把它捆起来么?”荀觉无奈地问。外面天越来越亮,再不走他怕是又要被带去见院长了。   ……等等,院长?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问题。   “医院闹成这样,院长却毫无反应,连出来看一眼都没有,反倒是之前,我去偷看隔壁那白发女人时,他悄无声息地来了。”   “白发女人对院长一定很重要。”秦晷神色也严肃起来,“你被胖女人带走后,院长又回到隔壁,对白发女人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秦晷回忆着道,“白发女人的状态一定很不好,就连后来毛球出现,她也没有反应。再后来……大家一起冲向楼下,她没有出来。”   “你确定?”   “我确定。帕金森老头打开了这一层的所有房门,其他人都出来了,只她没有。”   荀觉大脑急转:“她应该还在房间,我去看看。”   他站起来,为难地看了眼和纽扣奋战的属于秦晷的双手。   秦晷试探道:“要不我也去?”   “你现在是病人。”荀觉正色道,“那些病人刚被赶回病房,没有乱跑的道理。你乖乖呆着,我很快回来。”   他想了想,把枕头塞进秦晷手里,好让这双手有事做。   正准备离开,楼道里传来硬底鞋敲地的脚步声。   荀觉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又走不了了。   秦晷从善如流地揭开被子:“上来吧。”   他手快过脑子,一把将荀觉拽了上去。   荀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晷一边整理被子,一边把荀觉脑袋往里塞。   那就是普通的单人床,总长比荀觉还短点,荀觉憋得十分费劲,四肢拼命往被子底下蜷,把自己团成一只肥大的青蛙。   秦晷的手按着他的头,不时揪揪他的头发和耳朵,有几下没有轻重,疼得他倒抽凉气。   他稍一动,秦晷就用腿压他,几下之后,两人的姿势就变得古怪起来。   荀觉的头枕在媳妇儿腹部,几乎能感受到肌肉的线条。   颈部似乎挨着某个炽热的东西,随着他动脉血液有力地滚动,小日初没头脑地站起来抗-议。   荀觉:“……”   总之就是很尴尬。只能当成一次考验人性的潜伏行动吧。   随着门外那道脚步声越渐清晰,房间里的灯光亮起来,一个酒糟鼻,满脸麻子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护工的衣服,与荀觉那套不同,他的是裤装。胸口别着一个金属牌,写着秦晷看不懂的文字。   他凶神恶煞地瞥了屋里一眼:“*/-&*%¥@¥@!!”他用烟熏嗓大声说。   秦晷听不懂他的意思,皱了下眉后回答:“%#%@!#!¥@2¥@¥5&¥%&¥……#%!”   “*)&¥@#!#@!”护工男指了指洗漱台。   秦晷猜测他可能是叫自己起床去洗漱,但他现在不能床。   他的怪手捧着荀觉的脸,又往下压了压。   然后小日初便和荀觉滚烫的双唇不期而遇。   秦晷垂眸,耳朵尖尖红得快要滴血。   “*)&¥@#!#@!”护工男催促他。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情况与刚才又有不同。他是病人,老实地呆在自己的病房里,并没有出去造反,护工男大约受限于某种规则,气得哇哇大叫,却拿他没有办法。   最终他挥着手,嘟嘟囔囔地走过了秦晷的房间。   护工男向隔壁白发女人病房走去。   秦晷不敢懈怠,夹紧腿肚子不让荀觉出来。   一阵哇哇怪声后,护工男捆着白发女人出现在门口。   “……”白发女人血流满面,无声地向秦晷看来。   秦晷与她对视,蓦然心惊,对方的状态更遭了。   几个小时前,他从门外惊鸿一瞥,还能窥见这人眼中绝望的情绪。可眼下,她连这点情绪也丧失了,眼神空空荡荡,仿佛失去了灵魂。   护工男要把她带去哪?   刚才造反的病人全都被赶回了病房,除了遭受一顿威胁和毒打,什么也没发生,而这个全程没有参与的白发女人却被带走了……   秦晷心往下沉,一脚跩开被子,跳下床来。   荀觉被他拽倒在地,疼得太阳穴直跳,冷不丁地,手机掉了出来。   秦晷“咦”了一声,用脚趾把手机夹起来,丢到床上。   “我记得你说过,每个任务是通过手机的个人中心接取,那我也应该随身带着手机咯?”   “你的手机呢?”荀觉忍痛问道。   秦晷耸耸肩:“不在房间里。如果不是被手弄丢了,大概率是入院时就被没收了。”   荀觉仔细回想,其他病人似乎也没用过手机,迅速判断道:“是被医院收走了。”   “那……”秦晷想到那个可能性,脸色微微发白,“院长会不会已经知道我是反穿书组织的人?”   “如果他是穿书者的话,很有可能。”   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荀觉用力搂了秦晷一下:“我走了。”   秦晷点点头,没有再缠着他,目送他离开。直到他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慢吞吞地洗漱起来。   从窗户望去,天已大亮,一辆写着“味美蔬菜供销”的卡车缓缓向大门驶来。   荀觉猫着身子,小心地跟在护工男和白发女人身后,来到一楼。   两人走进了活动中心。   活动中心里已经有人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她妆容精致,穿着昂贵的长风衣,画风与整个医院格格不入,显然不是护工或者护士。   她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荀觉不敢靠太近,听不见里面说什么,正犹豫要不要冒险过去偷听,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门卫领着薛小梅出现在他身后。   荀觉:“……”   薛小梅:“……”   四目相对,彼此都很尴尬。   薛小梅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身材高大的“护士”竟然是自家老大。再看他的护士裙……妈呀,简直辣眼睛。   薛小梅默默移开目光。   门卫指着薛小梅,哇啦哇啦比划半天。   荀觉立刻明白薛小梅怎么进来的了,套路都是他玩剩下的,不愧是他的得力干将。   他急于打发门卫,不耐烦地挥手:“+*/0*&#¥@¥@¥!”   门卫不知理解成了什么,脸拉得老长,十分不高兴地冲他扬拳头,转脸又笑眯眯地对薛小梅说:“*&@!#!#@¥#@@¥@¥!”   薛小梅也不知他怎么回事,尴尬地摆摆手说:“/**-/*-/-)Y*%^&%&$^#%#%!!”   门卫又咕哝一声,这才放过荀觉,白他一眼后气呼呼地走了。   剩下荀觉一身女装面对下属,场面一度十分刺-激。   “老大……”薛小梅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憋了半天问,“你没别的衣服穿么?”   “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想到昨天的事荀觉就没好气,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薛小梅蠢蠢欲动的欠嘴,一把将她拉进隔壁空房间。   房间门口装有监控,他伸长手臂,不动声色将镜头转偏了15度,这才叉腰对薛小梅道:“这里到处有监控,需要处处小心。”   “看出来了,你这都男扮女装了。”薛小梅小声嘀咕。   荀觉眼睛一瞪:“你敢不敢大声点?”   薛小梅当然是不敢的,赶紧把自己怎么来的事交代清楚。   “你走后夏箕奇就联系了我,我俩按照地址找过来,却什么也没看到,根本没有333号这幢建筑,这里是郊区,附近都是农田。”   “看来这是穿书者的技能之一,必须持有相关证件才能进入。”荀觉说道。   “我们也怀疑是这样。”薛小梅点头,“所以我们回了图书馆,老王头一开始不肯说,夏箕奇就急了,说要去找秦延肆,老王头才给了我们一家公司名,叫‘味美蔬菜供销’。”   荀觉眉头一皱:“昨天你们来过?”   “不是昨天,是二十分钟前。”薛小梅道:“奇怪的是,我们一进来,天就黑了,还有雾,顺着道路往前走,走了将近30分钟才到,我们差点以为遇到鬼打墙。那个门卫也是,一直鬼叫不让我们进,后来还拿枪威胁我们,没办法,我们只好暂时离开,商量对策后再来。”   “你们商量了多久?”荀觉问。   薛小梅道:“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当我们离开那个写着‘博大精神病院欢迎您’的路牌,没多久天又亮了。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大约商量了十分钟。决定让夏箕奇留下,我独自开车过来,也好有个照应。我这次学聪明了,学着门卫的语气胡言乱语一番,他居然就像听懂了一样,放我进来了。老大,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的人迫于某种原因,都说这种奇怪的话,你要小心,别一时忘形说了人话,到时迎接你的恐怕就是猎-枪。”在这事上荀觉最有发言权,正色道,“你现在恐怕已经被当成了工作人员,从现在起,必须更加谨慎,不管做什么,都要注意其他人和头顶的监控。”   荀觉言简意赅地将至今的见闻说了一遍。   薛小梅听得脸色煞白:“秦哥失忆了?夏箕奇说他是任务的主要承接人,如果他任务失败,那我们也要……”   “这不还有我么。”荀觉沉声道,“既然都进来了,就像以前一样,服从指挥,不计后果。”   “明白。”薛小梅立正站好,道,“还有个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我们从老王头那里了解到,这虽然是个C级任务,但凶险程度不亚于神女岛,以前进来的员工没有一个活着离开。老大,你说,他们会不会和秦哥的状况一样,每天不停地失忆,到最后连任务也忘得一干二净。”   “先不去想这个,夏箕奇呢?”   “他……哦。”薛小梅连忙道,“说来就更奇怪了,秦哥是以病人的身份进来的,我们上博大精神病医院的网站,居然可以看到他的入院信息,夏箕奇试着预约探病,居然成功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一会可以作为病人家属进来。”   “家属?”荀觉皱起眉头,目光向活动中心那个外来的女人看去,“这件事不对。”   “哪里不对?”薛小梅问。   荀觉道:“过去的每一次任务,穿书者制造的空间都与现实隔绝,当我们进入任务后,就无法与现实取得联系。而这个任务……”   他略一沉吟,快速得出结论,“穿书者不得不保持与外界的联系,我们或许可以从外部入手,击溃他。”   他拿出编号“51”的手链,交给薛小梅:“把这个给夏箕奇,让他出去后查一查,是哪位同僚的。”   “这个人……死了吗?”   “目前还不确定,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薛小梅:“……”   鉴于他过去每一次大胆的想法都天-怒人怨,薛小梅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   荀觉没理她这茬,余光瞥见外来女人从活动中心走了出来,立刻按下薛小梅的脑袋,两人猫着腰,目送外来女人走出建筑大楼。   几分钟后,她那颀长婀娜的身影在院长的塔楼前闪过。 第139章 异己手综合症09   秦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洗漱完毕, 脸上又多了许多红红白白的东西。   他轻叹口气,算了,这手管不了了, 只要不拿刀捅死自己, 一切都好说。   刚拾掇完毕,隔壁的白发女人被护工男送了回来。安顿好她之后,护工男朝秦晷的房间走来。   “*&%¥¥¥!2+*/!!”他手里挥着警棍, 对待白发女人和秦晷的态度完全不同。   可能白发女人没有参与□□,他自动把她划到了安全范围。而秦晷不一样, 虽然没有像毛球那样被当场捉住,但他的门破坏程度最严重, 可见是个不老实的。   再加上他那双挑衅十足的手……   好的, 正在护工男满腹怨念打量他时, 他的手伸到人家鼻子底下, 气焰十足地比了两根中指。   “!#!##~!~¥#@@!!”护工男当场用麻绳像捆小鸡仔一样把他捆了起来。   “*&%¥@¥@(——(*/))!!”护工男从口袋里掏出两粒小药丸,又倒了杯水, 示意他服下。   秦晷皱眉, 药丸上没有药名, 他不敢贸然尝试, 迟疑片刻, 将药丸压在舌底, 假装吞下了。趁护工男不注意,马上吐掉,用脚拨到床底。   护工男一转头,看见他咕噜咕噜地喝水, 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他把水杯放下, 护工男用警棍抽了抽他, 示意他出门。   他腿肚子一痛,只得迈开脚步向前走。   至于要去哪里,他不知道,护工男像驱赶蠢笨的水牛一样叫嚣着,在楼梯口拉扯麻绳,指挥他下楼去。   来到一处写着奇怪标语的房间门口,护工男比手划脚地乱叫,又用警棍拥秦晷的手,秦晷忙着克服双手乱动的毛病,并没理会他说了什么。   等他说完,双手向前一伸,利落地赏了他两记大耳刮子。   “+=¥%!3¥#!~!!”护工男气得半死,哇啦哇啦叫嚷得更凶了。   房间里的人听见动静,忙开门出来察看。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怀里抱着一毛发油亮的大红公鸡。   秦晷:“……”   和大红公鸡无声对视两秒,他的手疯了,扑上去抓住鸡冠揪了揪。   “咯——!!”夏叽叽扑楞着飞起来,一翅膀拍在护工男脸上。   护工男大约对鸡毛过敏,脸上皮肤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疹。   他不敢将怒火对准外部人员,于是朝秦晷扬起警棍:“*&!@¥!#!3-/-*……!!”   敢他打哥,这还得了!夏箕奇一个箭步冲将上来,夺下警棍乱吼:“%¥%@¥@¥%@¥@@%%#%@¥!¥……#……!~!!”   护工男马上缩起脖子,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夏箕奇神情复杂地打量他哥。真是心疼,才是十几个小时不见,他哥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堂吉诃德的模样。   目光落在他哥被麻绳捆得青紫的手上,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朝护工男胡乱嚷嚷了几分钟,这才把警棍还给他,指着秦晷手上的麻绳,叫他解开。   护工男不敢不从,态度谦卑地弯下腰,给秦晷解开。   谁知秦晷的手刚刚刑满释放,反手就把护工男脑门的头发拔秃几根,护工男痛得哇哇叫,下意识要发作,可瞥见夏箕奇凶神恶煞的样子,又只能默默忍受。   为了尽快摆脱这一切,他指手画脚地示意两人坐到靠窗的桌边。   夏箕奇比了个手势:“%¥#%@¥¥!!”   秦晷猜他的意思可能是想请护工男回避,但护工男坚定地摇了摇头:“%#%@¥@¥@!!”   “+&&¥¥%%##@¥@?”夏箕奇试图讨价还价。   “&(%&%#%W#%@%@)!”护工男态度仍然强硬,不容分说拽着秦晷到桌边坐下,然后双手抱臂,像座大佛似地站在一旁。   夏箕奇叹气,目光深深地看向他哥,欲言又止。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   秦晷:“+()*%……¥%##¥@)。”   夏箕奇:“%&¥#%@#%@@。”   秦晷:“&)——……&*……¥……##¥@¥/-/。”   夏箕奇:“…………”   他沉默了。   他心酸得想落泪。   和薛小梅费了半天劲才想到办法混进来,本以为见到他哥一切麻烦都能迎刃而解,谁知这诡异的护工男不肯离开,他还怎么跟他哥交换情报?   再看他哥,左手跟右手猜拳,玩得不亦乐乎,究竟怎样才能向他哥打听目前任务的进度呢?   小表弟左右看看,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于是不动声色伸出脚去,在他哥脚背上轻轻踩了下。   秦晷奇怪地瞥他一眼,将腿向后缩,继续把注意力放到两只手上。   夏箕奇:“……”   他怀疑他哥没反应过来,只得又踩了一下。   秦晷:“*—*&%#%##¥@¥@!!”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明明看穿着不像医院的病人,言行举止怎么比疯狂的毛球还二呢?桌子底下大把的空间,偏来踩他的脚,晦气!   反正他也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不如把注意力放到手上,他大致能琢磨出两只手的想法了。比如现在,它们玩猜拳,是为了决出胜负,嬴的那只拥有优先揪大红公鸡的权利。   而这胜负没让秦晷等太久,三局两胜,很快左手就嬴了,出其不意逮出那只鸡的尾巴,用力薅下去。   “咕——!!”夏叽叽痛得当场暴走,翅膀一拍,直冲护工男而去。   护工男惊骇倒退,脚下一绊,精准将脑门送到夏叽叽玉臀之下。   夏叽叽也没料到这下,吓得尾巴一翘,往他脸上扔了团不明物体。   护工男:“……&*(&(&)!!)”   红疹山呼海啸,奔腾而来,瞬间把他的脸胀成了猪头。   他破口大骂,自觉再也无法在房间里呆,凶神恶煞警告秦晷几句,屁滚尿流地跑了。   夏箕奇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等护工男跑远了,由衷地向他哥竖起大拇指:“哥,还是你厉害!”   秦晷冷漠脸打量他,半晌冲口而出:“你特么哪位?”   夏箕奇:“……”石化了。   他仔细观察他哥脸色,不太确定他哥是不是让任务搞失忆了,试探着问:“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秦晷满脸戒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看来是真失忆,都不认识自己了,夏箕奇悲伤大哭,“呜呜呜,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的亲亲小表弟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秦晷嫌弃地与他拉开距离。   “少套近乎,有事说事。”   这反倒叫夏箕奇无从说起了。   他努力使唤他那生锈的脑瓜子,忽然眼睛一亮:“哥,你见过狗哥没有?”   秦晷皱眉:“谁是狗哥?”   “昂,狗哥……荀觉!哥,你见过他没有?”   夏箕奇惊异地发现,提到“荀觉”两个字时,秦晷的眼神变得柔软了。   这说明有戏!他靠拢过去:“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错,你叫秦晷,我是你的亲亲小表弟,我们一起长大的,一张床上睡了五年呢,你再好好想想!”   秦晷睁着滚圆的眼睛瞪他,半晌却更狐疑了。看这人的模样,似乎跟自己很熟,可荀觉完全没提过,秦晷总不能不信荀觉,反而去相信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伙子。   而且这人刚才和护工男自如对话……   一瞬间,秦晷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最终,他采取了单刀直入的方式:“证明你自己。”   小表弟一呆,眼底的兴奋肉眼可见地退去:“我怎么证明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晷略一思量,开口问道:“你怎么认识荀觉的?”   “当然是通过你啊!不然谁会认识那种人啊。”夏箕奇想也没想就说,“他又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把你拐跑了我们全家都不高兴呢。不过他进任务来找你我还是很看好他的,以后我再也不说他坏话了。……”   “哦,全家不高兴?怎么个不高兴法?”秦晷眯起眼睛。   夏箕奇没想太多,他一向对他哥诚实,两瓣嘴唇嘚啵嘚啵就把原委说了。   “……”不对,和荀觉说得不一样。   秦晷暗自摇头,他和荀觉的默契度骗不了人,他内心更倾向于荀觉996的说法。既然他们甜蜜到如此地步,生活也很平凡普通,那么家人就没有反对两人在一起的理由,这凭空出现的小伙子说法不可信!   他不动声色向门边退去。   夏箕奇懵了,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眼看秦晷要退出门口了,他一急,抓住秦晷道:“哥,你摸不摸得到脑后那道疤,那是枪伤,荀觉打的!我没骗你,都是实话!”   胡扯!秦晷大怒。   那道疤谁都看得见,是他做任务时受的伤,才不是荀觉打的,荀觉绝不会做这种事!   秦晷猛地用肩膀甩开他,拔腿就走。   夏箕奇小脸煞白,慌得一匹:“哥,你要去哪里!不是,这是任务里,你别任性行吗,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现在是一条阵线!”   秦晷冷笑,同一阵线?可不敢!他的手机已经被院长没收,如果院长是穿书者的话,难保不派这小伙子前来试探他。   他不愿再多待,径自跨出门去。   夏箕奇大急,喊道:“叽叽快来帮忙!”   “咕!”夏叽叽飞跃而起,一爪子拽住秦晷的病号服。   秦晷的手没法用,只能转着身子甩它,这反而又给了夏箕奇可乘之机,一个飞身把秦晷扑倒,死命往房间里拽。   秦晷伸腿踹他。   这时候可就不念亲情了,直把小表弟踹得鼻血长流。   夏箕奇翻滚出去,捂着鼻子委屈大哭:“哥,你干嘛呀!”   他拽秦晷还收着三分力气呢,秦晷却是完全拿出了对付死敌的力气,要不是夏叽叽扰乱了秦晷发力,他这脑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想到自己差点命丧亲哥之手,夏箕奇也生气了,爬起来一个劲地用袖子抹眼泪。   也就是这时,秦晷看见了他手腕上的手链。   “这是什么?”秦晷早上才从怪物的肉骨头堆里捞出一条一样的,印象深刻,一把就将夏箕奇这根撸了下来。   只见上面也刻着一个数字:1520。   夏箕奇正在气头上,劈就来抢:“你还我!”   秦晷目视着他的身高,脑袋一甩,把手链顶到了头上。   夏箕奇:“……”   他想跳起来抢,可又不敢碰他哥的头,气得眼眶通红:“反正你不信我,我说什么都没用!你还不还,不还我不要了!”   虽说这手链遗失不补,可真丢了也没什么实际影响。夏箕奇乐得看他哥头顶手链当小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秦晷:“……”   这一番争斗已经让他看出来,小伙子没什么战斗力,脑子也不行。院长……不会派这样一个蠢货来试探自己吧?   他眯起探究的眼眸,半晌低下头,把手链还给了小伙子。   “你先说,说完我再决定信不信你。”   夏箕奇抿了下嘴,还是很生气,但他是明事理的好表弟,知道这不是他哥的本意。   只能忍气吞声地说:“这是组织内部所有员工都有的手链,我们通过手链识别同事,避免在任务里误伤。”   “每个人都有?”   “对。”夏箕奇点头,“你也应该有,如果你没有,可能就是入院时被收走了。”   “被收走了……”秦晷喃喃低语。   如果是人手一根,为什么荀觉不告诉他,反而装作自己也认不出这手链的样子?   秦晷再问:“你说这是反穿书组织员工佩戴的东西,那么是不是也有别的员工在这个任务里?”   “有!有的。”夏箕奇怔片刻,激动道,“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目前除了荀觉,我和薛小梅外,应该还有其他员工来过这里。这个任务是C级,以前进入的员工再也没出来过!”   “51……”秦晷想到早上那根手链,如果夏箕奇的话是真的,那么那名编号51的同事,要么已死了,要么就像他一样,被困在了任务里。   可是,这样一来,就说明荀觉欺骗了他。   荀觉为什么要骗他?   不,荀觉不可能骗他……   可这小伙子说的也有道理……   一阵耳鸣似的疼痛划过脑海,右耳后的子弹发疯似地叫嚣起来,他感到阵阵天旋地转,向后栽倒下去。   原本坚定的信念发生惊天逆转,刚刚成形的世界观还未站稳脚跟就被打回原形,在这个苍白的世界,究竟谁才是盟友,谁又是敌人?   无边恐惧向他袭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踩在沼泽里,每一步都有坠-落深渊的危险。   不听使唤的手抓不住救援,他重重地倒下了。   “哥——!!”夏箕奇吓坏了,还好他随身携带了抢心针,直接给他哥注射进去。   两分钟后秦晷慢慢转醒,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   “哥,你感觉怎么样?”夏箕奇紧张地问。   脸上表情不像假的,反而真实得可怕……   秦晷慢慢看向他,又慢慢移开:“你说荀觉骗我?”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夏箕奇慌乱道,“狗哥的为人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你和他也相处得不错,只不过、只不过……”   不等他说完,秦晷的手自己抓着桌腿起来了。   随后它又去抓门把,带着身体一步步离开了房间。   “哥——!”夏箕奇想去追,可又不敢贸然行动,他现在的身份是探病人员,如果到处乱跑的话,很容易被发疯的保镖打成筛子。   秦晷的手一路带着他往建筑物外走去,沿途碰见一名端着药盘的护士,直接夺过不知装了什么药剂的针管,狠狠一下给护士扎了进去。   护士连哼都没哼就倒下了。   双手欢欣鼓舞着,丢掉药盘就跑。   一路横冲直撞,十几分钟后来到院长的塔楼前。   秦晷目前的记忆对塔楼是完全空白的,他索性不去想太多,只管跟着手走。   双手将他带进电梯,直奔顶楼。   出了电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浪-叫扑面而来。   秦晷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哆嗦,转眼就见荀觉趴在一扇门边,侧着耳朵听得专注。   好哇,正要找他呢!   这下秦晷的大脑和手破天荒地找到了共同目标,双-腿急迈出去,双手用力,“刺啦!”一下,把荀觉的超短裙撕成了高开叉旗袍。   荀觉:“??”   他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彼此都压着嗓门儿。   话音还没落,从小门里传出女人又一声肆无忌惮的高喊,不仅自己快乐了,还带着挑-逗他人的味道。   两人中间的气氛莫名变得尴尬起来。   秦晷还在气头上,眼眸眯了起来。   如此看来,这人果然不是好人,不然大白天鬼鬼祟祟听别人墙角,还是这种墙角!   他不好发出声音,狠狠踩了荀觉一脚。   荀觉痛得差点跳起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忙道:“你听我解释……”   秦晷的脑子说:“行,你说吧。”   手却不同意,在荀觉开口前,啪啪拍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荀觉:“……”直接被打懵了。   小门里的叫喊陡然止住,房中人似乎察觉了动静,正绷着身子凝神静听。   看秦晷的手还要朝自己抓来,荀觉一把握住,另一只手顺势从他后腰穿过,将人囫囵抱了起来。   秦晷现在不信任他了,下意识挣扎,直往他膝盖骨踹。   荀觉疼得差点摔倒,又不敢喊,强自忍着:“别动,有什么事咱们找个地方说。”   眼看小门里的人要出来了,秦晷沉吟一下,朝身后的壁柜呶了呶嘴。   荀觉会意,用脚勾开柜门,连人带媳妇儿一块钻进去。   他一边扣着秦晷的手,一边从门缝往外看。院长的脸出现在小门口,警觉的目光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异常。   片刻后,院长缩回了小门里,女人高亢的叫喊再度传来。   “不要脸。”秦晷小声骂。   荀觉脸颊一红,知道他误会了,小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不是我脑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我想的哪样?”   荀觉不知道他哪来的火气,索性逗逗他:“你脑子里还有蛔虫,厉害了我的媳妇儿!”   “……”秦晷直接伸腿踹他。   荀觉身子一仰,及时稳住才没有闹出动静。   他只得正色道:“好媳妇儿,我怎么会背着你偷听人家这种事,要听也是光明正大听你叫……不是,说正事,记住那个大叫的声音,这女人既认识白发女人,也认识院长。”   “……这是什么意思?”秦晷试图踹他的腿一顿,眉头皱起来。   “而且,”荀觉压低声音,“她来自外面,她是来探病的,很可能是白发女人的亲属。”   “和夏箕奇一样?”   “你见过小表弟了?”荀觉没想到夏箕奇动作这么快,“正好,让他出去后,打听看看这女人的情况。他人呢?”   秦晷从门缝漏进的光中死死瞪着荀觉:“他说了你不少坏话。”   荀觉:“……”   他默了片刻,强自挣扎,“我可以解释……”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秦晷自嘲一笑,他怎么会相信荀觉呢,说起来,荀觉和夏箕奇是一样的,第一眼出现在他面前时,都是陌生人。   忽然间,他不知要怎么面对荀觉了。他明明想信任这人,可这人却编了谎话骗他。理智上,他知道大家同为反穿书组织的员工,必须互相扶持,可心理上他又接受不了。   他怕自己再多呆一分钟,反而会逼迫荀觉说出血淋淋的真相。   他一脚把荀觉怼到柜子那头,撞开门钻了出去。   “日初!”荀觉忙去追他。   秦晷没理这人,径自乘电梯下楼。途中撞见一队保镖,荀觉的心差点被他吓出来。   好在他穿着病号服,保镖愣了几秒后开始大声驱赶他,他有恃无恐,抬手啪啪赏了每人两记大耳刮子。   “*#¥%@@¥¥@¥@%!!”保镖气得哇哇大叫。   秦晷的腿很快,在保镖用枪杆揍他之前,飞快地滑走了。   荀觉小心躲着保镖和监控,愣是追了十几分钟才追上他。   此时两人重又站在了地下室幽暗的绿灯中。   布满蛛丝的导医台后面多了名漂亮的女护士,大约是凌晨的骚乱引起院长的注意,加派了人手。   护士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对着他俩微笑。   两人神色一僵,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第140章 异己手综合症10   连通电梯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院长收回目光,返身回到小门里。   男人的长裤和女人的风衣丢得到处都是,房间里唯一的折叠床上一片狼籍。   外来女人不着片缕, 坐在床沿抽烟, 婀娜身体沐浴着阳光,散发着令人着迷的蜜色光芒。   她正年轻,二十出头的皮肤吹弹可破, 鲜活得宛如楼下花园里盛开的铃兰。   院长轻哼一声,将门带上。   听见声音, 外来女人转过头来,优雅地将烟圈喷到院长脸上。   “别不是耗子吧, 看你紧张的。”出乎意料, 她说着地球人都能听懂的人话。   “也许吧。”院长不动声色地搂住她, 拿走她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手机。   那手机磨得很旧了, 锁屏是一个艺术字体的“秦”字。   外来女人不满地皱了下眉:“你又从哪搞来的这玩意儿?以前是奇奇怪怪的手链,现在是手机, 别不是瞒着我还有别人吧?”   她将剩下的香烟在窗台杵灭, 生气的眼睛瞪着院长, 长腿挑衅地去勾地上的内-衣, 娇俏一笑:“你要是敢背着我偷人, 那我也要去包-养小鲜肉, 咱俩这事儿玩完,从此以后你从我的地盘滚出去!”   “胡说什么。”院长沉下脸,把她的内-衣拽走,“别说这些没用的, 你要是不相信我, 我现在就走。”   他作势转身, 外来女人却不干了,扑到他背上从身后搂着他:“你们老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没有安全感?我说着玩儿的,你生什么气呀!”   “什么老男人?”院长佯作生气,“刚才是谁哭着喊不要的,老男人能弄得你这么爽?”   说起刚才,外来女人嘻嘻笑起来,绕到院长身前轻啄了下他的唇:“好啦,知道你不老,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你。”   院长不动声色哼了下,脸色稍霁。   外来女人见状,娇笑着勾住他衬衣的领子,又要往床上爬。   院长抬手拦了她一下:“文件签了吗?”   “还不是老样子。”外来女人撇嘴,不太想谈这个问题,双手搂住院长的脖子,“慢慢来吧,这事又不着急。我们先办急的。”   院长不太想让她如愿,皱眉道:“已经一个月了,这事拖得太久了。”   “才一个月而已,怎么,在你眼里我还比不过一份文件?”   “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外来女人噘起嘴,不依不饶起来,“从刚才起就怪怪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要搞清楚,是你求着我。只有把我伺候舒服了,我才会考虑你的请求。”   “哦?”院长的眼眸眯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么长时间不尽心办事,是因为我没满足你?”   “也不是完全没有,就是感觉你没用心。”外来女人自顾自地说。   “那我要怎样才算用心?”院长的眼里闪出危险的光。   外来女人浑然不觉,扳着手指道:“当然要像别人的男朋友一样,每天早安午安晚安,隔天一束鲜花,每个周末都有令人心动的约会……”   砰!   不等她说完,院长猝然用那部旧手机砸向她的脑门。   血顿时涌出来,外来女人怔了两秒,恼怒大叫:“你疯了吧,敢打我——!”   她跳起来,劈手要往院长脸上扇巴掌,院长顺势扣住她的手,从床垫底下摸出情趣手铐,将她四肢大开锁在床柱上。   “放开我,变态,你想干什么!”外来女人奋力挣扎。   阳光下,她的嘴脸扭曲起来,皮肤失去原有的光泽,令她看上去一下老了好几岁。   院长沉着脸,无视她的谩骂整理衣衫,片刻后便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队保镖扛着枪正从他的窗下走过,他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手伸向墙上挂着的巨大国际象棋,将一名兵卒向右挪动了一格。   窗台下,巡逻的保镖喊着怪异的口号,右转绕过了塔楼。   同一时间。   在阴暗的地下室,秦晷和荀觉望着眼前的漂亮护士只觉得头皮发麻。   昨天之前,这里还没有护士。   两人暗地里猜测是凌晨的动静太大,迫使院长加派了人手。   可这护士做派与那凶巴巴的胖女人又完全不同,她没有板着脸,也没有对两人大声喝斥,她的手托着下巴,闲适而温柔地微笑着。   按理,她浑身没有一处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方。   可是她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漂亮得令这灰蒙蒙的地下室焕然一新,全世界都仿佛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明艳起来。   说不出哪里奇怪,两人齐齐止住脚步。   荀觉反应极快,装作前来抓捕逃跑病人的样子,一边拽秦晷,一边哇哇大叫,同时冲漂亮护士咧开嘴角,露出同事般的微笑。   漂亮护士眨眨眼,没有说话,保持着姿势,依旧那么亲切地注视着他俩。   秦晷马上明白荀觉的意思,梗着脖子不走。   他那怪手本就不听指挥,此时更是抖个不停,一只揪着荀觉的头发,另一只啪啪给了荀觉两耳光。   荀觉:“……”   他十分怀疑这手公报私仇了。   “*&¥%@¥@¥@!!”他“恼怒”地大叫,冲秦晷挥拳头。   秦晷的手气坏了,扑上来掐他的脖子。   这一下没轻没重的,拇指正好摁在荀觉的喉结处,用力往下压。   荀觉担心还手把秦晷弄出好歹来,辛苦忍着。   不一会荀觉就喘不上气了,直翻白眼,忽然灵机一动,撞向导医台,手掌啪啪拍打桌面,又指指“犯病”的秦晷,示意同事帮忙。   秦晷控制不了手,干脆哇哇乱叫,努力表演一个疯批病人。担心漂亮护士不帮荀觉的忙,他还抬腿往导医台撞,踢得砰砰响。   按照预设,此时应有更恼怒的叫骂,漂亮护士会跳起来帮荀觉制服秦晷,然后叫嚣着把他俩赶出地下室。   可出乎意料的,漂亮护士只是向后靠了靠,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窥见一抹困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荀觉快支持不住了,漂亮护士依然没有动静,他俩只好放弃演出。   荀觉一个后仰,用腿勾住秦晷将他反过来压在导医台,然后抓住那双怪手提溜起来。   “——+*#!#@%¥@!¥@¥@!”荀觉叉腰大骂。   秦晷拉耷着脑袋,肢体语言演尽了一个疯批病人的心酸与委屈。   漂亮护士还是没有反应。   要不是她不时做点小动作,两人几乎以为她只是一具蜡像。   演出失败,他俩果然不是干演员的料。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骂骂咧咧向楼上走去。   “*&#¥!!#%¥#%@@!!”漂亮护士突然开口。   两人皆是一怔,回过头来,见她从脏兮兮的桌肚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笑眯眯用食指在上面点了点。   什么意思?两人不太明白。   那文件夹凌晨就在了,和地下室的其他物品一样,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不知被多少蟑螂爬过,边缘泛黄,扉页卷曲起来。   凌晨他俩就想翻来看看,可当时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只好作罢。   而现在,漂亮护士明晃晃地将文件夹摆在他俩面前,他们反而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看他俩迟疑,漂亮护士声音更轻柔了:“¥%……#%#%¥@¥%#%#@¥……#。”   她的笑容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让人放下所有防备。   两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走过去翻开了文件夹。   果然,里面内容依然是他们看不懂的文字,不过从格式上看,应该是某种表格。   “#!@~¥%¥@。”漂亮护士拍拍荀觉,从桌肚里抽出一只笔给他。   让他写吗?写什么?   荀觉握着笔,再次困惑地看向表格,又看了看幽暗的走廊,忽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一份登记探视病人的表格。   他用手肘撞了秦晷一下,示意这人也过来看。   表题下面一共五行,每一行的首列都是一个奇怪的图案。   第一行是一个火柴人,手里拿着东西,好像正在吃饭。第二行是圆圈下面一条竖线,看起来像个“♀”,但少了两只手。由于形状与第一行的火柴人相似,不确定这是不是也代表一个人。   第三行这小人又长全乎了,不仅有了双手,还画了两只眼睛,使得它一下成为全员最靓的仔。   接下来第四行又变得诡异起来,圆圈下面的“十”字分了叉,不禁让人联想到花园里干枯的橡树。   最后是画风与前四行格格不入的第五行,它连身体都没有了,由一个个小圆圈组成,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   这些图案是首列内容,后面又是奇怪的符号,看线条扭曲的形状,和那些写在门上的标语很像。   荀觉略一沉吟,依葫芦画瓢在空白处画了几笔。   “@#¥#%%##¥……@¥!@!”漂亮护士满意地接过文件夹,露出炫白的八颗牙齿,手掌恰到好处向病房的方向一翻,像业务过硬的礼仪小姐那样,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进去?想到那难以对付的异食癖,荀觉并不想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进入。   但秦晷拔腿就走,他只好紧紧跟上。   走出几步后,他悄然回头看去,漂亮护士依然坐在原处,又恢复了单手托腮的姿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看起来并不打算跟着他们。   荀觉略一沉吟,把秦晷拉到昏暗的阴影里,压低声音:“你怎么到这里来,夏箕奇呢?”   秦晷冷冷抬头瞪他,虽然才配合默契地合作了一番,但秦晷还没有消气,下意识要和他划清界限。   秦晷不理这人,双-腿一迈继续往前走。   结果没走出两步就被手抓回去,双手扣着荀觉手腕不放,随后向上一提,猛地把荀觉甩到墙角,变成一个秦晷压制着他的姿势。   荀觉毫无防备,下意识去找漂亮护士的身影。   漂亮护士仍旧坐在原处,守着她那一亩三分地,连动作都没变过。   她似乎对荀觉和秦晷的事毫不在意,可目光又紧紧追随着他们,嘴角挂着笑,像一名坐在电视机前的热心观众。   而秦晷和荀觉就是电视机里的小人。他们说话、微笑、争执,又累又怕,拼尽全力在这诡异的地下室里寻求片刻安宁,而这一切,看在漂亮护士眼中不过是一出闹剧。   这个想法令荀觉很不舒服。   他低声道:“这护士很奇怪。”   “哪个护士不奇怪?”秦晷没好气地说。他在医院一共见过四名护士,胖女人、护工男、这名漂亮护士,还有荀觉……每一个对他来说都很奇怪。   他制不住自己的手,只得冷冷对荀觉道:“你想办法自救一下。”   听起来像个钓鱼执法的变态。因为他说这句话时,手伸到了荀觉的腰眼,隔着衣服一圈圈地转那层薄薄的肌肉。   荀觉疼得倒抽凉气。   “你到底怎么了?”荀觉哭笑不得,手忙脚乱地和怪手搏斗。   秦晷垂下眼,双手猝然一顿。   意识到它老实了,荀觉松开它,谁知它不知从哪儿学了兵法,竟对他搞起了突袭,两根指头曲起来,在某处轻轻一弹,痛得他差点断子绝孙。   怕被漂亮护士瞧出端倪,荀觉拉着秦晷朝阴影里挪了几步,倒抽着凉气问:“跟你表弟见过面就这样,是不是听他说了什么?”   “别人说什么对你来说重要吗?”秦晷冷冷问。   说起这个荀觉又笑起来:“那必然不重要。你说的才重要。”   重要你爸爸!秦晷给他一个白眼,双手也很生气,朝他竖了两根中指。   “嘿。”荀觉自嘲地乐了,“你这异手症治好了?”   秦晷没理他,转身往走廊深处走。   荀觉只得跟上来,在快走到异食癖怪物的房间时伸手拦了他一下,正色道:“有事回去再说,那怪物什么样你是知道的,别在这里掉链子。”   秦晷抿了下唇,低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任务,你可以不用来。”   “你又闹什么?”   “荀觉,”秦晷抬眸直勾勾地望着他,黑茶色瞳孔绽出坚定的光,“这是我的任务,你连任务都没接,不用为我做到这一步,我不连累你,你走吧。”   荀觉眉头皱起来:“你再说一遍,你让谁走?”   “你。”秦晷直面他,一字一句,“我让你走。”   “……那你的手在干什么?”荀觉勾起唇角,一把握住秦晷手腕。   那手不知怎么想的,隔着护士裙去拽荀觉的小内内,缝边都勒出形状来了。   秦晷:“……”   他默了两秒,只得道:“那条编号51的手链,可能是以前进来的员工遗物。通过它,或许我能弄清楚任务的全貌。”   “你知道了?”荀觉眉头蹙得更深。   秦晷叹气:“你没有跟我说实话。”   “我可以解释……”   “没用了。”秦晷摇头,眼底浮上一层朦胧雾汽,像是对他彻底绝望了,“我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就像漂浮在无边孤海里,没有船、没有食物、没有救生衣,四周茫茫看不见人,远方是无声靠近的危险……我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我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的心,而我的心选择了你。但是荀觉,你没跟我说实话,所以我连自己的心也不敢再相信了。”   他深吸了口气,自嘲一笑,“说到底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任务,哪怕踩在薄薄的浮冰上,我也只能凭自己。荀觉,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了。”   他深深地看进荀觉眼睛里去,不听话的双手把荀觉的纽扣拽了一颗下来,好歹没再继续纠缠,他一转身,来到了房间门口。   荀觉半晌没反应过来,脑海里一片空白。那不过是个小问题,如果换成平时的秦晷,最多就是大骂他几句,内心却一定可以理解。而现在,这人失去记忆,使他们连最基本的信任也变得脆弱起来。   荀觉一时不知该如何挽救这场危机,只能讷讷地站着。   片刻后他发现秦晷也和他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怪物的房间门口。   里面十分安静,没有喘息声,也没有铁链晃动的声音。   他快步蹿到秦晷身边。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成堆散发着恶臭的肉骨头。   一束微弱的天光从高墙的缝隙漏进来,使他们能看清这个房间的原貌。   四面墙壁都辨不出本来面貌了,连天花板也溅满了油黑的污渍。墙上的铁链还在,链缝里卡着不少人的头发,不知是那体型巨大的怪物的,还是被吃掉的食物们的。   食物们的骸骨落满地面,各种粉色的、发黄的、漆黑的碎骨堆成一座座色彩斑斓的小山。   秦晷走进去,用脚在小山里拉扒,结果什么也没有扒出来,反倒弄得自己有些恶心,只得缩回脚,改用眼睛仔细地看。   “想找什么?”见他不方便,荀觉跟过来,捡起地上一根不知谁的股骨,把秦晷刨过的那座小山刨得见了底。   秦晷没理他,生怕脚被小山里的碎骨扫到,向后退了一步。   “秦日初。”荀觉有点不高兴了,声音沉下来,“不要以为老攻让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秦晷转过头来,生气地瞪着他。   荀觉垂下眼睛,沉吟半晌后又改口说:“算了,你确实可以为所欲为。不知道小表弟跟你说了什么,我还是说实话吧,你脑后那道伤,我打的。”   秦晷猝不及防,眼睛瞪大了。   荀觉道:“具体原因以后再跟你说,关于这事我们也讨论过了,没有结果。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还爱着你,而你也还爱着我,但这两份爱意之间隔着鸿沟,无法相融,除非上天给我个机会,让我还你一命。懂吗?这就是我跟你进任务的原因。”   “但是……”秦晷的心跳加快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大脑一片空白,最终他只听见舌头本能地说道,“但是,你……你会死啊。”   “是啊,我会死。”荀觉玩世不恭地笑了一下,“想想还挺刺-激的。我反正不会像你那么好命,及时被组织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是个bug,死也就死了。所以在那之前,你乖乖的,不要再闹了好吗?”   “我、我没有闹。”秦晷不知道说什么好,喉咙干涩得像钝刀。   荀觉笑着摸了摸他的伤疤,把他的头捧过来,狠狠亲了一口:“你现在失忆了,所以不必想太多。你只要知道,无论何时,你都可以信任我。我能为你抵挡枪林弹雨、千军万马,只要你需要,我就为你筑起最坚固的屏障。至于其它事,等出了任务再说。”   “还能……出任务吗?”秦晷的大脑混沌一片,机械地问。   “能啊,为什么不能。”荀觉笑起来,“但有个前提,你得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秦晷沉默了。   他还是很慌,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荀觉,特别是荀觉说,可以为他去死,以命抵命。老实说,他从心里排斥这句话,当那些字眼从荀觉的嘴里吐露出来,他很想捂住耳朵,或者就此失聪,总觉得只有这样做了,荀觉才能活得好好的。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对过去没有记忆,所以一切无从说起。   最终他只能重重叹气,把思绪拉回任务本身:“你说那怪物去哪了?”   “可能被别的护士带走了吧。”荀觉想了下,如果集-合多名保镖的战斗力,说不定真能制住那怪物。这里是医院,可以去的地方很多。   “手链的线索看起来暂时查不出了,你还想查别的吗?”荀觉问。   秦晷点点头:“我们去别的房间看看。”   “会很危险。”   “我知道,但这是任务,我必须去。”   荀觉笑起来:“我的意思是,你乖乖走我身后。手。”   秦晷的手舞成花儿在空中玩耍,荀觉一把给他抓住,紧紧地攒在手里,牵着他走出房间。   接下来是第二个房间,依然门户大开,空无一人。   但这个房间干净得多,不仅没有铁链,正中还多了一张床,说明这里也关着一名病人,凶残程度恐怕远不及异食癖。   两人没发现其他的线索,继续走向第三个房间。   这里的装饰多了起来,除了床,还多了衣柜和穿衣镜,镜子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苍白的病房变得生机勃□□来。   两人依然没发现有用的线索,向下一个房间进发。   这时画风又变得诡异起来,地上堆满了细碎的枯树枝。   秦晷没留意,绊了一下,手顺势撑在房门上,房门没合拢,吱呀呀地开了。   里面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   整个房间宛如一个枯树洞,褐色树干爬满四壁,爬不上的部分垂在地面,就像是地板长出的根茎。   他们惊讶地打量这里,丝毫没察觉一根细枝游蛇似地爬至了脚下。   忽然,墙上的树皮剥落,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第141章 异己手综合症11   猩红的眼睛像嵌在树皮里, 又像是枯树长出的眼睛,灰蒙蒙、死气沉沉,充满愤怒地瞪着他们。   一瞬间, 黑暗侵袭, 树皮遮住了墙头那道唯一的裂缝。   秦晷的手悚然一惊,向后拽了拽身体。   这一下幅度不大,却惊得地上游走的细枝支楞起来, 与此同时,其余枝桠全都“活”了过来, 一根根如蛇一般高昂起脑袋,将锐利的尖端对准他们。   “我去……”荀觉发自内心地丧气, 这感觉就像小苍蝇掉了捕虫草的嘴里, 除了慌, 还是慌。   他一把揽过秦晷的腰, 打算赶在树枝全部立起之前退出去,谁知地上的细枝先一步收紧, 骤然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   这树枝会动, 什么时候开始的?   荀觉怎么也没料到, 自己如此之高的警觉性, 竟连这么多树枝移动都没觉察到。这些树枝仿佛融为了房间的一部分, 每一次滑行, 都精准地填补着房间的缝隙。   当所有枯枝同时移动时,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而事实上,整个房间都发生着缓慢的变化。   当他们头朝下目视整个房间时, 四壁犹如毒蛇的巢穴, 一根根手臂粗细的枯枝相互纠缠、扭曲, 令人头皮发麻地翻滚着。   “这是什么东西?”怕惊扰怪物,秦晷轻轻地说。   一根极像小孩儿手臂的枯枝攀爬着同伴向他抓来,他连忙后仰脑袋,险伶伶地避开。   单这一根他还有办法,再多就不行了,他和荀觉的情况着实尴尬。   两人被紧紧地捆在一起,头下脚上地倒吊着,本来是没什么,但荀觉的超短裙不是被他的手撕成了高开叉么,这么一来,裙角倒垂下来,要不是荀觉玉臀挺翘,这会怕是连遮羞布都没了。   偏他的手还不老实,兴奋地拉扒荀觉的平底-裤,可这种姿势又怎么拉得下来?几下之后,它还生气了,啪啪地拍打荀觉。每拍一下,荀觉的大臀肌都颤个不停,大约它从中找到了乐趣,五指开始疯狂地跳舞。   荀觉:“……”   要不是这种环境,他还觉得挺有情趣的。   但这是敢有情趣的时候吗?   下一秒地上的枯枝扭成一股粗壮的麻绳,猛地向他们刺来!   荀觉顾不得大臀肌了,搂着秦晷用力向后荡去,打算以身后的墙为着力点,避开眼前的危险。可谁知,腿刚伸过去,墙面的枯枝也直立着向他们缠来。   “操!”荀觉大骂。   眼看要被缠住了,他只得快速将长腿收回,可前有粗麻绳,后有利刺,难道要向两边发力吗?那样的话会变成陀螺在半空中打转啊。   他正犹豫该不该冒险尝试一次,结果秦晷的手比他更快做出决定,啪地在他左臀一拍,他毫无防备,痛得“嗷”一声蹿出去。   吊着他们的枯枝打起转来,两人果真如同陀螺似的在半空中转个不停。   “你-他-妈!!”秦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时不知该骂自己还是骂荀觉。   荀觉无辜啊,又不敢跟媳妇儿硬刚,只得分神去抓那只不听话的手。可他双手被紧紧地捆在身侧,动不了,使了半天力什么也没捞着,反而被秦晷的手看出意图,恼怒地朝着他玉臀又拍了一下。   陀螺转得更快了。   “你-他-妈能不能干点好!”秦晷转得快晕了。他脑子里有颗子弹,本就比普通人更难以忍受眩晕的感觉,这么一转,他那子弹差点没移位,钻得神经刺刺地疼。   “怪我太过挺翘咯?”荀觉也有点生气,他明明就是受害者,还要被媳妇儿骂,夫纲不振啊这是!   但他只敢小声嘀咕,办法还是要想的,只能努力抬高胯骨,想办法先把媳妇儿压住。   “你也动一动。”荀觉喘着粗气哄媳妇儿。   秦晷晕得想吐,强自忍着,大脑还有点意识,听到荀觉的声音,本能地挪动肩膀配合。   枯枝捆得很紧,两人相互挪了十几分钟,终于把秦晷的手从荀觉的玉臀挪到了前面。   “…………”紧接着荀觉就发现,这是个糟糕的主意。   那只手更不安分了,抓着小狗叫拔起河来。   荀觉攒起的一身力气顿时泄了七七八八。   秦晷的脑子状态不佳,指望是指望不上了,荀觉这股劲再一松,两人就变成了笼子里的仓鼠,在枯枝的指导下头晕目眩地玩起了疯狂大风车。   视野变得模糊起来,地下涌动的枯枝从四面八方扑来,分不清方向,更不知该往哪里逃。   而这还不是最糟的,那双树皮里的眼睛缓缓动了。   如同从树皮中剥落,一张轮廓分明的人脸露了出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张脸没有皮,周身都覆盖的褐色斑驳的树皮。   吼——!!   “人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它似乎极力想要挣脱墙面的束缚,不断往前抻,片刻后它的脖子露了出来,再过一会,肩膀也出来了。   “我去,这是个人啊!”荀觉喃喃低语。   这些树枝长在怪物身上,分享他鲜活的生命力,如果他的脚再生出来,那会怎样?   沉吟一瞬,荀觉已经判断出来,这怪物的破坏力丝毫不亚于异食癖。   他现在完全顾不得秦晷的手了,只感到阵阵头皮发麻,于是更加剧烈地挪动肩膀,去抓秦晷的另一只手。   忽然,他摸到一个冰凉且坚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什么?”秦晷已经晕得大脑混沌了,两只眼睛湿漉漉的,反应了好久才向荀觉的手看去,“唔,打火机,哪来的?”   他不抽烟,身上从来不会带这玩意儿,不知这手从哪顺来的。   “肯定是上一个房间,那里有很多东西。”荀觉没多纠结这个问题,声音低沉下来,“事到如今,问你个问题:你信我吗?”   “啊?”秦晷一怔,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双-腿勾上去,缠在荀觉腰上。   荀觉低低一笑,手指划过打火机。   哧!火光冲天而起,他猛地将打火机朝怪物眼睛抛去。   吼——!!   怪物发出恼怒的叫喊,全身痉挛起来,带动一根根枯枝震颤不止,枯枝扭曲的更快,化成粗大的长鞭,在房间里肆虐破坏起来。   啪!   最狠的不是他一鞭子甩向敌人,而是甩向他自己,一侧的枯枝被打碎,硬皮哗啦啦往下倒。   打火机掉进树皮里,倾刻卷起泼天大火,偌大的房间震颤不休,整幢连排建筑发出毁天灭地的咆哮。   “抓紧我!”眼见一根粗枝扑面而来,荀觉不顾一切地抓住,捆住身体的那根枝条咯咯地收紧,将白色护士服勒出一圈血痕来。   很快,火舌扑卷,将这根枝条舔成灰烬,眼看两人要落进大火,荀觉再次抓紧一根向上延伸的粗枝,那粗枝狠狠一甩,将他们朝房门甩去。   秦晷的手好死不死,一把握住门把。   “关门!”荀觉拦腰抱起媳妇儿,拔腿就跑,秦晷的身体带动双手,砰地将铁皮门摔上。   紧紧追着他们的树枝被齐齐斩断,荀觉忙捡起一截韧性不错的,将门把死死地缠住。   房间里传来怪物愤怒的嘶吼,铁皮门不断被粗枝拍打着,震落滚滚浓烟。   “这里不能久待,先走。”荀觉一把捉住秦晷乱动的手。   通往导医台的半侧走廊堆满树皮,几乎将路封住,两人只能向着走廊深处走。   走了几分钟,不知是故意还是装修失误,应急灯没有了。   于是眼前连那瘆人的绿光也瞧不见了,只有幽深的黑暗,像一张大口,只待他们再前进一步,就将他们囫囵吞噬。   荀觉拿出手机,启动了照明。   迎入眼帘的一扇生锈的铁门,门上挂着铁链,但没缠死,用手一推,铁门咯吱咯吱露出一道半人宽的缝隙。   “这是什么?”门的上方挂着一个木牌,写着他们看不懂的文字。   “直觉告诉我,这很危险。”荀觉摸着下巴,问秦晷道,“你想进去吗?如果我们呆在这里,有一半的机率被树皮怪干掉,剩下一半机率不会被他干掉,但会被困死,因为等我们跑出去,走廊那头已经被树皮封死了。”   “也就是说没得选。”秦晷根本不需要思考,他的手主动捡起地上一根较粗的断枝,带着他穿过了门缝。   荀觉紧紧跟着他。   里面构造和走廊无异,尽头又是一个房间,铁皮门虚掩着。   荀觉把媳妇儿护在身后,小心推开了门。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门里的怪物。   可当门完全推开,两人同时呆了一下。   房间里没有怪物。   只是堆着成山的石头。   “最危险的地方,堆着建筑材料?”荀觉有点懵,“所以外面那块牌子写的是仓库吗?”   说话间,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滚到脚边。   借着手机苍白的灯光,他捡起来看了看,发现这就是普通的鹅卵石,常见于工地,平平无奇。   他正快速思考着,又一块石头滚过来。   秦晷嗓音蓦然发紧:“你还记不记得导医台登记的表格?第一行是个吃东西的小人,我现在知道它代表什么了。”   “……异食癖。”荀觉马上反应过来,身体也绷紧了,“第四行的图案,圆圈下面的肢干分了叉,是我们刚才见过的树皮怪。至于这个,第五行,第五个房间……”   “如果他也是病患的话……”   两人齐齐向后退开。   说时迟,那时快,垒成小山的石头扑扑滚落,一个两米多高的石头人打着哈欠站了起来。   手机光芒打在他灰白的皮肤上,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跑!”趁石头人还处在懵懂状态,荀觉抓起秦晷就跑。   这是走廊尽头,无处可跑,怆皇中只得又回到大铁门处。   树皮怪的叫声更响了,天花板上的石灰下雨似的落下来。房间的铁皮门被他鞭出了裂缝,很显然,此时离开大铁门不是明智的选择。   “荀觉,”秦晷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表格一共五行,说明有五名病患。异食癖、树皮怪和石头人我们已经见过了,其他两个房间住的是什么人?”   荀觉飞快地回忆道:“第二个房间很空,只有一张床,对应的图案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小人,会不会是残疾人?”   “我知道了,他可能有自残倾向,所以房间里空无一物。他是慕残癖。”   “慕残癖?”   “对,他迷恋残疾的身体,不断伤害自己,所以缺胳膊少腿。这种病无法控制,任何东西,大到锯刀小到梳子都能成为他伤害自己的武器,正是防止他过度自残,那个房间才空无一物。”   “只有一床供他晚上休息。”一股寒气蓦地从脚底蹿起,荀觉喉咙发干,“那么第三个房间呢?那里东西很齐全,不仅有床,还有衣柜,有镜子,镜子上贴着五颜六色的贴纸,整个房间看起来很温馨,很……她是个女人。”   说话间,阻断走廓的树皮发出咯咯的响起,一把钢刀猛地将其刺穿,向下划拉,漂亮护士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现在他们知道这护士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她的上半身过于窈窕美丽,双-腿却是还没来得及改造的钢刀。   她是第三个房间的主人。 第142章 异己手综合症12   撕开厚厚的树皮墙, 犹如撕开一张薄薄的纸片,漂亮护士踩着钢刀,身姿轻盈地滑进来。   荀觉篡紧一根手臂粗的断枝, 低声问秦晷:“你说我用断枝揍她, 能揍几分钟?”   秦晷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你看清楚再说。”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   一道长毛的身影从漂亮护士身后露出头来,粗暴地把树皮墙推倒,大手一捞, 随意将碎屑塞进嘴里,嚓吱嚓吱地咬起来。   荀觉:“……”   他总算知道异食癖去哪了, 说不定刚才他们和漂亮护士周旋时,这怪物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屏住呼吸看热闹呢。   只一眨眼, 异食癖便把地上的碎物吃了个七七八八, 他站起来打了个饱嗝, 脸上表情却不太愉快,仿佛猫吃了狗-屎, 皱着鼻子吐了吐舌头。   随后, 他的目光落在秦晷和荀觉身上。   视力退化的好处就是, 他仅凭气味就辨认出这是他凌晨丢失的猎物, 开心得连长毛都好像要立起来。   现在秦晷明白为什么他们四个被单独关在地下室, 而毛球则好好地安置在普通病房了。跟这四个怪物比起来, 毛球简直是幼儿园级的可爱了。   异食癖似乎很听漂亮护士的话,急躁地在她身边蹭来蹭去,漂亮护士发出尖锐的嘶鸣,两人齐齐向走廊深处扑来。   腥臊的风扑面, 裹夹着漂亮护士的脂粉味, 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 树皮怪的房间发出更加沉闷的嘶吼,鞭子似的枯枝将铁皮拍飞一块,险伶伶地擦着异食癖和漂亮护士的胸-前飞过。   异食癖和漂亮护士脚步齐齐一顿。   就这半秒,荀觉和秦晷达成共识,纵身向上跃去。   哧啦啦!   荀觉一手抱媳妇儿,一手拽住天花板裸-露的电线,脚尖借着树皮怪带起的这阵风向前蹿去。   “*¥#¥%#%@@¥#%#!!”漂亮护士暴喝一声,悍然一脚斩断迎面扑来的枝条,返身去拽荀觉。   只是眨眼的误差,她没能抓到。   “+)——(&¥……#%#%@*)!”她陡然发出尖利的哨声。   异食癖迅速张开大掌,朝两人拍来。   眼看要撞上,荀觉没法,只得伸脚踹向墙壁,陡然稳住身形后向后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漂亮护士长腿一划,齐崭崭将电线割断,荀觉和秦晷滚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撞上树皮怪的猩红的双眼。   来不及喘息,无数尖利的枯枝呼啸刺来。   “日初!”两人被迫向两边滚开,荀觉不幸将自己送到了异食癖掌下,而秦晷被枯枝缠住脚踝,倒吊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三只怪物齐齐发出怪叫,浓淡不一的各种腥臭充斥走廊,直叫人头晕目眩。   荀觉爬起来就跑。   刚摆脱异食癖的攻击范围,漂亮护士又迎上来。   他打赌,这两人犯病前,一定经受过严格训练,如果不是长期行动受限,以他们的身手足以和荀觉打个平手。现在两个怪物联起手来,他几乎无力招架。   还要感谢他俩第一次合作,配合并不默契,否则荀觉自我感觉坚持不了几分钟。   情急之下,他操起一根断枝,当成武器舞在手里。   砰!异食癖被击中,笨重的身躯向漂亮护士倒去。   漂亮护士双-腿狠狠向下压,钢刀弯曲,骤然绷直将她弹起,从异食癖头顶跃了过去,同时一脚向荀觉面门踢来。   荀觉下意识抬断枝去挡,只眨眼的工夫,断枝被劈成两截。   “操!”他再次发足狂奔,惊险地躲避三方攻击。   这时就听秦晷一声大叫:“这边!”   抬头一看,秦晷倒挂金钩似的被树皮怪甩过来。他那两只手水蛇一般舞动着,打眼看去,跟热爱探戈的夏叽叽似的。   顿时什么紧张感都没有了。   荀觉深吸口气,扑通狂跳的心脏回归原位。   身后劲风呼啸,他没急着躲,而是目不转睛盯着秦晷扑来的方向,心里默数着秒数,快一点,再快一点!   “手!”秦晷大喝,向荀觉伸来的双手却陡然分开。   荀觉没去理会他的手,径自纵身跃起,一把抱住他的腰,随着枯枝甩动的力道斜飞出去。   一股寒风擦着头皮掠过,身后传来铮一声脆响,两人拥抱着急速坠-落下去。   那一刻,他们看清了,树皮怪的身体整个儿成形了,宛如丑陋版的格鲁特,他全身长满了细长的枯枝,每走一步,像无数毒蛇爬过地面。   他不满地冲着漂亮护士咆哮起来,枯枝甩去,漂亮护士忿然跃起,这一下没打到她,反把异食癖拍个正着。   异食癖粗重地喘息起来,扑到枯枝上,被枯枝拖着到处跑。   荀觉和秦晷趁机闪进身后的房间,定睛一看,直呼不妙。   他们闯进了漂亮护士的地盘。   漂亮护士嘶吼着扑来,秦晷的双手吓得五指支楞。   支楞的结果就是一把抓起化妆台上的口红扔出去。   漂亮护士下意识闪避,口红落在异食癖面前。异食癖如获至宝,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漂亮护士:“……”   对异食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逆转,她尖啸着踢碎了剩下的半截口红,钢刀刀刃划破异食癖的手。   异食癖痛得仰天长啸,拽起树皮怪的枯枝朝漂亮护士甩去。   这下树皮怪又不高兴了,挥动更多的枯枝进行无差别攻击。   三只怪物很快扭到一起。   荀觉砰一声把门锁死,狠狠喘了口气。   “这他-妈哪是精神病院,整个儿变异病症研究中心!”他晦气地抹了把嘴角,刚才摔下来,嘴角磕破了,不仅如此,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只能说护士裙的防御力太差了。   秦晷费力地用肩膀撞开一个又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   “找什么?”荀觉问。   “药和绷带。”秦晷道,“漂亮护士这么美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五官比例恰到好处,左右两边脸完全对称,这根不是自然的产物。”   “你说她整容?”   “她不仅整容,还抽脂,而且上瘾,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没动过,就连那双-腿,估计也是动到了一半。她这身体没药和绷带可不行,我怀疑她平时就有从医务室偷拿的习惯。”   话落,他果然在衣柜底层的抽屉里找到一瓶碘伏和半卷绷带。   “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荀觉问。   “你受伤了,得把伤口处理好。外面天黑了,我们不知道要在这种环境里呆多久,时间长了,伤口很容感染。”秦晷飞快地说着,用手肘和嘴把碘伏瓶拧开。   “你这算关心我吗?”荀觉苦中作乐地挑了下眉,“所以是不生气,算和好了?”   秦晷无语,那都多久前的事了,经过这一番,他有没有生气,这人难道还看不出来,非得要他直白地说出来?   他叹气:“你到底要不要清理?”   荀觉笑了下,看他动作实在别扭,自如地将碘伏夺过来,说:“我自己来吧。”   门外打得惊天动地,他却在媳妇儿眼睛里找到片刻安宁。   一时静默下来,只有秦晷不安分的手拼命朝老攻衣领里钻。   荀觉很快用绷带把受伤的胳膊缠起来,抬起头,忍不住逗了秦晷一下:“给我打个结。”   “你怕不是逗我玩儿?”秦晷一眼看穿他的意图。   荀觉笑眯眯甩着垂下的半截绷带,继续哄他:“谁跟你玩儿了,你看我一只手能打结吗?别急着哼,你失忆了,还不知道你那舌头以前练过,打个结算什么。”   秦晷:“……”   舌尖下意识顶了顶牙根,单看荀觉的表情他是看不出真假的,半信半疑地问:“我练这个干嘛?”   “你说干嘛。”荀觉笑得阴险。   “……”想到某种可能性,秦晷耳根刷一下通红,“不会吧?”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们以前恩爱得很,你逼着我什么没干过。”   “…………”秦晷沉默了。   好在他上过荀觉一回当了,没有全信,红着耳根小声协商:“不、不然你出一只手,我出嘴,试试能不能结上吧。”   老吊在这也不是办法,外面三只怪物打得越发凶狠,现在是顾不上他们,但只要有一人反应过来,很快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   荀觉想了想,“勉强”妥协了:“行吧。”   他让秦晷低头过来,咬住半截绷带,仅剩的那只手拎着另外半截,从秦晷的唇下绕过去,十分顺利地打了个结。   “唔。”做完,他又轻轻擦了下秦晷的唇,食指伸进去,绕着这人粉红的舌头逗了逗。   秦晷怪不好意思的,皱眉道:“你干嘛?”   “想亲你。”荀觉没忍住,搂过他脖子在额头重重叭了一口。   秦晷猝不及防,腰弯得很是辛苦,下意识推了这人一下,嘟囔说:“这种情况你特么都能亲下去,禽-兽。”   “对啊,我就禽-兽一回了。”荀觉得寸进尺地搂过他的腰,眸光变得幽暗起来,“如果下一秒就要死了,我情愿吻着你去死,不然我这辈子太亏了,还没把你牢牢地刻进骨血里。”   “胡说什么。”秦晷耳尖的红晕蔓延全身,脑袋垂着,活生生把自己不好意思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我让你死了吗。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敢!”   “你不想让我死?”   “我想你活着,天天在我眼前晃,今天穿护士裙,明天穿黑丝。啧啧,你这脸这身材不伺候好我可就太可惜了。”   “你是这么想的?”荀觉笑了,伸手捏他的脸,“怎么这么可爱啊!”   说完,不等秦晷抗-议,他又亲下去。   这次不是额头了,与这人唇舌纠缠在一起。   秦晷象征地挣扎一下,没能成功,于是心安理得地靠拢过去。   两人紧紧相拥,任外面天昏地暗,只有这片小小的天地是他们唯一的安宁。   片刻后分开,彼此都有些气息不稳。   可是来不及温存了,门外的漂亮护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乱叫:“@¥@¥#!~!#!¥#%#%#……¥%@¥#——!!!”   与之前毫无意义的嘶叫不同,她成功让另两只怪物平静下来。   “+——%#@@……¥%@¥@&&%&¥……#%@*/!!”她继续飞快地说。   两只怪物发出粗重的喘息,似乎在反抗,也似乎在妥协。   秦晷和荀觉对视一眼,心中皆道不好。   下一秒铁皮门被漂亮护士的钢刀破开,树皮怪的枯枝率先伸了进来。   “法克!”荀觉低骂一声,“原来怪物之间也是可以沟通的。”   不仅能沟通,还分工明确,漂亮护士显然是他们仨的核心智脑,指挥着树皮怪向里强攻,而异食癖则守在门口,防止他们逃跑。   这房间本来就不大,树皮怪一滑进来,秦晷和荀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瞬间被逼到角落。   吊灯被树皮怪顶下来,漂亮护士气得大骂,但她极聪明地知道,现在重要的是先料理房间里的两只小苍蝇。   她尖叫着向两人攻来。   秦晷的手吓得扑楞起来,用力向两边推,一只紧紧拽着荀觉,另一只把化妆镜推倒了。   随着镜子四分五裂,房间里空气凝固了一瞬。   秦晷叫道:“不好,她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失去美感的东西会让她暴躁!”   他猜得不假,漂亮护士脸上的肌肉陡然收紧,嘴巴一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   他手慌得不知该放哪,荀觉一把捂住他的耳朵。   漂亮护士的叫声像割在耳朵里,房间震颤,地面物品齐齐跳起来。   电光火石间,漂亮护士发起了攻击,钢刀划拉着墙壁向两人挥来。   如此狭小的空间简直退无可退,荀觉一把抱起面前的枯枝,团成一捆向漂亮护士扔去。   哧啦!   雪亮钢刀闪过,树皮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被整齐地割断了。他懵了一瞬,身体重心不稳栽倒在地,顿时地动山摇,隔断走廊的承重墙塌了一半。   漂亮护士气得发抖,哇哇大叫着再向两人扑来。   树皮怪催动枯枝,骤然将两人卷了起来。似乎为弥补之前的过失,他笔直地将两人甩向漂亮护士。   完了!   突然就听门口的异食癖沙哑吼道:“#@@¥¥……@¥@¥……#¥@@+——!!”   什么意思?   房间的震颤仿佛停止了,树皮怪和漂亮护士对视片刻,不约而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下一秒树皮怪狠狠将秦晷和荀觉甩至地面,水蛇一般飞快地向门外滑去,漂亮护士也飞扑起来。   两人同时抵达门口,卡在了门洞里。   “+*/-)……*……5&¥##¥@%……¥#%@!#~@!#!*/-/——!!”异食癖惊恐地跳起来,拔腿就想跑,漂亮护士一把拽住他,树皮怪也将他紧紧地缠了回来。   三只怪物齐齐扭头看向走廊深处的铁门。   那里很安静,只有蟑螂轻轻地爬过。   秦晷率先反应过来,猛扑向荀觉:“趴下——!!”   在他们眼前,房间一侧的墙壁轰然碎裂,被一块突然飞来的石头砸成了齑粉。   巨大的阴影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走廊尽头的石头人撑着天花板缓步走了过来。   组成他身体的石头一颗比一颗大,层层垒成小山,随着他每前进一步,石头扑簌往下滚,小一点的砸死成群的蟑螂,大的则把地面砸出一个个大坑。有挡住他路的,他一脚踢开,那石头飞溅出去,把整幢大楼砸得摇晃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三只怪物根本不必害怕,他们能力也不低,有的是手段自保。可现在他们快把自己吓死了,一个个悚在原地,呆若木鸡。   荀觉想也没想,拽起秦晷就跑。   房间已经一片狼籍,两人勉强躲到衣柜后。   刚刚藏好,石头人一脚跨了进来。   两人这时才看清,他的右臂并不是石头,而是长着一把呼呼转动的电锯。   没错,是“长”。电锯的手柄融进了他的骨肉里,与他结实的皮肤连在了一起。   “石化症加巨人症,又是一个双重怪病叠加患者。”秦晷倒抽凉气。   石头人走得近了,两人才发现,用“两米多高”来形容他的体形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接近三米”。   石头人的头已经快顶破天花板了,脖子歪着,看起来十分辛苦。   他恼怒地大吼,发出比火山喷薄还可怕的声音,这声音从楼道传递出去,震得一楼那道铁门也哐哐地发出巨响。   遥远的黑暗里,楼上的病人似乎也感觉到什么,接连发出了惊慌的叫喊。桌椅移位,树木倒塌,保镖的枪声砰砰响了起来。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的肚子。惨白的皮肤里似乎有另一张人脸,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扭曲呐喊着。   “是第二个房间的病人,那个慕残癖!”秦晷悚然一惊,因为他赫然辨认出那人脸少了一只眼睛。   “他吞食了那个病人。”荀觉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看来石头人不止叠加了两个怪病,他很可能还有别的怪病。   ——不,也许不是怪病。   两人同时想到那个可能性,神色凝重起来。   这石头人看起来笨重,实际速度快得惊人,只两三步,他就走进了漂亮护士的房间。   漂亮护士捂着嘴,身子抖成了一滩烂泥。   然而石头人看也没看她,目光锁定门口的异食癖,大手伸了过去。   巨大阴影笼罩下来,异食癖连逃跑都忘记了,任由石头人把他抓起来,举到嘴边——   当!   远方的钟声传来。   十二点了。   荀觉神色一紧,秦晷病房隔壁的白发女人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这声音丝毫不亚于石头人,在无数病友制造的喧闹中,它格外地清晰易于分辨。   石头人神情一顿。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异食癖像陡然换了个人,双手抱拳在石头人虎口重重一击,翻滚着跃下地来。   漂亮护士和树皮怪也动了起来,快速跃到石头人面前。   “里面的人听着!”漂亮护士猝然大喝,喊出了人话,“我们只有一分钟时间,帮你们拖住这只怪物,你们躲到慕残癖的房间去,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任务信息!”   话落,石头人再度动起来,一掌将天花板拍了个窟窿。楼上的沙发茶几轰隆隆往下掉,砸到他脑袋上,他更恼了,胡乱挥着电锯无差别攻击。   眼看要将荀觉两人藏身的衣柜劈开,漂亮护士借着树皮怪的根须飞身跃起。   就听接连铮铮数响,钢刀与电锯撞在一起,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半秒后漂亮护士不敌,后空翻落下地来,钢刀卷曲,几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走!!”她双目赤红,厉声暴喝。   荀觉抄起秦晷拔腿就跑。   “你的编号?”   “AINO!我是十天前进来的,我们的人都折在里面了,你们是唯一的希望,走!!”   呼啸风声回荡四周,异食癖和树皮怪发出凄厉惨叫。漂亮护士再度迎头而上,就听“噗”一声,血光四溅。   荀觉不敢停留,埋头冲进第二个房间,把那张唯一的床推到门后。   门外是同事战斗的激喊,远方的钟声如同催命符!   一分钟,堪堪只够他用床抵住铁皮门。   当!   最后一道钟声结束,时间到。   漂亮护士的声音再度变成尖锐的嘶吼,四只怪物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一只撞墙,另外三只发狂地鞭打铁皮门。   时间紧迫,荀觉目光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一转,一把掀开行军床的床垫。   一本发黄的病历本夹在铁条中。   他一把抽出来,飞快地翻阅。   病历本的主人叫黄春蓉,女,45岁,患有精神类疾病,时常出现幻觉,坚信亲生的女儿和自己男朋友有染,并宣称多次看见两人偷-情。她于三月前被家属送入博大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治疗期间拒不配合医生,导致一起医疗事故,引起血汗病发症……   “是她!那个白发女人就叫黄春蓉,她是任务需要拯救的主角!”   墙灰簌簌落下,铺了荀觉满头灰,靠向第三个房间那侧的墙壁被石头砸出了凹痕,情况迫在眉睫。   而荀觉眼睛却放出精光来,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只是有一个问题,她既然被送来治疗,那这病历就是医生写的,可我们并没有在医院里看见医生!”   一路走来,他见过的工作人员也不少了,连厨房的厨师都打过照面,却唯独没有医生。   医生呢?   他重新翻开病历本,在病情描述的最底下,发现一个潦草的蝇头小字,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那是一个签名:巩都。   不确定这是不是院长的名字,他暂且将名字记下。   墙面的凹痕被石头人彻底攻破,石头人弯腰钻了进来。   与此同时,铁皮门也被掀翻,三名同事恢复怪物形态,凶狠地朝他愤怒吼叫。   被包围了!   如何离开又成为新的问题,荀觉一把将病历本揣进怀里,伸手去拉秦晷。   谁知秦晷更快一步,反手挑起他的下巴。   “嗨,帅哥,你叫什么呀,哥们好喜欢你这张脸!”   荀觉:“…………” 第143章 异己手综合症13   完了!   十二点, 发生变化的不止漂亮护士几个病人,还有秦晷。   他的记忆再次被清空了。   第四次听秦晷说同样的情话,荀觉完全没有当初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现在脸色难看得要死。   前有石头人, 后有三只怪物,正是焦头烂额之际,而他唯一的伙伴却说:“哥们好喜欢你这张脸呀!”   下一秒秦晷的手再度失控, 精准地拍在荀觉圆润的玉臀上。   荀觉:“……”别问,问就是心累.jpg   石头人肩上的大石滚落, 荀觉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秦晷就跑。   秦晷看看四周, 眼神一片茫然, 半秒后他接受了环镜设定, 可能自己就是魔幻电影里的纸片人吧。   咦?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没有记忆, 完全想不出理由。   只转瞬就把这从心底划过的疑惑抛诸脑后,他满眼都是眼前这名身材高大的帅哥身穿护士裙诱-惑自己的模样。   “所以我们是在私奔么?那个更高大的男人是你爸爸?”   滚你丫的爸爸!荀觉泪流满面, 这人只不过失个忆, 就给自己找了个怪物爸爸。   他边带着秦晷朝石头缝里钻, 边飞快地道:“听好, 现在环境非常危险, 你必须无条件信任我!别问,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不不不,比那更好,我们结婚了, 不是私奔!”   “真的啊?”秦晷感觉自己走了大运, 眼神亮起来。   不过有个小问题, 他看向自己不老实欺负帅哥的手。   荀觉:“昂,合法的!什么时候摸都可以……不不不,现在不行!”   树皮人的枯枝轰隆隆甩过来,荀觉一把拽回小裤裤,搂着媳妇儿跳开。   媳妇儿:“哇哦,刺-激!”   荀觉欲哭无泪。刚才两人配合默契对付三只怪物都十分吃力,现在多了个石头人,秦晷还处在这种状态,战斗力基本为零。   怎么办?怎么办!   他大脑飞速运转着,须臾眼眸一凛,拽起秦晷向三只怪物迎面冲去。   树皮怪的枯枝叠起高墙,阻断退路。漂亮护士飞快奔跑着,钢刀摩擦地面冒出无数火花。   与此同时,石头人的电锯挥来,想要半路截杀。   荀觉觑准时机,按着秦晷的脑袋从缝隙险伶伶地滑过,顺势把媳妇儿往背上一甩,跳上树皮怪的高墙,踩着守门的异食癖逃出门去。   吼——!!   石头人发出愤怒的叫喊,电锯与漂亮护士的钢刀相撞,齐齐向侧边划拉,承重墙发出咔咔的惨叫。   天花板有细碎的石砾掉下来,四名怪物齐齐仰头看去。   荀觉不敢停,埋头向楼梯狂冲,甫一跃出通往一楼的铁门,巨大的轰鸣从背后传来,滚滚浓烟直接将他拍飞出去。   他下意识搂住秦晷的脑袋,耳畔传来尖锐的嗡鸣,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身处一个狭小的黑暗空间,长腿只能蜷着,身体折了起来。手边躺着他的手机,微弱光芒照着他的脸,秦晷扒在他身上,捧着脸颊着迷地看着他。   被气浪冲击的后背传来剧痛,他粗重地喘了口气:“这是哪?”   “你猜。”秦晷十根不听话的指头疯狂拍打着脸颊,配上他亮晶晶的眼,还挺可爱的。   当然,前提是他的手肘不要支在荀觉的八块腹肌上,荀觉感觉要被他压扁了。   荀觉环顾这个空间,用手摸了摸四壁,像是大立柜之类的物件。这东西在连排建筑里有不少,应该是秦晷带他进来的。   “那几个怪人呢?”他挣扎着坐起来,给秦晷换了个姿势,让彼此都舒服一点。   秦晷天真地回答:“你说你爸爸?哦,真是太惨了,承重墙倒了,把他们全都压住了。不过这幢建筑似乎很大,其它地方没怎么受影响,我看你晕了,就把你带过来了。你看这像不像我们的爱巢,光线暧-昧,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声音越说越低,脑袋向荀觉凑过来。   荀觉:“……”   荀觉大致能明白这人想干什么,脖子一梗:“不行,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这里不行。”   秦晷不满地噘了下嘴:“因为你爸爸被承重墙砸了?他那么大块头,不会有事的。反倒是我们,如此相爱,却要被他无情拆散。我们应该更爱自己。”   他半跪起来,脑袋蹭在荀觉温热的颈窝 ,声音柔得像一汪春水:“你放心,以后我会加倍爱你,加倍对你好,你不要难过了,这种爸爸不值得。”   “……谢谢啊。”荀觉哭笑不得,马上想要解释,可解释之前,又觉得这样的秦晷分外可爱,忍不住捧着他脑门重重亲了一口,笑道,“你还是别乱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爸早过世了,他走后我们才认识的。”   “这样啊。”秦晷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那他们是谁,为什么追你?”   “这个说来话长。你只要记住,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等出去了我再详细和你解释。”   “好。”秦晷乖巧点头,眼珠一转,又朝荀觉噘起嘴唇。   荀觉凑过去,快速啄了一口。   秦晷不满意,唔唔哼着又凑过来。   荀觉没办法,只得按着他亲,亲得叭唧叭唧响,足足亲了好几分钟,秦晷才满脸通红地放过他。   “你别再乱动了。”荀觉叮嘱他,然后将柜门推开一条缝,眯着眼睛向外看。   四下里黑漆漆、静悄悄的,光看视野范围内的陈设,荀觉分辨不出这是哪里。   略一沉吟,他退回柜子里,手往怀里一摸,摸了个空:“病历本呢?”   “什么病历本?”   “你第一眼看见我时,我手里拿的那个……”荀觉原本还想给他描述一下那本子什么样,可看他眼神躲闪,就明白了。   始作甬者的那双手在身侧动来动去,悄眯眯将碎纸朝秦晷身后塞。   荀觉叹气,把碎纸夺回来,重新拼好。   这时才发现病历本的背面空白处写着小字,他把手机拿过来,仔细阅读。   秦晷的脑袋也伸过来,在他耳边吹气:“你不生我的气啊?”   “嗯,不生。”荀觉一心两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秦晷不满地噘了下嘴,将下巴抵到荀觉肩窝:“那你知不知道,我的手不听话,它有自己的想法。”   “嗯,我知道。”荀觉抬头看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冷落了他,沉默一瞬,干脆凑过去,把他按在立柜的隔板使劲亲。   这一下比刚才还用力,很快秦晷便觉得喘不上气了,他大脑缺氧,一串接一串地冒粉红泡泡,没多久身体就软下去,窝进荀觉怀里,在呼吸的间隙小小声地喊:“不要了。”   荀觉促狭低笑,把他嘴角的不明液体擦干净:“那你乖乖呆着,不许捣乱。”   “哦。”秦晷怪不好意思的,耳朵通红,换了个姿势靠着荀觉坐好。   想了想,他又不甘心,试探着道:“那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喊我一声。”   “知道了。”荀觉扯了扯领口,作势又要亲他。   他脖子一缩,终于老实了。   荀觉伸了一只手给他玩,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照在碎纸片上。   那是几则随手写的日记,或者说,记录。   4月20日   今天是我进入任务的第一天。   这是一个C级任务,我是第一个进入此任务的员工,但我有种奇怪的预感,这个任务将会非常凶险。   博大精神病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在政-府有备案,口碑也不错,曾上过电视,市民对其综合评价普遍超出业内水平。这家医院还是上市企业,规模非常大。   来之前我曾在网上查到不少相关信息,可进来后才发现一切信息都毫无用处,或许这就是任务限制吧。   我的手机和其他物品都被收走了,只有手链被我偷偷藏了起来。开玩笑,“51”是我的幸运数字,任务已经够凶险了,不能再把幸运也弄丢了。   我被安排住在任务对象的隔壁。   她叫黄春蓉,45岁,如果不是提前获知了她的信息,我很难相信那个头发全白,浑身干枯的女人就是她。她真人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岁,比我奶奶年纪还大。   趁护士不注意,我和黄春蓉交流了几句,但她和医院的其他人一样,说着奇怪的话。为了不暴露自己,我也尽力去学他们的话,不过说的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   幸运的是,我在黄春蓉房间里搞到这本病历本,以防万一,我打算以后每天都在背面记录当天所见。   这家医院实在太奇怪了。   4月21日   我在苍白的房间醒来,找了很久才找到这本病历。   奇怪,我的记忆和病历上的内容不太一样,我似乎受到医院某种力量的影响,身体发生了些微变化。   不知什么缘故,我开始讨厌自己的身体,甚至试图用刀割下手指。我很害怕,第一时间找到看护我的护士询问,可是护士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只能凭想象尽力去猜。   她说我患了怪病,喜欢自残,只有吃了药才会好,我听从她的建议,多服了一片药,至于会不会好转,我其实也不太抱有希望。   我直到晚上才找到这本病历本,一整天什么也没干。   但我不能忘记,我叫伍恒,是反穿书组织内部编号51的员工,我是为完成任务进来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完成任务。   以防万一,今天睡前我得把病历本放在枕头边,明天一早起来,就去接触黄春蓉。   4月22日   今天我的记忆又模糊了一些,连昨天的事也记不得了,好在睁眼就看到昨天的记录。   趁中午休息时,我成功接近了黄春蓉。   出乎我的意料,黄春蓉可以说人话。   她告诉我,她现在是博大精神病医院的主人,但半年前,她还不是。   这家医院原本是她亡夫刘元化的,半年前,刘元化过世,医院顺理成章转到了她名下。她不会经营,于是通过男朋友找了专业的团队打理。   是的,她有男朋友,已经谈了一年,刘元化也知道,我想刘元化大概是被她活活气死的吧。   男友叫巩都,据她说是一名怀才不遇的导演。巩都正在着手拍一部划时代的影片,如果能上映,必定一炮而红。   为了支持巩都的伟大梦想,黄春蓉愿意把医院借给他当作片场。可没想到,巩都暗地里和黄春蓉的女儿有染,在黄春蓉答应将医院借给巩都后,两人联手将黄春蓉送来了医院。   “我没病的,我精神正常得很。”黄春蓉这样对我说,“我是真的看见他们偷-情,还不止一次。可他们都不承认,说我看见的是幻觉,茵茵(黄春蓉的女儿)送我来医院检查,不知道为什么医生变成了巩都的模样,他判断我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要求我入院治疗……”   她说着哭了起来,眼睛里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血。   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拼凑了一些信息,不知道对不对,先记录在这里。   黄春蓉是被女儿和背叛自己的男友联手送来医院的,她没病,但两人使用某种手段让她以为自己有病,在使用手段的过程中,她踢翻了仪器,被巩都强行注入了某种物质,自此多了一个血汗症并发症。   由此可推断,巩都就是我要找的穿书者,只要解决了他,我就能带黄春蓉逃离。   明天我一定要想办法见到巩都。   4月23日   为了见到巩都,我在中午用餐时引起了骚乱。   出乎意料的是,巩都没有现身,反而是几名带枪的保镖把我制服了。唉,失去了组织佩备的手机技能,我的战斗力大减,被揍得很惨。   他们将我关进地下室,这里暗无天日,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暗的光。   我原本被锁在一间上锁的房间,但我会开锁,所以能在走廊游荡。   走廊尽头有一扇生锈的大铁门,门里有一个房间,我看见了一名全身石化身材高大的病人。他和其他人不同,他说不了那种奇怪的话,只能发出怪声,听起来像成千上万只野兽同时嚎叫。   他身上锁着锁链,看起来危险性很强,我没敢靠太近,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下午,保镖就把我接走了。   我依然没能见到巩都。护士给我吃了药,打发我回病房休息。可我的怪病却越来越严重,我从护士那里偷了一把小刀,割下了一根脚趾头。   痛还是痛的,但我却觉得这样残缺的脚顺眼多了。   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一定要见到巩都。   4月24日   我一定要见到巩都!   4月25日   我一定要见到巩都!   ……   后面的字体越来越小,越来越潦草,荀觉无法辨认,但能猜出内容大致相同。这名同事直到日记结束也没见到巩都。   在日记的最末,字体又变得清晰起来:   不要吃护士给的药!必须尽快带黄春蓉离开!!   最后是两个用血画出的惊叹号。   荀觉眉头皱起来,看日记中的描述,编号51的这位同事并不是进医院就开始自残身体,而是吃了护士给的药才发生了转变。数日后他才意识到这点,为时已晚,最终他把自己弄得残破不堪,战斗力大减,被石头人吞噬了。   石头人的存在比他更早,必然不是反穿书组织的一员。除石头人以外,地下室的四名怪物都是后来进入任务的同事。   编号51说自己是第一个进入任务的员工,时间在三月前,那在他之后,又有多少员工进来?   荀觉不信漂亮护士几个就是全部。这个任务无人生还,组织一定会源源不断地派出员工,那么这些人去了哪里?   一个大胆的假设浮现脑海,他心底止不住地发寒。   回头,深深看了秦晷一眼。这家伙还什么都不知道,自顾自地玩着手指。   这双手……   荀觉不知道秦晷吃了多少护士给的药,眼眸一黯,用力握住秦晷的手。   秦晷:“?”   亮晶晶的眼睛抬起来,秦晷充满期待地问:“我们能出去了么,这里太窄了,憋得我难受。”   “嗯,我们出去。”荀觉打定主意,尽快找到薛小梅和夏箕奇,把秦晷和白发女人送出医院。   谁知他刚要伸头察看外面情形,柜门被枯枝从外面拉开了。   “操!”来不及细想,他一把抓起碎纸扔出去,然后抱住秦晷就跑。   几乎是本能,秦晷长腿一伸,出奇不意把树皮怪踢了个仰倒。   落下地来,他惊讶了一瞬自己的反应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紧接着便挣开荀觉,和他一起快速奔跑起来。   “去哪?”秦晷问。   “找一个个子小小的姑娘。”荀觉一边说,一边推倒两旁的装饰制造障碍。   没多久两人就来到广场。   秦晷骤然刹住脚步问:“是她吗?”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荀觉松了口气,还真是薛小梅。   她正站在一棵倒掉的橡树边。   整个花园一片狼藉,被石头人的吼叫和病人捣乱破坏得不小。薛小梅似乎才刚到,有些摸不清状况,眼神茫然。   荀觉牵着秦晷走过去,弹了下她的脑门:“你在这干什么?找我?走吧,我们先去找夏箕奇,得先跟你们说明下情况。”   薛小梅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说:“&%@¥!(——)+%#%@)……??”   荀觉皱眉退后一步,打量她。没错,是自己那个二货下属。   “行了,这里没监控,说人话吧。”   薛小梅眨眨眼,手指按着喉咙,“啊啊”试了几下音,然后说:   “请问你是哪位,你认识我吗?”   荀觉:“…………” 第144章 异己手综合症14   荀觉傻了。   以他对薛小梅的了解, 她应是个无趣到近乎呆板的姑娘,别说开玩笑了,能不能看懂别人玩梗都成问题。   而现在, 她表情空白地对自己说:“请问你是哪位, 你认识我吗?”   荀觉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秦晷好奇地问薛小梅:“你自己是谁,自己不知道吗?”   薛小梅沉默了半晌,蹙眉道:“我觉得我很奇怪, 这里的人也很奇怪,或许这就是我身处的世界?这个世界本来就这么奇怪吗?”   她用眼神向秦晷询问, 秦晷回答不出来,星星眼望向荀觉。   于是薛小梅也学着他的样子, 星星眼望向荀觉。   荀觉还没开口, 秦晷不高兴了, 悄咪-咪挪动脚步阻断了薛小梅的视线。   薛小梅:“?”   荀觉忽然皮了一下, 说:“我是你们的造物主,从现在起你们全都要听我号令。”   薛小梅:“……”这怕不是个傻子。   秦晷生气了, 抬腿踢了这人一脚。这人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份病历本上的内容他也跟着看了七七八八, 脑子里已经有了世界的雏形。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和51号员工是同一类人, 正在进行某项特别的任务。   看来眼前这女孩和自己一样, 进入医院后,渐渐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荀觉叹气。   他总算明白这任务的难度在哪里了。如果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大家又怎么完成任务呢。   至于荀觉自己为什么没有失忆,这很好解释, 他是个bug。   他正色对薛小梅道:“别问那么多, 记得我说的话, 你现在在执行一项机密任务,我是你的领导,一切都要听我指挥。”   “你?”薛小梅明显不信,迟疑着道,“我看你和那些病人也差不多。”   这人穿着高开叉的护士裙,本来白色的面料已经被弄得污七八黑,胸-前还有几滴血迹。薛小梅极力回忆,最终只能找到两分钟前的记忆,那时一个精神病人从她眼前走过,造型和荀觉差不多。   觑着四下无人,荀觉把她拉到那棵倒塌的橡树后:“看人不能看外表,我这是卧底行动。”   “你当其他人眼瞎看不出你是男的?还是你以为我智商不高容易哄骗?”薛小梅道,“反诈中心APP了解一下,电话是……咦?”   她下意识捂了下嘴,“我怎么对这个脱口而出?”   荀觉无语:“何止是这个,还有刑法、民法、治安管理条例、百科全书、世界未解之谜……”   荀觉忽然感到一阵心酸。没失忆前,薛小梅是他的行走小书袋,要什么信息张嘴一问就能有,现在这人失忆了,还得要他反过来科普。   薛小梅诧异地打量他:“你真的认识我啊?”   “我不认识你,我是你爸爸。”荀觉说,“自己好好想想,在你拥有记忆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我,谁跟你说人话?”   “也不能这么说。万一这个世界,说那种奇怪的话才算正常呢?”   “正常你听得懂?”   薛小梅沉默半晌,最终妥协道:“你说的也没错。我暂时相信你吧,不过你可别耍花样,我感觉我挺能打的。”   “你管自己叫挺能打?……行吧,你高兴就好。”荀觉泄气,这姑娘反诈意识太强了,不好搞。   不过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要不捣乱就行。   他一把按住秦晷揪他头发的手,问薛小梅:“看见一个小矮个儿没有,十七八岁、怀里应该抱着一只鸡?”   “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刚才我俩还在一起。”   “那就是了。”荀觉问,“人呢?”   薛小梅天真地指了个方向:“往厨房去了。刚才我们还奇怪呢,他怎么抱着只鸡。他说自己可能是个厨子,正在杀鸡的路上。”   “卧-槽!”荀觉拽着两人就往厨房狂奔。以夏箕奇的心智,出了任务要是知道自己把救命恩鸡炖了,不得哭死才怪。   医院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大部分病人都被后来赶到的保镖控制住了,只有极少数还在流窜。荀觉干脆大声喝斥秦晷,做出驱赶这人回病房的样子。   沿途保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他和薛小梅都穿着护士装,两个人还制不住一个病人?   再看秦晷……好像确实不好制服,他那手堪称宇宙级的淘气,一会拉荀觉的衣服,一会又扯他头发。   不一会就有保镖上前询问荀觉是否需要帮忙。   荀觉哇啦哇啦半天,总算把人打发了。   薛小梅低声道:“这些保镖很奇怪。”   “哪里奇怪?”荀觉边按住秦晷的手边问。   薛小梅道:“我从有记忆开始就站在花园里,看那些保镖抓捕疯跑出来的病人。但有一队保镖例外,就是日常巡逻的那一队人。他们对病人视而不见,就好像他们的任务只是巡逻,不包括抓捕病人。”   她亲眼看见一名病人冲进巡逻的队伍里,引起一阵骚乱,但巡逻的保镖并没驱赶他,顶多只骂了几句,最后是从楼道里冲出来的持枪保镖将那名病人制服。   “管理严格、分工明确。”荀觉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是没什么问题。但是……”   “总觉得不对劲?是的,在那种环境,正常人都会下意识驱赶病人。”   “那……”   荀觉道:“这里面有问题。但我们现在不管这个,得先把鸡救出来。”   “救出来干什么?这人厨艺很差吗?”秦晷拽着他衣角说,“我还挺想喝鸡汤的。”   荀觉叹气,心说你和夏箕奇还真是亲哥俩。   荀觉摸摸媳妇儿脑袋:“乖,等离开医院再吃,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秦晷停下脚步不想走。   荀觉没法跟他解释,见他不想走,只能把他背起来,加快脚步向厨房跑去。   薛小梅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也背背我吗?”   荀觉:“……”   不行,一拖二,太累了。   然而当他走到厨房,他才知道什么叫没有最累,只有更累。   夏箕奇正撸着袖子和鸡搏斗着,夏叽叽打死不从命,扑楞着翅膀满地跑。   灶台里一口大锅煮着滚烫的开水,锅边放着一把锃亮的杀鸡刀。厨师们挤在角落,幸灾乐祸地看夏箕奇捉鸡,不时比划一下,教他来把狠的。   夏叽叽仰天长鸣,小眼睛里写满愤怒委屈震惊以及绝望,说实话,荀觉还真不知道一只鸡的情感也能如此复杂。   见到荀觉,夏叽叽宛如见到再生父母,“咯”一声扑进荀觉怀里,把自己团了又团,生怕荀觉脑子一抽,把它递到夏箕奇的刀下。   荀觉:“……”   他背上背着一个,身后跟着一个,现在怀里还多了一个。   正要开口劝夏箕奇,这二货却以为他来抢鸡,一把操起那把杀鸡刀:“+*(……&¥……#……%#@¥%@)!!”   听这熟练程度,还真把自己当厨师了。   荀觉一脚把他的刀踢飞。   夏箕奇:“……”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呆了呆,随即破口大骂,“&(%U$$^##@@*)*)&^*%E%#%@%@%@^*)!!”   目眦欲裂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荀觉简直不知他哪来的自信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让荀觉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动手,秦晷先忍不住,从他背上跳下来,劈手就给了小表弟两巴掌。   小表弟愣在当场。   想必这两记重击似曾相识,回味无穷,夏箕奇咂咂嘴,下意识老实了。   秦晷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可没想过打人,他觉得自己压根儿都不认识这人,直接上手显得他多没礼貌似的。可现在打也打了,他无路可退,索性仗着荀觉战斗力不错,躲到荀觉身后挺起了胸膛。   “&%$#^^#(&)%^#%^$)?(你谁?以前是不是打过我?)”他试探着问。   “Y%&$#%@@%%&$%@@&_)(_*$#%#/-/)!!(我是你爸爸!!)”秦晷震声回答。   夏箕奇不相信,嘟囔着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秦晷的手上去又是两巴掌   小表弟直接痛懵了。   一群厨师眼睛瞪得滚圆,哪有病人打厨师的啊,厨师的尊严不允许!   他们纷纷叫嚣起来。   秦晷一把抓起灶台上的平底锅,高高挥舞着。   眼睛一看,像个傻子。于是大脑只得发出指令,控制面部神经,凶神恶煞地大骂起来。   双手得寸进尺,上去就给一个圆脸的厨师整了容——鼻梁骨给人砸断了。   那厨师顿时愣住。他们只负责做饭,不照顾病人,谁能想到病人疯起来战斗力如此惊人。   荀觉看闹得差不多了,忙出来当和事佬:“82%&*$$&#%^(&(%$$##))。”   一边赔笑脸,一边给薛小梅使眼色,拽着狂怒的夏箕奇和秦晷飞快地走了。   走到僻静的角落,夏箕奇还在大叫:“=+UP)&(%^YU&^$@@)!!”   这回秦晷的手不打他了。手累了,乖巧拽着荀觉的衣襟。   倒是夏叽叽出离愤怒,仗着人多,往死里啄夏箕奇。   夏箕奇痛不欲生,哇哇大哭。   荀觉抱臂看热闹,说:“来,说句人话听听。”   夏箕奇:“人、人话?……卧-槽,我居然能说人话!”   “行了,走吧。”荀觉直接把他丢给薛小梅,让薛小梅代为管教他,然后牵起秦晷的手,带他们往大门走去。   沿途遇见一队巡逻保镖。   正如薛小梅说的那样,他们对职责外的事不感兴趣,神色平静,目不斜视,很快转弯走了。   “好像被-操控的木偶人。”秦晷自言自语地说。   51号的同事没有提及保镖的异常,不知是他没有发现,还是略过没写。总之,他的记录颠覆了秦晷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现在他一边观察四周,一边琢磨51的任务。他直觉那也是他的任务,想得格外仔细些。   荀觉在给薛小梅和夏箕奇说计划:“你俩来的时候车应该停在路边,不出意外还在那里。所以一会出了大门你们什么也别管,别回头,带着你哥赶快离开。”   薛小梅问:“去哪?”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如果我估计不错,出了博大精神病医院那块广告牌,你们应该就能恢复记忆了。剩下的就容易了,外面时间和里面不对等,你们只要抓紧时间,尽快查出巩都这个人,一切就能结束了。”   “明白。”快到门口了,薛小梅和夏箕奇神色都严肃起来。   按照计划,荀觉推搡着两人大骂:“-*(^$&$#%@^(%#%@#))!!”   薛小梅扯着嗓子,不服气地挥动拳头。   夏箕奇则紧张得要死,一手牵他哥,一手牵鸡,只待荀觉一个眼色,就要蹿出门去。   激烈的争执声引起了门卫的注意,他推开窗,伸出脑袋问:“>PUTR$%^#@&%?”   荀觉:“&……)&*(&)(_&*%&$))!!”指指秦晷,又指指薛小梅,晦气地摇摇头。   门卫皱起眉头,摆了摆手:“_+*^*%^#%@$@@!!”   荀觉猜他这意思是不行,给薛小梅使了个眼色,两人又吵了起来。   门卫试图插嘴,结果这两人丝毫不给他机会,气得他叉腰瞪眼,呼呼生着闷气。   秦晷走过去,倚在窗边往门卫室瞥了一眼。   门卫在看电视,电视里的人也说着这种奇怪的语言,可是,现实里应该没有一家电视台会播这种怪声才对。   秦晷更专注地盯着那台小屏幕电视。   一名护士走进一间病房,叉着腰,大声喝斥床上的病人,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白色药丸,强迫病人服下。   病人是个老头,双手抖个不停,他兜不住药丸,因此遭到护士更凶狠的斥骂。   真是无聊的剧情。   秦晷眉头皱起来。   这时不知荀觉和薛小梅说了什么,门卫终于暴跳着找到插嘴的机会:“*/-P*&)^*%R&$&##^#^*&))*_)%^#%@^(^&)_(++))!!”   说完,他猛地拉开抽屉,举枪对准了他们。   夏箕奇吓得一把将夏叽叽捞进怀里。夏叽叽还在记仇,用力拍他。   门卫恶狠狠道:“90/(_&(^%&^$^#@))!”枪口向里指了指,示意所有人回医院。   荀觉和薛小梅互看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将夏箕奇拉到身后,做出了逃跑的起始式。   关于门卫的枪,荀觉也多次预案,他觉得以自己的速度完全可以制住门卫,于是小心地和秦晷交换位置,出奇不意扣住了门卫的枪托。   枪口骤然朝上,门卫一惊,叩响板机。   砰!子弹朝天花板飞射。   荀觉疾声催促:“快走!”   薛小梅一手拉秦晷,一手拽夏箕奇,拔腿就跑。   突然!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头顶袭来。   秦晷道:“等等!”   一只青白大手从天而降,无数石头随着手臂伸展如同雨点般地砸落下来。   来不及细想,荀觉回身拽起几人就跑,一道高高的石墙阻住他们的去路。   硕大的石头眨眼便将门卫室砸塌,门卫猝不及防,被压成了肉泥。   紧接着,树皮怪和漂亮护士也赶到了。枯枝绕成人手,朝着几人展开怀抱。   荀觉一脚把薛小梅和夏箕奇跩飞,夏叽叽尖叫着飞起来。   石头人身上的石头越来越大,不断滚落,垒起一道又一道半人高的围墙,犹如迷宫将他们包围其中。   树皮怪的枯枝紧随其后,狠狠向他们拍来。   几人埋头躲过,可谁知,漂亮护士的钢刀又到了眼前,一下把石墙削去大半,落下的碎石被随后赶来的异食癖当成食物,嚓吱嚓吱地吃掉了。   夏箕奇头皮发麻,带着哭腔喊::“妈妈我不想死——!”   这一声完全是本能,按理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并不能传太远,可远在连排建筑中的保镖持枪向他们狂奔了过来。   保镖保持着高度警惕,人影未到,子弹已射出。   霎时间天昏地暗,子弹打在石墙里,激起无数细小的石砾。   薛小梅的脸被石砾划过,顿时破相,晦气大叫:“怎么办,还退吗,路边好像没看到有车!”   事情发生了变化。   他们停在路边的车不见了,而这么大的动静,院长依然毫无反应。   到底怎么回事?荀觉大脑飞速运转着。   忽然,秦晷大喝:“我知道了!”   他猛地跳上石堆,不听使唤的双手破天荒听了一回指挥,双手合拢握拳,做了个收拢的姿势。   “咔——!”   随着这一声,所有怪物、保镖,包括飞在半空的子弹都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显示不对劲,有些片断直接抽没了,问了客服是乱码的原因,重新排了一下版,不是我随便增加字数噢== 第145章 异己手综合症15   四下里静谧无声, 只有轻轻的风从身侧流过。   所有动态事物都静止了。坠-落的石头、飞射的子弹、树皮怪挥舞的枯枝以及他大张的嘴。   半秒后这些东西齐齐落地,激起满地尘埃。   但静止的人还是原样,伸腿斜踢的漂亮护士保持姿势砸落地面, 砰的一声, 碎石把她的皮肤刺破,血光飞溅,而她却毫无痛苦, 连眉头也没皱过。   依然是那副伸腿斜踢的姿势,宛如精致的石膏像, 让人头皮发麻。   “咕?”夏叽叽歪歪头,眨眨眼睛, 好奇自己竟然还能动。   “怎、怎么回事?”夏箕奇困惑又后怕地看着石堆上那道瘦削的身影, 试探地叫了声, “哥?”   秦晷跳下地来, 双手得意洋洋,第一时间拽着荀觉的衣襟把他拉向自己。   荀觉:“?”   秦晷扬了扬眉:“我猜它可能想要一个吻。”   荀觉垂眸瞥了瞥那双细白的手, 笑起来:“吻哪?它还是你?”   “都来一下吧。”秦晷说。   于是荀觉把他的手放到唇边, 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又去捉他的唇, 足足亲了好大一会才罢休。   夏箕奇:“…………”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两人拥吻, 他有种篡紧拳头的冲动。   好半晌,秦晷才不缠着荀觉了,转身回答小表弟的问题:“门卫看的电视剧,其实是病房的监控。你没发现吗?医院里监控器随处可见, 就连门卫室也不例外。那台电视可能实时监控着每个病房, 如果门卫调频道的话, 应该能看到各个病房的情况。”   “那又怎么样?”夏箕奇看向他哥和荀觉紧紧牵着的手,唔,好想给他俩分开。但夏箕奇知道不能这么做,所以压着怒火,口气不太好。   所以秦晷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你怎么这么笨?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在医院这些人眼里,监控里的东西就是一出电视剧!”   “所以你就喊咔?”夏箕奇挠挠头,不行,他太笨了,压根儿追不上他哥的脑速,心底的烦躁彻底爆发出来,“你到底是不是我哥,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   “嘿!”秦晷气乐了,“这话应该我问你。你这么笨,到底是不是我弟?”   双手又一次失控,揪住夏箕奇头发啪啪就是两巴掌。   夏箕奇痛得嗷嗷叫,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不是我哥!你是个大猪蹄子!”   荀觉没想到兄弟俩失忆后是这种相处模式,被他俩吵得头疼,只得粗暴地把夏箕奇拽开。   “听好,我来说,编号51的员工日记里提到过,巩都很有可能是院长,而且他是一名导演,结合医院里的怪象,不难发现他的能力是导戏。医院里这些人被他操控,自认为是演员,当你哥喊‘咔’,他们就必须遵循片场规则,停止演戏。”   荀觉飞快地说完,环顾四周,“院长迟迟没有出现,不知在干什么,你们得赶快走,等院长反应过来恐怕就走不了了。”   他当机立断,推着几人走上公路。   秦晷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你们?”   荀觉道:“你们先出去。我去找白发女人,只有把她救走,干掉院长,这个任务才算真正结束。”   “那我和你一起。”秦晷略一沉吟,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双手不知怎么想的,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荀觉皱眉:“听话,你现在这种状态留下来不合适。”   秦晷:“我的手说它不想走。”   “日初。”荀觉无奈,“你现在的状态……”   “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好。但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我可能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我的反应迅速、头脑灵活,我保证不拖后腿。”   荀觉:“……”   他骇然发现,这人不管失忆多少次,完成任务的决心都不可动摇。就像编号51的那位同事,一次次地失忆,忘记自己是谁,甚至不断自残,但只要看见日记上的文字,就又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目标。   荀觉有些动容,可仍不愿将秦晷置于危险之地。   正迟疑不决时,薛小梅道:“不用纠结了,任务目标来了。”   白发女人,黄春蓉,跌跌撞撞地穿过乱石堆向他们跑来。   她干枯的身子比花园里的树枝还要脆弱,她每跑一步,大家都担心她会把自己摔碎。   薛小梅快步上前掺了她一把。   她喉咙嚯嚯地发出声音,语不成调,好半天大家才辨别出来,她说的是:“带我走!”   “你想跟我们离开?”荀觉问。   黄春蓉用力点头,双手合十,“带我走,求求你们,我没病,我不能留在这里,他们会杀了我的!”   “你并不知道我们是好人坏人,但你希望我们带你走?”荀觉和秦晷不动声色交换眼神。   黄春蓉:“带我走!求求你们,我不是坏人,求求你们!”   她眼里又流出血泪来,扑通朝地下跪倒而去,湿漉漉的手掌将地面印出两个血指痕。   “老大,她好像有点神志不清,带她走吧,没时间了。”薛小梅不忍心,忙将黄春蓉扶起来。   黄春蓉眼神涣散,依旧念叨着:“带我走,带我走……”   荀觉叹气:“行,带她走吧。让夏箕奇和鸡走前面,你带黄春蓉走中间,我和日初断后。”   迅速安排好队形,大家沿着公路向市区的方向走去。   一路静悄悄的。   医院在他们身后,被清晨的雾气遮住了轮廓。   谁也没有说话,经过一番大战,大家都提不起闲聊的兴致。   沿途没有发现他们来时停靠的车辆,不知是车辆被人挪走了,还是他们被人挪走了。   对世界的不确定如同不断升起的浓雾,让人心中忐忑。   只有黄春蓉对这些毫不在意,拉着薛小梅一个劲地絮叨:   “我没病的,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是茵茵送我来的,因为我撞见几次她和巩都偷-情,他们就说我精神出了问题,说我看见的是幻觉……”   薛小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她,听到这里有些奇怪:“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入院之前,医生会给你做检查吧?”   黄春蓉忽然一顿,带着沙哑的嗓音说道:“那个医生就是巩都!”   她环顾四周,神经质地抓住薛小梅的手,“他会变脸,他变成医生的模样给我检查,我吓坏了,当然不肯。可茵茵不让我走,我打不过她,小昌妇现在长大了,不好收拾了!”   “你叫她小昌妇?”薛小梅眉头皱起来,“她不是你女儿吗?”   “是啊,亲生的哩!她长得像我,从小就很漂亮,才上幼儿园就有男孩子嚷着要娶她呢!”说到这里,黄春蓉捂着嘴窃笑起来。   薛小梅回头和荀觉交换了个眼神。荀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套话。   薛小梅不情愿地撇撇嘴,她读不懂黄春蓉的逻辑,她眼里的黄春蓉与疯子无异。明明是刘茵茵把黄春蓉送进精神病院的,可黄春蓉看起来并不恨她。   黄春蓉提起女儿甚至有些自豪,“那一年,她五岁,急性阑尾炎送去医院,结果医院说医生不在,不给做手术,恰好院长过来,她就咧着嘴对着院长笑。那个可爱劲呀,别提了!院长当场就同意亲自给她做手术,从此以后我和院长的接触就多了起来,一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院长是刘元化吗?”薛小梅问。   黄春蓉笑得如同少女般娇羞:“当然啦。茵茵原本叫毛茵茵,我嫁给刘元化后,她才改的名。不然她哪来现在的锦衣玉食,她那个死鬼亲爹才不管她,她阑尾炎疼得死去活来,毛安平还骂她丑人多做怪。哼,茵茵哪里丑了,她可是我的复刻版呢。”   “……等等,你的意思是,她患阑尾炎的时候你和她亲生爸爸还没离婚?”薛小梅接受不了这个设定,脸色微微发白。   黄春蓉却像看西洋镜似地打量她:“这很奇怪吗?我奶奶还同时交往过四个男朋友呢。我见到比毛安平更好的,当然要把他跩开啦。刘元化有钱有地位,对我也好,我为什么不和他结婚呢?”   “但你后来又和巩都出-轨了呀。”   “说起来都怪刘茵茵!”黄春蓉的面容陡然又变得扭曲起来,“她稍微大一点,就开始勾-引刘元化,洗澡不锁门,换衣服也不锁门!我不止一次逮到刘元化趴在门缝里偷看她,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年纪大了呀,人老珠黄,连皮肤都失去了少女的光泽,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呗。反正刘元化也只是看看,又没有真的动手。”   “啊这……你觉得是茵茵的错?”   “茵茵是你叫的吗?”黄春蓉突然变脸,用力拍了薛小梅几下,又揪她的胳膊。   薛小梅倒是不疼,但心里挺无语:“刘茵茵,刘茵茵!我说的是刘茵茵!”   黄春蓉脸色这才好了点:“刘茵茵也不是你乱叫的。我生的女儿,她有没有错,只有我能说,干-你什么事?”   “……是是是,不干我的事,算我错了。”薛小梅苦着脸回头,再次向荀觉请示结束任务。   荀觉给了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秦晷低声道:“这黄春蓉看起来精神确实不太正常。”   “她在医院呆久了,多少受了影响吧。”荀觉道,“编号51也说过,护士给的小药丸有问题。你吃了多少?”   秦晷眨眨眼,他不记得了。不过看手的状态,他应该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没再继续服药。否则这手可能就不只是发疯爱玩这么简单了。   他皱了下眉:“黄春蓉的血汗症是医疗事故,似乎和护士的小药丸没什么关系。难道护士没有给她药吃?”   “不奇怪,她是巩都的女朋友。”   在他们小声讨论时,黄春蓉正绘声绘色向薛小梅讲述刘茵茵如何勾-引刘元化的。黄春蓉的表情千变万化,一会高兴,称赞刘茵茵的美貌和手段,一会又怨恨,大骂刘茵茵不检点,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   “唉,好在茵茵学习还不错,我忍了她几年,她终于考上外地的大学,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我和刘元化总算过了小半年二人世界。”黄春蓉甜蜜地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是一变,“就是在那时,茵茵认识了巩都。”   “是刘茵茵先认识巩都的?”薛小梅惊讶。   “对呀。”黄春蓉又开始古怪地笑,“巩都是她大学的代课老师,才华横溢,可惜被学校领导穿小鞋,没拍过一部正经片子。我还记得那年春节,茵茵带巩都到家来,想让刘元化为他投资。巩都有一个好剧本,想以刘元化的医院为题材,拍一部半纪录题材的影片。”   “刘元化同意了?”   “刘无化?他一个私立医院的院长,怎么会有这样浪漫的情怀,他第一时间拒绝了。”黄春蓉又笑起来,“不过巩都就是这点好,他骨子里有文人的傲骨,不服输。被拒绝之后他也不气馁,干脆就住在我们家附近的酒店里,每天都来拜访。刚好那些天刘元化去别的医院做学术交流,是我接待的他,一来二去……”   说到这里,她抬起干涸的眼睛,含羞带怯地给了薛小梅一个眼神。   薛小梅被她吓得一个哆嗦,只得硬着头皮问下去:“你俩就好了?”   黄春蓉:“巩都真是个浪漫的人,他每次来都带一大束鲜花,有时是玫瑰,有时是铃兰,都是我喜欢的。周末,他还带我去高档餐厅,就在电视塔顶层的旋转餐厅,他把它包了下来,酒足饭饱后,我们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接吻欢爱,整个城市都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薛小梅:“……”   如果巩都和刘茵茵早就认识的话,那这戏码说不定就是两人共同编排,可怜黄春蓉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黄春蓉仔细描述了那一-夜的疯狂,忽然眼眸一凛,“都怪刘茵茵!为了给她过生日,刘元化提前回来,发现了我和巩都的好事。”   “闹起来了?”   黄春蓉得意一笑:“哼,正好是春节,医院没人,我就在他饭里下了安眠药,把他拖到医院关了起来。他那些狐朋狗友倒是想找他玩,我-干脆说他生了重病不宜见人,没多久就对外宣布他死了。”   “他没死?”薛小梅又惊了。   身后秦晷和荀觉对视一眼,如果刘元化没死,那他会被关在哪里?   黄春蓉不高兴地拧了薛小梅一下:“哎呀你怎么回事,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难道我会真杀人吗?我只是想继承那家医院而已,这样我就可以把医院借给巩都,让他好好拍戏了呀!”   “可他最后把你也送进了医院……”   “这就是刘茵茵可恨的地方!”黄春蓉目光又恶毒起来,“她勾-引不到刘元化了,就开始勾-引巩都,巩都多有气质呀,人又温柔,都不懂得拒绝,被她骗到床上,还被我撞见过好几回。但是……但是……”   她捂着脸哭起来,“他们骗我说那不是真的。一开始只是家里的东西偷偷移位,我洗澡前放好的化妆品,洗完澡出来就不见了,后来家里的电路也常常出问题,总是莫名其妙地断电,再后来,我又发现他们在我的床上,可他们谁都不承认……”   “你没当场抓住他们?”   “我怎么抓呢?我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说到这里,黄春蓉骤然仰起血糊拉茬的脸,直勾勾地瞪着薛小梅,“我觉得刘茵茵变了,不再是我亲生的女儿,她有着我女儿的外表,灵魂却不一样了。”   “什么?”薛小梅悚然一惊,莫非刘茵茵才是穿书者?   她飞快地征询荀觉的意见,问道:“你觉得她哪些地方不一样呢?”   黄春蓉皱眉:“我说不上来,但我是她妈妈呀,我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小昌妇小时候很乖很听话,我最喜欢把她打扮成洋娃娃,可自打我嫁给刘元化,她也变得不对劲起来。我不是乱说的,真是她主动不关门,故意给刘元化看。有时候,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恶毒,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孩子到了叛逆期,多少都会对父母有意见吧?”   “不是的,你怎么就不明白!”黄春蓉急得跺脚,“她小时候是左撇子,长大后就变成了右撇子,小时候喜欢吃鱼,长大后闻见鱼腥就呕吐……类似的事情有很多,你说,她还是原来的她吗?”   “啊这……”   听起来很像换了灵魂。薛小梅用眼神向荀觉询问。   秦晷低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假设刘茵茵是我们要找的穿书者,那她确实可能操纵巩都。”   “对对!巩都就是被她操纵了!”黄春蓉嚯嚯地发出声音,“巩都心地善良,不会伤害我的!”   谁也没有回应她。   黄春蓉的叙述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她自己精神也不正常,究竟刘茵茵是不是穿书者,现在还不好判断。   荀觉忽然道:“如果医院里的人都在演戏,那看戏的是谁?”   “不是门卫吗?”薛小梅道,“他那台小电视……”   “可门卫室里也有监控,他看着别人,别人也看着他。我想知道的是,医院之外,还有没有看戏的人?如果巩都做这一切,是为了拍出一部医院题材的影片,那么影片总有观众吧,这观众是谁?”   “是刘茵茵!”黄春蓉也不知听没听懂,尖声叫道,“她大学专业就是戏剧学,要看电视的!”   荀觉回忆着那个穿风衣的外来女人,她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细腻,骨相很好,化妆之后确实明艳动人,但还算不得国色天香。   不过也许就有人吃她那套也说不定。   他马上又想到一个可能性,问道:“她早上来找过你,你们谈了什么?”   与秦晷几个不同,黄春蓉没有失忆,很快回答道:“她拿文件给我签,想要我放弃医院的所有权!哼,这也是小昌妇变了一个人的表现,以前的她可干不出这种忤逆不孝的事。”   “你同意了吗?”   “我当然不同意,我又不傻!”黄春蓉眼里放出怨恨的光,“我也不瞒你,从我住进医院以来,她就每天拿着文件来让我签字。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有成为医院的主人,她才能真正得到巩都的爱。哼,我偏不让她如愿!”   “你怎么确定巩都爱的是你而不是她?”   黄春蓉的表情又变得甜蜜起来:“巩都每天晚上都来我的病房,你说孤男寡女能干什么?”   荀觉的脸绿了一下。   半夜十二点,他确实听见黄春蓉的叫喊,也确实看见院长从黄春蓉的病房里走出。   那么,到底是如编号51的同事所说,院长巩都是穿书者;还是如黄春蓉所说,刘茵茵才是穿书者?   想要解开谜题,恐怕只能等离开这里后,查清楚两人的底细才知道了。   荀觉陡然问:“我们到哪了?”   薛小梅道:“不就在路上走着呢吗,就这一条道,又没有岔路……”   “走了快两个小时还没到?”秦晷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天快亮了,四下里仍是静悄悄的,公路蜿蜒进浓浓的晨雾里,看不到尽头。   “是、是掉进技能了吗?”薛小梅小声问。   “不。”荀觉沉声道,“夏叽叽能自如地穿行在不同空间之中,它没有发现异常,说明我们始终没离开原路。”   “那还走吗?”夏箕奇走得腿都痛了,蹲下来问了一声。   荀觉略一沉吟:“走,继续走,总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夏箕奇哀嚎一声,只得抱起鸡继续走。   日头越升越高,地面的浓雾很快被烤干,气温也升了上来。   整条路光秃秃没有遮挡,又走二十多分钟后,没有人不流汗的。   黄春蓉一屁-股坐地上,随手甩出一滩血:“走不动了走不动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来的时候不知道开车吗?”   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夏箕奇指着前方道:“我好像看见博大精神病医院那个路牌了!”   薛小梅眼睛一亮,一把将她拉起:“快走,过了路牌就有车了!”   黄春蓉本来身子就虚,实在走不动,薛小梅只得把她背起来,全力向路牌冲刺。   其他人也加快脚步跟上去,只有荀觉脸色不太好。   究竟是顺利走出医院的范围,还是围着路牌继续打转,这实在是一个值得令人担忧的问题。   可走到路牌处,他才发现,还有更大的麻烦。   院长倚着路牌,困惑地打量他们:“你们为什么要带着一名穿越者到处乱跑?” 第146章 异己手综合症16   所有人齐齐刹住脚步。   编号51的日记里提到院长是穿书者, 而保护对象黄春蓉却指认刘茵茵是穿书者。   现在院长站在他们面前,两眼直勾勾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带着一名穿越者到处乱跑?”   闻言,背着黄春蓉的薛小梅脸唰一下白了。   荀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冷冷道:“什么穿越者, 你怕不是小说看多了。”   “是啊,我是导演嘛,对最近的大热网文还挺感兴趣的。”院长弯着眉眼, 人畜无害地笑起来,“黄春蓉很不正常, 我要是你们,就赶快把她扔下来!”   薛小梅正要反问为什么, 陡然脖颈一紧, 黄春蓉从病号服的腰缝里抽出一个针头, 向她动脉扎去!   “操!”荀觉转身再去捞人已经来不及, 其他人又站得远,薛小梅完全成了黄春蓉砧板上的肉, 任她宰割。   倒是院长早有准备, 捡起一块小石头向黄春蓉手腕打去。   一击即中, 他顺势跃起, 拧住黄春蓉胳膊将她从薛小梅背上撕了下来。   黄春蓉凄声叫唤, 皮肤里的鲜血一茬一茬往外冒, 很快把地面浸湿。   院长利落地从衣兜里抽出一剂针筒,给黄春蓉注射进去。   黄春蓉嘶叫着晕死过去。   “你给她打的什么?”薛小梅喘着粗气问。   “镇静剂。放心,不会有副作用,睡一觉就好了。”院长喘着粗气, 把黄春蓉丢进路边的草丛里, “你们怎么回事, 居然想把她带出去?”   “她怎么了?”荀觉不动声色地问。   院长叹气:“她……唉。你们不是说我小说看多了吗?对,我就是看多了,所以有此联想。黄春蓉很奇怪,总是疑神疑鬼,说看到我和她女儿刘茵茵在一块,可我们本来就是情侣,有什么不对吗?”   “你和刘茵茵是情侣?”   “对啊,我是茵茵学校的助教,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寒假时,她带我回家,想把我介绍给她家里人,从那时起黄春蓉就变了。”   “她变了?”   “是茵茵说的。回家的当天晚上,她同我讲,感觉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黄春蓉以前很疼她的,知道她的喜好,所以每顿饭都会做几道她喜欢的菜。可是当天晚上,饭桌上不仅没有一道茵茵喜欢的菜,还多了她不喜欢的。同时,她告诉我,黄春蓉以前是左撇子,现在却变成了右撇子。”   荀觉不动声色和秦晷交换了个眼色。这说法怎么像黄春蓉说过的?   他装做没太听懂的样子,继续问:“可是,这说明不了什么吧?”   “我也是这样安慰的茵茵的。”院长苦笑,“但很快我知道我错了,黄春蓉看上我了!她不断地向我献殷勤,还趁刘元化出差时约我去电视塔的旋转餐厅。”   “你去了?”   “当然没有!”院长竖起三根指头,“我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可那之后黄春蓉整个儿变了,对着我喊亲爱的,还想要独占我,只要发现我和茵茵在一起,她就竭斯底里地大叫,把桌上的东西弄得到处都是。过一会,她又平静下来,被那些移位的东西吓个半死!”   说到这,院长环顾四周,声音低下来,“她甚至杀了刘元化。”   “刘元化死了?”   “对外不是报道了吗?刘元化春节期间就死了,黄春蓉给他吃了□□。这件事茵茵没有对外说,那段时间刘元化身体本来就不好,干脆就说他是病亡了,这样省去不少麻烦。事后,我和她一起将黄春蓉送来了医院。”   “而你成了院长?”荀觉眼底的困惑更浓。   “谁跟你说我是院长?”院长比他还要困惑,“我和你们、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被困在医院里了!”   “什么?”   院长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家医院有问题,你们难道没发现吗?”   “有什么问题?”荀觉仍然不动声色,身体却紧绷了起来。   院长道:“问题大了!刘院长死后,黄春蓉继承了医院,她不会管理,就想让我管。可我也不会啊,我建议她找专业的第三方,她又不肯,她偏执地把我当成她的所有物,赋予了院长的权利,而我还反抗不了。自从继承医院,她就获得了某种神秘的能力,将医院里的人都按她的想法一一安排,我们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这些你们不都见到了吗?”   荀觉明智地没有回答。单从院长的片面之词看不出问题,不过荀觉持保留态度,他不会相信一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   院长上前一步:“你们是无法带走她的,带走了她,医院里所有人都会死。”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曾试图带她离开,那一天,医院里所有人都死了。”   “你……为什么试图带她离开?”荀觉的身子又一次绷紧了,如临大敌一般,某种晦暗不明的念头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院长垂头无声地看向黄春蓉,半晌后像是妥协了,从衣服内衬里抽出一个b5大小的本子,递给荀觉。   “这可能是我的日记。我跟你们一样,记忆一天比一天模糊。唯一比你们好点的是,我可能真的得到了黄春蓉的偏爱,没有吃药丸得那种奇怪的病。”   “你的意思是……”   荀觉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其他人也都戒备着,小心伸头过来看。   2月1日   今天接到新的C级任务,我要作为博大精神病医院院长女儿的同校助教接近她,探查刘元化身体衰败的病因。   刘元化作为一名优秀的精神病专家,在学术界的地位非常高,组织怀疑穿书者在打他的主意,派我收集情报并保护他。   进入学校非常顺利,但我没想到引起了刘元化女儿刘茵茵的注意,我只好顺水推舟,答应和她谈恋爱,反正任务结束,她连我是谁都不会记得。   2月10日   今天起学校放假,我和刘茵茵也交往十天了,说服她带我回刘家。   刘元化的身体非常糟,面色憔悴、头发稀疏。通过交谈,我发现他精神容易紧张,似乎很害怕妻子黄春蓉在场,于是我让茵茵支走黄春蓉,向刘元化打听情况。   刘元化的病检查不出原因,伴有强烈的头晕、失-禁、尿血等症状,我初步推测是砷中毒。可刘元化说自己的病因连医生也检查不出结果,因此我推断和穿书者的技能有关。   2月11日   黄春蓉不对劲。   通过刘茵茵的叙述,黄春蓉是一位贤妻良母,从来不对孩子大声说话,也对刘元化很好。但我看见的黄春蓉对刘茵茵近乎恶毒,对刘元化的态度就更差了。   刘元化的起居照顾全都是刘茵茵做的,黄春蓉不仅打发了护工,自己也甩手不管。除了对我和颜悦色外,对其他人的态度只能用恶劣来形容。   今天是大年三十,可除了黄春蓉,没有人感觉到了过年的温暖。   2月16日   这几天帮着刘茵茵照顾刘元化,没时间写日记。   今天刘元化的身体恢复一些,接受了邻市医院的邀请,前去做一场讲座。   还以为可以休息一天,没想到黄春蓉约我去电视塔的旋转餐厅吃饭。   她约我-干什么?   听刘茵茵说,电视塔的旋转餐厅是本市著名的约会胜地。早就感觉黄春蓉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她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不会吧不会吧!我跟刘茵茵都是逢场作戏,再来一个我可受不了,我有老婆有孩子的,辛苦接任务都是为了她们,怎么能做这种事?   刘茵茵年纪小好哄,可黄春蓉怎么办,女人四十如狼似虎啊!   思来想去,我只能摊牌和刘茵茵商量,刘茵茵让我不要去,所以我们晚上去逛了步行街,等旋转餐厅关门了才回去。   2月17日   黄春蓉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开始叫我“亲爱的”,当着刘茵茵的面胡言乱语,说我跟她度过了一个甜蜜的夜晚。   我他妈真想拿她剁菜的菜板拍她头上,这娘们怎么这么豪放不要碧莲!   她还不许我和刘茵茵说话,竭斯底里地大叫,我的妈耶,力气之大,差点把我扑倒!老子好歹也是练过的,当然是把她推开啦,可是好死不死,被回来的刘元化逮个正着。   刘元化特么也是一根筋,怎么说都不听,结果晚上就出事了。   他死在了饭桌上。   晚饭是黄春蓉做的,凶手显而易见。可我没有证据,不能对她出手,刘茵茵提议对外宣称刘元化病情恶化突然暴毙。   我他妈草啊,这什么狗血剧情,我果然是个活在狗血文里的纸片人。   2月28日   刘元化的丧礼办完了,黄春蓉顺理成章继承了医院,她居然想让我来当这个院长。   我特么已经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女人沟通了,只得和刘茵茵商量,带她来精神病院。   谁知来了就出不去了,这里变成了黄春蓉的试炼场,她大开杀戒啊有木有!   起因是黄春蓉看完病,我和刘茵茵带她回家,谁知刚走过路牌,身后一辆汽车就爆了。   刘茵茵吓得催促我赶快走,但我已经看出了不对,只能拽着她和黄春蓉回去。   黄春蓉死活不回啊,这么一耽搁,等我好不容易把她们抓回医院时,人已经死光了。   3月1日   今天是我担任院长的第一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诡异的医院该如何经营。   早中午的时候来了一名面试的,说是年前就和医院约好了应聘门卫,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让他明天过来上班。   我的本意是打发他离开这里,没想到他也出不去了。   3月2日   记忆开始模糊,身体也不受控制,有时候我明明不想那么做,身体就是要做。   莫非这也是黄春蓉的技能?   在这股神秘力量的驱使下,我越来越像一个院长。   又有人来面试,我按照昨天的流程,把人留了下来。然后,他们也出不去了。   3月18日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我每天都要问一遍自己的问题,要不是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可能也变得和门卫一样,整天胡言乱语、忘记自己是谁了。   黄春蓉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   对了,她喜欢看戏,也喜欢角色扮演。   她把医院装修成自己喜欢的风格,想象自己是都铎王朝的玛丽一世,对,就是那个有“血腥玛丽”之称的玛丽一世。   当她刚刚做出决定,她的皮肤就开始流血,不知道是不是技能牌的原因,她真的把自己弄成了可怕的“血腥玛丽”。   3月31日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刘茵茵也和我一样,被黄春蓉操纵,演起了狗血剧本。   经过这几天的记录,我大致能还原出剧本的内容:我和黄春蓉是一对彼此相爱的恋人,而作为叛逆女儿的刘茵茵看上了我的美貌,开始与黄春容争夺我。白天,我是刘茵茵的玩物(说实话,她上得我还蛮爽的,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晚上,我又变成黄春蓉的侍从,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   只有凌晨钟声敲响的那一分钟,我才完全的是我自己,我总是试图在那一分钟里杀死黄春蓉,于是我折磨她,掐她打她,可是毫无用处,一分钟过去,我又变成了傀儡。   4月1日   记忆越来越模糊,我感觉自己快彻底失忆了。   4月2日   找日记花了很长时间,我越来越习惯医院的生活了。   写到这里,日记戛然而止。   荀觉瞥了院长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叫什么?”   “巩都。”院长回答,“我的编号是AAYT。”   “A开头啊,还挺靠前。”荀觉不多说,让人猜不透他想什么。   倒是薛小梅皱了下眉:“你确定现在的戏码是两女争一夫?你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以她女性的目光来看,巩都顶多只能算有点气质,但要让女人为他发狂,还差点意思。   巩都咧嘴笑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我四十多岁,按日记里写的应该有老婆孩子,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可是看你这叙述的,和我们得到的信息不太一样啊。”薛小梅不动声色地问。   巩都怔了下:“什么地方不一样。”   “这可不能告诉你,你先证明自己的身份。”   “怎么证明?没办法证明,我失忆了啊。”巩都无奈地摊开手,“这样想行不行,如果我是坏人,我为什么要救你呢?我完全可以让黄春蓉杀了你。”   “这……”薛小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用眼神向荀觉询问。   荀觉忽然神色一凛,冲到了队伍前面。   一队巡逻保镖端着枪向这边走来。   “不好,黄春蓉要醒了!”巩都大叫,“你们都别说话,听我的!”   说完,他一把抱起地上的黄春蓉。与此同时,黄春蓉悠悠醒来,不舒服地哼了声。   “&*)&¥%@¥¥&%#@¥!¥@%&%!!”巩都大声对保镖说话。   为首的保镖用枪指了指荀觉几人,道:“+-()……#%@@@……%¥@¥@)。”   “(——……*¥#%¥@¥@¥)+-¥%……#%!”巩都大手一挥,示意他们离开。   为首的保镖沉吟片刻,喊着奇怪的口令带下属走了。   “这里不安全,必须赶紧回去。”巩都沉声道,“你们还信不过我吗?我不会害你们。一旦走过路牌,其他人就会死,都是同事,你们也不会想其他人死吧?”   “老大……”想起刚才带着黄春蓉,怎么也走不到路牌,薛小梅迟疑了。   荀觉略一沉吟,只得点头:“回去吧。”   没办法,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哪怕巩都说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他们也不能冒险。   巩都背着黄春蓉,大家转身往回走。   秦晷故意拉着荀觉落后半步,压低声音:“巩都说的和51号说的不一样。”   “我知道,但我们没有证据。”   “51号更可信,而这个巩都却是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不,不能这样想。”荀觉按住他乱动手,又走慢了一步,“即使两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他们眼中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全貌,必须靠我们自己去找。”   “你想怎么找?”   “我们回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能见到刘茵茵。”   “对,刘茵茵也是当事人。”秦晷的眼睛放出光来,他大致能拼凑出任务的全貌了,还差一点,只要找到刘茵茵,拼图就能完成了。   这次跟着巩都,回去的路变得很短,只用了半小时就到了。   巩都简单对他们嘱咐几句,就又去忙自己的了。   荀觉和秦晷打发走了薛小梅和夏箕奇,避开监控和保镖,来到昨天刘茵茵和黄春蓉会面的房间。   刘茵茵如同昨天一样,穿着一件薄风衣,坐在桌边抽烟。   黄春蓉回到医院就被巩都送去了房间,暂时来不了这里,两人抓紧时间走进去,一把抓起刘茵茵搁在桌上的文件。   “财产转让书?”荀觉瞥了一眼,被转让人写的是刘茵茵。   刘茵茵怔了下,劈手要抢,被秦晷一脚跩倒在地。   她厉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会说人话?”   “这就要问你呀,穿书者。”荀觉眯起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   刘茵茵皱起眉头:“什么穿书者,你们在说什么!”   “那你又在说什么?昨天就来过了,今天又来,为的都是同一件事吧?”   刘茵茵狐疑打量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你是黄春蓉找来的新演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你-妈妈?”荀觉挑了下眉。   刘茵茵冷笑:“妈妈?不,从她勾-引巩都那刻起,她就换人了。我看得出来,她努力把自己扮成一个疯子,让大家都来欣赏她,可她才是导演,她的演技并不出众,以致于我这个戏剧学校的学生都能一眼看出来。”   “你觉得她在演戏?”秦晷问道。   刘茵茵目光转向他,变得恶狠狠起来:“她如果不是演戏,如果是真疯,为什么不签这份文件,我费了多大力气,甚至按着她的手她都不签。我跟巩都没法交待啊,我……我为什么要向他交待呢?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她气得发抖,有些语无伦次。   秦晷和荀觉交换一个眼神,都明白过来。受限于某种技能牌,她必须拿到签字的文件交给巩都,这样巩都才能坐稳院长的宝座。   但为什么这份文件写的是刘茵茵的名字,而不是巩都的名字,这又是值得深思的一个问题。   刘茵茵四下张望,声音更恼了:“我跟你们多说什么,她人呢,黄春蓉人呢?……真是浪费时间,看,时间到,我要走了。”   她一把推开秦晷,如同昨天那样,迈着优雅的步子向院长的塔楼走去。   但是院长没在那里,所以她在小房间的小床上坐下来,脱下衣服,开始抽烟。   “……”荀觉和秦晷本来紧跟着她,见此情形,赶忙退了出来。   “好奇怪。”秦晷低声道,“院长说过,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医院,可刘茵茵为什么是例外呢?”   “?”荀觉用眼神询问他。   秦晷:“昨晚那么大动静,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出来了,连黄春蓉也把自己弄得很狼狈,唯独没看见刘茵茵。她如果一直躲在医院里,又是怎么保持衣服整洁的呢?”   “她换了衣服。”荀觉回忆着昨天,笃定道,“她的衣服面料很容易起皱,就算没有昨晚那一出,今天的衣服也不会如此整洁。”   “所以她是真的离开了医院吗?”   “很难说。还有一种可能,医院里有她的衣柜,里面放着同一品牌同一款式的衣服。”   “那么她一整个晚上,去哪里了呢?”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小房间里很久没有动静了。   如果巩都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就是他和刘茵茵的对手戏,现在巩都不在,刘茵茵难道还能自己演戏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推开了房间的小门。   他们认识的刘茵茵不见了。   躺在床上的另一个女人,她皮肤松驰褶皱,头发花白,精神气都没有了,看起来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用手铐把自己锁在床上,正午的阳光倾斜过来,正好落到她胸-前。   她如同被点燃,倾刻化成青烟,片刻后床上只余一具焦黑的骸骨。 第147章 异己手综合症17   风吹起, 骸骨消失了。   便携床上空空荡荡,只剩四副挂在床柱的粉色手铐,以及床单上一个扭曲的人形。   “这些都是刘茵茵的衣服。”秦晷用脚勾起那件发皱的薄风衣。   “这人就是刘茵茵。”荀觉声音低沉, “她变老了, 可头骨的形状没有多大变化,一眼能认出来。”   “她为什么会变老?”秦晷眼神困惑,“进来之前, 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一转眼就变成了老婆婆。那她是自然死亡, 还是被阳光晒死的?”   荀觉回忆刘茵茵死前的状态,她那□□的眼睛里浮出一层死气, 瞳孔涣散, 跟他以前见过的无数刚死的尸体很像。   “她是自然死亡。”   “那么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别人都活得好好的, 只有她老得这么快,突然就死了?”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荀觉哼了他一声, “刘茵茵会死, 自然也是受到穿书者技能牌的影响, 基本可以排除她是穿书者的可能。”   “那么嫌疑人就只有院长和黄春蓉了?”   “嫌疑人本来就只有他俩。”   秦晷皱了下眉, 还是觉得刘茵茵的死非常奇怪, 不由趴到窗台边, 向下看了看。   底下是正对着大门的广场,一队巡逻保镖机械地背着枪走过。   “咦?”他收回目光,忽然被桌腿后面一个闪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这是什么?”   他蹲下身, 费劲地拖出来, 才发现那是个手机。调皮的双手迫不及待地一通乱按, 拇指摸到开机键,猝不及防地解锁了。   秦晷:“?”   “这是你的手机。”荀觉接过来,正要点进个人中心,忽然神色一凛,一把拽过秦晷,“快走。”   塔楼下,巩都大步向这边走来。   两人小心地离开房间,路过院长那个挂在墙上的巨大西洋棋盘,荀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院长的棋艺又精进了,原本两军对垒的局势被一个黑卒改变,黑棋呈压倒性向白棋杀去,白棋落荒而逃,簇拥在白王身边,只有皇后我行我索,依然站在不属于自己的黑格上。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把棋局理顺了吗?荀觉看不得这种低级错误,手一挥,把白皇后挪了回去。   楼下电梯传来清响,巩都上来了。   无处躲藏,两人只得又钻进角落那个立柜。   巩都从柜门缝里穿过,推门走进了小房间。一切静悄悄的,他没有发出半点置疑的声音。   “他习惯了,说明刘茵茵不是第一次这样。”秦晷低低地说。   荀觉道:“也有可能是他被控制,做不了多余的事。”   “你信他?”   荀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我持保留态度,这里面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秦晷不老实的双手又开始揪他的衣服,他一把按住,就着大拇指解锁了手机。   点进个人中心,语音系统模拟赵拓高声尖叫:“救命!总有刁民想害……”   荀觉手一颤,慌忙给手机静音:“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声音?”   “这声音怎么了?我觉得还怪好听的。”秦晷失去记忆,只是凭感觉说道。   荀觉哼了声,不打算详细讨论这个问题,找到语音设置,准备直接给他换了。   谁知点进目录一看:“赵拓模拟音1”、“赵拓模拟音2”、……“赵拓摸拟音20”。   荀觉直接气笑了:“真有你的!”   “我怎么了?”秦晷一脸茫然。   知道跟他解释不通,荀觉只能放过这个问题,一点点将音量打开,调到最小。   赵拓的声音再次飙出来:“大胆刁民,拿开你的爪子!”   荀觉没理它,瞪了秦晷一眼。   秦晷:“?”   荀觉叹气,对着手机低声问道:“描述一下这次任务。”   手机还在骂骂咧咧,接收到指令,显得十分不情愿:“本次任务为C级,已知保护对象为黄春蓉,你将以黄春蓉隔壁病友的身份进入副本,带她离开医院。”   “黄春蓉是保护对象?”秦晷困惑地看着这台磨得掉漆的旧手机,“你真是我的手机吗,怎么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手机默片刻,生起气来,啪一下把自己弄熄屏了。   “脾气还挺大。”秦晷撇了下嘴,抬眼问荀觉,“这玩意儿可信吗?”   “至少它的信息和51号给出的一致。”荀觉沉吟道,“这中间有些悖论,我们得好好理一理。”   秦晷双手把手机颠来倒去地摆弄,说道:“先不去管巩都,至少我的任务和编号51是一致的。假设巩都是穿书者,一切都是为了骗我们而故弄玄虚,那么我们只要杀了他和他随身的系统,带着黄春蓉离开这里就可以完成任务。”   “但我觉得黄春蓉不会乖乖离开。”荀觉道,“还记得吗,她虽然嘴里说着想和我们离开,却直接对背着她的薛小梅动手。”   “也许她是被-操纵了。”   “好,我们假设她是被-操纵了,那么穿书者就应该是刘茵茵。她们是母女,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刘茵茵穿来,替原身报仇,这才说得通。”   “……可是刘茵茵死了。”还死在他们面前,一点假都掺不得。   荀觉点头:“这正是逻辑相悖的地方。”   “那么院长呢,他手里有日记证明他的身份。”   “日记可以做假,也可能不是院长写的。”   “那么院长是穿书者咯?他迫害黄春蓉,因为想在医院里拍电影。”   “可那样的话,迫害对象就应该是刘元化,是刘元化不借医院给他,黄春蓉可是对他爱得不得了呢。”   秦晷沉默下来,他失去记忆,不知该相信刚刚发现的手机,还是该相信院长和黄春蓉的说法。真相仿佛越来越浓的迷雾,灰蒙蒙地笼罩在他眼前。   最终他选择了相信荀觉,将脑袋贴到荀觉肩膀:“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你说怎么办吧。”   “你确定相信我?”荀觉心情复杂。   说了多少次让这人更换语音系统,不听,现在却来告诉他,“除了你,我谁都不信。”闹谁玩呢这是!   “你自己的任务,自己想。”荀觉把手机塞还给他。   手拿不住,荀觉只得又给他揣衣兜里。   正准备推开这人往外走,柜门陡然从外面打开,院长线条冷硬的脸出现在眼前。   “+*%¥……#……@@¥@!@#¥@¥!!”仿佛再次被神秘力量操纵,院长拍着柜门,破口大骂。   荀觉反应极快,点头哈腰地道:“+/*¥#@#!@%#……#@¥!¥Q!”   一面说,一面不满地拍打秦晷,秦晷哇哇大叫,跟他对着吼,手还不老实,逮着什么就一通乱打,连院长的脸都霍霍一遍。   “|)——)&&¥……#@@¥@!”荀觉无奈地对院长耸耸肩,表示这名病人很难制服,他不是故意闯进院长地盘的。   院长十分不满,指着电梯大叫。   荀觉立刻抓着秦晷离开。   秦晷挣扎着,双手抓了一把立柜上充当摆设的金瓜子,狠狠朝院长砸了一把,剩下的揣在口袋里,每走一步,就撒一颗,铺得整个地面金光闪闪。   “+*……¥……##@¥@¥@!!”院长挥着拳头大声嚷嚷。   两人头也不回地蹿进电梯,飞奔出塔楼。   秦晷的手还在乱扔金瓜子,荀觉捡了一颗起来,好笑地问他:“你的手知道这玩意值多少钱吗?”   “我感觉我的手好一些了。”秦晷不可思议地说,“有时候,它能听懂大脑的指令,这可能跟我长时间没有服药有关。”   “你能控制它了?”荀觉诧异,内心多少有点失望,他还挺喜欢这手往自己怀里钻的。   秦晷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只是一瞬间。大部分时候,它还是不听话的。”   “那么这一瞬间,你让它做了什么?”   秦晷呶了呶嘴:“如你所见,我让它抓了这把瓜子。”   荀觉瞥了眼地上那些金灿灿的瓜子,笑起来:“看来你还挺聪明的。走吧。”   秦晷怔了下:“你也想到了?哎呀,你也很聪明嘛。”   “老这么夸我,有意思吗?”荀觉让媳妇儿夸得心花怒放,揽过这人的腰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巡逻的保镖从他们面前走过,视而不见。   两人浅尝辄止,很快就分开了。尽量躲着监控,朝地下室走去。   医院还是昨天那副满地狼籍的样子,通往地下室的天花板被轰塌了,铁门歪斜着支楞在乱石中。   荀觉让秦晷站在原地别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铁门搬开。   “小心。”   乱石堆成小山,翻过去不容易,得手足并用,秦晷用不了手,每走一步都得要荀觉回来牵他。   足足爬了二十多分钟才爬到地下室。   应急灯全坏了,荀觉打开了手机照明。   里面惨不忍睹,毁坏的天花板碎成几段横亘在走廊里,预制板里的钢筋支楞出来,沾了不知谁的血。   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穿堂的风掠过。   不知道四只怪物回来没有,他们尽量不碰任何东西,轻轻走路。   导医台早被砸成了一摊烂木头,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漂亮护士再也不能坐在后头冲他们微笑了,走廊里空无一人。   关异食癖的铁皮门也倒了,里面没有人。其它几个房间也没有人。   两人五指相扣的手心浸出汗来,侧耳倾听,能听见轻微的呼吸从关石头人的铁门里传出。   如果四只怪物挤在一起,那可不好办呀。   荀觉打开秦晷的手机,看了看技能牌牌包,里面比这空荡荡的地下室还空,他一阵失望。   随手捡了块板砖拎在手里,荀觉熄掉了手机照明,摸黑穿过了铁门。   里面比走廊还黑,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屏住呼吸,凭听觉去判断。   有细微的磨牙声和喘息从石头人的房间传出,此起彼伏,说明至少有两只怪物挤在一块。   到底是分散驱逐,还是让他们全部一起上,荀觉有些犹豫。   半晌凑近秦晷耳边,用气声问:“宝贝儿,你想换部新手机吗?”   秦晷:“?”   荀觉深吸一口气,陡然点亮屏幕,另一只手将音量调到最大。   “救命!总有刁民想害朕——!”赵拓的声音惊声尖叫。   荀觉一把将手机投掷出去,同时拽着秦晷退进黑暗。   房间里四只怪物齐齐惊醒,怒不可遏。   手机的光芒吸引了他们注意,漂亮护士率先跃起,腾地蹿到手机旁,就听钢刀铮然一响,手机停止了尖叫,机身被劈成了两半。   太快了。   其他三只怪物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他们刚刚睁开的眼睛眨了眨,接着打个哈欠,继续睡了过去。   荀觉:“……”手机白扔了。   漂亮护士在黑暗中站了会,没发现异常,这才扭着腰回到房间,枕着异食癖毛绒绒的脑袋睡了过去。   “怎么办?”秦晷用气声问荀觉。   荀觉沉吟片刻,好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异食癖的位置,于是从秦晷衣兜里摸出一颗金瓜子,当成石子弹将出去。   呼——   异食癖毛发太厚,这一下打过去,一点水花也没激起来。异食癖咂咂嘴,睡得十分香甜。   荀觉试着又打了一颗,异食癖依然没有反应,他有点犯愁了。   他的手机快没电了,是仅剩的照明工具,一会还要靠它离开地下室……   算了,他叹了口气,摸到地下的砖头,小心将手机塞到缝隙里,调整角度,按开了照明。   四只怪物再次被惊醒。   漂亮护士恼怒地低吼一声,飞跃过来。   这一次,她没能轻易找到发光源。   紧接着异食癖打着哈欠睁开了眼,浑浊的目光四下一转,变得闪亮起来。   “吼!”他大狗一样蹿到漂亮护士身边,捡起地上一粒金瓜子,熟练地放进口中。   嚓吱嚓吱!   他拽了漂亮护士一下,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   漂亮护士皱眉:“+)5%@#@¥@!”伸手想把他没吃完的半截瓜子夺走。   异食癖伸手把她拦了下来,眼珠一转,瞥见不远处又有一颗,忙跳过去,抓起来吃。   “=+/-……(……¥#%@¥@)!”漂亮护士破口大骂,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不情愿地跟过去。   两人边叫边走,很快爬过乱石堆,向楼上走去。   另外两只怪物对此没有多大兴趣,连眼皮也懒得抬,换个姿势又睡熟过去。   荀觉慢慢回收手机,光线越来越暗,很快电量就耗尽,四下再次陷入黑暗。   荀觉摸索着将手机抽揣回口袋,正要回去牵秦晷,谁知他那手又一次失控,抓起一块石头朝房间里扔去。   吼——!!   接连被吵了三次,是个人都得生气,何况还是没有理智的怪物。石头人暴跳起来,一掌把迷糊的树皮怪拍醒。   树皮怪也恼了,枯枝轰隆隆卷过地面,成堆的石头滚动起来,地动山摇。   荀觉暗骂一声,抓起秦晷就跑。   秦晷无奈地说:“对不起。”   他实在管不好这双手。就他在说话的时候,手仍然不停地去抓地上的石头,抓起来就往房间里扔,两只怪物发出恼怒的叫喊,显然被砸得很不爽。   整个地下室的石头都滚动起来,荀觉不敢停留,拽起媳妇就跑,脚底不停打滑,宛如在玩大型海洋球。   两只怪物习惯黑暗,速度比他们快得多,好在秦晷的手不时抓几块石头打过去,临时充当了障碍物。   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冲出连排建筑。   “轰——!!”怪物嘶吼,震得楼道又塌了一波。   几名保镖闻声赶来,举枪驱赶他们。石头人一拳扫去,四下一看,跟在异食癖身后,向院长的塔楼走去。   荀觉带着媳妇儿,冲出连排建筑就找了个角落藏身,直到四只怪物消失在塔楼,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弹了下秦晷的双手,数落它:“怎么这么调皮啊你。”   结果话音没落,就见那双手抽了一下,瘫地上不动了。   秦晷的肚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饿晕了。   荀觉:“……”   一名保镖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荀觉摇了摇头,对眼前的场景感到万分无奈。   “#@#!#%@!”保镖指了指餐厅的方向。   算算时间,也着不多到中午了,荀觉扛起媳妇儿,朝餐厅走去。   “老大。”薛小梅不知从哪钻出来,走在荀觉身边,“秦哥没事吧?”   “没事。”荀觉回头瞥她一眼,“你怎么这副打扮?”   这姑娘不知从哪弄了一身护士装,比荀觉那身正经多了,腰间还系着一条围裙,她正和夏箕奇合力推着一辆手推车,车里放着饭桶。   薛小梅压低声音:“穿这身好办事。刚才我们四处走了走,发现这医院很奇怪,不像精神病院。”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这明明是怪病研究中心,根本不像治疗精神疾病的地方。”秦晷虚弱地挂在荀觉肩头,每说一个字都像挤出来的。   “你先别说话,节省体力。”荀觉叮嘱他。算起来,秦晷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怎么进过食,普通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他那副半死不活的身体。   秦晷哼了一声,乖乖闭嘴。   荀觉转头又问薛小梅:“有什么发现吗?”   薛小梅道:“发现一个奇怪的衣帽间。不是堆放病号服的工作间,是那种,正常人家里的衣帽间,不不,说正常也不正常,里面挂着同一种品牌同一种款式甚至同一种颜色的衣服。”   “刘茵茵的。”秦晷忍不住又插嘴。   荀觉停下脚步:“所以刘茵茵和我们判断的一样,昨晚并没有离开医院。她的衣服是在医院里换的。”   “想出去也出不去。”秦晷咽了口唾沫,他已经饿得百爪挠心了。双手似乎也饿了,揪下几根荀觉的头发老想往嘴里塞。   荀觉只得加快脚步将他拎进餐厅。   如同昨天一样,病人们整齐地列队在桌边,手里拿着饭盆,眼巴巴地等候开饭。   经过昨晚那一通折腾,不少人的精气神遭受重击,表情呆滞起来。见到食物进门,他们也没多少激动,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又移开了目光。   夏箕奇和薛小梅分工合作,一个负责盛饭,一个维持秩序,荀觉先给秦晷打了饭,喂他吃了几口。   一边喂,一边小声把刘茵茵的事告诉薛小梅和夏箕奇。   薛小梅皱眉道:“刘茵茵的死会对任务产生影响吗?”   秦晷双手开心地玩着,嘴里包里饭,含糊说道:“当然有影响。在这个任务里,人人都在演戏,刘茵茵死亡,那么她的戏份就没办法完成。要么换人,要么就……”   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了嘴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黄春蓉身上,随着她的动作而跳动。   “黄春蓉怎么了?”薛小梅问。   秦晷:“刚刚我们把那四个怪人引去塔楼,就是为了把院长和她分开。我们想看看,脱离了院长的关注和视线,她会做些什么。”   “我看她很正常啊。”   黄春蓉趴在桌上,慢吞吞地用勺子舀汤喝。   她动作优雅,吃了许久才停下来,靠在椅背上休息,双手捧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发出餍足的喟叹。   “她的肚子……”夏箕奇突然低叫了一声。   黄春蓉穿着宽松的病号服,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她的小肚子比正常人大,像是不知节制吃撑了。   秦晷专注地盯了她一会,摇摇头:“不对。”   只这么几秒的工夫,黄春蓉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   她摸着肚皮的手轻轻跳了下,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这本是很幸福的画面,却因为她干枯的身体而显得可怕。忽然,她像感应到什么,惊恐地站起来。   此时肚子又大一圈,像个硕大的皮球压榨着她每一寸骨头,她发出痛苦的呻-吟,淋淋漓漓的水渍顺着病号服浸出来。   “我去,她这是要生了啊!”夏箕奇瞪圆眼睛。   这特么叫什么事,就黄春蓉这木乃伊的身子骨,她还能生?!   黄春蓉捧着肚子倒地,一声声哀嚎充斥餐厅。   夏箕奇让她喊得头皮发麻,没办法,还是过去蹲到她身边,和薛小梅合力为她接生。   黄春蓉疼得不停飙血,地下血污一片,分不清是从哪里涌出来的。   薛小梅几乎按不住她,荀觉只得也过去帮忙。然而除了他们,其他人似乎都见怪不怪,神情木然。   黄春蓉足足干嚎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始生。事实上,这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她这副摧枯拉朽身子经不住,叫得一声比一声惨。   荀觉心尖一颤,终于明白黄春蓉每晚的惨叫是怎么回事了,敢情并不是和院长偷-情,而是院长在帮她接生!   于是,荀觉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不可思议的事。   几分钟后,刘茵茵提前出生了。 第148章 异己手综合症18   黄春蓉痛苦的惨叫响彻大楼, 所有病人、保镖和护士冷漠地围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俯首观看她生产。   血顺着地面瓷砖的纹路向四面八方涌去,门窗紧闭的餐厅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黄春蓉在荀觉手里挣扎不停, 干枯的身子拧成麻花, 她几度昏厥,又几度被疼醒,青筋暴起的喉咙像被锯刀磨着, 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惊心动魄的几分钟后,一个血淋淋的婴儿脑袋从她的裙子底下挤了出来。   荀觉忽然意识到, 这是刘茵茵,刘茵茵又要出生了!   可是为什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划过, 他还来不及抓住, 就被门口的一声惊呼打断了。   “你们干了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们, 不要动黄春蓉, 她很危险!”巩都冲进来,一把揪住荀觉衣领。   荀觉缓过最初的惊诧, 却笑了起来:“你晚上并不是和她偷-情, 而是给她接生, 你没有说实话。”   “我从来没有说过和她偷-情!”巩都目眦欲裂, 血丝爬满瞳仁, “我是她的侍从, 你明白吗,她有种神秘的能力,让人拒绝不了!她_=*^*%^$^##%@$@$*-/-/……”   话音没落,那层赤红的怒火从巩都眼里消失了。   他依然很愤怒, 胸口剧烈起伏着, 舌头像是撸不直, 又开始发出奇怪的噪音。   一分钟过去了。   从刘茵茵的脑袋露出来,到她整个儿被挤出来,整整一分钟。   抱住刘茵茵的夏箕奇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半晌后“咦”了一声,失去了记忆。   与此同时,秦晷那双不听使唤的手再次拍上荀觉的玉臀。   “帅哥,哥们好喜欢你这张脸呀。”   彻骨的寒气从脚底窜起,荀觉骤然意识到,清空秦晷记忆的,并不是那十二道来自城市钟楼的凌晨钟声,而是刘茵茵。   是刘茵茵的出生,让整个医院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循环。   “%#¥!#!%#……¥!#!#¥@#!!”院长暴跳如雷,大声喝斥着病人和保镖。   二十多名保镖分成两队,一队驱赶病人,一队用枪指着荀觉。   “%……#%@!¥#!@%#¥/-/*)*%&¥!!”保镖队长托着枪,粗暴地示意荀觉离开餐厅,另两名保镖用粗麻绳将他捆了起来。   荀觉只得跟着他们往外走,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秦晷一眼。秦晷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星光流转的双瞳里有着近乎空白的天真。   荀觉叹了口气,这还真是无人生还的任务啊。所有人日复一日地失去记忆,接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奇怪,到最后,很可能连这一分钟的清醒也失去。   诡异的环境让人发狂,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真的变成疯子。   保镖蛮横地用枪托砸了荀觉一下,驱赶他向连排建筑的深处走去。   拐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四下里越来越安静,在某一层的长廊尽头,保镖们将他推向一个写着奇怪标语的房间。   房间很旧,地面的瓷砖缝里积满不知是什么的污垢,门缝也染上了蜡黄的水渍。整个房间空荡荡、白芒芒,只有正中一个两人宽的大理石石台。   像极了家畜屠宰场。   保镖粗暴地将荀觉推上石台,用铁链把他的四肢牢牢锁住。确定他挣不开后,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四下里寂静无声,忽然不知谁打开了高墙上的排气扇。一张张叶片缓慢地转动着,切割下午的天光。   每一道阴影落在身上,都像要把他的身体切断。   荀觉长长地吐了口气,感觉这回真是死定了。   秦晷不记得他,薛小梅和夏箕奇就更不用说了。唯一记得他的大概只有那只鸡,可他这情况……一只鸡恐怕救不了吧。   他正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烟,门吱呀呀被推开了。   院长换了一身干净的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推着装手术器具的小车走了进来。   荀觉剧烈挣扎起来。   巩都特么是个导演,让他用那双扛摄像机的手给自己动刀子,他怕是连刀刃朝哪边开都分不清楚!   “+——09&%&¥#¥%@#!”院长笑眯眯地说着什么,亲切地拍了拍荀觉的肩膀,就像一名医术高超的医生在手术前安慰慌乱的病人。   荀觉真特么想问一句,这手术成功率有1%吗,环境是无茵的吗,医生有执照吗!   他飞快地扭动四肢,想把手腕从铁链里挤出来。   院长发现了,轻声咕哝一句,又给他锁死了。   荀觉:“……”   他破口大骂,试图用院长听得懂的语言人参攻击。院长怔了怔,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再次亲切地安慰了他。   接着,巩都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小胶囊,捏着他下巴塞进嘴里。   荀觉说不出话了,死死把胶囊压在舌头下。   巩都拿起手术刀来到他的脑后,来回比划,用冰凉的刀刃在他颅骨处找切入点。   这一下荀觉反而不敢乱动了,万一巩都失手,直接将他戳个窟窿,那可就亏大了。   巩都仔仔细细把他脑袋摸了一遍,摸到一小块反骨,激动得抓耳挠腮,宛如猴子跳舞。   荀觉动也不敢动,话也不能说,静静看着他发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鸡叫。   秦晷的手揪着夏叽叽的尾巴扑腾进来。   夏叽叽欲哭无泪,嚎得快哑了,慌乱中它完全领悟不到手术室的气氛,一头栽进荀觉怀里。   窝着小鸡脚在荀觉胸口坐了两秒,这货才反应过来荀觉没像往常一样抱它,尖喙一啄,把铁链上的开关摁开了。   巩都:“……”   荀觉翻身暴起,铁链一甩,反把院长捆在手术台边。这才跳下地来,彻底地将铁链挣开。   “……&¥……#@@¥¥&*@¥@!!”院长死命反抗。   荀觉夺下他的手术刀,直接给他剃了个秃顶。笑谁反骨仔呢,傻-逼!   院长一顿,随后:“¥%&#¥@#%@%@@¥@¥@%&#¥@¥@#¥&¥&!!”   不用翻译荀觉都知道他骂得越来越难听,干脆把他鞋袜脱下来,塞进嘴里。又紧了紧铁链,确保他一时半会挣脱不了,这才拽着媳妇儿抱着鸡,快步离开了手术室。   “&$^#@¥!~~”秦晷乖乖被他牵着,怪手似乎也很喜欢这样,手指瞄准荀觉那高开叉的衣缝,拼命往更里面钻。   荀觉冷着脸,一把捉住他:“说人话,你会说。”   “咦?”秦晷眨眨眼,试探着说出刚才那句,“你长得好帅啊。”   秦晷:“!!”   秦晷:“我去,我真的会说人话啊!”   他四下看看,黑茶色的瞳孔里充满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会说话,你认识我啊?”   一队巡逻的保镖从楼梯上来,荀觉忙把他推进一个小角门。里面堆着些许杂物,空间小得可怜,两人被迫贴贴,呼吸都缠在一起。   秦晷还没有完全认识这个世界,他大脑理智地运转着,视觉上却仍被荀觉这张脸所吸引。   眼下这种环境,他忍不住就凑过去,在荀觉下巴轻轻啄了一口,说:“帅哥,你贵姓啊,怎么称呼?”   荀觉一把捂住他的嘴。   巡逻保镖端着枪在门外驻足,四下看看,半晌没发现异常,这才重新喊着口号走远了。   秦晷发不了声音,伸舌头轻轻舔了下荀觉的手心。   夏叽叽费劲着他踩着肩膀上头,把自己当成帽子盘了起来。   秦晷:“……”大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唔,总觉得这世界好不对劲呢。   荀觉被他舔得酥酥麻麻,只得换了只手捂他,另一只手将门板拉开一条缝,确定安全后,才压低声音,挑重要的事说了。   秦晷空白的眼底掀起惊涛骇浪:“我每天都在失忆?”   “不是每天,是每一次刘茵茵出生。不止你,其他人也一样。”   陡然接收如此多的信息,秦晷的头要炸了,他很想揉一揉脑袋,但每一次手指都错失目标,改去扯夏叽叽的腿。气得夏叽叽笃笃地啄他。   秦晷不得不承认,荀觉说的是真的,他的手就是有病,根本不听使唤。   他慢慢将信息消化掉,很快接受了现实,问道:“为什么这次刘茵茵提前出生了呢?”   这个问题荀觉还没讲到,组织了下语言道:“因为我们把地下室那四只怪物引向了院长的塔楼。我们当时认为,巩都之所以强调黄春蓉是穿书者,是因为他在黄春蓉身上倾注了太多关注。我们想看看,引开巩都的关注,黄春蓉会做些什么。”   “所以她就趁院长不在,偷偷生孩子?”秦晷低眉沉思,“这确实有些逻辑,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果院长没有说谎,他真的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了,那这些都可以解释了。”   “你的意思是……”想到某种可能性,秦晷眼睛瞪圆了,“巩都和我们一样,也是反穿书组织的员工。在进入医院之前,他的确接到一项任务,让他保护刘元化,而那时的穿书者也真的就是黄春蓉,黄春蓉杀了刘元化,所以他的任务失败,被卷入了这个关联任务里。”   “对,他一次次地失去记忆,仅凭日记里的只言片语很难推断出事情的全貌,所以在他眼里,黄春黄是穿书者。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关联任务,因此死咬着黄春蓉不放,料定必须从黄春蓉身上找出破绽,这个任务才能结束。”   “所以他每天晚上,都在那一分钟的时间里前往黄春蓉的房间,折磨黄春蓉,想从黄春蓉嘴里套出更多信息。”秦晷倒抽一口凉气,“但是当他走到黄春蓉的房间,黄春蓉正在生产,他又不得不替她接生。”   “他走向黄春蓉的房间可能也不是自愿的。”荀觉道,“还记得吗,他在扮演医院的院长,他自称身体很多时候不受控制。”   “包括和刘茵茵那个?”秦晷嘴角抽了一下。   想到什么,他不由得打断荀觉的思路,凑过去小声问道,“那我们呢?”   “我们什么?”荀觉紧紧按住他乱动的手。   秦晷瞥了眼不安分的手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没有因为任务……嗯,跟别人……那个?”   荀觉怔了怔,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促狭笑起来:“你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   “……”这叫什么话?秦晷眉头皱起来。   荀觉轻笑,揽着他的腰拉近一些:“不过这个任务嘛,你对我倒是如狼似虎。看看你的手在干什么。”   “……”垂眸,秦晷的手快把荀觉那层贴身的遮羞布拉扒下来了。   秦晷的耳朵更红了,半晌移开目光说:“嗯,质量不错。”   “说清楚,哪个的质量啊?”   秦晷:“……”   他沉默片刻,发现自己平时可能真不善长说骚话,只得把思绪拉回任务本身。   再次理了理思绪,他道:“如果院长只是对黄春蓉有执念,那刘茵茵又为什么会提前出生呢?那个时间院长应该被那四只怪物困在了塔楼。”   “可能是我手贱吧。”荀觉苍桑地说。   秦晷:“?”   荀觉:“我们从院长的小房间出来时,我发现墙上挂的那个巨大西洋棋不对劲,白皇后没在应该在的位置,所以我把它挪了一下。”   “你挪动了白皇后,刘茵茵就出生了。那么这一切都是西洋棋操纵的吗?”   “你知道白皇后的原型是谁吗?”荀觉忽然问。   秦晷摇头。   荀觉道:“白皇后的原型是15世纪欧洲大陆最富盛名的女人,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的王后,伊莎贝拉一世。她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名义上是王后,实际上王国的很多决议都是她和斐迪南二世共同决定,她甚至资助了哥伦布航海,是一位连男人都忘尘莫及的女性。她有一个外孙女,也是一位极富盛名的君主,而这位,正是巩都提到过的,黄春蓉正在扮演的人。”   “血腥玛丽,玛丽·都铎。”秦晷反应过来了。   荀觉点点头:“没错,玛丽一世,都铎王朝的第一位女君主。她发动政变,登上王位,亦是英格兰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王。在位期间因屠杀了三百多名新教-徒而被人称为‘血腥玛丽’。”   “这只能说明黄春蓉,不,是她扮演的玛丽一世和白皇后存在某种联系。那么刘茵茵呢?玛丽应该没有子嗣。”   “但玛丽曾经两次假孕。”荀觉压低声音,“你不觉得和刘茵茵不断循环出生很像吗?黄春蓉不断怀孕,似乎是在弥补玛丽无法生育的遗憾。玛丽的两次怀孕乌龙,被医学称为假孕,是她太想要孩子的缘故。”   秦晷沉吟起来:“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觉得,”荀觉靠近他,声音谨慎而低沉,几乎快要听不见,“医院在复制15、16世纪的某些历史,那个时间,欧洲整体上处于混沌时期,新教-徒和旧教-徒不断冲突,大航海开始,领土扩张,多边冲突……正是那个时代,使得人们的精神近乎崩溃,1553年,伯利恒修道院接纳了医院无法治疗的病人,慢慢转型成为早期精神病医院,开始了无数臭名昭著的治疗实验。”   秦晷忽然明白过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这是黄春蓉她们扮演的戏剧背景。她们生活在这个时代,本来只是一点小病,却慢慢被不科学的实验逼成精神病。由于是戏剧的缘故,角色上做了些调整,所以玛丽一世开始怀孕,而她的孩子却无法在世界中生存,只能活半天,半天后,孩子死去,玛丽一世再度孕育生命。”   “不止是黄春蓉,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是戏剧里的角色。包括你我,在我们进入医院那刻起,我们也成为了医院的一部分。”   “只有我吧?有你什么事?”秦晷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早晚得把自己作死。   进入医院的所有人,秦晷、夏箕奇、薛小梅、巩都,以及地下室的几个怪物,都患上了各种怪病。但怪病本身与精神病无关,因此他们每天失忆,随着时间推移,残留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最终他们会认为说那种奇怪的话才正常,变成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秦晷倒吸凉气,后怕地看着荀觉:“为什么你没事呢?”   “你真觉得我没事?”荀觉笑着捏捏他的脸,“你太看得起我了。想一想,如果整个医院的人都说那种奇怪的事,做奇怪的事,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却偏偏只有我说话做事不一样。那么,在其他人眼里,我才是那个精神病。”   “难怪院长要给你开颅!因为这就是早期治疗精神病的方法,医生认为导致人发病的魔鬼存在于脑中,要打开颅骨,赶走魔鬼,病才会好。”   “是啊。”荀觉苦笑。   秦晷心疼地看着他,半晌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他:“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你有头绪了吗?”   “现在可以确定院长的西洋棋有问题,可这样一来我反而不敢碰了。”荀觉笑得勉强,“任务里的时间和现实不一样,这个任务虽然连通了外界,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如果移动棋子再次带来蝴蝶效应,可能就不只是给黄春蓉接生那么简单了。”   说的也是,秦晷沉默下来。   荀觉低头看他,半晌才问:“你想怎么做?”   “如果医院是舞台,每个人都是戏剧里的角色,那么这出戏,一定有主角。主角是谁,编剧又是谁?”   秦晷缓缓抬眼向荀觉看去,随后两人同时脱口而出:“我们去院长办公室找病历。”   趁着院长被困在手术室,两人拉开角门,一路躲避监控,向院长的塔楼走去。   途中有保镖发现他们,粗暴地拦下他们,大吼大叫,又用枪戳了戳秦晷脑袋上的鸡。   夏叽叽:“……”小眼睛转个不停,固执地扮演一顶鸡毛帽。   荀觉指天划地地大叫:“*-%&¥%#@#%@#)!!”一面说,一面叉腰摇头,试图让保镖明白,这真的是一顶帽子。   保镖满脸困惑,半信半疑。秦晷的手一把将夏叽叽抓下来,凶狠地扯了扯鸡毛。   荀觉趁机大叫:“?)——&(……¥%&¥#)(看见没,就是帽子,鸡都不带动的!)”   如同他们刚才讨论的医学实验,保镖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保镖收起枪,放他们走了。   一路再没人拦他们,两人一鸡顺利抵达塔楼。   现在再看楼里的陈设,果然充满了都铎王朝的风格,拱梁门上方挂着龙与狮子分庭抗礼的纹章,以及天主教的佩饰。   “主角会是黄春蓉吗?”秦晷想到自己的任务。   “不要忘了黄春蓉在戏剧之外的身份。”荀觉压低声音,“巩都的任务在进入医院之前,那时黄春蓉已经被穿书者占据了。医院里的黄春蓉是名穿书者,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保护对象。”   秦晷点点头,确实,这个任务一环套一环,十分有迷惑性,稍不注意,就会像巩都一样,被困在这里,无法逃离。   他暗示自己必须专注,所以收起那些纷乱的心思,紧跟荀觉的脚步。   这个时间一向只有院长独自呆在塔楼,暂时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两人迅速乘电梯抵达顶楼,将院长的办公室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   很奇怪,每一个抽屉都塞满了古董,就是没有病历本。   那么,院长用什么来识别病人呢?   荀觉环顾四周,最终仍将目光移到那巨大的西洋棋盘上。   沉吟片刻,他没敢动棋子,小心地沿着棋盘边缘摸索。忽然棋盘“咯嗒”一声,缓缓向右侧移动。   一个黑色木板露了出来。   揭开木板,两人都倒抽冷气。   整面墙布满了显示屏,每个屏幕里都有人在说话。   “是监控。”秦晷示意荀觉看右上角的屏幕,那是餐厅,刚出生的刘茵茵已经长成了青春期少女的模样。   她走出了餐厅,很快又在另一个屏幕里现身。   两人的目光随着她移动,不多时来到一个大壁炉旁边。   推开壁炉,薛小梅提到的衣帽间映入眼帘。   每一个衣架上都是同款同色同品牌的衣服,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每天就是在这里换的衣服?”秦晷喃喃低语。   看样子,刘茵茵换好衣服,又要重复早上的戏码,去逼迫黄春蓉签文件了。   他们毕竟是男人,看女士更衣略有不妥,正准备退出时,荀觉指了指画面中的刘茵茵:“她在干什么?”   秦晷凑过去,只见刘茵茵弯下腰,拉开了衣柜底层的抽屉,将一个小方块扔了进去。   “是手机。”秦晷道,“某位反穿书组织员工的手机。” 第149章 异己手综合症19   “手机里一定有任务记录, 至少我们能知道这人是谁,他的任务又是什么。”   荀觉当机立断,迅速将国际象棋还原, 牵着秦晷离开塔楼。   “连排建筑这么大, 怎么找那个房间?”秦晷问道。   显示屏上并没标记位置,他们只能看到刘茵茵在一个接一个镜头前移动,绕了无数个弯, 追踪起来很困难。   荀觉道:“我没有失忆,呆了这么久, 大致能摸清每个监控的位置。”   “真的吗,哇, 你好厉害!”失去记忆的秦晷天真又崇拜地说。   荀觉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难免还是被他眼睛里流淌的星光取悦, 轻轻哼了声。   一路无话, 很快来到衣帽间所在的大厅。   房间设计很像一间起居室,明亮的窗户对面是古色古香的大壁炉, 衣帽间正是在壁炉后面。   荀觉走过去, 试图像刘茵茵一样把壁炉推开, 可用了半天劲, 壁炉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没吃饭?”秦晷又一次天真地问。   荀觉:“……”他吃了!他吃之前还给这人喂了饭!   算算时间也不过才几个小时前的事, 而这人什么也不记得, 反而用看可怜虫的眼神打量自己。   他忽然又想皮一下,嗓音深沉地说:“嗯,是,为了照顾你, 我三天没吃了。就你吃了, 你来吧。”   “你……”秦晷没有想到他饿成这样竟然是为照顾自己, 又是感动,又是自责,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你帮我按着手,别让它捣乱。”   荀觉想看看他不用手怎么推,老老实实扣住他的手腕,接着就见媳妇儿转了个身,扭曲着腰肢用肩膀去推,推了两下推不动,他又转了下,抬起玉臀去顶。   这要是把裤子一扒就成蜡笔小新了。   荀觉感觉没眼看,忙把视线移开。这人要是没失忆,绝对不会这么干,不知道恢复记忆后他会不会想起这茬,以后可千万别跟自己翻旧帐才好。   秦晷完全不知道荀觉怎么想,吭哧吭哧推了半天后,晦气道:“推不动,莫非有机关?”   “没有,刘茵茵是直接进去的,我记得清楚,她手按在这里,轻轻一推,壁炉就开了。”荀觉摇了摇头,觉得不甘心,叹息说,“没理由她力气比我们大,她才生下来多久。”   “不能以年龄来看待她呀。”话是这么说,秦晷还是认真思考起来,“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秦晷欲言又止,半晌才舔了舔唇说:“你也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厉害,你记错了,这不是刘茵茵的衣帽间。”   “嘿!”荀觉气得叉腰,失忆可真是免死金牌,他还不能真跟这人置气。   为了证明自己,他拎着秦晷回到餐厅:“监控你还记得吧,刘茵茵是不是从这里出去的?”   秦晷环顾四周,点头:“是,我也是从这里出来的,这是餐厅。我记得刘茵茵出门后,向左拐,上楼……”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两人追着刘茵茵的方向走了一遍,十多分钟后,又一次来到起居室门口。   大壁炉寂静地嵌在墙里,纹丝不动。   “还是不是我的问题?”荀觉挽回颜面,笑得骄傲。   然而幻想中的道歉并没有到来,秦晷眨眨眼,走到壁炉边仔细观察。   壁炉是大理石砌的,炉门是一道耐高温火烧的金属门,除此以外四面光滑,他并没有找到可以称之为“机关”的东西。   那机关会是房间里的其它东西吗?他挨个儿查看起来。   花瓶是可以砸碎的,茶几是可以踢翻的,窗帘是可以扯烂的……   这一通动静不小,很快就有护士过来喝斥:“*&¥@¥!!¥@%……”   话音没落,荀觉眼前一亮,在她脑门戳了记二指禅:“叫什么叫,说人话!”   薛小梅眨眨眼:“咦?我会说人话!”   荀觉无比庆幸来的人是她,用最简练的语言把前情提要给她说了一遍,然后一把将她拽到壁炉前:“虽然你失忆了,但衣帽间最早是你发现的,你给我站在这里,试试能不能唤醒身体的记忆。”   薛小梅老实站着,看看荀觉,又看看秦晷,紧张得宛如刚出壳的鹌鹑。   她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脑子突然接收太多信息,消化不过来。而她又天生不相信陌生人,对荀觉第一时间保持警惕。   “你放松点!”荀觉示意她。   薛小梅更紧张了,双肩耸起来,小眼睛转乱:“我、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荀觉还要再说,秦晷叹了口气:“算了,指望她不如指望刘茵茵,直接问刘茵茵吧。”   闻言,薛小梅立刻长松了口气:“你们要找刘茵茵?我带你们去,她在活动室。”   按照刘茵茵的活动轨迹,她换好衣服,就会前往活动室,在那里等黄春蓉,然后逼迫黄春蓉在医院转让文件上签字。   赶到活动室时,刘茵茵正好和黄春蓉不欢而散,正要狠狠摔上活动室的门往外走,荀觉三人陡然出现,她脸上的怒火快要崩不住了。   “+=——&@¥!#¥!#%@¥!!¥”刘茵茵胡言乱语地大叫。   足足叫了五六分钟,荀觉才笑着打断她:“第一次发火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刘茵茵一怔,随后眉头皱得更深:“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能说人话?”   “按照剧本设定,你只能和院长说人话。但是抱歉啊,我不喜欢那些毫无意义的噪音。”荀觉抬手拦住她去路,下巴一扬,“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茵茵下意识后退,神情戒备:“你们想干什么?别乱来,我喊人了!”   “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想去你的衣帽间看看。”薛小梅赶忙道。   “去衣帽间干什么?不去。”刘茵茵满脸不耐,见缝插针地往荀觉胳膊底下钻。   荀觉把她推回去:“放松点,我们就是想看看。”   “你们没有别的事做吗?要不我叫院长给你们找点活儿干吧,别拦着我,我还有正事要做!”   “不就是去找院长每日一睡吗,没这么重要吧,院长长得还没我们好看。”荀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文件,高高举过头顶,“你带我们去衣帽间,我再把文件还你。”   “你、你们……”刘茵茵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冲到监控底下,尖声大喊,“来人啊,这里有……唔!”   薛小梅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回活动室。   黄春蓉蹭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惊慌地瞪着他们。   “没你的事,老实坐下。”荀觉用文件指了指黄春蓉。   黄春蓉不知听懂没有,紧张地坐了回去。   薛小梅把疯狂挣扎的刘茵茵按进椅子里,荀觉顺势抽下她的腰带,把她牢牢地捆在椅子里。   “别让她喊。”荀觉边捆边说。   薛小梅四下看看,拽下黄春蓉的头花塞进刘茵茵嘴里。   刘茵茵恶狠狠地瞪她。   薛小梅有些紧张,虽然听荀觉说刘茵茵只是普通纸片人,而且能无限出生,但当活生生的刘茵茵这样瞪着她,她本能地生出了罪恶感。   她尽量放缓语气:“我们没有恶意,你相信我们,我们是为了救你。”   “唔唔唔!”刘茵茵挣扎得更厉害了。   薛小梅还想解释,秦晷用眼神制止她:“没用,她必须完成自己的戏份。这个时间是她前往院长塔楼的时间,她不会配合我们的。”   “那怎么办?”   “只能快进了。”荀觉沉声道,“让刘茵茵再出生一次。”   “你的意思是,杀了她?”薛小梅声音都变了调。虽说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做,刘茵茵也会死亡,但现在,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迟疑地看向荀觉,其实荀觉也有顾虑,刘茵茵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凶徒,罪不至死。   或许他们可以多等一会……   谁也没留意到,黄春蓉在薛小梅说“杀了她”的时候,再次蹭一下站了起来。   恶毒的光芒从她眼底闪过,她抽出藏在腰间的针头,猛冲过来向刘茵茵颈部扎去!   一击不中,她双手被荀觉利落地反剪起来。   “*%#¥@¥@¥!@!”黄春蓉尖叫着挣扎,在地上打滚,忽然一脚向刘茵茵的椅子腿跩去。   刘茵茵砰然倒下,好死不死,头着地,当场胸腔一瘪,死了。   “……”好半晌,没有人说话,活动室时回荡着黄春蓉发疯的狂笑,叫人毛骨悚然。   薛小梅失忆后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骇得脸色煞白,手一松,被黄春蓉逃了出去。   “拦住她!”秦晷大喊,“事已至此,只能挪动白皇后了!”   不用他说,荀觉早飞蹿了出去,薛小梅这才如梦方醒,忙又把黄春蓉拽回来。   黄春蓉满地打滚,嚯嚯地疯笑,在她尖锐而畅快的笑声中,荀觉飞快蹿向院长的塔楼,将白皇后挪向白格。   再跑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串闻声而来的保镖,他拼命埋头狂冲,一进活动室就把门锁死。保镖气急败坏,哇哇大叫。   而黄春蓉的笑声还没停止。   荀觉喘着粗气问:“怎么样?”   薛小梅将黄春蓉捆在了桌腿,秦晷则站在黄春蓉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春蓉的肚子。   黄春蓉的肚子并没有隆起。   “怎么回事?”薛小梅茫然地问,“难道刘茵茵的出生,和白皇后没有关系?”   “不可能。”荀觉声音很沉,媳妇儿怀疑他的判断也就算了,下属也来怀疑他,这算怎么回事。   他努力回忆刘茵茵死去的样子,“她需要阳光,把尸体挪到窗边去。”   薛小梅连忙照办,怕阳光照得不彻底,解开刘茵茵的衣领,让光线当胸穿过。   然而,依然无事发生。   “怎么会?”秦晷大脑飞速运转,白皇后已经就位,为什么刘茵茵还在那里?   阳光下的刘茵茵大大地睁着眼睛,她的死亡来得太快,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门外的保镖开始用枪托砸门,天花板上的石灰扑扑掉落,而黄春蓉却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笑得愈发颠狂。   十分钟过去,黄春蓉的肚子仍旧没有动静。   保镖砸门无果,开始□□,子弹从铁皮里穿过,落得满地都是。   “往后退!”荀觉一把拽起黄春蓉的椅子,连人带椅子向角落里拉。   “要顶不住了!”薛小梅快哭了。   “我去吧。”秦晷说道。   一路走来,他已经发现,保镖对病人和员工的态度截然不同,如果锁门的是员工,那可能就是像荀觉那样,被带去见院长,履教不敢的,直接手术室问候。   那么对病人会怎样呢?他这双手坏成这样,锁个门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说完,便走到门后,朝着外面哇哇大叫。   保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试探着问了句什么。   秦晷继续:“+¥#%@@¥@%&%@@!”说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手舞足蹈地乱叫就对了。   保镖果然被他唬住,不知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什么,还反过来安抚他,声音听起来就像大恐龙哄小恐龙睡午觉。   秦晷:“?&%&¥#¥……&@#!”   一个保镖弯下腰,将眼睛凑到弹孔向里张望。秦晷挡过去,从弹孔这头跟他对视。   那保镖吓得一屁-股摔地下,可秦晷是病人,不听话很正常。最终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示意秦晷向旁边挪。   秦晷挪开了。   子弹再次肆掠。   秦晷不得不感叹,这些保镖业务能力真的很糟糕,如此近的距离,十颗子弹竟然都打不中门锁。   算算时间,如果刘茵茵没死的话,现在也该结束和院长的□□生活了,或许再过十分钟,她就该变成轻烟回到生命最初的形态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此时黄春蓉笑够了,精气神耗尽,蔫蔫地窝在椅子里,肚子依然没反应。   荀觉无声地向秦晷摇了摇头。   秦晷收回目光,在门边站得有些累,干脆撬了张椅子坐着,想看看这些保镖什么时候能把门打开。   又过去几分钟,保镖子弹耗尽,门锁摇摇欲坠,他们开始撞门。   下午的阳光开始西斜,阴影笼住了刘茵茵的尸体,她大张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灰。   片刻后,门被撞倒了。   秦晷一下跳起来,不听话的手使劲去揪为首一个保镖的头发。   保镖疼得嗷嗷叫,当场变成地中海,他气得想要抓秦晷,秦晷利落地从他胳膊下滑走,又去扇后面那保镖的耳光。   没一会保镖小队就乱了套,不是你的枪头戳我的头,就是我的枪托顶你的肺。   一阵吱哇乱叫后,他们总算镇定下来,齐心协力用麻绳把秦晷捆了个结实。   “+*/R&$^#$#*RDT#W!”地中海粗声喝斥他,又拽他的绳子,要把他送回房间。   秦晷感觉自己物尽其用了,惋惜地冲荀觉耸了耸肩,跟着保镖走了。   临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黄春蓉仍然蔫头耷脑地缩在椅子里,而刘茵茵的尸体寂静而狰狞地躺在窗台边。   如果刘茵茵没死,现在也早该化成灰了。   可是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秦晷忽然有些心慌,就好像时间开始流动了,他再也回不去刚睁眼时那天真烂漫的状态。   这件事以秦晷被押回病房告终,荀觉薛小梅因院长不得不开始处理医院事务而躲过一劫。   傍晚时分,保镖用手推车将刘茵茵的尸体搬了出来,埋到花园那棵倒塌的橡树下。   第二天,医院制度恢复正常,院长指挥员工修砌连排建筑里毁坏的部分。   第三天,医院恢复如初,就连地下室的四只怪物也安分了。   黄春蓉的肚子没有再鼓起来,而秦晷的手却更过分了。荀觉的高开叉护士裙终于崩不住,被它撕成了夏威夷草裙。然后,在一个落霞满天的黄昏,院长终于看不下去,扔给荀觉一枚绣花针。   没有人再失忆,所有人清晰地记得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烦恼多起来,人际关系也混乱起来。几个病人因为吃了讨厌的食物而向厨房丢粑粑,导致所有人都没吃成晚餐,于是又有人朝这个病人丢粑粑,该病人奋起反击,于是整个医院都是粑粑,气得院长亲自拆了一截水管。   长久发出怪声的嗓子变得迟钝,就连荀觉也受到影响,正说着话呢,突然就发出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怪叫。   到了第四天,情况变得更糟。   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老头在打饭时一头栽进饭桶里,再也没起来。   下午,保镖把他埋在了花园里。   这天晚上,毛球也死了。   和帕金森综合症的老头不一样,他还很年轻,纯粹是血气方刚,拖着长斧想找白天打他的保镖单挑,结果还没走出房门就被长斧砸破了脑袋。   白天打他的保镖骂骂咧咧,半夜把他也埋进了花园。   第五天……   第六天……   餐厅里的病人越来越少。   荀觉又一次半夜摸到秦晷的房间,两人对视无言,摸索了好一会才说出人话。   “刘茵茵就像一个时间重置按钮,按下她之后的事虽然奇怪,可终究会回到原点。每个人的记忆都是新的,因此帕金森老头潜意识里也不觉得自己会死,一直保持努力生活的态度。”   “正因为刘茵茵的存在,医院才能维持下去,我担心一旦人都死光,这家医院在现实里的记录就会全部清空。”秦晷忧心忡忡地说。   “这样做的好处呢,谁是既得利益者?”荀觉问。   秦晷想了想,摇摇头:“不,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刘茵茵死在戏剧里,通常来说,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换演员,要么从剧本里砍掉这条人物线。可现在的情况,似乎两种都不是……刘茵茵死后,确实没人再去找黄春蓉签文件了,可是文件还在,唯一不同的只是院长不再半夜为她接生了。”   “黄春蓉的状态怎么样?”   秦晷又摇了摇头:“很糟糕,她活不了几天了,如果我们还想不到办法,我怕……”   荀觉道:“院长说过,黄春蓉离开医院,所有人都会死。那如果黄春蓉死了呢?”   “我们不能再冒险,死一个刘茵茵已经够了。”秦晷感到一阵头疼。   荀觉不再说话,将所有线索从头又理了一遍。   “等等。”他忽然道,“玛丽一世有过两次假孕现象。”   秦晷:“?”   “这说明死了一个刘茵茵,还会有第二个刘茵茵,只是时间问题。”   “可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秦晷皱眉,“而且,这也不是真实的历史,如果刘茵茵出生需要触发条件,而我们一直没能找到的话,最终还是会死……”   这几天,他们把医院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并没发现异常。   荀觉只觉得透不过气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那辆写着“味美蔬菜供销”的卡车停在大门口,厨师带着一队保镖吭哧吭哧搬着货物。   “这车是从外面来的……”他喃喃自语地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推开门跑了出去。   如今他摸清了监控和保镖的规律,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门口,一把拉开驾驶座的门,跳上车去。   车里空无一人,高档车载系统显示着无人驾驶模式。   竟然……没有司机。   这与他的预想不符,但他很快有了对策,从菜筐里挑捡出几片青菜叶,碾烂了贴在挡风玻璃上。   SOS   既然这车能穿过路牌,每天往返运送食材,那么当它回到现实,必定会与人接触。   总有人发现医院的异常吧。   荀觉目送车子远去。   第二天,同一时间,他守在门口,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茫茫黑雾里,车前灯发出的微弱光芒由远及近。   秦晷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身后,跟他一样目不转睛地凝视那道光。   “会有人来吗?万一来的是外行怎么办,又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   “不会。”荀觉只觉得喉咙发干,强自忍耐着说道,“普通人看见SOS第一想法都是报警,只要报警,这事就会上报到反穿书组织。他们一定会派更强的支援前来。”   每个员工都是保护世界的中坚力量,组织不可能舍弃不管,就像漂亮护士他们被困,组织马上派出秦晷前来一样。   果然,随着车子越开越近,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挡风玻璃上。   来了!   两人快步迎上去。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伸出来一双女人的腿。   “¥…………@@!#!#!”她嘴里嚼着口香糖,腾地跳下地来,随手把钥匙往侧边镜上一挂,扭着腰走进了大门。   怎么回事?   荀觉和秦晷面面相觑。   这人不是反穿书组织的员工。 第150章 异己手综合症20   女人进门后, 随便拉着一个保镖乱叫了几句,保镖立刻点头哈腰,将她带去院长的塔楼。   “你没看错?她真的不是反穿书组织的员工?”秦晷仍愿意抱着一线希望, 如果这人不是打破困局的关键, 那么死亡将会加速到来。   荀觉握紧他的手,神色凝重地摇头:“我们刚接任务时都不知道这家医院的情况,不可能一开口就胡言乱语。正常的逻辑, 一定是先说人话。”   “……所以,她也是作为一个戏剧角色进来?她被带去了院长塔楼, 说明她扮演的不是病人,而是员工。”   两人对视一眼, 决定跟上去看看。   新来的女人进入院长办公室, 叽哩咕噜和院长说了一通, 院长欣慰地拍拍她, 又带她到窗边观看整个医院的景致。   经过几天修整,医院大致完好如初。望着楼下宁静的花园, 两人交谈甚欢。   聊完正事, 院长决定亲自带新来的女人熟悉工作, 领着她向连排建筑走去。   “如果没猜错, 她应该是取代胖女人的职位。”荀觉低声说。   “这样的话, 她替代的就不是刘茵茵。那她在伯利恒这家医院里扮演的角色又是谁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 两人小心跟在院长和新来女人的后头,一路向病房区域走去。   消沉了这么久,终于有新人到来,院长似乎很高兴, 不住拍着新来女人的肩膀, 为她介绍每个房间。   此时还没到熄灯就寝的时候, 走廊上随处可见游荡的病人。来到四楼,院长脚步一顿。   前面就是黄春蓉的房间,黄春蓉正跟病友在走廊上玩弹珠。   她趴在地上,曲起手指弹动玻璃珠子,珠子咕噜噜滚,落在一双油亮的长筒靴边。   她抬头一看,笑容消失了。   “%#%@¥@@%¥……@¥@%。”病友推搡她,叫她去把玻璃珠捡回来。   她陡然怒喝,抓起地上的珠子向院长和新来的女人砸去。   院长本来就跟黄春蓉有过节,以为这下是冲着自己来的,气得叉腰大声喝斥黄春蓉,谁知黄春蓉一把推开他,直扑新来的女人。   新来的女人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黄春蓉掐住脖子,直翻白眼。   院长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喊保镖,瞥见混在人群里的荀觉,忙把他叫来,一起拉扯黄春蓉。   黄春蓉喉咙发出毒蛇般的嘶鸣,被扯开仍不罢休,啪啪给了新来的女人两巴掌。   院长忍无可忍,狠狠将她推倒,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黄春蓉那消失的肚子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她是伊丽莎白一世。”荀觉喃喃低语着,看向这个小太妹打扮的新来女人。   历史上,伊丽莎白一世是玛丽一世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因政见不同始终不对盘,但因玛丽一世两次怀孕失败,一生无后,临终不得不将王位传给伊丽莎白。   关于玛丽的假孕,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这位英格兰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王,在发现自己怀孕后,特意把当时被判□□的妹妹伊丽莎白放出来,带到自己的寝室,指着伊丽莎白的鼻子羞辱说:“看,老娘怀孕了,老娘一定会生出王位继承人的,你呀,就别痴心妄想了!”   殊不知每次痴心妄想的都是自己,打脸啪啪响。   然而,在以玛丽一世为背景的这出戏剧里,被打脸的对象变成了新来女人扮演的伊丽莎白一世,玛丽(黄春蓉)顺利怀孕了。   随着黄春蓉肚子越来越大,她整个人像被吸干了精血,这几天好不容易长出的几两肉全部向肚子滚去,其它地方则急剧消瘦,骨头仿佛要把薄薄的皮肤戳破。   黄春蓉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日出时分,刘茵茵再度出生了。   朝阳的金辉笼罩着医院,除了荀觉,所有人眼神闪烁,又一次失去了记忆。   “草!”荀觉低骂一声。   好处是,刘茵茵出生,壁炉后的衣帽间终于能重见天日。坏处是,他的尊臀又被媳妇儿拍了,接着他又听到那句如同魔咒的告白:“帅哥,哥们好喜欢你这张脸!”   荀觉打赌,再多来几次,他就要对秦晷PTSD了。   好在为应对这种情况,秦晷早有准备,事先在身上写下了始末。   他低低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荀觉,咧嘴笑起来。   荀觉回了他一个微笑。   秦晷接受良好,无需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事情终于变得顺利起来。   在隐蔽处等了几个小时后,刘茵茵慢慢长大了。   她身上穿着黄春蓉脏兮兮的床单,却接受良好。黄春蓉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给她梳理头发,用自己的化妆品给她化妆,只不过水平有限,弄得刘茵茵一张脸像调色盘。   这时候的刘茵茵神情呆滞,看起来就是还没进入角色的样子。   很快时间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才生动起来。   她推开黄春蓉,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双-腿自动地寻找着道路,不一会就来到起居室,双手放在壁炉边缘,轻轻一推,那间仅供她一人使用的衣帽间呈现在眼前。   她迈步走了进去,正要转身将壁炉合上,荀觉和秦晷冲进来,飞快地将她压在地上,用腰带捆了起来。   “#%@#¥%%@¥@¥!!!”刘茵茵惊骇地大叫。   荀觉用另一根腰带堵上她的嘴,弯腰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不一会,就翻出一个手机,用刘茵茵的手指解了锁。   荀觉:“……”   他本来只是随便试试,没想到这居然是刘茵茵的手机。   但刘茵茵显然不是反穿书组织的员工,拿到她的手机,他们还能找到任务相关的信息吗?   “先离开再说!”   门外传来保镖胡言乱语的声音,秦晷催促荀觉离开,临走时,他那不听使唤的双手抓起一个花瓶朝刘茵茵脑袋砸去。   就听“咚”一声,刘茵茵被砸晕了。   “不关我的事!”秦晷十分无辜。他已经坚持好几天不吃医院发的小药丸了,这双手其实已经听话很多,抽疯的情况一天里也就那么一两回,只是刘茵茵刚好赶上了。   荀觉叹气。看样子,刘茵茵是赶不及去和院长恩爱了,这样一来,她的死亡说不定又有变数。   保镖的叫嚷声越来越近,荀觉来不及细想,一脚把刘茵茵踢出去,合上了壁炉。   现在刘茵茵在外面,他们反倒在衣帽间里。门外保镖转弯进起居室,瞧见刘茵茵,大呼小叫地把她抬走了。   四下里静寂无声,荀觉点开了刘茵茵的手机。   进入一些实名APP才发现,这其实也不是刘茵茵的手机,而是刘元化的。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看看图库。”秦晷提议。   刘元化的图库里有上万张照片,视频却只有一条,荀觉毫不犹豫点开了视频。   镜头倾斜朝下,正对着一间简约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边,秃顶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坐在桌边,正在专门看文件。   桌台上有个水晶职位牌,用中英文写着“刘元化院长”几个字。   “他是刘元化。”   打眼看去,刘元化身材高大健硕,如果不是穿着这身工作服,很难让人把他和“院长”这个职业联系起来。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像一名健身教练,或者是拳击运动家。   与外形不符的是他的精神,只不过伏案三分钟他就疲惫不堪,仰倒在椅子里捏了捏眉心。   片刻,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法专注工作,他推开文件,从抽屉里拿出平板电脑看起了电影。   电影画面很模糊,从监控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扇虚掩的门。   注视着这个隐密而幽暗的房间,刘元化的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因为呼吸不畅而急剧起伏的胸腔也平静下来。   半晌,他抑制不住地哼吟出声,双手滑向了桌底。   一阵沉闷的喘息后,他痉挛起来,片刻仰倒在椅子里,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与此同时,电影里传出一声惊呼:“你变态啊!”   荀觉和秦晷对视一眼,同时分辨出来,那是刘茵茵的声音。   刘元化不仅偷看她,还录了小视频。工作之余,用它来缓解压力。   简单用纸巾擦干净双手后,刘元化重新开始工作。这次专注时间长了一会,但也没坚持多久,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进来的是黄春蓉。   这时的黄春蓉可比医院那个丰满得多。微胖,化着精致的妆,身穿名贵皮草,手里拎着一个今年刚出的限量款小坤包。   她满脸不耐,将小坤包往沙发里重重一丢,就抱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瞪着刘元化。   刘元化起初想装作没看见她,继续工作,可他的身体不是能坚持的状态,没几分钟,他就憋不住了,合上笔帽问黄春蓉:“你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我才要问你什么事!大过年的你不回家想干什么,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说我没本事,连个老头子都留不住!”黄春蓉把茶几拍得啪啪响。   刘元化冷冷听着她数落,半晌开口道:“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你-他-妈还是不是我男人?你堂堂一院之长,老婆的面子不是面子?”黄春蓉声音尖刻起来。   刘元化叹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跟你离婚!”   “好你个刘元化!老娘跟着你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你那些个见不得光的癖好都是老娘给你兜着!老娘替你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你说离婚就离婚!离婚也行,家产给我,你净身出户!”   “啪!”刘元化猛地将钢笔一摔,站起来,“你……你休想!你又是个什么好货色!我只不过是看看,没像你一样真的出去偷人!家产本来就是我们老刘家的,婚前协议写得清清楚楚,除非我死,否则你甭想捞到一分钱!”   “是嘛,那你就去死啊!”黄春蓉走到桌边,眼神陡然变得恶毒。   刘元化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就被她一爪子按回椅子里,紧接着四肢痉挛起来,呼吸变得困难。   黄春蓉从包里掏出一瓶白色粉末,捏住他下巴倒进嘴里。   刘元化呛得咳嗽:“你……你……”   “你以为你最近吃的什么饭?老娘都要去偷人了,还会想着给你煮饭吗?就你那点小心思,都是我上辈子玩剩的。怎么,有本事偷看,没本事真干啊!”   刘元化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原、原来是你……你这个毒妇,你给我吃的什么,我的身体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差!……”   他伸手去抓黄春蓉,可惜浑身虚浮无力,指尖勾在黄春蓉的衣襟,跟小猫玩儿似的。   黄春蓉轻飘飘甩开他:“省点力气吧,还能多活两分钟。像你这样的渣男,居然也好意思学人家当主角!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纸片人,简直没有节操,五行缺德!”   “你……你……说的什……什么……”刘元化喉咙嚯嚯地抽出声音,眼睛鼓得像要掉出来。   黄春蓉道:“我说的什么,你们这些愚蠢的纸片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她慢慢从桌边退开,冷漠地看着刘元化从椅子里滚了下去,满地打滚。片刻后,刘元化的手指肿了起来,如同被马蜂蜇了似的,皮肤变成透明的,里面血管几乎爆开。   黄春蓉退到门边,畅快地看着这一切,笑道:“不过是一点薄产而已,也值得你这样死守着。要是早点给我,你也不必受这份罪!”   “你……你根本、根本不明白!”刘元化嘶吼着,从桌边翻滚到黄春蓉脚边。   他整个人都肿了起来,脑袋好似热锅里的开水泡,接二连三地肿着大包,眨眼头就大了一圈,血色褪-去,皮肤也变成了石头一般的青灰色。   “吼——!”他喉咙也肿起来,再也说不出人话,嗓音像被沙子磨过,粗得不成样子。   他打着滚,痛苦地嚎叫着,充血的怨恨地瞪着黄春蓉。   黄春蓉眼眸一凛,抓起柜子上的奖杯就朝他头上砸去。   砰砰几声,刘元化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傻-逼!”黄春蓉喘着气,割下刘元化的一截手指,按进印泥里,然后按到了一张空白的文件上。   看着这幕的荀觉和秦晷已经说不出话来。   院长巩都和黄春蓉的自述各有出入,或许这是不断失忆造成的结果。无论如何,黄春蓉穿书者的身份可以证实了,她利用某种药物,将刘元化变成怪物,锁进了连排建筑的地下室里。   那个凶悍的石头人就是刘元化。   这段视频还有后续,两人静静注视着屏幕。   办公室的门吱呀呀被风吹开,刘茵茵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黄春蓉初见她有些惊讶,片刻后恢复如常,笑着向她张开双臂:“茵茵来啦,今天过得怎么样?”   刘茵茵如同掉进冰窟里,浑身抖个不停,拼命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感冒了?”黄春蓉若无其事地把她推进门,按在沙发里。   地上的刘元化被黄春蓉当成了垃圾,一脚跩进桌底去。   然而这一下没有瞒过刘茵茵的眼睛,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杀了他?”   “没有,他没死。”黄春蓉轻飘飘地说着,给她倒了杯热水。   刘茵茵抖得连茶杯也捧不住:“你、你把他变成了怪物……”   “是啊,他以后再也不能偷看你了。”   “可是……可是……”刘茵茵目光涣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好半天才找到焦距,直勾勾地瞪着黄春蓉问,“你是谁?”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话音没落,刘茵茵蹭地站起来,打翻了茶几:“你不是我妈妈!你披着她的皮,可你不是她。我妈妈不会这样对爸爸!”   “你叫刘元化爸爸?”黄春蓉不理解,秀眉扭曲起来,“他偷看你洗澡,偷看你换衣服,对着偷拍你的小视频那个,你却叫他爸爸?”   “就算这样,他也还是我爸爸!”刘茵茵哭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我的亲生爸爸有多可恶,他滥赌,一坐到赌桌上就屁事不管!我两岁时被蛇咬过,三岁时被烟灰缸砸过头,后来得急性阑尾炎,差点死掉!是刘元化和妈妈结婚,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他只是看看,又没有真的动手!他给我温暖,时刻关心着我,我一点小伤他都急得不上班,这样的爸爸,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黄春蓉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表情变幻莫测,最终挤出一句,“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我……”刘茵茵眨着眼睛,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她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嘶吼一声,向黄春蓉扑去。   “你还我妈妈!还我爸爸!你这个可恶的穿书者!”   “你-他-妈疯了吧!”黄春蓉气急败坏,狠狠将她的脑袋撞向墙壁。   刘茵茵尖声大叫:“来人啊!巩都,你快来,黄春蓉就是你说的穿书者!”   刘茵茵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抓起那块奖杯朝黄春蓉头上砸去。   黄春蓉吃痛松开她,骂道:“该死的纸片人,我好心救你,你反倒不领情!”   “谁要你救!”刘茵茵嘶喊着,又一次向她扑去,两人扭打成一团。   很快,巩都赶到,与刘茵茵联手将黄春蓉捆了起来。   黄春蓉恶狠狠地瞪着巩都:“呸,妄恩负义的渣男,老娘好心满足你,你却和小昌妇联手起来坑害老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闻言,巩都脸红了一下:“那只是为了试探你究竟是不是穿书者,我也不想和你有关系!”   “哦?”黄春蓉挑了下眉,一把扯下身上的皮草大衣,“都是千年的狐狸,跟你-妈玩聊斋呢,我就不信,放着我这具有经验的身子不管,你真会看上一个屁事不懂的小丫头骗子!”   巩都的脸更红了,梗着脖子不去看她:“我们和穿书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别痴心妄想了!”   刘茵茵看看巩都,又看看黄春蓉,气得七窍生烟,陡然爬起来,用奖杯朝黄春蓉砸去。   一击不中,黄春蓉翻脸朝巩都扑去。   巩都拿出手机,按下了技能牌——   轰!   一道金光射出,黄春蓉向后飞去,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切开,哗哗地飙溅鲜血。   巩都未敢停留,又发一道。   黄春蓉的身体急速消瘦下去,好似鲜血流干,虚弱地倒在了地上。   刘茵茵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呼吸:“还、还没死,怎么办?”   “刘元化也没死。”巩都胸膛起伏,脸色有些发白,“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作为主角,刘元化还活着,可却成了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我怕就算我们杀了黄春蓉他也变不回原样。”   “那怎么办?”   巩都沉吟片刻,咬牙道:“先找个地方,把刘元化关起来,他这个样子出去会吓死人的!”   “医院有地下室,可以暂时让他住在那里。”刘茵茵抿了下唇,“那黄春蓉呢?”   “她……不行,我的技能都是杀伤力极强的,如果贸然杀死她,刘元化说不定就永远变不回去了。”   刘茵茵咬紧嘴唇,下定决心说道:“我们对外发布声明,就说刘元化身体恶化死了,同时我们暗示黄春蓉杀了他,然后,我们以黄春蓉精神有问题为由,把她关在医院里,每天给她打针吃药,直到真的把她逼疯!”   “这……不太好吧,要不我回去请示组织……”   “就这么办!”   巩都没有发现,刘茵茵的眼神变得恶毒起来,她从地上爬起,揪着黄春蓉的衣领离开了办公室。   临出门时,她抬头向监控看去,眼神狡黠地闪了下。   紧接着,视频结束了。   荀觉握着秦晷的手,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至此,巩都的任务告一段落,新的穿书者主宰了医院。   那么,这名新的穿书者是从什么时候进来的呢?   “会是刘茵茵吗?”秦晷沉思着,喃喃低语,“可如果是刘茵茵,在黄春蓉被巩都的技能击中时,她就有机会完成任务目标。她为什么要让黄春蓉活着呢?”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荀觉拽了他一下:“答案恐怕得从刘元化身上去找,他是最早变成怪物,被困在医院的人。”   说着,他点开了手机里的照片。   上万张照片一张张地翻过去,基本都是刘元化的生活日常,少部分是工作资料,荀觉粗略看去,并没发现异常。   “这里。”秦晷突然“咦”一声,示意他把照片划回去。   荀觉划回去,发现那是一则新闻:博大精神病医院院长郑宏胜今日举行卸任仪式,下一届院长将由刘元化出任……   秦晷:“博大不是私立医院吗,上一任院长为什么不姓刘?” 第151章 异己手综合症21   秦晷:“博大不是私立医院吗, 上一任院长为什么不姓刘?”   “谁跟你说私立医院就一定要同姓?”荀觉摸摸他脑门,还好,神志清醒, 没有失忆。   秦晷道:“正常来说是这样没错。私立医院只是有别于公立医院, 无需政-府参与,股东有自主任冕下任院长的权利,只要不是家族医院, 姓什么都没关系。但是……”   他抿了下唇,在心里组织语言, “我们生活在书里啊。巩都的任务也是书,在那个任务里, 黄春蓉作为院长夫人可以继承医院, 为什么刘元化的前任, 郑宏胜却不把医院交给妻女儿子来打理呢?”   “……也许家族里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闻言, 荀觉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还有一种可能, 刘元化和郑宏胜有亲属关系, 可以继承医院。”   与外界信息断层就是这点不好, 一点简单的背景资料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去查。   两人把新闻仔细阅读了两遍, 也没见字里行间提及此事。   倒是在新闻的最末看到一张交接仪式的照片, 郑宏胜将一个巨大的匣子转交到刘元化手里,两人共同抬着那笨重的雪松木匣子,对着镜头微笑。但想必匣子太重,他俩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照片下写着:“郑宏胜前院长向新任院长刘元化移交镇院之宝”字样。   荀觉哼了声:“一家医院而已, 屁事多, 搞得像百年老字号一样。”   秦晷瞥了他一眼, 没接这茬,问道:“这是什么镇院之宝?”   荀觉揶揄:“你猜猜,会不会是手术刀、医疗仪器?”   “你好好看看。”说着正事呢,秦晷不爱听他瞎掰,用脑袋顶了顶他。   荀觉被这一下顶得还挺舒服,用两根指头把照片放大,认真研究。   “看匣子的材质像阿尔卑斯高山雪松木,价格可不便宜,这匣子里的东西只会更贵,体积又这么大……”他忽然一顿,促狭地拱了秦晷一下,“媳妇儿,我觉得此处应有掌声。”   秦晷:“?”   瞥了眼秦晷那不听话的手,荀觉改口:“来个法式热吻也不错。”   “你有完没完?”秦晷眉头皱起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抽疯搞得莫名其妙。   荀觉凑过去:“亲一口,你老攻发现了哗点。”   “你爱说不说。”秦晷梗着脖子,他大致也猜到了答案,只是想想听听荀觉这专业人士的想法罢了。   荀觉皮了下:“那我就不说。”   “不说你憋着。”秦晷站起来,四下打量衣帽间。   刘茵茵的同款同色风衣挂满四个大衣柜,与其说是衣帽间,不如说是大仓库。秦晷转了一圈,有些眼晕,身子晃了下。   荀觉赶忙搂住他:“你着什么急,刘茵茵不在,这里也打不开。”   “她被我敲晕了。”   “醒来发现衣服没换,她会回来的。”荀觉安慰他,把他拉回鞋凳坐下,“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那个镇院之宝?”   秦晷无奈睇他:“就是院长办公室墙上挂的那盘西洋棋。那棋子可是象牙的,近几十年都买不到,应该有些年头了。”   荀觉撇了下嘴:“知道你还问。”   秦晷:“我……”话音没落,嘴唇保持着“O”的形状被荀觉啃了。   荀觉啃得不轻不重,啃完轻轻舔了一口:“叫你戏弄我。”   “我没有!”秦晷蹙眉,耳朵尖尖一片通红。   烦死了,荀觉总是见缝插针地亲他,刚开始他还挺高兴,心里甜丝丝的,可时间一久就受不住了,只觉得嘴唇都要叫这人亲肿了。   而且这人总是说着说着正事就走神,打断他的思路。偏偏他自己又不忍心翻脸,说一千道一万,不也是自己这双手惹回来的祸事么。   生怕荀觉又亲个天昏地暗,他低头抿了下唇,迅速收回思路:“这只能说明那副西洋棋很重要,可能也算在医院的资财里。关于西洋棋的秘密,我们仍旧一无所知。”   “这有什么,我们再看看其它照片好了。”荀觉把他拉过来,并头一起看照片。   上万张照片,一张张地翻阅也很让人头疼。这种精细活荀觉通常都是丢给薛小梅去做,这会却没法丢给秦晷,看了一会就眼睛发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这刘元化可真是个变态,几万张照片,一千多张都是换衣服的刘茵茵,还有两三千是换衣服的黄春蓉,我还以为剩下那八千多张得是他自己换衣服的照片呢,结果不是,一盘咖喱炒饭他能连拍二十张。”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垃圾和手机照片足以概括一生,可见刘元化的人生有多枯燥,他没有兴趣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偷拍,他甚至不玩西洋棋,想要找出西洋棋的秘密难于登天。   手机设置了锁屏,长时间不用会自动锁上,秦晷不知道密码,也想趁机练习控制双手,于是将手机捡回来,在其他APP上戳来戳去。   戳到便签页,眼前一亮,发现了刘元化的就任演说讲稿。   荀觉接过来,一字一句念道:“女士们、先生们,股东们,郑院长……很高兴站在这里,接任博大精神病医院的院长一职。首先我要感谢郑院长,于本院三百多名员工中选择了我做为接班人……”   通篇读下来,官话连篇,荀觉很不屑的撇了下嘴:“啧,每个有权有势的人都cue了一遍,就是不提西洋棋。”   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他把每个APP都戳了一遍,结果可想而知,除了这篇演讲稿勉强和医院挂钩,其它都是狗屁。   “这真是一个枯燥的灵魂。”荀觉摸摸下巴,想起石头人大刀阔斧砍杀自己的模样,又说,“倒是变成怪物有趣得多。”   “什么时间了?”秦晷忽然问。   荀觉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   “不对劲……刘茵茵怎么还没醒?”   “是你下手太重了?”荀觉眨眨眼,不断回想他刚才那下。   秦晷的手是突然发疯的,抓起花瓶就砸了过去,看似凶狠,其实准头不足,刘茵茵倒下时,连血都没流。   正常来讲,刘茵茵不会晕这么久。   “难道她醒来,发现没时间了,连衣服也不换直接去找黄春蓉签文件了?”荀觉猜测着。   秦晷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只得又回到荀觉身边:“唉,再等等吧。”   “那你靠着我睡会。”荀觉调整姿势,把秦晷的头按到自己腿上,“我再研究会手机。有事叫醒你。”   “……好。”秦晷眨眨眼,从下而上地打量荀觉,本来不太累,但一听这人说“睡会”,身体就像中了魔咒,自动变得酥软起来。   荀觉一只手划手机,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拍打他,他那总是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没一会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荀觉保持着姿势,把刘元化的手机翻个了遍,甚至输入代码,将隐藏和删除的东西都挖了出来。   然而仍然一无所获。   刘元化此人,连刑法的量刑线都摸不到。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四个小时,手机没电了。   荀觉失望地将手机丢到一边,这时才发觉腿麻了。   难得秦晷睡得熟,荀觉不想惊动他,小幅度地将腿伸直。见秦晷皱了下眉,忙将他脑袋托住,用指尖轻轻抹平那两道秀眉间的小山。   这一摸,才惊觉坏事了,秦晷发起烧来。   这哪里是睡得熟,分明是睡得快死了!   荀觉忙跳起来,把人平放在鞋凳上,又抱来刘茵茵的衣服,一层层地将人裹住。   秦晷的呼吸渐渐不畅,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这身子是重点保护对象,平时没事都能隔三差五地罢-工,何况是现在。从上次进食到现在,他已经近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了。   “日初,醒醒。”荀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轻轻拍打秦晷的脸。   秦晷快要喘不上气,额头密密地渗着冷汗,那些衣服裹在身上没有一丝热气,荀觉只得将他搂进怀里,一遍遍地揉搓他的四肢。   衣帽间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如果状态恶化,不用等到穿书者出手,秦晷自己就能把自己干掉。   荀觉焦急地在衣帽间里踱步,到处翻找起来。   刘茵茵的衣帽间干净得纤尘不染,似乎平时有人打扫,连一只蟑螂都没留下。   荀觉自己的棒棒糖存货早吃完了,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在秦晷衣兜里摸索起来。   秦晷那有自主意识的手总是喜欢偷摸藏点什么,今天是厨房顺来的烂菜叶子,明天是门缝里抠下的干漆,而现在……   唔,荀觉在一堆破糖纸里摸出半块融化的巧克力,不知道过期多久了。   荀觉叹了口气,有总比没有好,只得试图将秦晷唤醒,投喂巧克力。   谁知他拍打半天,秦晷却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秦晷的大脑混混沌沌,身体软得像揉在海棉里,视野中一茬接一茬,走马灯似地变幻着光怪陆离的景象。   他浅薄的意识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生病了,他需要休息,可他在任务里,他不能倒下。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把那些模糊的影像看清楚。   荀觉的脸一次次从幻象中掠过,然后是夏箕奇、薛小梅,包括那只乐天派的鸡,接着又有一些人,一个个顶着陌生的脸,说着无情的话。   他猜这可能是他原本的记忆,于是更想伸手抓住。   然而影像变幻太快,他什么也捞不住。   忽然之间胸腔像被石头堵住了,压得他喘不上气,他下意识挣扎,拼命发出声音,而眼睛却涌出了泪水。   一股排山倒海的悲伤镇压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   唇角粘粘的,有温热的熔液流入口中。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粘粘的是荀觉的唇,这人似乎正把吃的送进他嘴里。   舌尖传来可可的香甜,可惜不多,他下意识搂住荀觉的脖子,勾了勾舌尖。   “唔……”荀觉第一反应是坐起来,看看这人好些没有,结果冷不丁被缠住,倒有些意外。   这短暂的失神使得“敌军”占据先机,一路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等到反应过来,脖子又被锁住,彻底走不了了。   荀觉只得奋起反击,强势地掐住媳妇儿的下巴,收复每一寸失地。   好半天,秦晷才从头昏脑热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我……我怎么了?”他眼底泛着水光,视野里的荀觉扭曲变形,但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所以身体尽情地虚弱无力,连声音都透着浓浓的疲倦。   荀觉用额头试了试他的体温,感觉温度降下一些了,这才有心情开玩笑:“你还好意思问?秦日初,你有意思吗?正儿八经地问你要不要法式热吻,你拒绝,结果搁这儿欺负我呢!”   秦晷:“?”   他嗡嗡的脑瓜子花了好长一会才找到笑点,可惜笑不出来:“多久了,刘茵茵来了吗?”   他说着,挣扎着要起来。   荀觉只得用力把他拽回怀里:“老实呆着,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   “好了,不逗你了,一切有我,你放心。”   秦晷倒回去,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好在神志总算清醒一些,他迅速判断出眼下的形势,慢慢放松了身体。   舌尖残留着可可的味道,他舔了舔唇,忽然安心地笑起来。   “笑什么?”荀觉问。   “还以为要死了,谁知一睁眼,阎王爷这么帅,那我还是不要活了。”   “嘿!阎王要是长我这样,那人间没几个活人了。”荀觉擦干他脑门的汗,察觉他确实好些了,彻底放下心来。   秦晷从下而上望着他那张哪怕失忆也无数次令自己着迷的脸:“荀觉,我好像梦到了我原本的记忆。”   “嗯?”荀觉搂着他,耐心听他说。   “可能是任务禁制的关系,我什么也看不清,可我能感觉到,那些回忆很压抑,是灰色的,很……难受。但当我睁开眼,看见你,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说什么胡话,你才是那道光。”荀觉哄他。   “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全世界。”   荀觉拇指擦过他的唇:“怎么,刚吃过甜食就会哄人了?要不要老攻给你笑一个?”   秦晷无声地笑了下,脑袋在他胸口蹭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你再亲我一下。”   荀觉好笑地看着他,说:“不亲。”   “你亲一下。”秦晷坚持。   荀觉还是说:“不亲。”   秦晷干脆支楞起来,自己主动亲过去。   荀觉笑着躲他,没躲开,被亲个正着,想了想,不服气,于是也不让这人走,反过来更热烈地亲回去。   足足亲了好几分钟,直到秦晷快受不住了,他才撤出来,用鼻尖轻轻蹭着这人的脸:“还亲不亲?”   “荀觉,”秦晷轻轻地笑,眼睛亮如星辰,“过去的事,我想不起来,都是听你说。你说你曾往我脑子里崩了颗花生米,从此我们不共戴天,我觉得前半句你说的是实话,因为我脑后确实有伤疤。可是后半句不对,我的心并不记恨你。”   “……”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些,荀觉的笑容渐渐凝固,“不,你不明白……”   “是你不明白。在那些光怪陆离的、灰色的、压抑的回忆里,唯有你的容颜出现时,我的世界才有光,心情才能提振起来。所以我想,或许我只是表面上恨着你,内心却还是爱你的。”   “日初,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秦晷定定看着他,内心前所未有地坚定,“你曾说你时刻准备着把命还我,可是荀觉,我不要那些。我要你好好活着,陪我走过未来的每一个春夏秋冬。等任务完成,我就跟你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养一只快乐的鸡,找一份996社畜到死的工作,周末哪也不去,就在家里过我们的自己的小日子……你说好不好?”   “……好。但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荀觉五味杂陈,嗓音沙哑起来。   秦晷眨眨眼:“至少此时此刻,这是我想要的。”   “你爸也许不会同意。”   “管他干什么,大不了私奔。”   “……”荀觉挑了下眉,这是秦日初能干出来的事。但他仍想确定,“你真能放下过去,不再恨我吗?”   “担心我恢复记忆说话不算话?我是那种人吗?”   荀觉想了想,摇头:“不是。”   或许恰恰因为失忆,秦晷才更专注于聆听内心的声音。   拨开那层被记忆困扰的迷雾,他无比清晰地看见一个纯真的自己,这个“自己”知道他爱什么,恨什么,想要什么。   他想和荀觉在一起,手牵着手,走在光里。——这就是“自己”给他的答案。   无需再多言,他又一次凑过去,主动深吻了荀觉。   这次荀觉没再逗他了,小心翼翼地回吻他,如同初恋时那样深情。   直到很久都不愿分开,但忽然间的地动山摇迫使他们不得不暂停。   “外面怎么了?”   墙板缝里的灰尘扑簌掉落,大衣柜剧烈晃动起来。   荀觉四下看看,低骂了一声,挪开一架衣柜把媳妇儿抱到角落安顿好。   “什么时间了?”秦晷警惕问道。   “应该是日出时分了。”   “日出……不对,昨天的日出时分,刘茵茵出生,所有人失去了记忆。如果现在是24小时以后,为什么我还记得昨天的事?”   两人对视,陡然都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刘茵茵又死了。”   那么再也没人能打开这个衣帽间,他们要困死在这里了吗?   秦晷忽然没头没脑地笑起来:“也挺好,这算不算生同衾,死同穴?”   “想什么呢,要死也不能死在任务里。”荀觉边找出口边说。   秦晷想了想,也对,死在任务里什么也捞不着,可他还想和荀觉长长久久。   感觉身体缓过来了,他慢慢活动四肢,站到荀觉身边,和他一起摸索起来。   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烈,似乎有某种巨大的力量破土而出。   “刘元化!”两人同时叫出声。   准是地下室那四只怪物又被放了出来,好死不死,衣帽间的位置离那里不远,估计很快就能被攻破。   然而他们困守在此,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最先遭遇重击的是外面起居室的墙,随着轰隆一声,衣帽间的震感升级,晃得人眼冒金星,与外间相连的墙壁出现蛛丝般的裂纹,慢慢变大,最后荀觉大喝一声:“趴下!”   整面墙连着那厚重的大理石壁炉一块倾轧下来,荀觉一把捞起秦晷向后退,秦晷顺势把最近的衣柜推上去。   现在他的手终于懂事了些,衣柜翻到壁炉底下,抵挡了大部分压力。   随后便是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荀觉用力将秦晷脑袋压下。   碎裂的衣柜木板擦着两人头顶削过。   “老大!”薛小梅手里拎着夏箕奇,面红耳赤地大喊。   荀觉一把将他俩扯进来:“先给你哥扎一针!”   这话是对夏箕奇说的,夏箕奇忙拿出便携医疗器具,给他哥检查起来。   “外面怎么回事?”荀觉厉声喝问。   薛小梅顾不得喘气:“那个新来的女人杀了刘茵茵,黄春蓉和她打了起来,不小心撞开了地下室的门!院长压不住她们,地下室的怪物和一些武力值高的病人都暴走了!”   “暴走方向呢?”   薛小梅大致回忆了一下:“……石头人正向这边来!”   看出来了!现在只是巨石横飞就已经造成了如此大的破坏,等石头人真正踏足这里,只怕这一截走廊都要夷为平地。   憋了这么多天,石头人的戾气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每走一步,都像成千上万的坦克开过。   “走!”见秦晷恢复得差不多了,荀觉当机立断,一把将他甩到背上,一手拉夏箕奇,一手拽薛小梅,跌跌撞撞冲出了衣帽间。   巨石擦着头皮砸落,玻璃飞溅,眼前尘埃滚滚,几乎看不清方向。荀觉凭着记忆埋头狂奔。   “哇呀呀!”夏箕奇被他扯着衣领,勒得想哭。   秦晷的手不能长时间用力,只得靠腿力牢牢盘住荀觉。   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每一块巨石落地,他都觉得要砸到自己头上。   “你-他-妈是拿我当挡箭牌吧!”他没好气地说。   荀觉倒是坦然:“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薛小梅气急败坏地大喊:“什么时候了,专心点,注意脚下……”   话音没落,自己先翻车,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还好夏箕奇及时抓住她,然后两人叠罗汉似地轮番摔出一脸血。   “草!”秦晷低骂一声,只感到身后风声呼啸。   向后看去,浓烟中的刘元化宛如巨塔,光是站着就带来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刘元化的身后,幽深回廊发出腐朽的喘息,陡然轰一声,向下坠-落而去。   无数尘烟沸腾,秦晷蓦地大喊:“我知道谁是穿书者了!” 第152章 异己手综合症22   轰隆隆——   站在中空回廊的这头, 大家眼睁睁看着刘元化抬起满是石头疙瘩的胳膊,一块巨石从他的肩膀滚落,砸断了脚下一大截的回廊。   这是连排建筑的四楼, 回廊落下, 接连砸坏了底下三层的栏杆,巨石飞溅,浓烟滚了一波又一波, 迷得人睁不开眼。   “快走!”秦晷来不及细说,一把拽着荀觉向楼梯滚去, 石块擦着两人后背掠过,打掉天花板的巨灯, 玻璃又飞溅开来, 擦伤了手背。   顾不上喘息, 两人快速向三楼跑去。   夏箕奇和薛小梅摔得一脸血, 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被剧烈的震颤晃得摔回原地。   “老大!”薛小梅被烟尘呛得直咳嗽, 间或喊道, “只能下楼了!那个漂亮护士和异食癖在三楼, 楼下只有一个树皮怪……呀!”   话音没落, 刀锋刮到, 她急忙低下头去, 险伶伶避过一击。   漂亮护士踩着异食癖的脑袋飞跃而至。   “跑!”秦晷拔腿就往二楼冲,才走几步,忽然脚跟一紧,整个人被抽翻在地。   树皮怪那神出鬼没的枯枝爬满了楼道, 地上、墙上、天花板……密密麻麻, 织成一道道褐色大网, 每一个网结都如同大蛇昂起脑袋,蓄势待发,只等猎物一动,就撕开大口扑将上来。   然而不动是不可能的,漂亮护士眨眼逼至,钢刀直斩后背。   “趴下!”秦晷不容分说,猛地按下夏箕奇脑袋,两人就地翻滚,衣服被漂亮护士的刃风划破。   “打火机!”荀觉朝夏箕奇伸手。   自打刘茵茵第一次死亡,所有人不再失去记忆,夏箕奇就随身带着便携装备包。闻声忙将背包取下,谁知伸手一摸,布面数道裂口,被漂亮护士刚才那下割成了条缕。   包里东西早掉了,连夏叽叽都不知被翻滚的石头冲到了哪。   “叽叽!”夏箕奇惊慌大喊。   说话间,墙上枯枝齐齐转头,织成大网向众人头顶笼罩下来。   “嘶——!!”漂亮护士双足一蹬,破开大网向楼上蹿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嘹亮的鸡啼响起,夏叽叽扑着翅膀砸向夏箕奇,身后窜起熊熊烈火。   滚滚浓烟中,它那大红羽衣耀眼夺目,虽然火烧屁-股了,但莫名让人觉得它是只凤凰,还挺美。   夏叽叽瑟瑟发抖地栽进它哥怀里。   火球接中踵而至。   枯枝尽数被点燃,发出阵阵焦臭。   “快走!”随着枯枝被烧断,火星快要落到他们身上,秦晷一把揪起小表弟,发足向楼下狂奔。   身后传来树皮怪惨烈挣扎的叫声。   十分钟后,所有人齐聚花园,躲在那棵枯死的白橡树后,一边调匀呼吸,一边后怕地向连排建筑看去。   滚滚黑烟从多个窗户涌出来,整个四楼连着楼顶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千疮百孔,如同垂死的野兽,发出阵阵哀嚎。   “哥,你说知道谁是穿书者了,是真的吗?”夏箕奇喘着粗气,抹着脸上的汗珠问。   秦晷点点头,飞快地道:“是医院!编写剧本的是它,使用技能也是它!它就是穿书者,我们都在它的身体里!”   “医、医院?”   “对,医院!刘元化的视频里,黄春蓉按着刘元化在医院转让书上画押,刘元化挣扎着大叫‘你不明白’,我一直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刘元化只是不愿把医院交给黄春蓉,大可说些别的威胁,那样更有效果。可他偏偏说了这一句,为什么?”   “……因为不是刘元化选择了医院,而是医院选择刘元化。”荀觉略一沉吟,也明白了过来。   而夏箕奇和薛小梅还懵着,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这不是一回事吗?”   秦晷:“不,这和我们平常说的双向选择不一样。这家医院从很早以前被穿书者占据了,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它挑选继承人,上一任院长叫郑宏胜,而不是叫刘宏胜,就是这个道理。我猜,如果继续往前追溯,上上任院长也不姓郑,姓赵钱孙李的可能性比较大。总之,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医院变成了穿书者,它通过镇院之宝,也就是那副西洋棋下达指示,挑选傀儡继承人,并通过此人经营着医院。”   “这名穿书者穿书前可能是编剧或者导演,”荀觉道,“在他的指导下,医院多年来经营正常,没有出过一起事故,直到另一名穿书者黄春蓉到来。黄春蓉并不知道医院的来历,只想从刘元化手里拿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财产,她强迫刘元化在转让协议上画押,实际上是坏了医院的好事。为了让一切回归正途,医院安排一出戏,让刘茵茵再去逼迫黄春蓉,因为刘茵茵是医院选择的下任继承人。”   秦晷沉思着点头:“对,穿书者是医院,不论想做什么都无法自己动手,只能操纵棋盘,把医院里的所有人变成傀儡,按照他编写的剧本,一步步实施计划。”   “那……那棋盘就是他的系统?”薛小梅脑子转得飞转。   “是。”   薛小梅激动起来:“那么,是不是我们现在冲去塔楼,毁掉棋盘,任务就能结束了?”   她以为能听到预料中的答案,满脸涨起兴奋的潮红,而秦晷却告诉她:“不是。”   “……”薛小梅懵了。   秦晷:“毁掉棋盘,医院就会崩塌,而我们正处在医院范围内,所有人都会死。”   “那、那……”   “在以医院为穿书者的这本书中,主角与穿书者并不是对立,二者之间的关系更像傀儡师和木偶,我们必须将这层关系斩断,将主角带离此处。”   “那主角就是刘元化?”薛小梅下意识向连排建筑看去,震耳欲聋的碎石崩塌声传来刘元化的嘶吼,“可他这种状态,我们怎么带他走?”   秦晷神色凝重:“不止刘元化,还有刘茵茵,别忘了刘茵茵是刘元化之后的医院继承人。”   “什么!”薛小梅和夏箕奇同时叫起来,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可是刘茵茵死了呀!”   “只能让她再次出生了。”秦晷看向荀觉,“还能再向味美蔬菜供销公司传消息吗?”   荀觉凝视着硝烟滚滚的连排建筑,为难道:“恐怕没有时间,喏,医院快倒了。而且那个新来的女人是什么身份我们还没搞清楚,如果再来一个变数,只怕情况会更糟。”   “那就没办法了吗?”夏箕奇抱着鸡,惊恐地转着小眼睛。   荀觉和秦晷十指相扣,不约而同地沉思起来。   医院的病人们受到惊吓,仓惶逃了出来,花园里没处躲,全都朝白橡树跑了过来。   石头人趴在窗口往下一看,气得大头鼓了起来,片刻后他挥动电锯手臂,转身向花园走来。   轰隆隆——!   硝烟笼罩花园,病人们惊慌的尖叫越发响亮。   忽然,荀觉抬头望向尚且完好的塔楼:“我们去院长办公室!”   “院、院长呢?”夏箕奇慌得扑楞起来,那可是院长办公室,而院长又是操纵棋盘的人,他们这么过去,只怕凶多吉少吧!   薛小梅指指混乱的花园,没好气道:“放心吧,院长应该没空管我们。”   医院破坏太严重,院长已经无法在办公室安坐,此刻正指挥着保镖们控制怪物。荀觉带着几人小心穿过人群,避开监控向塔楼跑去。   墙上的西洋棋盘被院长取了下来,摆在办公室的正中央,白皇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白格。   现在白王身边已经没有多少棋子了,黑棋环伺,呈压倒之势攻占白棋的城池。   “你说我现在把白皇后挪到黑格会怎样?”荀觉紧张地盯着棋盘,眼底淬出火来。   秦晷回答:“不怎么样,你忘了上次?”   “说的对。”荀觉点点头,手指在白皇后上抚摸片刻,终究没有动它,转而伸向黑皇后。   他轻轻地将黑皇后向后推去。   办公室落针可闻,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不可预知的变数。   忽然,电梯发出清响,巩都大步向他们冲来:“住手,别动它!”   可惜他来晚了,黑皇后回到了黑王身边,荀觉正着手推动旁边一名兵卒。   巩都一把将他从棋盘上掀起来:“你疯了!你以为我没有试过还原棋盘吗!每一次,所有病人都会向无可预测的未知转变,到最后逐渐失控!刘茵茵的出生,已经不知道是变换几次后的结果!”   “那就把一切推回最初的状态,推回刘元化被黄春蓉变成怪物的那一刻。”   “没用的!即使那样你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到最后,你就会变成我,被永远困在这里!”   “变成你不好吗?”荀觉骤然问。   巩都怔了下:“当然不好,你根本不会明白这种痛苦!”   “你是黑皇后。”荀觉打断他,咧嘴笑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记忆回来了。”   巩都抓着他的手慢慢缩了回来,眼神变得茫然,片刻,他眼底迸出光彩,连脸色都红润起来:“我……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了每一次推动西洋棋的尝试,那些恐惧,那些诡异的……莫测的变故!”   他再度抓住荀觉,“那又怎么样!我们逃不出去的,别白费力气了,你越动它,我们会死得越惨!”   “至少这是一个循环。”巩都的变化令荀觉的信心大增,荀觉给秦晷使了个眼色,秦晷默不作声地上来,一脚把巩都踹倒。   荀觉顺利把黑卒推回原点。   巩都大喊:“不可以!”   但是,秦晷的记忆回来了。他代表的是病人,所以病人们的记忆也都回来了。   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巩都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随后,荀觉再次挪动棋子。   这一次恢复记忆的是夏箕奇。   “狗哥,可行!”小表弟抱着鸡,眼睛亮晶晶地大喊。   于是荀觉加快速度,按照手机视频中刘元化办公室的模样,一个接一个地将棋子归位。   砰!电梯再次被撞开。   漂亮护士拖着异食癖闯进来。   薛小梅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荀觉却伸手拦了她一下。   果然,两只怪物没有攻上来。   漂亮护士喘着粗气,目光飞快地从众人脸上掠过:“你们做了什么?现在所有人记忆都回来了,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还不行。”荀觉道,“我们要让刘茵茵再次出生。”   “刘茵茵……”漂亮护士和异食癖互看一眼,彼此都找到一线希望,激动起来,“目前医院的病人和工作人员,除了刘元化、黄春蓉以及那个刚来的女人,基本都能确定身份,是陆续进来的反穿书组织员工,一共还剩125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全部都是组织员工?”秦晷有些诧异,这任务居然困住了这么多人。   漂亮护士怪不好意思地打量他:“对不起,我们被控制了,失去意识才会对你们发起攻击。”   秦晷摆了摆手:“当务之急,赶快让黄春蓉把刘茵茵生下来。”   “不可以——!”巩都试图扑倒棋子。   漂亮护士利落飞身上来,和异食癖合力将他牢牢压在地板上。   “不行,你们听我说,真的不行,会有更可怕的事发生——!”巩都挣扎嘶吼。   然而让刘茵茵出生是唯一能突破现状的办法,荀觉不会停止,他大脑飞速回忆着棋盘的每一步,重新推动棋子。   漂亮护士和异食癖的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身体就像被-操控一样,浑浑噩噩地松开巩都,走出了办公室。   紧接着,巩都也不再喊叫,默默坐到了桌边,埋头处理手头的公务。   一切回归原位,重要人员各自归位。   “接下来就是白皇后了,我们是不是该去黄春蓉的病房守着?”薛小梅提议。   她和秦晷、夏箕奇都是兵卒,只是某个整体中的一员,因此行动不受限制。   荀觉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走。   三人快速回到病房。   黄春蓉的房门大开着,里面传出激烈的争执声。   来了!巩都所说的第一个变数发生了。   新来的女人正和黄春蓉扭打在一起,两人都是一脸伤痕,黄春蓉毛孔里的血直往外飙。   “X他妈,哪来的小昌妇,给老子滚出去!”   出乎意料,黄春蓉说的是人话。   这是巩都说的第二个变数。   但这些并不可怕,夏箕奇和薛小梅壮着胆子各自把两人拉开。   黄春蓉奋力挣扎,喉咙发出古怪的笑声:“想回家吗?带我一起走,否则我现在就戳破这个肚子!”   说话间,她的肚子成功隆了起来,肉眼可见地涨大。   她毒蛇似的目光在秦晷脸上爬行:“你们想把我逼疯,没那么容易!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不怕你们——!!”   刘茵茵尚未出生,所有人的记忆保持着黄春蓉刚被关进医院时的状态。   黄春蓉清晰地记得刘茵茵和巩都对自己的暴行,又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正发生着某种神秘的变化,她无路可退,只能赌。   说话间,新来的女人挣脱薛小梅,上去就给黄春蓉两巴掌:“穿书者还想出去,我看你就该留在这里腐烂下去!”   “穿书者?”秦晷挑眉打量这新来的女人。   新来女人的身体不受控制,仍旧啪啪地扇着黄春蓉巴掌,嘴上却说道:“编号NAEW,我接到的任务是杀死黄春蓉,保护刘元化,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医院范围开始就变得不对劲了。”   “那就和巩都的任务一样……”薛小梅下意识捂嘴,秦晷不说话,她也就不敢乱说。   大家静静地看着黄春蓉挣扎,秦晷怕夏箕奇制不住,找了麻绳把黄春蓉捆在床上。   黄春蓉挺尸一般挣扎,晃得单人床哐哐响。   新来的女人仍不放过她,不仅揪她的头发,还打她的肚子,秦晷只得把新来女人一起捆起来。   荀觉抵达病房时,一切已经安静。两个女人都挣累了,望着天花板呼呼喘气。   “怎么样?”荀觉伸手把秦晷搂进怀里。   秦晷叹气:“等吧。”   夏箕奇已经拿出手术剪待命,薛小梅守着门口避免其他病人捣乱,剩下的,就只有等刘茵茵出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黄春蓉的肚子隆成小山。   当——   钟楼的大钟敲响。这一次,刘茵茵的出生时间和以往重合了。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但是。   什么也没发生。   这或许是巩都说的第三个变数,或许又不是。   黄春蓉发疯似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我早说过了,不带老娘离开,老娘不生,死都不生!”   她手里不知何时偷了块小玻璃,竟把麻绳割断了。   转瞬间她猛地跳起来,将玻璃对准自己的肚子:“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   “老大!”薛小梅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有些傻眼。   薛小梅离黄春蓉最近,这么一愣神,被黄春蓉一肘子撞开。   黄春蓉发疯大笑着冲了出去:“哈哈哈——!老娘自由啦!!”   “怎么办?巩都说过,一旦黄春蓉离开医院,所有人都会死!”   “还能怎么办,追啊。”荀觉拔腿就追,边追边骂,“妈的,她怎么回事,挺着大肚子还能跑这么快!”   “她的随身系统应该就在体内,”秦晷道,“过去因为不断失忆,她忘记了这回事,现在记忆恢复,应该使用了强化身体的技能。”   “那她要是还有别的技能……”荀觉不敢往深处想,一手拽着媳妇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黄春蓉居然比他还跑得快,一路在乱石堆中穿行,瘦弱的身子挺着巨大的肚子,活像个怪物。   每踏一步,地上就是一个血脚印,黄春蓉快乐得像要飞起来:“老娘又回来啦哈哈哈哈!!”   寂静的公路回荡着她沙哑的笑声,融在深夜的薄雾里,让人毛骨悚然。   眼看她消失,荀觉快速分配着工作:“得在路牌前把她截住,以防万一,薛小梅去把刘元化引来。”   来不及多说,薛小梅转身就跑。   夏箕奇吞着口水问:“我、我呢?”   “你跟我们去截黄春蓉。”荀觉瞥他一眼,迅速改口,“算了,你带着鸡慢慢来,我和你哥先去截住她。”   夏箕奇用力点头。   一眨眼,荀觉和秦晷已经不见了。   大雾越升越高,四下里能见度一下降低了,为了防止意外,荀觉紧紧牵着秦晷,不敢全速奔跑,只能寻着黄春蓉颠狂的笑声往前走。   说来奇怪,上次几个小时都走不到的路牌,今天很快就到了。   而黄春蓉却像迷了路,明明路牌就在十几米开外,她却抓耳挠腮地团团转。   “看来医院不让她出去。”秦晷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朝黄春蓉膝盖打去。   黄春蓉应声倒地,慌乱地四下张望:“谁!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有种给老娘出来!”   摸到那颗石子,她晦气地丢开,如同瞎子似地原地打转:“巩都,是不是你!哼,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们还是好炮-友,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你不就想要刘茵茵吗?哼,我偏不让她生下来!”   说话间,她握着玻璃碎片的手伸向肚子,不知从哪里涌出的血渍濡了病号服。   秦晷和荀觉交换一个眼神,骤然猛冲上去,一左一右钳住黄春蓉的胳膊。   黄春蓉惊慌大叫:“谁!谁他妈在这!放开我!”   她奋力挣扎起来。   两人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皮被粘住了,难怪看不见四周。   而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技能。   秦晷下意识向身后看去,呼啸风声凌厉扑来。   “哥,小心——!!”夏箕奇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   秦晷眼眸一沉,不容分说将黄春蓉甩将出去,就见昏黄薄雾里豁然探出一只白渗渗的胳膊,五指成爪,猛地从黄春蓉胸口穿了过去。   噗!血光四溅,黄春蓉的心脏被捏爆,从胸口落了下来。   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喊,直挺挺地倒下了。   变故来得太快,秦晷和荀觉都没反应过来。   夏箕奇背着装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试了试黄春蓉的颈脉,脸上血色寸寸消散了。   “死、死了。哥,刘茵茵还没出生,怎么办?”   说话间,毁天灭地的咆哮从医院的方向传来,大地震颤起来。 第153章 异己手综合症23   仿佛是一场超强地震, 薄雾被冲散,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那块写着“博大精神病医院欢迎您”的巨大路牌在每一次震颤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支柱摇摇欲坠, 不知何时就要砸在他们身上。   而黄春蓉却是死得透透的, 大张着眼睛,望着渐渐发白的天空。灰蒙蒙的眼珠倒映出天空的形状,眼底尚且残留着她即将重获新生的喜悦。   黄春蓉怎么也想不到, 就在距离迈出路牌一步之遥的地方,她被杀了。   随着浓雾驱散, 那只白渗渗的胳膊露出了全貌,那新来的女人轻盈地跃下地来, 骄傲地用脚尖踢了踢黄春蓉惨白的脸:“哼, 一个C级任务, 不过如此。”   “你、你……”夏箕奇难以置信地打量她, 眼睛里蓄出生理性的水雾,“都是反穿书组织的员工, 你为什么杀她!”   新来的女人奇怪地瞥了瞥他:“她是我的任务, 我为什么不杀她?”   “那、那……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呀!”夏箕奇气得语无伦次, “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 什么办法都想尽了, 只差一步就能完成任务, 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杀她!”   “那我要在什么时候杀她呢?”新来的女人更奇怪了。   说话间,地面又一次传来震动,公路裂开了。   看着新来的女人无辜又困惑的表情,夏箕奇气得浑身颤抖, 好半晌才低吼出来:“你知道我们被困在医院里吧?你知道黄春蓉是破局的关键吧?你现在把她杀了, 我们怎么出去!所有人都要困死在这里了呀!”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新来的女人怜悯地看着他, “希望你们死得快一点,不要太受苦。”   说完,她从腰间掏出一枚字母编号专用的退出任务药丸,放进嘴里咬碎:“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话落,她身体化成轻烟,与薄雾一起消散了。   “草!”夏箕奇眼眶通红,生平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放了脏话。   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胜利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救下所有人,而这新来的女人却只顾自己的任务,先一步杀了黄春蓉。她自己倒是全身而退,其他人怎么办,数字编号根本退无可退,只能等死!   地面震动的频率间隔越来越短,不过几十秒,两次震动间的时长就几乎缩略不计,公路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快递盒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撕开,翻出了内脏。   地面底下泥石飞溅,更深处的管道扭曲、裂开,水柱冲天。   两旁的树木轰然倒塌,巨大路牌一头扎进泥土里去。   “哥,怎么办!”夏箕奇抹干泪水,崩溃地向他哥看去。   秦晷牙关紧咬,如临大敌地回望着医院的方向。   “哥?”夏箕奇一怔,顺着秦晷的目光看去,那原本看不见的连排建筑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近处,距离他们不足两公里!   “怎么会……”   “这才是巩都说的变数!”荀觉心念急转,“这次从医院跑过来的时间和前几天明显不一样,并不是因为我们没和黄春蓉同行,而是空间在缩小!”   “缩小?”   “别忘了,从路牌开始,这一马平川、近千亩地都是医院的范围!”   “那不是会像神女岛的洞穴一样,最后大家都要被挤成肉饼!”   “这是最好的情况。”   “还有什么呀!”夏箕奇快哭了。   荀觉目光幽深,走到秦晷身边轻按他的肩膀:“最后可能没有‘大家’,只有‘我们’。”   说话间,空间再次收缩,连排建筑近在咫尺,肉眼可见花园里轻烟升起,恢复记忆的员工们一个接一个吞下药丸,从任务里退了出去。   地动山摇的爆破声中,连排建筑的天燃气管道破裂,冲天火光映红天空。   轻烟蒸腾的速度加快了,不一会,花园里的人所剩无几。   “老大!”薛小梅气喘吁吁地拽着刘元化跑来。   黄春蓉死亡,刘元化勉强变回本来的模样,只有被改造过的电锯胳膊无法复原。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锁定黄春蓉,不容分说上去就是一脚,把尸体的脑袋踹了下来。   在他们身后,巩都和漂亮护士几个匆匆赶来。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乱来不要乱来,为什么不听话,我一个编号A开头的老员工,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巩都气急败坏地大吼,“现在怎么办,出不去了,大家都要困死了啊!”   “什么大家,明明是你弄丢了退出药。”漂亮护士冷冷喝斥他,“要不是你留着黄春蓉迟迟不杀,还惹不出这些祸事来呢!”   巩都承认,他当初留着黄春蓉,完全出于私心。其实后来他也想过杀死黄春蓉,只不过事态越来越失控,他身不由己。   他晦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吧!”   “有办法!”秦晷深锁的眉头陡然舒展,一把将夏箕奇抓起来,“你试试将黄春蓉肚子剖开,取出刘茵茵!”   “取、取取取出刘茵茵?!”夏箕奇吓死了,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你让我剖炸-弹还行,剖人……我怕把人剖死了!”   “快去!”秦晷不容分说,按着他脑袋跪到尸体身边。   巩都大叫:“疯了吗!黄春蓉都死透了,刘茵茵在她肚子里肯定也被憋死了!”   来不及解释,秦晷一把抓起手术刀,朝黄春蓉鼓起的肚皮扎去。   噗!黑血溅了他一脸。   黄春蓉才死了不到三分钟,如果运气好,还能剖出一个完整的刘茵茵。刘茵茵本来就不是经由自然手段孕育的,再说黄春蓉为了控制她的出生时间,少不得动用技能。   现在黄春蓉是死了,可刘茵茵仍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活下来,秦晷纯粹是赌,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一刻他脑子里莫名浮出了手机视频中黄春蓉的模样。   那个丰满美丽的妇人,在把刘元化变成怪物后温柔地对刘茵茵说:“是啊,他以后再也不能偷看你了。”   那时的黄春蓉,会否对刘茵茵也有一丝同情与怜悯?   噗!又是一道黑血喷出,秦晷几乎眼瞎,停下来擦拭。   夏箕奇赶忙接过刀,顺着刀口划拉下去。   他的手不住颤抖,不止因为内心害怕,还因为这越缩越小的空间,巨大的心理恐惧包裹着他。他从来没有给尸体接生过,万一一刀下去,不慎扎破刘茵茵的脑袋,又或者,他动作太慢,来不及将刘茵茵拖出来……   “别怕。”秦晷的手轻轻压住他,缓声说道,“什么也不要想,你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你每天烧菜,杀鸡的时候也要破开鸡肚子……”   “咕?”夏叽叽歪歪头,下意识觉得在说它,但它没有证据,只能走到夏箕奇身边,用大红鸡冠蹭了蹭他的手背。   两个最好的兄弟如此安慰他,夏箕奇深吸了口气,听从他哥的声音,慢慢放松了身体。   而围绕着他们的众人却神情戒备。   “小心!”漂亮护士陡然大喝,飞身蹿起,一脚踢碎迎面砸来的巨石。   空间收缩的更窄,他们已经被拖入了花园,连排建筑的阴影狰狞且庞大,像一只幽暗的怪物,冷漠俯视着他们。   最先掉落的是尖尖的屋顶,它直径足有五六米,整个儿朝着他们砸来。   荀觉忙捡起一扇铁皮门,险伶伶地横在众人身前,以此抵挡不断滚落的碎石。   漂亮护士在异食癖的辅助下直直迎向屋顶,钢刀铮铮作响,不断切割着巨大的石料。   树皮人发动手机技能,就听“吼!”一声,一道三丈高的黑影陡然成形,张开双臂挡在众人面前。   他们分明有药丸在身,却都不愿失败离开,他们要战斗到最后,和这差点害死他们的医院拼个你死和活!   而巩都早已吓傻了,四肢并用在地上蠕动,试图躲到夏箕奇身后。   那里是更为安全的区域,但显然会让小表弟分心,秦晷一脚把巩都踹翻。   巩都骇然大叫:“来不及了!要死了啊啊啊啊——!”   身后的地面裂开,他仓惶去拽夏箕奇的胳膊,秦晷大怒,捡起地上的枝条向他抽去。   巩都飞身躲避,千算万算,被一截迎面冲来的窗棂击中,整个人向后飞起,落入开裂的地缝。   “救我!”他怆然大吼。   轰!火光冲天。   爆裂的天然气将他囫囵吞没。   惊天动地的摇晃再度传来。   漂亮护士浑身是伤,被大石头轰回地面:“还没好吗?要撑不住了——!!”   说话间,连排建筑整个儿倒塌,滚滚浓烟让人看不清它的全貌,视野里一片黑沉沉,犹如死亡的形体,幕天席地将他们吞噬。   “哥——!!”夏箕奇带着哭腔喊。   刘茵茵卡住了。   她的半边身体已经出来了,但另外半边,不知是否和黄春蓉的技能有关,就像被粘合剂粘在了黄春蓉的身体里。   秦晷一把夺过手术刀,飞快地剁着黄春蓉的肚子。   碎肉飞溅,场面血腥,秦晷浑身淌血,目光森然地瞪大了眼睛。   蔓延的火光扑到了眼前,充当盾牌的铁皮门烫得惊人,竟把荀觉的手心烤出了焦香。荀觉支持不住,只得一把掀了它。   铁皮门迅速卷曲,融成锈水。   这时,就听一声婴儿啼哭刺破天际,刘茵茵终于出生了!   所有下落的巨石骤然停住,悬浮在半空,火光也不再扑溅,如同被喷了冷冻剂,保持原形冻在空中。   下一秒,无论巨石还是火舌开始回缩,龟裂的地面慢慢合拢,倒塌的树木重新被泥土掩埋。   云开雾散,被浓烟遮住的天光重新铺满地面。   轻柔的风掠过。   死去的一切在婴孩的新生中缓慢复苏。   一身是血的众人来不及惊叹眼前这磅礴而恢弘的场面,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虽说任务和现实的时间有差异,但失去记忆的日日夜夜都不是假的,每一份等待和努力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如今,尘埃落地,激荡的情绪也像这恢复如初的石头,缓缓地从心底抽离。片刻的宁静后,更加巨大的幸福感包裹住了他们。   漂亮护士捂着嘴,和战友们相拥而泣。   秦晷没有言语,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静静望着荀觉。   荀觉朝他张开双臂,微笑起来。   于是秦晷一个助跑飞扑,手脚都缠在荀觉身上,用力地亲吻他。   荀觉激烈地给予他回吻。   四下里异常安静,刘茵茵在他们身后变大长高,慢慢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过了足足十多分钟,大家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秦晷用鼻尖蹭着荀觉,眼睛闪着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他:“还以为要死了。”   “嗨,谁说不是。”荀觉低笑。   两人对视片刻,又开始亲吻。   最初的喜悦已经过去,剩下的是满满的温情与爱意。   秦晷道:“我当时想,如果我要死,得先把你拢在怀里,这样我们就能死到一块了。”   “巧了不是,我也这样想。”   “真的?”   “真的。”荀觉把他往上托了托,压低声音,“其实我还有点怕,怕你恢复记忆,翻脸不认人。”   “瞎说。”秦晷手指沿着这人耳廓一点点描绘,满足地微笑,“你算什么人,你是我的狗啊。”   “昂,要给你叫一声吗?”荀觉忍俊不禁。   风暴过后,彼此心里都胀得满满的,望着秦晷眼底那层发自内心的光,荀觉知道,他这一生的劫数算是过去了。   “那我们这是不是可以回去跟你爸断绝关系,每天996过二人世界了?”   “不仅过二人世界,我们还要要养一只鸡,过最平凡的生活。”秦晷说,“我们要种花、养鱼,每天提着菜篮子,手牵着手去和卖菜的大妈吵架。”   “要是吵不过怎么办?”荀觉笑。   秦晷竟认真想了想:“那就打吧,我是不成了,你这身子骨不错,一挑整个菜市场没问题。”   “你就不怕人菜市场找我麻烦?”   “怕,不过你不是还有我吗?”   两人对视片刻,再次深吻。彼此都停不下来,想把对方团巴团巴,揉进心里去。   从相识到现在,整整五年。前两年他们聚少离多,总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后三年他们又彼此怨恨,想把对方从生命里抹去。直到此刻、眼下,他们才真正拥有了对方。   天地化为无物,全世界都形同背景。   眼睛虽然闭着,却能在心里描绘对方的模样,身体里全是对方的气息,如此熟悉,又如此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薛小梅陡然一声惊呼:“老大!”   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荀觉眸光森寒,下一刻脚跟急转,将原本对着刘茵茵的、秦晷的后背换成了自己。   噗!血柱喷涌,染红了天幕。   长大成人的刘茵茵不知何时握了把刀,直扎荀觉后腰。   “荀觉——!”秦晷眼里喷出火来,下意识伸手向刀尖摸去,入目一片刺红。   薛小梅不容分说向刘茵茵扑去,刘茵茵猛地拔出刀锋,向她刺去。   “我、我杀人啦——!哈哈哈,我杀人啦——!!”   仿佛变了一个人,刘茵茵颠狂大叫,见薛小梅不敢贸然攻击,她挥舞着赤红刀尖,蹦蹦跳跳地向远方跑去。   脱离了任务,她就是普通纸片人,谁也不敢对她出手。漂亮护士几个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缩小成一个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帮着秦晷将荀觉抬到路边。   那一刀扎破了内脏,大量鲜血把青草染红。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荀觉虚弱地看着忙碌不停的媳妇儿,忽然打算临终前皮一下,问道:“嗳,你说这算不算还你一条命啊?”   “闭嘴!”秦晷嘶吼。   眼泪快要涌出来了,他现在不能分心,得尽快把荀觉的伤口堵住。装备包里已经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了,他把衣服扯下来,团成团,用力去按荀觉的伤口。   可不管他怎么按,总有连绵不断的鲜血涌出来,浸湿布料,漫过手指。   于是那深深浅浅的红将他的视野吞没,全世界都变得触目惊心起来。   他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排山倒海的恐惧里。   “夏箕奇——!!”他几乎带着哭腔,胡乱伸手乱抓,也不知抓到什么,撕心裂肺地大喊,“救他!你现在!马上!把他给我救活!!”   夏箕奇脸白得像纸:“哥你别急,我叫救护车了!狗哥这伤太猛,必须尽快输血!”   “那就输啊!我的血够不够!”秦晷感知不到身边的情况了,脑子里的子弹嗡嗡直响。他有一瞬间的失明,也不知抓到什么,抬手就朝手腕割去。   “哥!”夏箕奇一把按住他,眼泪直往下掉,“你冷静点,狗哥不会有事的!”   “我要他活着!我说过,我不要他偿命,我就要他活着,他这辈子都是我的!!”   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咆哮出来,巨大的无力感一次又一次撞击着秦晷的心房。   他曾想过送荀觉去死,是的,在他被荀觉那颗子弹击中,在他浑浑噩噩、半死不活的那三年里,他想过,送荀觉去死。可是到头来,他知道自己不仅不能,更是不愿失去荀觉。   他这一生的回忆大多是灰色的、血腥的,却只有那一次,在酒吧昏暗的角落里,当荀觉向他走来,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冬夜寒凉的酒吧,他点了一杯龙舌兰,混迹在一群光膀子的外国佬中间,言行举止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却像个十足的傻子,被酒吧氛围感染着,和所有人一块起哄,勾肩搭背地望着墙上的电视看球赛直播。   然后荀觉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点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巧了不是,那是他接下想点的酒。   他挑了下眉,荀觉就把酒杯推到了他面前。   这时他才看清荀觉的脸,昏暗彩灯下,荀觉那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若隐若现,仿佛被女巫施了魔法,让人挪不开眼。   事后秦晷才知道,被施魔法的不是荀觉,是他,他对这人一见钟情。   所以他完全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帅哥,哥们好喜欢你这张脸。”   说完才意识到闹了笑话,脸红了一片。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从不是多情的人,也没对人说过情话,他甚至连暗恋都没有过,却对着一个陌生人,如此自然地心动了。   荀觉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反而笑得耀眼:“巧了不是,哥们也这样想。”   秦晷挑眉,再一聊,更巧了。他们来自同一座城市,差不多的年岁,又都在受训期间,都是偷偷溜出来的。   一切都刚刚好,就像是命中注定。   他们火速坠入爱河,热恋,苦恋,分离……然后一步步走到现在。   而命运开了最大的玩笑。   秦晷不知道救护车什么时候来的,模糊的视野慢慢看清了荀觉的模样。   那张生机勃勃的脸失去了血色,荀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虚弱地捏着他的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像……要把他的模样带到坟墓里去。   不!恐慌再次抓住秦晷,他下意识地反握住荀觉的手,跟着推车一起跑动起来。   急救站的护士正把荀觉往车里送。   秦晷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跌就要跟上去。   “只有家属能上车。”护士拦住他。   “我就是家属。”他听见自己口齿清晰地说。   护士打量着他,见他浑身是血,点了点头:“上来吧,你也需要包扎一下。”   秦晷这才发现自己也擦伤了多处,可他一点也不疼,他只想和荀觉在一起。   忽然,一只手从旁伸来,将他双手反剪,用手铐锁了起来。   “秦日初,目前编号5,请你保持沉默,跟我们走。”   秦晷后知后觉,移动目光向来人看去,对方没给他机会,用黑布将他脑袋罩住,粗暴地推上了另一辆车。   “哥!”夏箕奇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向他哥扑去。   神秘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夏箕奇眼睁睁看着他哥被押上车,车子渐行渐远,朝着与荀觉相反的方向开去。   作者有话说:   【异己手综合症】完   荀觉:我这一生的大劫渡完了吗?   秦晷:渡完了,接下来就是下辈子了,阿门!   荀觉:!!(垂死惊坐起.jpg) 第154章 官方直播01   不知过了多久, 秦晷头上的黑布才被扯掉。   刺目灯光晃得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垂下头,大脑仍旧嗡嗡作响, 不断闪过荀觉浴血焚身的模样。   从博大精神病医院来到这里, 车子开了足足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足以让他冷静。   他强打起精神,把那些惊悚赤红的画面统统推开, 待眼睛终于适应光线,慢慢抬起头来。   他被锁在了一个布满监控的房间, 手别在身后,手铐还在, 把他和一张铁艺椅铐在了一起。   他不动声色, 一边环视四周, 一边用手指在有限的范围内摸索, 很快抠下椅子腿上的螺丝钉,用它打开了手铐。   这是一间四五十平米的客厅, 风格偏地中海田园风, 以浅白和米色为主, 窗帘、桌布以及沙发抱枕都点缀着淡粉色的小雏菊。拉开窗帘是宽大明亮的落地窗, 从玻璃望出去, 能看到鲜花盛开的花园。   温暖阳光洒满地板, 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刚刚从上个任务浴血生还的秦晷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这才感觉双腿牢牢地踩在了平地上。   他试着推了推窗,不出所料,是封死的。   他继续在房间里转悠, 发现最吸引自己的, 不是宽大软和的沙发, 也不是嵌在墙里的大屏幕电视,而是挂在墙上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一共四人,两男两女,其中一对是头发花白的中老年夫妻,他们坐在椅子里,身后是另一对年青男女。年青男女可能是兄妹,也可能是夫妻,单从照片上看,他们隔着一点距离,大约是为了拍照方便,并没表现出任何值得令人猜测的关系。   秦晷盯着照片里的人像看了两三秒,忽然凑上前去,从老年男人的眼睛里挖出来一个监控器。   脑子没来由地,就想起上车前的惊鸿一瞥。   带走他的是几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个个身材魁梧,气质不凡,给他戴上手铐那下更是干净利落。当时他身边还有漂亮护士几个身手不俗的老员工,纵使自己头昏脑涨、意识不清,漂亮护士几个却也没能察觉到这几人靠近,这就很有意思了。   再加上这帮人当时说了一句:“秦日初,目前编号5。”   他们怎么知道他编号5?要知道,他手机早报废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编号多少,这些人却能准确地报出来。   只是一瞬,秦晷就想起了赵拓曾经跟自己说的话:“告诉你个好消息,不出意外,再有两个任务,我就能晋升高级员工,接触更机密的任务了。”   说这句话时,秦晷意识才刚刚觉醒,还没有正式参与过一个任务。所谓“高级员工”、“机密任务”暂时都和他无关。   他问道:“你怎么还不是高级员工,你不是排名第一吗?”   赵拓道:“排名第一也只是组织里最普通的一员,只有能力得到高层的认可,才有可能被选中成为高级员工,那时候接触的就不再是普通任务,而是更高层次的机密。”   “可你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选中呢?”   “这也是我之前想不明白地方。我接了那么多任务,完成度几乎都是百分百,保持排名第一也已快两年,可我仍是个只能接普通任务的底层员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像你爸那样,接触到组织的机密呢?”   “你要不去问问我爸?”   “不用,我已经想到了。”赵拓温柔地笑笑,揉了揉秦晷的头发。   秦晷问:“是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一切自有规律。等你找到了规律,你也能加入官方的游戏。”   “……这就是你找到的规律么?”自言自语间,秦晷又从上锁的客厅里找出一个隐蔽摄像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随手将摄像头丢进垃圾桶,“老赵啊老赵,你费尽心思,临终还送我一份大礼,表面上给我安排任务,其实是为了给我铺路,引导我一步步走到这里。真是……”   秦晷不知说什么好。他清晰地记得那天赵拓的模样,意气风发,胜券在握。   赵拓说,不出意外,再有两个任务他就能晋级。可是意外来得比他想象的要快,快得多。   接下来的两个任务,第一个,秦晷意识觉醒了;第二个,赵拓死了。   赵拓发现的所谓“规律”被尘封了起来,直到三年后,秦晷独自接手任务,他以作业的形式,一步步将秦晷带到了这里。   没错,这里是组织安排的试炼场。   与此同时。   图书馆的活动中心里人头攒动,挂满显示器的白墙前站满了观众,一个胖子正挥着扇子,口若悬河地说着:   “诸位,我加入组织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看高级选拔采用直播这种方式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伟大的组织越来越接地气了,越来越考虑我们这些普通员工的想法了,越来越开放、公正,未来大有可期啊同事们!”   “得了吧,这种组织我可不期待,都是送命的玩意儿,有啥好!”胖子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已有了反驳声,“管理层那么有本事,咋不把穿书者灭光!什么机密啊,他们接触得,我们接触不得,既然大家一个组织,又都是会死人的任务,凭什么还把人分三六九等,埋汰谁呢这是!”   “话不能那么说吧,人家那死亡几率可比咱们大多了。”   “秦延肆当局长十几年了,没见他死啊!”   一片哄笑声。   胖子见没人支持,有些急了:“秦延肆一个小小局长,上头还有总局,总局上头还有国家,那怎么不能有点机密呢?再说,高级员工也只是比咱们高一级而已,又不是真坐上管理层的位子。我看这次选拔还是很公平的,谁有能力谁上嘛。”   “哟,你要说别人嘛,我倒还信,那个秦日初嘛,他才完成几个任务啊!”   不说还没人发现,墙上五十块显示器,大家还没来及得细看,这下都抻长脖子在屏幕里找寻起来。   胖子挥着扇子道:“这你们又不懂了,任务在质不在量,你别看他只做了这么几个任务,可哪次不是拿高分!”   “什么高分呀,他之前那个神女岛任务你知道怎么完成的吗?听回来的人说,他技能牌没几个,心眼倒是不少,最后关头抢任务,背刺其他同事,连那明轩都着了他的道,你们说说,这分能不高吗!”   “那明轩啊,我认识他,从那个任务后就一蹶不振,现在名次都掉到第四了,这才多久!”   “第四?那可巧了,秦日初第五。这下有好戏看了,两人在同一个试炼里,早晚碰头!”   “什么,姓秦的什么时候变第五了,我记得他编号两位数啊!”   “两位数是老黄历了,他又做了一个精神病院的任务,完成度不错的。”   “啧啧,别不是又背刺其他同事吧,太恶心了这人!”   “别的不说,我还是看好那明轩,毕竟做了那么多任务,经验丰富!”   “嗨,这次试炼是五十个人里选五,那明轩排名第四有点悬,前面的都是大佬,岑陌更厉害,接了一个B级任务名次直接从第四蹿上第一!”   “对,我还是更看好她,真给咱们女员工长脸。看,她已经发现问题,进入状态了!”   右下角的一个屏幕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率先在房间各个角落摸索起来,很快她就找到线索,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好厉害啊,不愧是目前名次最高的员工!”围观群众发出阵阵惊叹。   又有人叫道:“那明轩也找到线索了!”   另一个显示器里,那明轩也打开了房门,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这也太快了。”   从进房间到现在也不过两三分钟,大多数显示器里的员工还被手铐铐着,丝毫没有进入状况。而这两人就已打开房门,进入下一个环节了,不止是应变能力,就连心理素质也高于普能人。   又有人道:“说起来,那个秦日初好像还在观察期吧?靠,他这也能进试炼场,太不公平了吧!”   “嗨,谁让人家投胎好呢,你要是有个姓秦的爹,说不定连前面的任务都不用做!”   “试炼场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好伐,瞧,这有个哭鼻子的!”   正中间的一块屏幕里,一个刚从任务里被拖来的少年还没搞清状况,抹着眼泪哭起来。   “也是可怜,刚刚从一个任务里出来,瞧这一身的伤,估计那任务等级不低。”   “还是心理素质不行,这要是我非得吓晕不成。瞧着这帮高层就不像好人,上个任务说不定连完结提示都还没收到,满以为活过来了,结果又落入官方的陷阱。嗳,有没有人知道,这要是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胖子总算捡到空子了,摇着扇子道:“那得看他们抽到什么题,听过了的师兄讲,如果运气不好,抽到死亡题,就跟平时任务一样,当场‘砰’!”   他做了个炸烟花的手势,冷不丁吓了不少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   又有人叫起来:“嗳,这不是秦日初吗,他在干嘛?”   定睛看去,别人都是尽快找线索,找到就去下个房间,他倒好,挨个儿把房间里的摄像头拆了,好像跟这玩意儿有仇似的。   “啧,要死咧,又一个人进下个房间了,就他还在玩!”   “体谅体谅吧,二十多岁才意识觉醒,在数字编号里算得上开智晚的了。他赵拓那个任务的嫌疑还没被排除,就又被老爹弄来这种高端试炼场,如果运气不好,还可能当场就义。所以就是说,干咱们这行,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你咋知道是秦延肆强迫他来的,万一是他自己要求的呢,瞧瞧神女岛那个任务,我当时也在现场的,哟,那抢任务的劲儿,别提了!”   “自己要求的更好呢,早晚作死,就看他怎么被淘汰吧!”   “瓜子香蕉口香糖,有要买的吗?”老王头儿驱动电动轮椅从人群中间碾过,立刻遭到众人怒骂。   “老王你够了啊,这是上面没查下来,要是发现你干私活儿,非扣你两个月工资不可!”   老王头儿凶神恶煞地“呸”了声:“我都退休了,扣啥工资?你有意见去找秦局提,反正是他同意我在图书馆范围内自由活动的!”   “得,又一个关系户!”   “关系户偷你家米啦?这试炼没个两天还完不了,我有小马扎,20一张,需要的来扫码,你们买不买!”   “……买,谁说不买了!不过你20也太贵了,这不两元店的库存么!”   对于图书馆的众人来说,这场试炼不过看个乐呵,跟他们关系不大,谁赢了谁输了都不影响他们一天两千块钱的工资。   可对于屏幕里的诸君来说,那就事关生死了。每个显示器右上角都跑着计时器,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三分之一的人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秦晷还在拆监控器。   一边拆,一边在心里盘算:客厅里的监控器未免太多了些,如果只是官方试炼,一两个足矣,根本不需要二十多个。   他暂且把这个疑问记在心里,又搜索一会后,从沙发底下拖出来一个木头魔方。   “原木?”他顺势在沙发里坐下。这木头魔方已经磨损,好多地方的漆都掉了,而且颜色以深色系为主,打眼看去与整个客厅的风格完全不搭。   他只一转眼就明白了,修长双手飞快还原着魔方。   很快绿色就归到一面,紧接着黑色也归到一处,不到一分钟,所有颜色归位,磨损最严重的那面看起来像一个四位数图案。   秦晷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密码锁那里输入数字。   “嘀答”一声,门开了。   一个玩具飞机迎面吊在天花板上,这是一个儿童房。   该名儿童似乎还没断奶,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婴儿床,床里堆满了玩具,床头摆放着一个八音盒,正一遍遍地自动播放着《小星星》。   秦晷照旧先试了试门窗,毫不意外地发现也是锁死的,这才转头打量起房间来。   打眼看去,整个房间充满童趣,色调是可爱的粉色和蓝色,墙上和地板都贴着小动物的图案,看得秦晷头皮发麻。   他自从妈妈过世后就再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和孩子不沾边,早早地长大成人,独立生活,每回看见这类孩子气的玩意儿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他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开,去盯墙上那些稍微成人化的粉色相框。   这一看便发现了问题,相框里裱的并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张新闻。   【每日市报:超市门口,八月婴儿被偷走,奶奶当场哭晕】   【晋江晚报:八月婴儿被偷?警方回应来了!】   【每日一评:八月男婴被偷,后续如何?】   “孩子丢了?”秦晷边看边沉思,“所以这是一起失踪拐卖案?”   他仔细阅读新闻,发现失踪的婴儿叫熊牛牛,于三年前和奶奶去超市,在超市门口失踪,当时只有八个月大。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熊牛牛的奶奶王桂芬带着孙子来超市买尿布,正好赶上苹果打折,她把孙子装在手推车里,来到摊位挑苹果,前后五六分钟的时间,再转身熊牛牛已经不见了。   超市是街坊开的中小型连锁店,监控正好坏了,没有拍到熊牛牛被偷的经过。   老太太王桂芬当场晕倒,后经群众掐人中苏醒,经过审讯,警方基本排除王桂芬犯案的可能性,又走访多名同一时间在超市内购物的群众,竟无一人看见孩子被偷。   此事成为盛极一时的悬案。有人说,当时附近就流窜着一伙人贩子,失踪的不止熊牛牛一个,还有好几户人家的孩子也不见了;也有人说,说不定就是王桂芬自导自演,不然为什么警方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至今没能破案?还有人说,王桂芬根本就没带孩子进超市,说不定孩子早就丢了,她就是想讹超市一笔钱。   无论如何,超市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赔了熊牛牛一家一大笔钱。赔完钱,新闻不再报道,这事在街坊市民嘴里就算过去了。   但熊家放不下,为了这事,王桂芬没少遭家人埋怨,几度半夜和儿媳妇争吵,被邻居投诉扰民,警方也出警调停。这事也上了本地报纸,被裁剪下来,放入了一个相框里。   最后还有一个相框,裱的是熊家的寻人启事,注明提供线索者将获得1至5万元不等的酬金,但似乎没有成效,这则启事颜色已经发黄,看起来年代和新闻一样久远。   “孩子没找到。”秦晷快速在心里做判断。   这起案件发生在三年前,那么,这场试炼的主题是什么呢?要他帮忙找孩子,还是……另有案件?   他目光一转,决定去下个房间看看。   婴儿房一共两道门,一道连通客厅,是他刚才进来的地方,另一道不知通往何处,门锁合着,依然需要密码。   他再次快速打量房间,除了相框里的报纸,再没有其它显示数字的物件。而报纸上的时间又不符合密码锁的规则……   等等,八音盒循环播放着《小星星》的旋律。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这首脍炙人口的儿歌,几乎人人都能哼唱,更是八音盒的常驻MVP。   问题在于,熊牛牛失踪三年了,为什么这个八音盒还能工作?   除非有人定时给它上发条!   秦晷快步走到床头,将八音盒拿起来,盒子背面的发条果然油亮如新,说明它确实是解开密码的关键。   他将盒子来回察看,拆开盖子后,在里侧看到一串日期:“X年X月X日”,距今四年,差不多是熊牛牛的出生日期。   可是,它仍然不符合密码锁的编码规则。   难道自己猜错了?   他又快速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最后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在腿侧敲击,跟着音乐旋律轻轻哼唱。   一串简谱浮现脑海,他记得幼儿园时,几乎每位老师都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教援小朋友。最开始是一声声地教唱,稍大一些后开始学简谱,旋律是:1155,6650……   双目霍然睁开,他快步走到锁边,伸手按下:5431026。这首歌旋律简单,多个音节不断重复,根据重复次数,出现最多的音对应简谱中的“5”,其次是“4”,以此类推……   他手指飞快地按着按键,七位数按完。   不对……还差一个数。   他再次闭眼,跟着旋律又哼唱一遍。   前三遍,每一段间隔较短,第三遍和第四遍之间的时间则较长。   他又想到一个类似的场景:读课文。   刚上学时,老师教集体朗诵,通常会要求学生在句子与句子、段落与段落之间有所停顿,为了区分,句子之间的停顿较短,而段落之间的停顿较长。   这说明,这首旋律,三遍是循环!   在那七个数字后,他快速按下一个“3”。   “嘀答”,门开了。   看看时间,距离头套被摘掉,正好过去十分钟。   他走进第三个房间。   这房间挂着青年男女的结婚照。现在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所房子里住着一家四口,王桂芬和她的老伴,以及儿子、媳妇。   小夫妻的卧房布置得相当温馨,符合二十多岁的青年夫妻风格,床上摆着巨大的毛公仔,床头摆着两人结婚照的缩小版。   女人的化妆品高档且小众,可以看出主人品味不俗。衣柜里整齐摆放着男女各季服装,少部分还没扯吊牌,标价在几千至上万不等。   “这户人家收入不低。”秦晷又得出一个结论。   拉开床上的毛公仔,他发现一个款式大众的手机,点亮屏幕,锁屏是儿媳妇的日常生活照片。   “手机可能是她自己的,也可能是她老公的。”   秦晷试图解锁手机,输入熊牛牛的出生年月,手机报错,提示他还有两次机会。   嗯,这就很难办了,房间里没有任何暗示,唯一放在床头的A4纸还是试卷,上面写着题目:   “请简单描述房子里的事件及相关人员。”   “备注:您只有一次答题机会,一旦在此试卷上做答,其余试卷立即作废,此答案将成为最终答案,您的本关试练同步结束。”   秦晷还没有看完所有房间,暂时把A4纸丢到一边,继续研究手机。   而在图书馆的屏幕前,观众却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快看,那明轩!才十分钟他就交卷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第155章 官方直播02   那明轩只用了十三分钟就检查完四个房间, 并写下答案,结束了第一关的试炼。这速度成为全场当之无愧的第一!   且不说答案如何,那是坐在会议室里的管理层该做的事, 活动中心观看直播的员工个个都惊叹不已。   五十个显示器里, 不少人还在客厅里转悠,更有甚者,连手铐都还没有解开。就算是目前数字编号第一名的岑陌, 也才刚进入第四个房间而已。   至于秦日初……他还握着手机在发愁。   “那明轩是玩手机的行家,他能快速解开密码不奇怪。岑陌随身有手机, 利用小程序解密也不是难事。这秦日初有什么呀,两个房间了, 没见他用过什么技能, 之前的密码怕都是蒙的吧!”   “你们这些那明轩的粉丝能不能消停会, 不拉踩会死是吧, 岑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犯得着和别人比吗?”   “谁说岑陌了, 这不说秦日初什么时候被淘汰吗?不是吹, 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就他这样的, 这一关到头了。房间里没有任何提示密码的元素, 他要是没点高科技, 根本解不开屏幕!……”   “啊,解开了!”大家正幸灾乐祸地说着,忽然角落里一个低低的声音示意,所有人忙向秦日初的屏幕看去。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刚才那个说“看人挺准”的老哥脸红成了番茄。   秦日初确实没用高科技, 人家直接把梳妆台上的粉饼压碎了, 吹洒在屏幕上。一层又一层,很快细粉中间就出现一条细痕,他根据这条痕迹,用图形解锁了手机。   所有观众:“卧-槽,这也行!”   秦晷并不知道观众怎么想,他专心浏览着手机。   手机很干净,没有安装任何冗余的APP,相册里也只有锁屏那一张照片,看来这个手机并不常用。   秦晷翻到通讯录,只找到一个联系人:A。   没有通话记录,没有备注,手机号一看就不是国内的号。   “这不是主人常用的手机,不正常。”   他想了想,进入微信,关联通讯录后发现一条隐藏信息:“明天江城出差,晚上老地方见。”   信息最末有一组黑色内-衣的emoji。   秦晷挑了下眉:“看来是女主人的手机了,王桂芬的儿媳妇外面有人了。”   这设定还挺符合当前社会现状,看似恩爱的新婚夫妇各有秘密,妻子趁着出差与情-人会面,丈夫则被蒙在鼓里。   秦晷不做评价,暂且把这条线索记下。又快速清查了其他东西,见没有遗漏了,用微信小程度打开了第四个房间的密码锁。   出乎意料,这是一个西式风格浓郁的房间,墙纸是深灰色,搭配着深蓝色天鹅绒窗帘,进门的右手边是两张宫廷床,床的对面是嵌在墙里的衣橱。   “没猜错的话,这是王桂芬和她老伴的房间。”秦晷自言自语地说着。   整个房间的色调和品味与小夫妻俩的房间差别很大,显得沉闷压抑,尤其老两口分床睡,说明夫妻关系并不太好。   打开衣橱,可以看到所有衣物整齐有序,一半是王桂芬的衣服,按颜色深浅依次挂着。另一半则是老伴的衣服,也以同样的方式悬挂。   拉开抽屉,袜子围巾手表等配件也都以同样的方式排列,打眼看去,赏心悦目。   在最后一个抽屉,秦晷找到一本上锁的日记。   “来了,又要解锁,他打死也想不到钥匙藏在哪!”   见他不经意地蹙起眉头,图书馆的观众们又激动起来。   “那明轩也没找到钥匙,不过他答题出去了,岑陌也在这儿困了两分钟,其他人连这个房间的门把都还没摸到。秦日初不会还这么好运吧!”   “喂,他长得这么弱,被淘汰了会不会哭啊!妈的,想到他这么漂亮的脸流下晶莹的泪水,我整个人都湿了!”   “十五分钟了,他能走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淘汰就淘汰吧,也不丢脸……老王,来瓶啤酒,诶,你怎么看?”   “老子眼没瞎!”老王头儿没好气地说着,收了钱,甩了那人一瓶冻成冰的啤酒。   “花嚓,你特么想砸死谁!”那人不满地抱怨,双手捧着易拉罐,不住哈气。   片刻便听见“咔嚓”一声,他还以为冰化了,谁知同事们一个个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特么的秦日初又不按套路出牌,用王老太的美容仪把锁砸了。   “……”   活动中心再次陷入深沉的寂静。   秦晷随手把锁丢到一边,翻了翻日记本就发现,这是王桂芬写的。   XX年3月12日   春天到了,网购的花种也到了。   今年打算种些薰衣草和冰岛风铃,卖家很贴心,用小包分开包装了,还送了不少向日葵的种子。牛牛喜欢向日葵,总是抓着玩,不过我担心他不小心吞食,只给了他两粒。   下午,我俩一起在花园里播种,我拿着小锄头松土,他躺在摇篮里向我咯咯的笑。   花还没有开,但我仿佛已经闻到了美妙的芬芳。   撒完种子,我又给它们浇水,然后在花圃边立了块木牌,希望熊?不要再像去年一样往我的花园里浇啤酒。他虽然是美院教授,却连一点基本的素质都没有,实在是烦透了。   XX年3月30日   今天熊?出差,真是没少折腾人。不过就是每半年一次和外校的联谊,我特地起大早为他收拾行李,他不仅没有一句感激的话,还嫌弃我给他的衣服排序有问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哼,同样是出差,越茜就没他那些臭脾气,人家起个大早,特意把一家人的早饭做好了。   晚上儿子有同学会,要很晚才回来,于是今夜就是我和牛牛的二人世界。我们坐在星光下,看着我的花园,享受宁静、红酒和牛奶。   在我的日夜守护下,风铃花长出了嫩芽,我将花园里的风灯点亮,风微微吹拂,牛牛发出了银铃似的笑声。   “3月30号……”   看到这里,秦晷低头瞥了眼手机,来自A的信息发送于3月30号。   走到窗边,从明亮的玻璃里瞭望出去,这个角度能将花园的全貌收入眼底。   王桂芬的花园打理得很精美,每一块区域划分细致,根据品种和颜色不同,各类花卉和草叶植物错落有致,微风吹过,花瓣与草叶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轻吟,无论色彩还是视觉效果都让人心旷神怡。   这些植物生长得很好,烈日下,它们生机勃勃,充满了无尽的生命力。   秦晷注视了花园片刻,继续低头读日记。   XX年4月1日   愚人节!   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牛牛丢了!   我带他去超市,一转身,他就不见了!偏巧超市的监控坏了,警方问遍了附近的人,也没有发现牛牛的去向。   刚好熊?和越茜还在出差,我赶紧联系他们,他们却告知我要明天才能回来!我又打电话给儿子熊耳,这臭小子又在外面鬼混,还好接到电话就赶来了,陪着警察走访了附近的几个小区,可都没找到牛牛的踪影。   我很难过,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贪便宜去买苹果,我宁愿走失的是我。   老天,只要能换回牛牛,我宁愿去死,请把他还给我们吧!   XX年4月20日   整整20天,依然没有牛牛的消息。   我们跑了无数趟派出所,接了无数个可疑电话,寻人启事也贴遍了大街小巷,可牛牛就像消失了,凭空消失了,我们没能找回他。   每个人都要疯了,特别是越茜,她天天以泪洗面,情绪激动起来还试图拿刀砍我。我不想死,但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如果能用我换回牛牛,我愿意!   XX年5月17日   我受不了了!我快疯了!   在家人的责备和我自己的自责下,我每夜睡不着,总是在梦里惊醒,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没有人在意我,熊?,越茜和熊耳……所有人都在咒我去死。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死呢?   这些天我尝试过无数种死法,最终却还是没能下得去手,我咨询了心理医生,再度重拾我的园艺。   面对着我昔日喜欢的花园,我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开始用园艺来麻痹自己,只有与花朵们呆在一起,我才能放下一切心结。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特别是熊?,他本就见不得我伺弄花草,最近更是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我的花园,他认为我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居然还有心情种花。   我还要怎么悔过呢?难道真要去死,腐烂在泥土里吗?   不,我希望熊?能好好看看我的花园,感受鲜花和泥土的芬芳,他得向我的花儿们道歉,用心去欣赏它们,仰视它们……   XX年6月20日   熊?太过分了,他竟然在我的花园里洒了百草枯!   我的风铃花、铃兰、薰衣草、覆盆子、三叶草……除了生长在花园边的几株风信子,其它的植物统统枯死了!   我好不甘心,我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心血,就这样被这个男人毁了!   我同他争执,他竟然反过来骂我,又是因为熊牛牛!我好不容易忘记的伤痛被他撕开裂痕,一次又一次!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不会因为弄丢牛牛而自责,我觉得畅快,我不后悔!如果牛牛不丢,我怎么能看清熊?的真面目?他哪里是舍不得孙子,他分明是想要我死!   我与他对质,他却说我胡思乱想。可熊耳才是牛牛爸爸,熊耳的悲伤在一个多月后就消弥了许多,反而是熊?,越来越不放过我。   我问他,是不是我死了才他才满意。   他竟然回答,如果我要死,得死得悄无声息,不能给家里丢脸。   哈!他想得倒美,我偏不让他如愿。   我要活着,咬牙活着,总有一天,他得赔我一整个花园,他得向我的花儿们道歉,用心去欣赏它们,仰视它们……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家人的不幸清晰明了。   王桂花弄丢了孩子,全家人将怒火发泄到她身上,她不堪重负,几度自-杀未遂,最终在自己喜爱的园艺中得到灵魂的平静。她也许无法忍受老伴,和熊?离婚了,也许没有,但故事线已足够完整。   一个有首有尾的故事呈现纸上。   秦晷扔掉日记,拿起了摆放在床头柜上的A4试卷。代表反穿书组织的金色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果他在这里写下以上故事,马上就能从这幢密闭的房子里出去了。   那么,要不要答题呢?   他将试卷放回原处,又一次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此时的活动中心。   “快看,又有人交卷出去了,好快呀,只比那明轩晚了三分钟!”   左上的一个显示屏里,一个短发女人提交了试卷。大门发出轻响,她推门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这人谁啊,以前没关注过!”   “好像叫庄朵儿,字母编号排第十五,看不出来,还挺厉害的!”   “不过秦日初倒有点让我意外了,他居然和岑陌一样,看完日记,又开始搜屋子了。”   “能不能不要拿他和岑陌比,烦死了,他除了脸好看,哪点比得过岑陌了!”   “嘿,又有人交卷出去了,我说,剩下的人是不是输定了?”   “不是选五人吗,还有两个名额呢,着什么急!”   “不对啊,这是高级选拔,答案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简单不好吗?大智若愚才是高层需要的人才吧!”   大家吵了起来。   秦晷压根儿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不对劲。王桂芬弄丢孩子固然值得同情,但事情本身太过普通,和他目前为止找到的线索不匹配。   他沿着两张单人床走了一圈后,又回过头来,仍然将目光聚集在衣橱,这衣橱太大,只放这么点线索说不过去。   他再次拉开衣橱,在衣服堆里翻找起来。   没一会,又从一件男士西装里翻出几张便签纸,每一张都写着几个晦涩难懂的符号,以及一个简单到几乎分辨不出的涂鸦。   他沉吟片刻,拿起试卷旁边的笔,直接在墙上誊抄起来。   按照便签的先后顺序,去掉相同的符号,又将涂鸦的断线连好,一个骇人的故事呈现出来。   最后一笔落下,秦晷倒退几步,坐在床边向墙壁看去,整个案件越发清晰了。   墙上一共三幅画。   第一幅,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女人怀抱着婴儿上街去。   第二幅,老女人背转身去,在柜台里挑挑捡捡,一个男人经过,抱走了孩子   第三幅,一个穿着精致的年轻女人举着刀,向老女人胸口刺去。   手指轻轻敲击床沿,秦晷快速在脑海中复原整个故事:   “这幢房子里住着一家五口,美院教授的男主人熊?,热爱园艺的女主人王桂芬,或许与熊?有婚外情的儿媳妇越茜,身份不明的儿子熊耳,以及越茜和熊耳的孩子熊牛牛。”   “一家五口原本过着幸福的小日子,但熊?在与儿媳妇乱-伦的快-感中渐渐无法忍受王桂芬,于是设计了一出戏。趁王桂芬带孙子去超市时,偷走熊牛牛,藏到了某处。由于超市没有目击证人,此案成为悬案。熊牛牛没能回到熊家,不知情的越茜和熊耳开始埋怨王桂芬,尤其是越茜无法忍受失去儿子的痛苦,终于在某天用刀杀死了王桂芬。”   这个故事有起因,有结果,能佐证王桂芬的日记。   那么,是否应该现在答题呢?   在秦晷看不到的活动中心显示器里,又有不少写下答案,走出了房子。   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似乎胜负已定。   王桂芬夫妇的卧室应该就是整幢房子的终点,只有一扇进来的门,没有出口。如果不在此处交卷,大概率就要被困死了。   观众唏嘘不己,觉得后面没什么看头了,不少人离开了屏幕。   秦晷拿起试卷,再次阅读题干下的小字:   “备注:您只有一次答题机会,一旦在此试卷上做答,其余试卷立即作废,此答案将成为最终答案,您的本关试练同步结束。”   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他随手把这张A4纸撕烂了。   屏幕前的观众:“…………”   算了,这人脑子有坑,不走寻常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他怎么死的吧。   为数不多的留守观众竟然隐隐期待起来,好几个又从老王头儿那买了啤酒,津津有味地盯着秦晷的显示器看来。   屏幕里,脑子有坑的这位咧了下嘴,眼角眉梢写满了放荡不羁的嘲讽。   这故事看似完整实则漏洞百出。   假设王桂芬被杀,那么尸体在哪里?凶器呢?官方提供一幢房子,不会只是要求大家围绕房子编织一个故事。   何况,客厅里有二十多个监控摄像头,这个房间也是一样,他挨个儿检查过,这些摄像头一共两种型号。一种是军用,跟秦延肆在他公寓里装的一样;另一种则是大众品牌,某宝购物188包邮,而这一种的数量占多数。   他再次拿起笔,把墙上划掉的重复数字圈起来,这次正好八位数,显然又是一个密码。   只不过没有看到出去的门。   门呢?   他目光一转,把欧式宫廷床的床柱拆了下来,这里敲敲,那里戳戳,最后掀开衣橱里的衣物,狠狠一下捅了过去。   哐当!隔板碎裂,露出一扇没见过的密码门。   “啧!”官方这帮吃饱了撑的,就不能弄个显眼点的门。   他走过去,输入密码,又一个房间显露出来。   这个房间面积是前几个的总和,墙边矗立着高高的书柜,书柜上林立着数不清的书,打眼瞧去,各大语种都有,其中不少已经很旧了,看样子像是孤本。   秦晷目光轻轻一扫就放弃了察看,比起书柜,他更在意墙角摆放的油画。   熊?是美院教授,这些应该是他的作品,一幅幅保存得十分完好,用布遮了起来。可仔细看,便能看出一丝不同寻常。   这些画大同小异,以抽象的笔触和艳丽的色彩描绘着一具女性的躯体。这名女性身姿曼妙,却没有脸,远远看去妖冶且诡异。   秦晷看了一会就被浓烈的色彩震憾得喘不过气,不得不承认,熊?是一名出色的画家,他的画包含着情绪,让人看久了会不知不觉地沉浸进去。   这些画里的情绪各不相同,有的像恋人一样痴迷,有的又像仇人一样憎恶,以至于秦晷一时无法确定,这画里的人是否是同一个。   如果是,那她是谁?   秦晷闭目揉了揉眉心,竟感到视野有微微的灼痛感,他怀疑这些色彩对他脑子里的伤又产生了影响,忙将视线移开。   书房看起来像是熊?负责装修,以端庄稳重的风格为主,色调深沉,配色和熊?夫妇的卧室差不多。但靠落地窗的角落却充满了年轻人的风格,和小熊夫妇的卧室一样摆着几个毛茸茸的小公仔。   距离落地窗不远的承重墙上挂着一台50寸大电视,现在屏幕熄着,秦晷忽然想看看这个电视能不能收到外界的信息。   他走过去,在沙发和茶几上找了找,最终从沙发底下拖出一个满是灰尘的遥控器。   让他失望的是,遥控器没电了,抠开电池盒,里面也没有电池,而是静静地躺着一张SIM卡。   他心念一动,将卡插入小夫妻房间找到的手机,查看本机号码后,一串“117”开头的数字显示出来。   他挑了下眉:“这是联系人A。”   看来联系人A并没有手机主人谨慎,不光保存了许多朋友信息,还分门别类,注明了“同事”、“学生”、“赞助商”,一看就知道是熊?的手机。   熊?联系最多的一个手机号正是越茜,两人不仅以出差的名义约会,还互发不少露骨短信和照片。   XX年3月30号,两人约好次日在江城“老地方”见面。   31号上午,熊?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江城酒店预约确认,另一条是4月1号早上返回晋城的火车信息。   “也就是说,熊?以出差的名义,30到31号与越茜在江城见面约会。4月1号上午,熊?谎称还在江城出差,悄悄返回晋城偷走了孩子。”   “这件事不知越茜参与没有。”秦晷又翻了翻其信息,找不到线索后,走到了电脑边。   他先试着输入熊牛牛的出生日期在开机密码栏,电脑显示输入错误,又试了几个房间的密码,仍然显示输入错误。   他沉吟片刻,将越茜的手机号输了进去。   这次电脑很顺利地跳转,背景图片却大出他意料。   竟是熊耳的生活照。   有意思,一路走来,他快把这人忘记了。   看来房间里没有一条多余的线索,非得把每一片拼图收集齐全,这道试题才能完成。   他进入硬盘,从一个个图片找起。   片刻后,他又挑了下眉,这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56章 官方直播03   接连翻了几个文件夹, 秦晷基本能确定电脑属于王桂芬的儿子熊耳,可见书房是熊?和儿子共用,二人各有对方无法破解的密码, 因此相安无事。   快速输入一串代码, 秦晷不意外地找到了客厅和卧室的监控,点开一看,他脸绿了。   上万个文件里, 一大半是熊?和越茜的偷-腥纪录片。   很显然,对于这事两人自以为藏得很好, 可架不住熊耳偷窥成瘾。隐蔽摄像头从各个角度拍摄二人的好事,全程高清无遮挡。   随手点开两个文件后, 秦晷感觉自己眼睛又开始痛了, 下意识闭目养了会神。   他对这种奇奇怪怪的视频一向冷淡, 而熊耳却很热衷, 对其分门别类做了标注:【喜欢】、【最爱】、【高频】……   可以想见,熊耳曾在这台电脑前干了什么。   秦晷感到有些不适, 找湿巾擦了擦手, 随后才又坐到桌边, 硬着头皮浏览起来。   跳过这些白-花-花的视频, 他直接按时间搜索, 找到最早的记录。   这时候的内容还很正常, 镜头也很少,秦晷推测,一开始房子里并没有安装这么多的摄像头。   这是熊耳和越茜结婚的那天,墙壁和大门都贴着喜庆的“囍”, 家里开着音响, 亲戚们陪着王桂芬和熊?老俩口在客厅说话。不一会, 房门被推开,熊耳抱着新娘进门,熊?的眼睛一下亮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新儿媳妇瞧。   这段视频剪辑过,画面很快转到小夫妻的卧房。   天已经黑了,越茜被亲朋好友灌了不少酒,连妆也没来得及卸,和衣躺在床上。她睡得很沉,床头的灯散发出暖黄的光,映着她酡红的脸。   几分钟后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熊耳,而是熊?,他急不可耐地往被窝里钻,去扯越茜的衣服。   越茜迷迷糊糊,还以为是熊耳,娇嗔着嘟囔一声:“轻点,别把衣服扯坏了。”   熊?屏住了呼吸,片刻发现越茜是真的醉了,动作粗暴起来。   足足折腾了两回,越茜的酒劲才散发出来,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向“老公”看去,登时惊出一声冷汗:“爸、爸……怎么、怎么是你?”   “你睡熟了,非往我怀里钻,赶都赶不走,我有什么办法。”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越茜环顾四周,明显不信,喃喃道:“可、可这是我、我的房间……”   她怕得厉害,浑身都在颤抖。熊?用余光扫着她,眼底又喷出火来。   “这是我的房子,哪个房间不是我的。实话告诉你,那小子有病,真到了上阵的时候连枪都提不起来,你可以跟他谈感情,传宗接代嘛,还是得靠我。”   “什、什么……”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越茜又羞又怒,爬下床就要走。熊?随手抓过闹钟朝她脑袋砸去。   越茜鬓角顿时肿个大包,身体摇摇欲坠之际,又被熊?拖过去。   “别忘了你工作谁介绍的,家里那套房子哪来的,我动动手指,你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你敢喊一声试试!”   越茜红着眼眶,大张的嘴唇慢慢闭拢了。   熊?满意地拍了拍她:“这才对嘛,想想你爸妈,想想你弟,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是敢让外人知道,你知道后果的。”   越茜紧咬嘴唇,终于不再反抗。   秦晷关掉了视频。   片刻后,他找到一个隐藏PDF格式的文件,点进去后,他轻哧了一声,和他设想的一样,这份亲子鉴定书显示,熊牛牛是熊?的儿子。   真是……好一出狗血闹剧。   他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整个事件已经清晰明了。   是的,现阶段还只能用“事件”来定性,唯一的失踪人员只有熊牛牛这八个月大的婴儿,但拐走他的是生物学上的父亲,既不涉及金钱交易,也没有人出事。   “现在要做的是,是把‘事件’转变为‘案件’。”秦晷目光在书架上搜寻,大脑飞速运转着,“官方不可能只是安排一出狗血剧给我们看,如果没猜错,这是一起悬案。既然是案件……”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向外看。   从这里也能看到王桂芬的花园。在王桂芬的日记里,花园曾遭到熊?的破坏,事后如何,王桂芬没写。可如今的花园鲜花盛开,修剪整齐,看来是精心重建过了。   秦晷收回目光,继续在书架上寻找线索。   熊?的藏书多达上万本,几乎全都按书号排列,只有与秦晷目光齐平的那一排例外。   秦晷想也没想,顺手就把书重新理了一遍,紧接着,一本崭新的精装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ナミとカナコ》。   与这一排其它被翻烂的书不同,这一本还没拆封,套着一层薄薄的书壳。   秦晷把书放在手里掂了掂,径自把书壳撕了,打开一看,果然,硬壳书皮里没有纸,只有一把黄铜钥匙。   但是,锁在哪里呢?   这是个老问题,他没有思考太久,直接操起铁艺椅把书架砸了。   书架后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他用钥匙打开,信步走了进去。   此时图书馆为数不多的观众们:“…………”   “嘿,我说,要不是知道他爸就是秦延肆,我还以为他是个半路觉醒的呢,瞧这架势,说他以前干装修,没人反对吧?”   “emmm,什么装修,这是迁搬办吧,问题是他现在速度比岑陌还快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他有点帅?”   “啥,就他这脸,居然只是‘有点’吗?”   “去去去,不是说脸,是气质!沙雕中透着中二,中二中又透着狠戾,我感觉给他一根杠杆,他恐怕能真的撬动地球!——得,好不容易进度全场第一了,他又开始磨蹭了,真是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仔细看,屏幕里那个剃着板寸头、脑后有伤的青年率先进入了从未有人抵达的未知之地——厨房。   所有观众都觉得他差不多可以写答案了,他却慢悠悠地晃到灶台边,捣鼓一番后给自己泡了壶茶,然后又打开冰箱,顺走了房子主人一块黑森林蛋糕。   就……很迷。   吃完蛋糕,他洗洗手,终于拿过纸笔,埋头写起来。   图书馆的观众大气不敢出,等着看他的答案。   突然,有人惊叫道:“不对哦,这不是空房吗,为什么冰箱里有新鲜蛋糕?”   话音未落,视频里传来推门声。   房子的主人回来了。   与此同时,秦晷也写完了答案,就差一个句号了,他抬起头来。   厨房外传来越茜的声音:“妈,门怎么开了?不会是进贼了吧?”   “不会吧?快去看看!”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越茜和王桂芬的脸出现在厨房。王桂芬手里拿着一根球棍,而越茜紧张地握紧了手机。   “你、你是什么人?”王桂芬惊恐地打量秦晷,瞥见他手边的茶点后,脸都绿了,“你要干什么?我们要报警了!”   秦晷转着笔,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晃动:“有意思,考试的最后是除掉你们。”   “……你、你在说什么?再不走我们真的报警了!”越茜不满地嚷道。   “你确定要把警察叫来?花园里的尸体怎么办?”   “什、什么尸体?哪有尸体!”王桂芬嗑巴了下,从身后偷偷拽了拽越茜。   越茜按住她,冷冷道:“你不会连我们家花园都翻过了吧?私闯民宅、弄坏我们家东西……嗯,还吃了一块蛋糕,纸片人,如果你是闯空门,那我告诉你,真是遗憾,你——恐怕出不去了。”   “你们打算像那两具尸体一样,把我埋在花园么?”忽略她森冷的语气,秦晷平静地问。   越茜眸光一闪,反手将门上,随后嘱咐王桂芬:“妈,你去角落里呆着。”   王桂芬畏缩地点点头,依言藏到冰箱和墙壁的夹角里。   秦晷挑了下眉,对越茜道:“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越茜没回答,慢慢绕到刀架边,抽出一把剔骨刀。   秦晷没在意,又低头看试卷,确保自己填写的信息完整。   现在他的答案是这样的:   “这幢房子里生活着一家五口,分别是:男主人熊?和他的老伴王桂芬,他们的儿子熊耳以及熊耳的新婚妻子越茜,一年后,家里迎来新成员熊牛牛。   在越茜过门当晚,熊?因为儿子熊耳无法生育而强迫了越茜,越茜无法抵抗,只得一次次在熊?的威胁下与他苟且,两人多次以出差的名义幽会。   这一点,熊耳知情,并且对熊牛牛的身份做了鉴定,发现熊牛牛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父亲熊?的。熊耳气不过,找熊?理论,要求熊?把孩子送走。   熊?答应了,不止是因为大儿子的请求,更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在一次次与越茜的接触中得到了灵魂的升华,他以越茜为主题,创作了一幅又一幅情绪饱满的画作。每当看见越茜,他都感到无比幸福。   事实上,熊?早已厌倦了老妻王桂芬。王桂芬年老色衰,还缺乏情趣,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园艺上,对他的事并不怎么上心。   为了除掉王桂芬,熊?特意伪造了出差的假象,趁王桂芬带熊牛牛去超市时,悄悄拐走了熊牛牛。   熊?提前踩过点,知道超市的监控有问题,从熊?的手机号里也能看出,熊?和超市老板认识,他并没有将熊牛牛带出超市,而是藏在了超市后间,这也是报警后警方在附近都没有找到熊牛牛的原因。   越茜对王桂芬弄丢熊牛牛的事怀恨在心,不断在王桂芬身上发泄仇恨,致使王桂芬精神崩溃,王桂芬无法责备越茜,只能用园艺麻痹自己。一段日子后,王桂芬的精神状态不仅没严重,反而有所好转,此举引起了熊?的不满,毁坏了王桂芬的花园。   在此期间,熊牛牛的去向不明,但可以想到,熊?的计划仓促且漏洞百出,并不能使熊牛牛得到很好的照顾,孩子大概率死亡。   在熊?和熊耳相互推卸责任时,越茜的身体被穿书者占据了。   通过窥视剧情,穿书者对王桂芬持同情态度,在说服王桂芬后,两人联手,先后在厨房杀死了熊?熊耳父子,用剔骨刀跺碎,埋在了花园里。   这样,熊?就能向王桂芬的那些花儿道歉,用心去欣赏它们,仰视它们了。   事后两人清理了现场,以至厨房纤尘不染,充满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全文最后的句号还没来得及写,秦晷觉得可以再补充一点穿书者的技能,正犹豫要不要再次提笔,耳畔响起越茜的声音。   “原来是意识觉醒的纸片人。早听说你们这个世界有反穿书组织,怎么,这是来收拾我们了?”   她轻笑了声,用剔骨刀的刀尖压着秦晷的试卷,挪到了自己面前。只瞥一眼,她就笑起来:“自以为是,你们看见的世界难道就是对的吗!”   “杀人偿命,没什么不对。”秦晷淡淡道。   越茜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究竟谁在杀人?如果我不来,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和王桂芬迟早被逼死,我替天行道,有什么不对!”   “那你所谓的天道究竟是什么?”秦晷紧紧盯着她的脸,“如果不杀人,你就不能拯救她们了么?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嗜杀的癖好罢了。”   “但我同样拯救了她们。你看王桂芬,她知道这一切,却仍然感激我。”   “……”秦晷沉吟了片刻,道,“所以她也必须死。”   “你说什么?”越茜下意识瞥了王桂芬一眼,角落里的王桂芬慌乱得全身颤抖。   越茜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看清楚,她可是跟你一样的纸片人,她一点错也没有,她只是被我救了。”   “但她知道了你们的存在。”秦晷垂下眼眸,脑海里翻滚着荀觉失血苍白的脸庞。   员工手则里没有一条内容写着他可以随意处置纸片人,他只是突然决定,不能让王桂芬活下来。   王桂芬和刘茵茵的性质几乎一模一样,她知晓了穿书者的存在,并且和越茜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随时都可能成为越茜手里的刀。就像刘茵茵那样,明明获救了,却还要背刺荀觉一刀。   刘茵茵刺杀荀觉的理由秦晷至今未想明白,可是眼下,他真真实实地在王桂芬眼底窥见了杀意。   他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越茜和王桂芬,越茜手里拿着剔骨刀,而王桂芬,从一开始手里就握着那根球棍。   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他一把夺回试卷,提笔就在最末圈了个圆。   与此同时,王桂芬狠狠将球棍甩向墙壁,越茜的狂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哈哈哈,傻-逼,反派死于话多知道吗?老娘的技能发动需要时间,想不到吧!”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一声:轰!   冲天巨浪掀翻了房子的屋顶,潮水一样的烈火向四面八方涌去,玻璃飞溅,木头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花园的鲜花迅速枯萎,泥土翻起来,露出两颗从下而上仰望着花圃的头颅。   “……”   “…………”   好半天,图书馆的屏幕前寂静无声。   五十个屏幕已经有近一半的人交了卷,屏幕纷纷熄灭。剩下的一半里,有人抓耳挠腮地寻找线索,有人已经进入厨房,和穿书者斗智斗勇、打得火热。   可是没有一个观众关注着他们。   所有人齐刷刷被从秦日初屏幕里冲出来的逼真火焰骇得后退,好半晌才缓过来。   “我去!他他他他……虽然早就知道他走不长,但不用这么死吧!这是抽到了死亡题啊!”   “穿书者说得对,反派死于话多,叫他秀,秀你-妈呢秀!”   “唉,我之前还挺看好他的,正在想要不要转粉,还没入坑就塌房了。”   “得了吧,你也就看上他那张脸了吧,就他这水平,能撑到现在不错了。”   “也是哈,在任务里还能抢抢别人的功劳,现在没得抢,就原形毕露了。所以说,没那能力就不要充胖子,看秦延肆怎么收场吧!”   “这也没办法,试炼的迷惑性太大了,我好几次都觉得可以填答案,谁知道最后跑出个穿书者来!”   “别说他了,岑陌走到这里都很吃力,喏!”   有人示意大家去看岑陌那个屏幕。   王桂芬的球棍甩向墙壁那刻,厨房里所有金属齐齐向岑陌削去。饶是岑陌有盾牌技能护体,却也被伤得不轻,陷入了苦战。   观众又是接连几声惊呼。   “得,现在知道越茜为啥锁门了,她和王桂芬有空气罩保护,万物不侵,其他人就惨了,想跑都跑不掉。”   “嗨,得亏岑陌有S级技能牌,不然死八百次了都!”   “这样看来那秦日初死得不冤。从头到尾没见他用过技能吧,听说他没几个技能的,果然还是能力不够!”   “我还挺喜欢看他不出套路牌的,现实教做人,我果然不该对他抱有期待,唉!”   “瓜子香蕉口香糖,还有要买的吗?”老王头儿推着轮椅从众人脚背碾过去。   大家正聊得起劲呢,这谁受得了,当场嗷嗷叫:“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自己没腿就想把别人腿轧断?”   “轧就轧了,还要我给你道歉不成?瓜子要不要?口香糖?啤酒?”   “……来包口香糖吧。”被轧那人看一眼他轮椅里的存货,忍气吞声地说。   没办法,试炼还没结束,铁杆粉丝总要坚持到最后。   一直到半夜,所有显示器才全部熄灭。   短暂的中场休息后,五十块屏幕连成一片,每位成员的分数滚了出来。   庄朵儿:21   那明轩:25   ……   曲逢村:78   曲安宁:82   ……   岑陌:95   ……   秦日初:100   所有人:“…………”   所有人:“???”   “老子他妈是不是瞎了?秦日初不是炸死了吗?”   “厉害了啊秦延肆,造假造得明明白白,死人还特么拿第一,太恶心了吧!”   “我去,这是认真的吗?岑陌才拿95,秦日初凭什么拿满分啊!”   “人呢?人呢?老王头儿,我说这得有个说法吧,管理层是不是当我们没脑子!”   “那你找管理层说去呗。”老王头儿撇撇嘴,驱动轮椅又一次从大家伙脚背碾过去,惹得整个活动中心哀嚎一片。   在观众看不到的某个地方,灯光骤然亮起,照亮场地中间的五十道身影。   缓过最初的不适后,所有人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熟人。   “日初!”曲安宁和曲逢村姐弟挤过人群,向秦晷走来。   “你们也在?”秦晷打量着他们,一阵子没见,两人气色依旧。   曲安宁道:“这次选拔,字母编号二十五人,数字编号二十五人,我俩又接了几个任务,排名有所上升,正好吊车尾。倒是你,升得这么快。”   “嗯。”秦晷不太在意这个,和曲逢村打过招呼后,向垂挂在穹项下的巨形屏幕看去。   画面翻了下,改为显示综合排名:   No1:秦日初   No2:岑陌   ……   No21:曲安宁   No22:曲逢村   “还不错啊。”曲逢村得意地叉腰,对自己表现相当满意。   曲安宁翻他白眼:“得了吧,就你那水平,估计最后一关都没过。”   “嘿嘿!”曲逢村狡猾地笑笑,他就是没过,他在书房就把答案编得七七八八,躲过了最后一劫。   三人正说着,那明轩骤然过来,上下打量秦晷,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会是第一,你不是炸死了吗?”   秦晷斜乜他一眼,懒得解释,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那明轩碰一鼻子灰,被身后几个老熟人吃吃一顿嘲笑。他脸一红,不依不饶地赶上秦晷:“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利用了你爸的关系?求求你安分点行吗,你这样让大家很难做,你迟早要害死我们的……”   “我害死你了?”秦晷平静地望着那明轩。   明明就是很淡的语气,可那明轩没来由感到一阵胆寒。他怔了下,嗫嚅着道:“你是没有对我怎么样,但你这样不对,大家是同事,是战友,不是你借机向上爬的工具……”   “你有完没完?”曲安宁不耐烦听他掰扯,叉腰站到了两人中间,“你是蠢还是傻,秦日初为什么站在这里,当然是他在房子爆炸之前就答题完成,顺利离开了那里呀!”   那明轩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曲安宁道,“他泡茶时就捣鼓过燃气灶,你以为是越茜故意找他说话,拖延技能发动时间吗?不是,是他在拖越茜的时间,好让煤气充满整个厨房。交卷那刻,他只需要掐准时间拧开燃气灶的开关就好了!”   “是……是这样?”那明轩目光有些涣散,仍旧不太相信,“可、可时间……”   “时间怎么掐得刚刚好?那明轩,你自己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看看你现在排名跌到什么程度了,我看该认清现实的是你吧!”   那明轩被她说得耳根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接不上话,可他又不想就这么离开,那显然他特别理亏。   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反驳时,秦晷不动声色从曲安宁手里抽走了手机,指尖轻轻一划,一个扎羊角辫扛巨形铁锤的小女娃扑通滚了出来。   她一头撞在那明轩腿上,爬起来,摸摸小脑门儿,二话不说就举锤挥去。   轰一声,那明轩飞嵌进两百米外的柱子里。   世界总算清静了。   那明轩:“???”   作者有话说:   《ナオミとカナコ》(直美与加奈子)(奥田英朗著),是一本以反家庭暴力为主题的罪案小说,讲的是女主和闺蜜联手撕渣男,最后逍遥法外的故事,全程高能,节奏紧张,现在应该有中文版了,16年还是17年出了电视剧,网上应该能搜到相关内容。 第157章 官方直播04   关键时候, 那明轩用技能护住了后背,否则那巨大的撞击力能把他脊柱折断。   身后的罗马柱发出的刺耳的龟裂声,随后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分崩离析, 石料碎裂, 瞬间将他掩埋。   “哇?”曲安宁的技能牌——那个羊角辫的肚兜小女娃歪歪头,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无法相信对手这么弱。   她吭哧吭哧地扛起大铁锤, 矫健地蹿上石料“山”顶,刚巧看见那明轩把自己折腾了出来, 她二话不说,哐哐哐又是一通砸。   那明轩:“……草, 打地鼠呢你!”   他一个成年人, 总不能跟穿肚兜的小屁孩儿计较, 晦气大叫:“秦日初, 你疯了吧!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别以为有秦延肆在你就能为所欲为……卧-槽!”   话音没落, 又是一张技能牌轰出来。一个酷似曲安宁却身材娇-小的美-少-女拽着穹顶的大屏幕轻轻一拽, 那明轩刚刚钻出的脑袋又被砸了回去。   “有完没完你-他-妈……”   轰轰轰!   两张技能牌联起手来狂轰烂炸, 那明轩憋屈地闭嘴了。   等他灰头土脸地钻出来, 两张技能牌的时效刚好过去, 化成青烟消失了。   那明轩气得!他手里一堆攻击技能牌呢, 哪个不比曲安宁这货强,本来准备反击回去,谁知他还没出手,曲安宁的技能牌消失了。   眼看他鼻子气歪了, 曲安宁态度良好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手机不知怎么跑到日初那去了, 他又不会用我的东西,误伤了你,没事吧?”   那明轩好悬没死过去。这叫没事吗?要不是用技能牌护着,他怕见连阎王爷脸上的麻子都要数清楚了。   谁知他还没开腔,就听秦晷淡淡地回答道:“没事。”   敢情曲安宁最后那句压根儿不是问他,他还自作多情了一回!   他已经够没面儿了,偏巧还有拱火的,排名倒数第一的庄朵儿都不想跟他站一块,皱着鼻子道:“那明轩,你太弱了吧,人家用技能揍你,你都不会反击?”   那明轩一肚子火快烧焦天灵盖了,憋屈地道:“我怕把会场弄坏。”   这地方一看就是某个体育场,金贵得很,要是毁坏了,人家奥运会还开不开了。   庄朵儿嗤笑道:“也是,谁让你没个当局长的爹呢。”   那明轩抿了下唇,没接这话,问她:“你有纸巾吗?”   “我有。”一个皮肤黝黑,个头矮小的青年友情赞助了一包湿巾给他。   那明轩接过来,自顾自地清理起来。   庄朵儿冷眼瞧他片刻,又笑起来:“瞧你这狼狈样儿,难怪保不住名次,活该!”   那明轩闻言又气了个半死,从湿巾中抬起头来,向背对着自己的秦晷看去,声音不觉大了起来:“保不住就保不住,遇到这样的同事,赵拓也玩完,何况是我!”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庄朵儿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凭你也配和拓神相提并论?周哥还在这儿呢,周哥不比你更有发言权?”   “我不行我不行。”友情赞助湿巾的青年连忙谦虚地摆手。   庄朵儿道:“周哥,你就别装了,谁不知道你跟拓神是一届的,你就说吧,那明轩神女岛那个任务能跟赵拓的任务比吗?他这不是还没死呢吧。”   闻言,那明轩气得不轻:“庄朵儿你嘴这么臭,掉茅坑里了吧!”   庄朵儿乐于看他跳脚,又用手肘去拱岑陌:“陌陌,你不是最喜欢赵拓吗,你说说吧。”   岑陌坐在角落,压根儿没加入他们,一直低头在处理自己的伤口,闻言抬头看了看庄朵儿,下一秒,又将目光移到不远处的秦晷身上。   青年静静地沐浴在光下,肤色冷白,眉目冷淡。   虽然和曲安宁曲逢村说着话,却不怎么积极参与,只是偶尔才回答一两句。他的声音很轻,传不进岑陌的耳朵,岑陌只看到他两瓣薄削的唇小幅度地翕合着。   岑陌收回了目光,依旧没理庄朵儿,继续处理伤口。   庄朵儿自讨了个没趣,又对周沧道:“我看啊,咱们这里某些人真是自不量力,什么都想跟赵拓比,赵拓要是站在这里,只怕咱们都不够给他练手!”   周沧和善地笑笑:“赵拓之所以是赵拓,就在于他绝不会抛弃任何一名同伴。他一生做了上百个任务,救了无数人。对于他来说,人就是人,没有纸片人、觉醒者之分,他要是站在这里,看到我们明争暗斗,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是啊。”话赶话说到这里,庄朵儿也有些失落,声音飘渺起来,“我还记得第一次做的任务,刚好有幸目睹拓神的风采,他那年才二十岁,坐在海边的石头上抽烟,微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我当时看得呆了,他也看见了我,向我招招手,送了一张护身符给我。那符在任务里遗失了,但我至今仍记得他的话。他说:‘小妹妹,一会无论遭遇什么,一定先救你自己。你还小,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一时间会场里安静下来,在座的不少人都和赵拓有过一面之缘,不约而同都陷入了回忆里。   一个小男生开口道:“听说赵拓的雕像已经建好了,下个月就放到活动中心……”   “光是放雕像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庄朵儿唏嘘。   “草他妈!”一个圆脸胖子骤然丢掉烟头,向秦晷扑去,“你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让你拿第一又怎样,你比得上赵拓一根手指头吗!你知不知道,在那些黑暗的任务里,赵拓是我们所有人的光!只要跟他匹配到一个任务,我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他有实力,有领导才能,他绝不抛弃任何一名同伴……跟他比,你算个球!为什么偏偏是你这样的人活下来!”   周沧见状,忙去拦他:“话不能这么说,能走到这里,小秦的嫌疑多少能排除了吧……”   “呸!谁不知道他有个姓秦的爹!”   秦晷没来由挑了下眉:“你还想让秦延肆改姓不成?”   “……你-他-妈!”这人怒了,自己正难过呢,秦日初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抡起拳头就要揍。   秦晷没接招,只是目光越过这人头顶,向入口看了一眼。   随后就是一声:“都给我住手!”   秦延肆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大家顿时有些尴尬,那人赶忙放开秦晷,退到了一边。   秦延肆森然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划过秦晷时,格外停顿了两秒:“以为你们站在这里就非常了不起了是吗?同事之间大打出手,还有没有把组织放在眼里!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们胡闹?每人扣一个月基础工资!”   一听要扣工资,大家都不干了,圆脸胖子急吼吼地嚷道:“凭什么,是秦日初先挑……”   “爸!”秦晷不让他说完,脸不红心不跳地喊了句,“他们联手想给咱家改姓!”   “……不是,你这人怎么不用事实说话呢?”圆脸胖子震惊地瞪着他。   秦晷声音振振:“爸!我说的就是实话。”   “……”没有什么比当领导的听见儿子被下属告状更难堪的了,秦延肆还要听他口齿清晰地当着所有人喊自己“爸”,更觉得老脸没地方搁。他分明从小教导秦晷,在组织里不能喊“爸爸”,得叫“领导”或者“局长”,敢情这人受了欺负,自己解决不了,反过来膈应老子呢。   秦延肆声音冷下来:“谁是你爸,这里没有父子兄弟,只有同事和战友。”   秦晷不慌不忙上前一步,伸手挽住他胳膊:“人尽皆知你是我爸爸。”   秦延肆:“……”   秦晷径自伸手进他口袋里翻找,说:“爸,我还没吃饭,你带吃的了吗?”   秦延肆:“…………”   其他人脸已经绿了。又不是只有他秦日初一个人没吃饭,大家都没吃呢,一口一个“爸”膈应谁呢。   可惜啊,除了他,谁也没有一个叫秦延肆的爸爸!   秦延肆的口袋里除了一包烟,什么也没有,秦晷很自然地把他手机点开,给自己叫了一份咖喱鸡饭。   末了又扭头问曲安宁和曲逢村,“你们想吃什么?”   “……啊,随便,和你一样吧。”姐弟俩好半天才从秦延肆越来越黑的脸色里反应过来。   秦晷于是在咖喱鸡饭后加了个“3”,下单,付款,把手机重新塞进秦延肆衣兜,一气呵成。   随后才回头冲其他人笑笑:“不好意思,我爸是秦延肆,他手机密码是我生日,只有我能用他手机点单,但我不想给诸位点。”   其他人:“…………”   庄朵儿鼻子都歪了,骂了句:“谁稀罕!”   “嗯,不稀罕就好。”秦晷搂着秦延肆肩膀说。   话音刚落,庄朵儿肚子就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耳的呐喊。   庄朵儿:“……”   其他人:“…………”   现在大家总算明白了,这人刚才怎么都不反驳,原来是在这憋着大招呢。偏偏他使用的技能是“秦延肆”,只有秦延肆能在这个时间点向食堂下单叫外卖,他们总不能当着秦延肆的面把人揍一顿吧。   真是……好气哦!可是再气能怎么办呢,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呀!   看着这群绿毛脸的属下,秦延肆大致能猜出刚才这里经历了什么。不过是同事之间的小口角,解释清楚就完了,结果秦晷非把他卷进来,这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吗!   他心里一万个风箱点火,气得脑门热汗一茬接一茬地冒。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很久没听秦晷叫“爸爸”了。现在儿子亲亲热热地搂着他,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他居然……有点开心。   然而他还是绷着嘴角,数落了秦晷一句:“胡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儿子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曾经迈着萝卜小短腿扑进他怀里,一声声叫“爸爸”的日子早已远去,他们这样的家庭,注定无法倾注太多的亲情。   然而看到儿子脑后那道疤,想着隔三差五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日子,秦延肆又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他高兴就好。   秦延肆走到门口又给食堂去了个电话:“让你们厨师长亲自去做,再加两个餐后甜点……焦糖布丁吧,他喜欢。”   明明是背着人说的,架不住他天生声音洪亮,所有人都听见了。   于是庄朵儿和圆脸胖子几个的脸更绿了。   秦延肆打完电话回来,尽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明显比平时欢快的步伐出卖了他。   他大步走回秦晷身边,正暗自盘算着多和儿子贴贴一会,结果秦晷目的达成,竟是嫌弃地瞥他一眼,拉开了距离。   秦延肆:“??”   四十九双眼睛齐刷刷注视着他,他只得继续绷着,拖着领导的官腔清咳了一声:“我知道你们怀念赵拓,但是赵拓已经不在了,你们才是未来的希望。与其向往他,不如磨砺自己,成为他,超越他!假使赵拓在天有灵,看见你们团结一心,去完成他未曾完成的大业,他也会感到欣慰吧……”   领导就是领导,一套官话说下来,什么尴尬恼火,全都清扫了个干净。小崽子们敢怒不敢言,只有肚子不满地发出抗-议。   抗-议无效,秦延肆不知是忘了还是抠门,嘴里说着“团结”的话,在吃饭问题上却大搞分裂,不一会食堂的外卖就到了,在秦晷面前满满地摆了一桌,香气四溢。   其他人的肚子叫得更欢实了。   两个小时后,秦延肆的车轱辘话总算说完了,秦晷填饱了肚子,其他人也多少休息过了,秦延肆这才打开文件夹,招呼大家:“过来抽签。”   “抽签?抽什么签?”曲逢村打着饱嗝问。   秦延肆冷冷瞪他一眼:“下一场试炼的签!不抽难道等着我去帮你们过关?”   哦对,还有下场试炼呢。   所有人立刻站直了。   秦延肆道:“这场规则是这样的,看见后面那两扇写着字母的门了吗?一会你们抽签,抽到A签的人进A门,抽到B签的人进B门,进去以后就是你们的试炼场地了。至于试炼内容和难易程度,大家都一样,这个由我来替你们抽。”   他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扬起下巴,“谁先来?”   所有人齐刷刷后退,秦晷慢了半拍,成了当之无愧的“先”。   秦延肆看看他,没来由地高兴。小子身高腿长,长得好,实力高,最主要的是沉稳,别人都退了,就他不退,是个经得住事的。啧,这么多优点,也不知随了谁!   秦晷冷着脸,伸手进文件袋里一通翻搅,摸出一张便笺条来,上面一个大写字母:A。   他将纸条叠巴叠巴揣进口袋,站到了一边。   曲逢村被曲安宁踹着,紧接着来抽,也抽了张“A”。   不多会,所有人都抽到了自己的门。   接下来该秦延肆抽场地和难度了。   他走到主席台上,按下一个按钮,一块巨幅投影屏升起来,上面显示着:   D区   难易度:70%   “这什么意思?”那胖子问。   秦延肆眉头深锁:“抱歉,你们运气很不好。D区是怪物生成场地,里面可能有精怪、外星人这些非现实主义的元素,难度天然比现实主义元素的场地高一个级别。70%是淘汰率,被淘汰下来后,有70%的概率死亡。”   “什么?是我理解的那个死亡吗?”   “对。”秦延肆回答得沉痛。   大家相互看看,脸都白了。   那明轩舔了舔唇:“你们怎么可以出这种题目?不是你们说的吗,每一个员工都是组织珍贵的宝藏,需要被优待?!”   “这是高级选拔,怕死就不要进。”秦延肆正色道,“你们需要明白,一旦通过试炼,你们就是组织认可的高级员工,所有待遇翻倍,也更受人尊敬。如果这些都无法让你们拼命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放弃的好。想要弃权的,现在就可以从正门出去,没有人会拦你们。”   “……”那明轩抿了下唇,不吭声了。   没有人离开。   说实在的,大家站在这里,对待遇和工资的渴望已经不那么强烈,想要钱的话,多接任务就好了。可是,这是一份荣耀,是对实力和自身的肯定,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怎样。如果只是为了那一定概率的死亡就放弃机会,不仅自己没面子,其他员工也会嘲笑,那样的话,想继续在组织生存就难了。   秦延肆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有伤的自行处理一下。日初。”   他招招手,把秦晷叫到门外。   秦晷面无表情地跟着他,并不因为那一顿饭就改变态度。   秦延肆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拿着。”   秦晷没接,绷直了身子说:“不用。”   “你拿着!”秦延肆硬塞给他,“你自己的掉在上个任务里了,新的还没申请下来,你先用我的,密码你知道的,技能牌你可以随便用。”   秦晷当即翻了翻他的牌包,轻笑了声:“这么多S牌啊……”   秦延肆不高兴,猜到他后一句肯定是“都用谁的命换的啊”,就好像在提醒自己,今天的地位,是踩在他妈妈的尸骨上。   只有秦延肆知道,事情不是秦晷想的那样。   此时不方便解释,他重重按了按儿子肩膀,嗓音深沉:“你知道你得活着回来吧?只有活着回来,才有再见到荀觉那一天。”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秦晷的眼眸瞬间瞪大,双手紧紧揪住了秦延肆的衣襟。   秦延肆沉声道:“放心,人暂时没事,但能不能活过来,要看你的表现。”   “秦延肆!”秦晷大怒,猛地将秦延肆掀到墙上,欺身用手臂压上去,“你敢动他试试!”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秦延肆皱眉,忍不住数落,“一个荀觉就让你要生要死,你就那么放不下他?难道你就没想过,人会变,如果有一天,他……”   “他不会!”秦晷几乎从喉咙深处嘶吼出来。   秦延肆不再说话了,片刻后收回目光,拍了拍秦晷:“时间到了,进去吧。”   秦晷狠狠把手机往他怀里一推,走了。   秦延肆有句话说得对,他得活着回来。但他不觉得拿着秦延肆的手机能有什么用,他戴着表,知道时间。除此以外,这是官方试炼,他要是使用秦延肆的技能牌,官方难道检测不出来吗?   推开那扇沉重的A门,他迈步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初升的朝阳死气沉沉地挂在收费站的立牌上,电子屏幕滚过一行醒目的大字:A城欢迎您!   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从脚下延展出去,路牌上箭头指着远方,写着“B城,35公里”字样。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从门里走出,一共25人,所有人到齐后,门自动消失了。   “日初。”曲安宁和曲逢村挤了过来,示意他看身后,刚才和他闹不快的圆脸胖子、岑陌和周沧都在,“大家讨论组队呢,我们要不要加入?”   话音没落,圆脸胖子抢先叫起来:“可别!你俩就算了,他嘛,这可是他爸抽的题型,对他来说还有难度吗?”   “……”曲安宁撇了下嘴,自觉把这个蠢问题抛下了。   这时又听有人嚷嚷:“卧-槽,个人中心进不去怎么回事?屏幕上还多了个倒计时!”   “啊……不会吧,要死咧!”   所有人赶忙看手机,秦晷借着曲安宁的界面看了看,个人中心那个小绿标变成了灰色,点不进去,而手机上原本显示时间的地方却变成了倒计时。   168:00:00   时间正一秒一秒地倒退。   “看来我们得这里生存七天。”秦晷环视着四周说道。   “不是吧,我一分钱没带!”曲逢村当场脸绿了,贼兮兮地去看她姐。   曲安宁白他一眼:“想什么呢,这种试炼,怎么会让你用现实货币啊!”   这么一说,其他人的脸也绿了。   失去技能,犹如失去双-腿,现在连钱也没有,怎么活过这七天?   如果只是生存考验就算了,问题是,这里还存在着不知是什么的非人类怪物!   光是想象就能把人吓死,所有人情绪都低落下来。   一时谁也不敢先动了,胖子和几个相熟的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蔫头耷脑地揪着地上的杂草玩。   半晌,突然有人低呼一声:“喂,看那边!”   一列车队从底下的土路缓缓开上来,打头的是辆加长型商务车,车身用黑布包了起来,车顶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红字:   “奠”。 第158章 官方直播05   “卧-槽, 这么恐怖,黑底红字,死的是什么啊!”   车里播放着丧乐, 尾巴后还缀着几辆同款, 风一吹,哀乐隐隐约约,黑布起起伏伏, 大早上的,硬是让人头皮发麻。   有懂的人叫道:“喂喂喂, 别自己吓自己啊,人这是喜丧。知道什么叫喜丧吗?年龄大了自然寿终正寝的那种才算。”   “……那也不用这么大早上的吧。”先前叫唤的小男生还是大叫, “周围这么空旷, 风吹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嗨, 谁叫你身子骨单薄呢, 谁叫我们好死不死,投放在这里呢。”圆脸胖子没好气地叫道。   又有人说了:“你们正经点行不啦, 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车明显有问题, 有没有自愿去查问的?”   这下没人接话了, 一个二个像得了失语症, 把头埋得低低的。   曲逢村轻嗤了一声, 征求曲安宁的意见:“要不我去吧?”   “不许去。”曲安宁压低声音,“这不是普通任务,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千万别信他们宣扬的赵拓那套, 真到搏命的时候, 谁还想得起你是同事战友!”   显然,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游戏才刚开始,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于是,一时半会都没有人动,大家齐刷刷看着那列车队从下边的土路拐了几个弯绕上来。   哀乐声越来越近,夹杂在寒凉的风中,莫名有种萧肃之感。   秦晷目测了一下与收费站的距离,只一下,他便警觉起来。   太安静了,包括收费站,全都死气沉沉的,像没有活人。   他悄然向人群退后一步。   后面没几步就是圆脸胖子,他这一退,差点和胖子撞上。   胖子哼一声,吊着眼角道:“怎么,你怕啊?怕还不让你爸给你选个安全的场地,啧。”   秦晷没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队的方向。   就听砰的一声,那车在离他们一公里外的地方爆了胎,哀乐声嘎然而止。   打头的司机骂骂咧咧跳下车来,弯在轮胎边上察看,忽然一伙人从土路呐喊着冲上来,一铁钎子敲在司机脑门。   顿时脑花四溅,车里传来惊恐的嘶吼尖叫声。   “他妈的,以为弄辆灵车老子就不敢打劫你们了?少废话,都下车,听见没有!快点,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那人手里的铁钎带着钩子,说话间便钩住了一个正在车里乱蹿的女人脖子。   窗玻璃当场碎了,女人失重后仰,半个身子探出窗口,腰部被一片尖利玻璃刺了个对穿。   女人一声惊呼才叫了一半,大张着嘴,眨眼便死得透透的。   “草!这也太过分了!”秦晷身后有人骂出来。   很快车队里的人就都被赶了下来,在车边排成了一路长队,一共十来人,除了死去的司机,清一水的妇女儿童。   拿铁钎子的那伙人留了两三个看守,其余人上车好一通翻找,不一会就带下来几个大纸箱,打开来,上面一层全是面包饼干之类的储备粮,底下藏着生活用品和金银首饰。   “操!居然还有金条,发财了呀老大!”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嚷道。   敲碎司机头的那个满意地点点头:“干得不错!”   贼眉鼠眼的男人笑嘻嘻道:“他们这一车老弱妇孺的,拿着金条也拿不踏实,还不如给我们。有了这些,咱们在哪座城市不能混!”   一行人收拾收拾准备开一辆车走,正商量着,一个背小孩的中年女人陡然扑上去,抱起一个纸箱就朝反穿书组织员工这边跑来。   “操!”贼眉鼠眼的男人低骂一声,抡起铁钎子就来追她,一杆子下去,中年女人狠狠跌了一跤,接着肩膀上又挨了几下,鲜血渗了出来。   背上的小孩不知有没有受伤,蹬着腿大哭起来。   “跑啊,老子叫你跑!”贼眉鼠眼的男人甩着铁钎子,慢悠悠地向她晃过来。   中年女人咬咬牙,陡然暴发出惊人的力气,爬起来朝这边狂奔。   “救、救救我,求求你们,给你们金条——!!”   话音没落,她又被打倒,小孩哭得几乎断气。   “靠!”圆脸胖子低低骂了句,“这特么谁受得了。”   很明显中年女人是看他们人多,跑过来投奔的,没想到还没跑多远就被打倒,那小孩一声声地,都像哭在众人心上。   尽管他们经验丰富,可面对着这种老弱妇孺被欺凌的画面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女人手里还有金条,如果能换来一箱,坚持七天不成问题。   “我们人多,大家联手,把这些拿铁钎子的干倒再说!”圆脸胖子目光一凛,压低声音冲众人嚷道。   他人缘不错,立即得到了不少人应和,大家迅速分组,一波冲向中年女人,一波冲向贼眉鼠眼的男人,第三波滑下路基,向车队包抄过去。   圆脸胖子弯下腰,抓起身边的人就要行动,谁知对方却将手一缩,与他拉开了距离。   胖子诧异回头,眉头当场皱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秦日初!你这么怕死,一早弃权不就好了吗,拖什么后退啊!”   “我拖你后腿了?”秦晷冷冷地问。   “……”胖子晦气低骂一声,情况紧急,他得尽快去支援其他人,于是头也不回地跑了,边跑边朝秦晷竖了根中指,骂道:“有种一会别眼热大家的金条,等死吧你!”   “日初……”曲安宁其实也有点想要金条,可她一进来就站了队,此时就算加入胖子他们也不一定受欢迎。   她犹豫地向秦晷看去,不知这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秦晷也没和她解释,只是弯腰躲到了一棵大树后。他自觉做不了赵拓,这种情况下,想的不是集体的荣耀,而是个人的安危。   他也并不是不在意那箱金条,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实力,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如果得到那箱金条,被劫杀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就算他帮圆脸们抢到金条又如何,梁子早就结下,人家分不分他都不好说,他倒不如躲在暗处,看圆脸们能套到什么背景信息。   他钻到树后没多久,曲安宁也踹着曲逢村跟来了,接着他们惊奇地发现,周沧和岑陌也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一棵榉毛树根本就挤不下这么多人,曲逢村绿着脸埋怨:“干嘛呀,都不爱财怎么的!”   “兄弟,不好意思,实在没别的地方躲了,还请多担待。”周沧双手合十,讨好地笑着。   而岑陌什么也没说,将衣帽拉起来,遮住了上半张脸,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秦晷,说不出是个什么意味。   曲逢村一扭头,冷不丁就和她的目光撞上,登时心里不太舒服,推了秦晷一把,让秦晷和曲安宁换了个位置。   肃杀的凉风压倒草叶,圆脸带着同伴猛地扑到了中年女人面前,随后四五个青年蜂涌而上,将贼眉鼠眼的男人死死压在地上。   车队那边霎时大噪,奈何铁钎子人少,反穿书组织这边的人数足足是人家的两倍,几番争斗后,顺利夺走了武器,又用车里的麻绳把这帮人捆成一串,扔到路边。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中年女人感激地不住磕头,将一箱子金条全部推给圆脸。   圆脸意思着推辞几句就收下了,和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大家都很开心。   “你们这怎么回事?”圆脸顺势打听信息。   中年女人抱着孩子,眼睛骨碌碌在他们脸上转:“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听口音不像我们本地人,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圆脸含糊说:“嗯,有点事。”   “那办完事赶紧走吧,这地方不太平,一个月前就开始乱了。抢劫的、杀人的、放火的,每天都有。城市还好些,有人巡逻保障治安,我们这些城外镇子的人可就惨啦,强盗都跑到家里去!没办法,这才伪装成出殡的,想进城去投靠亲戚。”   “治安为什么这么乱,光天化日就敢打劫杀人,是出了什么事吗?”圆脸身边一个同伴问。   中年女人尖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梭巡,半晌陡然一笑:“因为有丧尸啊!”   她猛地将小孩一甩,张开獠牙就朝圆脸扑来。   圆脸下意识去接孩子,没想到她那手竟不顾大哭的孩子,从孩子身体里穿了过去,紧接着拽住圆脸,欺身上去,撕破了圆脸的血管。   黑血涌出来,圆脸还处在震惊中,直挺挺地倒下了。   “我去!”同伴大骇,下意识将圆脸朝中年女人一推,拔腿就跑,“快跑,是丧尸!”   这一声激起林中飞鸟,所有人头皮发麻,连金条也不要了,转身就朝收费站冲。   知道这里有怪物,可谁也没指望这么快就和怪物面对面啊!   一个个骂娘的骂娘,哀嚎的哀嚎,跑得飞快。   秦晷等人离得近,冲在最前头,不出一分钟就进了收费站。   发现岗亭里并没有人,连忙钻进去,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手忙脚乱地关门。   “等等,还有人没进来!”圆脸的同伴边往里挤边大声叫喊。   马尾辫不满地嚷道:“疯了吧!你们自己眼热金条,要去送死,关我们什么事,队伍早就划分清楚了,我们不趟你们的浑水!”说完就要关门。   圆脸的同伴死死压着门缝:“就你们有本事?丧尸的信息不是我们套出来的?这才刚开始,接下来的七天,指不定谁帮助谁!”   “都别吵了。”周沧趴在窗边喝斥他们,“看外面!”   不止中年女人,车队的其他人也变成了丧尸,短短两分钟,他们的皮肤变黑,肉-体腐烂,行动也缓慢起来。   其他队友得以脱身,飞奔进收费站的范围。   奇怪的是,这些丧尸没有跟进来,在停车线外三五成群地徘徊许久,最终离去。   “这不符合丧尸设定。”曲逢村小声说。   曲安宁没好气拍他:“你知道什么设定,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试炼开始,以前的固有经验统统都得抛弃。”   曲逢村被她抽得一个趔趄,直扑秦晷身上。秦晷丝毫不受影响,目光深沉地盯着收费站的停车线。   “是收费站。”他喃喃自语。   “什么?”曲逢村没听清,问道,“收费站怎么了?”   秦晷:“并不是丧尸的设定迫使它们无法进来,而是收费站阻止了他们。”   他飞快地冲出门去,向城市的方向眺望。   一公里外就是高速公路的出口,出口外面,私家车和公交车有序地行驶着,交警指挥着交通,行人闲适地走在人行道上。   “这看不出丧尸围城的样子啊。”曲逢村咋舌,四下张望一张,从岗亭的外墙揭下一张纸,“这是什么?”   秦晷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招聘启示”:   A城市政-府诚聘   入城检察官 25名(划掉,更改为24名)   要求:火眼金晴,身手不凡,能准确识破入城丧尸的真面目并将其击毙。   待遇:提供一日三餐,星级住宿,根据击毙丧尸的数量额外颁发积分奖励。   有意者请前往市政大楼面试,联系人:X先生   “看见没,根本不需要你们去套信息!只要进来收费站,就能看见题目了。”扎马尾辫的女生翘着鼻子对圆脸同伴说,“目前为止考验的就是诸位沉着答题的能力,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去抢金条,你们不死谁去死!”   出去抢金条的诸人都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又是羞赧,又是后怕。   圆脸的同伴小声咕哝道:“那现在是怎么着?大家一起去市政大楼?”   这就不用多说了,招聘启示上注明24人,显然是官方留给他们的提示。   秦晷把纸张往曲逢村怀里一拍,转身就走。   曲逢村赶忙跟上:“你知道市政大楼在哪吗,你有钱吗?”   秦晷伸手一指。   笔直的大道尽头是一座毫无美感的建筑,顶端飘着红底白星的旗帜。   秦晷什么也没说,冷冷瞥了曲逢村一眼。意思很明显,你就是个憨憨。   曲逢村:“……”我特么真是个憨憨。   大家不再说话,难得结成暂时同盟,向市政大楼走去。沿途引起不少路人侧目,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   “看来题目的重点是收费站。”马尾辫女生边走分析,“守护收费站就是守护这座市,最后的得分点取决于我们击毙多少丧尸……唔,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然而,一切真这么简单吗?以官方的尿性,70%的淘汰率恐怕真不是说着玩的。   这条路没走多久就到了市政大楼。向门卫说明来意后,启示上那位“X先生”接待了他们。   面试流程很简单,“X先生”只粗略扫他们几眼,就带着他们前往库房。   “你不再多面试看看?”有人好奇地问。   “X先生”摆摆手:“没必要。说实话这份工作危险性很高,普通市民都不敢接,而且我们需要24个人,这么大的数量一时半会是招不齐的。现在丧尸已经逼近收费站,如果防线被突破,那所有市民都遭殃了。”   “丧尸为什么不能进来?”秦晷突然问道。   “X先生”回头瞥他一眼,黑漆漆的目光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等你们?”   “……”   成功瞥见众人被吓,他哈哈大笑:“对不起,开个玩笑。”   “哈哈!”并不好笑。   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是真的,是他们的到来开启了丧尸设定,一旦正式上岗,铺天盖地的丧尸就会把这座城市吞没。   “X先生”带他们进入仓库,一人发了一套防弹衣,并配备一根警棍。   穿戴整齐后,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会这就是全部装备了吧?   他惋惜地摊开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走吧,先生们,女士们。我知道装备寒碜了点,但这是战时,城里的物资虽然丰富,可我们人口也不少,足足十万呢。好了,笑一笑,十万人的性命就交到你们手上了,你们有防弹衣护体,实在不行还可以甩丧尸一根警棍。至少衣服挺帅气吧,瞧这小伙子,身高腿长,等这波灾难过去,说不定我们会请你拍一组宣传照呢……”   他自以为幽默地说着。   被他点名的秦晷:“……”   希望能多套点信息,曲安宁问:“进城的全部都是丧尸吗?那为什么不直接在收费站外安放铁钉地雷之类的?”   “X先生”笑眯眯晲她一眼:“小姐,你当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末日侵袭吗?哈哈,怎么可能!只不过有些科学无法解释的原因罢了,丧尸只是一小部分,混在人群里,你们一定要有慧眼识珠的本领,最好在它还没变化前干掉!”   “什么?也就是说让我们从普通人里找丧尸?”大家的脸又绿了。   “X先生”逗趣地说:“看你说的,我们市政-府怎么能让你们干这种事呢。当然是——一边找丧尸,还要一边保护普通人的安全啊!”   “……”这他妈就很过分了。   虽说他们平时做任务也要保护主角们的安全,但数量没这么多时间也没这么紧,万不得已,还有技能保命。   现在大家开始怀疑官方说的30%存活率有没有水分了。   确保所有人都领到装备后,“X先生”带领大家来到收费站。   “现在你们面前有四条通车道,所以我要把你们分为四组,刚好一组6人。你们是自己组队,还是听我安排?”   大家互相看看,丧气地说:“自己组吧。”   万一被安排到和死对头一组,死亡率可就不止70%了。   一阵喧闹,相熟的人各自站到了一块。   周沧带着岑陌和那个马尾辫女生向秦晷他们走来,不太好意思地问道:“小秦啊,嗯,还有两位小曲同学,我们能不能和你们一组?”   “你们?”曲安宁没在周沧和马尾辫女生身上多做停留,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岑陌,“第二名也要和我们组队吗?”   想到岑陌刚才的目光,曲逢村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嚷道:“不必了吧,岑陌你成绩那么好,头脑又活,跟我们组队只会拖累你。你看那边还有那么多人落单呢,你站那喊一声,不愁找不到队友啊!”   岑陌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睁着乌黝黝的眸子看他。她只有十六岁,脸上的婴儿肥还没退去,那双眼眸显得格外大。盯着曲逢村看时,曲逢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某种神秘的力量要从岑陌的眼眸里飞射出来,直取他首级。   他下意识向秦晷身后缩了下。   岑陌收回目光,踩着硬底皮靴蹬蹬走到秦晷面前,抬头仰视他:“我想和你组队。”   无论身高还是年龄她都矮秦晷一大截,但出口的话却没有半点孩子气,甚至带点蛮横的命令。这倒让秦晷有些意外,滑动眼眸向她看去。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搞得其他人也神经紧张起来。   排名第一和第二剑拔弩张,该不会要打起来吧。   周沧忙笑了笑,推了岑陌一把道:“是这样的,这孩子不会说话,她就是这种性格。小秦你不要介意,她是真心想和你组队。”   他悄悄掐了岑陌一把,意思是让她说几句软话,但岑陌没把他当回事,依旧挑衅地瞪着秦晷。   秦晷平静与她对视,半晌后点了点头:“随便。”   “嗳,谢谢,太感谢了!”周沧压着岑陌的脑袋道谢,又把马尾辫女生叫过来,介绍道,“她叫张依心,目前的名次排在十五位,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她对分析题目很有一套。”   秦晷轻轻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不一会,所有人就都组好了队,“X先生”安排大家守住通道口,点亮了每个通道上方的电子显示屏。   秦晷他们所在的是3号通道,所以那块屏幕上显示着:   3号通道   通过人数:0   击杀人数:0   现在两个人数栏后的数字都是零,秦晷盯了一会,觉得把“人数”改为“尸数”可能更合适。   “X先生”叮嘱他们几句注意安全后就离开了。   四下里安静下来,高速路上的风渐渐大起来,不一会,一列长长的车队向收费站走来。 第159章 官方直播06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风卷起, 笔直的高速公路从脚下延伸出去,湮没在两旁荒废的农田尽头。   漫漫黄沙中,车队越来越近, 与先前那列丧尸车队不同, 这一列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是普通的面包车。   车队一共四辆,每辆车加司机共6名成员。   “走、走吧?”一个小男生紧紧握着警棍, 小声征求同事们的意见。   现在大家都没有技能牌,是死是活全凭运气, 圆脸胖子的死相还历历在目,再胆大的人也有些发怵。   更主要的是, 车里这些人, 外表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 司机还特别健壮魁梧, 要是盘查失败,反而被揍一顿, 那就亏大了。   周沧看看秦晷, 自告奋勇道:“要不我去吧?”   秦晷点了点头, 不动声色退到了后面。   曲逢村几个连忙跟着他走, 就连岑陌也在迟疑两秒后, 跟着挪了挪位置。   秦晷:“?”   搞什么都跟着他, 他想自己静静啊!   曲逢村曲安宁跟着他也就罢了,毕竟大家一起做过任务,他俩可能是出于习惯跟着他。张依心和岑陌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特别是岑陌那双黑黢黢的眼睛, 像要把他全身扒光, 甚至连骨头都要敲碎来看看似的。   他很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 于是又向后退了退。   张依心奇怪地蹙起眉头,小声和岑陌咬耳朵:“正常来说概率题选C或者3的可能性最大,第一波就中招不太可能,秦日初是不是太小心了?还是说这是你们学霸拿高分的隐藏策略?”   岑陌没吭声,跟着秦晷也退了退。   张依心只得跟着退,叹气:“算了,我这种学渣还是不要指望跟上你们的思维,你们吃肉,我分点肉渣就好了。”   秦晷:“……”   不,同学,你想多了。   说话间,周沧提着警棍走到了车边,先敲了敲窗,示意司机打开后备箱。   司机摇下车窗,递给他一支烟:“怎么回事啊,前天出城的时候还没人查。”   “嗯,今天刚设的。”周沧摆了摆手,没接他的烟,“你把后备箱打开。”   “哟,那可不行。”司机手从窗户伸出来,啪啪拍着车门说,“看见没,车上都贴着挡光膜,后备箱的东西见不得光。”   “这是规定。”周沧固执地说。   “规定?什么规定?什么时候的规定?”一个研究员模样的女人从后座支楞着脑袋出来,连珠炮似地说,“前天我们出城的时候还没听说过有什么狗屁规定,你们哪个部门的,编号多少,回头我跟你们领导投诉去!”   司机附和道:“就是,我们也是A城本地人,你看见我的车牌没?白牌!你不信打个电话去五院研究所问问就知道了,政-府派我们出去采买药物,怎么一回来,你们就要开箱检查,东西坏了怎么办?”   周沧好脾气地解释:“这不是特殊情况么,我们也是奉政-府命令盘查,万一出了事,全城都乱了不是?”   “没有你这么检查的!”研究员模样的女人恼怒地说。   后排一个蘑菇头的小男生探出头来,递给周沧一个文件袋,“同志,我们真是政-府派出去办事的,这里是采购清单,你看一下?”   周沧正要说不行,车子忽然猛烈地震了一下,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后备箱“咔嗒”一声开了。   周沧:“……”   车里所有人:“……”   秦晷在人多的地方憋得难受,干脆提着警棍四处转悠,结果转了一圈周沧连后备箱都还没打开,效率太慢了。他正好转到车尾,干脆一棍子下去,把后备箱的锁砸坏了。   司机气个半死,凶神恶煞地跳下来:“我说你怎么回事!知道这车多少钱吗?……”   秦晷没看他,径自拖下几个密封完整的纸箱,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用托盘装着小药瓶,药瓶标签上写着“丧尸病毒抑制药”。   “丧尸病毒?”他晃着药瓶,挑眉打量司机。   司机正要来捉他,冷不丁见他把药拿了出来,气得直跺脚:“城外有丧尸游荡你不知道吗?这药还是半成品,你开箱让它见了光,拿回去就没用了!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大损失,你赔得起吗!”   闻言,研究员模样的女人也跳下车来,被那满满一箱曝露在阳光下的药品气个半死。   “天啊,你们这是间接杀人啊!全城的人都指着这些药救命啊!”   秦晷没理他们,眼睛盯着药瓶上的标签:“所以丧尸的传播源于病毒……接触感染?这些药不是A城生产,从哪来的?”   他目光滑到标签底部:“产地:鳌东省B城”。   “你们从B城回来。”他起身,远远眺望向前方那个“B城,35公里”的路牌,“从A城到B城,中间35公里,你们的车子完好得像新的,沿途没有遇到丧尸吗?”   司机愣了下,下意识回答:“啊,那些怪物行动迟缓,跑不过汽车。再加上现在管控严格了,我们只要不下高速就没事。”   “B城也是一样的情况吗?”   “B城?B城有药啊!你在说什么胡话,人家那可比咱们繁荣,看看我们这儿,老百姓提心吊胆成什么样了!经济发展速度放慢,连外卖都点不到了!”   说着说着,研究员模样的女人更气了:“你们有完没完,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再不赶紧把疫苗研发出来,我看谁给你们发工资!”   她一面说,一面拿出手机给秦晷拍照,着重记录了他制服上的编号,“回头我就找你们领导去,这些损失,全部要从你的工资里扣,等着吧你!”   秦晷当她放屁,不动声色地向车里其他人看去。   那个蘑菇头的小男生一脸讨好地冲他笑。剩下的三人,一个是吹着泡泡糖浏览手机的年轻女生,一个是低声打电话汇报情况的中年男人,最后一个像个领导,大刀金刀地坐在座位里,正闭目养着神。   “小秦,看出什么问题了吗?”周沧伸着脑袋也往里面看,遭到年轻女生一记白眼。   秦晷收回目光:“放他们走吧。”   “这就……放走了?”周沧有些意外,他都把人家不能曝光的药品强行拆开了,怎么对有可能变成丧尸的人反而不仔细了?莫不是被那女人几句话吓住了?   周沧笑道,“你不用理她们的,真扣工资也扣不到咱们身上……”   秦晷后退几步,放车走了,然后才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张依心不是说了吗,第一波中招的可能性不大。”   “就这?”周沧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其他几组还在仔细盘问车内人员,他有种懵题懵到一半,试卷被监考老师收走的恐慌感 。   车子很快通过收费站,让周沧瞠目结舌的是,上方电子屏幕的数字一动不动,证明他们懵对了。   “看,我说的没错吧?”张依心用手肘拱岑陌,得意道,“这届出题人不行,套路都是以前玩剩下的。”   岑陌斜睨她一眼,不得不承认她在这方面的分析能力确实出众。   十多分钟后,所有车辆通过检查,没有一只丧尸被查出来,也没有一只变形。四个电子屏幕维持原样,数字都是零。   休息一会后,第二波车队到来。   有了上一轮的经验,这次盘查很快,依然没有丧尸被发现。   这次秦晷没去盘查,协助周沧的人员换成了曲安宁。   秦晷站到了岗亭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环视整个收费站,手指在腿侧轻轻敲击,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什么。   很快到了中午,收费站迎来第三波车队。   所有人的神经又紧张起来,按照出题规律,这一波人里存在丧尸的可能性很大。   依然是四辆车,每辆车里包括司机在内一共6人。   不等他们上前,司机很识相地跳下车来,一人发了一支烟,讨好地笑道:“辛苦辛苦,唉呀你们A城管理搞得真是严格。我们是从B城来做学术交流的,怎么盘查,我们全力配合!”   周沧还是没接他的烟,摆手问:“做什么学术交流,有几个人?”   “嗨,这时节能是什么学术交流!喏,那不游荡着呢吗!”司机回头,朝徘徊在路基的几具行尸走肉扬了扬下巴,“我们B城在疫苗上的研究比较有成果,你们市医学会的领导请我们来的,喏,这是邀请函。”   他说着,从衣服内衬里抽出一张烫金白底的信函,上面有A城医学会领导的签名。   “看下后备箱。”周沧说。   “可以可以,反正也没什么东西!”   周沧不敢当真,叫来曲安宁和曲逢村帮忙。他和曲逢村一一查问车里乘客,曲安宁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拖了出来。   赵依心也过去察看,翻开其中一个纸箱,见里面满满都是丧尸相关书籍,没什么特别。她抬头,朝周沧摇了摇头。   周沧下意识朝秦晷看去,秦晷保持着姿势,依旧目不转睛地观察整个收费站。岑陌跟在他身边,同样望着远方,只是目光不时瞥一眼秦晷,不知在想什么。   曲逢村盘问也没发现问题,放他们进去了。   显示屏上的数字没有变化,大家都轻轻松了口气。   回到原位时,其他组还没检查完,秦晷忽然喃喃道:“放行了。”   “嗯,1号通道。”岑陌难得开口,接了一句。   大家下意识向1号通道看去,只见一辆面包车缓缓穿过收费站,向城市的方向开去。   那组同事并没把车拦下。   1 号显示屏同步发生了变化:   通过人数:1   击杀人数:0 第160章 官方直播07   “通过人数”后那个数字“1”, 闪烁了两次才闪出来。刚一露面,负责1号通道的几人脸都白了。   负责主要盘问工作的青年连忙找补:“我、我去把车追回来!”   “没用了。”他们那组的小队长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摇了摇头道, “除非你刚才问了他们去哪, 并记下了车牌……不过以我的经验估计,这些可能都是假的。转过前面的路口他们可能就改头换面了,公路上同款车型不少, 你找不到的。”   “那怎么办?”   “最好的结果是,有别人发现了丧尸, 在它没有造成破坏之前把它干掉了。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不太可能。”络腮胡子低下头, 勉励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是我们全组共同犯下的错误, 有什么后果,大家一起承担。”   “说的倒轻松!”隔壁2号通道的同事不乐意了, 嚷道, “这才刚开始, 丧尸的危害还没显露出来。等着吧, 一只丧尸进城, 离全城被感染就不远了!”   犯错的青年一听, 吓得快哭了。   络腮胡子气道:“去你的乌鸦嘴,说到底,连丧尸的危害究竟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   “这不是很明显么,这座城市会被丧尸占领, 大家都得死!”   “反正我们组的过失, 我们自己会弥补, 不劳你们费心!”这一声络腮胡子说得格外大声,刻意让所有人都听见。   “最好是这样。”跟他呛声那人嘀咕一声,不再说话了。   又一波车队到来,大家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半个小时过去,城市依旧如常,那只丧尸没有引起波澜,就好像显示屏上那个“1”是不小心写错的一样。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趁着休息,曲逢村踱到秦晷身边,“你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吗?”   “现在是丧尸潮爆发的初期。”秦晷说。   “肯定啊,我们才刚进来。”   秦晷:“已知触发人类转变的是某种不明病毒,变成丧尸后行动迟缓,失去自主意识,最后的终点也许是死亡。并且,由于丧尸没有思想,爪牙尖利,被碰到的人会被感染。但是病毒有潜伏期,所以初期症状不明显,和常人无异。”   “这不明摆着吗,所以我们才在这儿筛选潜伏期丧尸啊。”   “可是B城有初期治疗药。”秦晷突然转身,直勾勾地看着曲逢村,“抽签抽到B签的人可能和我们一样,守着B城的收费站。从他们的车型、衣着来看,B城的经济在丧尸潮爆发前不如A城,但他们有初期药,可以和A城交换物资。那名丧尸坐在B城过来的车里,你猜他最后会去哪里?”   “会出城。”岑陌陡然插嘴,乌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晷说,“这不是人类和丧尸的较量,是我们和B城同事的较量,不止B城的人会派到A城,A城的人也会前往B城!既然初期感染无明显症状,谁能保证A城的人都是正常的?”   “啊……你们的意思是,那名丧尸是B城特意派来的?”曲逢村瞠目结舌。   秦晷道:“不仅如此,A城也会派丧尸过去。我们的任务绝不是拦截城外的丧尸这么简单,而是拦截不属于A城的丧尸。”   “这这这……这要怎么辨别?”周沧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说城市暂时安全么,那些进来的都是城外的人啊!”   “你忘了吗,第一波车队的人就是从A城出去,到B城采买之后回来的。谁说A城的人就不能出去呢?”曲安宁站在台阶上,目光一闪,朝不远处的路口扬起下巴,“看,这不就来了吗?”   说话间,一列车队从城市的方向拐过来,是要出城去。   大家赶忙回到岗位。   3号通道依旧是周沧主要负责,他走上前,望着这辆贴着防偷窥膜的中巴车,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把车门打开。”他严肃地说。   “光天化日的,不好吧?我怕吓着你。”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笑嘻嘻地说。   周沧一听,浑身的汗毛都警觉起来:“少废话,快打开!”   “啧,你凶什么,真要看啊?”   “快点!”   青年回头对车里说了句什么,半晌才磨蹭着开门,周沧和曲逢村交换了个眼神,握紧警棍爬了上去。   他俩前脚刚上车,后脚青年就把车门关了,岗亭那边曲宁安紧张得冷汗都冒出来,戒备地向这边滑来。   半晌,车门又打开,周沧和曲逢村惨白着脸走了下来。   “放行吧。”周沧蔫头耷脑地说。   “里面是什么?”曲安宁低声问。   周沧和曲逢村四下看看,见其他通道的情况和他们差不多,这才拉着曲安宁回到岗亭边。   “里面是一队特种兵,”周沧直到此时才喘过气来,“好家伙,我们刚一上去,黑洞洞的枪口全对准了我们,差点就回不来。”   “可不是,”曲逢村拍着胸口道,“没了技能牌,我特么真是步步小心,就怕跟这些当兵的杠上!”   “就这?”曲安宁嫌弃地瞪他,都是姓曲的,这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曲逢村道:“我的姐哎,什么叫就这,你上去也得晕菜!整整二十个人啊,我才几个脑袋!”   “说正经的!”曲安宁没好气催促他。   周沧好脾气地看着姐弟俩打闹,插嘴说道:“他们也是为政-府工作的,接到下面乡镇的求救电话,两个普通人在一家超市出现感染症状,他们前去救援剩下的居民。”   “他们总出这种任务么?”秦晷问。   周沧点头:“说是每天都有军队绕着城市巡逻,底下乡镇能迁的基本都迁走了,剩下还有一些丁字户,救援起来非常困难。目前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以击毙丧尸为主。”   “难怪都说城市最安全,原来有人巡逻。”曲安宁说。   直到此时显示屏上方的数字还是没动,看来这次又赌对了,这队特种兵里没有被感染的。   其它几个通道还没有排查完,他们闲得没事,跑到岗亭里坐了会。   一道熟悉的身影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怎么来了?”赵依心现在看到“X先生”就起鸡皮疙瘩,且不说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光是那些黑色幽默就能把人吓死。   “X先生”拿着手机,笑眯眯地打量秦晷:“小伙子不错啊,刚上岗就获得一个投诉。”   秦晷:“?”   曲逢村叫道:“啊,是那个研究院的女人!这人怎么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   “可能是想给你们留下深刻印象吧。”“X先生”自以为幽默地说,说完笑了两声。笑完见没人理,这才拍拍秦晷的胳膊说,“小伙子别有心理负担,这种事经常发生,主要是你运气不好……”   秦晷:“……”   谢谢哎,他一向脸黑,很有自知之明。   曲逢村:“会扣工资吗?”   “看你说的,你有工资吗?”“X先生”又笑起来,“放心,不过是扣你们一天伙食而已,不用紧张。”   “我、我们?”曲逢村发现了哗点。   “X先生”:“对呀,不是你们,难道还是我吗?你们现在是一个团队,谁被投诉谁没有,难道要分那么清楚?”   闻言,曲逢村的脸绿了。   他自己倒没什么,就怕岑陌几个有意见,再说,秦晷体能不行,一顿不吃恐怕就得饿死。   他试探着问:“能不能少扣一顿?”   “这是规定,我也没办法。”“X先生”惋惜地摊开手,随即朝秦晷眨眨眼,“不过如果你们能用晶核换,那也是允许的。”   “什么是晶核?”秦晷问。   “晶核就是……”   话音没落,2号通道爆发出一阵惊呼,司机从正被盘问的中巴车上跳了下来,皮肤肉眼可见地变成铅灰色。   “我去!”反穿书组织的同事们吓得不行,四散开去。   有人出主意:“还愣着干嘛,用警棍打啊!趁它还没完全变异!”   那员工已经吓傻了,失去技能如同被捆住手脚,连警棍都用不好了。   后面一名同事迅速反应过来,一步蹿过去,抡起警棍就朝丧尸头上砸。   “哧——!!”丧尸发出类似蝉鸣的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秦晷没防备,被震得向后一退,身边的岑陌下意识扶了他一把,黑黝黝的眸光掠过他脑后的伤,脸色越发阴沉了。   那丧尸吃痛,在人群里胡乱冲撞,可惜行动迟缓,硬是没跑出多远。   “X先生”大叫:“快快!一起上!打死它,打头,打它的头!”   失控只持续了两秒,到底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大家马上抡着警棍各自站位,将丧尸团团包围起来。   那丧尸急得嘶吼不断,可到底行动缓慢,很快被接二连三落下的警棍敲碎了脑袋,一朵八角形的银白色水晶片从它的脑浆里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晶核?”一名队员忍着恶心把水晶片拿出来,对着阳光照了照。   打眼看去,水晶片像极了一片未受污染的雪花,在阳光下镀着一层浅金色的边。   “恭喜你们,太棒了,第一天上岗就能得到一枚晶核,我果然没有找错人!”“X先生”惊喜地说道,“晶核会计入你们的成绩,等这波尸潮过去,大家都能凭晶核得到应有的奖励。”   大家互相看看,明白了,就是以晶核为基准计算他们此次试炼的分数。   张依心举起了手:“请问,这枚晶核是大家协同打下来的,该怎么计分呢?”   “这是2组员工们共同的成果呀!”“X先生”笑眯眯地道,“它将被计入2组全体成员的总分中,等到尸潮过去……”   “懂了懂了!”不等他说完,张依心比了个OK的手势,她已经不想再听“X先生”的冷幽默了。   “X先生”撇了撇嘴,挽尊问道:“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一阵尴尬的沉默。   他自嘲地吹了吹口哨:“行吧,那就祝你们好运!今天的收工时间是晚上六点,收工后请回到市政大楼领取你们一天的酬劳。哈哈!”   难得他没有讲笑话,但其他人仍然不买账,他只得拉耷下嘴角,自讨没趣地走了。   大家争先恐后去看那枚晶核,2号通道的显示屏上数字发生了变化:   通过人数:0   击杀人数:1   “我去,运气真好!”曲逢村眼红地嘟囔。盘查时,刚好遇到感染者出现症状,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他头上呢。   秦晷不动声色瞥他一眼,心说不好意思,有我在,你永远别想有这种运气。   2号通道那边吵吵嚷嚷的,其他通道的同事也过来看热闹,经此一出,低落的心情又都高涨起来,看来打丧尸也没那么难,纸片人特种兵能干的事,他们怎么就不能干了?   气氛渐渐松快起来,接连又过了几波车队,都是相安无事。   到了下午两三点,地面温度升高,不少人犯起困来。   在曲安宁的提议下,1号通道分成了两组轮流值守,她带着曲逢村和秦晷一组,另一组由周沧主要负责。这样,不干活的时候可以躲到岗亭里休息。   新一波车队从B城方向驶来,曲安宁带着曲逢村和秦晷赶紧就位。   这辆车挂的是B城的车牌号,车型却是高档的SUV,跟之前通过的那些代步车有本质上的不同。   “停车,检查。”曲安宁轻车熟路的将车拦下来,敲了敲司机的窗户,“后备箱打开,身份证拿出来,各自什么关系,都说一下。”   司机是个红脸的壮汉子,闻言不是很乐意:“还要检查身份证啊?没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顶替!”曲安宁厉声交涉着。   司机不高兴地探出头来,跟她理论。或许是天太热,双方又都是急脾气,三两句话后,各不相让地吵了起来。   秦晷和曲逢村趁机绕到车后,检查后备箱。里面是几个大行李箱,角落里散落着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日用品。   秦晷二话不说,将警棍伸进一把挂着的铁锁里,用力一撬,把行李箱打开了。   曲逢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那头司机察觉了异样,赤急白脸地嚷起来:“怎么回事,连行李箱都开啊,你们这是侵犯公民隐私知道吗!”   他说着话就要跳下车来,曲安宁死死抵着车门,没让他得逞:“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战时!没有隐私一说,你下来就是妨碍公务,闹上法-院看谁有理!”   曲逢村冷汗渗了出来,生怕又收到一份投诉,连明天的三餐都要被扣没,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查获一枚晶核呢。   他正犹豫要不要劝劝他姐,一转头,却见秦晷已经用警棍在行李箱里翻找起来。   那行李箱一看就是老太太的,风格朴素,衣物都以碎花为主。有一个账本,记录的都是日常开销。   曲逢村觉得翻人家隐私不太好,又不敢直接呛秦晷,只得扯扯秦晷衣角,小声地道:“这没什么吧,看完赶紧给人放回去。”   “嗯。”秦晷嘴上答应着,转头就把车门拉开了,扬着账本问司机,“这谁的?”   司机正跟曲安宁吵得热火朝天,闻言怔了下,抹了把脑门的汗才道:“你管它是谁的,这跟丧尸有什么关系,赶紧给我放回去!”   秦晷没放:“这里面有卡巴拉汀的购买记录,谁患老年痴呆了?”   不等司机再度抗-议,他目光一转,瞥见后排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老太。   “20多度的天,裹成这样,下来吧。”   入秋才刚过,要说冷,那也是早晚,下午两三点,即便是体弱的老年人也不必如此打扮。   闻言,司机更恼了:“有完没完,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市长母亲,赵桂兰女士。人本来就不舒服了,你还让她下车,想收到投诉啊你!”   “市长母亲?”秦晷眯起眼,“哪个市的啊?”   司机简直要被他气死:“还能哪个市,当然是我们A市!市长叫赵隔德,你不会不知道吧!”   “A市……从B城来?”   “我说你是故意找茬的吧!你编号多少,我给记录下来,现在就给市长打电话!”   司机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秦晷顺势给他抢了。   “哎年轻人讲不讲武德!”司机气得直按喇叭,红通通的脸庞似乎更红了。   秦晷快速翻了一下他的各大软件。   这司机没有说谎,老太太确实是市长亲妈,一直住在B城,前不久老伴去世,赵隔德这才安排她到A城养老。她患有轻微阿尔茨海默症,精神时好时坏,一直靠吃卡巴拉汀治疗。   “日初,有什么问题吗?”曲安宁走过来问。   秦晷把手机还给司机,又瞥了车里几人一会。   除了老太太,这里还有一个穿制服的厨师,两名护工,以及一个年轻小姑娘。   “我是蹭车的。”见他目光滑来,小姑娘主动指着老太太说,“这是我表姑婆。”   秦晷点了点头,注意力还是放在老太太身上。   “下来。”他仍旧是说。声音冷着吓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司机实在拗不过,咕哝着给小姑娘使个眼神,“算了,他要查就让他查吧,扶你表姑婆下来。”   小姑娘连忙撑着车门,和两名护士合力将老太太掺了下来。   老太太穿着不属于这个时节的毛呢大衣,头上戴着绒线帽,脸上扣着口罩,看起来虚弱得很,连脑袋也抬不起来。   秦晷盯着她瞧了会,用警棍挑起她的下巴。   “诶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礼貌,懂不懂尊老爱幼!”司机不满地嚷嚷。   司机刚要下车,又被曲安宁一棍子捅回去。   与此同时,秦晷陡然举起警棍,敲碎了老太太的脑袋!   就听“咕咚”一声,一枚浅白色的晶核掉了出来。   “……”司机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姿势,说不出话来了。   那小姑娘惊得跳开:“这、这怎么可能!表姑婆什么时候被感染的啊!”   秦晷用警棍挑开老太太的衣领,只见一道细长的疤痕从下颔蔓延至锁骨。   “是抓痕。”他轻轻道,“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她被感染了。”   小姑娘惊慌地和司机对视,仍觉得不可思议:“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秦晷:“她白眼仁太多了,看着不舒服。”   “……”司机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就这,你就打碎了她的脑袋?万一弄错了呢?”   “不会错。”秦晷道,“概率问题。”   还概率!司机差点没被他吓疯。   秦晷回头对同样困惑的曲安宁道:“我数过,每三波进城的车队里有一次撞见丧尸的机率,第一次在1号通道,第二次在2号通道,接下来这次,正好轮到我们。全车只有这老太太最不正常,很容易分辨。”   “那出城的呢?”曲安宁脑子转得飞快。   “出城也是一样。唯一需要分辨的,就是丧尸原产地究竟是A城还是B城。”   这一声没有避着人,其他车道也都听见了。将信将疑地,他们让车辆通过了。   而3号车道这辆车通过后,显示屏顺利发生变化:   通过人数:0   击杀人数:1   “晚、晚饭有着落了?”曲逢村回过神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扣除的晚餐。   其他同事热烈地讨论起来,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接下来4号通道也发现了一名丧尸,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拿下了。   “看来题目不难。”张依心若有所思,“这不符合筛选优秀员工的出题目的……”   “嗨,你管它难不难,说不定就是个迷惑选项呢!”隔壁4车道的同事兴致勃勃地说,“反正再坚持几个小时就收工了。咱们要求也不高,坚持七天就好了。说句不好听的,大部分人都是给前几名陪跑,不过一个官方试炼而已,别真把命搭进去!”   “可是70%的……”   “不用这么悲观吧,先把今天撑过去,剩下的,以后遇到了再说呗!”   全神贯注了几个小时,总算找到了规律,大家都放松下来,谁也不愿提那不愉快的死亡率。   张依心被人七嘴八舌地围着数落,脸都红了,只得退回队伍里,和秦晷他们呆在一起。   她下意识观察大佬的表情,见秦晷也是眉目深锁,这才稍稍找到些认同感。   这时,就听秦晷喃喃地道:“那老太太是被抓伤……”   “对啊,怎么了吗?”曲逢村问。   问完,所有人齐齐一怔,向2车道看去。   刚才打杀丧尸的青年陡然指着队友道:“喂,你、你的手!”   队友的手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铅灰色。 第161章 官方直播08   话音未落, 2号车道的同事仓惶后退,只剩那名手背被抓破的少年。   以那道不起眼的伤痕为中心,少年半只手掌都变成了铅灰色, 和地上那具没来得及收拾的小老太尸体一模一样。   “我、我……”少年和岑陌差不多大, 遇事却不如岑陌冷静,急得眼泪掉下来,“不是的, 我没有被感染!我、我还有意识,对, 我脑袋很清楚,我也没有发出那种奇怪的叫声……”   渐渐地, 他说不下去了, 其他队友的脸色精彩纷呈, 一个个都在往后缩。   他的心忽然冷下去, 望着2号通道的小队长叫了声:“哥……”   队长是他堂哥,被这一声叫得五味杂陈, 半晌点了支烟, 边抽边沉声道:“没办法了, 冬子, 是我们对不起你。”   “……”闻言, 叫冬子的少年哇一声大哭, “我没有,我是正常的!哥,你相信我,我能控制好自己!要不、要不你把我手砍了吧, 不不不, 我我自己来!”   他急得语无伦次, 猛地扑向队长,拽下了对方腰间的瑞士军刀。   队长明显怕被他碰到,狠狠一挣,将他踹翻在地。   “哥……哥?”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眼泪流干,眼睛睁得大大的。   队长有片刻尴尬,很快又沉下脸,摇头道:“没用的,冬子,你应该很清楚,这是病毒感染,你的血液已经被渗透了。”   “……”少年的瞳孔绝望地缩小,良久嘶吼出来,“那你就打算放弃我了吗!不是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啊哥!进来之前是你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弃我的!你的偶像不是赵拓吗?你不是要像赵拓一样,用心对待每一名队员吗!是你说了这些话我们才选你当队长的啊——!!”   身体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少年扑将上来,一把揪住队长的衣襟。   队长忙将脖子朝后仰,闭上眼眸,屏住呼吸。   队长一个字都没说,而少年则是说不出一个字。   彼此静默半晌,少年松开了他。   “去你-你-妈的团队,去你-你-妈的队友!”少年大叫着,拔腿就往城外跑。   “不能让他跑,他有晶核!”不知谁喊了一句。   2号通道其他人骤然回神,一个麻子脸的女人飞身向少年扑去。   队长大惊,下意识拦在女人面前:“让他走,他不进城!”   “他有晶核!”女人双眸闪着骇人的红光,“别忘了你现在是第五名,运气好才能保住名次,你需要晶核!”   队长怔怔盯着她,眼底光芒悄然隐退:“是你需要晶核,你是第六名。”   “那又怎么样!”女人骤然高声,“在座的谁不需要晶核!秦日初排名第一不也还是眼睛不眨地打死了那老太太!这是官方的试炼场,我们经历的这一切,可能都不是真的!为什么不敢下手?”   “不、不是真的吗?”   2号通道的其他人还在迟疑,1号通道已经有人飞越而出,手里警棍呼啸生风,直取少年脑袋。   “草!”麻子脸女人大怒,少年是他们2号通道的人,晶核自然也该归属2号通道,她猛地推开队长,亦向少年扑去。   “超姐,我们也来帮忙!”2号通道的人见状都不再犹豫,一个个掠过队长,追着麻子脸女人过去。   少年身体慢慢变僵,行动迟缓起来,可意识还在,眼睁睁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同伴,心如死灰,眼角滑下冰凉的泪水来。   队长咬咬牙,一口吐掉嘴里的香烟,提着警棍就朝最近那名同伴敲去。   “冬子,快跑!”队长大喊。   少年已经快迈不开腿了,巨大的恐惧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不断缩小的瞳孔里倒映着队长目眦欲裂的身影。   很快那道身影就被黑影吞没,一根警棍取代了它。   就听“砰”一声,少年头骨被击碎,灰白色晶核掉了出来。   麻子脸女人用力推开前来抢夺的队员,将晶核捡了起来。   “这是属于2号通道的战胜品,你没意见吧?”她走到队长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他,从队长的角度,只看见她冷硬暗沉的脸部线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他通道的同事想过来调解,谁知才跑到一半,少年已经倒下了。   少年的尸体扭曲着,像嵌在了灰白的柏油路里,他头上顶着赤白相间的豆腐花,眼睛大张着,仿佛死不瞑目。   2号通道的队长发出了长长的嘶吼,但事态没给他悲伤的机会,新一波车队到来了。   大家沉默着回到岗位。   除了2号通道的麻子脸女人因为抢到晶核还在兴奋着,其他人的表情宛如上坟。半晌,周沧趁着休息时间,和曲逢村合力将少年的尸体拖到路基下,用泥土掩埋起来。   夕阳缓缓西沉,六点整,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X先生”笑眯眯地来接他们,祝贺他们顺利完成了第一天的工作。   找到规律以后,各组都得到了相应的晶核数,1、3、4号通道各有10枚,而2号通道获得了11枚。   所有人都知道多出的那枚晶核是哪里来的。   “好了好了,别哭丧着脸了,知道你们累坏了!”“X先生”拍着双手欣慰地说,“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晚餐为你们准备了鸡腿,哦呵呵,不用客气,这是你们应得的!”   一如既往,全场只有他自己笑得花枝乱颤。   他笑了足足两分钟,终于意识到冷场,只得兴致缺缺地沉下脸,带领大家回到市政大楼。   上交了6枚晶核后,秦晷等人如愿领到了属于自己的盒饭:两瓣溏心蛋加一只鸡腿。   看着大家不满的表情,“X先生”再次发动冷幽默技能:“看,一百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说明你们今天的表现得到了上级的认可,看好你们哦!”   他夸张地抛了个媚眼,搞得其他人更想哭了。   秦晷突然问:“我们下班了,晚上怎么办?”   “哦,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X先生”很高兴队员能对城市安全如此上心,欣慰道,“我们有最优秀的军队,他们会守护这座城市。要知道,晚上是丧尸最脆弱的时候,击毙它们很容易。”   “既然有军队,为什么还要我们守收费站?”   “是呀,为什么呢?或许因为你们长得帅,我们A城需要你们来充当门面?”“X先生”又笑起来。   秦晷一点不给他面子,连假笑都吝啬给予:“军队也收集晶核吗?晶核有什么用?”   这算是问到重点了,大家纷纷竖起耳朵,然而“X先生”却不愿说了,只敷衍道:“这是政-府人员考虑的问题,也许会拿去做药,也许会埋了,谁知道呢!”   “应该是研制疫苗吧?”麻子脸的女人低声道。   “X先生”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拍着双手道:“好了好了,累了一天,大家赶紧享受美食吧!”   这就很过分了,大家望着饭盒里单调的鸡腿,顿时什么食欲也没有了。   岑陌迟疑片刻,飞快地将自己的鸡腿夹到了秦晷饭盒里。   秦晷:“?”   岑陌低头扒饭,含糊地说:“我减肥。”   “不是受伤?”秦晷打量她,脑门上还贴着上场试炼留下来的创口贴。   岑陌僵了下,头埋得更低:“我自找的。”   秦晷默片刻,又给她夹回去:“我不爱吃这个。”   到底只有十六岁,被人毫不客气地拒绝后,岑陌的表情绷不住了,手指捏紧筷子,突然问:“为什么你能不受伤,轻轻松松从上场试炼里出来?”   轻松吗?秦晷并不觉得。他不知怎么回答,选择沉默。   岑陌忽然站起来,有些生气地道:“我观察了你一天,你对事态的分析、掌控和预判能力都和我差不多,你体力还没我好,为什么最后的结局却是你比我优秀,到底为什么,我比你差在哪里?”   她这一声,惹得整个食堂的人都看过来。   小姑娘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急了,眼眶和鼻头都红了起来。坐在她另一边的曲逢村惊掉了手中的筷子。   在此之前,岑陌始终是沉默的,把自己缩在连帽衣的壳里,给人一种冷酷而中二的印象。现在,或许是食物暖和了枯竭的胃,她身上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尽管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中二,但她不再冷酷,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天真与倔强。   曲逢村下意识又去观察秦晷,作为成年人,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估计要耽误祖国的花朵。   秦晷也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半晌才回答:“可能我比你大。”   “年纪根本不是问题!”岑陌快急哭了,“在我们这个世界,穿书者根本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放过你!”   她抿了下唇,又低低补充道:“同事也不会。”   显然,叫冬子的少年之死带给了她强烈的震撼,她狠狠瞪着2号通道那几人:“你们根本不配称做赵拓的粉丝,连说出他的名字都不配!”   麻子脸女人本来乐呵呵在看戏,冷不丁被内涵,一把摔了筷子:“怎么,拿不到第一在我这儿撒野来了?你自己也说了,我们这个世界很残酷,凭什么让同事来迁就你,凭你年纪小,永远长不大?”   “我不会对自己的同事动手!”岑陌嘶吼。   “那你高尚呗。”麻子脸女人撇嘴,“真到那关头,只怕你抢得比我们还厉害。哦,我忘了,你们这组啊,有一个背刺同事的暗鬼就够了,其他人嘛,当然要团团结结啦,不然恐怕连晚餐都吃不上。”   这话暗指的谁,大家心知肚明,都偷偷去瞧秦晷的脸色,谁知这人竟若无其事,像没听见一样,径自优雅地往嘴里扒着饭。   岑陌攒紧了拳头:“规律是谁告诉你们的,你们自己清楚。我没看到他背刺谁,我只看到冬子被你一棍子打死!”   “哟,还是我的不是了?”麻子脸女人掀了桌子朝这边走来,“岑陌,你年少有为,大家不认识你也听过你的名字。你进取心强,你要保住第一的位置,这我们管不着,但冬子那枚晶核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我们凭本事抢来的。怎么,你们现在分数落后,不高兴了,想道德绑架让我们分点给你?想得美!”   “你……无耻!”岑陌气得不轻,猛扑上去将她推翻。   眼看要打起来,周沧忙过来拦架:“都少说两句!超姐,你多大,岑陌多大,你跟跟她一般见识什么!还有你岑陌,年轻不是你得罪人的资本,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的世界很残酷,从来没有成年人和未成年之分,别人没理由让着你。”   “滚开!”麻子脸女人怒极,趁机一脚将岑陌掀翻。   岑陌满腔复杂情绪无处发泄,眨着眼睛落下泪来,张依心见状,赶忙来安慰她。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有麻子脸女人怒气冲冲的叫骂,周沧在旁边不时劝几句。   原以为风波很快就能平息,谁知秦晷吃完了,擦擦嘴优雅地站起来,走到岑陌身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我想起来了,我之所以能轻松完成任务,是因为我不作死。谁要是想杀我,我就先给他一刀,一击不中,气也能气死他。”   “……”   岑陌还没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泪眼朦胧中,就见这人咧嘴笑了下,“你看看那明轩就知道了。”   “哈哈哈,他居然有脸提!”图书馆的活动中心,围观群众嗑了一地瓜子。   现在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两个大屏幕,一半是A城的市政大楼食堂,另一半是B城的,当秦晷说完那句话后,远在B城正啃着鸡腿的那明轩打了个喷嚏。   有人说道:“也不知秦日初背刺同事的传言从哪来的,反正我看这场试炼里,他自己的过失自己承担,还发现了丧尸出现的规律,让所有人都得到了晶核。就凭这点我都觉得他人不错。”   “对对对,这要是换成超姐,发现规律还不自己藏着?她现在排名第六,加把劲进前五-不是问题。”   “这他妈哪个高层想出来的主意,死了的人就真的死了是吧?比例这么高,是个人都会生出邪念。”   “所以秦日初把规律分享出来,我觉得没问题。”   “B城就没人分享,他们自己想到了,但就是不说,B城被感染的人比A城多!”   “我觉得这个秦日初有点意思啊,他有个人中心公众账号么,我想关注他。”   “加一!人家只是不爱跟你们争论而已,谁让他不爽就气死谁,牛啤!”   “关键是他还真有那本事,在基地时用秦延肆的手机点外卖笑死我了!”   “第一名的快乐你们想象不到哈哈哈!”   “瓜子香蕉口香糖,还有要的吗?”老王头儿驱动轮椅,仍旧从众人脚上碾过去。   这回没人骂他了,大家都习惯了,只顾着热火朝天地讨论这场试炼。   “哎,不过,这才第一天,看起来丧尸还真没什么可怕,以官方的尿性,会这么轻松吗?”   “当然不会,你们太低估官方的恶趣味了。”   “草,那明天死的人岂不是更多?”   “这是必然的,淘汰率70%,其中又有70%的死亡率,以官方弄虚作假的尿性,这数字肯定有水分,大水分!别看现在他们被分成几个组,晶核也是轮流赠送,但试炼总要分出胜负,明天就没这么轻松了。”   拜观众的乌鸦嘴所赐,第二天,丧尸的出现机率大大增加了。   原以为还是像昨天那样,到第三波车队才会有丧尸出现,刚刚上岗的队员们有不少还打着哈欠,困得不行。   谁知第一辆车刚停,一只重度感染的丧尸就跳将出来,眨眼咬死了盘问的同事。 第162章 官方直播09   那名同事倒下足有五秒钟, 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我去!怎么会这样!”   没睡醒的统统吓醒了,醒了又集体瞪圆眼睛,陷入更深沉的迷茫里。   接受盘查的那辆车才刚摇下车窗, 一只肌肉虬劲的手就打碎玻璃伸了出来, 一把扼住那同事的脖子。紧接着一名近两米高的壮汉迈下车来,眨眼便咬碎了同事的颈骨。   再看那壮汉,皮肤黝黑、精神饱满, 与昨天击毙的丧尸有本质的不同。   他看起来如此正常,以至同事盘查时, 还亲切地称呼他“先生”。   现在这位“先生”一把夺过同事的警棍,向通道边的柱子砸去。   车里的其他乘客吓个半死, 大声尖叫。   “哧——!!”丧尸咧开嘴, 尖锐地向他们嘶吼, 刺耳的声音穿破云霄, 似乎传递着某种讯息。   死亡的讯息。   通道边的其他同事下意识后退,队长大声布署:“先把他包围起来, 快, 别让它碰到普通人!”   “哥!他手里有警棍!”一名队员急得冒汗。   这可和昨天不同, 昨天那些丧尸速度并不快, 且没有携带武器, 他们只需在被抓伤之前, 从容敲碎对方的脑袋就可以。   可是这只丧尸速度和正常人无异,手里还有警棍,挥动起来时,令人眼花缭乱, 根本无法近身。   队长沉吟道:“谁带了远程攻击性武器, 快拿出来!”   “哥哎, 你是昏了头了,都是技能牌,带手机就可以了谁还带那玩意儿!”   说话间,丧尸嘶叫着踹翻了垃圾桶,又一棍子下去,把车辆的窗户砸碎了,里面的人吓死了,尖叫着大哭。   丧尸明显被刺-激得很烦躁,来回原地踏步,想从逼近过来的队员中间跳出去。   队员们冷汗汩汩地冒,这可不是普通人之间的斗殴,轻微的擦伤都可能致命,谁也不想送死。   僵持半晌,队长咬牙大喊:“其他组也来帮忙吧,这玩意儿这么凶,搞不好整个收费站都要沦陷!”   然而他们不想拼命,其他人也不想,那个麻子脸的女人冷笑道:“我看你怕是还没睡醒,自己的任务自己解决呗,昨天你们可不是这意思。”   “你……”队长目眦欲裂。   麻子脸的女人大步后退:“我把话撂这儿,你们要是不幸成为丧尸,我照杀不误,绝不让收费站沦陷!”   她的排名在对方之上,说这话时底气很足,那边的队长气得眼眶通红,却也拿她没办法,只得咬咬牙,第一个朝丧尸冲了上去。   其他队员也被麻子脸女人这话激出一身血性来,抡着朝丧尸扑去。   一击不中,反把丧尸惹恼,仰天发出惨烈的尖叫。   犹如某种召唤,徘徊在城外路基处的两三只丧尸慢腾腾掉转脚步,向收费站走来。   “不好,得赶紧把它制服!”意识到什么,周沧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加入了攻击丧尸的队伍。   “老周!”曲逢村想把人叫回来已经来不及,好在周沧也不想送死,只站在队伍外围,把石头朝丧尸头上扔。   丧尸被烦得不行,在人群里左突右撞,一怒之下伸手进车里,狠狠掐死了一名叫得最响的女孩。   车里的普通乘客更慌了,戴眼镜的瘦猴子抡起公文包朝丧尸手上砸,没留神,手背被抓破,白眼仁渐渐扩散了。   “啊、啊啊啊!”其他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屁滚尿流地从车子另一边滚下来。   “笨蛋,别出来!”队长气急败坏地大吼。   可吓疯了的乘客根本不听他的,没一会就四散开去,其中一个抱着脑袋,正好把自己送到丧尸手下。   “哧——”失去意识的丧尸用警棍凿烂了他的头。   “不行啊,他们控制不住。”缩在岗亭里观战的曲逢村感觉腿肚子都在抖,这可比任务里拼技能牌刺-激多了。他回头征求曲安宁的意见,“我、我们也去帮忙吧?”   话音没落,秦晷已经冲出去了。   事态恶化,其他队员也意识到不能袖手旁观,除了麻子脸女人所在的2号通道,其他同事陆陆续续都加入了战斗。   “来两个速度快的吸引它注意,力气大的近程攻击,其他人守后方。曲安宁,找两个人把被感染的干掉!”秦晷极快地说着,身子已经飞跃出去。   他身姿轻盈,速度又快,只一晃眼,就从丧尸头顶蹿了过去。   丧尸本来就烦,嘶吼着来抓他,偏偏速度总是慢半拍,竟气得有些手足无措。   岑陌见状,马上也加入进来,和秦晷配合着扰乱丧尸的注意力。   1号通道的络腮胡子队长一把拽过同事的警棍,双手齐出,见逢插针地攻击丧尸。   丧尸气得团团转,想抓苍蝇,抓不到,想还击络腮胡子,可还没摸到跟前,那两只苍蝇又来了。   它烦不胜烦,只能一声声尖叫。   后面的周沧还带着几个人不时朝它扔石头,它很快就负了伤。   紧跟着就是“砰”的一声,它只顾着抓秦晷,没留神被引到电杆边,这一下撞上去,顿时眼冒金星。   “上!”络腮胡子大喝着喊属下,数警棍齐齐朝丧尸脑门砸,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一枚浅紫色晶核掉落出来。   “颜色不一样。”秦晷喘着气捡起晶核,拿到阳光下看。   昨天捡到的晶核有浅白、灰白和银白,总体来说,都以白色为主,乍看起来没有明显差别,他还以为是人的关系。现在却不得不推翻先前的猜测,这不是和人有关,而是,和尸有关。   丧尸的晶核,根据能力的不同会生成不同的颜色。   “草,这还怎么玩!”络腮胡子晦气地吐了口唾沫,“这才第二天,这玩意儿就自动升级,到第七天,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样!”   “冷静点,你可能都活不到第七天。”麻子脸的女人最后关头也出手帮了忙,挤过来抢走了晶核,“这可是高级货,你们打算怎么分?”   “不说话没人当人是哑巴!非得在这时候挑事儿是吧!”1号通道的队长看见她就来气,一把将晶核夺回去,“反正没你们2号通道什么事,主力也不是你们。”   “那倒是。”麻子脸女人凉凉瞥他一眼,又看看秦晷,勾唇轻笑起来,“谁出力多谁得呗,我没意见,就看你们谁先死吧。”   “你-他-妈威胁谁呢!”   “我说错了吗?就一只升级版都逼得我们全体出动,再多来几只怎么办?越往后我们的人会越少,这是什么试炼,根本就是死亡局!”   “……”   大家一阵沉默。   麻子脸女人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从丧尸会升级这一点看,往后他们遇到的版本只会更高,受伤的概率也更大,那么死亡率也相应会上升。   岑陌冷冷瞪她:“难道就放弃了吗?这不是任务,失败了可以嗑退出药,这里无处可退,想要放弃,只有去死一条路。”   “你这是什么话,我抱怨几句还不行吗!”   眼看两人的目光中又扑闪出火花,周沧赶忙道:“还不快抓紧时间休息,下一波车队就要来了!”   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正事,回到各自的通道休息。   根据昨天的统计,两波车队之间的时间间隔维持在10至15分钟,而今天这个时间明显缩短了,只休息了七八分钟,一列车队从A城的方向缓缓开来。   3号通道轮到秦晷和曲家姐弟上场,三人照例先检查后备箱。   曲安宁趴在司机窗边,探头往车里看,边看边假装随意地和司机聊天:“你们是A城人啊?”   “是啊。”司机没好气道,“你看不见我挡风玻璃上贴的标识么,单位的车。给我们单位食堂供货的那家农产基地在城外,被丧尸占领了,搞得我们现在不得不自驾去B城,35公里哩,你说万一遇上丧尸怎么办!”   曲安宁瞥了眼后备箱,秦晷和曲逢村还没检查完,于是她假装同情地冲司机点点头:“谁说不是呢,这时节去哪都得小心。不过听说丧尸跑得不快,有车的话,应该能逃掉吧。”   “哼,那还有爆胎的呢。”   又聊了几句,秦晷和曲逢村检查完了,没发现什么异样。   秦晷回到曲安宁身边,也装作随意的样子和司机聊天:“A城比B城物资丰富吧,为什么非得到B城去采购?”   司机眯着眼,上下打量他片刻:“一看你就没生活经验,咱们A城是工业城市,你要说日化、泡面、压缩饼干这些物资,那确实,我们是挺丰富的。可论到蔬菜肉类嘛,还是农业发达的B城才有。”   “会很贵吧?”   “贵么,是有一点,不过我们单位长期合作的,有折扣,还行。”   “看下采买清单。”   “这也要看啊,你们查得太细了。”司机埋怨归埋怨,还是从座椅底下抽出一份文件袋递给秦晷。   里面列举着鸡蛋、蔬菜、粮油之类的具体物项,并注明了详细的价格及数量。   秦晷用眼神向曲安宁确认,曲安宁点点头,表示没看出什么问题。   “让他们走?”曲逢村支楞着脑袋问。   别的通道陆续放行了,司机催促道:“可以让我走了吗?跟那边约好了时间,去晚了不好。”   秦晷沉吟片刻,忽然把车门拉开了。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今天出现的丧尸数会大大增加。   这辆面包车里坐着三个人,一个年轻小姑娘,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大胡子卷头发的男人格外醒目。他穿着改良过的中山装,挺着大肚子,像个领导。   “看下证件。”秦晷说。   几个人都把证件给他了,他着重留意了大胡子,这人叫尚俊,身份证照片应该是好几年前拍的,几乎与现在判若两人。   “变化挺大。”秦晷不动声色将身份证还回去。   大胡子道:“是,这两年生活好,吃胖了。”   “你手怎么了?”秦晷瞥了眼他接身份证的手,拇指朝上,指甲呈灰色,坑坑洼洼的。   “昂,个人卫生没注意,得了灰指甲。”大胡子不太在意地回答。   司机着急走,不住地看手机:“怎么样,我们能走了吗?那边发信息来问了。”   秦晷盯着大胡子看了会,忽然别了别头:“下来吧。”   “干什么?”大胡子警惕地向后一缩。   秦晷:“你没听人说么,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俩,你只有拇指是灰的,不太正常。”   “那怎么啦,还没来得及传染么这不是!”   秦晷摇摇头:“没有人灰成这个色号,都接近黑色了。”   “靠,你不会怀疑我是丧尸吧!”大胡子恼了,拍着椅背喊司机,“小王,你看看他编号多少,给他们领导打电话,投诉他,什么人啊这是!”   一听投诉,曲逢村神经又紧张起来,昨天差点没饭吃的恐惧卷土重来。   他忙拉着秦晷问:“怎么了日初,你怀疑他是丧尸?”   秦晷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大胡子更恼了:“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说话的!别说我不是,就算我是,我特么出城去,碍着你什么事了!”   “是啊,也不碍你什么事,你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司机头疼地嚷嚷,“我担保,这是我们单位经理,他没问题的。”   “如果没记错,我昨天应该见过他。”秦晷不容分说把大胡子拉下车,一把揪掉了他的胡子。   大胡子慌忙捂脸:“你这人怎么不讲武德!”   闻言,曲逢村也反应过来了,大叫道:“啊!昨天、昨天从B城来的,那个市长老太太的司机!”   “操!”大胡子叫骂一声,脸色慢慢变得阴沉,骤然嘶吼一声,向秦晷扑来。   秦晷赶忙后退,身后曲安宁早有准备,抡起警棍就朝这人脑袋砸。   大胡子一掌把警棍掰弯了。   “……又升级了?”曲安宁脸色大变,足尖在大胡子脑门一点,仓惶后退。   电光石火间,秦晷操起垃圾桶朝大胡子脑袋盖去:“曲逢村!”   曲逢村翻身骑到大胡子肩上,抡起警棍哐哐一通乱砸。   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他自己都眼冒金星,可大胡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嘶吼着将铁皮垃圾桶撕成了碎片。   “我去!”曲逢村屁滚尿流,翻身滚开。   曲安宁赶忙填补他的空缺,双手握着警棍死命朝大胡子身上砸。   大胡子拽住她的警棍,轻轻一拽就夺了过来。   “……”曲安宁怔了半秒,大叫着跳开,“我去,撑不住了,日初——!!”   秦晷早晚不见踪迹,听见喊声才从车头钻出脑袋:“赶过来!”   大胡子明显比刚才的丧尸聪明,他偏不过来,反而去袭击其他通道的同事。   大家尖叫着逃命:“操,一点准备都没有啊!他妈的秦日初,搞事之前能不能吱个声!”   秦晷还是那句话:“赶过来!”   没办法,这种升级版一个人还真搞不定,其他人骂娘归骂娘,还是听从指挥,不断骚扰攻击大胡子。   1号通道的络腮胡子喊道:“岑陌呢!”   说话间,岑陌赶到,不知从哪弄了几颗石子,一边在大胡子面前跑动,一边扔出石头,时而打中大胡子的膝盖,时而又击中眼睛。   大胡子气得连人话都不说了,尖声嘶吼。   面包车门被他砸得凹陷进去,司机嗷嗷叫:“草泥妈怎么回事啊!我经理呢?我经理呢!”   鬼知道他经理在哪,大家焦头烂额,不断发出噪音吸引大胡子。   好半晌,总算将人赶到了车头,与秦晷汇合。秦晷紧握着两根从发动机里绞出来的电线,擦出火花,猛地向大胡子抛去。   一阵肉香四起,大胡子应声倒地。   曲安宁奋起直上,一棍子击碎了他的脑袋。   一枚浅丁香紫的晶核滚落出来。 第163章 官方直播10   “雾草, 又他妈升级了!”   眼前的场景直叫人头皮发麻。   揪掉大胡子脸上的假毛,又戳破他的假胡子,他恢复了原样, 正是昨天为市长母亲开车的红脸司机。   “他还有智商!”曲逢村喘着粗气说, “我特么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化妆成这样谁认得出来啊!”曲安宁下意识在人群里找秦晷,问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秦晷擦了擦溅到衣服上的污渍:“有人跟我说过, 容貌可以通过化妆或整容改变,但他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 乃至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却不会变,而这些细节会暴露他的身份。”   “谁呀, 这么牛啤!”曲逢村随口问道。   秦晷冷冷瞥他一眼:“我家那口子。”   “……”曲逢村顿时嗑巴了下, “哦哦, 狗哥啊, 那难怪了,他是最胖哒!”   秦晷:“……”   曲安宁没好气拍了老弟一巴掌, 叫他闭嘴。荀觉现在生死未卜, 在秦晷面前开玩笑不合适。   好在秦晷只是眼神黯淡一瞬, 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曲逢村自觉有点尴尬, 忙岔开话题:“好险啊, 这大胡子明明是B城人, 却冒充咱们A城的,如果让它蒙混出去,那咱们就惨了。话说它昨天怎么没症状啊,我们都没看出来!”   “它不是昨天感染的。”岑陌道, “昨天车过去时, 上方显示屏的通过人数是0, 说明那时它还是人,它是昨天晚上在城里被感染的。”   “城、城里?”   “还记得吗,昨天有一个通道放了一只丧尸进城。”   “喂,这时候不要追究责任了吧?”1号通道的队长,那个络腮胡子大声嚷道。   岑陌瞥他一眼:“不是追究责任,只是说明情况。就算你们不放丧尸进城,城里估计也有不少潜在病患。”   秦晷望着城市的方向,忽然道:“糟了。”   “怎么就糟了?”曲逢村问。   秦晷嗓音暗沉:“大胡子只不过进城一个晚上,就升级成了浅紫色晶核,那城里其他被感染的人呢?”   岑陌马上反应过来:“大胡子这个级别的开始懂得伪装了,被感染后他还能自如地和我们对话。要么,他是感染了很强的病毒,毒性一下子爆发出来,导致级别比其它丧尸都高。要么,就是他用了某种方法,使自己一步步增强了。”   “这可能吗?”周沧走了过来,“我们昨天击毙的那些丧尸,可是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既然没有自我意识,怎么使自己增强?”   这个问题岑陌还没想到,摇了摇头。   秦晷笃定道:“不,一定是后者。”   “什么?”   “大胡子伪装过了。他如果只是被感染而没有出现症状,那他不必伪装自己,毕竟没有症状的话,我们也看不出来,一定会放他过去。”   “所、所以,他是有意识地让自己变强了?”   “有意也好,无意也好,接下来,我们遇见的丧尸只会更强。”   话音没落,骤然一阵尖叫从城市深处传来。   “怎、怎么了?”   大家下意识向声源地看去,然而城市的高楼遮住了视野,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只是那惊慌嘈杂的声音扰得人心里不安。   很快防空警报响了起来,一辆装甲车满载着荷枪实弹地特种兵向他们驶来。   这辆车没有出城的打算,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兵下来跟他们交涉:“全市进入一级戒备,请你们守好自己的岗位,下岗后不要乱走,我们的人会护送你们回住处。”   “出什么事了?X先生呢?”周沧问道。   “城中发现了两只丧尸,X先生不幸被感染,被我们的人当场击毙。大家不必害怕,目前所有丧尸已经被击毙,恐防不明病毒传播,所以需要大家配合我们工作,居家隔离。”   “病毒还没有找到么?”秦晷问。   小队长看了他一眼:“很抱歉,没有。目前研究院手上的信息还很少,我们不清楚首例丧尸是怎么来的,也没有疫苗。哪怕是B城,目前也没有很好的对策。”   他说着,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个个地滑过,顿片刻,又说:“但我们不希望制造恐慌,请大家相信我们。只要你们守好自己的岗位,减少丧尸进城,我们一定能杀死流蹿在城里的丧尸。”   说完,他又郑重交待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随着装甲车远去,众人仅剩的那丝侥幸也没了。   周沧哼道:“呸,信他们,我们还活不活了?”   “有点不对。”秦晷道,“B城是农业大市,为什么偏偏在研发疫苗一事上快A城一步?”   “你不会想说病毒是他们制造的吧?”曲逢村道,“我倒是听说以前有些制药公司,研发了某种新药后就会投放相应病毒,好把新药卖出去。不过,刚才那小队长不是说,B城也没根治药么?”   “这倒不是最主要的。”秦晷道,“我们这样死守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考试么?”   “不,我觉得出题人的目的不止于此。”一直没出声的张依心忽然道,“如果只是比谁收获的晶核多,那就太简单了。”   “还、还简单?”曲逢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张依心:“试炼肯定和我们平常接的任务有关联,至少要有穿书者和主角两个选项,已经主角是A城的市民,那么穿书者在哪里?我觉得这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那……穿书者是丧尸?”大家积极开动脑筋,“主角是A城市民的话,穿书者就是威胁他们的人?”   “可穿书者是普通人感染病毒之后转变的啊!”   又是一阵沉默。   下意识地,大家把目光投向秦晷和岑陌。   秦晷摇摇头:“现在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只能在盘查中多问问。”   见他们都无能为力,大家的神经越发紧绷。   更糟的是,哪怕他们打定主意要从来往车辆的嘴里问出关键信息,事情都没能让他们如愿。他们就像倒了血霉,每一波车队里都有一只变异丧尸。   只要不小心查问到这只丧尸,对方必定发狂,以至收费站所有人都得齐齐出动。   “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早晚得把自己折腾死!”中午休息时,有人忍不住抱怨。   “谁说不是,不被丧尸杀死,也要累死!诶我说秦日初,你-他-妈站那观察了一上午,有什么结果没有?”   秦晷沉默片刻,点点头:“指甲。”   “什么?你-他-妈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嫌老子还不够累是怎么!”   秦晷无奈道:“丧尸的拇指指甲和普通人不一样,看起来像灰指甲但实际颜色更深些,近似于黑色,而且表面不平整,坑坑洼洼的。”   “……雾草,好像确实是啊!”有人反应过来,狠狠拍了秦晷的小身板一下,“行啊你小子,不说我们都没注意到!”   “嗨,究竟是谁说你背刺同事的啊,我感觉你还行啊!刚才要不是你冲在前头,我就被那丧尸一拳轰了。”络腮胡子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吃么,我看你这身体不行,要多补补。”   “你就拿巧克力给人补啊?”周沧打趣说。   “唔,这不是没别的了么。”络腮胡子怪不好意思的,闹了个红脸。   秦晷迟疑片刻,还是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他习惯了独来独往,最多也就是被熟悉的人缠着,现在身边不熟的人越来越多,他有些不自在。   这个发现无疑让大家信心倍增,下午的盘查顺利了许多。   只是早上的失误太多,一天下来,他们仍放了5只丧尸进城。   这可不是好事。   尽管对本人来说没有明显惩罚,但丧尸进城,只会令事态噩化。   装甲车来接他们回住处时,是带着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来的,整片街区空空荡荡,笼罩着濒临死亡的恐惧。   晚上,城市的某个角落又传出惊天动地的嘶喊和枪声,警报再次响起,如同白天一样,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有人来通知,说丧尸已经被击毙,没有人员伤亡,请大家不要担心。   正如周沧所说,信他们才有鬼了。   第三天上岗,大部分的反穿书组织员工都没睡好,有些人甚至睁着眼到天亮,精神状态和丧尸之间只隔了一次感染的距离。   络腮胡子拍了拍手给大家鼓劲:“昨天什么信息也没盘查到,今天要加油啊,我们已知熟练掌握了辨别丧尸的方法,今天一定要拿到更多的信息。”   “切,你保证今天的丧尸不会再升级?”麻子脸女人习惯性泼凉水。   络腮胡子没理她,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事实上,昨天他们已经发现,当丧尸晶核变成紫色后,外表就已经看不出丧尸级别了,只有通过与之交手,从一次次惊险的交战中才能判断丧尸的强弱。但这多半是无用的,因为丧尸升级后,无论升到多少级,对他们的威胁都是一样的。   拜麻子脸女人所赐,刚刚被络腮胡子鼓起来的士气又低落下去,许多人神经更紧张了。   第一波车队到来时,4号通道一棍子下去,把一个浓妆女人的脑袋击碎了。   然而飙溅出来的却不是晶核,而是白-花-花的脑浆。   “这、这……”温热的浊液顺着那队员的脸颊流淌,他那睁得大大的眼珠颤抖着向下滑,这才看清女人的指甲涂了黑色指甲油,点缀了几粒碎钻,打眼看去,和丧尸的指甲很像。   ——但终究不是。   他悚住了。   车里的乘客已经高声尖叫起来,司机一把揪住他:“草泥妈,你们就是这么筛查丧尸的么!知不知道这是谁,是来你们A城做水稻增产的专家,没有她,你们全城等着饿死吧!”   小伙子已经说不话来,虽然没有明文说明误杀普通人会怎样,但毕竟是条人命,他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4号通道的队长赶忙过来道歉。   司机一甩手:“道歉能让人活过来吗?一命抵一命懂不懂!”   “你要我们抵命?”队长皱眉。说实话,错杀人命他们也内疚,但死的毕竟是纸片人,要他们抵命就过分了。   见他犹豫,那司机立刻不依不饶起来:“你领导是谁,现在就把人叫来,否则我们立刻掉头回B城,从此不再和你们A城往来!”   一个司机,好大口气。   队长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也涂了指甲?”   他察觉到什么,立刻去看车里的其他人——不论男女,不论年纪,都做了和那女人一样的美甲。   “这边也是!”2号通道有人叫道。   “我这也是!”   “还有我们这!”   这是从B城过来的车队,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你们故意用指甲迷惑我们?你们想干什么?”队长意识到什么,目光阴沉起来。   “昂,上面的命令,谁知道呢。”司机眼神闪烁,忽然推开他,返身冲进车里,一脚油门闯了过去。   “操!”队长追了几步,没追上,回来见其它车也都以同样的方式跑了,气得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啊,日、日初!”曲安宁低叫一声,示意秦晷看显示屏。   又有一只丧尸被放进去了。   “草他妈,这样不行啊,B城到底想干什么,故意放丧尸祸害A城么?”   “这样看来两个城市的关系也不好啊,表面上合作,暗地里相互投毒,那我们怎么玩?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   “喂,秦日初,你倒是拿个主意啊!”有人催促。   秦晷眉头深锁:“规则漏了一条。”   “什么规则?”   “目前已知的两个游戏规则:1、杀死丧尸会得到晶核奖励;2、放丧尸进城会引起城市的骚乱。但我们并不知道,错把普通人当丧尸杀死,会受到什么惩罚……”   “大不了是投诉吧?那司机不是说了么。”   “真是如此吗?”秦晷缓缓将目光移向那名错杀普通人的队员,“杀死丧尸有明确奖励,放丧尸进城没有,但有潜在惩罚。如果错杀普通人只是收到投诉的话,不是跟毫无影响一样吗?”   “对、对哦,投诉不过是扣一日三餐,只要上交足够的晶核抵消就可以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惩罚,但对于我们来说明显就不是啊!”   “所以惩罚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下意识向那队员看去,他本人也紧张起来,肩膀耸起,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只受困的麻雀。   突然就有人叫道:“喂,你们看他的手!”   “……草啊!”   所有人齐齐后退,难以置信:“他没有被感染啊,居然也是变丧尸?!”   那队员惊恐地抬起手,半只手掌覆上了一层铅灰色。   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他变成了一只初级丧尸。 第164章 官方直播11   “草啊, A城这边秦日初和岑陌都不行,只顾着盘查车辆了!”   图书馆内,盯着A城画面的观众又气又急, 瓜子壳吐了一地。   有人道:“他俩能在上一场拿高分, 是因为单打独斗吧,他俩确实有能力,但不适合这种两军对垒的试炼。”   “谁说不是, 这方面还是那明轩厉害些。”   “就我觉得B城这边斗得太厉害了么?”   “嗨,本来就是70%的淘汰率, 不想斗也得斗,A城这边斗的也不少, 瞧着吧, 那队员感染了, 早晚会被杀!”   A城的画面里, 手掌变成铅灰色的队员惊恐地环视四视:“不、不会吧?”   四下里沉默无声,4号通道的队长悄悄埋下了脑袋, 显然大家都想到了那名叫冬子的少年。   那队员牵强地扯了下嘴角:“这谁他妈想得到?我只是没有防备, 换成你们不是也一样?”   “那可不一定。”麻子脸女人撇嘴, “趁你现在还能说人话, 多说两句吧。等你彻底转化了, 我们再动手, 这总没意见吧?”   那队员看起来要哭了:“不公平啊,这条规则本来就没明说……”   “是啊,怪你命不好。”麻子脸女人惋惜地说。   那队员咽了口唾沫,眼底的挣扎一点点消散了。   4号通道的队长抽了支烟, 忽然道:“你去城外, 别进城, 以后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   “可、可以吗?”队员眉梢一喜,很快又低落下来,“会不会又触发隐藏规则,给你们添麻烦?”   队长摆摆手:“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只要记得,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进城,走吧!”   他使了个眼色,催促队员离开,队员咬咬牙,转身就朝城外跑去。   谁知麻子脸女人一个箭步拦在了他面前:“谁说你可以走?”   “我说的,你聋了吗?不给我面子?”4号通道的队长不悦地沉下声音,“超姐,你-他-妈管太多了吧,现在有危险的是升级了的丧尸,小刘只是初级,威胁不到你什么。”   “是啊。”麻子脸女人吃吃地笑起来。   说话间,小刘的手臂也变成了铅灰色,眨眼的速度变慢,白眼仁渐渐覆满眼眶。   4号通道的队长脸色更沉:“你不会看上晶核了吧?草泥妈,王超芬你还是不是人!”   他大步冲上来想拽麻子脸女人,但后者毕竟和小刘离得更近,又早有准备,一棍子下去,小刘歪歪斜斜地倒下了,半盏脑浆里盛着铅灰色晶核。   麻子脸女人不顾一手血污,弯腰将晶核捡了起来:“升级丧尸那么难搞,不想送命,又要拿高分,当然是从这种低级的入手啊。”   “你-他-妈——!”4号通道的队长嘶吼一声,猛扑上去将麻子脸女人掀翻在地。   两人在地上翻来滚去,争抢那枚铅灰色晶核。   麻子脸女人沙哑尖笑:“你急了你急了!哈哈哈,我就知道,比起队员的性命,你们还不是更想要晶核!”   “你放屁!”4号通道的队长怒不可遏,一拳头将她鼻子打歪。   其他人站在几步开外,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幕。   确实,自从丧尸升级,初级丧尸就不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小刘完全可以去城外呆着,如果运气好,撑过这几天,就能顺利从试炼里出去。   不止是4号通道的队长,所有人都觉得可以放他一条生路——不,麻子脸女人除外。   岑陌胸口起伏,骂了句:“人渣!”   她想冲上去,被周沧拦下了。新一波车队到来,周沧按着她专注工作。   麻子脸女人差点没被4号通道的队长打死,但见她满脸血痕地爬起来,嘴角犹自挂着笑,路过岑陌身边时,故意哼了声,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笑道:   “别嫉妒,现在就我们2号通道的晶核最多。你们不抢?但愿诸位能守住初心。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概率对每个通道都是公平的,如果只靠着从车辆里找丧尸,最后大家拿到手的晶核数将一模一样。你们好好想想,这场试炼要怎么才能分出胜负!”   “那你也不能……”岑陌红着眼眶吼。   麻子脸女人没再看她,掂着手里的晶核,洋洋得意回到了2号通道。   2号通道的队长恨恨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麻子脸女人脚上,出乎意料的,她浑不在意,甚至笑出了王者的风采。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说话,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收费站,好在丧尸出现的机率变小了,除了一些漏网之鱼被当成普通人放进去,没有再发生骚乱。   秦晷仍旧站在岗亭的台阶边观察来往车辆,一上午下来,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你又发现什么了?”络腮胡子主动过来聊天,递了支烟给秦晷。   秦晷瞥了眼那个牌子,是组织内部特-供,过去他隔三差五会给荀觉买。荀觉很喜欢这种味道,抽完后会顺势亲他一口,弄得彼此说话都是这种浅薄荷味。   秦晷收回目光,将烟接了过来,他不会抽,只拿在手里把玩,深锁的眉头渐渐松驰下来。   “检查了三天,两座城市之间相互来往的多为农副产品、日用品和药物。A城钱多,而B城食物多,所以基本是A城向B城购买,B城的人也会过来销售,目前看来,两城是互相支持的关系。”   “是啊,谁他妈能想到车里混了丧尸呢!”络腮胡子骂道。   秦晷将香烟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道:“问题就在这。丧尸的出现可能和穿书者有关。”   “不是说了么,丧尸是普通人感染病毒后转变的。”   “那么最早的一具丧尸从哪里来呢?”   “什么,你的意思是……”络腮胡子一怔。   秦晷:“我认为只要找到最早的那只丧尸,很多疑惑就能解开。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是、是什么?”   “两城之间互相输送的丧尸,到昨天为止,还维持在一个数量区间。总体来说,B城和A城的车辆比例大约在3:1,也就是说,每三波B城车辆进城,才有一波A城车辆出城。但今天,这个比例缩小了,B城进来的车辆明显增多。”   “这说明什么?”   “那司机说,是高层的意思,让普通人也涂上和丧尸一样的指甲。可是,这样做对B城有什么好处?普通人会在关口被筛查,死亡率大大增加,这绝不是普通市民想要的结果。”   “那你觉得是谁的意思呢?”   秦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心中的答案太黑暗,无从说起。   这时,在通道口进行盘查的周沧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咦,庄朵儿?你不是在B城,怎么到这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庄朵儿从车里探出头,笑嘻嘻地说。   其他车道的人也惊动了,诧异地向她看去。   “你不是在B城吗?过来干什么?我去,35公里啊,你不怕?”   “怕有什么办法,领导叫我来给你们市政-府送文件,小女子不敢不从啊。”庄朵儿一面说着,一面跳下车来,跟好多人都打了招呼,她的人缘一向不错。   “什么文件?”闻言,秦晷丢下络腮胡子走过来,沉着脸向庄朵儿摊开了手。   “是你啊。”庄朵儿撇了下嘴,从车里拽了个文件袋出来,“你自己看吧。”   这是一份两城政-府合作意向书,合作内容涵盖国计民生的多个方向,包括夜间城外巡逻的范围和职责。   庄朵儿:“你们也知道的啦,现在是战时,什么当面谈判能取消的都取消,改成了电话会议。开完会之后,B城领导根据会议内容拟定了这份意向书,今天派我送来。”   “你?”   “我怎么啦?”   “你不守收费站吗?”秦晷上下打量她。   庄朵儿被看得很不舒服,眉头皱起来:“25个人,你们难道全部守收费站?啧,是不是傻,你们还真当自己是来保护市民的?醒醒吧,我们和纸片人从根本上就不一样,这是我们的试炼,只属于我们的试炼。”   她翻了个白眼,又把文件袋夺回来:“看完没有,看完我要走啦。”   秦晷说:“没。”又把文件拿过来,从头翻起。   庄朵儿气得五官乱飞,走到岗亭边去休息,瞥见麻子脸女人,一拍脑袋道:“超姐,你化妆品落我包里了,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麻子脸女人笑道:“不用,送你了。这环境也用不着化妆。”   “那不行,我不贪同事便宜的。”庄朵儿飞身把车门打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套彩妆。   秦晷趁机往车里瞥了眼,后排坐着一个戴墨镜的中年女人,正低头刷着手机。   秦晷把文件袋还给庄朵儿:“送文件,两个人?”   “路上那么多丧尸,不是两个人,难道我自己来吗?”庄朵儿好似看怪物似地看他,把文件袋往车里一扔,跳上驾驶座,“让让,我赶时间。”   秦晷没让:“谁说你能走了?”   “你有没完没有啊?”庄朵儿气得哐哐拍打车门,拿秦晷没办法,向麻子脸女人求救,“超姐,你看他,怎么这样对同事!”   麻子脸女人事不关己地抱着胳膊:“我可不敢管,人家现在是A城的主心骨呢。”   秦晷没理她们这阴阳怪气的调调,朝里面那人抬抬下巴:“出来吧。”   中年女人这才从手机里抬头,摘下墨镜冲他笑了下:“怎么了帅哥?”   “看看脑子。”秦晷说。   中年女人一怔,庄朵儿却反应过来,气得大叫:“我看该看脑子的是你!这是B城负责合作的办公室主任,不让她进,你们A城的合作还要不要了?全城的生计你还管不管了?”   秦晷没被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吓到,反而轻轻地笑起来,倚着车门道:“你很有B城主人公意识嘛。”   庄朵儿没好气翻白眼:“阴阳怪气谁呢,我们保护的都是彼此的城,你有你的立场 ,我也有我的,但是作为同事,我还是提醒你一下,你的方向是错误的,看看你们现在获得的晶核数,嗯,才72个白核31个紫核,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少了吗?”   不在3号通道的其他人纷纷竖起耳朵。   庄朵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转,扬眉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们,光是白核我们就是你们的一倍,怕了吧!”   “不会吧!”大家脸都绿了,按这个比例下去,他们岂不是输定了?   秦晷却往前一探,直勾勾盯着庄朵儿问道:“那么多晶核哪来的?”   庄朵儿被他看得向后一缩,皱眉道:“你靠那么近干什么,吓死我了!晶核哪来的?你们哪来的我们就哪来的!”   秦晷仍旧盯着她:“我们的从B城来,但我记得,从A城出去的应该没那么多。”   他终于向后退开,却更用力地打量庄朵儿,“最开始,你也和我们一样,做着收费站的工作。但渐渐的,你们发现,进入B城的丧尸是从A城来,根据比例,你们拿到的晶核数会远远低于我们,因此今天,从B城来到A城的丧尸增多了。”   “……”庄朵儿低声辩驳,“不知道你说什么……”   秦晷继续道:“变故可能是从昨晚就发生了。你们和B城的政-府做了交易,将更多的丧尸送往A城,又让普通人也涂上指甲,好使我们分辨不出谁才是真的丧尸,这样,更多的丧尸就能潜入A城,感染A城市民。而这些被感染的A城市民,十个里面有一个前往B城,你们就能多得到一枚晶核。庄朵儿,我说得没错吧?”   庄朵儿仿佛此时才回神,乍舌道:“啊?你在跟我说话吗?不好意思,我着急,没听你说什么!”   “还想装?”秦晷轻笑,“否则怎么解释你一个收费站检察官,怎么混到B城高级官员的车子中?”   “都说了是上面指派,你有问题,去问我领导啊!”庄朵儿气急败坏,又从车里跳下来,“你到底让不让我走,要不我回去吧,耽误事也不是我耽误,你满意了?”   她好像真的气极了,又鼻孔朝天地去看其他人,“我靠,你们不会信他吧?超姐,周哥,我们认识多久了,你们也怀疑我?”   说话间,岑陌和曲安宁曲逢村姐弟俩绕到她的车后,悄悄堵住了她的退路。   周沧搓着手笑了笑:“抱歉啊小庄,日初就是这样,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们什么意思,被他洗-脑了吧!”庄朵儿彻底恼了。   后面有人道:“我感觉秦日初说得没错啊,你们B城太毒了!”   “喂,今天过来的都是看不出症状的,相当于小刘被他们间接害死。”   “恐怕不是间接。”秦晷一把夺过庄朵儿还给麻子脸女人的化妆包,里面夹带着小纸条,写着B城的计划,内容和秦晷刚才说的大同小异。   “如果没猜错,你们俩一直在暗中传递消息,否则B城不会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制定出这样一份计划。”   庄朵儿的脸彻底白了。   有人当场往地上吐唾沫:“靠!你们还是不是人?为了拿晶核,不惜对同事下手!杀纸片人就算了,我们?我们!”   看着庄朵儿满脸通红的模样,麻子脸女人倒镇静得多:“我早就说过,这是抢夺晶核的游戏,七天后谁手里的晶核最多,谁就是赢家,你们自己不听,一直搞错了方向,怪我咯?”   “那也不能对同事下手!”   刚进来时,所有人都对秦晷背刺同事的传言信以为真,并表现出极大的愤慨,谁知秦晷没有背叛谁,反而是庄朵儿那边,B城的同事背刺了他们!   亏他们还和庄朵儿打得火热,庄朵儿刚露面时,那温暖的笑容还历历在目。敢情他们拿人家当战友,人家却只把他们当晶核制造机!   和庄朵儿关系最要好的几个当场就要扑上来开揍。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只想把庄朵儿打一顿出气,庄朵儿却是要他们的命!   就见庄朵儿眼中精光一闪,对那中年女人道:“动手吧,不过别弄死,我要他们的晶核!”   话音未落,那几人已经扑到了近前,听见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就朝庄朵儿脸上打去。   庄朵儿硬是没退,斜刺里伸出一只爪子来,不仅替她挡了一下,还顺势在对方手上狠狠挠了一下。   只片刻,那队员手掌就变成了铅灰色。   庄朵儿从车里抽出一根铁棍,用力砸碎了这人的脑袋! 第165章 官方直播12   “操!”其余几名扑上来揍庄朵儿的队员慌忙后退。   庄朵儿一手抡着铁棍, 一手掂着晶核,轻蔑地啐了口:“本来念在同事的情份上,想先感染纸片人的, 既然你们这么不领情……算了, 就当一片真心喂了狗!”   “全部感染么?”中年女人轻飘飘地问。   庄朵儿“沉痛”地点点头:“去吧。”   中年女人呼啸一声,直向打头那人扑去。   那人拔腿就跑,结果后退时被台阶绊了下, 登时扑倒在地。中年女人不取他性命,只是伸出漂亮的指甲, 在他脸上轻轻挠了下。   顿时黑血涌出来,伤口周围皮肤变成铅灰色。那人眼珠向下滑, 却什么也瞧不见, 又气又急, 朝庄朵儿破口大骂:“老子X你——”   话音没落, 出口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嘶鸣,震得人耳膜像刀割一般难受。   “抱歉啊, 我听不懂。”庄朵儿说着, 又是一棍子下去, 收获第二枚晶核。   “草他妈!草他妈!!”其他人同事气得语无伦次, 近不了她的身, 又被那不断扑来的中年女人激得仓惶扑腾, 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鸭子。   眨眼便有好几人被感染,行动迟缓起来。   庄朵儿不慌不忙跟在中年女人的轨迹后收割晶核,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周沧缩在岗亭里,试图用石头远程攻击, 谁知石头还没到近前, 中年女人猛地回身, 两根指头轻轻一捻,将鹅蛋大的石头碾成了粉末。   “力量又增强了。”看着混乱的这幕,秦晷喃喃低语,大脑飞速运转着。   中年女人现在还顾不上他,从容地行走在1号通道和2号通道之间。   “操操操!”络腮胡子很快发现警棍不好使了。之前遇到的紫色晶核丧尸顶多将警棍硌弯,而现在这个只是轻轻捻一捻手指,警棍就变成了齑粉。   瞬间他就变成赤手空拳了,只得抡起垃圾桶扔去。   然而垃圾桶更支持不了多久,他脸都绿了。   一回头,瞥见麻子脸女人悠闲地抱着胳膊看好戏,络腮胡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她!是她把庄朵儿和丧尸引来的!   眼看着又一名同事倒下,络腮胡子嘶吼一声,夺过下属的警棍向麻子脸女人扑来。   “神经病啊!”麻子脸女人大骇,“他妈的不去打丧尸,来打我,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   “老子打的就是你!”   说话间,麻子脸女人后背被击中,呕出一口血来。   她回身反击,却见眼前一花,岑陌飞快地掠了过去。   紧跟着她瞳孔缩小,中年女人的模样清晰地印在她恼恨的眸子里。   “不会吧!”她大喊。   中年女人俯下身,尖利手指轻轻从她鬓角抚过,宛如最轻柔的风,她的时间凝固了。   “庄朵儿,你、你……”   庄朵儿随即走近,冲她嫣然一笑:“超姐,抱歉啊,我真不想的,可你都被感染了,总要有点贡献吧。”   语毕,她从容地抡起铁棍,眼底带着笑。   麻子脸女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和庄朵儿多年来情同姐妹,庄朵儿更是主动邀请她参与B城的计划,并承诺将B城的晶核分给她。大家同坐一条船,她为庄朵儿做了这么多,受尽了同组队员的奚落,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庄朵儿要杀她!   眼底喷出红光来,麻子脸女人拼尽最后的力气朝庄朵儿扑去。   谁知,庄朵儿的铁棍还没落下,岑陌从背后飞跃而来,一棍子敲碎了她的脑袋。   岑陌冷冷瞪着庄朵儿:“她是我的。”   庄朵儿没想到有人半路截糊,气得鼻子都歪了,可她很快镇定下来,反正再过不久,连岑陌也要向自己贡献晶核。   庄朵儿正要去追中年女人,岑陌忽然一棍子向她砸来,她大骇,忙奋力抵抗,骂道:“有没有搞错,你们自己技不如人,还不许别人拿分吗!”   “两军交战,你怕是忘了我们也有权利击杀你。”   “什、什么!”庄朵儿万万没想到,岑陌不去对付有晶核的丧尸,居然反过来扑杀她。   她连忙向后撤退,不料附近的几名队员都听见了岑陌的话,下意识拦住了她的去路。   “草!”庄朵儿急气败坏地大骂,“这是比赛懂吗,抢的就是晶核!二战还有间谍呢,凭什么我不能离间你们!”   “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岑陌乌沉沉的眼眸瞪着她,眼底是深沉的恨意,“你带丧尸入城,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的处境更危险?A城的丧尸会越来越多,出城的那些我们无法阻拦,而被你们输送来的那些力量又很强。过不了几天,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少,就算你不出手对付我们,我们也要死于丧尸大潮之下!庄朵儿,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就是你们技不如人啊!怪你们想不到这么好的计策!”   “你管这叫计策?”岑陌声音尖锐起来,陡然大喊:“周哥!”   不远处周沧正和中年女人奋战着,闻声忙向后翻滚,将空隙让出来。   与此同时,岑陌一个虚晃,甩-棍向庄朵儿抽去。   庄朵儿里外不是人,躲吧,可能和中年女人撞上,不躲吧,脑袋要被岑陌砸碎。   比起昔日有过交情的同事,最终她选择了中年女人。她抱有一丝侥幸,那中年女人有意识,不见得会对她出手。   她脚跟急转,直直向中年女人怀里撞去。   “找死!”中年女人厉声尖叫,指甲来不及收回,在庄朵儿头发里抹了一道。   庄朵儿怔了怔,用手一抹才摸出血来。   岑陌二话不说,踩着周沧肩膀,一棍子敲碎了她的脑袋。   一枚铅灰色晶核掉落出来。   “就你聪明,就你会耍心眼?我们也会。”岑陌低声说着,弯腰捡起了晶核。   显示屏上的击杀人数相应地增长了。   “哧——!!”庄朵儿一死,中年女人仿佛失去掌控,陡然发出丧尸独有的声音。   它指甲噌噌暴长,原本绾在脑后的长发飞舞,状如野兽,双手在地面轻轻一抠,把2号通道的岗亭抬了起来。   厚重的阴影从天而降,所有人都傻了。   岗亭里还藏着两名队员,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哇哇大叫:“我-草啊!队长救命!”   中年女人根本没给他们喊完的机会,将岗亭向前一掷,砸毁了3号岗亭。   秦晷和曲逢村原本正在岗亭的窗边观战,冷不丁见庞然大物疾飞过来,骇得连连后退,然而空间太小,慌乱中,只得拖过办公桌抵挡。   两人各自找地方藏身,就听“轰隆隆”声声巨响,碎石钢筋擦着脸颊掠过,一根断裂的钢筋戳进了秦晷面前的墙壁,近在咫尺,擦着眼睫毛,他只觉得心脏都漏跳了两拍。   2号岗亭的队员则被摔在曲逢村面前,不知是撞死的还是吓死的,赤白相间的脑浆溅了他一脸。   “哇啊啊啊——!!”曲逢村疯狂大叫。还好这两人不是被感染,他喊了两声后镇定下来,大口喘气。   “曲逢村!日初!”曲安宁在外面急得大喊,“是死是活,吱个声儿!”   “没事!”秦晷回答一声,推开那两句尸体,挤到曲逢村身边。   新一轮的坍塌袭来,岗亭的屋顶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中年女人再次尖利嘶喊,长长的指甲划过空气,带来强烈的气流冲击。   “不好,闪开!”岑陌大喊着跃开,几个反应慢的被风刮到,脸上登时出现血色口子。   “我去,撑不住了!”眼看活着的人越来越少,络腮胡子痛心疾首地大喊,“快想办法啊,收费站要沦陷了!”   他一边逃蹿,一边点名几个头脑灵活的队员,点到岑陌,岑陌冷冷道:“没办法,等死吧。”   “草他妈!”络腮胡子眼泪横飙,他一个硬朗汉子,从来没这么绝望过,只得又喊,“秦日初,还活着吗!”   秦晷正和曲逢村费力大瓦砾里突围,闻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让、让它走!”   “啥?”络腮胡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让它进城!不想死就放它走!”   “老子他妈……没见过你这么怕死的!”络腮胡子想狠狠唾弃秦晷一番,只觉得自己之前给他的烟和巧克力都喂了狗。可片刻的冲动后,他冷静下来,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得先保住命。   这不是易事,他首先得说服自己。   正犹豫不决间,从城市的方向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丧尸叫。   “哧——!!”   中年女人骤然停下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四下张望。半晌后,她仰头也叫了一声。   从遥远的城市角落再次传出怪叫,她双臂一展,脚尖猛地把地面蹬出一个坑,飞身蹿了出去。   哗啦啦——!!   带起的飓风刮破柱表皮,收费站的屋顶整个儿掉了下来。   “快跑!”队员四下逃蹿,只感到眼前灰雾蒙蒙,或大或小的石块雨点似地砸落下来。   跑得慢的,当场被掀翻在地,鲜血和内脏齐飙;跑得快的,稍微好点,只是伤筋动骨的擦伤。   秦晷和曲逢村最惨,好不容易挣脱原本的坍塌,从瓦砾堆里冒头,铺天盖地的攻击再次从天而降,轰隆隆又把两人砸了回去。   “操!”曲逢村低声咒骂,他缩得没秦晷快,手臂被一根生锈的铁钉划拉出触目惊心的口子,鲜血泉水似地往外飙。   “忍着。”秦晷顺手抓了一把灰给他止血。   眼前黑影掠过,支撑着狭小空间的柱子又倒下来,仅剩的一片天花板紧跟着坠-落。   “我去!”曲逢村哭爹喊娘,退无可退,只能摁着秦晷脑袋向墙里钻。   巨大石块落在背上,两人齐齐呕出一口鲜血。   半天晌,外面的动静才逐渐消停。   “还有活着的没,出来吱个声!”曲安宁跑得快,只是脸部擦伤,望着倒塌的收费站,她将手扩成喇叭,高声询问。   不一会,就从瓦砾后头钻出来几个人,个个灰头土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在、在!”其中一个矮个子开口,曲安宁才辨认出来是周沧。   这时候都不用报数,目光一划就清点完了,周沧身后跟着岑陌和张依心,大家不同程度都受了伤。   周沧道:“我有急救药包,大家先清理一下,其他人呢?”   一面说,一面从腰间解下药包,将药品分给大家。   曲安宁没接,直奔3号岗亭,周沧分完药也来帮忙,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摸到一条腿,拖出来,只有半截。   曲安宁当场吓死:“曲逢村!秦日初!”   “唔……”过了好一会,才有低低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在这边!”周沧大喊,直扑一个瓦砾高高堆起的角落。   两人手脚并用,艰难往外搬着石头。失去技能牌,力气大打折扣,没一会就满头大汗。岑陌处理完伤口,一言不发也来帮忙。   过了二十多分钟,总算将瓦砾堆拉扒出一条缝。   曲逢村重见天光,差点没哭出来:“用力,快点!日初缺氧,快不行了!”   岑陌拾了半截钢条当工具,插-进石头缝里,全身都压下狠狠往外撬,奈何人小力气更小,撬了半天硬是没效果。   周沧赶忙帮忙,同时提醒曲逢村:“你小心!”   曲逢村半条腿被石头压着,动不了,只得又把秦晷昏昏沉沉的脑袋往墙里怼,骂了句:“你们他妈注意点,别搞二次塌方!”   为了缓解气氛,周沧跟他开玩笑:“嘿,那可不一定,无证上岗,你多担待。”   “老子X……啊啊啊——!!”   曲逢村还没叫完,石头翻起,又把上面的断层轰了下来。   这下好了,五人一起被活埋。   曲安宁:“……”   她气得去戳曲逢村脑袋:“叫你乌鸦嘴!叫你乌鸦嘴!”   曲逢村动不了,只能乖乖挨戳,哭丧着脸道:“你光说我没用,外面还有人没?”   岑陌冷声道:“还有张依心,不过她伤得有点重,又是女孩子,没什么力气……”   言下之意,没指望了。   周沧倒是不怎么灰心,拿出仅剩的药品喊曲安宁:“帮我把日初翻过来,他缺氧,这样不行。”   曲安宁赶紧帮忙。   正在愁云惨淡间,外面响起张依心的声音:“岑陌!周哥!安宁姐!你们怎么样了?老胡还在,我们来帮忙!”   老胡就是那个络腮胡子,边进来边骂:“狗-日-的庄朵儿,害死我们了!你们怎么搞成这样,人呢?”   岑陌冷冷报了方位。   这下里外合力,总算是出来了。以防新一轮塌方,老胡一把将秦晷背上,周沧扛曲逢村,大家迅速撤退到外面的空旷地带。   过了好一会,秦晷才咳嗽着醒过来。   “好点了吗?”周沧倒了两粒药给他。   秦晷接过来吃了,第一时间检查自己,手脚都能动,除了后背和脑后那道伤隐隐作痛外,其它都是不碍事的皮外伤。   眼前一片狼籍,不用说,偌大的收费站就剩这么几个人了。   “丧、丧尸呢?”他喘着粗气问。   络腮胡子示意他看远方。   从城市的方向传来震彻云霄的叫喊,间或伴有枪声和爆破声,看来中年女人一路造成的破坏不小。   “妈的,A城算是彻底沦陷了!B城那群王八羔子,真-他-妈狠!”络腮胡子抹了脸,往地上吐出一口石砾碴子。   周沧问:“现在怎么办?进城帮助市民,还是……”   “不,我们打不过。”秦晷低声道。   岑陌眼眶恨出血来,咬牙道:“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B城那些人就这样逍遥法外,一点惩罚也没有吗?”   正在这时,曲逢村垂死坐起,指着张依心的手尖叫道:“阿心,你被丧尸感染了!”   张依心一怔,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也变成了铅灰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不太记得清自己有没有正面和丧尸对战了,混乱中被擦伤也是有可能的。   她瞪大眼睛,急切地去擦手背,又淋上双氧水,使劲揉搓,然而变灰的手背不仅没恢复原状,反而不断扩大着范围。   半晌后,她终于绝望,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大家:“你、你们不会……不会杀我吧?”   没有人说话。   眼下这种情况,即使不杀她,她可能也活不久。   张依心急了:“周哥?安宁姐?日初……”   络腮胡子不忍和她直视,沉痛道:“你要不出城去吧。”   “出、出城?出城干什么?”张依心哆嗦着问。   络腮胡子:“出城去找同类啊,你……这个样子,不算人了吧。”   “你要我去找丧尸?!”张依心浑身颤抖,下意识要站起来,可她刚一动,手背被秦晷按住了。   “日初?”张依心滑动眼珠,难以置信地向秦晷看去,他那漂亮的、干净的、完好如葱白的手按在她的伤口上,她的伤口仍然往外渗着黑血。   秦晷没有看她,这个举动仿佛只是不经意间身体自然的反应。   他陷进沉思里:“我们一直以为试炼的目的是抢夺晶核,但晶核有颜色,怎么判定分值呢?这和穿书者有什么关系,抢夺晶核和缴灭穿书者完全是两种试炼体系……还有,更高一级的丧尸是怎么来的?为什么那中年女人会听庄朵儿一个普通人的话?”   他忽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张依心。   张依心头脑中翻江倒海,直觉抓住了什么,可又什么都答不上来。   半晌,秦晷眼底的迷蒙散开,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拇指从张依心的伤口擦过,将黑血缓缓抹到了自己唇上。   “你要干什么?”岑陌猛地拽住他,“你不会是……你疯了,这是寻死!”   “人类无法和丧尸抗衡,一开始就是死亡局,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它呢?” 第166章 官方直播13   闻言, 所有人心中巨震。   唯独秦日初站在那里,逆着风,笃定地微笑着, 那唇角的黑血将苍白的脸庞渲染出一种诡异的色调。   张依心轻声道:“不, 你不用为我这样……”   话音没落,岑陌也学着秦晷的样子,抹了一点她的血沾到嘴角。   “真、真要这样吗?”周沧迟疑地看着变成铅灰色的张依心的手, 嗓音像钝刀一般干涩。   秦晷道:“不必。这是一条死路,没必要人人都来冒险, 变成丧尸后我们可能控制不了自己,你们最好现在就把我们捆起来。”   “哎, 你这!”络腮胡子说不出话来, 一拍大-腿, 痛心疾首地从倒塌的岗亭里翻出根灰扑扑的绳子来, 把秦晷的双手捆在身侧。   张依心感染的时间早,很快眼仁就只剩白色了, 意识也模糊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周沧正在捆她的手, 被她这模样吓得不轻, 而张依心已经说不了人话了, 嘴巴张着, 发出蝉鸣似的尖叫。   从周沧的角度, 能看到她嘴里渐渐变尖的牙齿,她的舌头裂开,变成了蛇信的形状。   周沧加快速度,给她双手打了死结, 张依心脑袋一垂, 动作迟缓下来。   “现在怎么办?”做完这一切, 周沧紧张地问秦晷。   秦晷还有意识,但说话也不太利索了,像是舌头肿了起来:“我们去郊外,愿意跟来的就跟,不愿意的可以回城,市政大楼或许能为你们安排新的工作。”   “我擦,你胡说什么!”一听这话,曲逢村急了,不顾腿伤撑着曲安宁肩膀站了起来,“我们是那种那人吗?那不是跟麻子脸、庄朵儿一样了?”   秦晷斜眼睨他,一字一顿:“我怕我们控制不住,哧——!”   舌头陡然分叉,他自己也愣了下。   曲逢村:“我擦,大哥你别凑那么近,有点吓人!”   全身关节犹如生锈,秦晷缓缓转动脑袋,每一下,骨头都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丧尸的感觉,原来并不是他们之前认为的,会失去意识。他能听懂曲逢村的话,能感知身边的一切,五感甚至比以前更加敏锐。而他的大脑运转虽然缓慢,却还能思考。   与人类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牙齿特别不舒服,总控制不住想咬东西。   他努力压制这份冲动,看向同样变成怪物的张依心和岑陌。   她俩的神情和他如出一辙。   张依心发出声音:“哧哧哧?”   在正常人听来只是毫无意义的噪音,而此刻的秦晷却奇迹般地听懂了。张依心说她很想咬东西,周沧脖颈里流动的血让她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秦晷回她:“憋着!”   张依心顿时露出想哭的表情。   岑陌忽然大喊:“快走!”   五感敏锐的秦晷和张依心同时意识到什么,缓缓、缓缓地抬头,向城市方向看去。   而在其他人听来这一声差点没要他们的命,曲逢村捂着耳朵倒抽冷气:“我去,你要不要这么大声!”   一缕鲜血从他指缝中淌下,岑陌惊呆了,原来哪怕是刚变异的初级丧尸,杀伤力也比人类强。   可惜曲逢村几个听不懂她说话,她试图拽周沧,结果周沧吓个半死,一下蹿出去老远:“陌陌啊,冷静点,我是你周哥!”   岑陌:“……”需要冷静的是你吧。   岑陌的手没伸出去多远,就被绳子阻住了,半晌,她慢慢、慢慢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足足叹了两分钟,两分钟后,从城市的方向传来警报声,十数辆加固过的装甲车向收费站开来,一字排开,将他们围住。   “收费站的人听着,我数一二三,还有意识的举起双手,慢慢走出来,十分钟后我们将炸毁这里!”   “还嫌毁得不够啊!”络腮胡子没好气低声吐槽。   慌乱之下,大家下意识去找主心骨,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秦晷已经不会说人话了。   曲安宁叹气:“还是那句话,想留的人留下,我和曲逢村带他们去城郊。”   说完给曲逢村使个眼色,两人迅速把三只新晋丧尸捆到一起,拖着向城外跑。   络腮胡子叫道:“哎,等等我!”和周沧使了眼神,飞快地追上去。   枪声四起,喊话的小队长眼睛差点瞪脱眶:“我-操,什么情况,一开始说收费站和丧尸勾结我还不信!愣着干什么,炸啊!”   拜这些不断擦过的子弹所赐,几只丧尸又增加了奇怪的知识:子弹无法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顶多打进肉里会痛一下,但只要把那一块的肌肉鼓起,子弹便会脱落,表皮的凹痕也很快就能恢复。   军方大约也知道这点,几梭子弹打完后,开始用重型火箭炮攻击,这么短的距离,火舌像巨龙般咆哮着追赶他们。   曲安宁几人吓得头发丝都倒竖起来,一个个怒骂不止。同样是人类,军方这帮人也真下得去手。   说话间火光就从头顶笼罩下来,热浪滚滚,几乎把头发烤焦。   别说丧尸了,就是曲逢村,腿受了伤也跑不快,情急之下,曲安宁一脚朝着岑陌屁-股跩去。   岑陌:“!!”   三只丧尸连带着曲逢村一块滚下路基,除了曲逢村能喊人话,秦晷们尖锐的噪音能把人耳朵刺破。   “跳!”曲安宁大喝着朝路基下跳,滚滚火舌舔着她头皮掠过,瞬间给她剃了个阴阳头。   底下曲逢村和三只小丧尸刚爬起来,冷不丁又被曲安宁一屁-股砸回去。   紧跟着,周沧和络腮胡子也跳了下来。   收费站整个儿炸成烟尘,浓烟下雨似的从天空挥洒下来,四周的树倒的倒,熏黑的熏黑,一片焦土。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那伙当兵的道:“应该死透了吧,可别有漏网之鱼。”   另一个道:“地上都是血,走吧,再往前怕是连我们也要被感染了。”   车子重新发动,地面轰隆隆地震动片刻,归于宁静。   曲安宁用外套把脑袋包起来,免得把同伴笑死。   周沧低头拍着头发里的灰,问道:“现在怎么办,天快黑了。”   “找个地方呆着吧。”络腮胡子四下看看,“老在外面晃也不是办法,晚上还挺冷的,遇见丧尸的机率也会提升。”   “朝B城的方向走吧,还没搞明白那些升级版丧尸怎么来的。”曲安宁提议。   “行。”周沧和络腮胡子都没意见,于是扛着曲逢村,牵着三只小丧尸,朝B城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就不是35公里了,AB两城之间隔着好大一片平原,中间错落着两城的城乡结合部,以及好几个村镇。   原本这一带富裕又繁荣,家家户户都有小别墅,社区与社区之间也有大型商业中心、银行以及运动场,自打丧尸潮来临,这些地方都荒废了,打眼望去,一片焦土,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没有收拾的杂物及尸体。   地上的血已经干了,鞋子踩上去,惹来一群蛇虫蚂蚁,让人直反胃。   络腮胡子提议:“找个商场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弄点吃的。”   “有床就更好了,我现在真想睡觉。”曲安宁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一天,浑身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夕阳在热气滚滚的地平线上苟延残喘,臭鸡蛋黄似的余晖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张牙舞爪地好像要朝两旁的狼籍里扑。   也许下一秒,他们就要和那些尸体为伍了。   沉闷的情绪压迫着每个人,大家一声不吭,各自踢着脚下的石子。   而对于秦晷三只丧尸来说,这样的场景让他们感到愉悦,他们想要咬破同伴皮肉的想法没那么强烈了。   三只低声交谈起来。   “我的伤口好像愈合了。”担心声音太大又把同伴耳膜震破,张依心喉咙咕咕地低叫着。   岑陌道:“我也是,本来上场试炼留下的伤还没好全,现在也都恢复了。你呢?”   她问秦晷,秦晷应了声:“嗯。”   他不仅伤口愈合,连后脑的子弹也没那么疼了,这或许是身体强化的结果,也或许是透支了将来的能量。   他低声道:“作为人类时,我们一直误解了丧失的行为,只是看到丧尸很可怕,便下意识觉得要杀了它。但如果丧尸控制力强,也不是非得咬人。”   “所以用晶核换取分数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们是先入为主了。”张依心道,“今天是第三天,如果未来的四天我们能撑过去,那就证明这个猜测是对的,题目压根儿和收获晶核无关,而是,找出穿书者。”   “哼,可笑庄朵儿他们为了收获晶核竟然来杀我们!”岑陌冷哼,白色眼仁里压抑着怒火。   秦晷道:“未变成丧尸之前,我们也以为是收集晶核啊。他们那么怕死,当然不会主动变成丧尸。就算是我们,现在也面临一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张依心和岑陌齐齐警惕起来。   秦晷:“丧尸吃什么?”   “唔……”岑陌花了二十分钟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撮饼干粉,原本是最平常的食物,现在却连看一眼都感到恶心。她张开五指,任由风将饼干粉吹散了。   然后,三只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前面的同伴。   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心里说:好想咬一口他们的肉,尝尝什么味道。   好在他们还没有饿到丧心病狂,缓缓摇了摇头后,齐齐把这个念头压下。   “缓兵之计。”秦晷道,“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迟早要把他们吃掉。如果人类都被吃光,我们自己也要饿死。”   “吃人啊……”张依心舔舔唇,馋得口水直流。过去她认为这是一件极不人道,极其恶心的事,现在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由于他们动作迟缓,拖累了同伴,直到半夜,他们才找到一家小型超市。   四下无人,电力系统也已经被摧毁。   络腮胡子用手机照明,自告奋勇进超市转了一圈,回来告诉他们:“除了大门被毁坏,里面基本安全,不过你们可别指望有吃的了,看起来早就被洗劫过了。”   周沧征求大家的意见:“是继续走,还是先在这里窝一晚,明早再找吃的?”   “明天再说吧。”曲安宁累得不想动,“一路走来都没碰见丧尸,说明这里处在军方的巡逻范围内,我们要是被发现了,恐怕没刚才那么好运了。”   她一面说,一面牵着丧尸们进了超市。   一楼生鲜和零食区被清得只剩了招牌,各种污渍和破碎玻璃瓶洒落一地。二楼是服装和日用品区,倒是没怎么被破坏,曲安宁在床上用品区找到一张宫廷风大床,不过床单沾满污渍,看起来被不少人睡过。   “是丧尸。”变化以后,秦晷很熟悉这种味道,温吞吞走过去摸了摸,回头对岑陌和张依心说,“它们可能把这里当成了躲避军方巡逻队的据点,住了有段时间。”   “那我们怎么办?通知大家撤离吗?”   “来不及了。”秦晷摇头,别说他们和曲安宁几个无法沟通,就是沟通了也来不入,那伙丧尸已经游荡在附近了。   超市的卷帘门早已失踪,那伙丧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除去一个升级版,其它都还处于行尸走肉的状态。   秦晷花了十多分钟扯曲安宁的衣角,曲安宁回头,登时看到这一伙同样花了十多分钟爬上二楼的丧尸。   战事一触即发,曲安宁一把折下床柱,向那个升级版扑去,络腮胡子反应也快,折下另一根床柱来帮忙,两人把升级版向楼下引去,周沧和曲逢村则趁着另几只行动缓慢,在超市里找起趁手的工具来。   秦晷忽然心念一动,向最近那只撞去,那只睁大眼睛,看着他慢动作向自己扑来,五分钟后,两只撞到了一起。   那丧尸身后正好是被曲安宁折断的床柱,一个后仰,脑袋磕上去,磕出一块铅灰色晶核。   曲逢村没想到两只同类还能打起来,下意识向这边看,就见秦晷慢吞吞捡起晶核,放进嘴里嚼起来。   然后,曲逢村听见了他嫌弃的清冷嗓音:“唔,不好吃。”   曲逢村:“??”怎么着,给你撒点孜然粉? 第167章 官方直播14   曲逢村脑内吐槽完了才回过神来, 不顾腿伤猛地跳起来:“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秦晷回头看这人,速度比刚才快了一点。他自己没意识到,心里直犯嘀咕, 周沧在两个货架外翻趁手工具, 曲逢村跟谁说话呢?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张依心花了两分钟才发出声音:“哧——哧——哧——(日初,你好像能说人话了。)”   秦晷:“哧?”   不对, 他清了清喉咙:“曲逢村?”   曲逢村瞪得大大的眼睛骤然蓄满泪水:“啊啊啊,你升级了啊, 小丧尸2.0!我还以为你过两天就要死了!”   他单腿跳着扑上来,把秦晷压在地上使劲蹭, 秦晷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 一脚把他踢飞。   这一脚不快, 可力量十足, 百八十斤的曲逢村宛如纸飞机,从两个货架外的周沧头顶飞了过去。   周沧:“……”手里电蚊拍掉了。   “唔。”秦晷瞅了瞅吃剩的半块晶核, 只觉得肚子也没那么饿了, 他转头, 冲岑陌和张依心使个眼色。   两人瞬间会意, 一步一摇朝剩下的丧尸撞去。   秦晷大声示意:“周哥!”   作为二楼最快的生物, 周沧握着电蚊拍承担了大部分攻击, 几乎是一下一个,不一会,地上就倒满了丧尸的脑袋,每个脑袋里盛着一枚泡在红□□-液里的八角晶核。   “吃!”秦晷示意岑陌和张依心。   两人二话不说, 蹲在秦晷身边吃起来。   这玩意儿虽然难吃, 但能填饱肚子, 更主要的是,吃下后浑身发热,伤口痊愈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看着红白相间的粘液从他们那可怖的嘴角淌下,周沧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问:“你、你们吃得下?不恶心吗?”   “不啊。”张依心嘴里塞得满满,含糊不清地回答他,“就是味道有点奇怪,番茄和黄油的味道混合着,我吃沙拉一般不这么吃。”   “沙、沙拉?”周沧感觉世界观都颠覆了。   岑陌看他一脸呆滞,想了想,把吃剩的晶核递给他:“要不给你尝尝?”   周沧赶忙摆手:“……不、不用了。”   话音没落,他肚子爆发出一阵声响,黝黑的脸庞难得浮出一抹红晕。靠!他还没吃呢,却在这儿看三只丧尸的吃播!   说话间,秦晷填饱了自己,站起来伸伸胳膊打个嗝,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速度变快了,铅灰色的皮肤也恢复正常,除了指甲仍是黑色,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他推测自己现在的晶核应该处于银白和浅紫之间,用周沧的电蚊拍试了试,两根指头一捏,把电蚊拍捏弯了。   这时楼下传来曲安宁的声音:“周哥,下来帮忙!”   没等周沧应声,秦晷翩然跃上楼梯,顺着扶手滑到了一楼。   曲安宁和络腮胡子正和那只升级版玩捉迷藏,不断推倒货架去砸它。但货架上已经没有东西,重量轻得可怜,压在升级版背上,反而自己扭曲分崩。   曲安宁和络腮胡子找不到趁手的工具,渐渐顶不住。   眼看丧尸的利爪朝曲安宁抓去,秦晷骤然跃在两人之间,捉住丧尸的手臂向上一折,就听咯嚓一声,断了。   曲安宁惊讶得眼珠要掉下来。   秦晷上前逮住丧尸双肩,用力向后掷去,后者嘶叫一声,接连撞翻几个货架。   原以为它必死无疑,可它却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上,随手向秦晷掷出一个过期罐头,砸得对面承重墙粉碎龟裂。   它比我强,秦晷意识到。   他向曲安宁和络腮胡子使个眼色,两人立即从货架后走出,挥舞着随手抓来的东西吸引丧尸注意。   那丧尸只想对付秦晷,这一下烦得不行,抡起一个货架就朝前砸去。   空间太小,大家都没躲开,秦晷和那丧尸自己也被刮伤,但他俩伤口迅速愈合,很快又缠斗在一起。只是苦了曲安宁和络腮胡子,两人不同程度都挂了彩。   “姐!”曲逢村趴在二楼的栏杆边喊,“快回来!”   曲安宁身体还没做出反应,眼前骤然黑影闪过,岑陌直接从二楼下来,去帮秦晷的忙。   随后张依心也跳下来,提着曲安宁肩膀向上一抛,轻飘飘将她砸进曲逢村怀里。   姐弟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哇哇大叫,这时就听楼下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柱子塌了,那升级版丧尸被己方队友摁在地上一顿暴捶,秦晷提起半截货架腿从它嘴里穿过去。   丧尸大张得嘴,突鲁着眼珠,如同腊肉似地被钉在墙上。   岑陌顺势捏碎了它的头盖骨,一块丁香紫的晶核掉落下来。   “你吃吧。”她对秦晷说。   秦晷二话不说就往嘴里送,瞥见地上滚着小半瓶胡椒面,突发其奇想撒了点在晶核上。   “怎么样?”张依心馋得咽唾沫。   “更难吃了。”秦晷品了品回答。现在胡椒面不是胡椒面的味道了,吃起来像捂了十年的淤泥。   他不想吃了,剩下半块分给张依心和岑陌。分完打了个嗝,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其它几个肚子咕噜噜叫的队友。   “靠!”曲逢村骂道,“你们礼貌吗!”   张依心试探着问他:“要不,你也变成丧尸?”   “好哇!”曲逢村眼睛一亮,单腿跳着就要下来。   曲安宁一把拦住他:“能不变还是不要变,我总觉得他们这样有潜在隐患。”   “对。”秦晷点点头,“升级版丧尸应该是知道晶核秘密的,一旦被等级悬殊的丧尸发现,必死无疑。”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变成丧尸算不算活着,如果不算分数的话,就算撑到试炼结束也没用。”张依心道。   曲逢村:“但是普通人也不一定能撑到最后吧?”   岑陌目光深沉地盯着他:“有我们在,你们放心。”   “陌陌!”曲逢村顿时有些动容,岑陌小小一只,声音也格外冷漠,但却带给人强大的安全感。   络腮胡子这时在仓库喊他们:“看我找到什么!”   他拖出来一个麻袋,里面还有薄薄一层米:“熬个粥不成问题!楼上有酒精炉那些吗?”   “有!”说话间,周沧哐哐哐翻出一个酒精炉,还带了个不锈钢脸盆。   络腮胡子把米倒进脸盆,拣了点沙子将水管里仅剩的水过滤后,用酒精炉煮起了粥。   这么一小把米,猫吃都不够,可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来说,却比米其林美食还让人期待。   等待的过程中,周沧又去仓库里翻找,翻出半根被老鼠啃过的火腿肠,用刀削掉啮口的部分,一并扔进脸盆里。   四下里很安静,蛇虫鼠蚁都像是睡着了,远处一抹灯光,缓缓向这边开来。   “有人来了。”   大家立刻戒备,灭掉酒精炉,躲在门后观望。   不一会,一辆挂着A城牌照的商务车停在门口。   “哥,这里有家超市,要不就在这过夜吧。我听说这一片是军队巡逻的范围,再往前开丧尸就多了。”一个板寸头小青年跳下车来,从车后拎下一把长杆猎-枪,打算进超市察看。   不一会,后座的门也开了,一个中年男人露出脸:“那你好好检查检查,小心别碰着。”   “知道。”小青年大步向超市走来。   曲安宁握紧拳头,紧张得恨不得冲出去给这人一脑瓜子。这车从A城过来,有高速不走,偏走这种危险性更高的城际公路,又是大半夜,不得不让人多想。   可随后,她的拳头又松开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从车里跑了下来,抱着小青年的腿说:“二叔,你看看有没有靠枕,妈妈腰疼,要垫垫。”   “好。”小青年说,“你快回去,这里不安全。”   小姑娘不走,翘了翘鼻子说:“咦,有米饭的香味。”   小青年顿时神经一紧,举起了猎-枪。   怕他误伤,曲安宁只得走出去,举起双手说:“别开枪,我们也是过路的。”   小青年仔细打量他们,由于秦晷几个都恢复了正常人的外表,他并没看出什么来,只狐疑道:“你们怎么这么多人?”   “我们是外地来A城出差的,没想到丧尸潮爆发,回不去了。”曲安宁随口胡诌,又问,“你们呢?”   小青年没回答,还是警惕地问:“你们从B城来?”   “算、算是吧。我们属于B城底下的镇子,对B城也不熟。”怕他问出什么,曲安宁说。   小青年又看了他们好几眼,回头对车里喊:“哥,这有几个B城过来的。”   中年男人从车里走下来,跟小青年一样,又查了他们一遍。   “你们的车呢?”中年男人问。   “路上遇到抢劫的了。”周沧笑着搓了搓手,怕他们多问,道,“我们好不容易跑来这里,没想到超市里住了几只丧尸,好在我们人多,齐心合力干掉了。你们要进来吗?我们还煮了点米……”   看见丧尸的尸体,中年男人才打消了疑虑,生硬地道:“不用了,我们自己有吃的。”   他走回车里,和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商量几句,扶着女人下了车。   女人已经有八-九个月的身孕,撑着腰,走得很是辛苦。   她一露面,就温和地冲大家笑笑:“不好意思,我男人不会说话,我们带了吃的,大家一起吧。”   曲安宁几人迅速交换了眼神,都觉得有吃的比没吃的好,欣然同意。   女人指使中年男人和小青年把车后的米和腊肉拿出来,在脸盆里满满地煮了一锅。   “我男人家是B城的,在A城当兵,丧尸潮爆发前,他刚好休假,没想到一休就休到现在。我在研究院工作,又要生了,听说B城的抗病毒药做得颇有成效,就想去投奔他们家亲戚,谁知收费站被炸了,只能走这种城际公路。”女人话比两个男人多,喋喋不休地说着,小姑娘趴在她腿上,不时哼一声。   “你们是一家人啊?”周沧善于和人聊天,笑着问道。   女人点点头:“嗯,这是我男人,小青年是他弟,本来是过来照顾我生产的,谁知道丧尸潮爆发,唉。”   “研究院不是研究药物的吗?”秦晷想起第一天检查的车辆,其中就是研究院的车。   女人看了他一眼:“是啊,可我们的抗病毒药剂做的没B城好,连基本的症状都缓解不了。”   “只是缓解症状?”   “这也没办法,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根治。B城的药光是能缓解症状就已经比我们先进了,我现在还是高危人群,只能冒险去B城了。”   “A城封了吧?”曲安宁问。   女人点点头:“嗯,早上封的,我们是偷偷出来的,现在城里根本呆不了。你想想,有些人感染之后没症状的,说不定你的邻居早就变化了呢。”   “可是去B城也要冒很大风险啊。”   “这怎么说呢,风险是有的,但B城有药,而且便宜很多。你们还不知道吧,A城的特效药都是从B城进口的,进价就比B城贵五六倍,再买给居民,价格一涨再涨,没有几个家庭负担得起了。”   “A城不是很有钱吗?”   “那都是丧尸潮还没爆发前的老黄历了,现在不一样,钱都流到B城去了。你想想,B城从我们A城采购日用品是平价,我们买他们的抗病毒药却要翻好几倍,但是不买又不行。”   “还不如回B城呢。”小青年气呼呼地说,“这叫什么世道,本来年轻人找工作就不容易,现在更没活路了。”   曲安宁和秦晷交换眼神,都不知该怎么接他这话了。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众人心头浮现出来,此时不便吐露,各自把话题压下。   不一会,脸盆里粥食冒泡了,切成片的腊肉泛起油光,仅有的几片菜叶滚啊滚,溢出阵阵香气。   “妈妈,我饿。”小姑娘扭着腰,在女人怀里撒娇。   “再等等,宝贝乖,再等等。”女人摸着她的头安抚。   小姑娘瞥一眼粥,又将目光移到曲安宁几人,舔了舔唇。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掀翻了脸盆,朝几人飞扑过来! 第168章 官方直播15   几人反应都很快, 小姑娘刚把脸盆踢翻,曲安宁就跳起来,一脚将坐着的塑料凳勾出去。   眼看小姑娘要被绊倒, 她反手把半空中的脸盆拽回来, 狠狠将塑料凳砸碎。   这一下速度太快,秦晷几只丧尸都没看清,那一刻三人心中登时一紧, 如临大敌般挡在了队友面前。   “妈妈,别怕, 不过是几只低等丧尸罢了。”小姑娘声音清脆,轻飘飘说着。   她身后的大肚子女人哆嗦得厉害:“宝贝, 他们人多,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的世界又不是看人多。放心吧, 你准备好□□, 我让你扔你就扔。”   女人还在犹豫,被中年男人拖到两三米开外:“相信她吧, 没问题的, 实在不行, 我们还有□□。”   中年男人一面说着, 一面把女人的衬衣撩起来, 解开拴在腰间的黑包。   秦晷等人这才看清, 那根本不是她的肚子,那包里装着□□。   “你们根本不是路过的!”曲安宁气得不轻,早知道那车还没停稳就该下手。之所以不下手,是因为她们一个是小孩, 一个是孕妇。   小姑娘背着手, 笑嘻嘻地舔了下唇, 骤然双足发力,向她扑去。   秦晷忙拽住曲安宁的手,要把人护到身后,谁知他还没发力,小姑娘拽住了曲安宁另一只手。   “太慢了!”她说着,一扯一拉,将曲安宁的胳膊拧脱臼了。   曲安宁发出痛苦的惨叫。   曲逢村急得眼眶通红,大喝一声,提起电蚊拍就朝小姑娘头顶拍来。   小姑娘大如葡萄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躲也没躲,半秒后,电蚊拍碎了,她自己毫发无伤。   “太弱了。”她不屑地拎起曲安宁,将她向曲逢村扔去,两人倒在一块,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小姑娘高声道:“妈妈,看好他们,我要留着当零食。”   女人立刻握着一枚土□□走过来,战战兢兢地瞪着姐弟俩。   “X你-妈!”曲逢村感觉五脏六腑要碎了,刚一张口,鲜血哇哇往外喷。   曲安宁无力地拉了他一把,脸色白得可怕。   最终两人什么也干不了,乖乖任人宰割。   小姑娘目光一转,就看见其他人都不见了,眼前只有秦晷一人与她对峙。   她小大人似地笑了下:“你还不到紫色吧,银白?太弱了,我都不好意思打你,你要不自己在墙上撞死吧,给你留个全尸。”   秦晷岿然不动,轻勾了下唇:“小屁孩儿话还挺多。”   小姑娘显然不乐意被称作小屁孩儿,脸沉了下来。下一秒她将地面蹬出两个深坑,飞身向秦晷扑来。   秦晷只感到黑影扑面,连她怎么起跳的都没看清楚,紧接着肩膀就是一痛,被狠狠掀翻出去,好在他平衡一向不错,在半空中稳稳落下。   霎时间,后背冷汗出来了!   小屁孩儿没出全力,而他竟连对方怎么出手都没看清,这说明对方实力绝对在紫色之上。   难道,还有更高等级的丧尸吗!   心念急转间,小姑娘再次扑来,这次他不敢眨眼,掉头就往超市跑。   “没用,你跑不到的。”小姑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眼睛小幅度地眨着。她那黝黑的瞳孔里,秦晷的身影呈慢动作播放,每一次展臂,都像一只刚睡醒的小树獭。   她忽然升起一点童心,没急着追赶秦晷,而是把他当玩具,饶有兴致玩着追逐游戏。   秦晷绕着超市跑,感觉快把气跑断了。   这种感觉从他变成丧尸后再没有过,跟他刚从植物人状态下苏醒那会差不多,明明已经是最大限度在奔跑,却还是觉得不够快,那只小小的猎物从容不迫地追赶着他,带给他深深的无力感。   可是不能停,停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必须从试炼里出去,他绝不死在这里!   后背骤然一痛,小姑娘的指甲嵌进了他肉里。   “你刚变丧尸没多久吧。不容易了,短短时间能升级成这样,可惜遇到了我。”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如同魔咒,不到一秒便追上了秦晷,响在他的耳畔。   她终于不再玩了,抓着秦晷后腰的肉将他硬生生拖向自己。   这一下皮开肉绽,秦晷感觉她一定抓住了自己的尾巴骨,神经抽搐起来,后脑那颗子弹尖锐叫嚣,只感到眼前阵阵发黑。   “秦日初!”陡然间,岑陌的声音从仓库方向传来。   他清醒一瞬,硬生生低俯下身去,从小姑娘手里挣脱出来。   半秒后,岑陌和张依心赶到,两人相互交替着从小姑娘头顶跃过,如同两只讨厌的苍蝇,扰得小姑娘失去耐心。   “又来两个!”到底只有七八岁,小姑娘跺跺脚,叉腰生起气来,“你们两个还不如他,真是浪费时间!”   她自己跟自己生了会闷气,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一起吧,正好我也饿了。”   在她眼里,无论岑陌和张依心多么竭尽全力,速度都慢得像乌龟爬。   她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飞身跃起,两手分别在空中一抓,一手提张依心的胳膊,一手拽岑陌的脚踝,轻轻向超市方向掷去。   轰隆隆!   两人烂泥似地被拍在外墙上,顿时被掉落的门檐掩埋。   这时秦晷的伤口自痊了些,再度提起一口气,向仓库狂奔。   “想跑?”小姑娘脚步一滑,向他追来。   眼看旧事又要重演,他一个虚晃,陡然向侧边冲去。   小姑娘到底是心智没长全,看不懂成年人那些弯弯绕绕,脚步收不住,直直扑进仓库里去。   随后她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满两个货架的杀虫剂,盖子已经拧开,刺鼻的气味充满房间。   “周哥!”秦晷大喊。   角落的货架后闪出周沧的影子,猛地将一个防风打火机扔进门里去。   轰——!!   铺天盖地的热浪席卷超市,两人忙将仓库门拉上,后背被灼热的风狠狠推出超市,仓库里传来小姑娘凄厉的尖叫。   “妈妈,救命——!!”   女人下意识就要拉□□保险,络腮胡子出奇不意,斜刺里将她扑倒在地。   小姑娘还在尖叫,一声接一声地喊妈妈。   女人发疯似地挣扎:“放开我,囡囡在里面!囡囡在里面!!”   中年男人和小青年迟疑着没敢过来,怕不小心引爆□□。   曲逢村挣扎着将黑包夺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足有二十多枚□□。   小姑娘还在尖叫,大火似乎只能给她带来疼痛,却烧不死她。这个认知让秦晷心头又是一紧。   他走过来,劈手给了女人一巴掌,女人脸上登时出现血口子,惊恐地瞪大眼睛:“啊啊啊啊——!!”   中年男人目眦欲裂,想冲上来,又忌惮岑陌和张依心,只得咬牙疾喊:“放了她们!你们想要什么?食物吗?都给你们,都给!”   他用力将小青年推向后备箱,小青年慌忙抱出一个纸箱子,里面堆满了米面粮油,还有一小袋盐。   “这是全部了,都给你们,放了她们娘儿俩!”   “给我们药。”秦晷冷冷道。   中年男人急得抓耳挠腮:“办不到,孩子她妈刚才说的都是实话,A城的药我们买不起,只能冒险去B城!”   “哦?去B城,顺便在路上抓几只丧尸吃吃?”   仓库里小姑娘叫得更惨了,但秦晷一点不着急,最猛烈的爆炸已经过去,她既然没死,那多半也就不会死了。   中年男人却快急疯了,连珠炮似地交待:“孩子是最早一批感染的,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手背就被挠破了一条不起眼的口子。我媳妇儿说的都是真的,有些人没症状的,谁知道你的邻居是不是病毒携带者!总之我们女儿变成了丧尸,我们怕她被当兵的抓走,就把她藏在家里,她也很听话,只吃那些被我们骗到家里来做客的人。”   “那她怎么升级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吧,我媳妇儿请她们单位的人来家吃饭,其中一个初期变异的,症状不明显,又是东南亚过来打工的,皮肤本来就不好看,我们都没看出来。囡囡吃了他后,活动速度就变快了。她妈妈意识到什么,就专门去找那些即将发病的携带者。”   “这能看出来?”曲逢村边给曲安宁接骨边问。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我媳妇儿在研究院上班,有全城的体检数据以及这些人的生活轨迹,她自己能推导,十有八-九都是准的。”   “你们就是这样一路吃丧尸?吃了多少?”   “多少?这我不知道,我在部队上班,给巡逻队当司机,清扫丧尸时,经常私藏一点晶核带给她。就这样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需要一个月么?秦晷和岑陌交换了个眼色,不行,就算他们能缩短时间,要达到小姑娘这种程度,至少也需要半个月。而且,小姑娘之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厉害的丧尸。   说话间,超市整个儿塌了,冲天火光被土灰扑灭,青烟蹿上天空。   半晌后,又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小姑娘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   秦晷和岑陌张依心立刻全神戒备。   但见小姑娘全身都被烧焦,头发没了,衣服也成了碎布,四肢的伤口深可见骨,露出红色的新肉。   “囡囡!”她一露面,女人立刻奋力挣扎起来。   小姑娘一见妈妈的模样,气得眼眶通红。她显然被保护得很好,还没有接触成年人的世界。   一个纵跃,她蹿到中年男人身边,指着秦晷鼻子大吼:“有种冲我来,你放开我妈妈!”   “那可不行,”秦晷冷冷道,“我们的世界哪能拼种,你长不长得大还是问题。”   小姑娘当场要来揍他,被中年男人一把拦住。   中年男人道:“□□在他们手里,小心别弄伤你-妈妈。”   小姑娘第一次见识人世间的黑暗,又气又无助,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晷欺负她。   不过秦晷本来也不喜欢小孩子,内心毫无波动:“回答几个问题,我满意了就放你-妈妈。”   小姑娘不说话,睁得滚圆的眼睛瞪他,他索性问下去:“你刚才说我们是低等丧尸,这个等级是怎么划分的?”   小姑娘扭开头,故意不配合他,他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让她看女人脸上那道血痕,那周围的皮肤正慢慢变成铅灰色。   “单拼等级的话,我一下就能杀死她。”   “你!”小姑娘气得胸膛起伏,骂道,“你无耻!王八蛋!”   秦晷不置可否,手上力气加重,女人发出凄厉的叫喊。冷白月光铺在他身上,凛冽悱然,他那立体的五官蒙上一层清霜,带着不容分说的强势。   小姑娘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抽噎起来。   半晌见哭没用,这才屈辱地回答:“丧尸的晶核有三种颜色,分别是白色、紫色和红色,每三种颜色又分三种层次,浅色最低,其次是中色,浓色最高,所以丧尸的等级应该有九级。你嘛,我看最多只到银白,也就是白色中的最高级,弱得很。”   “你是几级?”   小姑娘抽抽嗒嗒地抿下唇,小小声说:“天鹅绒紫。”   “你还不是最高级。”秦晷的目光像钉在她身上,要把她看穿,“你吃了多少晶核 ?”   “数不清了。吃低等级的没什么用,需要吃很多才能增加一点能量,最好的是吃高等级,但人家肯定不会乖乖让你吃。性价比最好的是同级,击杀容易,吃了也会涨体力。”   也就是说,如果想活到最后,至少得把自己提升到红色晶核,最好的办法是吞下比自己等级高的晶核。   秦晷看向小姑娘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小姑娘脖子一缩:“你打不过我。”   “我打得过你-妈妈。”秦晷勾起唇,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要不商量一下,你把晶核给我,我放了她?”   “你……”小姑娘显然没想到漂亮的人也能干如此卑劣的事,人生观遭到毁天灭地的破坏。   这时就听女人嘶吼一声,奋力挣扎起来,由于行动迟缓,她每动一下都很吃力,关节像被打碎一样,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   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中年男人扑通跪下,双手合十:“求求你,放了她吧!我把车给你,什么都留给你,让我们走吧!”   “哥!”小青年悲恸欲绝,也跟着大哭起来。   哭得秦晷有些头晕,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如果能换辆车,那倒也不赖。   他一把将女人推出去:“车留下,滚吧。”   小姑娘接住妈妈就想向秦晷面前扑,中年男人一把拦下她,摇了摇头。   四人什么也没拿,慢慢后退,向公路走去。   周沧几个这才敢呼出一口气:“得亏他们感情不错,否则咱们还不一定能赢。”   “就是拿不到那小孩晶核挺可惜的。”曲安宁虚弱地说。   岑陌抿了下唇:“她还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就差点要了咱们的命,陌陌,这事我站日初。”张依心搂了搂她的肩。   “嗯。”岑陌点点头,又笑起来,“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只不过刚才那一家四口哭得实在太惨了,我有些触动罢了。”   “嗨,那一家子为了喂饱自己的孩子,引诱别人去死,都不是好人!”   “先别说这个,看看车里有什么吃的。”络腮胡子说着朝后备箱走去。   刚把箱盖打开,骤然轰的一声,冲天火光将他掀飞出去。   数秒后,有灼热的东西落在他们面前,捡起来一看,是一截粗砺的手指。   而茫茫四野,再也找不到络腮胡子的踪迹。   “老胡!”   不断缩小的瞳孔里,大火仍在燃烧,黑烟遮住了月光,像永远也烧不尽。   小姑娘一家已经走上了公路,她回头,半边脸庞闪烁着火光,唇角勾起了愉悦的微笑。   “啊啊啊——!!”岑陌胸口被堵得满满的,来不及悲伤,拉开一枚□□的保险朝公路扔去。   小姑娘忙将家人扑倒,飞溅的石头擦着他们头顶掠过。   她大喊:“爸爸,只炸死了一个,其他人都疯了,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她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不应该把那包□□留给秦晷。   小青年被这地动山摇的架势吓得迈不开腿,小姑娘只得将他和妈妈都拎起来,飞身向公路尽头跃去。   这么一耽搁的工夫,秦晷从天而降,双手一抓,在小青年和中年男人脸各挠了道口子。   “你……”小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而秦晷已经飞快地掠开了。   紧接着就听他大喝:“岑陌!”   岑陌迅速替换他的位置,将拉开保险的□□全部扔出去。   二十多枚□□,原本够支持一家人从A城走到B城,此刻砰砰砰全都炸开。   大火将公路烧成焦土,照亮夜空。   行动迟缓的家人们在小姑娘眼前炸成烟花,唯有她自己跳到了高处的电线杆上,居高临下,带着恨意地瞪着超市那帮人。   “哧——!”片刻,她发出了尖锐刺耳的丧尸叫。   隐藏在暗处的丧尸们摇摇摆摆地向超市包围过来。 第169章 官方直播16   以秦晷目前的实力, 听力范围能覆盖到一至两公里,而这小姑娘要强得多,她这一声吼叫, 将方圆十数里的丧尸都惊动了。   一声接一声的刺耳嘶鸣如同潮水, 惊醒了A城沉睡的人们。灯光次第点亮,城市瑟瑟发抖。   几人站在超市门前的空地上,仰头看着那弯月之下, 立在电线杆顶部的小姑娘,只觉得阵阵寒气从脚底往上冒。   她的衣服已经在仓库烧毁, 皮肤和头发却恢复原状。她翻着白眼,恶毒地瞪着他们, 犹如恐怖片中躲在暗处的鬼童子。   “我知道了!”张依心小心往秦晷身后躲了躲, 说道, “每只丧尸的叫声都有独立的特点, 等级高低可以从声音中分辨出来。这小孩应该是目前为止最强的等级,其它丧尸都要臣服于她!”   “那不就是丧尸王?”周沧头皮发麻。   “不, 她晶核只是深紫, 还算不得真正的王, 但大半个A城应该没有比她更强的了!”   “我去!”   风起, 让人类感到头皮发麻的丧尸气味潮水般涌来。   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A城有多少人被感染, 其中不少前期无症状患者, 也被小姑娘的叫声迅速转变了。   这些丧尸大部分只是初级,又隔得远,秦晷当机立断:“跑,去公园!”   附近的公园有山有湖, 还有许多树木, 可以暂时隐蔽他们的行踪。几人没有犹豫, 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附近的巡逻队也出动了。   那小姑娘在一排又一排电线杆上奔跑,不断发出刺耳的叫声,吸引更多的丧尸。   很快整个公园都被包围起来,潮水似的丧尸缓慢流过每一道大门,爬过高墙,寻着气味向众人包抄过来。   “不行,跑不动了,你们别管我了!”曲逢村腿上伤势愈发严重,一直是曲安宁架着他在跑,现在伤口二度撕裂,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周沧急道:“得找个地方止血,你这样很容易把丧尸引来。”   “我说了别管我了。”曲逢村拉耷着脑袋,不敢看众人的眼睛。想活命么?当然想,但他这样只会拖累大家,到最后全军覆没,连个替自己报仇的人都没有。   曲安宁抿了下唇,也道:“你们走吧,我留下来照顾他。”   现在他们被成片茂盛的樱花树遮挡,小姑娘暂时发现不了他们,但丧尸群越来越近,曲安宁用力推了他们一把,催促大家赶快走。   谁也没动。   秦晷环视四周,一把将曲逢村捞到背上:“我们去山顶!”   山顶立着一片碑林,秦晷把曲逢村放到碑林中间,让周沧给他清理伤口,然后纵身一跃,回到刚才的地方。   岑陌紧随他身后,问道:“你要干什么?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丧尸,我看有一些至少是浅紫色了!”   秦晷奇怪地睨她一眼:“小孩子才拼蛮力,我们成年人有的是智慧。”   “什么!”岑陌一惊,就见他猛蹿向一处凉亭,仰天长啸起来。   独特的声波向四周荡漾,偏偏他等级不高,无疑向其它丧尸宣布:快来吃呀,这里有美食!   岑陌惊得瞪圆了眼睛,下一秒,军方的巡逻车停在了公园大门外,训练有素的军队扛着重型武器向这边跑来。   秦晷跩了发愣的岑陌一脚:“别愣着,快叫。”   岑陌:“……”她等级还不如秦晷呢,真不是送死吗!   脑海里电光石火,她迟疑半秒,只得跟着发出长长的啸声。   “哧——!!”   又一个低等级!   越来越多的丧尸们向这边涌来,枪声四起,军方的巡逻队和它们狭路相逢。   “一组开路,二组扫射,三组四组从小径包抄,快快快!”   说话间,狙击手就位,无数红点从暗处落下,在树影间寻找目标。   “现在怎么办?”岑陌紧张得手心冒汗,最多五秒,不是丧尸先被巡逻队击毙,就是他们先被丧尸围攻。   秦晷专注望着天空,说:“等。”   “等?等什么!”岑陌急得嗓子破了音。   秦晷没回答,屏住呼吸,慢慢弯下腰去,捡起一颗石子。   心里默数着:三、二、一!   呼——!   小姑娘从天而降!   秦晷一把将石子朝树上打去。   那里有个比篮球还大的马蜂,也不知里面还有没有活物,马蜂窝出奇不意砸在小姑娘头上。   小姑娘瞬间悚住。   一只马蜂愤怒地钻出来,围着她打转,紧接着两只三只,一窝蜂!全都嗡嗡向她袭来。   马蜂这玩意儿不常见,娇滴滴的小姑娘更没见过,当场犯了昆虫恐惧症,大声骇叫起来。   刚一开口,秦晷拽着岑陌就地滚开,巡逻队的手-雷接踵而至,一下把小姑娘掀翻个跟头。   她双目赤红,恶狠狠向隐蔽在暗处的巡逻队瞪去。   巡逻队的兵吓个半死:“别停火,快开枪,快快快!”   砰砰砰!   轰轰轰!   枪声爆破声,逼得小姑娘睁不开眼。   秦晷和岑陌一路顺着山坡滚下去,好悬没被炸死。   但他们运气不错,有小姑娘这只最强丧尸当靶子,巡逻队顾不到他们,沿途还捡了不少晶核吃,很快便感到力量增加一些,等级提升了。   “先回碑林。”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五分钟,回到碑林时,周沧刚用曲安宁衣服上的棉线把曲逢村的伤口逢上。   “怎么样了?”岑陌沿途还捞了不少晶核带给张依心,问完这句,将晶核一股脑儿丢给张依心 ,“快吃!”   张依心大口咀嚼起来,四下里都是她咯嚓咯嚓嚼食的声音。   周沧拧开一瓶双氧水,给曲逢村消毒,“快好了,不过他这样撑不了多久,得尽快解决。”   “你们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张依心吃完了吗,吃完了过来。”秦晷一面说,一面带着岑陌朝下山的台阶奔去。   张依心没吃完也不敢再坐着,手里抱着,嘴里塞着,匆匆忙忙狂追出去。   刚追上,山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惨叫,小姑娘反手把巡逻队的据点炸了。   下一秒,她向山顶跃来。   台阶只有两张八仙桌大小,她站在下头,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根本不讲公德!”   “什么是公德?”秦晷冷冷反问,“恃强凌弱是公德?人多欺负人少是公德?还是你们一家骗取我们同情心,炸死我们的同伴是公德?”   “我还是个孩子——!!”小姑娘厉声尖吼。   “谁说不是呢。可我最讨厌孩子!”秦晷一脚踢碎旁边的石头护栏。   小姑娘飞身跃起,伸手来抓他,秦晷从旁闪避,带起一阵猛烈的罡风。   “你……”意识到他等级提升,小姑娘目眦欲裂,“那是我召唤来的丧尸,晶核都是我的!”   “写你名字了?那没事,我抢就抢了。”   秦晷一脚将两百年古树踢断,岑陌正好抱住,抡起朝小姑娘砸来。   小姑娘又气又恨,使出一身蛮力挥出重拳,四五人粗的古树当场断裂,她正要反身去抓岑陌,身后张依心赶到,同样提着一根粗壮的桃树,狠狠砸她背上。   “你们以大欺小、人多欺负人少!”她无能狂怒,吼声刺破云霄,震得公园外的电线杆纷纷倒塌。   没人同情她。   张依心和岑陌互相配合,几乎无缝衔接,树木打断一根又一根,半面山坡都薅秃了。   小姑娘愤恨大喊:“你们打不死我的!”   话虽如此,她却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确切地说,是张依心和岑陌没给她还手的机会。秦晷顺势翻上树干,在她身体挨打的间隙,一拳揍向她的脑袋。   轰!   地动山摇。   小姑娘的脑袋比秦晷想象的硬。他的实力仍旧差小姑娘一大截,一击不中,小姑娘疯狂大笑。   秦晷迅速跳到另一根树干,继续出拳,每一次,他比刚才更用力。   小姑娘渐渐笑不出来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止不住的咳嗽。   几分钟后,周沧和曲安宁也赶到了,力量悬殊,他们无法靠近,只得从高处扔石头下来,偶尔砸中,也能让小姑娘头晕目眩一阵。   曲安宁见这招有效,干脆叫把曲逢村也叫来,三人瞧着地面土石松动,用落下的树木断枝把石碑撬了起来。   “闪开!”曲安宁大喊。   石碑顺着台阶轰隆隆滚下来。   小姑娘正疲于应付大树,后背被砸个正着,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继续!”秦晷喊。   曲安宁三人早有准备,做了个滑轮,让石碑一个接一个地滚下来。   天昏地暗,小姑娘被砸得爬不起来。   “你们、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单打独斗你们根本赢不了我!”她说话不利索了,不断呛咳鲜血。   秦晷才不跟她讲公平,这恐怕是她出身以来第一次接触世界的阴暗,很快也将成为最后一次。   秦晷骑在她身上,拳拳到肉,每一次都精准地击打她脆弱的太阳穴。   小姑娘疯狂挣扎,张依心和岑陌一个压手一个压腿,让她动弹不得。   轰轰轰!   山林咆哮,半面山坡被削平,砾石飞溅。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撕开一道细碎的口子,初升的太阳从云海中跃了出来。   小姑娘坚固如城墙的脑袋终于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秦晷眼眸一凛,再击一拳。   裂缝增大了。   小姑娘停止挣扎,胸口微微起伏,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用尽生命的余力诅咒他,要把这份恨意带到地狱里去。   秦晷内心毫无波澜,他不喜欢小孩,更没有同情心,双手无情掰住小姑娘两边头骨,用力撕开。   一枚深紫色晶核顺着脑花淌了出来。   云开雾散。   所有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好半天没人吭声,这场大战耗尽了他们的体力。   秦晷把晶核分成三份,扔给岑陌和张依心各自吃下。   周沧躺了一会,感觉恢复一些了,坐起来活跃气氛,问他们:“好吃吗?”   张依心翻着白眼:“仇人的血肉,当然好吃。”   “唉,老胡。”曲安宁低低叫了声。   于是大家又都沉默了。   老胡加入他们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也不算多熟悉,但这一路走来,同生共死,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如果不要那辆车、不要食物就好了。   谁也没料到小姑娘一家把炸-药分成了两份,一份做成手-雷,装在随身的包里,一份做成C4,装在车底。他们绝不是要和人同归于尽,而是单纯想害人,想给女儿捕获更多的食物。   可怜络腮胡子就这样成了牺牲品。   作为一名反穿书组织的员工,他没有死在穿书者手里,也没有死在落井下石的同事手里,反而死在普通纸片人手里。而这些纸片人来自A城,是他的保护对象。   多么讽刺!   见气氛又沉闷起来,周沧拍了拍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你们现在到什么等级了,如果再遇到小孩这样的对手,有多少胜算?”   “我和陌陌应该到浅紫了,日初可能高一个等级,到丁香紫了吧?”张依心看向秦晷。   秦晷点点头:“应该是。”   “快赶上那小孩儿了?”曲逢村挣扎着爬起来,有些激动道,“岂不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敌了?”   “不一定,保险一点,还是要提升到那小孩的等级才行。”秦晷道,“现在能肯定的是,到小孩儿那个等级,普通的物理攻击就失效了,只能被别的丧尸杀死。等级越高,被杀死的机率就越小,所以这场试炼到最后,会变成丧尸之间的战斗。”   “我同意。”张依心举手说道,“以目前丧尸的传播速度来看,人类很快要全军覆没,世界最后将被丧尸占领。”   “很快是多快?”   张依心垂眸,在心里估了个数:“最多三天。”   “那岂不就是试炼结束那天?”   “对,到那一天,全世界都会变成丧尸。可悲的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保护对象,是身为丧尸的普通市民,还是……活着的人类。”   一阵沉默。   周沧问:“那我们……”   话音没落,曲逢村大叫道:“反正都要变成丧尸,不如你们先把我转化了吧!腿实在太疼了,这样走不了路,只会拖累你们!”   张依心闻言瞥了秦晷一眼。   秦晷想了想:“可以,不过只限你,我们仍然需要人类。”   “为什么?”曲安宁问。   秦晷:“B城,我们要去B城。小孩儿说过,紫色晶核之上,还有红色,而在A城,她已经是最高等级,那么红色等级只能在B城。如果没猜错,导致这一切的源头也在B城。等我们到了那里,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这和我们是不是人类有什么关系?”   秦晷深深看她一眼:“你忘了,进入B城之前,我们得先过收费站,那里有其他同事守着,我们得想办法骗过他们。”   “确实,好多人都认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收费站怎么样了。”曲安宁眉头深锁,打消了变成丧尸的想法。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步行去B城。   沿途设下陷阱,让曲逢村这只刚刚转化的弱鸡去引吸丧尸,秦晷和张依心岑陌伺机偷袭,收割晶核。   让人失望的是,小姑娘之后,再没遇到过高等级的丧尸,他们只能大面积撒网。   到试炼第五天早晨,秦晷升到了浅红色,岑陌和张依心升到了深紫,就连曲逢村也达到浅紫色。   一路再也没有能压住他们的丧尸,没办法,只好祭出周沧和曲安宁两只白斩鸡,让他们手无寸铁地站在十字路口,吸引更低的等级。   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远远地看见了B城收费站的一角。 第170章 官方直播17   黄昏时分, 他们最后设了一次埋伏。   这次运气比较好,劫下一辆从A城开来的商务车。   “卧-槽,这车还是加固过的。”曲逢村坐进车里, 试了试手感, 整体结果非常满意,尤其这车才刚加满油,够他们绕着B城跑上几圈了。   “现在怎么着, 是立即进城还是?”他问。   “你升到哪级了?”秦晷反问他。   曲逢村:“浅紫接近丁香紫吧,怎么了?”   秦晷摇摇头, 还没开口,岑陌十分直白地说:“不行, 你太弱了。”   “我怎么弱了?我就比你差一个色号!”曲逢村不服气。   秦晷道:“这一路走来没再看见低等级丧尸了, 你发现没有, 越接近B城, 丧尸的等级越高。这说明什么?”   “丧尸王在B城啊。”曲逢村一拍喇叭。   岑陌直接翻个白眼:“都有丧尸王了,它身边的小弟还会弱吗, 随便一只把你捏死了怎么办?今晚别睡了, 我帮你再补补。”   曲逢村回头看曲安宁一眼, 屈辱地说:“好吧。”   等级越高, 越能分辨低等丧尸。低等丧尸出现的特征和气息都是他们经历过的、熟悉的, 很容易看出来。而比自己等级高的丧尸却没那么好分辨, 哪怕曲逢村现在已经是紫色级别,独自狩猎也不是百分百安全。   岑陌跟着他,相互也有照应,再说周沧和曲安宁还需要补充体力。   他们开着车, 从最近的超市找起, 一连找了七八个地方都没找到吃的。最后来到一家KTV, 曲逢村拉开后厨的冰箱,发现了几片冻成棍的三文鱼,还有一些快蔫坏的水果。   “姐,你吃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曲安宁,生怕他姐那个爆脾气又没头没脑地骂他。   曲安宁伸头看看,难得叹了口气:“吃吧,不想走了,我太累了。”   “那我解冻了啊!”曲逢村高呼万岁,忙把三文鱼拎出来,和着水果弄了个沙拉拼盘。   张依心发现包间的设备还能开机,拖着周沧唱歌去了,唱着唱着,周沧又不知从哪发现了两瓶开过封的威士忌,干脆把剩下的倒出来,和曲安宁分着喝了。   一直嗨到深夜,周沧顶不住酒力,早早睡死过去。岑陌带着曲逢村去远一点的地方打丧尸。秦晷没什么事,爬到屋顶上吹风,过了会,曲安宁拿着剩下的半盘猕猴桃也上来了。   “吃吗?”她嘴里嚼着,将盘子朝秦晷面前推了推。   秦晷果断拒绝:“不吃。”   “怎么,这个也很难吃吗?”   这一路走来,张依心把人类的食物嘲讽了个遍,诸如巧克力是霉灰味的、奶油曲奇是狗-屎味的,曲安宁早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在丧尸眼里,猕猴桃是什么味儿的。   秦晷想了想,说:“闻起来像猫尿和鸡屎混和的味道。”   “呃……”曲安宁本来没吃饱,闻言却有些反胃了,扭曲着脸说,“你不用这么直白吧。”   秦晷奇怪:“不是你在问?”   曲安宁:“……”那你好诚实哦。   对着曲逢村,她能毫不客气地揍回去,对着秦晷,她却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秦晷比曲逢村还小一岁,长得好看,脑子还有伤。以前不了解的时候,她觉得这人不好相处,后来却发现,他不是不好相处,也不是生性冷淡,他只是因为过去那场失败的任务,对所有人有种负罪感。他怕与人的牵绊过多,又会重蹈覆辙,让其他人也陷入不幸。   最终曲安宁也没舍得狠揍他,曲指在他面门弹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像猫咪挠痒痒。   秦晷低头摸了摸,苦笑说:“姐,我又没骗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啊?”曲安宁作势又要打他,瞥见他后脑的伤,赶忙住手,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晷想了想:“还行。”   “还行是怎么个还行法,是重回人生巅峰还是马马虎虎,总得有具体的吧。”曲安宁不依不饶。   秦晷只得认真思考,眉头皱起来。   曲安宁见了,赶忙认栽:“算了算了,不闹你了。你怎么是这个性格,狗哥真受得了你。”   “我以前不这样。”秦晷说。   “那你以前什么样,跟我说说呗,你和狗哥怎么认识的?”曲安宁吃完了,抱着双膝朝他身边挤了挤。   晚风吹着她那免费的阴阳头,让人发笑。   但秦晷没笑出来,他知道曲安宁想安慰他。   从冷不丁被抓进试炼开始,他就避免想起荀觉,他必须专注这里,想尽办法活命,逃出去,那样的话,才有一线与荀觉再见的机会。   他连把荀觉的名字放到舌尖上不敢。   可当他看着曲安宁笑吟吟的眼,当他感受着夜里微凉的风,当他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丧尸叫声,他忽然想,如果死在这里,那些事是不是就再没人知道了?   他不知道荀觉的生死,也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   鬼使神差地,他开了口,从酒吧里第一次与荀觉相遇,到后来,他们俩手牵着手,怀揣着刚领来的结婚证在初雪中接吻。   他声音很轻,回忆却很细。   曲安宁没有打断他,安静听他说。   他说:“荀觉这人吧,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没受过太大的磨难,家里又有钱,谁都不放在眼里,工作以后才开始遭人嫌弃,基本就是猫嫌狗不爱的类型。偏偏他没有自知之明,还觉得自己美翻了,说实话,我也不知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偏偏就看上了他那脸。很奇怪吧,夏箕奇都说我肤浅。”   “是挺肤浅的。”曲安宁笑了下。   秦晷跟着笑,笑着笑着呛住了,风迷着眼睛,视野变得朦胧起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笑是一道光,在每个孤寂的夜里,他告诉我,哪里是家。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要说荀觉这人有什么魅力,那就是他每一次的笑都笑得恰到好处,总在秦晷内心被阴霾笼罩时出现,他一笑,三分轻嘲四分嫌弃,剩下那三分,驱走黑暗,激起秦晷一身热血。哪怕是变成植物人的那三年里,如果梦里有荀觉,他就会往死亡相反的方向后退一步。就这样,一退再退,退回眼睛睁开的那刻。   “不恨他了?”曲安宁问。   秦晷认真思考半晌,摇头:“不是他的错,我一开始就知道。而尽管我知道,他还是尽力偿还了。”   “你是指上个任务他为你受伤的事?”   “也许死了……”秦晷忽然脱口而出,见曲宁安怔住,又苍白地笑了笑,“无论如何,我们两清了。等我从这里出去,我们就能重新开始,若他死了,我就追到地狱去。”   “日初……”曲安宁后悔跟他聊这个了。   她原以为提起荀觉,能打消一点秦晷对明天的紧张感,毕竟明天早上,他们要去见B城的同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可她没想到,反而是秦晷陷在回忆里出不来。   她不知说什么好,轻轻抚摸他的背脊:“会好的,狗哥会没事的。”   “是啊,祸害遗千年,他还没到岁数呢。”这回秦晷由衷地笑起来。   很奇怪的,他心里有种坚定的直觉,他和荀觉还没走到最后,他们都会好好的。   他站起来,看着遥远的、黑暗的天边,B城明亮的灯火连绵不绝,照亮夜空。   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他暗暗在心里说。   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天边泛白,周沧和曲安宁开着商务车上路了。   拐上高速路,两人紧闭门窗,大气不敢出。   越往B城走,车流越多,大部分的车都和他们这辆一样,经过改装,加固了底盘和防御。一小部分还是原来的车型,如果连车窗都大喇喇地开着,那说明车主一定是等级不低的丧尸。   “话说,这时候还有普通人吗?”曲安宁抓着车把,紧张地向外张望。   周沧开着车,一样耸着双肩,浑身紧绷。闻言回道:“按照张依心的算法,要到第七天人类才会全部被感染,现在嘛,我估计百分之八十?”   “那这路上只有我们两个普通人啊!”曲安宁目测了一下。跟丧尸呆久了,她多少看出些门道了,但凡眼神锐利些的,她都归于高等级之列。   如此一来,他们像两片可口的火腿,被完美夹在一群危险的肉食动物中。   可笑的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丧尸们各自遵守着交通规则,有秩序地朝收费站开去。   这导致收费站排起长龙,车队蔓延了一两公里。   “怎么这么多人进城?”曲安宁回头看去,又有几辆车排在他们后头,使这条车队加长了,还有好些车挂着A城牌照。   “是不是A城呆不下去了?”周沧边打方向盘插队边说。   曲安宁:“A城为什么呆不下去?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呆不下去正常,可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变成了丧尸啊。”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周沧问她。   曲安宁瞥他一眼,脸色比纸还白:“我不知道啊。我心里有一个恐怖的答案,怕你不敢听。”   “说说呗。”反正等得无聊,周沧支楞着胳膊和她闲聊。   一辆越野车从他们车头前拐过去,车窗大开着,流里流气的丧尸青年朝曲安宁做了个极为不雅的动作,高声嚷道:“哈喽,人类女孩,哥哥很喜欢你的阴阳头,挺个性的,要不要过来跟哥玩玩,以后哥罩你!”   同车的乘客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曲安宁脸绿了,忙把帽子戴上。   好在对方没有冲过来吃她的打算,哈哈笑着甩了他们一脸汽车尾气。   目送那车消失,曲安宁下意识向后看去,车队似乎短了些,跟过来的车没那么多了。   她这才坐好,跟周沧继续刚才的问题:“丧尸王就在B城,我觉得它在召唤A城的丧尸,以建立新的秩序。”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A城建立呢,这样它就拥有两座城了。”周沧反问。   “也许有不得以为之的理由?”曲安宁思考起来。   周沧道:“如果丧尸都迁出A城,那A城就安全了。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普通人,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但丧尸还在呀,人类不可能永远不出城。”   “如果丧尸王的新秩序包括好好与人相处呢?”   “你的意思是?”曲安宁骤然瞪大了眼睛。   这时,前面的车缓缓动了,周沧踩下油门,抢占了一个车道。   B城的检察官向他们走来,两人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   这名检察官是反穿书组织的同事,叫张临,周沧认得他,两人曾一起出过任务。   “怎么是你们?”张临弯下腰,扫了眼里侧的曲安宁,“你们也来B城?来干什么?”   “帮研究院跑腿,买抗病毒的药。”周沧尽量平静地说出事先编好的理由,将一个文件袋递过去,“这是采买清单,你看一下?”   “嗨,咱们谁跟谁,不看了,你们走吧。”张临出人意料地说。   周沧一怔:“这不好吧?”   张临道:“没什么,上个任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死哪去了。”   曲安宁仍是将信将疑,用眼神询问周沧。   周沧轻咳一声:“没什么,我们一起做过的那个任务里,他差点掉下悬崖,也是运气好,刚好被我发现,救了回来。”   “可不,还是得多谢周哥。你们别跟我客气了,走吧。”张临说着,伸展手臂示意堵在前面的车转向,让周沧他们先行通过。   其它几个通道的同事向他们看来。   曲安宁忽然有种很不安的直觉:“不对啊,丧尸王在B城,说明B城几乎没有几个普通人类,他这么放我们走,岂不是把我们置于虎口之下?”   “那你自己不想走么?”周沧打转方向盘,缓缓向前开去。   张临退到一边,露出两颗小虎向他们微笑着。   曲安宁紧紧拽着车门:“我的意思是,你这熟人可能没安好心……”   砰!   话音没落,一只手陡然击破窗户,朝她抓来。   她大骇,急忙弯下腰去。   手的主人一抓不中,倒是不慌不忙地笑起来:“他妈的,曲安宁,你们杀了庄朵儿,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到B城来送死!”   “你谁啊!”曲安宁回头,只看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她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总之,没印象了。   那人咬牙切齿地道:“老子是庄朵儿的男朋友。”   “庄朵儿有男朋友?”周沧惊叫。   那人瞥了他一眼:“我们说好从试炼场出去就在一起的,他妈的,你们竟敢杀了她!怎么就你们两个?老子要你们血债血偿!”   他一拳将车头砸扁。   为了方便自己虐杀,他拖着底盘,将这辆改造过,重达几十公斤的商务车拖到了路边。   张临平静地看着这幕,什么表示也没有。另外两名同事跟着走过去,一左一右守护着庄朵儿男朋友后背。   等着过收费站的丧尸们全都兴奋起来,连正事也不想干了,纷纷跳下车来起哄。长久缺乏娱乐的世界,迫使他们迷恋上这种普通人被虐杀的游戏,周沧和曲安宁叫得越惨,他们越高兴。   车子被狠狠丢在临停点,将地面砸个大坑。   庄朵儿男朋友先去后备箱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人,这才拉开车门,粗暴地把曲安宁拽出来。   “秦日初呢?其他人呢?你们是怎么害死庄朵儿的,说!”   曲安宁浑身颤栗,咬紧牙关道:“庄朵儿是被她带的丧尸杀死的!”   “放屁!”不等她说完,男人劈手给了她两巴掌。   曲安宁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坏了周沧。   周沧跌跌撞撞地扑到曲安宁身上:“是真的!庄朵儿要是不想杀我们,自己也不会死。这事说到底你们也错,就不能看在同事的情份上,各自退一步吗!”   “谁他妈跟你同事?”男人一脚将他跩翻,揪住他衣襟,“姓周的,你是数字编号,天然跟我们字母编号死对头,少他妈套近乎。”   “那庄朵儿不也是数字编号吗!”   “她就是被你们数字编号害死的!”男人目眦欲裂,一脚将周沧跩飞。   周沧落在四五米开外,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搅碎了,脊梁骨噼哩啪啦地断开。   男人并不觉得解气,又来抓曲安宁:“看不出你胆儿还挺肥的,曲安宁,听说就是你撺掇其他人杀庄朵儿的吧。你那么能,老子先把你舌头揪出来!”   他一掌扼住曲安宁喉咙,一掌作势往她嘴里掏。   身后同事发出窃窃的笑声,其余丧尸兴奋地上蹿下跳,还在吓唬曲安宁:“哟哟,还不求饶,这可是酷刑,一会尿都给你弄出来!”   曲安宁死咬着牙关,口齿不清地说:“庄朵儿活该!你以为老娘一个普通人,怎么从丧尸丛林里走出来的?”   “你-他-妈还敢乱说!”   曲安宁陡然大喝:“秦日初,你-他-妈好了没有!老娘要顶不住了!”   随后就是一声:“姐——!!”   曲逢村一马当先,从天而降,一拳砸向庄朵儿男朋友的太阳穴!   “操!”对方只得松开曲安宁,脑袋被砸得偏向一边。   身后两名同事齐齐笑起来:“卧-槽,行不行你,一个丁香紫都能把你打到。”   “放屁!”男人回身打量曲逢村,讥笑道,“就凭你?一只弱鸡!”   曲逢村瞪着滚圆的眼睛挡在曲安宁面前,他姐虽然脾气爆,没少拿他当出气桶,但关键时刻,他也不允许别人欺负他姐。   他一拳朝男人挥去。   男人眼睛都没眨,直接给他接住:“会打架吗你,我看你除了会用技能牌,什么都不会吧弱鸡!”   “什……么?”曲逢村警铃大作,下意识要收拳,然而动作慢了半拍,男人一把捏住他,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在空中抡成风火轮。   在呼啸的风声和头晕目眩中,曲逢村终于想起来,这男人叫赵晋,加入组织前是世界级的拳击冠军,曾被组织委以重任,给他们这些弱质青年教授格斗技巧。   “操!”曲逢村低骂一声,腹部、后背、腰侧等多个要害被击中,顿时没有招架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岑陌和张依心赶到了。   两人等级又提升了,现在是浅红,与男人势均力敌,但男人身后的同事也不是干站着的,很快卷入战场。   过路的丧尸从没这么兴奋过!   眼前有两个普通人类奄奄一息啊!   一时都尖叫起来,心大的跑到赵晋等人身后捡漏,实力不够的向曲安宁和周沧走去,如果不小心被别人抢了道,就骂骂咧咧扭打一番。   场面十分混乱,你踩着我的脚,我又打着你的肚子,谁也没心思管别的,反正打就对了。   忽然轰的一声,排在队伍最末的汽车爆了。   冲天火光和黑烟窜起来,铁皮砸下,瞬间收获就近的几个丧尸头。   “快走!”曲逢村大喝,一把抄起曲安宁就跑,赵晋要来拽他,被岑陌一脚踢回去。   另一边,张依心也背起了周沧,赵晋的同事从两边向她包抄,这时又是一声巨响,另一辆车也爆了!   紧接着轰轰轰接连数声,排队的汽车一辆挨着一辆被引爆,烈焰腾空,映红了半边天空!   赵晋这才发现,在他们两眼只盯着曲安宁和周沧时,这些汽车都被人做了手脚,汽油淋了一路,如长蛇般向收费站蜿蜒而来。   “不好,快撤!”他大吼。   喊声未落,火舌吞噬了收费站,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无数断肢落下,等级低的丧尸连晶核都被炸了个粉碎。   滚滚浓烟中,秦晷如蝴蝶翩然降落。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事情已然发展到此,那就谁都别想安生。” 第171章 官方直播18   “不好, 上当了!”赵晋大喊。   回头,唯二可以当成筹码的曲安宁和周沧都不见了。   “他妈的!”他咒骂,朝张临等同事怒喊, “人呢!他妈的叫你们守着, 你们人呢!”   四下里乱成一团,低等丧尸的断肢雨点似地掉落下来,高等级的肉身倒是没事, 可被炸懵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吞没赵晋的叫喊。   收费站整个儿炸毁了, 屋顶掉下来,残垣断壁阻断通道, 所有人都被困在有限的空间里。   脾气暴躁的丧尸又打了起来, 激起滚滚浓烟。   而在这黑红的血光中, 他骇然发现秦晷从天而降。   如同一只翩飞的蝶, 轻盈、迅捷、灼热如火,直取他首级!   赵晋眼皮一跳。   如果没判断错, 秦晷的等级应该和他不相上下。   可恶!留着曲安宁和周沧就是为了挟持人质, 逼秦晷这帮人不敢轻易动手的!没想到秦晷先发制人, 在收费站制造了这么大的混乱, 趁乱救走曲安宁和周沧不说, 还分散了他和队友们。   说实话, 他和秦晷水平相当,如果单打独斗,怕是打到天昏地暗也杀不死对方。   赵晋吃不准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硬着头皮上, 双手紧握成拳, 用力朝秦晷砸来。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两人虽然等级相同,但秦晷速度明显比他快,他拳风还没扫到,人家已经飞身闪开了。   “他妈的!”赵晋不敢再轻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迎战。   一只中紫色丧尸全身着火,踉踉跄跄朝他们走来,赵晋一把揪住这人脑袋,用力朝电杆磕去。那丧尸还没从慌乱中回神,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晶核扑通一滚,落在赵晋脚边。   赵晋正待弯腰去捡,忽然一只手从栏杆后伸来,将他猛地拖倒在地。   他还来不及惊慌,晶核被秦晷白皙的手捡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多谢。”   “……”谢你大爷!赵晋猛回头,只见岑陌从路基下跃上来,冲秦晷轻轻点了点头。   不好!赵晋心脏骤缩,两个洋红,他打不过!   他一把扯断栏杆,劈手朝秦晷挥来。   秦晷足尖一点,飞蹿后退,与此同时,岑陌拳风赶至,赵晋想转向已经来不及,被这一拳狠狠砸出,摔在数百米开外的路面。   地面开裂,大石头翻在他胸口,一阵窒息。   他气得大骂:“人呢!张临!老毛!小二黑!”   四下里嘈杂尖啸,但没人回应他。   他一颗心急速往下沉:“你们……你们他妈的干了什么!”   “是你干了什么!刚刚那拳是替周哥还你的。”岑陌冷声说,“接来是安宁姐的!”   “操!”赵晋飞身跃起,拼死将大石朝岑陌拍去。   岑陌一拳击碎,尘埃飞溅。   烟雾尽头,她小小的身影逆风而立,裹挟着肃杀之气。   赵晋瞳孔骤然一缩,只有岑陌,秦日初不见了!   呼吸间,肩膀陡然一沉,一道修长身影盘了上来,一拳砸在他脸颊。   轰!   这一下惊天动地,拳风将身后烧毁的汽车轰向远方,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还有一下。”岑陌冷冷地说。   秦晷不容分说,又是一拳。   收费站旁的山壁被削下无数大石。   饶是赵晋铜墙铁壁,这会也被打落了门牙,说话豁豁地漏起风来。   “秦日初,真-他-妈小看你了,老子的人都死了吧?”   事到如今,他不再奢望有人能回应了,整个收费站就他和小二黑等级最高,秦晷制造混乱,将他们逐个击破。   他注意到,秦晷还有两名队友没有现身,想必小二黑不死也和他一样,陷入了苦斗。   说话间,秦晷又给了他一拳,他反手想把这人撕下来,岑陌眨眼赶到,将他双手向后一折,折断了。   赵晋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秦晷一拳接一拳地揍他:“B城这么多丧尸,怎么还会有普通人?你们只有四人守收费站,没那个能力,怎么敢?”   “真当我们什么调查都不做就派两个普通人进城么?”岑陌冷冷说着,将他迅速愈合的双臂再次折断。   赵晋疼得冷汗直冒:“哼,早该想到的!你们连庄朵儿都杀了,还有什么诡计想不出来!”   “庄朵儿若不害人,没人会杀她。”秦晷手上不停,揍得赵晋没有还手之力,“毒计是你们想的,怎么,只许你们动手,不许我们自保?”   “自保……哈哈!”赵晋笑得直喷血,“秦日初,别说的你多正直,这是竞技,官方就是要我们拼得你死我活,不拼,就去死!我技不如人,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那可不太行。”秦晷恶劣地勾起唇角,“还有别的账没算呢。”   赵晋瞳孔一颤:“你们要干什么!”   岑陌双手握住他的左臂,用力撕下:“收费站那么多条人命,一并偿还吧!”火光中,她乌沉沉的的眸子暗得吓人。   赵晋冷不丁瞥到,汗毛倒竖:“那跟我没关系——”   “不是庄朵儿干的?你不是她男朋友?”   “不不不,我乱说的,我跟她还没开始,我们没关系!”赵晋嗓子发哑,疼得发颤。   岑陌看了看他不再空落落的左臂:“哦,伤口会痊愈,但断肢不会再长。”   眼眸一暗,她撕掉了赵晋的左腿。   “啊啊啊啊——!!”赵晋倒抽冷气,“是那明轩!是他说只有干掉你们才能赢的!”   “他人呢?”岑陌说着,要去撕他的右腿。   赵晋吓得蜷缩:“我我我不知道!他等级很高,是我们之中最高的,我们不敢违抗他,都是听他分派任务!”   “你已经是洋红了。”秦晷眸光沉下来。   赵晋:“他是赤红!全城数他等级最高!”   “?”秦晷和岑陌交换一个眼神。   等级最高……丧尸王么?   手下用力,秦晷捏碎了赵晋的头盖骨。   罡风卷起,四周所有的栏杆、路面、包括二十米开外的树木都被波及,轰隆隆倒塌、扭曲。   洋红色晶核掉落出来。   秦晷低头,平复了下呼吸,然后捡起来分成两半。一半塞嘴里,另一半递给岑陌。   岑陌疲惫地摇摇头:“给你吧,我没胃口。”   秦晷道:“我还不知道丧尸也有胃口一说。”   岑陌:“……”   爆破仍未结束,还有十数辆车等待烧毁,黑烟熏了他们一脸。   岑陌一脚把赵晋的尸体踢下路基,望着那一簇簇的火焰,好像眼睛也要喷出火来:“我太生气了,吃不下。”   秦晷说:“嗯?”   岑陌:“那明轩当第一那两个月,我还偷偷崇拜过他。他很有领头人的风范,做事总是从大局考虑,那时大家都说他能成为第二个赵拓,我……我也这样想的。”   秦晷吃完了自己那半,见她真不吃,把另一半也塞进嘴里:“小孩子有点盲目崇拜很正常。”   “我没想到他也……”   “你知道么,”秦晷说,“赵拓是个好老师,但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他和我是邻居,我从小在他的光芒下长大,听他吹他套理念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总是说如果所有员工都主动承担责任,团结起来,共同对抗穿书者,那么世界和平就绝不是一个遥远的梦。但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你不赞成他?”   “我觉得他这想法本身就是一个遥远的梦。”秦晷笑了下,火光中,苍白的容颜镀上金边,晃得岑陌有些挪不开眼,“他这辈子啊,少年成名,顺风顺水,从没经受过苦难也没遭遇过挫折,他看世界都是玫瑰色的。可事实不是那样的,人心是复杂的东西,没事的时候大家支持他,到有事时,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确实。”想到那明轩,岑陌低下了头,想了想又说,“你确实不是一个好学生。”   “我那时候常常跟他吵,可他比我大足足十岁,我怎么吵得过他,最后只能冷战,每次都把自己弄得很狼狈。”秦晷伸手捋了把岑陌的脑袋,发现手感不错,又捋了下。   赵拓哪哪都好,就是太想改变这个世界,他拼命向上爬,想要自己的声音被更多人听见。那些像打了鸡血的中二理念,他好意思说,别人却不好意思听,或者说,别人都不想听。   他找不到发泄,只能跟秦晷说。秦晷小小年纪,烦不胜烦,偏又反驳不了,只能自己把自己气成河豚。   每到这时,赵拓就端着糖果来哄他,有时是酒心巧克力,有时是水果糖,次数多了,他还没到换牙期就开始长蛀牙,气得秦延肆把两人狠狠一通骂。   在赵拓身边的日子,只要不谈理想,总体来说还是快乐无忧的。   秦晷直到长大都没能理解赵拓的固执,他看世界的眼光总是和赵拓不同。赵拓想扫除这世间所有的恶,让世界没有纸片人和觉醒者之分,他希望所有人都拿起武器,共同抵御穿书者。   而秦晷觉得,连他都不能理解赵拓的想法,那还有会真正理解他?   年岁越长,赵拓越发固执,他像冬夜里的飞蛾,哪怕明知会死,也要拼尽全力,扑向那世间唯一的光。   直到他死,秦晷在这个问题上都没能与他达成一致。但秦晷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赵拓是值得受人尊敬、流芳百世的。最起码,他的坚持,给了后人一个选择,一个希望。   想着,秦晷又捋了岑陌的脑袋一下:“他一定很高兴吧,即使死了,还有你在为他坚持。”   “我……”岑陌动了动唇,不大好意思被人夸奖,默默将衣帽拉起,缩回了她惯常的壳里。   秦晷望向那连绵不绝的冲天火光,得胜归来的队友们正向他走来。   没来由地,他想起了和荀觉相处的时光。那时他正被赵拓的固执气个半死,忍不住跟荀觉抱怨。荀觉笑了笑说:“我就不一样了,我夜盲,在黑暗里看不到光,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果运气好,能有一二挚友为我守护后背,那这一生就值了。”   秦晷轻轻地笑起来。   曲逢村走过来,骇得连退两步:“见鬼了,我们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走吧,我们进城,会会那明轩。”秦晷收起笑容,又变回那副冷漠的模样。   曲逢村问:“会那明轩干什么?”   这回秦晷没说话,岑陌道:“你不会他,他也会来会你。他现在是赤红了,全城等级最高,说不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丧尸王。他捏死你还不像捏只蚂蚁一样?”   曲逢村缩缩脖子:“真、真的假的?那这怎么整,周哥脊梁断了,实在没法只能把他转化了,他现在才到银白,根本不顶用。要不,姐?”   他看向曲安宁,曲安宁伤得不轻,脸颊都被赵晋打肿了,但是听见他这话,立刻嚷起来:“不,我就不转化!丧尸了不起吗?恃强凌弱还有理了!老娘就是要当普通人,还要活到最后,让他们一个个都后悔,升到赤红也杀不了老娘一个普通人,呸!”   曲逢村赶忙跳开,以免被她的口水喷到:“你呸我-干什么,我不是你弟?”   曲安宁:“你是我弟,你-他-妈也是丧尸!”   曲逢村:“……”   知道他姐臭脾气上来了,他吵不过,只得扭头去看秦晷:“那我们……”   “进城吧。”秦晷大步向城市方向走去。   车都爆了,只能走路进城。   B城不大,绕过匝道就是市区,马路上车来车往,红绿灯有序地运转,行人神色如常,公园里传来阵阵笑声。   “如果不是我也转变了,这还真看不出全城丧尸。”   周沧一个新晋弱鸡,按理是分辨不出这些较高等级的,但路人看他的目光全像在看一只烧熟了的鸡,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幸而队友们都不弱,他还有吐槽的机会。   曲安宁没好气哼道:“还用看?我他妈一个普通人类,我说什么了!”   大概是刚才被揍狠了,她现在看见丧尸就来气,见路边一个小老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她略一沉吟,劈手给了曲逢村一个脑瓜崩儿。   曲逢村敢怒不敢言,小老头吓得一个激灵。   怕了怕了,这么厉害一丧尸,她说打就打,且打完一点后果也没有,谁还敢把她当零嘴?   曲逢村四下看看,又问:“我们去哪?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么?”   “先吃饭,老娘饿了!”作为唯一一个普通人,曲安宁理直气壮地喊饿。   张依心从包里拿出一个快蔫坏的柚桃递给她:“安宁姐,这是我昨天在KTV以防万一拿的,你先垫垫?”   曲安宁瞥了一眼:“这不是猫尿加鸡屎味的么?”   张依心:“?”   她愣片刻,下意识道:“不是诶,是烂番茄加臭鸡蛋味的。”   曲安宁:“……”本来准备伸手去接了,这下愣是没接起来。   秦晷道:“前面有餐厅。”   周沧搓搓手:“呃,我们要去餐厅吗?这城里还有营业的餐厅吗?”   秦晷:“可以打听点情况。”   他二话不说,抬腿就往餐厅走,结果餐厅倒是营业中,就是门口贴了张悬赏令。   曲逢村凑过去,刚看一行,大叫道:“卧-槽,日初,这不是你么,悬赏一百个紫色晶核!”   秦晷:“……”   变成丧尸后,五感敏锐,曲逢村不用这么大声他也听得见。   曲逢村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赶忙捂住嘴巴,但还是晚了半步,餐厅里成群结队的丧尸,齐刷刷地扭过了脑袋。   左眼写着“100”,右眼写着“紫色晶核”!   吼——!!   整个餐厅沸腾了! 第172章 官方直播19   “可把你能的。”曲安宁没好气戳曲逢村额头, “改姓吧,以后别说你是我弟。”   闻言,餐厅里的口哨声更响了。   现在他们的站位是这样的:靠近门口的第一排:曲逢村、曲安宁以及刚刚转变的弱鸡周沧;第二排:秦晷;他身后才是岑陌和张依心, 不过两个姑娘个头都不高, 被他挡住了。   所以餐厅里的丧尸们想当然地以为:一个红级Boss带着一个紫色小弟,顺便拖了两块零嘴——怎么看怎么可口哇!   秦晷长身玉立,冷冷地打量这家餐厅。目测以前是西式快餐厅, 现在还能做什么就不清楚了。   十来个卡座里坐满了丧尸,有的打扑克, 有的玩骰子,桌子上摆着不明液体, 看起来像丧尸们的啤酒, 泛着黄色泡沫。   这些丧尸普遍在紫色等级, 只有一个洋红色——坐在吧台后的老板。   老板正背对着大门, 用遥控器调墙上的电视,电视里播放着一则本市新闻, 浓妆艳抹的丧尸女主播字正腔圆地说道:“近日, 不少市民在城郊游玩时丧命, 据知情-人士描述, 猎杀他们的为一伙来自A城的黑恶势力团伙, 一共六人, 为首的匪徒后脑有枪伤。市政厅敬告市民,遇上了千万不要硬碰,请拨打紧急联系电话XXXXX……”   秦晷:“……”   他瞥了曲逢村一眼。   曲逢村:“……”   一路走来,为了提升他的等级, 大家没少设陷阱猎丧尸, 他们以为天下大乱, 全世界都是弱肉强食,没想到人家B城秩序良好,他们才刚进来,就被盖上了黑恶势力的戳。   秦晷眯了眯眼,走进去,猛地将老板头砸吧台上。   店内丧尸一见,纷纷起立,这时,他们看清了秦晷脑后那道疤,紧接着,岑陌和张依心两个洋红等级也走了进来。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顿时消停了。   如果只是一带一路怀揣两个零嘴,他们搏一搏还能拿点赏金,现在却是想也不敢想。   三个洋红等级啊,这特么还真是黑恶势力。   那老板冷不丁被按头,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用眼角余光瞥到秦晷后,骤然哑了。   服务生拿起电话,作势要打,岑陌翻身上吧台,一脚把他手踢断了。   老板冷汗如泉涌:“别别别,有话好商量!”   曲安宁被赵晋拱出来的火还没消,又看见这则新闻,只感觉火气要把天灵盖点燃了。   她狠狠一拍桌子:“少废话,把你们吃的都给老娘拿出来!”   老板赶忙给服务生使眼色,服务生看看曲安宁,欲言又止,最后端上来一盘晶核粉末。   曲安宁:“……”   曲逢村朝卡座一看,好家伙,好多丧尸还真吃这玩意儿。   他脱口而出:“就这?连个完整的晶核都没有?你们这生活条件差成这样啊?”   他一个黑恶势力,居然语带同情,硬生生把几个心灵脆弱的丧尸说哭了。   老板没好气道:“有这些已经不错了,城里不允许打架斗殴!你们在这也呆不了多久,外面的悬赏令还贴着,要是路过的市民看见了……”   “你们有警察吗?”   “我们有巡逻队,是维持治安的。”   听起来和A城的巡逻队差不多,不过A城是打击丧尸,到这儿倒成打击黑恶团伙了。   秦晷问道:“现在城里还有普通人吗?”   “没有了没有了!普通人不受保护,三天前就被吃光了!现在城里的规定也没说不许吃普通人,反正逮着就吃呗。”   说话间,眼睛又往曲安宁身上瞟。   曲安宁一拍桌子:“你们没有人吃的东西吗?”   老板脖子一缩:“没了,早没了!城里连个活人都没有,哪还有吃的!”   曲安宁很不满意地啧了声,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直叫。   秦晷仍旧压着老板:“城里不许打架,你们的晶核哪来的?”   “这、这……”老板眼睛咕碌碌直转,压低声音,“市政厅可以免费领取,每天分三个时间段,每人能领到一个晶核的份量。我们正经做生意的,凭营业执照能多领些。”   “那岂不是吃不饱?”曲逢村好奇。   老板:“这个自然。不过有条件的可以出城去猎食,就是收费站那堵得很,出去一趟风险大,而且耗时间。”   “以后不会了。”秦晷冷冷道,“你们的收费站被我炸了。”   老板:“……”   卡座里的丧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不行,过了一会,交头接耳起来:   “我就说哪来那么大火,狗-日-的巡逻队还骗我说是山上起火,跟收费站没关系!”   “卧-槽,这下是不是城外的难民都要涌进来了!”   “这你就错了,能在城外活下来的,等级肯定不低,到时候工作岗位开放,这些人肯定挤占咱们的资源啊!”   “那咋办,我一家五口人要养活呢!”……   “他们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心生命安全,而是工作?”岑陌眉头皱起来,靠近秦晷咬耳朵。   秦晷轻点了点头,这说明新的秩序正在建立,并且有一位权威的高等级丧尸镇守着这里。   马路上传来巡逻车开过的声音,老板道:“肯定是朝收费站去了,你们快走吧,要是让他们发现你们在我店里,我们这些人全都脱不了干系!”   曲安宁固执地问:“真的没吃的吗?”   一个浅紫色丧尸实在听不下去了,战战兢兢将一板巧克力丢过来:“过期了,我准备扔的,既然你要……”   曲安宁:“……”   算了,生活不易,有口吃的不错了。   她屈辱地接过来,跟在大家身后出了门。   周沧顺走了服务生的帽子,把秦晷的脑袋遮起来。   “我们现在怎么走?”曲逢村问。   一辆贴着“晶核供应”的装甲车从他们眼前开过,秦晷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转身把餐厅门口的悬赏令揭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岑陌问。   秦晷冲她勾勾嘴角:“领赏金去。”   岑陌:“……啥?”哪有悬赏物自己去领赏金的啊!   她满腹狐疑,转念一想,又释然了。B城看似平和,可对于他们来说,疑团却更重了,想要撕开笼罩在B城的迷雾,还有哪里比市政厅更合适呢?   “可是,市政厅怎么走?”路边也没个路牌,大伙儿有些蒙圈。   张依心四下看了看,忽然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吧。”   那里是一片高楼丛林,曲逢村啧啧称奇:“你们洋红色视力已经快赶上红外线了吗?”   张依心道:“不是。从进城开始我就觉得奇怪,现在终于确定了。这座城的格局和A城一模一样。”   “真、真的假的?”   张依心郑重点头,指着身后这家餐厅道:“在A城的这个地方,也有一家餐厅,不过不是西餐,是中餐;还有对面,看到那家粮油店了吗?在A城,那是一家书店。”   “这不是不一样吗?”   “不,一样。”张依心笃定地摇头,“我原本也以为是巧合,直到我们进了这家西餐厅。为了应付考试,我很善长背题型,空间类题目是最常见的,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会下意识地记住地形。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这家店和A城的中餐厅格局分毫不差。”   她顿了顿,手臂一挥,又说:“不止这里,这幢楼、这条街道……仔细看,它们的形状和A城一模一样。”   “确实。”岑陌沉吟道:“视觉很容易受到颜色和文字的影响,这条街的招牌和A城不同,我们第一眼看去,很难把它和A城联系起来。但如果仔细看的话……”   她抿了下唇,遥遥向A城的方向看去。   “是两面镜子。”秦晷低声道,“A城的左边建筑,在B城的右侧。”   “我去,中间那条高速是笔直的啊。”曲逢村搓了下胳膊,有点发怵。   “这说明什么?”曲安宁问。   “目前还不太清楚,除非我们能得到更多的信息。”秦晷说着,转身向市政大楼走去。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需要更多的理论支撑。   “你等等,你把口罩戴上。”周沧又跑回店里,打劫了老板一张口罩。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不安,此去市政厅,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正确答案。   老板差点没哭,果然是黑团伙,在物资如此紧缺的情况下,还要一再打劫他,太过分了!   为了验证这个镜像问题,他们刻意忽略那些具有迷惑性的路牌,而是按照记忆中A城的路线,笔直地朝市政大楼走,十多分钟后,马路尽头果然出现一栋土气小楼,门牌上写着“市政大楼”的字样。   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巡逻队守卫,表面看,与A城没有差别。   但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士兵都是高等级丧尸,他们本人比手里的枪更具杀伤力。   一些市民背着口袋排队领取晶核,负责的是四个洋红色青年丧尸,两两一组,一个登记,一个发晶核。   曲安宁低声道:“我说收费站的人都去哪了,原来在这。”   她现在被重点保护,挤在岑陌和张依心中间,前有秦晷,后有曲逢村,因此这句声音虽低,大家都听见了。   秦晷略略偏头,用余光示意她。   她声音压得更低:“有一个我认识,叫宁希,是我们反穿书组织的员工。”   “其他三个也是。”张依心道,“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多人,除去收费站的四个,这里还有。真是可怕,他们有四个洋红。”   “别忘了那明轩已经是赤红。”岑陌声音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怒火,“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建造秩序的人?”   “你觉得他像吗?”曲安宁直白地翻个白眼,“他办家家酒还行,管理这么大的城市,梦呢!”   岑陌抿了下唇,不吭声了。   秦晷道:“进去吧。”   他没工夫在这猜来猜去,与其带着疑问胡思乱想,不如直接打进去,这是他一惯的信条。   他径自越过了排队那帮人。   “站住,来干什么的?”一个巡逻的丧尸发现了他们,一声厉喝,所有人都向这边看来。   秦晷径自摘下帽子和口罩,拿出悬赏令:“领赏。”   丧尸:“……”你特么自己顶着悬赏令上的脸来领赏,可真好意思!   说话间,巡逻队齐齐端着防暴钢叉将他们围了起来。   宁希那边也注意到情况,走过来巡逻队说了几句,交换了岗位,继而朝秦晷扬扬下巴,笑嘻嘻道:“还真让那明轩说对了,只要把悬赏令贴出去,都不用出动巡逻车,你们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秦晷不认识他,冷冷问:“他人呢?”   “那哥?那哥多忙啊,哪有时间见你。这里交给我们了,其他人退场!”   他大手一挥,另三名同事各自占据一角,将大门围了起来。   那些还没领到晶核的丧尸不甘地骂骂咧咧,最后在巡逻队的防暴钢叉下憋屈地离开了。   宁希挑着一又漂亮的猫眼,上下打量秦晷等人,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何苦呢,弱肉强食的世界,早点服个软不就好了么。”   曲逢村没吭声,不轻不重地哧了声。   宁希瞥他一眼,愈发痛心:“要是在收费站,你们主动跟赵晋几个认个错,说不定我们也不用闹到这样兵戎相见的地步。这下好了,你们把收费站炸了,就算我们放过了,尸王也不会放过你们。”   “真有尸王?”秦晷抓住关键词。   宁希看穿他意图,道:“别想了,那哥就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何况尸王。没有人知道它的实力,我们也只是猜测,赤红之上,还有一个色号,是我们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度。”   他叹了口气,深锁的眉头下意识又松开了,“不过我们也不必争等级,只要平安挺过明天,是不是?”   “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挺过去了,也可能拿不到分数?”   “那也比死在这里强吧。”宁希倒不像个好斗的,苦笑了下,“唉,要是我今天不值班就好了。”   “为什么?”   宁希道:“我不喜欢内斗,事实上我是B城唯一替你们说好话的人,但是没用,你可能不了解,那哥报复心很重,你惹了他,他不会罢休的。”   “巧了,我也是。”秦晷勾了下唇。   宁希欲言又止,垂下了目光。   身后一名队员问:“宁哥,动手吗?”   “动吧。”宁希无奈,指了指大门运转的监控器,“我们也是没办法,有人看着。”   秦晷点了下头:“明白。”   话落,两人同时暴起,向对方脸上砸去。   罡风四起,岑陌和张依心也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和宁希的两名队员缠斗起来。   曲逢村见状,下意识也摆开架势。   秦晷大喝:“守住曲安宁和周哥!”   曲逢村又不敢动了,紧张地护着他姐,谁知曲安宁脾气上来了,一把操起旁边的凳子,怒喝道:“去你丫的,谁要你们保护,老娘自己有手能打!”   她劈手朝就近那名队员砸去,无奈微不足道,塑料凳炸开后,连人家的皮肤都没伤到。   那队员笑道:“曲安宁,是你啊,你怎么还是普通人类?那你完了!”   曲安宁道:“放屁!”   说罢猛地把墙上的挂牌拆下来,又朝对方砸去。   这一下直劈面门,那队员视野受阻,懵了一瞬,曲安宁趁机往他胸口抓了一把,没抓到肉,只是把拉链滑楔头扯了下来。   然而那队员却大为震惊,他没想到曲安宁区区普通人类竟能近得了他的身,不由大怒,足尖一蹬向曲安宁扑来。   曲安宁急速后退,指挥曲逢村和周沧:“你们俩上,攻他下盘!”   那队员一听,忙向后闪,不料闪到秦晷身后,秦晷就势一推,将他掀飞出去,砸碎了一整面墙。   “你……你又提升了?”宁希冷汗冒了出来。   赵晋死后,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秦晷和岑陌、张依心一样,都是洋红等级。但秦晷竟能一掌掀翻一个洋红等级的队员,显然等级不止于此!   “嗯,我吃了赵晋的晶核。”秦晷平静地说。   这一句直让宁希哽住,好半天才重重叹口气:“没想到你也……”   他眼眸一黯,不再畏手畏脚,操起铁门就朝秦晷砸来。   如此一来,双方实力差不多,陷入了苦斗。   四周飞沙走石,不少市民缩在对面的街口看热闹。   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厉喝:“闪开!”   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曲安宁和周沧直接被风卷起,曲逢村好悬没抓住他俩。   秦晷迎头顶上,硬生生接下这一拳,只感到呼吸一紧,险些缓不过来。   再看对方,竟是一番游刃有余的做派,秦晷眉头顿时蹙起来。   “秦日初,可以啊,你居然也升到赤红了。”那明轩意外地挑了下眉,“不过你才刚升上来,而我已经是巅峰,感觉到差距了吗?我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把你捏碎。”   “那又怎么样呢?”秦晷面不改色地轻笑了下,“离开这里你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你说我只能在试炼场逞威风?那也比你好,你连试炼场都出不去!”   秦晷道:“那明轩,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规则其实是个悖论,你也出不去。”   “还敢乱说!”那明轩眉毛倒竖,又是一拳。   这下连曲逢村都快顶不住,秦晷未敢躲闪,结结实实地顶下来,当下胸口一痛,喷出黑血。   “日初!”岑陌说着就要扑上来。   秦晷伸手拦下她,拇指轻轻将嘴角的血渍擦掉:“在你们看来,丧尸王正在建立秩序,它强大而可靠,使每只丧尸都得到约束,有工作,有娱乐,和身为人类时的生活没有不同。可是,你们分给市民的不是钱粮,而是晶核,那么,晶核从哪里来?”   “当然是低等丧尸……”   “对,最开始是浅白,然后是铅白,再往上是银白、浅紫……当一个低等级的丧尸群被杀光,下一个等级就成为新的目标,那么到最后,谁会是唯一剩下那个?”   “是丧尸王!”岑陌率先反应过来。   秦晷:“没错,是丧尸王。那么它会吃什么呢?它能吃什么呢?最终的结局一定是饿死。可是,它会容忍那一刻到来吗?不,不是它容不容忍的问题,市民们早晚会发现它的诡计,城中必将大乱,新秩序不攻自破!”   “那又怎样?”那明轩怔了怔,如常笑起来,“对我们来说,只要挺过明天就可以了。我看你是过糊涂了,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忘的是你,你没有看到世界的本质……”   “哦,你看到了?那死也瞑目了!”那明轩举拳又揍,骂道,“妈的,上个任务有信息不说,害得我们全军覆没,现在来给老子装好人!”   这一拳挥起,天昏地暗,飞溅的沙石树木将天空遮住,如同末日。   秦晷叹气,他果然不该指望那明轩,这人能走到现在,多半早早就投靠了丧尸王。   这样一想,其实在最初的防御上,两城的力量是不均等的,A城明显比B城高出一个等级,但B城同时拥有丧尸王,变相平衡了这种差距。   这说明什么?他大脑飞快地运转。   说明主宰世界的并不是丧尸王,而是另一种,更高级别的规则,就连丧尸王也在它的掌控之下!   陡然,他眼皮一跳,一道身影缓缓从大门内走出,阻断了那明轩这一拳。   这人是谁?   他长着和“X先生”一样的脸! 第173章 官方直播20   一见这人, 那明轩住了手,带起的罡风收不住,刮倒一片墙面。   曲安宁等人慌忙扑倒逃生, 街对面围观的丧尸更是呼天喊地, 东倒西歪地咒骂。   在这一片混乱中,新来的这人神色不变,抬手轻轻按住那明轩攒得死紧的拳头。   说来奇怪, 他明明只是一只浅红等级的丧尸,却在气势上将那明轩压得死死的。那明轩骤然变成听话的孩子, 尽管神情依然愤怒,但不敢再造次。   “那检察官, ”男人声音很轻, 像三天没吃饱饭, 但语气不容置疑, “你违反规定了。”   那明轩不服:“是他们……”   “尸王明确规定任何人不能当街斗殴,你也不例外。”   “我……”   “你站在了路边。”   那明轩屈辱地闭了嘴。   男人不容分说道:“去领自己的惩罚。”   那明轩不甘心地瞪了秦晷半晌, 重重踩着路面走了。   男人这才转过头来, 公事公办地问秦晷:“你来领赏?”   “对。”秦晷拿出那张悬赏令, 同时不动声色观察这人。   这人和“X先生”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连身高都差不多, 不同的是, 他不爱笑,看人时眼睛瞪得很用力,缺少“X先生”那种冷幽默。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X先生”一定会笑眯眯地拍打秦晷, 说:“悬赏物自己跑来领赏, 真有你的哈哈。”然后在所有人幽怨的目光中自己笑个半死。   而这人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只轻点了下头:“跟我来吧。”   “你不再看看?”周沧吃惊地问,反而有些不相信了。   这人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径自转身朝大楼走。   秦晷等人只得跟上。   人家的地盘,这人只是浅红色,敢独自出来接待他们,必然是有底牌的。   进了市政厅那道大铁门,迎面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广场中间有一个旗台,挂着B城的市旗。   “格局和A城一模一样。”张依心边走边四下观望,暗暗把一切记在心里。   曲逢村和曲安宁走在队伍最末,低声交谈:“这真不是‘X先生’吗?长得好像。”   “连眉尾的痣都一样。”曲安宁不舒服地皱起眉,总觉得这地方说不出的诡异,可放眼望去,无论格局还是装饰,都和A城差不多。仔细看,也不过是A城左边的事物换到了B城的右边。   就像一面镜子横亘在两城中间的高速路上。   那么,这两座城,哪一个是原物,哪一个是镜像呢?   紧紧跟在男人身后的秦晷突然开口:“你能讲个冷笑话吗?”   “那是什么?”男人诧异地回头,上下打量他,“我以为你也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竟然会喜欢这种粗俗的东西。”   秦晷:“……”   很粗俗吗?A城那位可是说得很开心呢。   秦晷沉默片刻,又问:“那你怎么称呼?”   “别人都叫我‘Y先生’。”   秦晷点点头:“Y先生,你好。”   “你也好。”   然后便再没话了。   秦晷不动声色,落后了半步,岑陌赶上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他披了‘X先生’的皮,内里却不一样,就和这座城市一样。”   “性格也正好相反。”秦晷目光灼热地盯着“Y先生”的后背,作出评价,“就和这座城市一样。”   土气的小楼房在西沉的阳光中垂下阴影,阴寒的风从那黑洞洞的口里喷出来。   “Y先生”带他们踏上台阶,走向与A城市政大楼完全相反的方向,不一会,来到一处办公室。   他打开墙角的保险柜,拿出鱼皮袋装着的一百个紫色晶核,推到秦晷面前。   秦晷伸手去接。   “稍等。”“Y先生”突然说,右手压在鱼皮袋上,不让秦晷拿走,“按正常流程,你得先处决你自己。”   秦晷:“……”   “从来没有悬赏物自己跑来的领赏的,你玩了个悖论。”   秦晷挑了下眉:“如果我不答应呢?”   “Y先生”一点不吃惊,从善如流地道:“可以。”   秦晷:“……   “Y先生”盯了他半晌:“你要为我们市政-府服务,这袋晶核可以算作你的酬劳。”   “怎么个服务法?”   “我们欣赏有能力的人,正在招募高等级的丧尸,你的实力很有优势,我们可以给你那明轩同等的待遇,每天一百个紫色晶核怎么样?”   秦晷还是那句话:“怎么个服务法?”   “Y先生”终于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杀了那个人类。”   曲逢村正在和曲安宁吐槽,说这“Y先生”和秦晷一个毛病,有话不好好说,一句非得分成若干句。结果话音还没落,听见这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啥?”   “Y先生”瞥他一眼,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我们B城没有人类,尸王也不允许人类进城。说实话,我不理解你们带着一个人类在丧尸城里到处走是什么心态。”   “我去……”曲安宁的爆脾气又上来了,低低骂了句。   结果没骂完,秦晷轻轻一推,将鱼皮袋推回“Y先生”怀里,“抱歉,这只是我的零食,暂时还没吃她的打算。”   曲·零食·安宁:“……”去你丫的零食,你全家才零食!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Y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曲安宁。   曲安宁下意识戒备,秦晷不动声色挡住了“Y先生”的视线:“告辞。”说完便去拉门。   “Y先生”难得笑出了声音,低低道:“谁说你们可以走的?别忘了,你们是悬赏物。”   “那又怎么样呢?”   “Y先生”伸手摸向抽屉,那里有个小小的按钮,按下去后,大楼内警报四起,散布在附近的巡逻兵一个接一个跳到屋外,一队守门,一队守窗户。   “老娘……”曲安宁当场叉腰,话骂到一半,发现怎么都不能泄愤,怂怂地闭嘴了。   其他人下意识将她围在中间。   狭小的空间,真打起来容易误伤,双方谁也不想抢先挑起战火,对峙起来。   “Y先生”试图劝说:“何必为了一个零食伤和气。秦日初,还有你身后的两个姑娘,我们急需红色等级的人才,只要你们来,想要多少零食都不在话下。”   “还有哪里能搞到零食?”岑陌冷冷问。   “Y先生:”“A城。”   “你们想占领A城?”   “Y先生”:“A城沦陷是时间问题,外面丧尸太多了,想不被感染,很难。”   “这也是个悖论。”秦晷道,“A城即将沦陷,人类越来越少,零食越来越少,我更该护好眼前这个。”   “这么说是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Y先生”板着脸问。   秦晷点了下头:“动手吧!”   话落,曲·零食·安宁率先翻身跃上桌子,一把扼住“Y先生”的脖颈。   这倒是“Y先生”没料到的,他始终戒备着秦晷,没想到秦晷没动,最先发难的反而是曲安宁这个零食。   就听零食嚣张道:“放下武器,让我们走!”   外面的兵当场要往里冲,窗外的也握紧了枪杆,张依心和岑陌立刻散开,一个堵门,一个堵窗,气氛更加灼热起来。   眼看战事即发,“Y先生”却淡定地摆了摆手:“这位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零食,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你震碎?”   “是、是吗?”曲安宁手有些抖,老实说,她心里不是不怕,但事已至此,只能豁出去,“那我就把自己转化成丧尸,让你好事落空!”   “那太好了。”“Y先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又多了一枚晶核。”   曲安宁:“……”敢情怎么都是你们占便宜?!   她不甘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身为零食,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些。”“Y先生”有些不耐烦了,但他得承认,他还是想把秦晷这只高等级丧尸拉到B城。   沉吟片刻,他喊外面的勤务兵:“小王,倒茶。”   叫小王的勤务兵肩膀耸了半天,这才战战兢兢地跑了,半晌带回来几瓶丧尸饮料,丢在秦晷等人面前。   “Y先生”淡定拧开自己那瓶,仰头喝了,示意秦晷他们:“请。”   没人想喝。   张依心拧开瓶盖,轻轻嗅了嗅:“洋甘菊、鼠尾草、薄荷……嗯,还是花茶。”   “Y先生”:“小姐,你的嗅觉很不错。如你们所见,我们B城是最适宜丧尸居住的地方,面向丧尸市场的零食、饮料、娱乐项目,甚至玩具,都在研发中……这个城市才刚刚起步,不久的将来,它会变得和之前的A城一样富裕。你们从A城来,应该更能体会这点。”   “这说明什么呢?”   “过去A城富裕,而B城落后,人们自然而然地把A城叫做‘A’,而B城叫做‘B’,这是两座城市的起源。B是阴影,是镜像,永远居于‘A’之后。而我们正在做的,就是打破人们的固有印象,建立我们自己的城。”   “这么做的好处呢?”秦晷问。   “Y先生”:“会得到母亲的爱。”   “……什么?”   “Y先生”:“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母亲,她是A城市长的妻子,却和B城的市长有染,一天之内,与两位市长发生了关系,十月之后,她生下一对双胞胎,同时拥有AB两城市长的基因。”   “厉害啊!”曲安宁低呼。   “Y先生”没把她当回事:“这两个孩子因为各种原因,同时出生,分秒不差,谁也分辨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也无法判别他们的父亲,于是随机抓阄,一个养在A城,一个养在B城。由于母亲常住A城,所有资源都更倾向那边,渐渐A城发展起来,人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A城的孩子是哥哥,B城的孩子是弟弟。……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B城即将成为哥哥了。”   “那位母亲还活着?”秦晷问。   “Y先生”笑起来,“这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罢了。我是想告诉你,你见识过的A城的繁华都是假象,真正长久稳固的,是B城。只有B城才能带给你荣誉、爱和尊重。我是一个惜才的指挥官,现在,秦日初先生,告诉我,如此优秀的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呢?那明轩爱荣誉、宁希要他人的尊重,你呢,你想得到什么?只要你提,我就满足你。”   秦晷挑了下眉:“看不出来,你也有话多的时候。”   “Y先生”轻笑了下,不置可否。   秦晷凑近他:“真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点特权我还是有的。”“Y先生”自信地说。   “那太好了!”秦晷勾起唇,露出一个极为秾艳的笑容。   下一秒,他眸光骤冷,一把将曲安宁甩将出去,手肘一击,将“Y先生”摁倒在桌上。   曲安宁飞出去,眼看要撞死在书柜上,曲逢村忙把她接住,稳稳落地。   整个过程不长,眨眼便完成,“Y先生”愣在当场。   “准备一辆车,送我们出去,否则我现在掰开他的脑袋!”秦晷厉声大喝。   守卫的巡逻队噤若寒蝉,门口一人慌得手抖,子弹飞射而出。   砰!   岑陌一指将子弹戳碎,手臂破空直直向前伸,拧断这人的枪,接着是脖子。   紫色晶核掉落出来,她用脚尖勾起,塞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   全程快如闪电,门口的士兵齐齐向后退开。   “蠢货!”她低骂,“没有我们的默契,别来谈条件。”   不是她吹,这场变故换谁来都赢不了,那明轩那帮人也不行,唯有他们这样,把自己的后背放心交给队友,才能成事。   那明轩赶来时,被眼前这景象气个半死:“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B城,你们跑不掉的!”   “看来Y先生很重要。”秦晷挑衅地把“Y先生”朝怀里拉,一字一句,“很重要,却只是浅红级,信不信我捏礁他的头盖骨?”   “你疯了吧!尸王不会放过你!”那明轩眼前阵阵发黑,神女岛任务带来的恐惧卷土重来。   “Y先生”是尸王的左膀右臂,他要是死了,尸王震怒,连自己也要遭殃,鬼知道尸王现在是什么等级!   那明轩大骂:“你-他-妈自己想死别拖累别人,安份点行吗,只要过了明天,过了明天……”   “我还过得了明天?”秦晷不信,“我一松手,你保证不弄死我?”   “我保证!”   “那你给我弄辆车吧,我先从这儿出去再说。”   “你秦日初,你-他-妈别得寸进尺!”   “原来这就是叫得寸进尺。”秦晷不再多说,拖着“Y先生”向门口撤退。   那明轩又想拦,又不敢动手,急得跳脚:“好,我给你车,你先放开‘Y先生’。”   “不必了,车嘛,我们自己会找。”张依心一点不信他,刚进门时她就发现了,路边停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用来跑路再好不过。   那明轩心里滴血:“那他妈是我的车!!”   “这不巧了么,反正只剩明天一天,你没用了,我们有需求,正好帮你消化。”张依心说着,拎起周沧就朝路口狂奔,曲逢村给他们断后,一时倒没巡逻兵敢阻拦。   那明轩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冲宁希等人大吼:“上啊,别让他们跑了!”   宁希迟疑着没动,说不出为什么,他觉得那明轩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有点OOC了。   那明轩喊不动队友,只能干瞪眼,看着秦晷把“Y先生”拖上车,冲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再见你-妈-比!   那明轩甩开挡路的宁希,飞身扑向车顶。   张依心紧张得大喊:“周哥!”   周沧脚踩油门,不慌不忙地拨方向盘,回她:“小声点小声点,现在我也是丧尸了,听力还不错。”   张依心:“那你倒是快走啊!”   “走着呢。”一面说,一面猛踩油门,然后周沧“嘿”了声,“别说,这车真不错!”   一梭子轰出去,硬生生把那明轩从车顶甩了下去,滚滚尾气,扑了那明轩一脸。   “操,追啊!”那明轩狠狠一捶地,怄得想把市政大楼拆了。   那他妈是他的车!   改装过的!   配合着他的等级改装过的!   一眨眼,车没影了。   那明轩:“啊啊啊啊,草他马秦日初——!!”   张依心趴在车座,回望着那变成小点的市政大楼。那明轩早不在她的视野中了,可她眉头深锁,半天没松开。   “怎么了?”曲安宁问。   “说不上来。”张依心喃喃道,“市政大楼的空间有问题,之前在A城我也有这种感觉,但那时毕竟刚开始,我没太在意。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哪里有问题?”   说话间,秦晷直接料理了胡乱挣扎的“Y先生”,扒开晶核吃起来。   他从来不信那明轩那些鬼话,就算放了“Y先生”,那明轩也不会放过他。   张依心看着他手里的晶核,舔了舔唇,强压着想吃的冲动道:“这么说吧,从外表看,市政大楼应该能容纳20个10平方的房间,但实际上,那20个房间的面积只有8平方。”   “也就是说空间有冗余?”曲逢村叫道。   张依心点点头:“应该有隐藏空间。”   “肯定是为了掩盖某种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曲逢村积极开动大脑,“尸王?”   周沧赶忙踩刹车,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将车停在路边:“怎么着,现在是回头查清楚,还是继承逃命?给个方向,快,那明轩要追上来了!”   大家都看向秦晷。   他抿了下唇,骤然道:“回A城。”   “什、什么?”周沧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秦晷目光如炽,坚定道:“回A城,我知道这场试炼的关键点了!” 第174章 官方直播21   来不及细想, 周沧猛打方向盘,朝A城的方向开去。   夕阳沉到了地平线下,仅剩的一抹余晖悬在西边, 照亮空寂的路。   道路两旁的灯火次第点亮, 一只只丧尸带着满足的笑意回家去。   改造过的越野车横冲直撞,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彻晴霄,丧尸们惊得频频回头, 指指点点。   有心大的说:“看,十点之前飙车, 被巡逻队发现就是个死!”   话音未落,身后一声暴喝:“滚开, 蠢货!”   那明轩一把将那人掀飞, 摔死在二十米开外。   宽阔马路沉寂一瞬, 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那明轩边跑边发出独特的丧尸叫, 声音如同洪钟,一波推着一波震荡向远方。   巡逻的车队纷纷掉转方向, 向越野车追去。   张依心趴在后座, 眼睁睁看着半边天空被巡逻的刺目车灯映得忽明忽暗, “周哥快点, 要追上来了!”   “在快了在快了!”周沧肩膀高-耸, 全身都在替脚使劲。油门已经到底, 奈何从市政大楼出来时只顾逃命,没选好方向,好死不死,离A城越来越远。   现在回去, 就得绕路, 一时半会倒出不了城。   “走小路!”曲安宁颠得快吐了, 嗑嗑绊绊地说。   周沧道:“小路怎么走,这车改装过,体积比一般车大了一倍!”   “试试!”秦晷一脚把“Y先生”的尸体跩下车,趴过来打方向盘。   副驾上曲逢村空间被挤占,脸别扭地贴在车窗上,哇哇大叫:“兄弟你轻点,怼我脸了!卧-槽,追来了追来了,周哥你行不行!”   侧视镜里,灯火通明,十数辆巡逻队排成两排,气势汹汹地朝他们逼来。   眼看车头被秦晷掉转,面向一条不足五米宽的小巷,周沧头发丝都倒竖起来:“趴下——!”   秦晷一把将他摁下去!   这下好了,他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油门上,越野车势如破竹,轰隆隆地撞了过去。   两边侧边镜被碾碎,玻璃飞溅,所有人吓个半死,大气不敢出。   车厢里回荡着曲安宁和张依心瑟瑟发抖的嚎叫:“啊啊啊啊——!!”   两人坐在最后,什么也瞧不见,紧紧搂在一起,比赛着亮嗓门。一声高过一声,险些把同伴们强化过的耳膜震塌方。   过了好半晌,曲逢村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吐槽说:“姐哎,你就没发现什么?”   曲安宁:“啊啊啊——发现什么——啊啊啊!”   “发现就你们俩在叫?”   曲安宁:“???”   曲安宁:“…………”   张依心:“好像是哎!安宁姐,这车不愧是最强丧尸装备,居然没事诶!”   回头一看,更激动了!   也不是完全没事,这车把小巷两旁的墙刮秃噜了。   正是饭点,各自在家炒晶核的丧尸太太们趴在窗台,挥着锅铲冲他们破口大骂。   “厉害!”周沧抹着脑门钻回来,一看,挡风玻璃完好无损,这下手脚都放开了,一肘子把秦晷怼回座位里,潇洒道,“看你周哥的!”   方向盘一打,越野车杀出血色重围,直奔收费站。   不得不承认,B城有秩序就是好,这才一个白天的工夫,收费站已被清理过了,烧焦的汽车都不见了,只剩下几截青黑的石头柱子。   一路畅通,越野车呼啸着飞跃过去。   “妈妈,有车呀!”距离收费站不远,一个人类小孩被丧尸父母抱在怀里,兴奋地指着越野车大喊。   妈妈说:“嘘,别让人发现你。”   小孩挠挠头:“为什么?”   妈妈刚要解释,瞥见小孩缓缓染成铅灰的手,又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了宝贝,以后你想喊就喊吧。”   “真的?”小孩眼睛放光,行动却迟缓起来。   下一秒,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捏碎了他的头骨,一名高等级的陌生丧尸嚼烂了他的晶核。   “啊……”目睹这幕的张依心低低地惊呼起来。   “怎么了?”曲安宁转过来,跟她一起看着窗外。   那小孩死透了,他的父母和高等级丧尸打了起来,不消片刻就落了下风,双双被掀了头盖骨。   “人类越来越少了。”张依心眼眸发暗,“说是建立新的秩序,可这秩序不保护人类,城外也是一团乱象,很难相信我们才刚出收费站。”   “那对丧尸夫妇是因为带着小孩不敢进城吧。”曲安宁道,“城外还有广阔的山林可以躲藏,城里就只有被吃的份。唉!好不容易小孩也转化了,却又遇上了高等级丧尸。那尸王所谓的秩序根本就是唬人的,居然也有人信!”   “只是还没反应过来而已。”岑陌沉沉道,“秩序的建立从上而下,而先死的却是最底层,高等级哪怕现在参透秩序的漏洞也无所谓,除非死的更多,死到他们那一层。”   “那明轩说得没错啊。这个反应需要时间,而明天过后,我们都不在这里了。”曲逢村道。   “别信他的鬼话。”秦晷喝斥道,“从现在起,保护好你姐,我们要对抗的不是秩序本身,是建立秩序的东西。”   曲逢村问:“那是什么?”   “那明轩!”张依心陡然叫道。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猛地砸在车头,险些将他们撬上天去。   周沧一头撞在方向盘上,额头迸出血来,还好曲逢村在旁边拽了他一把,否则晶核都要掉了。   那明轩一拳击碎挡风玻璃,伸手去拽他。   秦晷忙猱身上前,用腿接下这招。   顿时罡风四起。   曲逢村又被怼到玻璃上,气都喘不上来:“卧-槽,出去打出去打!”   秦晷顺势从车头跃出,一脚把那明轩踢飞。   那明轩翻身稳稳落下,眼眸朝车里一扫,怒从中来:“你们杀了‘Y先生’!”   “说杀不太准确,我只是吃了他的晶核。”秦晷无所谓,冷冷瞪着那明轩。   “蠢货!蠢货蠢货!!”那明轩发出毁天灭地的嘶吼,已然不知该气对手太无耻,还是该气自己命太烂。接二连三被秦晷破坏计划,他眼前阵阵发黑。   “你-他-妈是不是跟我前世有仇,要祸害你去祸害别人啊,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神女岛抢我的名次还不够吗!为什么这次也……这次也……啊!”他气得不说人话了,陡然仰天长啸,啸声荡漾开去,卷起层层风浪。   霎那间天昏地暗,刚刚冒头的月芽儿让滚滚而来的乌云缠住,拖下了树梢头。从那遥远的、黑暗的山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腥风扑面,方圆百里的丧尸接受召唤,呼啸赶来。   “我去!”岑陌和张依心赶忙跃将出来,将车子围在中间,曲逢村也守住车头,对曲安宁和周沧喊,“你俩藏好,千万别出来!”   深深浅浅的黑影潮水般涌来,尖叫震得人头皮发麻。   那明轩恶狠狠瞪着他们:“一次两次就算了,每一次!抢了我的名次,你就是第一了吗?不是啊,你-他-妈区区一个No.5,干什么揪着我头发薅啊,啊?!”   秦晷沉默。   他分明不记得抢过那明轩的名次,说实话,他觉得自己才是被揪着头发薅的那个。   他认真思考了那明轩的指控,有点恶劣地笑了下:“没记错的话,你上一轮试炼倒数?”   那明轩:“……”结结实实噎了一口。   秦晷:“用时最短,分数最低?”   那明轩:“…………”   膝盖连中两箭,他不再逞口舌,一拳朝秦晷砸来:“去你-你-妈的!”   秦晷朝后闪避。   曲逢村大喝:“小心!”   说话间,后背已经有高等级丧尸扑来,曲逢村一脚把旁边的石头踢去,那丧尸回头冲他大吼,张牙舞爪地扑来。   浅红色!不知道能不能应付。曲逢村正待迎战,岑陌斜刺里飞来一脚,将那丧尸踹飞出去。   “谢了!”曲逢村来不及多说,迎身而上,帮岑陌把紧随而至的另一只踹飞。   眨眼丧尸群就冲至近前,曲逢村守着车头,分毫不敢让,然而源源不断的丧尸赶来,让他疲于应付。   低等级的丧尸不敢加入战场,全部涌来攻击越野车。这车虽然加固过,可经不住一次又一次抽打,震得比海盗船还凶猛。   曲安宁抱头往座椅底下钻,突然,摸到一个暗扣,拉开一看,眼睛霎时瞪大。   “周哥,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   不愧是那明轩的车啊,心机小机关一样接一样!   “坐好!”周沧兴奋起来,大喊,“小曲让让,附近的都让让!”   其它丧尸全都蒙在鼓里,唯有秦晷等人闻声跃起,周沧一手方向盘,一脚油门,把个越野车玩转得仿佛陀螺,一圈接一圈地打转。   轮胎和地面摩擦出魔鬼的叫声,四周丧尸骇得纷纷后退。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那明轩大喊:“住手——!!”   话音没落,一梭子鱼雷飞射出来,堪称无差别攻击,附近丧尸倒了一片,半天没爬起来。   后面的不敢靠前了,可惜这玩意儿不止一枚,又一梭子轰出去,后面的低等丧尸直接被轰出了晶核。   “周哥,快捡!”曲安宁兴奋大喊。   周沧故意把车开成蛇形,一路走,一路放炮,甚至不用下车,低等丧尸的晶核铺天盖地往车里砸,没办法,太多了,都是被那明轩忽悠来送死的。   那明轩纵身就要去追车,秦晷一拳将他轰回原地。   “滚开,那是我的车!”那明轩嘶声疾喊。   与他目眦欲裂的表情正相反,秦晷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反正也没多少,算了吧。”   算了?这特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是我的车!”那明轩仍旧喊。   “你一个外来户,买车是打算定居吗?”秦晷好奇。   “不要你管!”   “那明轩,你有没有想过,尸王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老子有能力,你给我闪开!”   秦晷不让,两人实力均等,打得方圆一公里没有丧尸不敢靠近。   秦晷:“它也给我同样的待遇,甚至我想,待遇可以比你更高,但我没要。”   “你-他-妈……”红果果的挑衅,那明轩一拳揍向他面门。   快准狠,说的就是这下,几只不慎卷入的丧尸直接被风刃劈死。   没吃“Y先生”那枚晶核前,秦晷应付那明轩还有些吃力,现在,他已经可以看清他拳头的走向了。   秦晷不慌不忙把这拳接了下来,继续开口,声音轻得如同鬼魅:“你跟我,都不属于B城,尸王要把你纳入它的秩序之中,就要给你同等的认同感。你认同它、臣服它,你就变成属于B城的丧尸,明知道‘Y先生’实力不如你,可你不敢干掉他。”   “关你屁事!你杀了他,你就激怒了尸王!姓秦的,别怪老子不提醒你,你死定了,尸王不会放过你!”   说话间,那明轩一拳挥出,没砸到秦晷,使地面裂开了,丧尸们发出最后的嘶叫,被翻起的石头砸个半死。   “周哥!”眼看车要翻了,曲安宁拽着车门大喊。   周沧还在往嘴里塞晶核,现在到多少级,他也说不上来,只是闻言一把捞起曲安宁,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   “我去!”这一下几乎蹿上天,曲安宁一个普通人类,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叫喊。   右手边,秦晷稳稳避开那明轩这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说了,死的是你,那明轩。”   “什……”那明轩还要发怒,陡然怔住。   风停。云止。   一切仿佛都凝固了。   皎洁月光缓缓从云层钻出,清辉覆满大地。   丧尸仿佛意识到什么,齐齐转头,向那明轩看去。   那明轩正从云层中坠-落。   就听“砰”的一声,脑子里的晶核炸成了一朵艳红的彼岸花! 第175章 官方直播22   “……”   “…………”   时空恍若静止。   被周沧炸毁的树木无声燃烧着。   世界的颜色被剥去, 只剩下让人心慌迷茫的黑暗。   唯一的光,来自于云层中坠-落的那明轩,他脑袋里的晶核在众目睽睽中炸了, 丝绦状赤金薄雾喷勃而出, 照亮夜空。   两秒后,他四肢扭曲,以无比诡异的姿态摔向地面, 全身骨骼尽碎,死成了一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直到风再起, 云再涌,躲在暗影里的丧尸们才惊恐地围拢过来。起先都不敢, 瑟缩地挤成一团, 直到确认那明轩再无动静, 一只浅红色丧尸才小心翼翼伸出脚尖, 踢了那明轩一下。   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怎、怎么回事?被那个新晋的杀了?”   “不不不可能, 我亲眼看到, 爆炸时新晋的退开了, 方圆一公里的天空就只有他自己!”   “我去, 太诡异、太可怕了!”   “冷静点, 你已经是红色丧尸了!”   “新晋的呢?”   就在丧尸们扭头寻找秦晷时, 图书馆大屏幕前的观众也才刚刚反应过来。   好一会没人说话,半晌又炸开了锅。   “卧-槽,咋回事?那明轩就、就死了?!”   “他上场表现不佳,这一场可是第一个发现丧尸秘密的人啊, 我还以为他能晋升的……”   “我去, 偶像啊!我关注他好久了, 从他登上第一名的宝座开始,才两个月啊,死太快了叭!”   “有一说一,两个月不短了!”   “去去去,有哪个第一名从宝座跌下来,直接四连跌,然后被第五名当场干掉的!”   “话又说回来,你们看清楚没有?秦日初说完那句话后那明轩就爆了!爆了啊!我特么第一次看人脑袋炸烟花的,太太太特么震撼了!”   “秦日初呢?那明轩是不是跟他八字不合,兹要碰上了,必死无疑!”   “别说了别说了,我鸡皮疙瘩起来。有谁知道他大名后头那个字念什么啊?”   “念‘鬼’,”有人幽幽地说,“来自阴间,勾魂索命的那个鬼。”   “我去!”一阵后怕,不少人鸡皮疙瘩真的掉了。   突然又有人喊:“快看,秦日初回来了!”   画面里,秦晷一个个察看了同伴们的伤势,见大家都没事后,才走回来瞻仰那明轩最后的遗容。   原本蹲守在那明轩身边的丧尸沙沙退开,又敬又畏地瞪着他。   那明轩天灵盖碎了,剩下那半张脸却还在,翻着白眼,好像死不瞑目那样,狠狠瞪着秦晷。   曲逢村看得倒抽冷气,发现那明轩晶核碎成了细小的雾,这才后怕地喘出一口气:“操啊,到底怎么回事,你杀了他?”   秦晷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我们都没那个实力。”曲逢村不信,回头找认同,大家纷纷点头。   秦晷还是摇头:“我也没那个实力,顶多和他打到时间终止。杀他的不是我,是秩序。”   “秩序?B城的秩序?”   这次秦晷点了头,组织了下语言:“还记不记得‘Y先生’刚出现的时候,他说那明轩当街斗殴,违反了秩序?当时我觉得奇怪,那明轩作为B城的高级丧尸,为政-府工作,连这点权利也没有吗?”   “看来是没有。”岑陌嘲讽道。   秦晷瞥她一眼:“没错,他没有。或者说,本来应该有,但秩序很机械,判定他没有。以此类推,当我们挟持‘Y先生’冲向街道,他仍旧没有当街斗殴的权利。”   “但是他斗了。”岑陌反应过来,“作为B城人员,他这属于二犯,死板的秩序毫不留情将他抹杀了。至于我们,因为没有接受B城的条件,算不得B城人,所以在规则之外!”   “啊这……”曲逢村说不出话,好半晌,喃喃道,“这什么狗屁秩序,摆明了就是要杀他。”   “是啊。”秦晷说。   周沧一拍脑袋,小心翼翼地看向众人:“秩序……是穿书者?”   “秩序怎么可能是穿书者,看不见摸不着,周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曲安宁说。   周沧道:“不然怎么解释呢?正常来说,无论是我们还是那明轩那些人,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它要杀我们,只有先把我们纳入自己的规则之下,这难道不像普通任务里,穿书者对付我们组织员工的手法吗?”   “可是,秩序毕竟不是人啊!”张依心道。   关于这点,周沧也想不出所以然,扭头看秦晷。   秦晷沉吟片刻:“统治B城的不是人,或者说,不是尸王,而是规则。从来没有人见过尸王,连那明轩这样高的等级也不知尸王什么样。”   “……你的意思是,规则具有自我意志,就像古代修仙大士说的天道一样?”曲逢村倒抽凉气,“靠,那还怎么搞,我们斗不过啊!”   秦晷大步朝越野车走去,否则了曲逢村的说法:“不,规则不是天道,它很死板,因为运转的东西不在B城。”   “怎么又不在B城了?”   “两座城市互为镜像,‘X先生’、‘Y先生’,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在B城打劫的西餐厅老板,在A城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B城守卫如此森严,自然而然给人一种假象,误以为尸王就在B城。可是如果它在,它为什么不直接露面呢?从丧尸爆发到现在,我们等级也不低了,从来没有听见过一次尸王召唤!”   “刚才不是说了,一开始就没有尸王。”   “对,制定规则的东西,要么是等级不高的丧尸,要么只是个普通人。在高等丧尸遍地走的B城,他这样的身份迟早会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A城!”   “我去,谁也不会想到他藏得那么远,遥控指挥B城的规则!”   一面说着,大家迫不及待跳上车,催促周沧:“周哥,靠你了,天亮之前我们一定要到A城。”   “你们他妈在逗我?”周沧看了下表,没好气道,“距离日出只剩半小时!”   “没事,尸王在我们这边,你放心开。”岑陌小姑娘,不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可爱,一说话简直能把人气死。   周沧张张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忍住了,一脚油门踩到底,越野车直接颠上云霄。   曲安宁晦气大喊:“我去,轮胎爆了一个啊啊啊啊——!”   “这不有尸王在么。”周沧幽幽地说。   秦·尸王·晷:“…………”   作为尸王,秦晷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察觉他在车里,沿途的丧尸自觉避让,没给交通造成堵塞。   周沧把车开到飞起,当然,一半是颠的,紧赶慢赶,总算在天亮时分抵达A城。   刚停车,曲安宁和张依心趴在门口,狂吐起来。   那爆胎的轮子正好在后座,她俩受灾不轻。曲安宁还好些,胃里没东西,吐的都是水。张依心可惨了,她沿途捡了不少晶核吃,吐的都是粉末。   曲逢村拍着车子乐得不行:“这要是有低等丧尸路过,捡些来吃,那可不得了。阿心,出息了啊!”   张依心翻翻白眼,想骂骂不出来,肉疼。   秦晷站在路边,环视街道。   A城已经没有活人了,沿途三三两两游荡着老年丧尸,估计是身为人类的习惯改不过来,一个个神情呆滞地慢走、打太极,本来动作就不快,这一下更是半分钟才动一下,打眼看去,跟某种骇人的行为艺术似的。   “走吧,我们找找市政大楼的冗余空间。”张依心吐完了,擦擦嘴角,惋惜地看着地上那堆晶核粉末说。   “B城的冗余空间在哪你搞清楚了吗?A城一定在相反方向。”曲安宁说。   “嗯,让我想想。”张依心就地蹲下,捡了块石头比比划划,没一会把B城市政大楼的平面图画了出来。   “你们来看。”她招呼大家,“这是每个房间的位置,按比例缩小大致是这样,但外部空间明显大一圈,所以……”   她仔细看着简易图,最终圈了西南角一个地方:“冗余应该在这。”   “也就是说A城在这。”曲安宁随手把反方向圈了出来。   “走吧。”秦晷抬腿往市政大楼走。   大家赶忙跟上。   三四天前还井然有序的市政大楼现在一片狼籍,各种食物堆满地,纸屑满天飞,阴暗的角落缺乏打扫,竟生出了蜘蛛网。   周沧被一根火腿肠绊倒,为了活跃气氛,捡起来问曲安宁:“小曲,吃吗?”   曲安宁:“……”敢情你现在不用吃,膈应你姥姥呢!   周沧:“我帮你把脏的那些削掉?”   无奈曲安宁肚子咕咕叫,只得屈辱地点了点头。   一路走着,没受到半点阻碍,连蛇虫蚂蚁见了他们也自觉退让,整个大楼空空荡荡,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不一会,就到了张依心画出的地点。   表面上看,那只是一堵嵌着壁炉的墙壁。   不确定里面的是什么东西,秦晷示意大家:“退后。”   说罢举拳向墙壁击去。   墙壁不知是什么材质,坚固无比,连击数下,一个一人宽的洞才显露出来。秦晷当先穿了过去。   下一秒,他愣住了。   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并没有丧尸,也没有普通人,只有一个巨大的,悬浮在空中的……   白金色晶核。   “我去……这是晶核王吗?”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爬进来,曲逢村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就是它遥控着B城的规则?”岑陌小小的个头,站在这晶核底下只感到铺盖地的压迫感,她需要狠狠仰着头,才能看清晶核的全貌。   “它怎么是白金色?”张依心绕着晶核走了一圈,提出疑问,“说它是白色,它又镶了金边,这究竟是属于等级高呢,还是不高?”   “管它那么多,打碎应该就可以了吧?”曲逢村征求秦晷的意见。   秦晷不置可否:“试试吧。”   说罢举起拳头,要朝晶核上击。   这时,一阵劲风起,如同丧尸叫的尖锐声音从晶核里发出:“愚蠢,我是你们的王,胆敢击碎我,无异于自-杀!”   那声音太过刺耳,别说曲安宁受不了,就是身为丧尸的众人也倍受折磨。这房间不知怎么设计的,使这声音仿若杜比环绕,响在他们脑子里。   并且,等级越高,受这声音的影响越强。秦晷好几天没有作妖的伤疤剧烈疼痛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跪倒在地。   “小秦!”周沧赶忙来扶他,只见他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周沧大骇,抬头问晶核:“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以为是我做了吗?不,我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臣服于我的威严,震慑于我的能量。”   “你到底是谁?”   “还不够明显吗?”晶核慢条斯理地道,“我是你们的王,准确地说,是你们头脑中晶核的王。”   “什……么?最终的boss不是丧尸的王,而是晶核的王?”曲逢村瞪大眼睛。   岑陌恍然大悟:“是了,丧尸会被打败,旧王死去,会有新王继位,而晶核却永远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白金色晶核缓缓地转了转,似乎对她的说法很满意:“现在你们应该清楚,击碎我,你们脑中的晶核也要毁灭。不,不止你们,世界已无人类,所有丧尸将随我一同坠入死亡。这样的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长久的沉默。   作为反穿书组织的员工,他们生来就是为保护世界而生,哪怕这只是官方的试炼,但倘若因为他们击杀了晶核王,这个试炼场地毁灭,那他们即使活着离开也拿不到得分点。   谁都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晶核王很清楚这点。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它活着,所有人因为完不成任务而拿零鸭蛋。   死局。   又是死局。   这些天的努力仿佛一个笑话,走到这一步,他们才真正认识到,官方的试炼有多坑爹。   难怪每隔三年一次比试,真正走过这里,晋升高级员工的人数少之又少。   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底蹿起,哪怕心有不甘,好像……也必须到此为止了。   晶核王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又一次轻轻转了转:“很好,现在,离开吧,孩子们。”   “……你管谁叫孩子?”秦晷捂着后脑袋,疼得快要无法思考,却还是被这句激怒,“长成这丑模样,想当谁爸爸,嗯?”   晶核王:“?”   它维持着“王”的风度,若无其事地说道:“孩子,你的关注点偏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最讨厌小孩。”秦晷强压着痛感,咬牙站起,直直与它对视,“你所谓的世界毁灭根本就不成立。只要有一个人类存在,世界就毁不了。”   晶核王:“……”   曲逢村一拍脑袋:“卧-槽,还有我姐啊!他妈的,拿世界毁灭来吓我,搞得我连我有个姐都忘了!”   曲安宁:“??你再说一遍,你把谁忘了?”   秦晷:“我们没有接受你的待遇,不在你的规则之下,你监测的到全世界,却无法掌控我们。你也不是世界的主宰,你只不过是丧尸的晶核,因此你的权利只能凌驾在丧尸之上。这个世界的天道,不是你。”   “那会是谁呢?”   “是创造你的人。”   “是……我的母亲。”   陡然间,晶核王的声音变得很轻,“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只有两座城,其中一座城的市长夫人和另一座城的市长有染,于同一时间生下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同时拥有两位市长的基因,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也无法确定他们的父亲是谁。但是,其中一个孩子,他从娘胎里开始就吸食另一个孩子的营养,他长得健壮,却得不到母亲的爱。   “多么可笑啊。那个瘦弱的孩子被养在A城,世界的资源就都向A城倾斜,并不是因为母亲也住在A城,而是因为,母亲更偏爱那个孩子。在母亲的眼里,健壮的孩子反而是邪恶,是不应该出生的。”   “哪有什么母亲。”秦晷冷冷道,“母亲是天道,那两个孩子是被天道孕育的两种法则:丧尸和人。在天道眼中,只有两种法则共存,世界才能运转,如果真让你一家独大,那才是世界毁灭。”   “什么?”晶核王似乎无法理解,声音更轻了。   明明不是人的长相,所有人却从它身上看到了一丝低落。   秦晷微微后退,恶劣地勾了下唇:“可是,那跟你又有什么呢?不要入戏太深,穿书者!”   话落,他陡然挥拳,击碎了晶核王。   晶核王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分崩离析,碎片化成一道道光弧,轰!   强大的推力将众人甩将出去,天旋地转,身体像被撕裂,骨头被打碎,意识随着世界缓缓远去……   …………   不知过了多久,曲逢村第一个爬起来,紧接着是岑陌。   岑陌低低地道:“我的能力不见了。”   “我的也是。”听见声音,张依心也坐起来。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坐起来,环视四周。   “出、出来了?这是之前那个运动场!”   被秦延肆按过的大屏幕还高高挂在穹顶,身后是写着“A”“B”两个字母的大门。   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大家察看一番,确定除了丧尸能力被解除外,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但大脑仍有些蒙,那最大的boss,所有晶核的王,如此威严巨大,却如此不堪一击,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很难说服自己:他们已经从那场试炼中出来了。   曲逢村拱过来,用手肘捅捅秦晷:“为什么两种法则必须共存啊,丧尸和人类难道不是天敌吗?”   “我们刚入试炼时,丧尸已经存在了,两城都有丧尸,两城也都有人类,那时才是天道要求的平衡。穿书者的能量,恐怕是随同我们进入而开启,他占据了丧尸一方,我们就必须占据人的一方。但为了对抗他,我们又不得不转化成丧尸,这是试炼真正的难度所在。”   “那这么说,我姐误打误撞,不转化自己还做对了?”   秦晷瞥了曲安宁一眼,点头:“是。只要人类这边有一个活人,我们就胜利了。安宁姐是最大的功臣。”   “这还用你说!”曲安宁潇洒地甩甩头,又问,“你爸呢?快叫他出来,给我弄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秦晷站起来,四下寻找秦延肆。   片刻后,从正门方向走进来了一位穿制服的中年官员,他身后跟着宁希等人,还有几个生面孔。   曲安宁几个见状,忙笔直地站了起来。   中年官员大步走来,笑眯眯地和他们握手:“恭喜恭喜,你们是这个试炼场唯一通关的,都拿了满分,不错不错。”   “……”大家面面相觑,还没从死亡的阴影里回过神来,对他这番恭喜没什么感触。   轮到曲安宁了,她“谦虚”地说:“还行还行,就是运气好。”   后面宁希等人脸绿了。   秦晷问:“你是谁,我爸呢?”   组织里大部分的高级官员他都见过,唯独这人是个生面孔。   对方看了看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仲陵,是你们的培训官。”   “培训官?”   “是这样,综合两轮试炼的成绩,在座的诸位成绩都是合格,接下来我将对你们进行为期七天的培训,然后根据你们各自的优势分派新的工作。”   “又是七天?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秦晷有些不耐烦,被抓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八天,秦延肆也不知去哪了,他连荀觉的情况都打听不到。   张仲陵没理他这茬儿,拿出一个文件夹,“下面,我念到名字的站到第一排来。”   他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划过:“秦日初。”   秦晷不明所以,向前迈了一步。   接着是:岑陌、张依心和曲安宁。   宁希那队人里也叫了几个名字:宁希、夏影彤、付安屿。   所有人都站成一排后,张仲陵笑道:“恭喜,你们各方面表现都不错,综合排名靠前,现在我把你们编入正式队伍,某种意义上说,你们已经是高级员工了。”   几人互相看看,仍旧没太多真情实感。   曲逢村问道:“那我们呢?”   张仲陵扫了扫他们,仍旧面带微笑:“你们综合分数差一点,只有一点点哦,别灰心,虽然现在只是替补,但如果培训中表现良好,也有机会升任正式队员。”   说完,他不顾大家失落的神情,笑眯眯冲他们招了招手:“现在,请预备队员过来,各人拿一张纸,写一写你们最希望哪位正式队员去死。”   “……”大家下意识往前走,陡然顿住,“什么?!” 第176章 官方直播23   六名预备役队员正准备上前领纸条, 骤然顿住了。   四下陷入诡异的寂静。   曲逢村和周沧面面相觑,有点怀疑这位长官是不是跟“X先生”一样,善长黑色幽默。   剩下的几名队员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断拿眼睛去瞟那几名正式队员。   宁希举起手:“培训官, 我能提个问题吗?”   “你说。”张仲陵笑眯眯看向他。   宁希:“上一场试炼,我们通过合作,齐心合力活到了最后, 我认为试炼的目的应该是让我们学会团队精神。可是你为什么,又要打破这一点呢?”   “你认为你们活到最后就赢了?那为什么没有拿下最高分呢?”   说话间, 穹顶的大屏幕亮起来,每个人的总分滚动出来。   No.1 秦日初:200   No.2 岑陌:193   No.3 张依心:189   No.4 曲安宁:178   前四名都是A城这边的人, B城这边从宁希开始, 最高也排在第五。   这个排名让宁希脸微微红了一瞬:“原来, 最终得分点, 不是活下来吗?”   他和几名队友实力不是最强,在整个B城都听那明轩指挥的情况下, 他们不好反抗, 但那明轩同时也忌惮着他们, 因为他们抱团的人多。他们7个, 算是和那明轩一派实力均等, 大面上过得去就好了, 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矛盾。   在宁希看来,他们之所以幸存到最后,也是因为团队配合打得好。   可看到这个成绩,他突然明白了, 自己似乎没有置疑培训官的立场。所谓的团队合作根本不存在, 活到最后, 纯粹是他们运气好。真正的得分点不在这,所以他们输了。   曲逢村看宁希卡住了,嚷道:“还是不对,宁希几个就算了,我们呢?最后关头我们也没有祭出我姐,这份默契和信任还用说吗。你出这个题目,想证明什么呢?”   “是啊。我俩就不用写了吧。”周沧搓着手,瞥了眼培训官制服上的肩章,两杠一星,少校级别,因此他斟酌了下用词,轻声道,“我个人认为这个投票不利于内部团结,请问能弃权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以。   张仲陵好脾气地打量他,“你信任的也只有前四名吧,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什么?你让我们……”周沧下意识看向宁希等人,怔住了。   那也不行啊,都走到这里了,今后就是同事,这事儿一干出来,不就是得罪人么。   张仲陵再次笑起来,扬扬手中的纸片:“不必担心,只是一个心理测试,无计名投票,我需要揣摸你们每个人的性格和想法,为你们制定绝佳的培训方案,你们也不希望当一辈子替补吧?”   “可是……”周沧还想说什么,沉吟一瞬,换了个问题,“只有我们填写吗?正式队员不需要?”   “不,他们不需要。他们已经足够优秀,是很好的参照物。”   “参照物吗?……”这说话未免有些牵强。   大家仍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话已至此,作为新队员,他们只能服从。   张仲陵已经算脾气好的,要是换了秦延肆来,不把他们一个个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秦晷冷不丁问:“我爸呢?”   张仲陵给曲逢村几个分纸,间或瞥他一眼:“秦日初队员,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我虽然不清楚你爸是何方神圣,但还是要提醒你,组织内部纪律严明,任何拉关系搞帮派,或者抱大-腿的行为,都是严明禁止的。”   秦晷:“……”   曲安宁没忍住,偷笑出来,身体站得笔直,朝秦晷做了个鬼脸,用口型说:“我的外卖泡汤了!”   秦晷:“…………”他不是这个意思。   几个替补队员拿到纸,都不敢动笔,最后在张仲陵的劝说下,一人蹲到一个角落,心虚地写完,提交了上去。   一个个生怕被别人看见,丢下纸就跑,好像有狗在追他们。   张仲陵点点数量,满意了,笑着道:“想必大家都累坏了,今天不做安排,先各自休息。走吧,我带你们熟悉熟悉培训基地。”   从运动场出来,绕过几条纵横的马路,张仲陵刷卡带他们进入高级培训区。   感应门自动向两边分开,适宜的冷气扑面而来。大堂里窗明几净,设施一应俱全,绿植、休闲、零食……应有尽有。   曲安宁饿得不行,当场扒了一个饼干吃,张仲陵看见了也没管,介绍了几个重要场地后,就带着他们往食堂方向走。   “最好的设施,最好的待遇,都是你们用命换来的,所以不必客气,想要什么尽管提,生活上能满足的我一定不会苛待你们,只有一条,在这里,每个人都必须竭尽全力,达到组织要求的标准。”   站在食堂门口,张仲陵没急着让他们进,先端着架子,严肃地训了一通话。   大家喏喏点头,肚子早饿得不行,一双双眼睛不断偷瞄着食堂。   张仲陵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十分大度地谅解了他们。   训完话,他大手一推门,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菜品已经上桌,红烧胖鱼头、清蒸甲鱼、竹荪肝膏汤……满满地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勾动着他们的味蕾。   “能、能吃了吗?”曲安宁和张依心齐齐吞了口口水。   张仲陵好笑地挥挥手:“去吧。”   嗷呜!两人拿出丧尸奔跑的速度,各自坐下,开始狼吞虎咽。   曲逢村大叫:“姐,你也给我留点!”也奔过去,拿起了筷子。   桌子是大圆桌,张仲陵不和他们挤,十三个人一人一座,围满了圆桌。   谁都没说话,大口吃着久违的食物。   直到把肚子填了个七八分饱,曲安宁才停下来,用筷子去戳曲逢村:“说,你刚才写的谁,别不是我吧?你这个关键时刻,连自己有个姐都能忘记的家伙!”   曲逢村不大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小眼睛骨碌碌在宁希那几人身上溜了一圈,很快收回,含糊道:“姐,你别问了,影响团结。”   “对对,就是个心理测试。别问了哈。”周沧打着圆场,“我们也是没办法,必须要写,就乱写呗,写了也不代表我们真是那么想。是吧,小曲。”   曲逢村讷讷点头。   曲安宁道:“可还是奇怪,这不是故意挑起内部矛盾么,本来没什么的,被他这一搞,我都怀疑你们要对我做什么了。”   曲逢村和周沧两个还好,其他四名预备役队员听她这么说,脸都绿了。   张依心赶忙岔开话题,转向一侧的秦晷:“日初,你在想什么?”   “这个姓张的我没见过。”秦晷说。   周沧:“嗨,你爸见过不就行了,人家不给你面子就算了吧,难道还能上赶着逼他?”   “……”秦晷心事重重地放下筷子,总觉得不太安心,但周沧这话也没错,他还真不知怎么反驳。   宁希小声道:“不过之前说50进5,现在却一下子进了13,这数字好不吉利啊。”   “……”被他一说,所有人齐齐后仰。   曲逢村大叫:“卧-槽,这特么最后的晚餐啊!”   再看桌上这些天价美食,顿时如鲠在喉。   “也……也不至于吧。”吃都吃了,总不能吐出来,张依心惨白着脸说,“以前有先例的。那一年也是说50进5,但最后进了七个,因为那一届队员都十分优秀……我们,可能就属于这种情况,毕竟,抽到死亡局的机率小之又小,能活下来,足以说明我们的实力了。”   “也、也是哈。”曲安宁拍着胸口,又抽了曲逢村一脑瓜崩,“臭小子就你有嘴?不会说就别说!”   “那一届的七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宁希问。   “按照各自擅长的领域,都被委以了重任。”张依心十分肯定地说道。   曲逢村小声问:“替补呢?”   张依心看向他:“替补也去了,只是会根据能力分派相对轻松些的任务,算是积累经验。倘若那个岗位的正式队员出了意外,就由替补顶上。”   “这样啊。”曲逢村长松了口气,自嘲地笑起来,“那也还好,至少小命保住了。”   “想什么呢,这是组织的训练基地,你没进来过,还没从外面走过吗?组织怎么会让我们在基地出事,死了谁给它干任务去!”曲安宁拍着心口,不知是安慰曲逢村还是她自己,喋喋不休地说着。   反正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吃饱的没吃饱的都沉默下来,不一会,大家鱼贯离开了食堂。   张仲陵让他们自己去寝室,每间寝室门上都贴着队员姓名。   秦晷的对面是岑陌,右边是曲安宁,左边是宁希那边一个队员,叫夏影彤。   各自道了晚安,回房休息。   房间布局很简单,没什么家具,配一个淋浴间,秦晷累得不行,花五分钟快速清理后,就倒到床上去。   他睡得仍旧不踏实,噩梦走马灯似的,一茬接着一茬,有时是丧尸围城,有时又是洪水滔天。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   睁开眼睛,他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在哪。   敲门声轻轻的,断断续续,不仔细还听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不是做梦,确实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已经半夜了,他顶着起床气,揿开床头的灯。   “什么事?”他原以为是曲逢村或者周沧,这通火气没压住,待看清是宁希,宁希已被他凶巴巴的模样骇得一个趔趄。   秦晷的脸色更难看了。   宁希抿了下唇,第一想法是道歉:“对不起啊,之前在试炼里,我们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说正事。”秦晷冷冷道。   宁希小心观察他神色:“你……你有没有听见隔壁什么动静?”   “隔壁?”   “夏影彤。”宁希指了指那边,“是这样的,她睡觉的眼罩落我包里了,没那个她睡不着,我给她送去,可敲了半天门,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看她是出去了还是别的什么……”   “……”秦晷回味了下他敲门的声音,要不是自己睡眠浅,估计都听不到。   秦晷二话不说,蹿到夏影彤门前砰砰擂门。   “不、不太好吧,大半夜的,别把大家吵起来。”宁希小小声地制止。   然而说晚了,所有人都被吵醒,骂骂咧咧地聚集在走廊里。   “我去,你们俩怎么混一块了,让不让人睡了。”曲逢村揉着眼睛埋怨。   宁希只得又把原委说了一遍。   听完,曲安宁那个暴脾气,一撸袖子:“那你早说啊,这么敲敲敲,敲到时候才行!”说着,悍然一脚把房门跩开了。   紧接着,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夏影彤仰面倒在地板上,大张着眼睛,死透了。 第177章 官方直播24   尸体头朝外, 翻着白眼,失去焦距的眼珠一动不动瞪着门外的队友。   那一刻,所有人脑海中都回荡着曲逢村在饭桌上的话:“最后的晚餐……”   “都别动!”曲安宁马上道, “去叫张仲陵, 其他人后退,不要靠近现场,不要破坏指纹!”   越过她的肩头, 宁希看到夏影彤的模样,就知道没救了。   活着的人不可能瞪着那样的眼睛, 夏影彤死了有段时间了。要是,他早点发现眼罩就好了……   他险些站不住, 被秦晷粗暴地拽了一把, 靠在墙边喘气。   不一会, 张仲陵就来了。   “怎么回事?”他推开曲安宁, 看见里面情形,一步跨进去, 摸了摸夏影彤的脖颈。   意识到什么, 他又回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队员们, 然后继续察看夏影彤。这一次掰大了眼睛, 撸起了她的袖子和裤管。   半晌后, 他摇了摇头, 沉痛地道:“突发性心肌梗死,没救了。”   “怎么……会?”宁希终于发出声音,眼泪涌出来,“她上个月才体检过, 身体一切正常, 怎么会心肌梗死!我不信!!”   他说着往里冲, 被几个队友按住,失声痛哭起来。   其他几人眼眶也红了,对他们而言,夏影彤是共同经历生死的战友,已经经过最严峻的考验,不该死在这里。   秦晷冷冷问:“你凭什么说她是心肌梗死?”   宁希反应过来:“是啊,你、你都没尽全力救她,让我进去,别拦着我!”   “想进来就进来吧。”张仲陵好脾气朝他们招招手,“你们自己来看,房间整洁,没有打斗的痕迹,哦,这里有根头发丝,跟死者头上的一样长。她嘴巴大张,显然是骤然间呼吸困难,但身上没有伤痕,嘴里没有明显气味,排除下毒的可能。”   “万一、万一毒素无色无味呢?”宁希不依不饶。   张仲陵拍拍他:“你说的这种毒素基地没有,只能是你们从外面带进来的。”   “什么?”宁希瞪大眼睛,随即愤怒起来,“你是想说我们杀了夏影彤?我们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战友动手!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上场试炼里经历了什么,要不是她发现晶核可以提升等级,我们说不定早就为了得到晶核互相残杀了!能走到这里全靠大家信任,我们怎么可能杀她!”   “我没说这话啊。”张仲陵温和地微笑了下,再次安抚他,“我希望你接受现实,她就是突发性心肌梗死,死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就算闹到阴曹地府也抢救不回来。”   “可是……”宁希说不出话来,无助地流下眼泪。   张仲陵静默片刻,又对门外的大伙儿说:“来两个人,帮我把她抬到停尸间去,这件事以后不许议论,斯人已逝,节哀。还有,”   他目光一转,伸手指向曲逢村,“曲逢村是吧?从现在开始你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正式队员。”   “我、我?!”曲逢村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宁希那边一个预备役队员大惊:“怎么会是他?我排名在他之上,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孙光,我叫孙光。”   张仲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又摇摇头,道:“不是你。我说的是,曲逢村。”   孙光一步挡在曲逢村面前,十分不服气:“凭什么?”   张仲陵笑了笑,没有回答,拍着手道:“时候不早,都散了吧,别杵在这里了!”   他说着,把曲安宁推开,径自走了。   剩下愤怒的孙光,以及静静僵化死透的尸体。   “他什么意思?”孙光狠狠瞪着张仲陵消失的方向,半晌回头,冲曲逢村道,“怎么会是你?你比我少5分呢!”   曲逢村脸色早已白成一张纸,畏缩地躲到曲安宁身后。   曲安宁立刻替他出头,叉腰道:“你嚷什么,让他顶上的是张仲陵,关他什么事,你以为他想啊!”   “你、你们……”孙□□得发抖,以无比尖酸的口吻嚷道,“谁知道你们和张仲陵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你们可是有个好朋友,他爸是局长呢!”   “你还有完没完?夏影彤死在这了,你不想着给她收尸,只想着自己的名次?”   “有没有鬼,你们自己知道!”孙光嘶吼。   宁希终于忍无可忍,俯身将夏影彤大睁的眼睛合起来:“都少说两句,非要让夏影彤死不瞑目吗?孙光,你和付安屿把尸体抬走,其他人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我……”孙光还想说什么,被宁希一句“死不瞑目”给怼住了,只得闭嘴,和那个叫付安屿的瘦高个男人将夏影彤的尸体抬走。   又一个替补队员幽幽道:“等等,我记得那个心理测试,我上交时看见了夏影彤的名字。”   “什么?”   “我发誓,她的名字不是我写的,但我交我那张纸时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有人写了她的名字!!”   孙光刚把夏影彤的肩膀抬起来,闻言扑通一下又给人摔了回去:“你的意思是,有人希望她死,所以她死了?!曲逢村,是不是你!!”   “关关关我什么事!张仲陵说必须写,难道你没写名字吗?”   “就是承认你写她的名字咯!”孙光怒极,一把推开曲安宁,揪住曲逢村的衣襟,“你-他-妈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是不是你写了她的名字?!”   曲逢村浑身抖得厉害,声音带了哭腔:“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我!”   “就是你!”孙光目眦欲裂,劈手就揍,“你-他-妈杀了她!”   曲逢村躲都没躲,被揍倒在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吼:“你胡说!我好好地待在自己房间里,怎么杀她,用什么杀她!”   “搜你的房间!”   “搜就搜,搜不出来怎么说!”   “搜不出来再说!”孙光抬腿往曲逢村房间走,步子迈得有些大,将夏影彤的脑袋踢得侧向了一边,他浑然不觉,揪着曲逢村向房间走去。   曲逢村的房间和其它房间格局一模一样,20平方大小,带沐浴和卫生间,衣柜是新的、床是新的、连洗漱用品都是官方配置,全新未开封的。   “你……你自己的东西呢!”孙光不信这么多的东西,竟然找不出可以□□的地方。   曲逢村气极:“我哪有什么东西,我他妈就一个手机还没电了,你自己看!”   别说他,其他人手机也没电,房间里的插头和手机不匹配,官方显然是要做封闭训练,防止他们开小差。   孙光这下没辙了,四下看看,指着曲安宁道:“谁知道是不是藏在你姐那了,曲安宁的房间也要搜!”   “你没事吧?”曲安宁早气得七窍生烟,劈手朝他脸上打,“你想证明什么?就算曲逢村失去资格,那也轮不到你!没准张仲陵就是看不上你呢!”   “你……”孙光硬生生挨她这一下,嘴角当场流血,气得也要动手,奈何身边几个同伴都觉得不好,把他拦住了。   曲安宁叉腰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屁事没搞清楚胡乱发飙,夏影彤的尸体还扔在那儿,你连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我是张仲陵,我也不允许你上位!”   “张仲陵又没有未卜先知!”   曲安宁懒得和他争,伸手朝门口一指:“给我滚!”   孙光梗着脖子不动。   曲安宁抡起椅子朝他背上砸。   宁希怕把事情闹大,硬着头皮把孙光拖出去,道:“先把夏影彤安置好,你想让她做鬼也不安生吗?”   孙光这才没有说什么了。   曲安宁叉腰对其他人吼:“看什么看,都给老娘滚!”   秦晷第一个滚了。   离天亮还有好一会,他打算抓紧时间睡觉,其它的事,等睡醒再说。不然脑子转不动,听大伙儿吵架还容易头疼。   他睡眠一向不好,朦胧的薄雾覆上来,无数个梦魇卷土重来。   好不容易第一个噩梦过去,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凸(艹皿艹 )!!”脑袋里一万只蚂蚁啃咬,他猛地揭开被子,只感到胸腔怒火盘踞。   敲门声轻轻又响了两下。   他以为还是宁希,想也没想把门拉开,吼道:“干什么!”   结果门外是曲逢村和曲安宁,两人齐齐退后,快被他吓疯了。   半晌,曲逢村默默掏出一张纸,展开,平举到他眼前。   秦晷:“……”   那团火气顿时发不出来了。   他粗暴地把两人抓进房,关上了门。   只见那纸条正面写着“曲安宁”三个字。   “哪来的?”他问。   曲逢村抖了半天,咕咕喝了一杯热水才嗑巴着道:“就就就刚才回房的时候。”   “一张纸而已,你抖成这样?”秦晷怕他把杯子砸了,顺手接过来。   曲安宁道:“还是我说吧。这不是普通的纸,是他们做心理测试的纸,还有,夏影彤的名字确实是他写的。”   秦晷转向曲逢村:“你杀了她?”   “胡说!我没有!”曲逢村一下蹦起来,满脸通红,“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我长这么大,除了穿书者,连只鸡都没杀过!”   曲安宁:“对,夏叽叽做证。”   “……”秦晷挑了下眉,“正常推论而已。不过也不能证明心理测试和夏影彤的死有直接关系。”   “你你你再看背面!”曲逢村要把那纸翻过来,结果哆嗦得太厉害,翻了两次才翻过来。   秦晷眼眸一颤。   只见这一面写着几个血色大字:   “轮到你了!”   秦晷声音轻下来:“你没有杀夏影彤,但有人帮你完成了心愿。现在,轮到你回馈了。”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曲安宁道。   “但我没想过杀她呀!”曲逢村声音带了哭腔,“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想杀,我一开始就想拒绝,可是张仲陵说不能弃权,又是个心理测试,我我我我……刚好夏影彤从我眼前走过,我当然就写她了!我真的不想她死,我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   一阵沉默。房间里回荡着曲逢村断断续续的呜咽。   这和他亲自动手杀夏影彤没有区别。可夏影彤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无怨无仇,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差别杀人犯,被魔鬼的手拽着,去捅那些没有做恶的好人。   他快要窒息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样的结果都只有一个:他杀人了。   双手仿佛沾满了血腥,他下意识往秦晷身上蹭:“我该怎么办?日初,你知道我的,我只能杀穿书者,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浸染多少鲜血,那都是光荣的,我在保护世界,保护所有的好人。可我现在杀人了,我杀了夏影彤,我不认识她,但她也是组织的一员,她是战友,是同伴,是……我无论如何不该伤害的人……”   看着他苍白而颤抖的嘴唇,秦晷笨拙地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只得干巴巴道:“你冷静点,只要确定你那段时间没出房间,那人就不是你杀的。”   “我确定,我真的没离开过房间。”曲逢村竖起三根指头起誓。   秦晷点点头:“好,那我们现在来看,谁的嫌疑最大。”   “孙光!”曲安宁抢先道,“从他的反应来看,他认为夏影彤死了,就该他上位,但张仲陵却选了曲逢村,所以他气急败坏,后悔不该替曲逢村杀人!”   秦晷:“前提是,他必须认得曲逢村的笔迹,还记得吗,心理测试是无记名投票。”   “孙光应该不认得。我没跟他接触过,除非他看着我提交纸条。”开始思考后,曲逢村渐渐冷静下来,大脑开始运转了。   秦晷点头:“好,假设他看见了,他算一个嫌疑人。那个指认的替补叫什么,他看见了写着夏影彤名字的纸条,他也算一个。”   曲安宁回忆片刻:“那个小胡子?好像叫柯二。”   “孙光、柯二。”秦晷在一张纸上写下这两个名字,又补充道,“还有张仲陵,心理测试是他的要求,同时,他看得见所有投票。”   “培训官?不会吧……”曲安宁道,“他是组织的人,杀我们干什么。”   “这点我也奇怪。我对他完全没有印象。”秦晷说。   曲安宁:“你有印象的也是跟你爸常合作的那些人吧,张仲陵的制服、肩章以及工作证都是正规的,他如果杀夏影彤,那一定是组织的安排。你不会连组织都怀疑吧?”   “暂时还不会。”秦晷回答。   曲逢村着急地问道:“确定了嫌疑人,然后呢?我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呀,总不能真按照纸条上写的,杀了我姐吧!”   “你敢!”曲安宁跳起来。   秦晷沉吟片刻:“去把其他人叫来。”   “我去!”曲逢村立刻出去,不一会,叫来了周沧、岑陌和张依心。   事情他已经说了,周沧三个进门时,都是一脸煞白。   “这是真的?”刚一关门,周沧迫不及待地问,“宁希那边有人搞事?太过分了吧,夏影彤可是他们自己人。”   “先不说这个。”天快亮了,秦晷抓紧时间安排,“从现在起,曲安宁是重点保护对象。岑陌,张依心,你俩是女孩子,负责24小时跟着她,洗澡上厕所都要跟着,以防万一。”   两个女孩神色凝重,同时点头:“明白。”   “周哥,”秦晷转向周沧,“你住得离孙光近,你负责监视他,别让他察觉。”   “放心吧。”周沧拍胸-脯,这点小事他不在话下。   秦晷又看向曲逢村:“你负责柯二,你和他没交集,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要紧。张仲陵交给我。”   “好。”   大家纷纷点头,神色如出一辙,都很紧张。岑陌和张依心甚至当场将曲安宁围起来,一左一右掺扶着她。   曲安宁哭笑不得:“大可不必。”   各自回房。   二十分钟后,起床的铃声响了。   张仲陵制定了全套的培训计划,正式队员和替补队员分成两组,各有一套上课时间表。除了早操和吃饭挤一块,大部分时间都是分开,不过相隔不远,不影响大家盯哨。   一个白天下来,相安无事,曲安宁好端端地被岑陌和张依心夹在中间。   晚上,大家再次聚集在秦晷房间,一个个瞪大双眼死盯着曲安宁。   曲安宁一整天毫无人身自由,现在有点吃不消了:“我、我没事啊,这纸是不是恶作剧?”   “有可能。”周沧摸着下巴道,“可能是孙光,他被曲逢村抢了名额,又被曲安宁打了,怀恨在心,写了一张纸放到曲逢村房间,吓他一吓。”   “不会吧?”曲安宁立刻不赞同,“摘得人心惶惶只为了吓人?除非他心智不健全,还是小学鸡!”   “孙光有什么动静没有。”秦晷问周沧。   周沧拿出记录的小本本:“他一天吃了六碗米饭,上课走了一百三十八次神,除了这两点让我惊讶外,其它都挺正常。下课喜欢和宁希那帮人混在一起,最好的朋友叫庞漠,就是那个胖胖的替补队员……唔,结论就是,没发现异常。”   “你呢?”秦晷问曲逢村。   曲逢村摇头,声音闷闷的:“一样,没有。”   “张仲陵也没有,除了上课就是回办公室呆着。”秦晷说,“但我总觉得基地太过安静,除了我们,好像没别人了。”   “这很正常。”张依心道,“基地就是专门为这个培训准备的,三年才一次。再加上组织大部分员工还是要派出去做任务,我们的课程基本都是网上进行,人少不奇怪的。怎么,你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秦晷点点头,继而又摇头。他确实觉得不对劲,可若要问他哪里不对劲,又得回到之前讨论过的原点:他没见过张仲陵。   但这一点最开始就被否定了,所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默片刻,曲安宁仍旧好好活着。   走廊上却陡然传出惊天动地一声尖叫:“来、来人啊——!!”   曲逢村离门最近,当先狂奔出去。   下一秒,所有人倒抽凉气。   那名叫付安屿的正式队员挂在门梁上,吱吱呀呀地晃荡着,嘴巴大张,舌头倒垂,已然彻底断气了。 第178章 官方直播25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谁他妈干的——!!”名叫庞漠的预备役队员嘶声大喊, 不断朝人群前面挤。   宁希拦住他:“先不要破坏现场,冷静点。”   “他死了!他死了啊——!!”   走廊里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痛得人无法呼吸。   所有人静静看着那具尸体。   秦晷这才第一次正视这个叫付安屿的瘦高个男人, 印象中这人话不多, 总是安静地缀在宁希那帮人后头。他不知道这人的过去,不了解他的现在,以后, 也不必参与他的未来。   付安屿什么坏事也没干,就这样寂静地死在了培训基地的门梁上。   吊死他的不是绳子, 而是一根腰带,是和制服配套的, 最普通的那种腰带。打的死扣, 他脑袋从中间穿过, 把脖颈勒出了青痕。   很明显, 那道淤青是倾斜向上的,说明他确实死于门梁之上。   “让一让, 都让一让。”今天张仲陵来得很快, 挤过人群, 发出了一声惊呼。   “来两个人。”他很快镇定下来, 指挥最近的两人, 合力将尸体抱了下来, 平放在房间的地板上。   “是自-杀。”检查完尸体,张仲陵如同昨天一样,沉痛地说道,“抬到停尸间去吧。”   大家面面相觑, 谁都没有动。   庞漠抢步冲进来:“不可能, 他不可能自-杀, 他没有自-杀的理由!”   “不然怎么解释呢?”张仲陵忧心忡忡地皱起眉,指着房间道,“这里很干净,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一切整整齐齐,并没有打斗过的迹象。而且,他的上衣很宽松,腰间有褶皱,很明显,腰带不见了。那么腰带去哪了呢,当然是挂到了门梁上。至于门梁……距离地面只有两米五,以付安屿的身高,只要他想,随时能跳下来。”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不想跳吗……”庞漠倒抽着冷气。   张仲陵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拍拍他,说:“节哀。”   然后张仲陵看向其他人,又指了一名替补队员:“孙光,你顶替他的位置,升任正式队员。”   “我、我吗?”孙光有些难以置信,眼睛放出一瞬的精光,很快垂下头去。   “都散了吧。”张仲陵拍拍手,起身要走。   一道人影闪过来,冷冷瞪着他。   他怔了下:“秦日初,你有事?”   所有的目光向秦晷瞪去,而他眼里只有张仲陵这张温和的脸。他仍想从记忆中挖出些许与张仲陵有关的信息,但很可惜,并没有。   半晌,他漠然侧身,让出了去路。   张仲陵拍拍他:“我知道,接连两天出现意外,大家的心情都很难过。但事已至此,日子还要继续过,对不对?想开点,我不希望再有人像付安屿一样,因为接受不了队友死亡而做傻事。”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人死?”秦晷冷冷地问。   “我可没这么说。好了,别多想,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张仲陵嘱咐几句,快步离开。   庞漠不甘心,踉跄追逐着他的背影:“你什么意思?你说付安屿是压力过大,致郁而死吗?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张仲陵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拐角。   庞漠眼眶赤红,一转身,又指着秦晷道:“是你们!你们杀了他!”   “关我们什么事,上位的是孙光!”曲安宁道。   庞漠:“可是夏影彤和付安屿,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那怪谁,你们人多,多引人注目!”曲安宁怒极,口不择言起来。   这一句成功激怒庞漠。他本来就胖,猛地撞向曲安宁,像一只圆滚滚的球把曲安宁压在墙上:“你-他-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抢起拳头,说话间就要朝曲安宁脸上揍,秦晷离得近,不容分说将他按住。   宁希见状,忙将两边分开,轻声喝斥庞漠几句后,才转向秦晷:“不瞒你们说,庞漠收到了纸条。”   “什么纸条?”秦晷问。   宁希将手伸向庞漠,庞漠梗着脖子没动,宁希只得强硬地摸他的口袋,掏出来一张心理测试的纸条。   一见那纸条,秦晷这边的几人眼皮就是一跳。   展开来,和曲逢村那张一模一样,正面写着“岑陌”,背面用另一种字体写着:“轮到你了!”   庞漠喘着粗气道:“我收到纸条就通知了宁希,我们队的人一致认为不能按纸条上的要求做,所以我没有动手。”   他一抬手,指着岑陌,“没想到,她活得好好的,你们反倒杀了付安屿!”   “我们没有杀付安屿的理由。”秦晷平静地说。   庞漠不信:“你怎么解释我们的人连续两天都死了!别拿张仲陵那套来糊弄我,我相信你们也不信他的鬼话!”   “纸条上又不是只写了你们的名字。我的也有!”曲安宁忍不住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拍他怀里,撇嘴道,“昨天曲逢村上位,你们怀疑他,今天孙光上位,你怀疑我是吧?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我也是正式队员,犯得着跟你们抢位置?”   孙光一听把自己攀扯进来,忙插嘴道:“也许你们贼喊捉贼呢,仿造一张一模一样的纸又不难!”   “谁是贼,昨天打没挨够是吧?”曲安宁看见他就来气,撸起了袖子。   眼看又要闹起来,宁希头疼得要死,忙闪身到两人中间,嚷道:“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既然大家都收到了纸条,就说明之前的组队没有意义了。那只是我们心理上认同的关系远近,但对于现在培训来说,只有正式队员和预备队员之说。你们难道没发现吗,不管是死去的夏影彤和付安屿,还是纸条上的曲安宁和岑陌,他们都是正式队员!”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正式队员有危险吗?”张依心陡然问。   宁希瞥她一眼:“心理测试针对的就是正式队员啊。”   一阵沉默。   半晌,孙光自嘲地笑道:“喂喂喂,不会是怀疑我们吧?我发誓,我可没想写你们的名字,要不这样,付安屿的位置我不要了行吧,谁爱要谁要去!”   “确实。”秦晷轻轻道,“正式队员有7人,替补却只有6人,就算6个人写的名字各不相同,还剩下一名正式队员,这个人是绝对安全的。”   “也有可能是他在制造混乱。”岑陌若有所思。   宁希的眉头皱起来:“那么这个人,只能在我们几个正式队员里了?”   秦晷道:“不,这只是其中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不排除替补队员之间交换杀人。”   “反正我没写!”孙光叫道,“死的是我们的人,曲逢村和周沧的嫌疑最大!”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   周沧为难地搓搓手,提议道:“要不这样,大家都说一下写了谁的名字吧,也好有个提防。”   “我觉得可……”   曲逢村正要表态,就被曲安宁拽住了,接着就见孙光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角:“先说好,我是个老好人,我写的是我自己。至于你们……庞漠、杨蝶、柯二你们可想仔细了,这话一说出来就是得罪人,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你们的安全。”   庞漠等人一脸煞白,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曲安宁没好气道:“周哥,我们知道你是好意,别人可不领情。谁信啊,让写正式队员,你把自己名字写上,你是正式队员吗?要么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正式队员,要么,杀人的就是你,正好可以洗清嫌疑!”   齐刷刷的目光向孙光射去,孙光涨红脸嚷了起来:“我要是凶手就死-全-家!曲安宁,我还是那句话,你的名字说不定就是曲逢村写的呢,两姐弟合起伙来制造恐慌,见不得人排名在你俩前头是吧!”   “才不是,我写的……”曲逢村一急,差点把实话喊出来,被岑陌狠狠跩了一脚,闭嘴了。   两边人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各不相让。   半晌,秦晷道:“这样吧,替补把纸条交上来,看看都有谁的名字。”   曲逢村赶忙把自己那纸交给他,庞漠也交了,轮到孙光,他将头一偏:“我没收到。”   秦晷盯了他一会,没有证据,只好转向他身边的杨蝶。   杨蝶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子,气质文静,被他冷冷的目光盯得一个劲向后缩,细声细气地道:“我、我也没收到。”   “我也没有。”不待杨蝶话音落下,柯二迫不及待地说道,就好像身后有狗追着他。   “不再找找?”秦晷紧紧盯着他。   叫柯二的队员连续两天没睡好,加上皮肤黝黑,看起来眼睛分外红。他滑了滑眼珠,飞快地瞥了孙光一眼,很快收回,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曲安宁讥讽道:“这可怪了,仅有的两张纸条上写着我和岑陌的名字,我们俩没事,就是说夏影彤和付安屿的死和投票无关咯。那行,反正死的也不是我们,陌陌我们走!”   她说着挽起岑陌的手就要走,把孙光脸都气绿了。   周沧和和气气地笑道:“我觉得大家是有顾虑吧,说实话,我也有。”   “有什么顾虑?”   周沧:“你想啊,如果我拿出的纸条上写着夏影彤或者付安屿,你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是我杀了他们?”   “这……”曲安宁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她下意识抬头,向秦晷看去。   秦晷沉吟片刻,返身回房间,拿了一个装肥皂的纸盒出来,上面剪开了一道小口,道:“我把纸盒放到付安屿的房间,所有替补进去,把你们的纸条放下。这样我们就知道纸条上的内容,并且不会暴露你们的姓名。”   “要是像我这样,没有纸条呢?”孙光嘴硬地问道。   秦晷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可以不放,但付安屿看着你们。”   付安屿的尸体还没有抬走,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以一种扭曲而恐怖的姿态,无声瞪着大家。   杨蝶当场呜咽起来。   宁希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付安屿是好人,只要你没做坏事,就不用怕。”   说话间,秦晷放好了纸盒,位置非常巧妙,正在死者的目光范围内。   孙光几个都不想当出头鸟,周沧道:“我先来吧。”   他在众人的目光下走进房间,放下一张纸条,尔后神色如常地退了出来。   有了开头,其他人不好再僵持,宁希推了杨蝶一把,示意她给他们这边带头。   杨蝶有些怕,小心地避开尸体,放下一张纸条后,也退了出来。   轮到孙光,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进去。”宁希不容分说踢了他一脚。   他只得进去,什么也没放,转了个圈就出来了。   最后,柯二进去,放下了一张纸条。   “切,刚刚还说没有呢。”曲安宁不屑地和岑陌咬耳朵。   岑陌没接她这茬,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晷。   秦晷回到房间,拿起纸盒后,很用力地摇了摇,确保顺序被打乱。   没人再说话了,四下里落针可闻。   秦晷将两根指头伸进纸盒,捻出了第一张纸条。   “付安屿。”他将纸条展开,让众人看清楚。   “啊,这是我收到的。”周沧忙道,“不过人不是我杀的,付安屿死时我们都在日初房里呢。”   这是事实,那会他们正提心吊胆地关注着曲安宁。   秦晷把纸条放下,去拣第二张。   “付安屿。”   与上一张一模一样。   周沧看了看字迹,说:“这不是我的。”   杨蝶和柯二都没吭声,大约是没有不在场证明,说不清楚。   孙光阴阳怪气地道:“看,我说什么来着,现在嫌疑人锁定你俩了,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杨蝶和柯二登时又被吓住了,脸色煞白,杨蝶低低地呜咽起来。   孙光嘴角一勾,哼道:“不过嘛,我倒有个新奇的想法。抽纸条的也脱不了干系,没准就是他偷偷掉换呢?”   “好处呢?”秦晷冷声问。   孙光撇嘴:“那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秦晷没理他,抽出第三张,刚一展开,就啪啪地打了孙光的脸。   “秦日初。” 第179章 官方直播26   背后那个“轮到你了”力透纸背, 把纸都划破了。   光是看着“秦日初”几个字都替周沧尴尬,宁希咳嗽一声,低声道:“要是作弊, 没必要放自己的名字进去吧。”   孙光脸皮厚, 还是嘴硬道:“那可不一定,贼喊捉贼的事又不是没有。”   “我还说你是贼呢,你连纸条都没放, 嫌疑更大!”岑陌始终没怎么说话,现在忍不住了, 一把揪住孙光的衣襟要搜身。   孙光笑嘻嘻说:“你搜呀,要是摸到不该摸的地方, 是不是得对我负责?”   “你……”岑陌才十六岁, 楞是被他唬得面红耳赤。   宁希赶忙道:“好了好了, 先这样吧!现在也别搞分裂了, 大家两两盯着,特别是现有纸条上的, 秦日初、曲安宁, 还有岑陌, 你们仨是重点保护对象, 不要离开大家的视野。这能配合吧?”   大家都没意见。   周沧提议道:“都回去休息吧, 眼看天又要亮了。”   折腾一晚,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没有人想再呆在这里,宁希和庞漠合力将付安屿的尸体抬走了。   一整天,乌云笼罩在基地上空,雨迟迟不下, 闷得人难受。   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感染了所有人, 哪怕张仲陵为活跃气氛, 故意讲了几个冷笑话,也没人搭理他。   课程仍然以网课居多,大多数时间,张仲陵不和他们在一块,关在自己的办公室整理数据。   吃过晚饭,队员们十分有默契地回房间。   周沧边走边对曲逢村说:“要不还是去日初房间待着吧,又是一天无事发生,我担心和昨天一样……”   “呸呸呸!少说不吉利的!”曲安宁拿脚跩他。   走廊没多宽,周沧扑通摔到对面的墙上,嗷一声叫起来,大家这才响起些许笑声。   张依心说:“你们先过去,我回房间上个厕所。”   曲逢村大大咧咧地嚷道:“去日初那上呗,他爱干净得很,才不会在马桶上弄奇奇怪怪的东西。”   话音没落,他吃了曲安宁一记暴栗。   张依心轻轻摇头:“不方便。”   曲安宁和岑陌秒懂,赶着他们离开:“去吧去吧,我们等她,不会出事的。”   秦晷拖拖拉拉走在最后,闻言把自己的房门打开,让周沧和曲逢村先进去,自己站在门口,看着三个姑娘进了张依心的房间,这才转身回屋。   “你也太小心了。”曲逢村一进门就往他床上躺,从床头捞了两颗糖,分了周沧一颗,滋溜着说,“你和我姐她们才是重点保护对象,阿心都没在纸上,她性格好,不会有人记恨她的。”   “我也觉得。”周沧说,“阿心这人吧,内敛,不外秀,也不竖敌。你们还不知道呢,好多次她从感应门底下走过,那门都没反应。瞧瞧,她存在感多低!”   “哈哈哈!”曲逢村拍着床沿笑个不停。   笑了有一会儿,秦晷皱眉:“怎么还不来?”   曲逢村:“女孩子么,那种事总是要麻烦点,我姐每次时间比这还久呢……”   话没说完,秦晷站起来,大步朝外走,他和周沧只得跟上。   三个姑娘也怕出事,所以大门开着,曲安宁和岑陌门神似的,一人守着一边厕所门。   张依心在里面洗手。   听见他们进来,她笑道:“直男们,我没事。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以后怎么讨老婆?哦,日初,我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呀!”   骤然,她脚下一滑,向后仰去。   岑陌飞身就来拽她,可惜差一点,张依心的指尖从她手中滑落。   时间凝固了一瞬。   再次流动时,张依心半倚在马桶边缘,后脑洇出大朵大朵深红色的花。   “阿心!”岑陌忙将她扶起,那道充满生命力的光正从张依心眼里溜走。   “快救她啊!周哥——”   周沧跌跌撞撞回自己房间拿急救包,手抖得不成样子,拼命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才刚出事,还有时间,张依心能救回来!”   可当他抱着急救包回到张依心房间时,岑陌趴在张依心身上,失声痛哭,其他人一动不动,挤在门口。   那一刻周沧明白过来,不过一分钟,张依心已经救不回来了。   宁希等人听见动静,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个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跟她在一块吗?她也没在纸条上啊!”   秦晷沉声道:“地上有水。”   众人这才发现,就在洗手台下面,积了一大滩肥皂水,张依心正是这样滑了一跤,摔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怎么会有水?阿心有些小洁癖,不会容忍积水的。”曲安宁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着重盯了孙光两秒。   如果不是张依心为了让她和岑陌安心,一直和她们说话,不会注意不到地上的水渍。那样的话,张依心就不会出事了吧。   一股怒火撞击着胸膛,曲安宁拔腿就往孙光房间走。   孙光大叫:“你干什么!你侵犯我隐私,我要叫张仲陵了!”   “你叫啊!”曲安宁目眦欲裂,一把拽住孙光衣襟,“你他妈搜曲逢村房间的时候理直气壮得很嘛,怎么,我们的人死了,就不让搜了?去啊,去叫张仲陵,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清清白白!”   “我刚刚和宁希他们在一块呢,大家可以为我作证!”孙光梗着脖子喊。   曲安宁一把将他摔进宁希怀里:“骗鬼呢你,地上的水不会那么容易干,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她手伸向门把,发现孙光把门锁了,悍然一脚踹过去,直把门板踹得轰隆隆响。   孙光大骂:“有病啊你!”   “老娘就有病了,怎么着你!”每喊一句,曲安宁就更用力地踹一下门,几下过后,秦晷将她推开,操起一把铁艺椅向门锁劈去。   孙□□个半死:“有没有王法啊!”   曲安宁跨进门去,直奔孙光床去。   床上堆满杂物,孙光嚷道:“别偷我东西我警告你!”   曲安宁理都没理,把床垫给他掀了,搜了一圈没找出什么,又拉开了衣柜。   “这里。”秦晷在卫生间说道。   大家狂奔进去,只见他从马桶后的缝隙里拣出来一小片纸。   “这是心理测试的纸啊!”周沧立刻大叫。   那是高级官员专用纸,只有张仲陵这种级别的才有,他们也就是心理测试那会接触过。   周沧疾步上前,将纸接过来展开,上面只有两笔,一个点,和一个卧勾的半边。   “这是张依心的‘心’啊!”   周沧怒极,猛地将纸片拍在孙光脸上。   没等纸片落下,曲安宁劈手就是一个巴掌:“好你个孙光,所有人都交了纸条,就你不交,我当你多老实呢,在这儿等着呢!”   孙光说:“不是我……”   “不是你姥姥!”曲安宁不及孙光高,跳起来抓他的头发,扯着他回到张依心房间,一脚将他踹得跪倒下去。   孙光下意识双手撑地,如此一来,正好和张依心面对面。   张依心的眼睛已经被岑陌合上了,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十分安祥。可孙光做贼心虚,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不是我,真不是我!我特么没理由杀她,我连她全名都没记住!”   “闭嘴!”曲安宁用力将他脑袋按向地面,指甲几乎嵌进头皮里去。   孙光嗷嗷叫,反抗不得,额头砰砰撞地,给张依心磕起了响头。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无论他磕多少下,张依心再也不能醒来了。   就听“叮当”一声,岑陌将一根腰带扔到他手上,冷冷道:“杀人偿命,你去死吧。”   “我……”孙光怔住了。   宁希骇得不轻,连忙道:“不不,有话好好商量,孙光刚才我们在一起,真的。”   他见说不动岑陌,只得转向秦晷,脑子飞速运转着:“孙光、孙光不可能杀人的!他这是有些小毛病,性子轴,但我做证,他刚才跟我们在一起,没有机会下手……对的,秦日初,你那么聪明,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是针对我们正式队员的谋杀!”   “?”秦晷慢慢滑动眼珠看他。   宁希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说对了。   “你想想,到目前为止的死亡顺利是什么!”   “第一个是夏影彤,第二个付安屿,第三是阿心。”曲逢村下意识道。   “对!”宁希激动地点头,“发现没有,正式队员里,夏影彤得分最低,其次是付安屿,张依心!你,秦日初,你和曲安宁、岑陌的名字也在纸条上,不是不会出事,是还没轮到!当然,我得承认,孙光说了谎,但他罪不至死……”   “还敢胡说!”不等他说完,曲安宁怒而抓起腰带,狠狠抽了孙光几下。   孙光痛得嗷嗷叫,想还手,手却被岑陌踩着,只得大喊宁希帮忙。   宁希脑门冷汗直冒,语速飞快地道:“孙光没有动机!付安屿死后他就已经是正式队员,犯不着杀张依心!”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怀恨在心?!”曲安宁道。   “要杀也该先先杀你!”宁希失控大喊,喊完意识到失态,又放低了声音,“呃,不是,我只是基于事实推理。秦日初,你怎么说?”   秦晷沉吟道:“你这套理论有个明显的漏洞。”   “什么漏洞?”   “原本的正式队员有7人,替补队员却只有6人,假设有人以猎杀正式队员取乐,每死一名正式队员就有一名替补上位,那就表示要把我们所有人,包括上位后的替补都杀光,但事实上,替补的名字没有出现在纸条上。”   “……”宁希的脸白了一瞬,“也、也许,跟纸条没有关系?不,有关系,也许杀人者只是为了杀原本的那些正式队员?”   “那又是一个悖论。”秦晷说。   “什么?”宁希的脸更白了。   秦晷:“别忘了,正式队员有7人,我们只要联合起来,先把替补队员杀了就可以了。”   “喂,你究竟想干什么!”剩下几名替补立刻大叫。   “说事实而已。”秦晷道,“我们排名靠前,综合实力高,只要联手起来,打破正式队员和替补之前的平衡,杀光所以替补。那么正式队员就能去掉‘正式’这个标签,成为‘队员’。”   “我明白了,”宁希喃喃道,“‘正式’和‘替补’是两个相对的概念,只要消灭其中一方,这两个概念都不会存在……”   他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一时间,气氛沉闷起来。   孙光被折腾得很惨,哇哇大叫:“喂,宁希,你在想什么,先救我啊!”   宁希被他吵得头疼,只得望向秦晷:“那你的意思是?”   秦晷:“我认为我们的试炼仍未结束。”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第180章 官方直播27   “擦!竟然没有结束吗?!我还在想怎么都开始培训了还让我们看直播, 以为官方转性了呢!”   图书馆,望着大屏幕的员工们又炸开了锅。   “我的天,官方太恶心了吧, 只剩这么点人还不让通过!”   “说好的50进5竟然不是骗人, 这届官方太狠了叭!”   “我就说等了这么久,秦延肆那老东西怎么还不出现,他儿子在里面, 要被杀了诶!”   “不是,秦日初脑子里的不是子弹, 是作弊神器吧!为什么每次他都比别人更快一步啊,救命, 我傻了,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来讲讲!”   “秦日初太帅了!这特么要是我也在, 才赖得动脑筋,抱大-腿就行了呗!”   “醒醒, 你那成绩在不了!”   “呜呜呜, 他的镜头怎么这么少!关键时刻都是他出手, 该有的排面要有吧!”   “低调懂吗?就这样大佬都吸引我们的目光了, 再高调一点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瓜子香蕉口香糖, 还有买的没, 估计今晚要结束了,再不买来不及了!”老王头儿照例驱动轮椅从大伙儿脚背碾过。   大伙儿嗷嗷叫:“老王你让让,正着急呢,别挡我镜头!”   “对对, 我要看秦日初上分——诶, 别走, 再给我来包瓜子!”   画面里,宁希的目光茫然一瞬:“你……凭什么这么说?”   秦晷:“张仲陵到现在还没来。”   “这不还没来得及去叫么。”周沧颤抖着说。   秦晷转身直视他,一字一句:“昨天也没人去叫。”   周沧:“……”怔住了。   庞漠突然大叫:“对,昨天没人叫他!发现付安屿出事后,我们都挺震惊,全部围在走廊上。不一会你们来了,我们以为张仲陵是你们叫来的。”   “没有。我们没叫他。”秦晷回答得十分笃定。   “这……这说明什么呢?”宁希问。   秦晷向后退,退到走廊上:“仔细看,拐角都有监控,张仲陵在他的办公室应该能看见我们这里的动静,因此他昨天来了。可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来。”   “这……也许是在忙,没看监控呢?”   “还有别的问题。”秦晷说,“连续三天,我们没有看见第二名培训官,上了三天网课,内容还是好几年前的。”   “对了!”曲安宁突然叫道,“白天张依心也吐槽过这个问题,她认为我们既然是高级员工了,就不能一味上理论课,实战也很重要。我当时还反驳她,说实战可能按排在后面几天……原来,根本就没有实战吗?”   “日初,你到底想说什么?”周沧不住咽唾沫,声音仍旧干巴巴的。   秦晷牢牢盯着他:“我怀疑击碎晶核王时出现了意外,我们被卷入了另一个试炼场。这根本不是替补队员和正式队员的纷争,而是穿书者和我们。”   “你、你有什么证据吗?”   “张仲陵是第一个疑问。我没见过他,他也不认识我。这不科学,在我们的组织里,还有不认识我的人吗?”   “……”一阵沉默。   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秦日初没接任务前就因为三年前那起案子威名远播,哪怕没见过他的人,也听过他的名字,且大部分人听到了还要呸一句,说,哦,就是那个内鬼!   看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脸,秦晷挑了下眉,“第二个疑问,假如我们通过了试炼,官方要有点表示吧?别的不说,第一场试炼后,局长亲自为我们点了外卖。”   众人:“…………”你可真有脸说。   秦晷:“总之,只要没见到我爸,我就不信试炼结束了。”   “这恐怕只有你爸才能解释清楚吧。”到这会,孙光终于挣脱了曲安宁,揉着被打肿的后背阴阳怪气地说。   秦晷瞥他一眼,继续:“张依心的死和其他两人都不一样。夏影彤被判定为心肌梗死,是意外,付安屿则是自-杀,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找不到明显的凶手。而张依心的死,却能一眼看出是谋杀。”   “就一滩水而已,没完了是吧!”孙光恼火地道,“我发誓行了吧,真不是我,要真是我,我全-家-死-绝!”   眼看曲安宁又要吵,秦晷用眼神制止她,“没说是你。但张依心确实爱干净,也有些许强迫症,她用完的东西一定会放回原位,洗完手也一定会把台面擦干净,没理由地上这么多水,她看见了不清理。”   “地板的颜色很容易产生视觉差异,当时我和曲安宁站在门口,是看不太出来的。”岑陌道,“但在张依心的角度,上完厕所冲水时就能发现,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她当时正和我们在说话。”   秦晷:“所以至少,这滩水是她在两次上厕所中间的时段弄上的。那时我们都不在寝室。”   闻言,孙光长长松了口气:“对啊,我也没她寝室的钥匙,想进来都进不来!”   他瞪着曲安宁,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曲安宁气得不行,憋了半天问:“那是谁干的?”   秦晷:“我说了,整个谋杀事件,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是穿书者和我们。”   “那穿书者,是张仲陵?”岑陌沉吟道,“心理测试的题目是他出的,这里也只有他一个外人。”   “而且我们的手机都没电了,如果要用到技能杀人的话,只有他能做到!”曲安宁激动起来。   秦晷沉思起来,许久没有说话。   他目光始终盯着墙上闪着微光的摄像头,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如果是他,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活着?”   “啊?”   “他看到,听得见,不是吗?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我们也开始怀疑他,他为什么不干脆动手,把我们杀了?”   宁希还是坚持刚才的观点:“也许就是忙去了,没看见……”   话音没落,秦晷已经飞快地奔跑起来。   大家摸不着头脑,只得紧紧跟上。   一路离开休息区,直奔张仲陵的办公室。   明亮灯光穿透厚重的毛玻璃,远远地能看见人影在里面急躁地走动。   张仲陵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秦晷曲起手指,正准备敲门,不知为何,骤然改变了主意,又朝基地另一边的教室跑去。   “你干什么?”   顾不得回答,秦晷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教室,拽了张铁艺椅出来。   “不是吧?”预感到什么,宁希头皮紧了。   秦晷神色凝重,并不像砸孙光房间那样轻松。张仲陵办公室用的防弹玻璃,他接连砸下去,玻璃纹丝不动。   “我、我们也帮忙好了!”宁希左看看,右看看,不好袖手旁观,也找了一把椅子,和秦晷轮换着砸玻璃。   张仲陵的身影好像更急躁了。   陡然,他猛扑向秦晷!   秦晷下意识停手,就见他整个人如同软泥似地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拍在玻璃上,嘴巴大开大合,好似在喊着什么。   从他们的角度,看见他那滑溜溜的舌头,恍如蚯蚓般甩在玻璃上,哈出一口朦胧的热气,下一秒,热气消散,他又被拽飞出去,撞翻了后面的展示柜,一枚奖杯的尖端贯穿了他的肩膀。   “草啊!他到底怎么了!”孙光大叫着朝后退,只感到那飙溅的鲜血要喷到自己脸上。   玻璃墙十分隔音,压根听不见里面动静,只看到张仲陵费了半天劲将奖杯□□,嘴巴张得更大了。   秦晷专注地盯着他那两瓣苍白的唇,陡然大喝:“都闪开!”   身体快于思考,所有人向两边退。   玻璃墙发出了咯咯的声音,道道裂纹如珠丝爬满墙面。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张仲陵的嘴巴一张,一合。   正当大家仔细辨认唇语时,灯光猝然变色,滚滚气浪破墙而出,以毁天灭地的气势砸碎巨大的展示柜,熄灭灯光,将办公室的所有物品,包括人,统统凶狠地摔出来。   温热的血溅在秦晷脸上,不是他的。   张仲陵的手指落进了曲安宁衣服里,眼睛被孙光接住了,鞋子在周沧面前燃烧……   走廊豁开一道裂口,无法识别的焦炭滚滚朝楼下涌。   不知过了多久,余震才终于结束。   “他、他……”宁希一脸惨白从地上爬起来,后背全是灼热的灰。   “他不会死了吧?我去,秦日初,你也不怎么样嘛,居然猜错了!”孙光劫后余生,很快恢复如常,刻薄地嚷起来。   曲安宁劈手抽了他一嘴巴:“不会说话就闭嘴!日初从没说过他是穿书者!相反,如果我们真的还在试炼里,张仲陵很有可能是保护对象,现在他死了,谁都别想出去!”   “……”闻言,孙光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所有人的情绪都因为这个消息低落起来。   几个替补队员咳嗽着缩在一起,叫杨蝶的文静女孩低声哭起来。   周沧忙道:“也、也不必这么悲观吧。我们这么多人,集思广益,总有办法出去的吧。”   “……”长久的静默。   大家心知肚明,倘若曲安宁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要么饿死,要么世界毁灭。   周沧六神无主,四下找寻秦晷的身影:“日、日初?”   秦晷坐在角落里,正低头清理脸上的血渍,闻言沉声道:“还有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夏影彤。”   “她不是死了吗?”这事成了曲逢村的心结,他浑身都紧绷起来,竖起耳朵。   秦晷轻瞥他一眼:“写着夏影彤名字的纸条始终未曾出现。目前已知,穿书者不是张仲陵,那就还有一种可能,穿书者在我们中间。”   “什、什么?我们之中……有穿书者?!”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如出一辙,对此说法都是怀疑。可私心里,又都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不断地提醒他们,没别的可能了,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结论。   好半晌,宁希沙哑着问:“你想怎么做?”   “我们先去教室。”   到来教室,秦晷走上讲台,拿起马克笔直接在白板上写下夏影彤的名字。   “已知,给夏影彤投票的人是曲逢村。”一面说,一面在夏影彤的名字旁写下曲逢村   。   “第二名死者是付安屿。”旁边打了一个问号,他目光在杨蝶和柯二脸上来回打转,“写着付安屿名字的纸条是从纸盒中抽出的,孙光没有投,所以候选人从剩下的三人中选……”   “付安屿的纸条有两张,其中一条是我写的。”周沧赶忙举手澄清。   秦晷点点头:“我知道,但还有一张,我们无法确定是谁。杨蝶,还是柯二?”   他如刃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两人同时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秦晷停顿片刻,再次提笔:“接下来是张依心。”   陡然,角落里传来一记哭声。   “很好,有答案了。”秦晷不容分说,在张依心的名字后写上杨蝶,在付安屿的名字后写上柯二。   “杨蝶,怎么会?”大家诧异地望向杨蝶,她看起来如此温柔,如此文静,竟也会对张依心起杀心么?可两人平时并没交集呀。   杨蝶终于不再掩饰,崩溃大哭:“我是猪油蒙了心了!当时只觉得她性格和我差不多,都是闷闷的,凭什么她那么受欢迎,而我就要被忽视……我真以为是心理测试,如果知道她会死,我怎么也不会写……”   教室里回荡着她悔恨的哭声,这个时候,谁也不好责备她什么。嫉妒是人之常情,在那种情况下,写下张依心的名字再正常不过。   秦晷叹口气,继续写下一个名字。   “接下来庞漠拿到的纸条,上面的名字是岑陌。”他在白板上慢慢写下“岑陌”二字。   还没写完,庞漠叫道:“先声明,纸条是我拿到的,我可没写!”   “当然。”秦晷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笔记本,摊开来,其中一页有几道深深的划痕,“我已经有证据了。”   一见那本子,孙光跳起来:“你-他-妈——我说过不许偷我东西!”   他一把抢回来,转身,不意外地从曲安宁和岑陌的眼睛里窥见了鄙视。   他梗着脖子嚷道:“我就写了,怎么着吧!岑陌活得好好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走过曲安宁身边,他故意重重撞了下桌子,连带着岑陌也受了影响。两个姑娘无语地瞪着他,直瞪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秦晷继续在白板上写:“下一个是曲安宁,用一下排除法……”   话音未落,庞漠闷声道:“不用排了,我写的。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服气。上场试炼就她最弱,结果分比我们都高。”   “啧,男人。”曲安宁哼了声。   秦晷不做评价,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也有一张纸条,不知道谁写的。”   “付安屿的纸条有两张。”岑陌道。   于是,大家都去看周沧和柯二,周沧平静地微笑着,而柯二将头埋得更低。   秦晷勾了下唇,“或许你们认为是我自己写的?当时我也有嫌疑,我可能趁乱伪造了一张。不管如何,这里待定。”   他说着,在自己的名字后打了个问号。   现在白板上的字序是这样的:   夏影彤:曲逢村   付安屿:周沧&柯二   张依心:杨蝶   岑陌:孙光   曲安宁:庞漠   秦日初:?   “多了一张。”岑陌敏锐地看出了问题,“我们之中果然有鬼。”   正如秦晷所说,最有可能的鬼有三个,分别是:周沧、柯二和他自己。   孙光讥笑道:“怎么,还专门把你自己列出来,秦日初,你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你越描越黑,反而嫌疑最重吗?”   秦晷没理他,他张张嘴,还要说什么,宁希打断他:“其实还有一个人值得怀疑:张仲陵。”   “你开什么玩笑,张仲陵已经死了。”孙光道。   “如果他是穿书者,就不排除假死的可能。这种事我们经历得不少,大家没意见吧?”   岑陌问:“理由呢?”   宁希:“我们一直忽略了最初的问题,大家的名字被写下后,首先交给了张仲陵,随后才被打乱顺序,放进了各位的寝室里。能第一个写下‘轮到你了’这几个字的人是他,能打开各位寝室的人也是他。”   “……所以又回到原点了。”岑陌倒抽凉气。   沉默片刻,宁希提议:“那两张付安屿呢?可以比对一下笔迹,正好秦日初的字已经在白板上了,其他人也别管是谁了,都写一下吧,这样避免尴尬。”   他四下看看,走上讲台:“我先来。”   说着,接过秦晷的笔,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付安屿三个字。   “我也来!”曲安宁走上前。   她写完了,其他也不好拒绝,就连孙光也撇了撇嘴,龙飞凤舞地在白板上写下了那三字。   只剩周沧和柯二了。   周沧瞥柯二一眼,笑笑站起来:“我先吧。”   他接过笔,很快写完。   两张写着纸条就贴在旁边的墙上,一目了然。   岑陌指着其中一张纸道:“确实,这是周哥写的。”   周沧笑笑没说话,走回位置上坐下。   曲逢村好奇道:“周哥,你不是左撇子吗?你中午吃饭还跟我打架来着。”   周沧点点头,显然已经被问过无数次同样的问题,坦然道:“我吃饭用左手,写字是右手。”   “那你厉害了啊。”曲逢村说,“我有个表哥也是左撇子,吃饭写字都用左手,说是不会用右手。”   “那是年纪不大吧。”周沧笑道,“俗话说三年隔一代,我们这代人的家长都比较传统,才不管你是不是天生的,一律纠正成右手。我怎么都改不过来,还好爸妈算是开明的,只要求我写字必须改过来。”   “那你老遭罪了吧?”   “是啊。”   两人没完没了地聊起来,曲安宁忙踢了曲逢村一脚,让他闭嘴,然后转向柯二:“最后一个,上吧。”   柯二头埋得更低,哆嗦了半晌才站起来。   “哟,手怎么了?”孙光眼尖,瞥见他拇指一道很深的口子。   “刚、刚才划的。”柯二有些紧张,抓起笔写了很久,这一下写得四不像——跟哪张纸条都不像。   “喂喂喂,”孙光讥讽道,“不是吧,关键时刻你把手划伤了,骗鬼呢。”   他就这德性,嘴碎起来无差别攻击人,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柯二脸红到耳根,半晌抬起头来,豁出去一般,将一张烧焦的碎纸片拍在白板上。   “这是张仲陵办公室掉出来的,写的是个秦字,秦日初的秦!”   仔细看,那并不是个完整的“秦”字,只有三横一人,是“秦”字的上半部分。   秦晷挑了下眉。   柯二:“他和张仲陵一定有关系,他说不认识张仲陵,一直在骗我们!”   “秦日初,你怎么说?”宁希怔了一瞬,望向秦晷。   秦晷还没开口,孙光道:“没记错的话,你两只手都用得挺熟练吧?打那明轩那会可是左右开弓的。”   这一下越描越黑,秦晷反倒懒得解释了。   看着曲安宁等人诧异的脸,他勾了勾唇:“那不如……我死给你们看啊。”   “你……你别乱来!”岑陌立刻有些急。   秦晷郑重道:“不乱来,你们把我捆在这里,就在这间教室,我今晚一定死。”   “你……”   不待众人反驳,秦晷抽下腰带,让曲逢村将自己结结实实捆在桌腿。   大家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依言将他独自扔在那里。   谁知到第二天,一语成谶,他真的死了。 第181章 官方直播28   秦日初死了。   队员们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按照约定来察看。   还没进门,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草啊,这就是死给我们看?!”曲逢村走在最前面, 用力撞开教室的玻璃。   如同昨天捆绑时一样, 秦日初盘腿坐在地上,双手被腰带捆缚在桌腿,脑袋低垂着, 让人看不清面容。   那被晨光笼罩的一小片耳垂泛着死气。   岑陌快步上前,伸出两指探向他脖颈。   半晌后, 她紧绷的肩膀垂下来,无力地摇了摇头。   没救了, 这具身体已经凉透。脖颈被利器割断, 伤口入骨, 大量鲜血将衣服染黑, 手臂自然地垂在腿上,指尖微微发着光。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散落着碎裂的玻璃碴。   “哪来的玻璃?”宁希问。   岑陌摇头:“应该是昨天爆炸时他私藏了。”   “私藏这个干什么?”   “自-杀。”   “什……么?你说秦日初是自-杀?他为什么这么做, 就为了证明自己无辜, 他是不是疯了?”   “他一向如此。”岑陌站起来, 冷如冰霜的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 片刻收回, 叹气道,“先把他抬走吧。”   “我、我来!”曲逢村忙把腰带解开,和周沧合力将尸体抬向停尸房。   没有人说话,四下里只有众人衣角沙沙的摩擦声。   连秦日初也死了, 他们的未来, 将何去何从?   停尸房整齐摆放着十二口棺木, 其中三口已经有主了,众人合力将秦晷放入第四口,静默而悲凉地与他告别。   杨蝶低低地哭起来。   其他人则是双眼干涸,寂静地瞪着这具周身浴血的尸体。   想不明白……   距离找出穿书者只有一步之遥,他却用这种方式骤然离世。明明他是最有希望带领大家离开这里的人啊!   现在偌大的基地仿佛一座死气沉沉的墓穴,静得让人害怕。   半晌,岑陌说:“走吧。”   没人吭声,大家低着头,鱼贯离开。   谁也不知道,一抹白光骤然降临,朦胧地笼住了那具棺木。   时间倒回昨天晚上。   秦晷独自坐在教室的地上,怀里堆着岑陌留给他的吃食。   他啃了两口面包,觉得有些干涩,又拎起脚边的矿泉水。   正喝着时,一道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他将水瓶放下,扭头看去,一道人影逆着光,向他走来。   “来了。”他平静地打招呼。   “你倒是不意外。”周沧笑着走进门,在他身边坐下,“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是啊,什么时候呢?”秦晷低头继续啃面包,想了想,“从那张纸条开始吧。曲逢村拿到纸条第一时间找大家来商量,而你却什么也没说,直到从纸盒中抽出写着‘付安屿’名字的纸条,你才突然说这是你拿到的。你没在意吗,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惊讶。”   秦晷:“不过那不是重点,毕竟拿到纸条,难免会心神动摇,不说很正常,大家没有追究,注意力很快被第二张写着‘付安屿’名字的纸条带过去了。”   “光凭这一点怀疑我,说不过去吧?”周沧温和地微笑。   “后来我想起来了,做心理测试时,你找张仲陵要过一次纸。”   “是啊,我写坏了一张。”   秦晷:“纸那么大,写坏了可以涂掉,换个地方重写,为什么要两张呢?”   “是啊,为什么呢?”周沧眨着眼睛看他。   秦晷回视,勾了下唇:“为了写两个名字啊。周哥,你双手都能写字吧?一个我的名字,用左手写,另一个用右手。”   “是。”周沧点头,“我确实双手都会写字,不是说了么,小时候家里管得严,非得纠正过来。不过,你应该没见过我写字。”   “没见过。”秦晷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突然笑起来,“但我知道周沧不是左撇子,他习惯用的是右手。你是不是忘了,周沧以前和赵拓是同学,关系还不错,偶尔会来家里吃饭。那时我四五岁,他还抱过我。”   “那么多年前的事,能说明什么呢?”   “那时周沧十四五岁,家里的教育体系已经成型,如果是刻意不在人前用左手,那没必要,因为你说过,他吃饭是可以用左手的。”   “……”周沧不说话了,笑容渐渐凝滞。   半晌他“唔”了一声,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这倒是我没考虑清楚了,所以你刚一见面,就知道我不是他了?”   秦晷摇头:“其实我跟周沧不熟,对他没什么印象,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如果真是周沧的话,在试炼基地他再次看见我,对我的态度不会那么平静。”   “那应该怎么样呢?”   秦晷想了想:“更……愤怒一点,或者假装热情,不会是那种平平淡淡的。”   “周沧”认同地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下次争取改进。”   “应该没有下次了。”秦晷略带惋惜地说,顿了顿,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个月前吧,具体时间,可能是听到你醒来的消息后不久。”“周沧”回忆着,“那时他出任务重伤,送去医院没救回来,刚好我的系统接到任务,就穿来了。”   “你应该不叫周沧吧?”秦晷笑。   对方摇摇头,“我本名叫张学春,你可能无法想象,我是张仲陵的弟弟。”   秦晷微微惊讶,很快又释然了:“所以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死后,也可能成为穿书者。”   “这都是随机的,我只是恰好匹配到周沧的任务而已。”   “什么任务?”   “杀你。”   秦晷毫不意外,挑了下眉。   张学春:“你无法理解三年前那场事故给所有人造成了多少伤害,人死倒是其次,主要是那次以后,穿书者作恶的频率越来越高,大家对管理层的信任度持续降低,任务失败的机率越来越高。你知道,那些半路觉醒的还好,像我们这种生来便是觉醒者的,是永远无法逃离任务的,随着任务难度增加,不少人死去,他们也是别人的父母兄弟,无数个家庭分崩离析。”   “周沧觉得是我的错。”   “因为你是最大的嫌疑人,即使官方没有定论,大家也私底下猜测,正是你把内部信息提供给穿书者,才造成这一系列恶果。而且你爸是局长,你手里很可能手握内部机密,这些对整个组织的打击是致命的。”   “……”秦晷笑了,他要是知道那么多,他爸就不叫秦延肆。   张学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只是嫌疑人嘛,又没有定罪。可我不是法官,不管真相。我只有帮周沧完成心愿,才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这一点倒是和别的穿书者说法一致,秦晷了然。   提到过去,张学春打开了话匣子:“我不想死的,那也是一场高级选拔试炼,我哥,张仲陵是监考官,就是你爸担任的那个角色。我们运气好,没有抽到死亡局,所以每个人都有从试炼场逃离的机会,只需要向监考官求助就可以。可是没想到,任务走到最后,穿书者引发了山洪,不少人被困在洪水中,我哥先救了别人,没救我。”   他声音低下去,自嘲地笑了下:“那是简单局,而我成为唯一一名死者。”   “所以晶核王破碎时,你把我们拉进这里,是为了同时除掉我和张仲陵?”秦晷问。   张学春坦然点头:“空间撕裂,是我唯一的机会。老实说,反穿书组织的内部系统和我们的主神系统原理很相近,听说是初代觉醒者余三槐穿越时空后留下的,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所以反穿书组织的内部系统相对落后。总之,我根据这个漏洞,把你们转移了过来。”   “我爸知道吗?”   “他能看见你,因为你身上带着组织专用监控,就是你们的组织手链。但他找不到入口,这是我们穿书者才知道的真相,你们,永远被我们掌控着,只能看见我们想让你们看见的。”   “你什么意思?”秦晷下意识坐直了。   张学春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我曾经也是组织的一员,对组织还是有感情的。你的试炼还没结束,相信这些话也正在被直播,底层员工需要知道真相……”   与此同时,图书馆的大屏幕前,底层员工们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意思,官方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吗?”   “他妈的能不能说清楚!”   “这是真的吗?我们永远战胜不了穿书者,只有死路一条?”   “官方呢,能不能出来解释一下!”   话音未落,直播中断,所有疑问被掩盖于那巨大的黑屏之中。   嘈杂声戛然而止,令人恐慌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头上。   而基地里,秦晷和张学春的对话持续进行着。   “你想杀张仲陵,没必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为什么不自己动手?”秦晷问。   “动不了。我手里没有杀他的任务,他可能是别人的目标。”张学春苦笑。   “他怎么成为别人的目标,他已经被困在这里。”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困在这里吗?当监考官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简单局,他却让我死了,他就只能被困在这里。”张学春顿了顿,道,“这其实是组织对他的优待,担心我死后被穿书者占据,前来找他复仇。可组织没想到,我自己就是穿书者,我一直在寻找接近他的任务,找了十年,我终于找到了。”   “周沧。”秦晷明白了,“你杀不了张仲陵,所以强行把我们拉来,然后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张仲陵就是穿书者,从而替你杀了他。”   “是啊。张仲陵在这里呆得太久了,还以为你们真的是来试炼的呢。他连出的题目都和当年一样,我利用了这个漏洞,让你们相互怀疑,产生恐慌……”   “夏影彤和付安屿是你杀的。”   “他们倒霉。”   秦晷慢慢坐了起来,“张依心是张仲陵杀的,为了让我们意识到你的存在。”   “如果你不多事,其他人未必意识得到。”   “为了洗清嫌疑,你又放了一张‘付安屿’的纸条进去,让多出来的那张,写着我名字的纸条显得多此一举,增加我的嫌疑。”   “如果你不去找张仲陵,他不会那么早死。”   一阵沉默。   现在秦晷更加确定了,张仲陵是为了救他们,可是现在,张仲陵死了。   张学春道:“现在轮到你了。”   “那可由不得你。”秦晷突然笑了,“你哥不是个好哥哥,但是个好监考官,这场试炼,没有人再出事了,只有你自己无法逃离。”   “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他。”   张学春眉头皱起来,下一秒,秦晷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玻璃碎片,用力朝脖颈刺去。   “垃圾记得帮我清下,你上场试炼欠我的。”   …………   随着白光降临,棺木里秦晷的尸体消失了。 第182章 官方直播29   如同被包裹在温暖的水里, 秦晷冰凉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   他试着动动手指,睁开了眼睛。   赌对了,迎面而来的是熟悉而明亮的运动场, 秦延肆站在光里, 欣慰地回眸望他。   他抿了下唇,第一次看秦延肆这种眼神,有些不太适应。沉吟了片刻, 才重拾情绪,大步走了进去。   “日初!”一道瘦小的身影猛扑上来, 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被扑得一个趔趄,但没有生气, 有些别扭地回应对方:“好久不见, 张依心。”   “嗯!”只抱了两秒, 张依心羞涩地放开他, 嘴角笑着,眼角却噙着泪, “我以为我们死定了!是张仲陵救了我!”   “我知道。”秦晷温柔地冲她微笑, “他比穿书者更早一步杀你, 同时在停尸房为我们打开生门。接连两日, 他一直在提醒我们去停尸房, 可我们当时太过愤怒和震惊, 都没有在意,直到我发现,你是被他杀的。”   “其他人呢?”张依心目光在他身后找寻。   “我留了线索,岑陌会想明白的。张仲陵已死, 逃出试炼场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遁, 在空间撕裂时,利用张仲陵准备的生门回到现实。”   “那道生门是组织为张仲陵准备的,我都听局长说了。”张依心小声说。   “嗯。”秦晷道,“无论如何,只有穿书者自己出不来而已。”   他说完,回转身去,一道朦胧白光亮起,逐渐撕裂。   岑陌第一个走了出来,在她身后,紧紧跟着曲安宁和曲逢村,然后是宁希等人。   片刻后,白光消失,只有周沧,或者说,张学春不见了。   张依心激动地拉着秦晷扑上去,和每个人紧紧拥抱。   曲安宁放声大哭起来,曲逢村说:“姐,你妆花了。”于是大家又都难看地笑起来。   宁希走过秦晷身边,轻轻说了句:“多谢你了。”   秦晷不置可否,他对宁希没什么偏见,也无所谓好感,今后大家见面能打个招呼,就是不错的关系了。   倒是孙光让他有些意外,这人维持一惯的嘴脸,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看不出来,你运气还挺好。”   秦晷没理他。   很快大家平复了情绪,手挽着手走到秦延肆面前。   大屏幕从穹顶垂下,显示着他们的分数:   No.1 秦日初:298   No.2 岑陌:275   No.3 宁希:251   No.4 张依心:244   No.5 曲安宁:241   No.6 曲逢村:239   ……   最后一个名字亮起,观众席上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地灯点亮,无数光柱射向天空,他们这才发现,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就连主席台也站了好几个重量级人物。   “咕咚。”好几人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这些官员平时基本神隐,连秦晷也不一定见过,其他人就更不必说。   能得到他们的掌声和认可,是许多员工生平努力的目标。   而现在,秦晷他们站在这里,被这些战功赫赫的老将们注视着,鼓励着,一股澎湃的热血由然而生。   “名次不用我再多说,秦日初,把你的手链给我。”秦延肆微笑看着他。   秦晷解下自己的手链递过去。   秦延肆放到面前的仪器上,打上金色钢印:“恭喜,现在你的编号是0001。”   他亲手给儿子戴上手链,又郑重地按了按他的肩,骤然有种孩子终于长大成人的自豪感。全程直播他都看了,儿子的表现可圈可点,令他坐在一群高层中间颇有脸面。   现在秦晷的编号是0001了,和之前的编号不同,这个编号是金色,代表他正式成为了一名组织认可的高级员工。   过去的点滴涌上心头,从这孩子第一次学走路,到每一次考试,拿回学校的成绩单,短短数秒,秦延肆回顾了父子间相处不多的时光,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一个父亲,而秦晷也没让他失望,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儿子。   秦延肆的眼中涌出了点点星光,久久地握着儿子的手,还想再勉励地拍一拍,秦晷利落地缩了回去。   秦延肆:“……”   秦晷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秦延肆的反应起初让他惊讶,后来便想明白了,倘若这次试炼面临张学春那样的情况,秦延肆一定会做出和张仲陵同样的选择,他首先是监考官,其次才是秦晷的父亲。   当和张学春面对面时,秦晷能理解这种无助和愤怒,他想,如果他也有这天,那他的黑化一定比张学春更彻底。到时候别说是当期试炼的员工,全世界都要毁了才甘心。   秦延肆继续给其他人修改手链,用全场能听见的声音勉励大家:“请再接再励,保护世界的重任现在才算真正交到了你们手里……”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心里被这份荣耀塞得满满的。   “接下来,有请最高主席发表讲话。”   面向所有员工的官方直播虽然造成了一点小误会,但很快解决,无论现场还是镜头前的目光又都聚集到了一起。   这是一场盛大的典礼,三年一次,足以让全世界为之兴奋。   那位退居幕后身材走样的最高主席缓缓拿起了话筒:“首先,我代表组织恭喜各位,你们经历了考验,无疑是最优秀的员工……”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现场鸦雀无声,官方媒体的闪光亮此起彼伏,记者们奋笔疾书,快速提炼着要点。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张学春说的系统怎么回事?”   “……”最高主席俯身向台下看去。   颁奖台因为需要设计成声音环绕模式,一点细小的声音都会扩散全场,设计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些刚晋升的小崽子们胆敢在众多大人物面前讲小话。   气氛非常尴尬。   秦延肆咬紧牙关,尽量得体地微笑着:“秦日初,你给我闭嘴。”   毫无疑问,这句也被杜比播放了。   这下气氛更尴尬了。   最高主席打算当没听到:“呃,这次试炼采用图书馆直播的方式,向所有员工展示……”   “我们的系统永远无法超越穿书者的系统,是真的吗?为什么张学春这样的内部组织人员,死后也会变成穿书者?是不是其他员工死了,也会面临同样的选择?官方究竟在隐瞒什么秘密?”那个声音更大了。   紧接着是秦延肆的怒喝:“你给我闭嘴!”   这下最高主席不能当没听见了,放眼看去,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带着期盼和渴望。   很明显,直播中断只是权宜之策,事后官方只解释为系统故障,已经让人有所怀疑,现在,秦晷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起来,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   最高主席知道躲不过了,维持着良好的礼仪回答道:“请记住,你们面对的是用心险恶的穿书者,他们分化你们,让你们恐惧,好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此,我必须郑重提醒大家,你们已经是高级员工了,无论何时,都要记住的身份,不可以被穿书者牵着鼻子走……”   “但张学春以前也是组织员工,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秦晷朗声道。   “秦日初!”秦延肆感觉天灵盖要按不住了,说什么老怀安慰,都特么狗屁!他儿子依然是他儿子,除了丢脸,没别的本事!   秦延肆恨不得当场给他两巴掌,好在一丝理智尚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将将举起的手马上又放下了。   秦晷挑了下眉。秦延肆急了,他猜对了。官方就是在掩盖一些真相。   岑陌站在他身边,也有些激动:“我们莫名其妙卷入张学春的场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难道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   “对,我们现在是没事,夏影彤和付安屿可是实打实死了的!”曲安宁叫道,“还有之前的那场试炼,我就觉得有问题!你们平时说得多好听,我们是未来的希望,是组织珍贵的财富,结果呢?自家试炼要把我们搞到以命相搏的地步,到底为什么呀?”   “那是你们运气不好。”秦延肆忍着怒火道。   “那什么叫运气呢?”宁希也忍不住了,激动地问道,“明明只要官方不设置这种关卡就好了,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只要有人运气不好,进入这种关卡,就会死,那对于组织来说,不是损失吗?一面说着人不够,一面又要大家送死,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还有……”曲逢村也想说两句,被秦延肆狠狠一拍桌子打断了。   其他人只好都闭嘴了,不甘的目光越过秦延肆,向上方的主席台看去。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将那里映成了白昼。   最高主席的怒火不比秦延肆小,但还是要维持风度:“这是为了模拟严酷的战场,每位员工都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感谢大家的意见,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稍后可以整理成报告,交到秦局长处……”   “得了吧,谁他妈有那闲工夫给你弄报告。”孙光懒洋洋地说。   最高主席再次被打断,表情快绷不住了:“请注意说话场合……”   “所以我们的系统果真被穿书者压得死死的,这么多年了,一点改进都没有,反而变相地为他们提供了便利。是这个意思吧,主席?”秦晷的声音。   最高主席终于被问住,失去了语言。   秦晷挑眉看着他:“三年前的事故是否属于系统漏洞?”   哗——   这一下全场都喧闹起来。   那场事故死了数百人,除去别墅小区的纸片人住户,还有十几名内部员工,包括最被看好晋升管理层的赵拓。这在当时算得上极严重的灾难□□件,秦晷作为唯一的幸存者,直到上个任务才彻底洗脱嫌疑。   而官方的调查依然没有结束,三年了,官网上更新的内容还停留在对事件的表面描述,这不得不让人担忧。   如今张学春说出了一些线索,是因为组织系统落后,始终被穿书者牢牢掌控着,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不过也和纸片人一样,活在穿书者编好的剧本里。   穿书者看着他们的一切,让他们跳就跳,让他们跑就跑,他们进入的任务是被穿书者安排好的,穿书者想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   那大家长久坚持的信念算什么?希望算什么?一代又一代人以命相搏的努力又算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世界不再受到穿书者的侵害,让所有人回归真实的生活吗!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世界本没有希望,他们终将走向灭亡!   观众席上不少人站了起来,如果有联动,大家还能看见图书馆大屏幕前那一双双渴望答案的眼,真相如同悬在头顶的刀,你知道它会落下,却不知道在哪一刻,也无法预知它将带来多大的冲击。   好半晌,连秦延肆也沉默地垂下了头。   最高主席吸了口气:“这只是穿书者的一面之辞,你们要相信官方,相信我们……”   “相信你老母!”骤然,有人大叫起来。   随后谩骂接踵而至,一声高过一声,带着愤怒,像要把穹顶掀翻。   图书馆内,大屏幕前,连老王头儿的电动轮椅都不碾人了,他瘦弱的身躯弯成一道细伶伶的弧线,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画面中的最高主席。   老王头儿的年纪比这位新上任的主席还要大,从十二岁意识觉醒开始,他在任务中度过了青春,满身伤病。他今年七十二岁,五年前才退休,他是他们那届活得最久,能力也最优秀的,但他的左臂被穿书者削去,双-腿脚筋被挑断,如今生活不能自理,还要整天挂着尿袋在身上。   他无法结婚,没有亲人,秦延肆安排在他在图书馆做闲职,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求他活得久一点,让每位员工都看清他的脸。他是他们的未来,只要活下来,再苦再难都有希望。   而现在他可能获知一个真相,世界没有希望,他活着就是一个笑话。   诸如老王头儿这样的员工不在少数,更多的人却已死去,他们没有等到希望,即使投胎转世,无数次轮回,也等不到希望。   世界的颜色缓缓褪-去,人们眼中的光芒也在退去。   长久的、长久的沉默。   最高主席终于被骂到失控,狠狠拍着栏杆:“肃静!肃静!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官方高层!我们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难道还会害你们吗!不相信我们,你们还能相信谁?”   “我要知道真相!”秦晷怒声喝道,“既然你们排除了我的嫌疑,我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谁说你的嫌疑被排除了?你只是嫌疑降级!秦日初,别以为站在这里你就能干预管理,你只是高级员工,你头上还有你爸,你爸头上还有我们!”   秦晷怔了下,他没想到最高主席被逼成这样,竟然喊出了这么不顾脸面的话。   他勾了下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所以你们打算隐瞒到底了?”   “不是隐瞒,是还没到公布真相的时候,许多细节我们还在推敲,还在核实……”   “懂了,”秦晷慢慢把手链摘下来,丢到地上,“什么高级员工,不过是去完成风险更大的任务而已,如果前路无望,如果这就是赵拓送我来这里的真相,那么抱歉,我不稀罕。”   “秦日初!”不等秦延肆先出声,最高主席忍无可忍。作为排名第一,他当场丢手链,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   最高主席怒火滔天地指着秦晷道:“三年前的真相就那么重要?你还是不是组织的员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责任,你马上给我把手链捡起来,道歉!向所有人道歉!”   “道歉就那么重要吗?”秦晷身体站向笔直,分毫未动,“如果三年前的真相能窥探世界,那它对我而言就是重要的。秦延肆说我是工具,是你们手中的刀,生是组织的人,死也要死要任务中,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我在试炼中,Y先生问我想要什么的时候,我犹豫了,我想告诉他,我需要清白、名誉和我爱的一切!   “如果世界抛弃了我,那我也会抛弃它,什么组织,什么高级员工,去你-你-妈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   那股经年萦绕胸口的怨气倏然间烟消云散。   “秦日初!”秦延肆大怒,用力按住他肩膀,“你敢走,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是吗,脸长在你身上,我有什么办法。”秦晷咧嘴笑了,三年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他甩开秦延肆,继续向前。   秦延肆失控大喊:“给我拦住他!”   十数名保镖从四面八方涌来,拦住秦晷的必经之路。   就在这时,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大门传来。   运动场呈全封闭式,除了通往试炼场地的两道门,就只有一道安保严密的正门。   此时高层都在,这道门启用最尖端的防御系统,任何人休想突破。   以为是底层员工被秦晷带动了情绪想冲进来,秦延肆在耳麦里吩咐保卫处:“去看看,不听劝说继续闹事的,统统先抓起来再说!”   “他、他……”保卫处处长结结巴巴说了句什么。   秦延肆目光一寸寸转向秦晷,天灵盖终于气飞了,指着秦晷大喊:“把他给我抓住——!!”   不用他说,保镖早已和秦晷对峙起来,秦晷身手灵活,在走道上来回跳跃,很快就甩开了几个人。   砰——   门外的巨响又一次传来。   预感到什么,秦晷加快了脚步。   越来越多的保镖向他涌来,眼前密密麻麻全是人影,他辨不清谁是谁,只凭着本能极快地奔跑,跳跃。   “快走!”岑陌和曲家姐弟不约而同来帮他。   张依心一头扑进秦延肆怀里。秦延肆:“……胡闹,放开我!”   一阵极致的混乱。   秦晷奔到门口。   砰——   又是一声巨响,门从外由内地炸飞了。   他下意识跃起闪避,陡然,一双熟悉的手将他揽入怀中。   熟悉的棒棒糖甜味儿。   他心跳漏了两拍,一双浩渝星眸撞入眼中。   “狗……”他说不出话来,如坠云端。   荀觉在满天鸡毛和尘烟中对他微笑:“怎么,半个月不见,连老攻都忘了?”   “我……”他没想到他会来,他以为他仍在病床上躺着,生死未卜。   巨大的喜悦和意外冲击着心房,秦晷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摆出个极为古怪的表情。   荀觉乐不可支,紧紧握住他的手,潇洒一偏头,说:“走,老攻带你回家。”   秦晷下意识回头,向秦延肆看去。   秦延肆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嘶声向他大喊:“你敢走,你走了就别认我的这个爸爸!”   破天荒的,秦晷勾唇笑了起来:“我自己有家,不用你,再见,爸爸。” 第183章 海上监狱01   十指紧扣, 两人在滚滚的浓烟中奔跑。   跑过林荫道,跑过马路,跑过一幢幢高楼大厦, 不辨东西。   到最后, 秦晷跑不动了,猛然一下跳到荀觉背上,说:“背!”   荀觉背不动, 嗷嗷叫。硬撑着坚持几秒后,两人一块滚倒在草坪上。   秋天的流云从头顶掠过, 风微微地吹,带来细密的青草甘香。   彼此对望, 秦晷勾了下唇:“荀狗叫, 你不行了, 连我都背不动了。”   “我受伤了你还记得吗?差点扎到内脏, 后半辈子要和老王头一样在轮椅上度过。”   秦晷说:“没事,哥养你。”   “就你?这不才丢工作么。”荀觉笑。   秦晷也跟着笑, 凑过来, 定定地看他。   荀觉问:“看什么。”   “看你。”   “好看么?好看你给哥笑笑, 哥还能更好看。”   秦晷哧了声, 伸出手, 细细地描绘这人的眉眼, 描到嘴唇时,被狗咬了一口。   他下意识缩手,荀觉凑过来,又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他咬回去, 荀觉便不放开他了, 用力亲吻起来。   直到此时秦晷还有些不真实感,在他最想逃离那刻,荀觉从天而降,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   他在这人舌尖不轻不重地轻咬一口。   荀觉说:“咝!还不信我是真的,要不要老攻脱-光了给你检查?”   “好呀。”秦晷想也没想就说。   大白天的,大庭广众之下,荀觉好久没见他这么奔放过了,一时竟怔住了。   秦晷笑笑,动手撩他衣角。   荀觉下意识按住:“别,伤口还没好。”   “我就看看。”秦晷坚持。   那道伤疤狰狞入骨,足有一寸长,手术线还没拆,上了药,更显得骇人。   秦晷感觉心尖都抽搐起来。手指下意识要往疤痕上摸,想了想,还是没能摸得下去。   荀觉说:“男人的伤疤,老子乐意。”   秦晷抿了下唇,没说话,好半晌,才又凑过去,更深地亲吻荀觉。   荀觉招架不住,很快兵败卒走,轻哼了声说:“轻点,还疼着。”   “那你完了。”秦晷挑挑眉,伸手拍他的脸,“只是亲亲而已,就疼成这样,要不以后你躺着别动吧,喊爸爸就行。”   “敢!”荀觉登时眉毛倒竖,又狐疑,“这几天你到底遭遇了啥,我那羞答答、宁死不从我的漂亮媳妇呢?”   “羞答答?”秦晷挑眉,敢用这词儿形容他,荀狗叫怕是皮又痒了。   荀觉小声:“那就娇滴滴?软绵绵?可爱爱?”   “去你爸爸!”秦晷作势揍他,没忍住,先笑了出来。   荀觉顺势握住他,往他怀里拱了拱,“那我跟你说我这几天遭遇了啥?”   “嗯,遭遇了什么?”秦晷认真坐起来,也想听听现实里都发生了什么。   荀觉凑近,在他耳边吹气:“想你。”   秦晷:“?”   荀觉:“每天啥都不知道,就是想你。除了想你,还是想你。你呢,想不想我?”   “我……”秦晷刚要说话,一片鸡毛飘飘扬扬,粘在了他鼻尖。   秦晷:“……”   荀觉:“噗!”   紧接就是“喔喔喔”一声熟悉的鸡叫,夏叽叽的小鸡脑袋拱了过来,两只小脚脚不动声色拉扒荀觉,要把他推开,随后自己往秦晷怀里一钻,以清奇的角度幸福地趴了下去。   荀觉:“……”   身后传来夏箕奇哭天抢地的叫喊:“哥,快——跑——!!”   秦延肆怒气冲冲,带着两队保镖赶来。   “……”荀觉跳起来抓起秦晷就跑,谁知一转身,还有一小队包抄,两人一鸡瞬间被团团围住。   秦延肆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笔直对他瞪视的儿子,以及儿子身边那个讨厌的……儿婿,他重重哼了声,吩咐保卫处处长:“带走。”   荀觉立刻挡在秦晷面前:“怎么着,拼死拼活干了这么久,还不让人辞职了?”   秦延肆冷冷瞪他,看他比那只鸡炸毛还凶,简直不知该笑还是该骂。   顿半晌,秦延肆冷冷道:“你也来。”   他率先坐进路边的车里,一身躁郁,没人敢惹。   秦晷和荀觉被保镖推搡着,只得也上车,车门马上关闭,光线暗下来。   谁都没说话,只感到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半小时后,左拐右拐,停在图书馆门口。   这次没有去活动中心,秦延肆径自将他们带进一间四面漆黑的房间,门对面的墙上镶着一面大镜子。   双面镜。   这场景荀觉可太熟悉了,下意识把秦晷护在身后,脸上仍是带着笑,玩世不恭地对秦延肆道:“秦局长真是大公无私啊,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的儿子,你既不把他当儿子,又为什么要生他?”   秦延肆懒得理他,朝秦晷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过来。”   秦晷没动。   他只得放缓了语气:“两个都过来,坐。”   “哦,我也有份。”荀觉不动声色打量这间屋子,只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显然是提早准备好的。除此以外,没别的东西,秦延肆大概率不会对秦晷用刑,他这才拉开椅子,请媳妇儿入座。   秦晷仍是站着笔直,分毫未动。   秦延肆压着怒火,只得又对荀觉道:“你先坐。”   荀觉不置可否,坐下了。   秦晷这才带着怒气,拉开另一张椅子。   “还敢瞪我,看看你今天闹的什么事!”一等他坐下,秦延肆迫不及待地拍桌子,实在是憋不住,想他年少成名,威名远播,怎么会生下这样叛逆的儿子。   秦晷仍旧瞪着他:“你心虚了,你们都心虚了,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所以你就做对了吗?你的清白重要、名誉重要、你爱的一切都重要,秦日初,那我问你,你所爱的这一切,到底包不包括我这个爸爸!”   秦晷抿了下唇:“……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你丢的是我的脸吗?你丢的是整个老秦家的脸,包括你-妈!”   秦晷霍然站起,拳头猛地攒了起来,半晌,他什么也没说,拉着荀觉要走。   秦延肆猛拍桌子:“给我坐下!”   秦晷不坐了,身体绷得笔直。   秦延肆只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用手揉了揉,放缓了声音:“你-妈跟荀觉一样,在任务里被普通纸片人刺杀了。”   “!!”秦晷猛地瞪圆眼睛,全身血液骤然逆流。   荀觉轻轻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指尖,什么也没说,却将自己的温暖无声地传递给他。   好半晌,秦晷凉透了的身体才再度活过来。   声音仍旧沙哑:“你从没跟我说过。”   “我什么事都要跟你汇报吗?我是你爸爸!”秦延肆没好气地又指了指椅子,“你先给我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秦晷迟疑着,征求荀觉的意见,荀觉冲他点了点头,他才又不情愿地坐回去。   这次脑袋低垂着,连个余光都不再给秦延肆。   秦延肆憋着一肚子怒火:“我问你,博大精神病院那个任务,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秦晷这次回答得很快,“刘茵茵。我想不通,她区区一个纸片人,怎么在听见巩都说出组织、系统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不把巩都当成精神病,反而愿意帮他。要知道,刘元化自己就是精神病院的院长,刘茵茵耳濡目染,应该判定巩都有病才对。”   “还有那家医院。”荀觉补充,“已知医院是穿书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凭自己的意志挑选继承人,院长候选人无论是刘元化的前任还是刘元化本人,都是医生出身,而且在精神病院工作,凭什么刘元化之后的继承人会是刘茵茵呢?”   “凭什么呢?”秦延肆问。   两人同时开口:“因为刘茵茵是医院的傀儡,她对穿书者、组织、系统这些概念的了解,是通过医院获得的。时间比遇到巩都更早,所以当巩都再次向她说出同样的内容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帮助巩都。”   说完,两人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眼底窥见些许笑意。   这份默契让秦延肆很不舒服,冷冷哼了声。   秦晷这才转向他:“刘茵茵刺杀荀觉那把刀是凭空出现的,我推测是穿书者临时死前给她的。”   “那你觉得这说明什么呢?”   秦晷沉默片刻,再次抬头,目光灼热:“假设你说的是实话,那么妈妈、荀觉还有赵拓都是被这样的纸片人杀死的。我们的世界一片混乱,高层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秦延肆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手伸向桌底,按下了双面镜的开关。   隔壁房间出现在眼前。   让人意外的是,那也是个审讯室,审讯的不是别人,是刘茵茵。   “你们……”秦晷有些难以置信,站起来,慢慢走向镜子前。   刘茵茵双手戴着手铐,双脚被捆在椅子腿,脑袋低垂着,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   坐在她对面的两位审讯官神色严肃,主审讯官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刘茵茵,你既然知道组织,就不该心存侥幸,你的穿书者已经死了,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没人救得了你。”   刘茵茵双目涣散,喃喃地重复:“我说了,是巩都,他是个疯子……”   “刘茵茵……”   对话陷入循环,僵持起来。   秦延肆道:“整整半个月,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一开始还闹着要请律师,把我们这里当成什么地方。”   “你们就这么温和地问?”荀觉有点诧异。   这种重复询问,连他都不稀得用,他还以为反穿书组织能游走于现实法律之外呢,没想到竟这般人性化。   秦延肆难得瞥他一眼:“说到底她只是没有觉醒的纸片人,按规定是我们的保护对象,要用刑,必须向高层申请。高层……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秦晷转过身来。   秦延肆:“作为底层员工,你们眼中的高层是一个整体,可事实上,高层内部也有分歧,立场不同,派系也不同。所以我才说你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这一出实属找死!”   说起这个秦延肆又一次怒火滔天,狠狠拍着桌子。   秦晷敏锐地道:“但我没死。”   秦延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爹我,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秦晷:“……”   他细想了想,当时保镖只是来抓他,并没采取远程攻击。如果开枪的话……唔,保卫处是有几个能力超群的狙击手的……   他瞥了秦延肆一眼,有些心虚了。   当时没考虑太多,只想要个真相。他被组织压迫得太久,又不知道荀觉如何,心中着急,本来只想问问秦延肆,谁知道那地方自带环绕音响,结果雪球越滚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他耳朵尖有些红,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   看他这样,秦延肆又高兴起来,臭小子还是明事理的,这优点随了他。   谁知荀觉懒洋洋挡在媳妇儿面前,冲秦延肆道:“这不是当爹该做的么,儿子闯祸,爹不收拾,那要这爹干什么?”   秦延肆立刻又瞪圆了眼:“……什么?”   “爸,谢谢啊。”荀觉笑嘻嘻地说。   秦延肆:“……”滚你-妈,谁是你爸!   秦延肆脑门上的青筋又暴了起来。   这时,门被敲开,一名下属前来汇报,之前的申请终于批下来了。   秦延肆挥挥手:“去吧。”   下属转身出去,没一会,出现在双面镜里。   秦晷问:“什么申请?”   秦延肆回答:“吐真剂。”   说是吐真剂,其实是一枚淡蓝色的小药丸。   主审讯官喂刘茵茵吞下后,刘茵茵的状态更差了。   主审讯官开始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刘茵茵。”刘茵茵双目无神地回答。   “性别?”   “女。”   “年龄?”   “21。”   一切都对得上,开始进入正题。   “你知道穿书者是什么吗?”   “是医院。”刘茵茵回答。   “为什么是医院?”   刘茵茵:“它不属于这个世界。起初,只是因为我不小心移动了棋盘,一盆花就掉下了窗户,后来,我明白了,医院有自主意识,它告诉我世界的本质,我不过是个纸片人,活在一本书里。命运、遭遇、家庭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编织好的,都是骗局。”   “知道这些你什么感受?”   刘茵茵:“我很愤怒,我觉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摆布。”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想成为医院的继承人,但前提是,我必须先帮医院清除坏人。”   “谁是坏人?”   “黄春蓉、巩都、还有……你们。”   “你知不知道黄春蓉也是穿书者?”   刘茵茵顿了两秒:“知道,她还想帮我解脱呢。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所谓的解脱不过是让我放弃家产,以满足她自己的需求。她根本不是为我着想,而我,只相信我的医院。”   “刘茵茵,”主审讯官加重了语气,“你的生活中突然出现这么多穿书者,你对他们的运作模式有什么了解?”   刘茵茵的双眸更涣散了,像蒙了一层灰,声音也沙哑起来:“味美蔬菜供销来自于你们……”   “我们?我们什么?”主审讯官激动起来。   然而刘茵茵张着嘴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刘茵茵!回答!味美蔬菜供销是怎么回事?刘茵茵!刘茵茵……”   刘茵茵骤然向后仰去,像是无法呼吸,不断用手抠挠脖颈。   主审讯官忙按住她,吩咐另一名审讯官:“叫医生,快去!”   另一名审讯官忙站起来,向门口奔去,谁知还没摸到门把,刘茵茵不动了。   随后,砰的一声,刘茵茵的胃部炸开了一个血洞。   血色飙溅到双面镜上,秦晷下意识退了退。   一墙之隔的这边,所有人神色凝重。   秦延肆半晌缓缓道:“我们的内部 ,果然有问题。”   他再次看向儿子:“这就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回答你的原因。这就是我们目前找到的答案。日初,我现在正式通知你,经过严密的监视和审查,你和荀觉的嫌疑都排除了,我们的组织出了叛徒,有人和穿书者勾结,正将我们推向深渊。现在——”   他从口袋里拿出秦晷那条烫金色手链,“我需要你自我检讨,写一份一万字检查,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秦晷不服:“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不会写叫夏箕奇帮你写!”秦延肆头痛。自己的儿子他还能不知道吗,什么错不错的,就是不想写检查。   他又拿出一个旧手机,推到秦晷面前:“我已经征得了最高主席同意,从现在起,由你继承赵拓的全部遗产。这也是赵拓生前的心愿。”   赵家除了最高主席这个赵拓的爷爷,已经没有人了,最高主席当然不稀罕这些东西,交给秦晷再好不过。   秦晷怔住了。   他认得这个手机,锁屏界面还是他和赵拓的合影。   “他拿你当亲弟弟。”秦延肆道,“密码你知道的,你生日。”   秦晷没动。   说实话,他现在是有些怨恨赵拓的。赵拓是个天真派,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迈上高层,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哪怕死了,他也步步设计,将秦晷推出去。   可走到这里,秦晷看得清楚,赵拓所向往的高层,不过是个谎言,而那些他想联合起来的底层员工,又根本不买他的账。   人人都带着虚伪的面具,说着敬重他的话。   他像个笑话,自己死了,还让秦晷继续供众人取乐。   秦晷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大声告诉他:你错了。   但他知道,哪怕事实摆在眼前,赵拓也不会听。所以他选择逃避。   可是逃避有用吗?没有。   赵拓已死,换来的是两人相处的点滴温暖。   秦晷知道,他被赵拓吃得死死的,赵拓了解他,掌控他,让他从一个小孩,一步步成长,走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竟不知该拒绝还是接受。   荀觉随手拿起手机,输入密码,低呼了一声:“亲爱的,我们发财了。这余额,可以买成千上万只夏叽叽了!”   秦晷:“……”   刚刚涌起的酸涩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   死狗叫就是有这种能力,在他迷惘找不到方向时,轻飘飘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只专注眼前,这才是他成长至今的根本动力。   他一把将手机夺回来,点进小绿标。   “有一个未完成的任务?”   秦延肆:“你或许听他说过,他生前,有两个待接取任务,一个是荀家那案子,还有一个,就是这。”   “坐标N25°44′,E75°08′,这是什么?”   秦延肆道:“不知道,只能查到是位于太平洋的某一片海域,那一带经常有些闹鬼的传说,据说深海渔船路过那里,很少有回来的。”   “闹鬼?我们的世界没有鬼。”   秦延肆不耐烦道:“这不是让你去查?这个任务也不知他从哪儿接的,我问过老王头儿,组织根本没给他派!我说你们这些小屁孩儿,一天天究竟在想什么,净给我添乱!”   为着这个凭空出现的案子,内部调查那段时间,秦延肆没少被盘问,早憋得一肚子火。   秦晷撇了下嘴,懒得理他,继续往下翻,结果却什么具体信息也没有。   他抬头看秦延肆。   秦延肆道:“现在你是高级员工了,可以接取难度更大的任务,做为书中主角或者重要配角出场。相对的,任务描述会越来越少,穿书者自己会来找你。”   秦晷点了点头,将手机收起来。   秦延肆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去?”   秦延肆板着老脸瞥了荀觉一眼:“等他伤好了吧,你俩一块去,活着回来。” 第184章 海上监狱02   “老大, 我查过了,这个坐标位于北太平洋,是多国领土交界处, 素有恶龙之眼的别称。”   “恶龙之眼?”   “从云图上看, 这一片海域冷暖流交汇,在海底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像一只竖瞳眼睛。”   说这话时, 他们站在晋城港码头,距离和秦延肆谈话已过了十天。   秦延肆利用关系弄了几张国际邮轮的票, 让秦晷自己安排行程。   秦晷等荀觉伤好得差不多,打算叫上夏箕奇和鸡就出发, 谁知曲安宁和岑陌几人得到消息, 自告奋勇也要加入。人数有点多, 最终, 秦晷只同意曲安宁和岑陌两人上船。   距离登船还有一会,薛小梅来送行, 把她查到的资料背给荀觉听。   “说起这片海域, 还有不少传说, 光是在网上搜索, 出来的条目都有上百页之多, 这还只是民间资料。大多是一些未经官方证实的道听途说, 不过有一定参考性。”   “说什么?”秦晷问。   夏箕奇自觉拿出手机录音。   薛小梅道:“首先,气候反常,比如现在是秋天,说不定等你们到了之后, 又会回到夏天, 或者直接过度到冬天。早些年资讯不发达, 物质条件也不允许,不少渔家绕道路过那片海域,还有大热天活活冻死的。”   “还好你提前说了,我准备了半个衣柜的衣服。”夏箕奇嘟囔说。   “那就好。”薛小梅继续,“其次,那里和百慕大三角非常相似,渔家称之为魔鬼海域,或者蓝色坟墓,据说外围常年能看见一些漂流了几十上百年的鬼船的影子,如果你们看见了,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据说不少人都在绕路经过那里时遇上不同寻常的事。大多是转述,或者‘我有一个朋友’之类,可信度无法评估。不过,”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下,压低声音,“官方有过几次相关记载,我偷偷黑进内部系统查到了。第一个,是上世纪初,一位叫巴特勒·玛乔丽的北美人离奇失踪……”   “巴特勒·玛乔丽,第一位飞越太平洋的女飞行员?”秦晷撩起眼皮。   “就是她。”薛小梅道,“这位的官方死讯是飞越太平洋时遭遇空气对流而坠海,尸体至今未找到。而事实上,官方资料显示,她不知为何偏离了既定航道,进入了这片魔鬼海域,从此离奇失踪。”   “……”   二十来度的暖风吹拂,几人齐齐搓了搓胳膊。   薛小梅咽了口唾沫,“除了她,十年后,又有一艘远洋补给舰,在路过时发出求救信号,称遭遇了极端天气,要求救援。奇怪的是,当天气象局检测到该区域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就连海浪也不高,是最适合航行的天气。”   “是遇上了穿书者吗?”曲安宁问。   薛小梅瞥她一眼:“如果是穿书者,那么整个空间应该是封闭的,补给舰无法与外界联系。”   “说的也是。”   “还有,”薛小梅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听了当时的求救录音,信号断断续续的,补给舰的舰长坚持声称看见一艘非常非常巨大,如同岛屿一般的船只。大到什么程度呢?有神女岛那么大。”   “那不就是岛吗?”   薛小梅摇头:“不是岛,是船,舰长说它在漂浮。”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舰长说完这句,就彻底断了联系,至今不知身在何方。以防万一,我查找了卫星云图,并没在补给舰消失的区域找到任何岛屿。”   “没有岛,难道真的是船?”   “不知道,后来就再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录了。本世纪初开始,多国发布了联合声明,严禁本国船只进入该区域,但关于船只失事的记录依然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每年我国仍有十多艘捕鱼船在那里消失。可奇怪的是,这些船只的既定航线离那里十万八千里,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过去的。”   “那我们这船……”夏箕奇小心翼翼往他哥背后缩了缩。   这是一艘豪华游轮,集旅游、娱乐、购物为主,途经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将绕道这片魔鬼海域,在环太平洋的多个港口登陆。   “放心吧。”秦晷拍拍小表弟,面无表情,“穿书者会来找我们,我们一定会去这里看看。”   夏箕奇:“……”抖得更厉害了。   荀觉说:“不行你就回去吧,衣柜我来提。”   “那你会打针会急救吗?都、都不行的话,我还是留下吧。”夏箕奇底气不足地说。   “嘿!”荀觉乐了,指着夏叽叽说,“鸡都比你勇敢。”   岑陌第一次见这鸡,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带只鸡?”   夏叽叽仿佛听懂了,立刻昂首挺胸,等着隆重出场,谁知荀觉一笑:“以防万一,食物不够我们还能吃鸡。”   夏叽叽:“……”好气哦,大红鸡冠都充血了。   海岸边,邮轮发出巨响,舷梯放了下来,广播通知大家上船。   “你们、你们小心啊。”薛小梅紧追着他们走了几步,帮着夏箕奇把行李推了上去。   “行了,别送了,自己好好看家。”荀觉叮嘱她。   登上船,只感到那船格外巨大,送行的人们小小一只,几乎分辨不清谁是谁。   薛小梅穿着一身显眼的青柠色,依依不舍地挥着手。她工作这么久,还没单独出过任务,现在荀觉在警局的工作属于休假,但愿他还有回来消假的一天。   夏箕奇抱着鸡,站在栏杆边冲她挥手,泪眼婆挲了二十多分钟,舷梯收回,邮轮缓缓启动了。   岸边的人们开始往回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舍和羡慕的表情,国际旅行啊,他们也想去哩。   只有薛小梅满脸愁容,一动不动地望着那船向远海驶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当那船小成一只火柴棍大小,她眼睛一眨,船凭空消失了。   阳光灼目,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边,秦晷几人拿着房卡,各自寻找自己的房间。   曲安宁兴致勃勃地说:“日初,我以后都跟你混吧,你爸太壕了,这么贵的邮轮,请我们住头等舱,那得多少钱啊。”   “谁说请你了,主要是请我。你们都是附带的。”荀觉说着,冲秦晷暗示十足地挤眼睛,“是吧,媳妇儿?”   曲安宁立刻酸得不行:“你才是附带吧,我们好歹一人一间房,你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呢。”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非要跟着,我那间房不得不牺牲给了你?”   曲安宁想了想:“那顶多是我占了日初的房,你俩谁跟谁呀。对吧,日初。”   “唔……”秦晷没吭声,眼睛偷偷瞥了荀觉一眼。   这几天虽然搬到了荀觉的公寓,但顾及着荀觉的伤,两人最多蹭蹭,没敢深入交流。   现在这邮轮……怎么看怎么像蜜月旅行啊。   墙壁刷成了轻快的明黄色,推开门,一张大床迎入眼帘,毛巾叠成了交颈天鹅,四周撒了不少玫瑰花瓣。   再一看住宿信息,秦延肆的助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为他俩订了新婚套房。   “哈哈哈……”一瞥见那床,曲安宁捶着墙大笑起来,捶完挽着莫名其妙的岑陌说,“快走快走,别妨碍人家过夫夫生活。”   “去,大白天的,谁过夫夫生活!”荀觉作势拿脚跩她,几人嘻嘻哈哈地走了。   关起门来,荀觉才发现这房间有多暧-昧。老实说,憋了这么多天,还怪想的,可大白天的哪能干这种事呢。   再看秦晷,显然想到一块去了,耳朵涨得通红,浑身不自在。   他连看荀觉都别扭,装模作样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按开饮水机开关,给自己倒了杯水,最后干脆在窗边坐下,假装翻手机。   荀觉一心二用地整理行李。   虽说是在任务里,但秦延肆不是说了么,穿书者会自己找上来,那他说不定还是可以趁这点时间,先把人生大事办了……唔,手刚好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这回没让夏箕奇准备,他自己的尺寸自己知道,XXL,就是这么牛逼!   门外走来走去的人声小了些,荀觉打定主意,暗戳戳把小盒子装进口袋,先绕着房间观察了一周,这才假装无聊地踱到媳妇儿身边,拿起杯子,在秦晷喝过的地方抿了口。   秦晷撩眼皮瞥他,没吭声。   在荀觉看来这就是同意了。   于是凑过去,用肩膀蹭蹭这人:“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唔……”秦晷没好意思说,他在看荀觉,手机不过是个幌子,他连手机显示了什么都没记住。   他下意识要把手机收起来,可锁屏界面还亮着,荀觉瞥了一眼,笑容一僵。   这特么还是赵拓的手机,这么多天了,秦晷连锁屏界面都没换。照片里的秦晷年方七岁,被赵拓强硬地抓着拍照,不太高兴,小脸皱巴巴,满脑门写着“气鼓鼓”仨字儿,而赵拓却笑得灿烂,用两根手指捏秦晷的鼻子。   是张充满回忆的照片。   荀觉有点难以置信,在这个创造回忆的时刻,他媳妇儿竟然沉浸在和别人的回忆里。   “秦日初,”他一把将手机夺过来,板起了脸,“我必须要批评你,你爸都同意我们了,你还端架子给谁看?”   秦晷好笑:“关我爸什么事?”   “想知道?亲我一口。”荀觉无赖地往他面前凑。   秦晷低笑,这人打什么哑谜他又不是不知道,那盒子还在口袋里露着头呢。   他索性欺身上去:“我就亲你了,怎么着吧。”   “是不是爷们,是就亲一个试试。”   “又不是没亲过。”秦晷瞪眼,扑上去叭了一口,顺便轻咬了下。   这下荀觉不肯放过他了,压在墙上使劲亲。   海浪在窗外摇曳,谁都没注意荀觉双手背在身后,飞快地输入密码,进入手机相册。   秦晷让他亲得十分舒服,忍不住伸手搂了搂他。   结果好了,荀觉手一抖,把照片全删了。   当事人尚未察觉,直到十几分钟后,荀觉说:“我们也来拍张照。”   他把手机拿出来,这才傻眼了。   秦晷对此一无所知,问:“怎么了,你不是知道密码?”   他伸头一看:“……”也傻了。   半晌后,荀觉说:“回去我让薛小梅复原一下,问题不大。”   “你觉得问题不大?”秦晷阴恻恻地说,“要是回不去呢?要是手机丢了呢?要是复原不了呢?”   “呃……”荀觉心虚地转转眼睛,随后声音大起来,“复原不了就复原不了呗,谁让你这种时候还想着和别人的回忆。在你眼里,我还比不上别人的照片?”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秦晷冷冷问。   “就是……”荀觉摸摸小方盒,索性一把掏出来,“两年了!我特么两年没用过这玩意儿了,今天还不能用一回?”   “怪我咯?”秦晷冷笑,“就因为这个,你把我照片全删了,全部,一张不留!你特么还有理了?”   “我我……”荀觉呆了下,恼了,“怎么着吧!”   秦晷也恼了,一把推开这人,转身就走。   荀觉问:“哪儿去!”   “你管我!跟你的五姑娘过去吧!”   秦晷摔门出去了。   荀觉看看手机,一把拉开窗户,要往下丢。   想了想,到底没敢下得去手,自己偷摸摸拍了几张自-拍,又给好好地藏到枕头下。   秦晷径自上了甲板。   曲安宁和岑陌都换了清凉的小吊带,正在栏杆边拍照,见他过来,立刻打趣道:“这么快过完啦?”   秦晷没理这茬,趴在栏杆边吹海风。   曲安宁冲岑陌做了个鬼脸,一把揽住他的肩:“跟姐说说,谁惹你了?回头让陌陌削他!”   岑陌问:“为什么是我?”   “你力气大。”   “你力气才大呢。”岑陌不乐意了,声音拔高一些,“你看看你那肱二头肌,再再你那新长出来的小胡子!”   “什么?”曲安宁眉毛一竖,吵了起来。   秦晷头疼,索性离她俩远点。   这时候再一看,甲板上吵架的还不少。   不远处,一个半人高的小老太太扯着破风箱似的嗓门冲老伴儿吼:“拿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你竟然去包小蜜,呸,老不要脸!”   另一边,一对年轻情侣大打出手,男的声泪俱下地冲女的喊:“去你-你-妈的你爸,当我没见过你爸?你爸跟我才是一对呢,你个不要脸的小三!”   在他们身后,一对半人高的小兄妹也在争执,哥哥指责妹妹偷吃自己的零食,妹妹不承认,哇哇大哭。   秦晷:“……”   他快步回到曲安宁和岑陌身边,这俩姑娘已经快打起来了。   他一手抓一个,厉声道:“我们进任务了。” 第185章 海上监狱03   秦晷话刚说完, 身后那小老太猛跳起来,把头顶装饰的彩灯线拽了下来。   她本来和老伴吵着架,只想用这线狠狠抽老伴几下, 谁知引发连锁反应, 二楼的遮阳架倒了下来。   那玩意儿不小,如同乌云盖顶,顷刻将甲板笼罩   大家顿时慌了, 冲突着向两边逃。   “走!”秦晷一边拽曲安宁,一边拽岑陌, 快速后退。   那小老太见闯了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狠狠抡起彩灯线朝老伴朝抽去。   好死不死, 秦晷先被她绊住, 小老太没多少力气, 下盘又不稳,直接朝他摔来。   秦晷只得先稳住她, 这样一来, 半个身子被甩出了栏杆。   小老太吓得不轻, 压在他身上, 边喊边胡乱抓挠。   “曲安宁!岑陌!”秦晷没好气地大喊。   周围的人惊慌地乱跑乱喊, 很快把三人冲散了。   秦晷只能紧紧抓着栏杆, 以免真被小老太推下去。这小老太看着瘦弱,危急时刻,力气大得惊人,一爪子下来, 把秦晷肩膀抓得生疼。   他倒抽着气:“你冷静点, 别动了!”   越是这样, 小老太越控制不住,手不知摸到哪里,把栏杆的倒阀门抽了起来。   秦晷这时才发现,那栏杆其实是道门,被这一推,身体登时悬空,只有双脚勉强沾着甲板。   不会吧?他有点无语。这就是主角的待遇?刚上船,还什么都没干,就要被搞死!   身后是滚滚而起的水流,尽管邮轮巨大,水面看着较远,但水汽一个劲地往上扑,还是让秦晷皱了下眉。   他思考着怎么自救,首先得先把这倒霉老太太弄走。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人扑来,直接撞在小老太身上。   秦晷:“……”   他急忙抓紧栏杆。   小老太没得抓,双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滚进了水里。连一声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翻滚的尾浪淹没了头顶。   秦晷:“…………”   没人发现人少了,甲板上的闹剧还在继续。   他旁边一个姑娘拢了拢秀发问:“你没事……”   话音没落,他手腕被人抓住,整个人朝前扑。   ——荀觉稳稳地接住了他。   “谢谢关心,他没事。”荀觉朝那姑娘说。   随后一把将他抱起,快速撤离了甲板。   那姑娘定定瞪着两人,目光像要淬出毒液来。   “我自己能走。”双脚突然腾空,秦晷小小声说。   荀觉正被四处乱跑的人撞得有些心烦,粗声道:“老子抱了都抱,你老实呆着。”   秦晷:“……”闭嘴了。   曲安宁和岑陌已经回到了舱房,正在房间等他们,见秦晷被抱着进门,岑陌立刻有些紧张,问:“受伤了吗……”   话音没落,被曲安宁捂住了眼睛。   岑陌:“?”   曲安宁:“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看。”   岑陌:“你们有什么事?”   “反正是见不得人……啊呸,见不得你的事。”   岑陌:“……”   秦晷:“……”   只有荀觉一脸淡定地说:“没事,被人绊了一下,那人已经遭报应掉水里了。”   “啊这……”岑陌大吃一惊,“穿书者干的?”   “还不确定。”秦晷道,“你们俩怎么回事,突然就吵起来了?”   “我不知道啊,是她先说我长小胡子的,我有吗?我昨天才脱了毛!”曲安宁说。   岑陌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她:“对不起安宁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会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就想跟你吵架。”   “我和荀觉也差不多。”秦晷充满欠意地看了荀觉一眼,荀觉还有些余怒未消,把视线移开了。   秦晷:“你们俩都说说,上船后都干了些什么,咱们分辨下是不是穿书者搞的鬼。”   “我没干什么呀。”曲安宁回忆起来,“我就上船,在门口跟你们说了几句,然后回房间,先喝了杯水,开始整理行李,大概十多分钟后,我换了衣服去叫陌陌,我俩一块上甲板拍照去了。”   岑陌点点头:“我和安宁姐差不多。”   “你喝水没有?”秦晷问。   岑陌想了想,点头:“嗯。”   “我们也喝了。”秦晷和荀觉对视,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时,夏箕奇带着鸡过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声问:“出什么事了吗?外面吵成这样,你们怎么都在这?”   大家扭头看他,他也换了身衣服,还洗过澡,满面红润,和夏叽叽站一块,哥俩如出一辙地精神抖擞,兴高采烈。   “这才是出来玩该有的状态。”荀觉点评说。   夏箕奇一听就高兴,拱到他身边坐下:“狗哥,你眼光真好。”   “那是。”荀觉潇洒甩头,笑眯眯打量他,“来,给我们说说,你状态为什么这么好?”   “……”处于状况的小表弟一脸迷茫,想了想说,“我洗过澡?我有宠物治愈心灵?我喝了水?……”   “等等,你喝了什么?”   夏箕奇:“……功能饮料。”   “破案了。”荀觉一拍大-腿,“我们喝的是水,他喝的是饮料。”   这时,船上广播响了起来:“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行的船长,很抱歉通知大家,我们的饮用水管道出了一点小问题,目前正在紧急清理中。如果您饮用过饮水机的水,并伴随着焦躁易怒等症状,请不要担心,尽快回到房间,减少与他人的接触。稍后我们会为各位提供安全卫生的瓶装水。饮水机将在明天靠岸后再次投入使用。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   “水有问题吗?”夏箕奇终于反应过来。   曲安宁道:“这么说就是饮水机出了问题呗,加上天气炎热,导致情续不稳定。船长是这个意思吧?”   “目前看来是这样,我们无法确定是否和穿书者有关。”岑陌轻轻说着,站起来,“我还是回房间吧,免得人家来送水我不在。”   “说的也是。”曲安宁和夏箕奇也站起来,鱼贯离开房间。   走廊吵闹一阵,很快安静下来,乘客们纷纷回了房间,除了消失的小老太,没有人员伤亡。   荀觉把门关了。   转身,气氛又尴尬起来。   他和秦晷才莫名其妙吵了一架,这会原因是知道了,可想要恢复正常交流的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   秦晷在枕头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瞥了荀觉一眼,什么也没说,开始自己尝试恢复照片。   结果尝试着尝试着,就在相册里看见了某人的自-拍。   他脸又沉了下来,啪一下把手机摔在了被褥里。   “荀狗叫,你有完没完,搞这么幼稚的事!”   “你那相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荀觉说,“我就拍了,怎么着吧!”   秦晷定定看着他,意识到不能生气,叹了口气:“你不明白。那些照片是很珍贵的回忆,我自己都没有,却在赵拓的遗物里找了回来。那是一种经历,失而复得的过往,那是我的曾经。”   “是你和赵拓的曾经。”荀觉闷声说。   说完沉默下来,半晌后,再次抬头,豁出去一般,道,“删了你的照片我很抱歉,但不瞒你说,我不后悔,我甚至有点小窃喜。对,我就是这么卑鄙的人,我不喜欢赵拓,不喜欢你跟他那些过往,正是他和那些过去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我看着心疼!”   “可是……”秦晷下意识想开个玩笑,如往常一样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可类似的争执以前也发生过,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今天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以后可能也解决不了了。   他垂眸沉吟半晌,决定正视荀觉:“赵拓之于我,是哥哥,是老师,我的童年和青春期都有他的身影,他陪伴我的时间比秦延肆还多。我学会的第一个汉字是他教的,做的第一次饭是他吃的,上学的第一个书包是他送的……他教我成长,告诉我人生的道理,尽管在组织的理念上我们存在分歧,但是……”   “我不想听。”荀觉闷声打断他。   “你要听。”他走过去,捧着荀觉的脸,迫使他不得不直视自己,“赵拓向往的美好和纯洁我自认为做不到,但我认同他,就像他说的,大同是终点,而我的固执只存在于行走的道路上。正因为他所向往的世界还未到来,我才更应该在自己的道路上加倍努力。我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命运,因为不断闯入的穿书者,还有我身体里觉醒者的血脉。   “但是,荀觉,我已经变成这样,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是不能接受,那我们分手好吗?”   “……”这一句荀觉猝不及防,眼里喷出火来,下意识掐住秦晷的腰,把他往床上压去,“再说一遍,你想跟我-干什么?”   秦晷半点不恼,顺势搂住他,“看,明明是你舍不得分手,那就只能接受。反正我从认识你,到现在,命运始终未曾变过,你只能帮助我改变它,却不能生我过去的气,因为那样的话,你就是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荀觉嗓音哑了,组织了下语言,“我可能是嫉妒,你跟他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跟我却只有痛苦。”   “也不全是美好呀,那次事故里,跟赵拓有关的回忆也是痛苦。”   “日初……”荀觉感觉喉咙堵住了,静默半晌,只能俯身去亲吻他。   秦晷仰头回应,手指抚过他的背脊,那道伤疤,是最温柔的安抚。   好半晌,两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只得分开。   鼻尖摩挲,相视而笑。   秦晷用手指轻轻描绘荀觉的眉眼,声音缱绻,几乎要被外面的海浪淹没。   “赵拓是过去,而你是未来。他带给我的是美好,而你带给我的是希望,你知道吗?那是比美好更美好的东西。”   “媳妇儿……”荀觉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总是这么好?”   秦晷想了想:“因为我遇见了全世界最好的你。”   荀觉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眸里,那双浩瀚如苍海的眼中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如此清晰。   遇见秦晷之前,他觉得一见钟情很荒唐,这种零概率事件永远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看见秦晷的第一眼,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一开始是见色起义,看上了这人漂亮诱人的眉眼,再后来便沦陷下去,每一个相处的瞬间都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的相遇不是从这辈子才开始的,而是从上辈子,上上辈子。   这人是上天为他量身定做的另一半。   再多的语言都是虚妄,荀觉又一次俯身亲吻眼前的爱人,秦晷双手盘上来,亲昵地回应他。   荀觉轻蹭了蹭,哑声问:“想做吗?”   察觉到异样的某处,秦晷垂眸,诚实地面对了自己:“嗯。”   荀觉立刻翻身去找他的小盒子,刚才吵架,不知扔哪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您好,客房服务为您送瓶装水。”   荀觉:“……”   心情顿时有些不好,但也怪不着别人,谁叫他们不早不晚,刚好在这个时间和解呢。   他决定速战速决,猛地拉开门。   甲板上见过的那姑娘穿着服务生的制服,微笑说道:“您好……”   “谢谢。”荀觉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瞥见推车里的瓶装水,一把抓起两瓶,砰地缩回了房间。   速度之快,那姑娘都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恨恨将开到胸口的衣领往上提了提,朝门角啐了口唾沫。   半晌,走了。   “喝、喝水吗?”经此一出,小狗叫没那么精神了,荀觉有些尴尬。   秦晷也有些尴尬:“放着吧,保险起见,还是喝夏箕奇带的水吧。”   “也好,他水多。”荀觉随手把水瓶搁到一边,装模做样地往床边挪。   秦晷让了让,给他腾出半边床。   荀觉爬上去,沾了一点边:“继、继续?”   秦晷有点犹豫,抓了抓被角:“万一穿书者又搞事呢?”   “不是说他会自己找上门来?”   秦晷想了想,也对,等着吧。   他看了看两人中间有些空的位置。   荀觉立刻会意,把他手握住,紧接着人覆上来,小狗叫再次高兴起来。   两个小兄弟许久不见,分外想念,彼此友好地打着招呼,唤醒身体的记忆。   窗外海浪轻轻摇曳,夕阳的余晖洒满海面,金光爬起来,在屋里形成一个又一个光圈,没一会,两人的碎发、容颜都像揉碎在这了片金光里。   荀觉正伸手去拆小盒子,突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   还夹枪带棒的,震得人耳朵疼。   荀觉的火气顿时冲上了天灵盖。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拉开门,头发乱着,一片衣角还没扎好,怎么看都是一副那啥不满的状态。   敲门的是个压根不认识的胖老头,他自我介绍说:“我住你们隔壁,是来投诉的!”   荀觉又懵又气,反而笑起来:“大爷,您识字儿吗?看看我门上有没有写着‘投诉中心’几个字?”   胖老头不理他,眼睛一个劲往房间里瞟。   他们住的是个套间,从胖老头的角度看不见床,但秦晷仍旧下了床,赤着脚走了出来:“你有事?”   胖老头看看荀觉,又看看他:“俩男的啊,俩男的还干那事儿,不知羞,生怕别人听不见怎么着!”   秦晷:“?”他也没有很大声吧。   荀觉挡在媳妇儿面前,似笑非笑道:“大爷,一个人住吧?一个人住头等舱,那得多寂寞呀。”   “嘿,你这个小年青,怎么跟老人说话的。”胖老头声音大起来,指着他鼻子道,“我有钱,想住哪住哪,想睡谁睡谁,但有一点,总不能把房子拆了吧。你看看你们,不检点成什么样子!砰砰砰!”   他作势去拍墙壁,瞪圆了眼睛,“当大爷我没年轻过?我年轻时干那事儿不比你们少,我也没拆房子啊!”   他声音不小,走廊里很快围满了人。   说起这事儿,大伙儿都乐了,笑嘻嘻地看好戏。   有人吹起了口哨,说:“俩男的,够猛的啊!媳妇儿你得学学,你看看你上了床跟个死人似的,再不行我也找男的去了。”   “去,男的能让你爽啊!”他媳妇儿拧着他耳朵骂道,“还想找男的,脏不脏啊你!”   越说越不像话,曲安宁一把将刚出门的岑陌怼了回去。   岑陌:“……”   胖老头越发来劲,好似自己的憋闷总算得到了理解,不住地邀请大家过来:“你们来看,你们来看,我那墙上的壁画都让他们震塌了,我睡下午觉呢,这能忍?我是个老年人,本来觉就浅,好声好气提醒了几次,他们还不听……”   荀觉惊了:“你提醒了几次?我怎么不知道?”   “你看看你看看,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我在墙那边喊你,你还嗯了声答应了的,结果过几分钟又开始了,怎么着,当我老头子好欺负是不?”   荀觉乐了:“大爷,您住哪个房间还记得吗?您说的是我们吗?”   “胡扯,我住哪自己能不知道了?大伙儿来看,都看来!”   他说着又把人都往他那边赶,指着隔壁的房间嚷道:“我自己住哪还能不记得了?我要是有半句乱说叫天打雷劈!”   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再笑,纷纷指着荀觉和秦晷道:“年轻人错了就错了,你说天都还没黑,有那么急吗!给人大爷道个歉得了,左邻右舍的,和气生财!”   荀觉和秦晷互看一眼,都觉得好笑。他俩正题还没开始,就一个亲亲,竟能让胖老头遭这么大罪了?   荀觉抱臂道:“大爷,这是豪华舱,隔音的。再说了,您那卧房跟我们的卧房之间隔着两个客厅,我俩拆房也拆不着您的房啊!”   胖老头:“……”   他觉得哪不对,但来不及细想,更大声地嚷起来:“你这意思就是我老头子胡搅蛮缠呗!不行,咱们去找船长,把这事儿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他说着动手来拽荀觉,荀觉赶忙后退说:“别别别,您一大把年纪,男男授受不清!”   “你!……”胖老头气得不轻,瞪圆了眼睛看他。   随后那眼睛越鼓越大,越鼓越大。   最后他一捂心口,直挺挺地倒下了。   荀觉:“…………”   “呀,打死人啦!”有人叫起来。 第186章 海上监狱04   荀觉立刻高举双手, 大步向后退:“不是我,我没碰他。”   叫唤的是个小个子中年妇女,闻言尖声道:“怎么不是你, 你几句话把人气死了, 人就死在你门口,众目睽睽,你还好意思赖账?!”   她说着要往房间里走, 荀觉撑着门,偏不让她进:“不好意思, 私人领地,请勿乱闯。”   “这时候还有什么私人领地, 人命关天啊!”   荀觉:“第一, 胖老头儿才刚倒, 你不是专业人员, 请不要随便咒人家已死;第二,我没动手, 气死人的说法不成立, 你要是有他过往的病历能证明他有病并且我知情的, 可以提供;第三, 麻烦你出去, 不要挡着医护人员检查。”   中年妇女本来只是凑热闹起哄, 被他理直气壮的几句弄糊涂了,叉腰道:“你谁呀……”   话没说完,夏箕奇扛着急救箱过来了,一下把她挤飞出去。   中年妇女挨了老公一顿斥骂, 不服气, 嘟囔道:“又不是我说他死了, 是那个姑娘……咦,人呢?”   她回头,什么也没瞧见,只好作罢。   曲安宁和岑陌挤过来,守在门口,不让其他人再靠近。   夏箕奇给胖老头做了心肺复苏,在他喉咙处划了道口子。   围观群众看得心惊胆颤:“卧-槽,这不是割喉吗,怎么着,还要毁尸灭迹?!”   “没有这样的,诶,血都溅我鞋上了!”   “小朋友,你毕业了没有,有执照吗?人死了可怎么办?”……   夏箕奇顾不上理会这些人,将一根橡胶管剪断,从那道划开的口子里插了进去。   这时有人嚷道:“船长来了。”   船长从楼梯过来,才发现走廊被挤得水泄不通,先前送水的服务员姑娘跟在他身边,不时喊一声:“大家都让让,出什么事了,先让船长过去。”   乘客们下意识贴在墙上,让他们过去。   走过那中年妇女身边时,中年妇女“咦”了声:“你刚不是……”   “怎么了?”姑娘如同蛇般的冰眸看向她。   中年妇女愣了下,尴尬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我认错人了。”   她往自家男人身后缩,服务员姑娘便不好再说什么,带着船长过去了。   还没走近,就见地上溅着几枚鲜血,她眉头一皱,低声对船长道:“怕是出人命了。”   船长点点头,不置可否。   再往前几步,便见那胖老头仰面倒在地上,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背对着他们“掐”着胖老头的喉咙。   “老杨!”服务员姑娘惊呼一声,扑了上去,一把将夏箕奇搡开,嘶声嚷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夏箕奇手里正拿着手术剪,冷不丁地,直接在胖老头脖颈划拉了一道,血顿时飙出来,洇满了地面。   服务员姑娘怒不可遏:“老杨,你醒醒,你不能死啊!”   夏箕奇试图过来止血,被她厉声喝止,“你滚开!你们害死了他,我跟你们没完!”   夏箕奇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医疗事故,有些手足无措:“他他他没事啊,就是急火攻心,让痰哽住了,他脂肪厚,出点血没事的……”   “这还叫没事吗?人都不动了!”服务员姑娘使劲推着胖老头,“老杨,你醒醒,你不能死,你说过回去我们就领证的……”   胖老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她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夏箕奇害怕极了,默默往他哥身后钻。   秦晷和荀觉不动声色地对视片刻,一脸漠然。   船长走进来,四下打量着,几个嘴快的乘客七嘴八舌将经过说了说,船长惋惜地拍了拍服务员姑娘的肩膀,随后才将目光转向秦晷和荀觉。   “就是你们俩搞那事把人气死了?”   船长身材魁梧,和荀觉差不多高,却比他壮硕的多,冷冷看来时,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威慑感。   荀觉不着痕迹地在秦晷面前挡了下,笑道:“把话说清楚,搞什么事了?就算是你想的那种事,我们合法婚姻,难道还不能搞了?这老头别说没死,真气死了跟我们也没关系,他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想横刀夺爱,不气他气谁?”   “谁想横刀夺爱了!”服务员姑娘没好气嚷了句。   荀觉道:“这不船长的意思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船长急忙解释。   荀觉摆摆手:“不管你什么意思吧,作为船长,你这种调查方式就不对。我问你,你们船上的医务人员呢?监控呢?警卫呢?船上乱成这样,你不先疏散疏散人群,万一发生踩踏呢,万一又出事呢?”   船长:“……”   “你们还敢搞事呀!”服务员姑娘叫道。   荀觉没理她,继续盯着船长:“不是我说你,你手底下的员工和乘客乱搞男女关系,让我们这些别的乘客怎么想?她会不会过多地服务这名乘客而忽略了别人?会不会把本该服务给别人的东西挪用给这名乘客……”   船长:“……”   其他乘客你看我我看你,醒悟过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船长这不行啊,这违反职业规则,绝对不行!”   服务员姑娘没想到还把自己卷进去了,气急败坏地嚷道:“胡说,我跟老杨上船前就在一起了!”   “那更可疑了,谁知道这老头的船票怎么来的呢?”   越描越黑了,服务员姑娘抹着眼泪站起来,冷冷瞪他:“说这么多,不就是想把嫌疑摘干净吗?我是老杨的未婚妻,我要追究你们的责任。”   她目光在秦晷脸上轻轻一划,转向船长:“船长,这事现在已经明了了,就是这位先生一直胡搅蛮缠,才把老杨气死了,这事不能善了。”   “这是在海上,怎么处置呢?”船长问她。   她朗声道:“关去警卫室吧,就关他一个,那里空间有限,关不了别人了。”   闻言,秦晷挑了下眉:“这么说没我事了?”   服务员姑娘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目光温和起来:“你刚才一直没说话,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清白?”秦晷轻笑了下,把荀觉拽回来,当着众人的面亲了这人一口,“假如真有那事儿,也得两人一起做才行。我不认为没我的事。”   “那你想怎么样?”   秦晷:“要关我俩一起关,但关了之后,就得有个说法。如果我们被冤枉,你们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服务员姑娘下意识要答应,刚张嘴,船长拽了她一把。   她沉吟起来。   就在这时,胖老头眼皮颤颤,慢慢地抬了抬手。   服务员姑娘:“……”   荀觉笑起来:“哦,人还没死呢,可以告你们诽谤了。”   服务员姑娘:“…………”   这回她不沉吟,改沉默了。   夏箕奇给胖老头伤口上了止血药,胖老头嚯嚯地发出声音,说起话来:“然然,我没事……”   他吃力地想拉拉服务员姑娘的手,服务员姑娘沉着脸将他甩开了。   “人现在是醒了,谁知道有没有后遗症。”   “那你想怎么样?”荀觉问。   服务员姑娘“为难”地咬了咬唇,“营养费要给,精神损失费要给,两百万,一分不许少。”   “那你不如去抢!”夏箕奇说。   荀觉拦了他一下,仍旧是笑嘻嘻的,道:“可以啊。姓名账号提供一下。”   “……”服务员姑娘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愣了下,“你扫微信吧。”   “微信怎么转,两百万啊,给我姓名和银行号,现在打给你,24小时到账。”   “…………”服务员姑娘更诧异了,目光在他和秦晷脸上来回梭巡,最终不知想到什么,咬了咬牙:“我叫霍清然,银行号是XXXXXXXXXXX……”   荀觉利落地在手机里操作,将界面举起给她看:“24小时到账,带着你未婚夫滚吧。”   界面显示两百万已转出,服务员姑娘垂下眼眸,将胖老头扶起来走了。   他俩一走,其他乘客便觉得没意思,也跟着走了。   关起门来,曲安宁复杂地打量荀觉:“两百万啊,你说转就转?这么多钱,给我多好!”   “有什么办法,架不住有钱。”荀觉坐进沙发里,土豪气十足地架起双-腿,“放心吧,我爸妈过世,别的没留给我,钱管够。两百万而已,毛毛雨啦。”   “……”曲安宁酸得眼红。   岑陌看看秦晷,皱眉:“那也不能说给就给吧,你们又没错。”   “是啊,别说我们没搞那么大动静,就算搞了,那也不会传到隔壁的耳朵里,他们明显是讹钱。”   “你明知道还给?”岑陌简直不能理解,秦日初多明事理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个拎不清的男人。   秦晷轻轻笑起来,坐到荀觉身边:“就是明知道才给呀。转账那二十四小时就是我们的机会。荀觉父母留给他的遗产,有职业经理人打理,这么大一笔转账,一定会打电话问他。”   “可我们在任务里,使用的网络可能都不是真的。”   “百分百不是真的。”秦晷笃定地说道,“但如果她是穿书者,为了得到这笔钱,就会打开与外界的联系。”   “你们怀疑她是穿书者?”   “不好说。除非她和船长关系非比寻常,否则船长不会这么听她的话。”   岑陌回忆着刚才服务员姑娘和船长的表现,轻咬了下唇:“如果她真是穿书者,打开与外界的联系,那又怎么样呢?”   “那我们就能联系薛小梅,查清楚她的一切。”   “可如果她不开呢?”   “那也没有损失。”   岑陌想了想,释然了。   秦晷现在对外的身份是超级有钱的富二代,被讹上太正常了。假使服务员姑娘不是穿书者,那这一举动也能引起穿书者注意,尽快找上门来。   夏箕奇用毛巾把地板擦干净,累坏了,“哥,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正好大家肚子都饿了,保险起见,没有去餐厅,而是吃了夏箕奇亲手做的饭。   早上临出门时他炒了几个菜,煲了汤,放在便携小冰箱里一块带上来了,现在用房间里的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   整个房间香气四溢。   曲安宁摸着夏箕奇的小脑袋:“小夏子可以啊,又能开刀又能做饭,你说你这手怎么长的?”   “手么,够用就行。”夏箕奇十分谦虚。   一面说着,一面给大家盛饭,连夏叽叽都得到一把五谷米。   正吃着,角落里传来“笃笃”的声音,岑陌抬头看了看,只看见兴高采烈吃食的夏叽叽。她困惑地眨眨眼,没说什么,将脑袋埋下。   过了会,那声音再次响起来。   岑陌又一次抬头,还是只看到夏叽叽。   曲安宁问:“怎么了?”   岑陌抿了下唇,小声问:“你们怎么养只鸡当宠物啊?”   “叽叽救过我们的命啊。”说起这个,夏箕奇回忆满满,自告奋勇把之前的任务说了说,最后总结陈词,“……自从养了它,我们连鸡汤都不敢喝,你看我这煲的都是老鸭汤。”   “咕!”夏叽叽骄傲地拍拍翅膀,继续“笃笃笃”。   这下声音更大了。   秦晷被吵得些烦,喝斥道:“你安静点。”   “……”夏叽叽缩缩脖子,趁秦晷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它已经很安静了,它今天还没跳舞呢!   它瞥瞥秦晷,又瞥瞥旁边的荀觉,不敢反抗,只得怂怂地放慢了速度。   自以为笃得很轻,没想到那声音反而又大了。   “夏叽叽!”秦晷让它吵得吃不下饭,搁下了碗筷。   夏叽叽:“…………”它发誓,不是它干的!   可它没有三根手指,它发不了誓!   它梗着脖子的模样被秦晷认为是挑衅,用筷子吓它:“你再瞪,把你毛拔光!”   荀觉帮腔说:“对,游街示众晒成鸡肉干,撒点孜然调料,晚上下酒。”   夏叽叽:“…………”   小眼睛转了转,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太欺负鸡了!   它出离愤怒,“喔”一声扑腾起来,一头把电视撞开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轰出来,鸡毛满天飞,落进饭菜里,所有人都别想吃了。   夏箕奇赶忙来抓它,一人一鸡在房间里大打出手,不知怎地,把门打开了。   夏叽叽大叫一声,扑楞着翅膀冲了出去。   “我去,你还敢离家出走!”夏箕奇大骂着追出去,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秦晷把电视关了。   “笃笃笃——”那道奇怪的声音仍然响着。   秦晷:“……”   荀觉:“……”   岑陌忙捂住嘴巴,意识到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曲安宁小小声:“我怎么觉得那声音好像从、从窗外来?”   窗外是无边海洋,能有鸡笃墙才是见鬼了。曲安宁说完,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荀觉一把拉开窗户。   海风扑面,什么也没有。   然而那声音没有停,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一些。   岑陌:“好、好像是从墙里传来的。”   “别胡说,墙里怎么会有东西。”曲安宁道。   “装神弄鬼!”秦晷道,“那老头没说谎,确实有东西在墙里。”   他和荀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糟了!”   两人快速奔出门去。   夏箕奇追着鸡到了甲板,好不容易才抓住。   看见秦晷来了,忙道:“哥你还是别过来了,叽叽气得不轻,不好哄……”   正说着,肩膀被人拍了下。   秦晷眼眸一紧,猛地将他甩向身后。   拍人的是个矮胖男人,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好像十分不舒服,一只手向前伸,另一只手不断挠着喉咙。   “小心。”荀觉赶来,将哥俩往后扯。   这人蹒跚迈步,喉咙像破旧的老风箱,吱呀呀地鼓动着。   好半晌,才嚯嚯地挤出几个字:“有、有鬼——”   哧的一声,他双手拽着头发,硬生生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 第187章 海上监狱05   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脑袋提了起来, 夏箕奇吓得大叫。   声音引来不少在甲板上休闲的人们,于是那身体在众目睽睽下仍然朝前走了两步,最后倒下, 黑血如墨汁泼洒出去。   “呀——!”一对小情侣跳着脚躲开, 那血洇过了姑娘的白鞋。   浓重的血腥味被咸湿海风吹起,带来令人作呕的眩晕。   人群呆了半晌,缓缓围拢。   “这不是隔壁那个姓周的吗?刚才还看他在赌场玩……”   “喂, 你们看清楚了吗?他自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了!”   “太诡异了,如果没有道具机关, 那就只有……”   “别说了,我冷。”   夜幕降临, 清白月辉洒满甲板, 温度似乎降低了,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搓了搓胳膊。   这状态根本不用验尸, 当场就死透了。   有几个姑娘脸色苍白,趴在栏杆呕吐起来。   早前那个中年妇女认出了秦晷, 叫道:“咦, 怎么又是你?”   “又?”荀觉拦在秦晷面前, “他手还抓着头发呢, 你不会又——想说我们是干的吧?”   中年妇女知道他不好惹, 撇撇嘴:“我就是随口说说, 这也太巧了,早死不死,偏偏又在你们面前出事。我看你们还是去庙里拜拜吧,丧门星!”   她说完, 生怕荀觉动手, 跳着脚跑了。   一个戴眼镜的小老太幽幽道:“说起来, 我倒是听人家说过,大海上是有些神秘力量的。想想啊,大航海时代、世界大战……死了多少人啊,这些冤魂都在海底沉睡着呢……”   夏箕奇叫道:“老太太,您能不能不说这个?”   旁边一个年轻姑娘直接忽略他这茬儿,说道:“是真的,我爷爷在海洋博物馆工作,就收到过一条有来历的旧船。那条船消失于18世纪,几百年后,又出现在海上,好好地航行着。贵重货物和值钱的东西都没被人动过,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只是人都不见了,连骸骨也没找着一具。太吓人了。”   “你说的这个事我知道,”有个大叔插嘴,“那艘船被发现的地方距离魔鬼海域很近,专家推测那船应该进过魔鬼海域。”   “魔鬼海域是什么?”   “恶龙之眼你们都知道吧,就是那里。据说那里落下的雷电都是红色。小时候,老人家常说,白雷下雨,红雷亟人,意思就是说,红色雷电是妖异的象征,每每出现,总会有活人被带走……”   越说,大家的鸡皮疙瘩越往下掉。   秦晷突然幽幽道:“你说的红雷,是那样的吗?”   他伸手指了指大叔身后。   顺着那个方向,人们看到,在极远的天边,一道细细的红线从天而降,像把天空撕裂了一般。   过了足足几分钟,隐约的雷声传扬过来。   “……”没人说话了,被这诡异的天象骇得头发倒竖。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小小声地说:“不对啊,我们的航线跟那里八竿子打不着,最近的距离也有上千海里,而且要在两天后才能到达,可那落雷看起来很近了呀!”   “不不不会吧,海上看起来近,实际上很远的。你们瞧,月亮不是好端端在另一边的天空挂着么,这说明,下雨的地方很远才对。”   确实是这个道理,大伙儿稍稍放下心来。   可随后,又有人说:“听说那些卷入魔鬼海域的船只,有好些消失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呢。”   说话的是荀觉。   秦晷冷冷瞪他一眼。这人就是喜欢在这种场合活跃气氛,往往气氛没活跃起来,反而把人吓个半死。   夏箕奇一下扑秦晷背上:“狗狗狗哥,你别说了,我害怕。”   荀觉笑道:“害怕还不回床上躲着?这风速不小,估计再过一会雨就该下到咱们这边了,瞧,月亮没影了。”   他指了指那边天空,一层薄薄的乌云流淌着,将明亮挡住了一半。   “对对,还是回房间。”众人急急忙忙往舱房走,进舱房的门太小,大家堵在一块。   一对青年情侣挤在秦晷几人身边,女的穿着泳装,外面罩了件防晒衣,陡然间回过头来,恨恨瞪了秦晷一眼:“你抓我-干什么?”   秦晷:“?”   见女友气得不轻,男青年问道:“怎么了宝贝?”   “他非礼我!”女的气得不轻,侧过身给男友看她的腿,“你瞧,都有印了!”   灯光映在她腿上,惨白惨白的,能明显看到带血的抓痕。   “哎哟!”男青年心疼得不行,立马撸袖子亮起肱二头肌,“老子还在这儿呢,就敢非礼我女朋友!”   秦晷:“?”   他只是恰好在女青年这边而已,哪知道她这痕印怎么来的。   他道:“这不一定是人抓的。”   “不是人还能是鸡啊!”女青年气得不轻,指着那只鸡怒骂。   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目光纷纷看来。   夏叽叽当众受辱,悲愤欲绝,当场引颈大叫,谁知刚开了头,小眼睛在女青年腿上流连片刻,顿时又怂了,脑袋掉了个方向,塞进了夏箕奇衣服口袋里。   夏箕奇:“……”   女青年:“你看,鸡都不承认,肯定是你干的!”   “你没事儿吧,我媳妇儿比你高多了,压根抓不到那地方。”荀觉道,“他184,你最多160,那抓痕还在膝盖弯,人得拐成什么样才能抓到啊。”   “那……”女青年有点懵,回头看了肌肉强壮的男友一眼,底气又足了,“不是你还有谁,这周围也没人了!”   他们站在队伍最末,后面还有个精瘦精瘦的小老头,对方一听,立刻退出去老远,摆着手道:“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看,”女青年气愤道,“刚才那人就死在你们面前,还有之前那胖老头,你们……该不会真像那姑娘说的,是邪祟吧!”   “谁说的?”秦晷问她。   女青年:“我哪知道谁说的,反正是个……啊!!”   她陡然大叫起来,腿上又多了几道血印,凭空冒着血珠子,疼得钻心。   “怎、怎么回事?”她下意识寻找男友的目光,谁知男友比她还茫然,“我没看见。”   “不是我。”秦晷一字一句道。   这回没人说是他了,所有人看得清楚,他站得笔直,根本挠不到女青年那里。   四周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大伙儿不约而同想到了那眼镜小老太的话:深海里,沉睡着无尽的冤魂……   “喂,前面的,走快点,别挡着楼梯!”心慌的人卯足了劲往里挤。   前面的人不明究理,骂声四起。   突然,一个半人高的小姑娘指着女青年伤口道:“妈妈,有个老奶奶在那里爬……”   她妈一把捂住她嘴巴:“别胡说,哪有人!”   小姑娘:“有的,她身上好多水,还戴着绿色的漂亮镯子……”   女青年骇得不轻,跳起脚来到处找,就是没有看到老奶奶。   秦晷问:“你说她戴着什么?”   小姑娘张开嘴,正要说,她妈妈再次把她嘴捂住:“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这孩子就喜欢胡说。”   小姑娘委屈得快哭了:“我没胡说,就是有个老奶奶,你们看,地上有滩水呢!”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地板出现了一大摊水渍。   与此同时,一阵猛烈的风吹来,远处的雨下过来了。   “还胡说,明明是下雨了!”妈妈气得动手打她。   可附近谁也没说话,大家看得清楚,那水不是从天上落下的,而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个认知让女青年寒毛倒竖:“我不认识什么老太太啊!我奶奶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怎么会有老太太缠上我啊!”   “我应该认识她。”秦晷死死盯着那滩水,如果没记错,白天那个落水的老太太就戴着镯子。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没有鬼,那么这老太太从哪来的呢?   他试着把夏叽叽放到地上,结果这鸡吓得不轻,爪子险些把他手抓破,就是不下地。   秦晷没办法,只得由着它。   荀觉低声道:“如果是幻觉,夏叽叽不会这么惊慌,恐怕地上真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秦晷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再看女青年,她已经快吓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流下泪来。   男青年等不及了,扯着喉咙喊前面:“走快点,鬼来了!”   前面的人只当他着急,胡言乱语,谁知这话音还没落,女青年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起来。   她的背脊佝偻得十分吓人,好像下巴坠了千斤顶,死活要砸到地面去。   她的身体开始滴滴答答地往外冒水,很快甲板就湿透了。   小姑娘大叫:“妈妈!老奶奶爬到姐姐背上去了!”   女青年慢慢地挪到秦晷面前,嚓吱嚓吱地抬起了手。   秦晷急忙向后退开。   女青年眼眶滴血,脸像是被水泡久了,一片灰败的死白。   “是你,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她声音沙哑,完全不是刚才清脆的模样。   男青年大叫:“她不是虹虹,她是那个老太太!”   哗——   压抑的恐惧终于爆发,人群激烈地叫喊起来。   男青年一屁-股坐倒在地,拍着甲板大喊:“前面的快走快走啊,鬼来了,鬼真的来了——!!”   风声、雨声、轰隆一声,惊雷滚来。   不知何时,邮轮掉转了方向,正朝着那红雷坠-落的天际驶去。   “草啊,到底怎么回事!”   风越发猛烈了,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女青年不堪重负,屡次以诡异的姿势摔倒,脊背像永远也撑不直,总是以一种熟虾似的形状弯曲着,这使得她每摔一次,都像被人从高处拍下。   很快她的下巴和前胸就血肉模糊,但她仍旧锲而不舍地向秦晷走来。   秦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而荀觉开始观察周围的乘客,陡然间,他意识到,闹出这么大动静,船长竟然没有出现。   他身后有个向上的梯子,他快速向上爬,想找个高点的地方,把甲板上的情形看清楚。   不经意间,风更喧嚣了,刮过船壁,像恶鬼哭嚎。   “喂,快看那边!”有人指着远方。   从那红色闪电亮起的天边,一道惊人水墙绵延整片海面,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这边推进。   邮轮剧烈地摇晃起来。   “不要慌,都进船舱里去,距离那么远,不会有事的!”不知谁大喊。   还没进舱房的乘客不断推搡前面,前面的人猝不及防滚下楼梯,很快把通道堵住了。   荀觉爬上高台,双手死死抓紧栏杆,才不至于被风掀飞出去。   俯身看去,甲板一片乱象,人们如同失控的蚂蚁,相互冲撞着,推搡着。   女青年拼尽全力,向秦晷狠狠扑来,秦晷飞起一脚,直接把人踹翻回去,一下砸倒好几个人,大家骂骂咧咧,哀叫不止。   很快,巨浪推了过来,邮轮向另一侧倾斜,甲板上乱跑的众人轰隆隆全都向墙壁撞去。   “媳妇儿!!”荀觉大喊,好半晌才松了口气,秦晷把自己固定在了梯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可随后,诡异的场景发生了。   当所有人都像肉饼似地被拍在墙上,唯有那被鬼老太太上身的女青年岿然不动,她仍是那副站不稳的样子,却比谁都完好无损地站在甲板上。   她仍旧锲而不舍地向秦晷迈步。   “上来!”荀觉大声示意。   秦晷紧紧拽着梯子,试图向上爬。   这一波巨浪过了足足两分钟才从船下涌过,邮轮又向另一边斜倒下去。   这一次不少人翻滚着冲向栏杆,那见鬼的小姑娘凄声哭喊:“妈妈——!!”话音没落,被甩出栏杆,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哭喊声四起。   好在新的巨浪远在天边,邮轮得到暂时的喘息。   这时,广播开启,船长颤抖的声音顺着喇叭传扬出来:“各位乘客,很抱歉通知您,我们的邮轮偏离航道,正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向恶龙之眼进发……请大家不要惊慌,相信我们的机组人员……”   “什么,恶龙之眼,真的是恶龙之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分明隔了十万八千里,在上船第一个晚上,竟然就这么和恶龙之眼撞上了!   能相信船长才有鬼了。   乘客怒骂:“妈的,这些船工究竟在干什么,快跑啊,掉头啊,还开,开你-妈比!”   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只一眨,从天而降的红雷就近在眼前。   天空像被着火的虫子爬过,狰狞恐怖,幽暗海面被映红,水下的杂草死鱼统统翻了上来。   船长沉痛道:“请大家相信我,这条航线我走了无数次,我知道怎么应付!我们的船上出了邪祟,激怒了海神,这就是海神降下的惩罚!”   “什么啊,我看他是疯了吧!”乘客根本不买账,“什么神啊鬼啊,哪有这种东西!”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   船长嘶声大喊:“相信我,只有向海神献出邪祟,平息海神的怒火,我们才能得救!”   “去他妈的,这是船长该说的话吗!”有人撸起袖子就要往船长室冲。   有人却大叫道:“我觉得是真的,不然那女青年怎么回事!”   女青年仍然孜孜不倦地跟着秦晷。   秦晷爬上了高台,被荀觉一把揽在怀里,同时飞起一脚,直踹女青年面门。   女青年翻腾倒下,背仍然佝偻着,身体比刚才更湿了。   附近的乘客哗啦啦散开,所有人抬目看去,耀目的灯光下,秦晷苍白的面容显得异常森然诡异。   “他是邪祟!”陡然,那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姑娘不知从哪跑了出来,她衣着狼狈,和大多数人一样被折腾得很惨。   她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听起来竟莫名有极强的说服力:“就是他!他害死了那个老太太!我亲眼看见的,他把人推下了海!”   “小翠——!!”老太太的老伴捂着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服务员姑娘:“还有老杨,老杨也是被他连累的,至今卧床不起!那个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的男人,死在他面前……还有还有,这个女青年,你们瞧瞧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是他害的!”   老太太和老杨,甲板上这些乘客未必清楚,可那刚死的尸体和女青年还在,大伙儿看向秦晷的目光多了一丝恐惧。   秦晷倚着栏杆,低笑了下:“说得那么清楚,你跟踪我啊?”   服务员姑娘:“大家相信我,我是重瞳子,能见鬼神!”   她低头把隐形眼镜摘下来,迎着灯光睁大双眼。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她每只眼睛都有两个瞳孔,看起来分外恐怖。   “重瞳子,你竟然是重瞳子?”有内行大声叫道,“仓颉、炎黄,都是重瞳子,是神啊!!”   服务员姑娘大声道:“听我说,我们得尽快料理了这个邪祟,否则,还有更可怕的事发生——”   “喂,那是什么——!!”有人高喊。   新的巨浪推举过来,渺小的邮轮再度侧翻。   “小心!”荀觉牢牢地把媳妇儿护在怀里,用皮带勒紧双手,捆在栏杆上。   这次的巨浪比刚才更高,遮天蔽月,以吞毁天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邮轮整个儿被甩上天空,红雷降下,劈掉了瞭望台一角,轰隆隆的铁皮碎片朝甲板砸去。   人仰马翻,不少人当场被砸死,脑浆和鲜血溢满海面。   在自然的神力面前,人类渺小而卑微,就连叫喊也很快被风声吹散。   浪头挤碎了栏杆,从甲板上冲过,人们四下寻找着掩护,嘴里、耳朵、鼻腔……被腥臭的海水灌满。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撤走,留下一甲板的死鱼和甲壳。   然后,众目睽睽下,远处的海水像被巨手推开,一个庞然大物跃水而出。   “是幽灵船——!!深海的鬼魂将把我们带往另一个世界——!!” 第188章 海上监狱06   “补给舰的舰长坚持声称看见一艘非常非常巨大, 如同岛屿一般的船只。大到什么程度呢?有神女岛那么大。”   饶是秦晷和荀觉,在看见那跃水而出的庞然大物时,脑海里也都响起了薛小梅的话。   一百多年前那致使远洋补给舰消失的“岛屿船”, 就这样诡异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双方之间隔着两三百海里的距离, 但那玩意儿厚重的阴影如同巨伞般铺陈在海面,乌泱泱朝大伙儿头顶压来。   “妈妈——!!”一个中年男人腿软大哭。   巨大的恐惧从脚底蹿起来,每个人心头都像压了上千吨的巨石, 喘不上气来。   秦晷脑子里的子弹疼得像要爆炸,他脸色惨白地偎在荀觉怀里, 身体使不上劲,不住往下滑。   荀觉从身后捞住他的腰:“还好吧?”   秦晷说不出话,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非常不祥的预感。   想不出缘由, 也说不出哪不对劲, 只是浑身的细胞疯狂叫嚣着:“快逃!”   令人窒息的几分钟后, 那船整个儿浮出了水面,无数水柱顺着船沿向海里倾倒, 新一波的巨浪又一次激起。   “抓紧——!!”   铺天盖地的水兜头浇下, 小小邮轮腾空而起, 有人被甩飞出去, 有人直接吓死, 砰砰巨响裹挟着风声雨声, 宛如世界末日。   这一波巨潮过去,甲板上活人少了一半。   “快回舱房!”有人大叫。   抓紧时间,通往舱房的通道再度被堵,门口聚集了不少尸体, 滑腻腻, 面目狰狞, 骇得不少人滑倒,甲板上再次乱成一团。   “草草草!船长呢,往回开啊,要他他他妈撞上了!”   四下里根本没有船长的身影,戴眼镜的小老太扑通朝着服务员姑娘跪下了:“神啊,我求求你,救救大家吧!”   服务员姑娘也被那巨船吓得不轻,脸色发白:“老奶奶,快起来,我不是神,我只是能看见鬼神。相信我,如果不解决船上的邪祟,我们大家都活不了!”   她声音不小,惊魂未定的向高台看去。   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下,秦晷脸色苍白,笔直地与他们对视。   夏箕奇抱着鸡,一个箭步蹿到梯子前:“我看谁敢!”   曲安宁和岑陌也飞身过来,一左一右挡在他面前,目光森冷如刀,杀气腾腾!   小老太咽了口唾沫,小心缩到人群里。   人群不敢妄动。   到底是杀人的买卖,在座不少人,连鸡都没杀过。   服务员姑娘厉声道:“再不做决定大家都得死,你们想去死吗?”   当然没人想死,可这话谁也不敢第一个说,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漫天红雷在厚厚的乌云中扭曲爬行。   突然,一阵隐约的电子音乐从那遥远的巨船飘来。   “One and two and three and four……”听起来像没有意义的胡言乱语,但节奏明快,在这样濒死的夜晚,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所有人下意识转头,向海面看去——   一个又一个惨白泡沫从暗黑深海浮起,随着海浪每一次推举,渐渐有了形状。   它们长出头,长出身体,长出双手,变成一个个水汽森然的白色骷髅。   “是海底的冤魂啊!”戴眼镜的小老太嘶声喊起来。   说话间,第一只鬼手攀住了船舷,苍白小指搭在了一个胖子手背上。   那胖子吓得动也不敢动,挺直着腰板尿了裤子。好半晌,他才鼓起勇力,篡紧拳头朝鬼手捶去。   哗——   水花四溅,鬼手四分五裂。   胖子刚要松口气,那鬼手却再度成形,仔细看,它由无数细小的水流组成,水流翻滚沸腾着,好似带着无穷的怒气。   眨眼间,它的主人露出了全貌,是一具两米多高的骷髅。   它翻身上船,一拳将胖子甩向深海。   船舷的位置空了出来,一具接一具骷髅翻了上来。   人类步步后退,抖成筛糠,服务员姑娘咬牙从后腰抽出匕首,悲恸道:“不能犹豫了,大家一起上,杀了邪祟,向海神忏悔吧!”   “……杀、杀——!!”戴眼镜的小老太第一个握紧拳头,颤颤巍巍地高呼起来。   身后人群急红了眼,向高台冲撞过来。   就在这时,荀觉的手机发出一声清响,一条短信到了。   【来自薛小梅:霍清然,18岁,东山远洋船运公司服务员,父母双亡,初中文化,中考时出过车祸,眼部受损,诡异地长出了双瞳,无法继续读书,以靠打零工为生。上月通过东山远洋船运公司的社招考试,月工资两千,个人存款两千五百万……   据组织内部任务失败的员工讲述,此女确为穿书者,目标任务可能是攻略主角,夺取主角的财富和气运。据推测她已经完成五至六本书,主要技能可能是:御鬼!】   “御鬼……这就说得通了。”荀觉将短信内容念给秦晷听,“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孤儿,想要生存,当然是把自己吹嘘成上通鬼神下达圣意的天师。我们的世界本来就没有鬼神,若有,那必是她自导自演!”   说话间,第一具骷髅爬了上来。   “小心!”曲安宁大喊,顺着楼梯翻了上来,一脚踢去,将这骷髅踢成水花。   “这玩意儿打不死,只要有水,它就能长回来!狗哥,我能用技能了吗?”   之前不用技能,是怕穿书者先把她当成目标抹杀,现在既然知道了穿书者的技能,那他们也算有所防备了。   “用吧。”荀觉说。   曲安宁立刻掏手机,一道金光闪过,穿肚兜的小姑娘哇哇滚到脚边。   它扛着熟悉的大铁锤,左看看,右看看,自动捕捉目标,吭哧吭哧地跳了下去。   底下,岑陌也使用了技能。   她的手机整个一热武器库,随便一颗导弹就能把山丘轰平。但对着海水无用,也要顾及扑来的纸片人,她施展不开,扬声大喊:“安宁姐,咱俩换换!”   “好!”曲安宁直接跳下去,和她交换位置。   “走!”荀觉四下看看,揽住秦晷的腰,打算往更高处撤退。   秦晷脑海里的子弹仍在叫嚣,四肢使不上力,身体像浮在冰冷的海里。   饶是如此,他双眸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海洋中的某个小点、   顺着他的目光,在赤红的闪电中,荀觉看见巨船上的白色旗帜,中间画着两只黑色的,首尾相衔的响尾蛇。   蛇身盘成一个倒躺倒的“8”字,是无限、永恒的符号。   “Ouroboros,世界之魂,是重生、是无限、是世界的边界……”荀觉喃喃地说。   秦晷一寸寸将目光移向他,后知后觉地问:“你说什么?”   “我好像见过这个符号……”   “炼金术的魔咒符号,你见过?”   荀觉:“现在很多商家卖这种古怪的首饰,我姐就有一个差不多的镯子。”   秦晷:“……”   他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那旗帜不是中二病符号那么简单。   “好些了吗?”荀觉问他。   他使劲拍了拍脑门,点点头。   “那我们往高处走,你现在是目标,那女的不会轻易罢休。”   秦晷环视四周:“再高就是瞭望台了。”   瞭望台高高地矗立在天幕下,赤红闪电从顶端爬过,已经削掉了一个角,但仍有半边躲雨的地方。   秦晷沉吟片刻,又朝底下的甲板看去,曲安宁的技能时效快过了,小娃娃在水汽骷髅中间发怒乱捶,哇哇大哭,效果不太显著,只能勉强退敌。   夏箕奇头顶公鸡,正手忙脚乱在梯子上爬。   一瞬间,秦晷改变了策略:“不,我们去杀穿书者。杀了她,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你确定?”荀觉不太相信他这具身体。   秦晷拿出手机:“你忘了,我继承了赵拓的全部遗产,包括多到离谱的技能牌。”   他说着,随手调出一张D级牌,金色光弧化作绳子,精确锁定霍清然的方向,如利箭般朝她心脏戳去。   “哼,你居然是反穿书组织的!”震惊过后,霍清然暗叫倒霉,一把拖过身边那仍在跪拜磕头的眼镜小老太,让她给自己当了人肉盾牌。   小老太大睁着眼睛倒下了。   霍清然厉声大喊:“大家看见了吗,邪祟又杀人了,冲呀——!!”   手中匕首削铁如泥,轻轻从梯子腿划过,梯子应声碎裂。   “哥——!!”还差几级到高台的夏箕奇骇得大叫,随着梯子裂开,他身体后仰,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秦晷忙飞扑上去,在半空中把他拽住,好死不死,他自己的半边身子也跃出了栏杆,好在荀觉紧紧搂着他的腰。   岑陌急急来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夏箕奇拽回来。   夏叽叽扑进秦晷怀里,早被密密麻麻的骷髅吓得站不起来。   霍清然低骂一声,匕首向墙面削去。   就听哧啦啦一阵急响,铁皮墙撕裂,向内弯压。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顶盖被掀飞,船长拿着枪从另一个通道爬了上来,身后跟着几十名警卫。   “纸片人啊!”夏箕奇绝望。   要都是穿书者就罢了,可这些人明显被霍清然蛊惑,是实实在在的纸片人。   怎么打?   秦晷迅速做出判断:“下去吧。”   “我刚上来!”夏箕奇欲哭无泪,那些白色骷髅打不死,数量还多,别说夏叽叽,就连他都吓个半死。   他哥根本没给他矫情的机会,感觉脑子没那么痛后,拽着断裂的钢丝滑了下去,荀觉紧随其后。   夏箕奇正在犹豫,岑陌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霍清然面前。   这一下挡住霍清然视线,她一怔,秦晷的技能紧随而至,一只巨鹰抓住她肩膀,将她提了起来。   “雕虫小技!”霍清然眼眸一凛,使匕首向鹰爪劈去,“你们这些都是我玩剩的,我上个世界玩兵器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   “什么叫‘上个世界’?”秦晷问。   正常来说,她应该称之为“上个任务”或者“上本书”,为什么是“上个世界”?   霍清然不回答,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唿哨,白色骷髅顿时爬到纸片人背上。   纸片人们大骇,胡乱挣扎,可手不听使唤,身体如同女青年一样,被重重地压弯下去,双脚不听使唤,向秦晷包围过来。   霍清然傲然道:“我知道你们的秘密,按规定你们不能对纸片人动手,那就让纸片人来对付你们吧!”   她仰头,对高台上喊道:“船长——!!”   船长拿出自-拍杆,将手机镜头对准了她。   网络已经连接外界,霍清然望着镜头,神态自若地说道:“各位观众,我现在站在东山邮轮上,你们可以看见我身边聚集着无数白色的东西,它们正攻击着普通人……”   荀觉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来自薛小梅的第二封短信延迟了几分钟到来:【霍清然还有一个身份,是小H站的玄学博主,经常发一些自己驱鬼的视频,粉丝几十万,每次观看人数多达上万人……】   秦晷暗骂一声,这样一来,他更加无法使用技能。那么多人观看直播,一旦他使用技能,组织的秘密将会向纸片人泄露,到时掀起的惊涛骇浪可不会比现在小。   怎么办?   海上风浪愈发巨大,越来越多的白色骷髅嘶吼着,在海面聚集,这次它们没有翻上船来,而是堆积在一块,渐渐变成一个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与那巨船交相辉映,带来无穷无尽的毁灭感。 第189章 海上监狱07   一瞬间风声雨声仿佛都消失了, 海面循环回荡着遥远的电子音乐:   “One and two and three and four……”   越来越近,让人不寒而栗。   “救、救命……”海神的愤怒让人绝望,望着那巨大的白色骷髅, 纸片人们发出无助的哭喊。   “妈妈, 我不想死,救救我,呜呜呜……”一个中年男人瘫软在地上, 哭得像个小孩。   其他人望着那庞然大物,下意识把它当成海神跪拜。   船上的小白色骷髅停止了攻击, 恭驯地滑下船去,如同千军万马似地立在它们的骷髅王身后。   而在更远的地方, 大如岛屿的幽灵船迎面驶来。   “她想干什么?一个技能还不够, 放两个, 想先把大多数人吓死吗?”荀觉皱眉, 看不懂这波操作。白色骷髅王已经足够对付他们了,霍清然未免太小心。   说实话, 自从霍清然打开网络, 开始直播, 曲安宁和岑陌就收了技能, 以免被直播间的纸片人发现组织的秘密。   这样一来, 他们手无寸铁, 面对着技能满点的穿书者,好像一下又陷入了官方试炼场的丧尸城,不,准确来说, 现在情况更糟, 他们什么能力也没有。   白色骷髅王张开双臂, 向天空张开了嘴巴。   没有声音。   风声、雨声、雷声和海浪声代表了它发言,霍清然面向镜头,虔诚地双手合十:“海神发怒了,因为我们迟迟不肯交出邪祟,它要降下惩罚,让违逆它的渺小人类肠穿肚烂而死——”   闻言,夏箕奇吓得脸色惨白,钻到了他哥身后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战战兢兢又把他哥推到了身后。与此同时,岑陌和曲安宁一左一右挡在他们身边,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荀觉紧紧握着秦晷的手,他倒要看看,这穿书者是不是真敢对他们动手。   事实是,他们顾及着直播间的纸片人,霍清然也忌惮着他们,害怕他们不顾一切,同时使用技能对付她。   两相僵持下,白色骷髅王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一勾,甲板上一个中年女人惊骇大叫起来:“我的脚!我的脚!”   她的脚不受控制地朝船舷走去,身体重不堪言,像要沉到地上去。   她还穿着高跟鞋,完全走不动,鞋跟陷入了缝隙里。可是双脚停不下来,从高跟鞋里抽了出来,就那样赤着,踩着满地的碎铁皮和玻璃碴,一步步地踏上船舷。   血色泡沫把甲板染得一片通红。   “小兰——!!”她的丈夫嘶声大喊。   她想回头,可回不了,身体抖得像筛糠,不祥的预感和恐惧紧紧抓着她。   秦晷向岑陌使了个眼色,岑陌猫着腰,飞快向船舷移动。   只眨眼的工夫,岑陌到了中年女人身后,想把她拉下来,谁知中年女人陡然惊叫,哗啦一声,一截丑陋的肠子从她的连衣裙掉了出来。   岑陌刹住脚步,血和污秽物差点溅了她一身。   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第二截肠子掉了出来。   紧接着是碎裂的内脏、血和碎骨……   中年女人发出沙哑而粗砺的嘶吼,众目睽睽下,她的肚子陡然爆开,身体好似被掏空,歪歪扭扭地栽进了水里。   “小兰——!”丈夫嘶声痛哭,半晌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秦晷,“是你,邪祟!你害死了小兰!”   他凶狠地扑上来,还没近身,曲安宁一脚把他跩翻在地。   男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捶着地板嚎啕大哭。   霍清然冰眸一凛:“海神晓喻大家,若不乖乖交出邪祟,这女人就是榜样!”   “草……草他妈,豁出去,拼了——!”   一个壮汉从边角包抄过来,陡然大喝,朝秦晷扑去。   荀觉操起地上的碎钢管砸他挥去,直把他逼得不敢近身。   “封建迷信要不得,不信谣,不传谣。你们管那玩意儿叫海神,波塞冬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神明千变万化,人类永远无法窥其真身。”霍清然显然不止一次被人质置,应对很快。   壮汉又怒又急,声音带了哭腔:“一起上,大家一起上!”   中年女人的丈夫这时也爬了起来,嘶吼着扑来。   越来越多的人被恐惧压垮,不再矜持,操起地上的碎铁皮包围上来。   “夏箕奇保护好你哥!”荀觉一个侧身,弯腰击中壮汉的腿肚弯,将他甩飞出去。   “毫无慈悲之心的神明算什么神明,邪祟罢了。我媳妇儿才是神,你们一个个最好跪下来磕个响头。”   一面说,一面把扑来的人都打得跪倒下去。   夏箕奇赶忙拉着他哥退向后方,秦晷紧紧盯着远方的巨船,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巨船更近了。   幕天席地的阴影从头压下,海浪和暴雨交相呼应,整个世界被冰凉咸湿的水包裹着,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   “喂,那船过来了!”有人大喊。   两三百海里的距离,不到十分钟就要撞上。   霍清然大喝:“快呀,杀了邪祟,否则我们都完了!”   “草他妈——!!”纸片人发出悲愤又无情的呐喊,一个接一个前扑后继,混战中,好几人突破曲安宁和荀觉的防线,向秦晷逼来。   秦晷一脚把夏箕奇跩飞出去,身体滑向船舷。   巨船的压迫感越来越近,衔尾蛇旗帜仿佛飘荡在头顶,仰头看去,船的边缘已经和邮轮重合,再有五六分钟,巨船的底部就要碾过邮轮。   霍清然一面把自己捆在桅杆上,一面大声催促众人:“快呀,来不及了,别让邪祟跑了!!”   风浪渐猛,巨浪不断冲击着邮轮,时而翻上来,将船上一切掀得人仰马翻。   平衡不好的,直接被甩将出去,而对于平衡感不错的秦晷来说,他利落地把一切颠倒物当成辅助,甚至踩着人的脑袋在巨浪中穿梭。   几分钟后,他猛冲到霍清然面前。   霍清然一怔,下意识要从绳索中滑出。   秦晷更快,一把勒紧绳索,把她勒得喘不上气来。   “你赢不了我的!”霍清然仿佛早料到他这招,露出鬼气森森的笑容,“骷髅王就在你身后,你回头看看。”   “原来是骷髅王,不是海神!”秦晷咧了下唇,并没有回头,那冰凉而巨大的压迫感就在身后,他感觉得到。   霍清然:“名称不重要,这个世界真正的王注定是我!”   “就凭你?丑八怪。”秦晷恶劣地勾起唇,更用力地勒紧绳索,霍清然可怖的双瞳像要鼓掉出来,愈发让人难以直视。   霍清然最恨被人取笑,牙关咬得死紧:“以貌取人算什么男人,你长得好看,照样得向我低头!”   时间急迫,她拼命扭动,想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同时眼睛望向骷髅王,那庞然大物迈动双-腿,划开水面向邮轮走来。   与此同时巨船的底部距离邮轮船舷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   “啊——!!”船舷边的众人骇得张大了嘴巴。   霍清然再也说不出狠话了,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压迫,不顾形象地疯狂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她着急地说,眼看那巨船激起的水花翻滚上了邮轮,声音带了哭腔,“放开我,你-他-妈听见没有,再不走我们都要完了!!”   秦晷紧紧盯着她,双手缠紧绳索,在她脖颈绕了一圈又一圈:“怎么,技能失控,掌握不了了?”   “蠢货,你-他-妈根本不明白……”   “明白什么?”   “这艘巨船……”   “怎么,不是你的技能?”   霍清然一怔,眼睛望向秦晷身后,忽然又平静下来:“算了,先杀你吧。”   话落,水汽扑卷而来,秦晷急忙闪身,骷髅王的指骨戳穿了金属桅杆。   咯吱咯吱——   桅杆、钢索、以及桅杆顶上的帆布齐齐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霍清然趁着这下挣脱绳索,朝骷髅王大喝:“上——!!”   骷髅王很动迟缓,身后的小骷髅先一步向秦晷扑去。   秦晷操起钢管迎战,眼前只有不断碎开的水花和来自深海的腥臭味。   忽然耳边一声大喝:“倒了——!!”   桅杆不堪重负,向着船舷压倒过去。   底下的人们仓惶散开。   霎那间,天地变色,人们眼睁睁看着桅杆顶部向近在咫尺的巨船戳去。   单论体积,桅杆不是对手,这意味着邮轮也不是对手,最多两分钟,所有人必死无疑。   “妈妈——!!”哭声再度响起。   再也没人记得击杀邪祟了,一双双绝望的眼睛牢牢盯着那片阴影。   天空被覆盖,就像死亡,压得人们跪倒在地。   一秒钟。   巨船划过了船舷。   两秒钟。   它向桅杆的方向逼近。   没有人出声,许多人连哭都忘记了。   许久许久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叫道:“喂,怎么回事,我们从巨船中间穿过了——!!”   那巨船黝黑的底部从人们身后掠过,他们清晰地看见每一颗石头,第一片钢板,伸出手,却什么也摸不到。   无声的寂静在甲板上蔓延,所有人惊险又战栗地感受着达摩克利斯之剑。   足足十分钟,巨船的尾部出现在邮轮另一侧,海浪仍旧直冲天际,但死亡的威胁却已远去。   “怎么回事?”曲安宁大声问岑陌,两人下意识寻找着其他人的身影。   “闪开——!!”不远处传来荀觉的声音。   两人想也没想分向两旁飞扑,只见那直立在甲板上,高达几十米的骷髅王陡然爆裂,强大的水流的兜头盖脸地砸下来,直把甲板砸出一个个凹痕,人们吐血不止,哀嚎起来。   “日初呢?”   “这边!”夏箕奇挥着手臂喊。   秦晷站在他身后,双手仍紧紧地缠着桅杆上垂落的钢丝绳。   而霍清然却倒下了,脑袋不知滚去了哪里,只有身体机械地抽搐着。   暴雨渐渐停歇,月亮再度爬上天空,那艘巨船无声向远方驶去。   甲板一片狼籍,却再没有了白色骷髅,为数不多的纸片人茫然爬起,又惊又喜。   “刚刚怎么了?妈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穿书者死了?”曲安宁和岑陌喘着粗气向秦晷跑来,踢了踢脚下的无头尸体,“那艘巨船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应该不属于她的技能。”秦晷皱眉,向巨船远去的方向看去,那船似乎被困在了某处,吱呀呀地掉转着方向。   “可能是徘徊在魔鬼海域的幽灵船。”荀觉道,“一百多年前就有记录了。我看这穿书者装神弄鬼,应该没有那么大能量。”   “也就是说我们仍在魔鬼海域?”夏箕奇紧张起来。该死的穿书者,把他们弄到这里来,现在穿书者倒是死了,他们怎么回去?   四下里静得吓人,方圆千里,除了那艘诡异的巨船,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突然,秦晷道:“这些人为什么还死着?”   仔细看,躺倒的尸体并没有像过去的每次任务那样复活,一切都很平静。   他移动目光向无头尸体看去。   它的手指仍在颤抖,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挠着地板,不一会儿便剧烈起来。   人们发出惊慌的声音,纷纷后退开去。   片刻后,尸体的双手啪啪拍起了地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将自己拉拔了起来。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神是不灭的,任何违逆神明的人都将受到惩罚!”   霍清然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大概是嘴巴吧。   秦晷环顾四周,在一片狼籍,并没看见她的头滚到哪里去了。   夏箕奇抱紧了鸡:“卧-槽,她头首分离,还没事吗?”   “她的技能和别的穿书者不一样。”岑陌沉沉道,“这就是所谓的高级任务吗?”   如果穿书者不能被杀死,那他们又该怎么赢得胜利呢?   秦晷的心缓缓往下沉。   片刻,又听霍清然道:“身体,过来!”   无头尸体左右转动,似在寻找声音的来源,片刻迈动脚步,围着断裂的桅杆绕起圈来。   岑陌几人立刻分散开去,寻找她的脑袋。   而她的声音响亮,让人分不清方向:“没用的,我是千年不遇的重瞳子,是你们杀不死的神明。纸片人,要么臣服于我,要么受死,你不过其中一本书的气运之子,杀了你,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呢!”   “是吗?”秦晷紧紧盯着那具摇晃行走的无头尸,忽然飞起一脚,向尸体踢去。   尸体猝不及防,斜飞出去,双手紧紧拽住船舷,秦晷毫不犹豫,操起铁片把那双手削了下来。   扑通!   尸体翻滚入水,被滚滚尾浪吞没。   与此同时,荀觉找到那不知何时从船长手中滚落,仍然开着直播的手机。   荀觉一脚将其踩碎了。   “做个实验吧,看看你在水里能不能爬起来。”   霍清然:“…………” 第190章 海上监狱08   直播手机一碎, 曲安宁立刻发动技能,身材窈窕的大力女孩骤然现身,一把掀翻沉重的铁皮, 在甲板上风生水起地搜寻起霍清然的脑袋来。   霍清然不敢吭声了。   秦晷喝道:“趁她技能冷却, 快找!”   话音没落,一枚子弹擦着头皮掠过,荀觉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船长趁乱又爬上了高台, 正指挥警卫队射击。   “又一个刘茵茵。”荀觉骂道。自从遭遇了刘茵茵事件,和穿书者联手的纸片人似乎就越来越多, 这绝不是单一行为。   他眼眸一凛,对秦晷道:“藏好。”翻身便向高台冲去。   秦晷不容分说使用技能, 将那倒塌的巨大桅杆推入深海, 引发的巨浪将邮轮又一次推向高处。   有人大喊:“巨船、巨船又回来了——!!”   如果从云图俯瞰, 将会发现那巨船的航道正好是恶龙之眼的竖瞳, 它像一个诡异的标杆,风雨无阻地在海面航行。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有了刚才的经验, 纸片人们已经不怕它了, 纷纷仰头看去, 或是伸手触摸它那虚无的内部构造。   连船长也不由得愣住了, 忘了开枪, 下意识躲避一根迎面撞来的铁索, 躲过之后才又想起来,那玩意儿根本碰不到他。   “晚了。”骤然,荀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疾风刮劲草, 一脚将他跩翻。   手-枪滑出, 埋伏在附近的警卫都愣了, 纷纷掉转枪头。   “都、都别动!”船长慌忙大喊。   开玩笑,高台空无一物,警卫要是开枪,说不定连他也要中招。   荀觉居高临下打量他:“哟,原来你也怕死啊。那怎么还和穿书者搞到一块,不怕死得更早?”   “穿书者?”船长转动眼珠,明白过来,“你怕是第一次接高级任务吧?”   “什么?”   船长从警卫手里夺过枪,低头上了膛,抬头笑了:“你隶属于反穿书者组织,我也是,不过各为其主,我的任务是,杀你们。”   “……”荀觉蹙眉。   船长目光向下看,不知有没有找到霍清然:“穿书者不是敌人,是你们想错了。”   “我们想错了,所以要杀我们?”荀觉觉得可笑。   船长将枪口对准他:“你们只是没有看清世界的全貌罢了,一群可怜虫,死也没什么。”   “你什么意思?”荀觉还想多问,船长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直接开了枪。   他急忙俯身躲过,同时向船长下盘攻去。   船长不备,被他跩倒在地,那巨船的阴影再度覆上来,船长又一次想躲,恍神间,枪被缴下。   船长奋力用肩膀撞开荀觉,大喊道:“霍清然——!!”   甲板上,秦晷正用技能掀翻一个又一个杂物,寻找着霍清然的脑袋。这一声过后,一颗肉-球陡然从地下弹起,撞向他面前。   正是霍清然的脑袋。   “听说你找我?”霍清然咧嘴,灿然一笑。   她的脖颈处被秦晷整齐地勒断,血溅了三尺高,而现在伤口正缓慢地愈合着。   秦晷眉头一皱,原来这就是高级任务的难度,霍清然技能冷却时间明显比以往的穿书者短,而且能力更诡异,捉摸不透。   但见霍清然瞳孔一缩,邮轮又一次被抛上了天空,海面巨浪滔天,一颗巨大的白色骷髅头破水而出。   “你不是想知道我能不能爬起来吗,这是实验结果。”   随着骷髅头被巨浪推起,霍清然被水泡得发白的身体也跃了出来,然而骷髅头太大,她的身体太小,看起来分外恐怖。   与此同时,乌云再度聚集,消失的红雷又一次爬满天空。   哧啦啦——   一道惊雷劈向高高的桅杆,帆布被点燃,照亮了夜空。   毁天灭地的恐惧再度袭来,纸片人们瞪大了眼睛,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秦晷大喊:“回船舱去——!!”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眼睛都在那颗飘浮着的头颅上转悠。而巨大的海面如同平地,承载着霍清然的身体登上船来。   秦晷眼眸一凛,忙调出手机技能,一支利箭向霍清然身体射去。   “没用。”霍清然略带怜悯地说。   她心口中箭,双-腿却依然拥有活力,坚定不移地向自己脑袋迈步过来。   秦晷一击不中,又射向她的脑袋,就听“当”一声,箭头弯了。   霍清然朗声大笑起来。   秦晷眉头微皱,喝道:“曲安宁!”   “来了!”曲安宁一个唿哨,将大力女孩派遣过来。   胳膊肌肉垒起,大力女孩双手捧住霍清然脑袋,用力挤压。   霍清然岿然不动,笑得越发放肆。   秦晷厉声喝道:“眼睛!”   大力女孩拇指戳向霍清然那诡异的瞳孔。   霍清然闭上眼,依然是“当”一声,无事发生。   一息之后,她的身体来到了头颅下,断口自动衔接上去,脑袋咕噜噜旋转一阵,恢复如初。   “感觉还不错。”她用手摸摸脖颈,又一次笑起来。   秦晷眉头皱得更深。   说时迟,那时快,被风吹落的帆布碎片飘落下来,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秦晷想也没想,飞起一脚朝霍清然跩去。   恰逢船身腾空,霍清然毫无防备,斜飞入水。   “再来一次吧。”秦晷冷漠地说。   低头找着手机,他就不信,没有一个技能能克制住霍清然。   “小心!”岑陌陡然大喊。   帆布灰烬掠过视野,秦晷急忙跳开,又一根桅杆倒塌了。   邮轮向一侧翻倒,船舷浸入水中,船体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   不少纸片人被吞入深海,瞬间又被吐出,变成残肢断臂。哀嚎不断。   同一时间,虚幻的巨船又一次从邮轮中穿过。   轰隆——   红雷降下的频率更高,这一次,击中了船头,船身整个儿向下一沉。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巨船的底部被邮轮的铁索勾住了!   这怎么可能?!   巨船明明看得不到,摸不到,为什么还会被缠住?   霎时间天地死寂,只有轻快的电子音乐清晰传来。   来不及细想,随着巨船移动,邮轮被拽向深海,世界颠倒过来,漫天水幕压得人窒息。   “上救生艇——!!”秦晷大喊,四下寻找着荀觉的身影。   荀觉已经追着船长奔向了船尾。   秦晷大声招呼曲安宁等人,大家快速向船尾撤离。   “让让,让让,我是病患,让我先上!”先前那被荀觉气厥过去的胖老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面跑,一面拉扒众人,生怕别人抢到他前头去。   “这哪还有半点病患的样子。”夏箕奇没好气地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到放置救生艇的地方,那里早围满了人。大家相互推搡着,怒骂着。   不少救生艇里已经坐满了人,后来的拼命想挤上去,里面的人不让挤,两相争执,不少人掉下水。   地方本来就不大,人头一个挨着一个,空气异常浑浊,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不止是海水的咸腥和人血的腥臭,还有别的东西混在里面。   秦晷忙探身要往水里看,前面的人以为他要抢位置,狠狠推了他一把。   “小心。”后腰被人握住,熟悉的味道扑来。   他头也不回:“船长呢?”   “跑了。”荀觉恼火道。   原以为死了那么多人,抢救生船的应该不会太多,谁知到这一看,这些人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船长混进人群就不见了,还缴了一把警卫的枪,荀觉不敢贸然跟进,只得让他跑了。   说话间,救生船已经全部被占领,那胖老头挤了个好位置,瞧见他们,挑衅地做了个鬼脸,气得夏箕奇撸袖子想揍他。   秦晷拦了夏箕奇一下:“让他们走。”   “可是邮轮马上要翻了!”   说这话时,大伙已经快站不稳了,随着巨船前进,邮轮也加快了速度下沉。   夏箕奇感觉每说一个字,就要费劲地从胸膛里挤出,而且还不连惯,猛烈的风像要把他说出来的字也吹散。   秦晷目光四下寻找着什么,既然救生艇走不了,那就只能找别的掩体,而且,霍清然的尸体入了海,估计用不了多久,又能爬起来。   刚这么想完,水面又是哗啦巨响,泡得发白的霍清然湿漉漉地爬了起来。   “你们成功激怒我了!”她阴森森地说着,双手高举,从水下“抓”出无数冤魂,密密麻麻地挤在数百米高的海浪中。   “你们以为这是假的吗?不,这是沉睡于深海的死灵,千百年来它们睡得好好的,都因为你们,它们被惊醒。现在,纸片人,接受它们的怒火,死吧——!!”   轰隆——!!   随着话音落地,惊雷再次漫开天际,红色闪电劈中着火的桅杆,桅杆朝水面压去。   巨浪滔天。   那一刻,秦晷瞳孔一缩,终于明白那股怪味是什么了。   “趴下——!!”他大喝。   好似天地被巨兽吞没,桅杆上那星火之光骤然燎原,热浪扑面,火在海面蔓延开去。   “卧-槽,是油啊!船上油漏了——!!”夏箕奇骇然大喝。   火势蔓延得非常快,胖老头抢到的救生艇刚刚入水,眨眼便烧得连渣都不剩。   霍清然也没料到这下,她还没完全爬出来,身上都沾了油,饶是有技能牌护体也烧成了火球。   黑色青烟舔噬着船舷,快速向救生舱逼近。   邮轮的铁皮裂开大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   “哥——!!”夏箕奇吓坏了。   仅剩的甲板上,一个个火球人翻滚嘶喊,眼看就要扑到他们身上。   秦晷目光四下移动,道:“上巨船!”   “什么?!”夏箕奇头发丝都倒竖起来。   可仔细看,除了巨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生存地了。不出两分钟,火球就要将邮轮吞噬。而在熊熊烈火中,那巨船却完好无损,水火不侵。   最终大家只得咬咬牙:“究竟是什么,上去了才知道!走!”   秦晷一人当先,翻身朝铁索扑去。   其他人见状,也都拔腿跟来。   那铁索已经被烧得发烫,但不知什么材质,坚固得很,几个人同时往上爬一点影响也没有。   纸片人见状,也都赶来,急匆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想走,没那么容易!”霍清然速度很快,如一团燃烧的小火人,顺手掀翻几个纸片人朝秦晷扑来。   别说反抗了,被她摸到的纸片人统统着了火,尖叫着落入火海。   “哥,小心!”夏箕奇大喊。   热风从身后卷来,秦晷头也不回,按下技能牌。   一道冰柱凭空出现,将所有人护住。   霍清然冷笑:“愚蠢,你们的技能牌不过是从我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最低等级,竟然妄想打败我们。”   一只骷髅手从她指缝间飞出,篡紧成拳,猛地捶向冰盾。   冰盾不堪重负,裂纹如蛛丝般爬向四角。   秦晷再用一道技能,从冰盾中生出一只巨手,向骷髅手抓去。   “不自量力!”霍清然根本不必使用新技能,骷髅手逮住秦晷的冰手狠狠一捏,连手带冰盾都捏成了齑粉。   “咝——!”曲安宁倒抽凉气,这威力太可怕了,比她那张S级技能牌还要吓人。   岑陌沉默着点亮手机,正欲发出一张导弹牌,荀觉按住她:“没用的,人家说了,能力在我们之上。”   “那怎么办?”   荀觉一把将秦晷掀到身后,“你们先走,实在不行把铁索斩断。”   秦晷眼睛一瞪:“别乱来!”   荀觉回头冲他一笑,“不乱来,我就试试。”   “狗哥,你要试什么啊?”夏箕奇看得头皮发麻,有技能的都斗不过,荀觉一个组织内部bug,能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骷髅手向荀觉面门砸了过来。   荀觉抬手格挡,指尖相碰的瞬间,熟悉的诡事又发生了。   就听“啵”一声,骷髅手不见了。   霍清然:“…………”   霍清然:“!!怎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   “无可奉告。”荀觉说。   说罢拽住铁索,朝身后大喊:“抓紧!”   随后用力将铁索提起,直把霍清然晃得站立不稳。   夏箕奇抱着他哥哇哇大叫:“我去,狗哥,你不是人!你连穿书者的技能都能收!”   “谁说不是呢。”荀觉有点可惜,“早知道这样,精神病院就不会挨这么多罪了。”   一面说,一面拼尽全力,不断震荡铁索,霍清然几乎站不住,情急之下,飞身跃起,超过秦晷等人后,四肢并用朝巨船顶部爬去。   “不好,别让她抢占制高点!”岑陌大叫。   秦晷忙去追赶,然而霍清然浑身着火,他轻易不敢靠近,不得不落后一段距离。   霍清然速度极快,眨眼便登上巨船。   紧接着,她怔住了。   四下亮如白昼,除了她爬上来的这一侧,两旁都是细密的电网,首先迎入眼帘的是一个篮球场,篮球场的后面是形同堡垒的高墙,高墙顶部分布着四个探照灯,光束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不好!她下意识向墙体看去,足足十个机枪发射洞!   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她。   在这空旷的篮球场上,她没有遮掩,是明晃晃的靶子。   她有一瞬间的心慌,可很快又冷静下来。有高级技能牌护体,这个世界任何的利器都伤害不了她。   她挺起胸膛,正准备迈开脚步,第一颗子弹发射而出。   雕虫小技!不过是一发最老式的近程射击子弹罢了,她从容地使用技能牌。   然而。   技能牌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   时间急迫,她来不及细想,大声呼喊随身系统:“系统,快点,随便拿一张牌!”   “……”系统安静如鸡。   霍清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掉头朝船下跑,才刚一摸到栏杆,子弹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无声地倒在栏杆上,半个身子下垂,四只瞳孔眨也不眨地和底下的秦晷对视。   电子音乐再次响起:“One!”   “都别动!”秦晷急忙扯住要往上冲的岑陌和曲安宁,一个纸片人超越了他们,翻上船舷。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   “and two!”   第三声。   “and three!”   “and four!”   终于没人敢动了。   死寂。   铁索摇摇晃晃,坠满了濒死之际的人们。   秦晷伏在船舷底下,大声喊道:“上面的朋友,我们无意闯入,只因为我们的邮轮着火,想暂时你们的船躲一躲!”   没有人回答。   好半晌,上面传来金属挪动的声音,随后又归于沉寂。   秦晷试探着往上爬,荀觉拦了他一下,率先跃起。   堡垒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古怪黄金面具的男人大步向他走来。   “帕克西岛监狱,遵纪守法公民的恶梦,违法乱纪者的天堂,这里有全球最臭名昭著的恶棍、变态狂,食人魔!欢迎入狱,朋友!”   荀觉:“??” 第191章 海上监狱09   男人大约184的身高, 瘦削而笔直的身体被黑色制服得体地包裹着。   最吸引荀觉目光的是他脸上那张衔尾蛇黄金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星辰闪烁的双眸和尖俏的下巴。   没来由地, 荀觉伸手去揭他的面具。   他不慌不忙, 从身后抽出一根蛇形黄金软鞭,将荀觉的手拦开。   笑道:“帕克西岛监狱,禁止调-戏监狱长呢。”   荀觉:“……”谁他妈想调-戏你!   身后传来动静, 他回头,正好看见他那浑身湿透的媳妇儿顶着一张寒气逼人的脸向这边走来。   荀觉:“……”   刚才那话也不知有没有被听到, 他下意识有些心虚。   刚要解释,秦晷黑着脸走到了他面前, 直接将他拽到了身后。   监狱长上下打量秦晷, 勾了勾唇:“哦呀, 好一张令人惊艳的脸!”   “你就是监狱长?”秦晷冷冷瞪他, 直击主题,“你说这里是监狱, 什么鬼?”   监狱长在面具底下挑了挑眉, 看在秦晷眼里, 就是眼睛抽风。   他用黄金软鞭刮了下秦晷的脸:“宝贝儿, 谁允许你这么跟监狱长大人说话,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 舌头已经被吃掉了。”   秦晷皱眉,偏头躲开了他这下,荀觉一个箭步拽住了黄金软鞭。   监狱长意味深长:“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   荀觉沉声道:“感谢你替我们解决了那女人,我们无意为敌, 也不想加入你们, 如果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们也不想知道。只希望能在这里暂且度过难关,天亮我们就会走……”   他说着,铁索上的人陆陆续续爬了上来,霍清然的尸体被推入大海,除了夏箕奇、曲安宁和岑陌,其他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一个个浑身湿透,畏缩地打量着这里。   “人数还真不少。”监狱长笑了下,“不过亲爱的,人数在这里不占优势。这里是帕克西岛监狱,我说了算。”   “所以帕克西岛监狱究竟是什么?”秦晷冷冷问。   “你没听说过吗宝贝儿,那你的人生经历可不怎么丰富,学识也有限,我建议你加强学习呢。”   秦晷:“……”学习你爸爸!   别说他,连荀觉这个国际刑警也从未听说过这所监狱的名字,如果它始终绕行在魔鬼海域的话……   监狱长摇摇头:“好吧,看在你们如此无知的份上,我免为其难科普下好了。听着,帕克西岛监狱是一所拥有百年历史的监狱,最初是一艘航母,用来临时关押二战时的战俘,随后经过改造,变成如今这副无坚不摧的模样。它永远只在固定的航道上航行,离最近的海岸线上千海里,没人能从这里逃脱。根据贝拉米公约,各国最凶恶的囚犯都被送来这里,一共500多人,最短的刑期为,一百年。”   秦晷皱眉:“贝拉米公约是什么?”   “宝贝儿,你竟然连贝拉米公约都不知道?”监狱长微微后仰,显得十分吃惊,“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无知的你!”   不等秦晷反驳,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和白痴说话,转身大喊道:“拉尔,伊菲,出来接新人吧,他们刚入狱,对他们温柔点。”   “入狱?”秦晷问。   监狱长有些恼火了:“当然啦,你看你都提前准备好发型了,不入狱还等什么呢?”   秦晷:“……”他头发短纯粹是因为脑袋有伤,跟入狱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堡垒的门再次打开,走出来两名身穿蓝白条囚服的犯人。   “介绍一下,身高近两米五的叫拉尔,是我们这儿的模范犯人。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明白他以前的监狱怎么想的,只不过是为了一颗鹰嘴豆干翻了所有狱警,他们就把他送来了这里,真是倒霉。他是我们这里最不爱打架的和平主义者。”   监狱长说着,阴森地笑了下,“上一次打架还是在三年前,一个新人的脖子被他当场扯断了。”   秦晷:“……”   他们几个还好,身后挤挤挨挨的纸片人吓得不轻,有几个低低地呜咽起来。   要不是邮轮着火,他们也不至于上这艘鬼船,现在基本能确定,船上没有鬼,但他们自己很快要变成鬼了。   监狱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划,温和地笑道:“不用怕,只要你们遵守监狱的规则,听从指挥,没人会伤害你们。”   接着,他又指着另一名身材矮小的囚犯,这人把自己的囚犯服改造成了裙子,脸上化着万圣节一般的妆容,在惨白的探照灯照耀下,显得鬼气森森。   “他叫伊菲,也是一名和平爱好者,唯一的缺点是喜欢收集漂亮的眼睛,看见中意的,就会想要挖下来。”   话音落下,伊菲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了秦晷面前,抬手虚虚在他眼角碰了碰,一口粗砺的大嗓门儿兴奋道:“嘿,我看这眼睛就不错,监狱长,我现在能搜集吗?”   “滚蛋!”监狱长拿脚跩他,“这是新人,别把人吓着。”   他数完囚犯,又对秦晷笑笑:“宝贝儿,别在意,他就是这种个性,但是在这里,在整个帕克西岛监狱,我说了算。”   秦晷冷冷道:“喜欢眼睛啊,霍清然有重瞳,每只眼睛多一个瞳孔,想要吗?”   “真的?”囚犯伊菲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她在哪里?”   秦晷伸手朝后一指,杵在那片的纸片人慌忙让开,露出空空如也的船舷。   秦晷:“……”   他咳了声,神色如常:“在水里。”   伊菲:“……”嘴角凝固了,只有夸张的口红印仍然咧到了耳根。   监狱长好像听到极好的笑话,哈哈大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宝贝儿,我说过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休想从这里逃出,下水也不行。”   “如果我偏要呢?”   监狱长弯了下嘴角:“那你只能去死了。死人就不用听我的。”   秦晷不吭声了。   监狱长望向他身后,大声说:“好了,欢迎各位,你们来的正好,晚宴即将开始,请跟我一起入内吧。”   拉尔和伊菲立刻向瑟瑟发抖的纸片人走去,笑嘻嘻道:“哈尼,别害怕,里面都是好东西,美食美酒,任君选择!”   一个瘦弱小老太直接被吓晕过去。   拉尔干脆将她扛在了肩膀,对伊菲笑道:“你看这人,都高兴得昏过去了。”   监狱长对两名下属的表现很满意,招呼着其他人:“来吧,跟我走,一二一!”   堡垒的大门吱呀呀全部打开,桀桀的笑声随着阵阵阴风飘荡出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硬着头皮向前走。   一个男人吓破了胆,实在走不动,眼见伊菲要来拉自己,哭喊一声:“妈妈——!”猛然从船舷翻了下去。   海面的火焰仍在燃烧,瞬间将他裹住,连水花也没激起,化作灰烬沉入海底。   见此情景,其他想回邮轮的纸片人只得打消念头。   曲安宁和岑陌不动声色挤到秦晷身边。   “现在不是到早上了吗?他们怎么才吃晚饭?”曲安宁问。   岑陌:“总觉得这里很奇怪。帕克西岛我知道,是位于地中海的一座旅游胜地,风景秀美,每天接待游客上百万,可帕克西岛监狱是什么鬼,看起来和那座岛八竿子打不着。”   “我担心,这里恐怕不是我们原来的世界了。”秦晷淡声道。   夏箕奇伸颗脑袋进来:“那这是哪?霍清然不是死了吗?我们的任务怎么还没完成?”   秦晷凉凉瞥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夏箕奇:“…………”   “好了,不要说话了。”监狱长回头道,“我们马上要进入堡垒了,宝贝儿们,狂欢吧!”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尖叫声不知从哪传来,映入大伙儿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有点黑,因为我们要节省电力。”监狱长道,“为保证行走通畅,请大家排成两路纵队,跟着狱友们的欢呼声前进吧!”   话音落地,墙上的机枪孔齐刷刷地掉头对准他们,大有不配合就开枪的架势。   大家只得两两排队,以防万一,荀觉紧紧牵住了秦晷的手。   监狱长兴致勃勃地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长长的队伍鱼贯穿过这道厚重的金属门。   甬道漆黑,监狱长的身影很快在视野里消失,秦晷轻轻摸了摸墙壁,低声对荀觉道:“好厚,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估计导弹都打不进来。”岑陌在身后补了一句。   “还真是铜墙铁壁。”荀觉道,“我观察了下,外面防御严密,那些机枪孔至少能转160度,射程不高,但打到对面的船舷不成问题。再加上附近没有救援,要逃出去很难。”   “那我们怎么办?”夏箕奇声音带了哭腔,“要是早知道这里是监狱,说什么我也不敢上来!”   原本只想找个暂时藏身的地方,没想到这一藏,把自己藏成了囚犯,这可怎么整?   荀觉道:“上都上来了,你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最麻烦的,还是刚刚日初说的,如果我们不在原来的世界,即使逃脱了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夏箕奇:“……”   他抱紧了夏叽叽,这鸡抖得比他还厉害,说明这里真实存在,并不是穿书者制造的幻境。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底,谁都不再说话,黑暗里听见所有人压抑的呼吸。   不知拐过几个弯,前方隐隐传来暖黄的亮光。   囚犯们的尖叫嘶吼声越发震耳欲聋。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穹顶挑得极高的大厅,一道旋转楼梯从大厅边缘蜿蜒向下,不知通往何方。   整个大厅极为空荡,几乎没什么摆设,最引人注目的只有楼梯对面的一面大立镜,镜面出现了裂纹,将灯光反射成诡异的形状。   在大厅的正中间,身穿各种款式囚服的犯人们聚集在一起,正在看两名犯人打架,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兴奋的表情,拍手叫好。   看见这幕,监狱长停下脚步,回头对众人温和地说道:“稍等。”   随后抽出黄金软鞭,狠狠朝地板抽去。   啪!   喧闹的人声戛然而止。   没有人敢违拗监狱长的权威,即使是长得最健壮的囚犯也乖乖退到了一边。   那两名打架的,一高一矮,高的那个揪着矮的衣襟,拳头没来及收回,笔直地冲着矮个子太阳穴去。   荀觉眉心就是一跳。   这人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戒指,力气又大,一击下去,小矮个脑袋非碎不可。   他下意识把秦晷往身后护了护。   紧接着就听砰一声闷击,小矮个脑袋如荀觉所料碎裂了,脑浆和血水喷了高个儿一脸,然而高个儿却笑起来。   半秒后,其他人也高兴地大笑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小矮个站得笔直,没有倒下,竟也跟着众人咧开了嘴。   一会之后他的脑袋自动修复,很快完好如初。   监狱长见怪不怪:“柯顿,沃德,我可不记得允许你们在这里打架!”   叫柯顿的大高个儿露出委屈的表情,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见到老师:“大人,他偷吃了我的巧克力豆!”   “我不是偷吃,我是当着你的面吃的!”小矮个立即反驳。   大高个儿气得不轻:“大人,那是我存下来打算过年吃的,还差一颗就到整数了,他刚好把第一千个吃了!”   监狱长没兴趣听他们争吵,冷冷道:“你可以叫他把他今晚的食物给你。好了,我们有新人到来,你们都是老人了,要给新人做出表率!”   大高个儿还想说什么,被监狱长的眼神一瞪,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垂下了头。   监狱长收起黄金软鞭,“晚宴都准备好了吗?走吧,新人都饿了。”   听到晚宴,囚犯们又高兴起来,簇拥到监狱长身边,笑嘻嘻地朝旋转楼梯走去。   监狱长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对秦晷等人道:“宝贝儿,顺便提醒你们一句,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最好自己修复伤口,千万别去医务室。我们的医生有怪癖,会趁打麻药的工夫往你们身体里塞奇怪的东西。”   “是的,我肚子里的馋虫就是他塞的。”小矮个儿立刻摸着肚子说,“不然我也不会看见什么都想吃。嘿嘿,帅哥,你的脸看起来很有味道。”   所谓的“帅哥”其实并不是人,是毛茸茸的夏叽叽,对上小矮个儿毫不掩饰的目光,夏叽叽吓得赶紧缩进了夏箕奇怀里。   小矮个儿惋惜地咽了口唾沫,顾及监狱长,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   监狱长很高兴看到新人老人和平相处,笑嘻嘻地拍拍手,“好了,快点去餐厅吧,还有五分钟,晚宴可以开始了!”   “呼啦——!!”囚犯们高兴得不得了,拍手狂欢,迫不及待就从旋转楼梯滑下去,喧闹声震耳欲聋。   反观新人们,脸色都不太好,也没人说话。被拉尔扛着的小老太好不容易醒过来,见此情形,又吓得晕了过去。   监狱长带着他们下楼梯,接连下了十几层,来到一条走廊。   走廊尽头就是餐厅,双-开橡木门已经打开,露出两排铺着红桌布的长方桌。桌上点着蜡烛,四面的墙上也都插着火把。   光线昏暗,要不是食物泛着香气,那玻璃瓶中的红酒能让人误以为是鲜血。   在监狱长的指挥下,大伙儿依次入座。新人被安排在他的左边,老人在右边。   “下面,我宣布,晚宴正式开始,让我们一齐举杯,欢迎新人!”   囚犯们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对面的新人个个缩着脑袋,恨不得当自己是透明的。   一名囚犯毫无形象地拿瓶子灌酒,灌完打个嗝,酒气熏天地对监狱长道:“大人,新人好像都很害羞啊,干脆让他们表演个节目吧,也好让我们看看新人的才艺。”   “表演!表演!”其他囚犯拍着桌子起哄。   监狱长优雅地舒展长腿,坐在自己的王座上,闻言也没有阻止,笑眯眯地打量众位新人。   “有人愿意来吗?”   “……”没有人吭声。   他端着酒杯站起来:“宝贝儿,你们还真是害羞啊。既然如此,我替你们挑吧。”   他踢踢踏踏地在长桌前踱步,半晌停在秦晷面前,笑眯眯地注视他。   秦晷:“…………”表演个手撕监狱长,想看吗? 第192章 海上监狱10   “表演!表演!”上百名囚犯握着刀叉, 有节奏地起哄。   当他们的监狱长停在某个位置前不动时,大家心领神会,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秦晷一动不动, 坐得笔直, 无声地与这人对视。   监狱长轻笑了下,手指顺着他的桌沿轻轻抚摸,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宝贝儿, 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你有什么才艺吗?”   秦晷:“胸口碎监狱长、飞刀射监狱长、油焖监狱长、糖炒监狱长……你喜欢哪个?”   监狱长:“……”   他笑容沉寂了两秒:“你似乎对我有点敌意, 这不应该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是吗?”   “难道你觉得我们前世有缘今生有怨?”监狱长弯腰凑近一些, 试图用黄金软鞭挑起秦晷的下巴。   手还没伸到底, 鞭子被人握住了。   荀觉就坐在旁边, 暗暗发力, 想把鞭子抢过来。   监狱长诧异地挑了下眉,“亲爱的, 本监狱禁止横刀夺爱哦。”   荀觉没想到他力气还不小, 表面看着不动声色, 实际上黄金软鞭好好地握在他手里, 就像天然从手掌长出来的。   荀觉不动声色笑起来:“抱歉, 初来乍到, 还不熟悉你们的规矩,不如你先熟悉熟悉我的?”   “你的?”   “规则一,我的东西不要乱碰,包括我媳妇儿。”   “……”监狱长有些意外, 扭头对秦晷道:“原来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个东西。”   秦晷:“……”脸黑了下来, 不知道该先生谁的气。   监狱长迅速安慰:“别生气, 他可能不是那意思,万一在他眼里,你不是个东西呢?”   秦晷:“……”天然冰棺的脸上难得出现了裂纹。   监狱长哈哈大笑。   荀觉:“……”好家伙,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职业拱火人吧?   他在桌子底下捏了捏秦晷,用口型说:“别理他。”   秦晷当然不可能跟神经病计较,但神经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接下来的举动越发挑衅。   黄金鞭子方向一转,掠过秦晷,反而挑向荀觉的下巴:“晚宴开场,我需要个舞伴,就你吧,亲爱的。”   荀觉向后一仰,直接从椅子里跳了出去:“那你别跳了,C位留给我和我媳妇儿吧。”   “你确定?”监狱长鞭子一甩,缠住他的手腕,不一会手腕就吃痛,淤青起来。   荀觉不敢大意,全神戒备。   囚犯们嘎嘎地狂笑起来:“监狱长大人,您的魅力大不如前了啊,想想您刚来的时候——”   话音没落,黄金鞭甩出,将那人面前的酒瓶拍了个粉碎。   囚犯们寂静两秒,笑得更放肆了。   角落里弹管风琴的大汉换了首明快的曲子,监狱长勾着薄唇,也低笑了起来。   鞭子再甩,缠住荀觉的脖颈将他拉近自己:“再废话,你媳妇儿就是那酒瓶。”   荀觉眼眸一暗,老老实实闭嘴了。   监狱长满意地冲秦晷挤了挤眼睛:“宝贝儿,别生气,这种不和你跳舞的男人,不要也罢。”   荀觉:“……”再拱火他才要生气了。   他正准备动手,秦晷的手先伸过来,按在黄金软鞭上。   “我跟你跳。”   “哇哦。”监狱长意外地吹了声口哨,鼓掌说道,“为爱献身,真浪漫。”   荀觉下意识拽了秦晷一下:“别闹。”   “没事。”秦晷冷冷盯着监狱长,“跳个舞而已,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说的是呢。”监狱长的黄金软鞭松开了荀觉,又缠上秦晷,笑道,“晚宴才刚开始,我们需要助兴,不要吓人。放松点,宝贝儿。”   软鞭一紧,秦晷被他拽往向前一趴,他回头看了看,并不当回事,转而对管风琴打了个响指:“音乐!”   穿囚服的大汉兴高采烈,弹起了《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囚犯们兴奋地跳上桌子,跟着音乐跺起了脚,杯碗盘碟被踩得四处飞溅,动静越大,他们越高兴。   放眼望去,整个大厅从中间剖开,一半欢快,像一场真正的中世纪晚宴,另一半则是死气沉沉,主要是脆弱的纸片人,一个个吓了个半死。   “狗哥……”曲安宁复杂地看着荀觉,目光尤其瞟了下他的头顶,感觉那里绿油油的。   荀觉气鼓鼓地说:“闭嘴!”   好在监狱长真的只是在跳舞,甚至跟秦晷换着跳女步,两人身形差不多,乍看过去竟说不出地和谐。   荀觉微皱了下眉。   一曲终了,监狱长对秦晷的表现还算满意,毫不有吝啬地夸赞道:“宝贝儿,腰不错,在床上是负责扭秧歌的吧?”   秦晷:“……”去你爸爸的扭秧歌。   他忍这人很久了,恶劣地勾了下唇:“羡慕啊?你这腰估计只能打地桩。”   “那你想试试吗?”监狱长再次用黄金软鞭缠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拉。   秦晷冷冷道:“劝你三思,一。”   “你还真数三下啊,不用了吧。”监狱长作势伸手往他脸上摸。   秦晷挑眉:“也行,三!”   话音落地,他陡然拽紧黄金软鞭退后,身后荀觉快速赶到,一掌按住监狱长肩膀。   随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皆是一怔。   预料中的“啵啵”声并没响起,这监狱长身上没有穿书者的技能牌。   怎么回事?   短暂的霎那给了监狱长可乘之机,身体扭成诡异的形状从荀觉手里逃脱。   与此同时,高大的拉尔赶到,一拳向荀觉后背砸去。秦晷正面对着他,忙将荀觉向后扯,迎面使黄金软鞭劈去。   这一下用了十成力道,拉尔小臂整个儿被劈断,疼得倒在地上抽搐。   小个子的伊菲见状,旋身来夺黄金软鞭,其他囚犯正跳得起劲,冷不丁被打断,纷纷红了眼眶,围拢过来。   曲安宁和岑陌见情势不对,也赶忙加入战场,但他们终究只有四人,根本不是对手。   “打!打!打!”囚犯们兴奋地挥舞拳头。   黄金软鞭很快被夺走,曲安宁和岑陌被人拧住了手腕,连技能也用不得。   “都住手——”监狱长回到了他的王座上,架起双-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乱象。   伊菲忙将黄金软鞭双手奉上。   他随意接过来,懒洋洋道:“好端端的晚宴,打什么。”   拉尔气得捶地:“大人,我的手……”   话音没落,就被冷冷打断:“你的手去医务室就能长回来,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我不想去医务室!”身高近两米五的拉尔委屈得像个孩子。   其他人把秦晷四人狠狠压在地上,跟着起哄。   “区区一介新人,竟敢打断拉尔的小臂,太不像话了!”   “新人就是欠收拾,大人,让我们替您教训他们吧!”   “大人,让我上吧,就当是为晚宴助兴!”   “大人!”   “大人!”   监狱长被他们吵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道:“都吵什么,我说要打人了吗?坐回去,再不坐回去我就关禁闭了!”   伊菲等人气乎乎地瞪着秦晷几个,鼻子快要喷出火来。   然而监狱长的命令不可违抗,半晌后,他们只得蔫头耷脑地回到座位上。   监狱长喝了一大杯红酒,转过头来,见秦晷等人还站在原地,好笑道:“是不是被打聋了,没听到我的话吗,坐、回、去!”   “日、日初?”曲安宁和岑陌都不太相信这样的好事,摇摆不定地看向秦晷。   却见秦晷原地瞪了监狱长一会,这才拉着荀觉回到了座位。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监狱长轻轻拍了拍手:“不要打扰我们的好兴致,音乐、灯光,让我们继续狂欢!”   “耶——!!”囚犯们好像又忘了刚才那茬儿,纷纷疯狂地投入到狂欢的行列里。   监狱长叫来一名手下,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不一会,手下端着一盘制作精良的水果蛋糕,撤走了秦晷面前干得发霉的黑面包。   “大人说,这是赏你的。”   “……”秦晷撩起眼皮向监狱长看去,后者优雅地冲他举了举杯,喉结滚动,将满满一杯红酒吞了下去。   秦晷收回目光。   送蛋糕的手下已经不见了,但他失去胃口,尽管很饿,却对蛋糕完全提不起兴趣。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小心翼翼。岑陌用手指谨慎地沾了点黄油,舔了舔,确定了无毒,才强撑着吃了几口。   “荀觉,”秦晷的头又开始痛起来,脸色煞白如纸,“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荀觉四下看了看,没人在意他,于是坐过去一点,轻轻帮秦晷揉着脑袋。   他不叫秦晷别想,因为说了也没用。他只道:“说说看,是什么不好的感觉?”   “我不知道。”秦晷摇头,“好像我永远回不去了,我要被困死在这里。”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们?”   “我……”秦晷说不出来,他头疼得厉害。   荀觉趁人不注意,在他脑门亲了一口:“刚才的事不用在意,监狱长恐怕是单身太久,见不得别人感情深。”   “我不是说这个……”秦晷摇摇头,监狱长当然不能只是为了看他们夫夫反目这么简单,可具体是为什么,他暂时还猜不到。   监狱长不露真容,却带给他毛骨悚然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他从未在任何穿书者身上见过。   “事实上,我觉得……”荀觉想说什么,迟疑片刻,还是算了,半晌俯身又亲了他一口,摸摸他,“别想了,吃点东西。”   他从蛋糕里挑了块卖相还不错的黄桃,喂秦晷吃下。   肚子里有了东西,血液又开始流动,秦晷脑袋没那么痛了,这才暂时将戒心放下。   这时,被送去接小臂的拉尔回来了,他的手臂完好如初,连一道疤都没留下,然而他的表情却不怎么愉快,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他大步走到监狱长面前道:“大人,宴会只是吃吃喝喝就太沉闷了,不如我表演个节目吧。”   “你要表演节目?”管风琴戛然而止,监狱长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拉尔点点头:“表演个蒙眼射飞刀吧,上次那新人被吓得尿裤子,差点连肠子都拉出来了。”   上次的新人显然没在这里,囚犯们拍着桌子嘎嘎地大笑起来。   监狱长勾了勾唇角:“看来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同意吧。不过拉尔,你这次选谁当你的搭档?”   “当然是新人。”拉尔毫不犹豫地走向新人桌。   所有新人的身体登时悚住了。   拉尔看也没看其他弱鸡,大步跨到秦晷面前。   正要说话,监狱长懒洋洋先开口了:“他们几个已经陪我玩过了,拉尔,我的规矩你懂吧,我玩过的新人,你不许再玩。”   “可是……”   拉尔明显很想分辩,监狱长没给他这个机会,摇着红酒杯淡淡道:“其他人随便你选 。”   拉尔只好放过秦晷,但一肚子的火气快要憋不住了。   他粗暴地拖过一名穿泳装的中年女人:“就她吧,穿泳装还戴珍珠项链,看起来真有钱!”   其他囚犯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中年女人吓得缩紧脖子:“不不不,我很穷的,你要珍珠项链吗,我给你……”   “听见了吗,她想送我珍珠项链!”拉尔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大手一拽,将珍珠项链拽散了,一颗颗高档珍珠散落在脚边,“妈的,老子最看不惯穷装逼!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有个暴发户非说我偷他东西……”   不顾女人的哀嚎,他将她像小鸡似地丢在地上,叫了声:“伊菲呢,我亲爱的宝贝儿!”   穿着小裙裙的伊菲立刻滚了个大圆木盘过来,将女人的四肢捆在木盘的铁环上。   女人颤抖着哭泣,精神趋于崩溃:“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开什么玩笑,她好像不相信我的技术。”拉尔十分生气,狠狠转动圆盘。   女人失重地旋转起来,连哭都忘了,待到圆盘自动停止,圆盘表面已经被水渍洇湿,女人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哈哈哈哈——!!”囚犯们拍着桌子狂笑,包括监狱长,也愉悦地勾起了唇。   岑陌下意识要站起来,被秦晷一个眼神瞪住。   她双手在桌下篡成拳头,关节咯咯响,然而理智却又叫她不得不忍受。作为高级穿书者的霍清然刀枪不入,却在这里连技能都使不出,活活被打成筛子。他们手里那点技能,还能派上用场吗?   整个纸片人长桌鸦雀无声,不少人捂着嘴低低地哭起来,不知是后悔上了这艘船,还是庆幸被拉尔选中的不是自己。   拉尔在伊菲的帮助下蒙上了眼睛,手里拿着刀,夸张地比比划划。   中年女人原本醒了,看见这幕,又吓晕过去。   伊菲呼啦啦转动圆盘,管风琴嘹亮地响起来。   “快点,别让我们久等。”监狱长笑着催促。   拉尔终于不再哗众取宠,正式摆开架势,也不知朝着哪个方向,咻地掷出飞刀。   就听噗一声闷响,中年女人连哼都没来及哼一声,肚子被飞刀贯穿,肠子流了一地。   而那飞刀穿透了圆盘,震颤着钉死在管风琴上。   整个世界寂静无静,囚犯们瞪大了眼睛,纸片人们瑟瑟发抖。   半晌,监狱长优雅地勾了勾唇,带着无奈地叹息道:“拉尔,你又杀人了。”   大厅再次响起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第193章 海上监狱11   “不可能, 我飞刀准得很!”拉尔不相信地扯下蒙眼布,一见中年女人的模样,惊呆了。   看着他双目圆睁的模样, 其他犯人笑得更开心了, 连监狱长都叫人给自己续了杯红酒。   血腥味在大厅里弥漫开去。   拉尔几乎崩溃:“我不信!肯定是你们捉弄我,我说,伊菲, 是不是你,你把那女人杀了, 嫁祸到我头上!”   “我才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伊菲和他吵起来。   “拉尔,”监狱长悠悠道, “不成功就算了,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失败。”   一听这话, 不少囚犯笑倒在地上, 只有拉尔涨红了脸,死死瞪着那肠穿肚烂的女人。   “我再说一遍, 我技术好得很!不行, 我要再试一次!”   监狱长举了举酒杯, 是个“你高兴就好”的手势。   拉尔毫不犹豫, 又拖了一个瘦削的男人过来:“我警告你, 不许乱动, 我技术好得很,绝对不会杀你的!”   瘦削男人完全说不出话,烂泥似地任由他拖着。   拉尔粗暴地将他拽向圆盘,忽然一皱鼻子:“什么味儿……妈的, 你拉屎啊!你竟敢在我们的晚宴上拉屎!”   他狠狠一脚跺向瘦削男人的肩膀, 这次没有杀人, 只是把上臂踩碎了。   瘦削男人打着滚惨叫起来。   拉尔有些得意地朝监狱长笑了笑:“看,这证明了我技术确实很好。”   瘦削男人不能用了,他吩咐手下把人拖了下去。   接下来他换了个目标,锁定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用手拽着她的头发从座位里提了出来。   “妈妈——!!”小姑娘尖声哭喊。   她妈妈就坐在旁边,慌忙朝拉尔跪下:“别动她,她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杀我吧!”   拉尔不耐烦地挠挠头:“到底要说多少遍你们才相信,我技术很好,不会杀人的!”   那姑娘和岑陌差不多大,只是个普通纸片人,想必从未见识过这么残酷的事。   岑陌有些看不下去,蹭地站了起来。   拉尔奇怪地打量她:“你有事?”   曲安宁坐在岑陌身边吓个半死,不断扯她的衣角,岑陌不理,沉声道:“你抓我吧,我跟她一样大。”   “嘿!”拉尔乐了,“监狱长说过我不能玩你,你非要我犯错是吧?”   岑陌抬起乌沉沉的眼睛,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她只是个孩子。”   “我说你……”   “拉尔,”监狱长陡然出声,懒洋洋抿着红酒,“不是我们嘲笑你,实在是你技术太烂了,看,连这么个小女孩都不相信你。”   “我才不是!”拉尔气得跺脚,两米五的个头愣是急红了眼眶。   监狱长指着他轻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不行,以后晚宴不许你再表演这个节目。”   两米五的大块头闹了个大红脸,又不敢反抗得太明显,在同伴们放肆而浪荡的大笑声中屈辱点头。   接着,拉尔蒙上了布条,伊菲笑嘻嘻地转动圆盘,十五六岁的姑娘泪流满面,发出了无助的哭喊。   岑陌的拳头紧紧攒了起来。   秦晷冷冷喝她:“坐下。”   “可是……”小姑娘明显不服气,“他们都是纸片人啊。”   秦晷叹气,“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不在原来的世界,对于人家来说,我们才是闯入者。”   “……”岑陌睁圆了眼睛,“就算是这样,也不能……”   “你杀穿书者的时候手软过吗?你是否也用了技能,不择手段?”   “可是……”岑陌有些急了,大滴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些人在杀我们的同胞,如果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死,很快也要轮到我们……”   “岑陌啊,”秦晷说,捋了捋岑陌的后脑勺。   岑陌愣住了。   秦晷从来不叫她的名字,秦晷总是很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尾音拖得略长,尤其那个轻轻的“啊”,带着一点亲昵的味道。   一瞬间,岑陌知道,自己再也反驳不了了。   接下来,她听见秦晷轻轻地说:“我们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就算要死,也必须活到最后再死。因为如果连我们都找不出这个世界的真相,那纸片人就更没指望了。”   岑陌抿了下唇,低下了头。   不知是哪一步走差了,事态恶化得越来越快,这些无助的纸片人,死后还能复活吗?   她第一次感到深切的无助,毫无办法,正如秦晷所说,他们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那么,鱼肉就只配等死吗?   她正偷偷地抹着眼泪,对面的囚犯们陡然爆发出更大的欢笑,拉尔的飞刀扔了出去,很可惜,他又一次失败了。   拉尔一把拽下蒙眼布,再次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又死了?”   少女形容狼狈地挂在圆盘上,脸上一个大洞,头骨被飞刀整个儿贯穿,鼻梁眼球全部变了形,摇摇晃晃地挂在被挤成褶皱的脸皮上。   小姑娘的妈妈见状,弯腰呕吐起来。   囚犯们很快也不笑了。   管风琴戛然而止。   偌大的餐厅里回荡着纸片人低低的抽噎声。   秦晷下意识向监狱长看去,才发现他的靴子被死者的脑浆溅脏了,他正死死地盯着靴面上那斑驳的白点。   而这正是囚犯们不笑的原因。   监狱长黄金面具下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拉尔高大的身躯抖了筛糠,膝盖直往地上坠。   啪!   不等他彻底跪倒,监狱长的黄金软鞭出手,勒住他的脖颈将他像死狗一样拖至面前。   “舔干净。”   与刚才欢快时不同,监狱长的声音粹了一层厚厚的冰,连囚犯们都屏住了呼吸,身体绷得笔直。   拉尔颤抖着,完全不敢反抗。别扭地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像只可怜的猫一样舔舐监狱长的靴子。   “大声点。”监狱长冷冷地命令。   拉尔只好更加卖力,弄得整个大厅都是湿漉漉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   囚犯们连流汗都格外小心,生怕汗液滴到地上,惹监狱长不快。   好半晌,监狱长勾起脚尖,一脚把拉尔跩翻。   “晚宴结束了,十点半的放风也取消,所有人回房间,别让我说第二次。”   他站起来,大步往外走,身后传来囚犯们不满的窃窃私语。   他眼眸一凛,头也不回地挥出黄金软鞭。   吊顶上那巨大的烛台灯架轰然掉落,火把酒瓶点燃,好几个纸片人被烧伤,发出凄厉的惨叫。   监狱长压根儿不再理会这些乱象,大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囚犯们目送着他远去。   好半晌,拉尔才从地上爬起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伊菲跳到桌上,拍着手道:“好了,监狱长发话了,统统回房间!伊顿,沃德,你们两个把老人都赶回去。拉尔,亲爱的宝贝儿,别哭啦,过来帮帮我,带这些纸片人去牢房。”   “你自己不能去吗?”拉尔抹着眼泪嚷嚷,“我可是遭受了双重打击,我竟然杀人了,两个!我还弄脏了监狱长的靴子,你说他会生我的气吗?”   “他已经生气了,你还是想想怎么用行动弥补吧!”伊菲没好气地说着,用脚去跩纸片人们的桌子,把他们一个个吓得跳起来。   “好了好了,亲爱的新人们,像刚才那样,排成两列纵队,跟我去牢房。”   看着纸片人腿软站立不稳的模样,伊菲发出了浪荡的坏笑,慢悠悠地说:“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你们的造化,祝你们人人都挑到称心如意的房间,嘻嘻。”   已经没有人去想他话里的意思了,所有人大脑一片空白,麻木地排队。   戴珍珠项链的中年女人原本的位置在一个男人旁边,男人大约是她的丈夫或情-人,看着那空空的位置,失声痛哭起来。   “吵死了。”拉尔一把将他揪出来,“哭丧啊你,这么爱哭,就留你打扫餐厅吧!”   “可是……”男人想说他并不知道牢房的位置,能不能先跟着去牢房,稍后再来打扫。   拉尔恼火地将他丢在地上:“没有可是。帕克西岛监狱,监狱长最大,其次就是我。新人都给我听好了,我的话代表监狱长大人,任何人不准置疑。否则的话,”   他狞出一个怪笑,“下场你们已经见识过了。”   说完,他叉起腰,满意地在纸片人脸上看到了恐惧。   伊菲挥着双手,像赶鸭子似地驱赶大家。   “哥,”夏箕奇颤抖着蹿到他哥身边,哆嗦道,“我我我看见一个长得跟我很像的犯人。”   “嗯?”秦晷斜眼睨他。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囚犯的背影:“那个。”   秦晷看不到正面,抽了下嘴角:“一个背影?真有你的。”   “不是,是真的很像。我不知道怎么说,这太诡异了!”   “这就诡异了?”荀觉见他不住发抖,实在好笑,“你要不去问问,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没准还能加入他们,多活几天。”   “你这样一说……”夏箕奇更怕了,向秦晷背上靠了靠。   荀觉:“?”   秦晷瞪荀觉:“别吓他,他妈生他之前流产过,据说是个男胎。”   “卧-槽,”荀觉压低声音,“那是这个男胎长大了,发现你占据了他的位置,找你报仇?等你死了,他就可以代替你,回家享受父母的关爱了。”   夏箕奇:“……”哇一声哭出来。   秦晷没好气掐了荀觉一下:“不会吓人就别吓。”   “是他胆小,年轻人还要多锻炼。”   秦晷不理他了,回头对夏箕奇道:“别多想,也许是你太过紧张,看错了,抱好你的鸡,它应该能——”   话没说完,鸡两眼一翻,绷着脚丫子昏死了过去。   秦晷:“……”   夏箕奇带着哭腔:“它应该能什么?”   秦晷:“没什么,抱着相互取暖吧。”   “哥,我想跟你挤一起。”夏箕奇试图往他哥怀里钻,哪怕把他当个挂件呢,只要能跟他哥挤一块,什么都好说。   秦晷摸摸他,显然这种好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没走多走,长长的队伍就分成了几个方向,老人在伊顿和沃德的带领下去了东边的走廊,新人去西边。   伊菲解释说:“不是不想让你们住东边有太阳晒的牢房,但是那边已经满了,只能让你们住西边。除了终年晒不到太阳,霉味重点,有点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没外,没什么缺点了……”   他描述得很详细,但没有人仔细听,最后他只得闭嘴,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打开铁门,迎面是一个中空的环形长廊,一个个布满蜘蛛网的牢房分列两旁。   “让我看看,谁住第一间。”伊菲激动地搓着手,开始分派房间。   目光落在秦晷脸上,坏笑了下。   秦晷翻个白眼,顺从地走进第一间牢房,里面空间不大,是个标准的单人间。   荀觉想也没想,很自然地跟着他,谁知刚走到门口,伊菲手一伸,笑眯眯地拦住他。   “单人牢房,禁止客串。”   “那我建议你改成夫妻房。”荀觉毫不畏惧,笑容拉得比伊菲还大。   伊菲有些惊艳地打量他:“原来你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嗯,这倒叫我为难了,应该先收集你们哪一个的呢?”   “把我们安排在一起,你就没有这种烦恼了。”荀觉试图挤开他。   伊菲紧紧撑着门,半步不让他进。   荀觉暗暗用力,想试试能不能对付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小变态。   然而伊菲只是看起来弱不经风,胳膊居然像铅块一样硬。   两人不动声色地较着劲,秦晷站在伊菲身后,慢慢靠近,试图一脚跩断他的膝盖弯。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大喇叭响了,监狱长阴寒的声音传出来:“伊菲,就安排一个房间,你要安排多久?你不会安排他住在对面吗?中间刚好隔着一段中空走廊,鹊桥相会,寓言绝美的夫妻房!”   荀觉&秦晷:“……”真有你的!   伊菲恍然大悟:“哦哦,还是大人聪明。拉尔,来帮我一下!”   拉尔掀开人群,一把拎起荀觉衣领,像丢小鸡仔一样将他丢进对面的牢房。   砰!   牢门合拢。   夫夫隔着鹊桥遥遥相望,有情-人终成怨偶。   秦晷下意识看了看房间,并没找到类似监控的东西,走廊里也没有。   那么,监狱长是怎么“看见”这里情形的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伊菲塞完最后一个纸片人,和拉尔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四下里安静下来,月光透过穹顶玻璃,浅浅的蒙在地上。   放眼望去,整个牢房区破败不堪,不少墙面脱落了,布满爬山虎。不知哪来的乌鸦,呱呱叫着,在天空盘旋一阵,降落在环形走廊中间的天线上。   一颗颗亮如宝石的猩红色眼睛随着脑袋的转动,幽深地打量着牢房里的人。   “咯——!”一声响亮的鸡啼在秦晷隔壁的房间响起。   很好,夏叽叽醒了,和乌鸦对视片刻后,又吓晕了。   秦晷:“……”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一张生了锈,像是嵌在墙里的单人床,床上布满了灰。他嫌脏,不想坐,站在铁门前观察外面的环境。   荀觉和他遥遥相望,也在观察着。   半晌,乌鸦振翅飞起,通往外界的铁门咯吱一声响了。   两个穿囚犯服的女人捧着衣物和日用品走了进来,无声跪在秦晷的牢门前,放下一件衣服,和少量日用品。   两人都没有说话,动作机械。   看身形,一大一小,是处在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   秦晷伸出脚去,挑起了其中一人的下巴。   那女人被迫仰起头来,在月光下露出一张麻木的脸。   秦晷倒抽凉气。   这是那个死透了的,戴珍珠项链的中年女人。 第194章 海上监狱12   另一个, 毫无疑问,正是那个和岑陌年岁相仿的少女。   两人漠然地忍受秦晷用鞋尖挑起她们的下巴,一点反抗也没有。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秦晷冷冷问。   “……”没有回答。   秦晷又看向那容颜恢复如初的少女:“张嘴。”   少女眼眸闪烁一瞬, 迟疑着张开了嘴。   “说话。”   “……”少女发不出声音。   现在秦晷可以确定, 这两人不是尸体,她们有体温,有听觉, 只是行动迟缓,也不会说话, 像两具被控制的玩-偶。   秦晷缩回了脚:“走吧。”   两个女人默默捧起剩下的衣物和日用品,转身去了荀觉的房间。   “荀觉。”秦晷喊。   “看见了。”荀觉回答。   无需过多的语言, 他知道秦晷想说什么, 至于这两个女人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 他也没有头绪。   夏箕奇在隔壁房间吓得发抖:“哥哥哥, 你看见了吗,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可我碰到她了, 她是热的, 她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可怕了!”   秦晷:“……”   经他这么一叫唤, 牢房里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普通纸片人连衣服都不敢接, 惊恐地缩到对角线去。   两个女人对此似乎毫无所觉, 木然地放下东西,就走了。   等那道铁门再次发出咯吱声,岑陌沉声道:“她已经不是那个女孩了。”   女孩的妈妈就在对面,岑陌看着女孩妈妈喊她的名字, 可女孩毫无反应。   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眼里没有光, 只是一具温热的行尸走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曲安宁拉扒着铁门问, “这些犯人是不是也有技能牌?”   “没有。”荀觉道,“我试探过了,无论是监狱长还是那个伊菲,应该都没有技能牌。”   “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技能失灵了?”曲安宁撇嘴,“你只是我们内部的bug,放到这里来,可能就和霍清然一样,什么都不管用了?”   “也有这种可能。”荀觉说。   “那怎么办?”夏箕奇夹在两人中间,又一次扑腾起来,“连狗哥都不管用的话,我们死定了!”   他声音带了哭腔。   在他看来,他哥是第一重保险,如果他哥挺不住了,就像在邮轮对付霍清然那样,荀觉那捉摸不定的技能就变成他们的第二重保险。   但如果连这重保险都无效的话,那他们就真的束手无策,毫无希望了。   曲安宁和岑陌也想到了这里,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半晌,秦晷叹气:“荀觉,人心不稳的时候,不要说实话。”   “那我应该怎么说?”荀觉敲敲门上的铁栏杆,“给你们唱首歌?”   “你还会唱歌?”夏箕奇惊了。   荀觉阴森森地说:“我会哼曲子,黑色星期五,听吗?”   小表弟好不容易快要被转移的注意力又退了回来,和夏叽叽一起放声尖叫:“哥,你看他——!!”   秦晷:“……”多么熟悉的告状。   他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   夏箕奇那边不知怎么了,一人一鸡打了起来,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哥俩哇哇的大喊。   突然,尽头的大喇叭又响了。   “请问,你们是在开派对吗?”监狱长的声音带着笑,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一点了。   秦晷立刻回到门边,四处寻找他的身影,走廊那头荀觉也是同样的动作,半晌后一无所获,冲他摇了摇头。   秦晷冷冷看向那个布满蛛丝的大喇叭。   “别找了,我在办公室,你们看不见的。”   秦晷:“……”   他们看不见他,他却看得到他们。   监狱长心情似乎更好了:“新人,我懂你们,第一个夜晚总是非常难熬,但开派对是不对的,你们会影响到其他人。要不这样吧,本监狱长牺牲一点,为你们读睡前故事吧。想听什么?被苹果毒死的白雪公主,还是给大灰狼开膛破肚的小红帽?”   “……”没人吭声。夏箕奇终于逮到了他弟,一把捏住鸡嘴巴。   监狱长索然无味地咂了下嘴:“这样吧,刚才那位先生点了首曲子,我们来听《黑色星期五》吧。”   喇叭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显然不是说着玩的。   秦晷狠狠一个眼刀甩向荀觉:看你干的好事!   荀觉只得清清喉咙,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说:“不必了,太晚了,我们打算洗洗睡了。”   “你确定?”监狱长有些失望。   荀觉说:“确定。”   “其他人呢?”监狱长似乎仍不死心,“你媳妇儿呢?不能让你们过夫夫生活我十分抱歉,最好能让我为你补偿点什么。亲爱的,别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补偿你的人头吧。”秦晷冷冷地说。   “……”   半晌,“咔答”,喇叭安静了。   听起来监狱长被气得不轻。   这下连鸡都不敢叫了,免得把神经病招来。   秦晷用毛巾把锈铁床里里外外擦了两遍,这才免为其难和衣爬上去,不一会就陷入了睡眠。   准确来说,他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如同往常的每一次,他的梦很浅,总是来来回回徘徊着相似的场景。   突然,一道不属于梦境的悉索声惊醒了他。   身下不再是散发着霉味、咯吱作响的铁锈床,某种湿润的东西从指缝间爬过。   他惊坐而起。   映入眼前的是满目赤红。   他似乎仍处在某个房间里,却不是原来那间牢房,而是某个更为熟悉的地方。   冲天血气刺-激着嗅觉,他缓慢地抬起双手,手心全是血。   再一摸,连床单被褥都湿透了,渗出令人作呕的浑浊泡沫。   他在床上站起来,放眼望去,床脚、衣柜、窗帘……所有的家具都泡在了漫天血水里,地下像有一个流血的泉眼,水位不断升高,逼近他赤着的双足。   有人在外面一下下地敲着窗户。   他扭头看去,窗帘掩映下,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脑袋里的子弹尖利叫嚣起来,疼得无法思考。   然而那敲窗声仍在继续,他只得扶着床柱下地,接着就是“叭唧”一声,脚趾把地毯里的血水挤了出来,汩汩涌过脚背。   胸口像被挤压着,他难受得想吐。   笃笃笃!   似乎是见他迟迟不动,敲窗声更剧烈了。   他艰难地移动双-腿,抓住湿润的窗帘——   “别开窗,快走!”骤然,一个声音在身后炸开。   他回头,紧闭的房门被猛烈地撞开,露出一张只存在于他梦中的脸。   “……老、老赵。”他喉咙梗住了,身体也下意识绷得笔直。   这是梦,一定是梦,赵拓只活在他的梦里,绝不会如此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别愣着,穿书者暴走了,我们得从这里逃出去!”赵拓飞快地说着,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是热的。   坚韧的力量从赵拓的手心传来,他那无法运转的大脑确认了一件事:这个赵拓是真的。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   他的身体像被血水融化了,随之而来的是窒息、压迫,如同溺水般的濒死感。   赵拓紧紧拉着他的手,飞快地奔跑着,像要把他从诡异的梦境里拉出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跑过了长长的走廊和玄关,跑过了一幢幢的房子,耳畔应该有海浪呼啸的声音,风掠过树梢的叹息……   可映入眼帘的却只有那道笔直挺拔的背脊,以及那随着每一次迈步而起伏的肌肉线条。   如此熟悉。   就像童年时每一个噩梦惊醒的午后,赵拓总是坐在他的床头摆弄他的模型,见他坐起,笑眯眯地刮他的鼻子。   “小鬼头,你又做什么噩梦了,吓出这一身的冷汗!”   “老、老赵。”秦晷试着喊了一声。   “嗯?”赵拓回过头来,略略蹙着眉,身后是掩映在璀璨灯火下,如火焰般盛开的凤凰花树。   秦晷的嗓子堵住了。   他想问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梦,想问赵拓究竟是怎么死的,想问这诡异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千言万语冲撞着心房,却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呆在那里,心头涌上一丝不为人知的窃喜。   即使这不是真的,能再见赵拓一面,那也很好了。   可是。   这份美好没有维持太久,一具干枯的骷髅破开了脚下的土地,向赵拓的后背刺去。   他想大喊,却已经来不及,那枯手穿透了赵拓的身体,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怔住。   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他想起来了。   这真的是梦。   梦里的赵拓变成了一具枯骨。   他滑动眼珠,向脚下看去,那里果然没有赵拓。   紧接着,血水逆流,凤凰花树枯萎,土块分崩离析,世界的元素在眼前旋转飞舞,慢慢组成了真实的模样。   他仍在布满蛛丝的牢房里,赤着双脚,已然走到了门边,正费力将自己的脑袋往栏杆缝里钻。   然而栏杆缝窄,他钻不过去,耳朵传来阵阵疼痛。   秦晷:“……”   荀觉盘腿坐在对面,好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想钻到我这边来呢。”   秦晷:“……”   他耳朵尖红了下,怪不好意思的。   他没有梦游的习惯,今天大概是太累了。   荀觉定定注视他,十分笃定地道:“你看见了。”   秦晷一怔:“什么?”   “幻境。”荀觉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看见的是同一个。”   秦晷:“你……”   荀觉:“血流成河的半山别墅小区,我长大的地方,满树凤凰花在血水里绽放着……日初,这不寻常。”   “……”秦晷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刚才不是梦游,而是被幻境魇住了。   但这怎么可能?监狱长没有技能牌,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过去。   脑袋的钝痛没有完全消失,他恼火地拍了拍伤疤。   一阵凄厉的哭喊从遥远的走廊那头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像电锯割过耳膜:“别过来,我没想害你,是你自己运气不好……”   轰隆隆。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稀薄的血腥味顺着空气飘散过来。   秦晷:“……”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那个出事的房间,但想必男人也经历了和他差不多的事,只是不及他幸运,那男人死在了自己的过去。   “哥!”夏箕奇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你没事吧?好像有奇怪的东西跑出来,我特么差点被六岁的你杀了!”   要不是有夏叽叽保护,他恐怕不能活着说这句话了。哪怕是回到从前,六岁的他哥也实在太可怕了!   秦晷:“……”   荀觉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讽刺道:“那你真是好棒棒。”   夏箕奇委屈死了:“我哥六岁的时候,我才刚学会爬!呜呜呜,你能体会那种被庞然大物拎在手里的恐惧感吗?不,狗哥,你那会连记忆都没有。”   没有人会记得几个月大时候的事,夏箕奇也不例外,乍一下还以为中了穿书者的技能,要不是夏叽叽把他啄清醒,他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秦晷道:“每个人大概都进入了属于自己的幻境。曲安宁和岑陌还没有动静,你把夏叽叽放出去。”   夏叽叽死活不出去,被天线上站立的乌鸦吓破了胆。   夏箕奇没办法,只得用力拍了拍它的小屁屁,拍出一声嘹亮的:“喔喔喔——!”   霎时间天清地明,死去的牢房陆续苏醒,发出了纸片人的惊叫。   “刚刚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坐在地上!”   牢房热闹起来。   紧随而至的,自然是来自监狱长的大喇叭:“新人,如果你们对睡觉有意见的话,不如来我办公室聊聊天吧。”   “…………”所有人顿时又安静如鸡。   不,鸡比人更识趣,直接一蹬小短腿,晕死过去。   监狱长:“……特别是某些提早剃好发型的新人,我看你是早就盘算着祸害监狱了吧?”   秦晷:“……”   不,如果早知道巨船上是这副景象,打死他也不上来。   他怀疑监狱长有千里眼,只得默不作声地滚回床上去。   “日初,”荀觉在对面叫住他,“你知道的吧,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朝你开枪。”   秦晷一顿,知道他还在说幻境的事,点了点头:“我信你。”   荀觉紧绷的双肩松弛下来:“那……晚安。”   “荀觉,”本来已经走到床边了,秦晷鬼使神差又转身回去,隔着一层薄薄的月光,轻声道:“我的梦里没有你,因为那很痛苦,但我的未来会有你,你放心。”   “好。”荀觉倚着铁门,无声地笑起来。   大喇叭发出了尖锐的嘲讽:“我说某两位新人夫夫,再不睡觉监狱长大人就要打屁-股了!”   两位新人夫夫:“……”   行吧,他们还真有点怵监狱长那根黄金软鞭,只得各自上-床睡觉。   后半夜再没有怪异的事情发生。   早上六点,伊菲和拉尔准时敲开了一个个牢门。   “都起来,起床了,懒猪们,不管你们做了什么美梦,都结束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跟昨天一样,排成两列纵队,跟我们去操场上跑步!”   “跑步?”夏箕奇下意识喊了句,喊完一把捂住嘴巴,生怕被人听见。   如此诡异的监狱竟然还有出早操一说,实在可笑。   其他纸片人也不相信所谓的跑步,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再加上昨夜基本没睡,大白脸盘上顶着两团乌青的黑眼圈,看起来越发融入监狱的风格了。   伊菲和拉尔对大伙儿的表现非常满意,赶牲口似地把他们赶出了牢房。   绕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再次来到昨晚那个空荡的大厅,老人们已经排好了队,正骂骂咧咧地等待着新人。   “来,新人站这边。”伊菲似模似样地指挥大家。   大家依次站过去。   在秦晷的身边,刚好是那个有些裂纹的大立镜。   他仔细看了看,镜子边缘镶着黄金边,顶端刻着几个倒过写的字母。   他拽了拽荀觉:“写的什么?”   荀觉辨认片刻:“Veritas,拉丁文,意思是,真实。”   “……难道还有谎言?”秦晷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   奇怪,他的影像并没出现。   他往旁边站了站,把荀觉拉过来。   依然没有影子。   “……”两人无声交换了个眼神。   随后,陡然惊悚地发现,一抹厚重的阴影从镜子里滑了过去。 第195章 海上监狱13   “宝贝儿, 看什么这么专注?”   当监狱长冰凉的手摸过脖颈,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时才发现那抹阴影来自监狱长,他神出鬼没, 不着痕迹地站到了他们中间。   “手感不错。”监狱长拍拍手, 笑眯眯地跟他们一起看着镜子。   周围的人群自动散开,没人敢在大清早去触监狱长的霉头。   当然,新人例外。   秦晷直接朝镜子扬了扬下巴:“这怎么回事?”   “宝贝儿, 我是你的智能语音系统吗?”   秦晷:“?”   监狱长:“否则的话,你如此自然的语气究竟从何而来?”   秦晷:“……”   监狱长将手搭到了他肩上, 他试图躲开,荀觉不动声色捞了他一把, 把监狱长的胳膊挡了下去。   监狱长挑了下眉:“哦呀, 今天也是夫夫情深的一天呢。”   荀觉皮笑肉不笑地说:“监狱长大人今天也是单身的一天呢。”   “……”有被内涵到的监狱长大人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老人们以最快地速度撤离现场。   这俩新人怕是嫌命长, 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早晨跟监狱长大人开玩笑, 监狱长大人的起床气可是能轰掉一整个监狱屋顶。   但是,很可惜, 老人们并不知道, 秦晷的起床气也不小。   他仍在跟镜子较劲。   忽然眼皮一跳, 又是一抹阴影掠了过去。   他完全忽略了战火纷飞的现场, 低声说道:“又一道阴影, 倘若刚才是监狱长的话, 现在……”   回头,囚犯们退得老远,只有晨曦从高高的窗户挥洒进来。   难道是掠过窗户的鸟吗?那为什么他自己的影子显现不出来?   他又把目光投注到镜子上,死死地盯着镜面。   然而阴影再也没有出现, 反而是监狱长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啊, 这个呀, 是本监狱的镇狱之宝,伟大的真实之镜。”   闻言,所有囚犯的肩膀都耸了起来,双脚开始在地板上摩蹭。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监狱长会用这种腔调说话,并不是他心情好转,恰恰相反,他的怒火快要按捺不住了。   但秦晷一无所察,“监狱也有镇狱之宝,给谁看?”   “当然是我们相亲相爱的狱友。”监狱长拖长了语调,“你没有发现吗,真实这个词完全颠倒过来,说明眼见不一定为实,它也可能是谎言。你所看见的镜子空无一物,但它真的无物吗?也许正相反,是它在注视着你。”   “你是说它会从我身上看见镜子的倒影?”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镜子。”监狱长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宝贝儿?”   秦晷:“……”   每次监狱长叫他“宝贝儿”时,他都有种想吐的冲动,好像胃里爬着无数只蜜蜂,甜到反胃。   他默默将目光从对方的黄金面具上移开,“如果你再透露一下这镜子有什么用,那就更好了。”   “想知道啊?”监狱长慢慢从后腰抽出黄金软鞭,猛地挥向地面,声音冷冽起来,“先跑步吧,宝贝儿,跑完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告诉你了。”   那鞭子威力不小,直接将大理石地板劈开了一条深深的凹痕。   早就等着这句话的囚犯们哇一声大叫,纷纷撒丫子奔跑起来,跑得快的一头冲出堡垒,沿着操场一圈圈地绕起来。   新人们还愣在原地。   监狱长唇角一勾:“怎么,还要我重复给你们听?最后一名——”   “啪!”鞭子又是一下,整块大理石被撬了起来。   这下没人敢愣着了,卯足了劲狂奔。   监狱长愉悦地笑起来,慢悠悠跟在跑最后的老头身后,“大爷,跑这么慢是要遭受惩罚的。”   老大爷大概七八十岁,光是爬上巨船已经去了半条命,现在又来这么一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细伶伶的腿竿子直发颤,几乎撑不住上半身。   监狱长一步一停,饶有兴致地跟着他:“你知道么,你这么大年纪了,本不应该上来。”   “……”老大爷喉咙嚯嚯地抽着气,压根儿顾不上搭理他。   监狱长自顾自地围着老大爷打转,“啧,瞧瞧你这胳膊,这腿,你还算劳动力吗?不算了吧,一把年纪了,何必来跟我们争食物呢?嗯?”   “我……我……”老大爷试图解释,忽然腿根剧痛,监狱长的黄金软鞭卷住他的关节,轻轻一拽,将一整条左腿切了下来。   老大爷:“……”   他愣愣看着断口处,血水像开了阀,哗哗地从伤口喷溅出来。好半晌,疼痛才传至大脑,他摔倒在地,抱着断口惨叫起来。   “爸——!”一个中年女人猛扑过来,撕下袖子给他止血。   监狱长冷漠地看着他俩,咂了下嘴:“两个倒数第一。”   “不,我爸他年纪大了,他今年七十五了……”   话音没落,无情的软鞭落下来,抽掉了她的一只胳膊。   “那又怎么样呢?我说过的吧,最后一名将会遭受惩罚。新人,不要忤逆监狱长大人。”   中年女人脸色惨白,疼得只想大声叫唤,但恐怖的监狱长就在眼前,她不知道自己叫起来会引发怎样可怕的恶果。   老大爷拽着她的肩,颤颤巍巍地轻声说了句什么,中年女人没办法,只得用仅剩的胳膊扶起他,两人跌跌撞撞跟着大部队奔跑起来。   越是运动,血越流得快,不一会操场上就染红了。   监狱长看得直皱眉:“昨晚是谁打扫的餐厅,一并把操场清扫干净吧。”   伊菲跑过来,谄媚地勾着腰:“大人,昨天那小子是个新人,到现在都没回来,估计是没了。”   “谁叫你们用新人了?”监狱长有些不高兴了,语气带了几分寒气。   伊菲后背冷汗渗了出来:“大人别急,我现在叫几个老手来,保管用不了几分钟,一切焕然如新。”   “还不快去。”黄金软鞭挥出,毫不留情地勾住伊菲脖颈,将他整个儿甩将出去,险些就落下船舷。   好在伊菲身手敏捷,脸色惨白地爬了回来。   他脖子被勒得深可见骨,即使有诡异的自动修复能力,显然也是疼的,他好半天没能挪动脚步。   “哥,”夏箕奇趁机溜到秦晷身边,压低声音,“只有拉尔一个人看守操场了,你说如果我们……”   “你可真敢想。”秦晷冷眼斜乜他,“墙上全是机枪眼,你说是你跑得快,还是子弹飞得快?”   夏箕奇挠挠头:“也不一定每时每刻都有人守在枪洞后头待命吧?”   “你猜?”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断腿老大爷和女儿陡然偏离队伍,向船舷狂奔而去。   两人相互掺扶,跑得非常吃力,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谁也没有动。包括监狱长,他站在阴影里,抱着黄金软鞭,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   秦晷眉梢一跳,猛地将夏箕奇扑倒,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他们头皮掠过。   “噗”的一声,精准击中老大爷头颅。   “爸——!!”中年女人尖叫。   老大爷疲软地趴在船舷上。   中年女人下意识要把他往回拽,忽然哗啦一声,海面剧动,四五只白鲨跃水而出,争抢着嘶咬老大爷血淋淋的脑袋。   血盆大口喷出腥气,尖利牙齿如同刀刃,中年女人定在原地,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脚。   一只白鲨抢不到老大爷,将目光对准了她,拖着她仅剩的那只胳膊向水中坠去。   中年女人大声尖叫:“救命——!”   回应她的只有巨船破水的喧哗,带着血沫的巨浪溅起十数丈高,又把操场弄脏了。   一些碎肉散布在船舷上,乌鸦飞来,美美地吃起了早餐。   纸片人噤若寒蝉。   囚犯们则发出了桀桀的笑声。好久没见人越狱了,每一次,都带给他们无比的愉悦。   秦晷斜眼睨着小表弟,幽幽问:“还想么?”   夏箕奇脖子恨不得缩进肚子里去:“哥,以后我都听你的。”   监狱长的鞭声再次响起:“新人,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毕竟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们,千万不要多此一举,尤其是早上,我们正在经过食人鲨的聚集地,那些家伙可不好惹。”   他目光微转,快要落到夏箕奇身上时,小表弟移动小碎步,往他哥身后躲了躲。   监狱长仿佛能读懂他的思想,这个认知让他恐惧不已。   以免监狱长再发怒,拉尔催促大家继续跑。   伊菲落后一点,跑到了秦晷身边,半开玩笑地说:“跑不动了?哈尼,不如把你的眼睛捐给我,我替你跑啊。”   秦晷翻个白眼,没接他的梗,冷冷道:“你这么厉害的话,还会怕监狱长吗?”   伊菲摸了摸修复如初的脖颈,咧开大嘴哈哈直笑:“哈尼,你在跟我开玩笑,真好笑!监狱长是什么人呐,在帕克西岛监狱没有人不怕他。”   “哦?”秦晷做了个“请说”的表情。   伊菲坏笑:“我告诉你可以,但你得保证,如果有天你死了,你的眼睛必须归我。”   “……”秦晷冷冷道,“等我死了再说。”   “小气!”伊菲啧了声,“说起监狱长,他是三年前来的。那时他还不是监狱长,也是一名囚犯。”   “什么?”夏箕奇惊了。   伊菲斜眼睨他:“别大惊小怪的,哈尼。监狱长刚来的时候也不过是通敌卖国的经济犯,看着柔柔弱弱的,连狱警都欺负他。当时的监狱长我记得是叫潘西还是乔西的,就好他那口,暗戳戳使了不少小伎俩,孤立他,折辱他,好让他走投无路,向自己臣服。   “于是那个夜晚终于到来,潘西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我们至今仍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潘西痛苦的惨叫,大约半小时后,我们伟大的监狱长大人打开喇叭,宣布他占领了这所监狱,潘西的那玩意儿被他切下来喂了乌鸦……”   夏箕奇紧张地拉扒着他哥肩膀,小声问:“你们相信了?没有暴动?”   “那倒是敢。”伊菲那化着浓艳口红的嘴角咧到耳后根去,“那会儿还有一百多名狱警呢,全都被他干翻了。欺负过他的人无一幸免,不是被他那鞭子抽成了碎肉,就是试图逃跑时被食人鲨吞了,不然的话,我们监狱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少。”   “……这还少?”   “哈尼,你是不知道,监狱长大人那一晚足足干翻了近两百人。卡尔,当时囚犯中间的老大,据说比拉尔还厉害,曾在中东战场上一人掀翻了一整个坦克连。他是潘西的狗腿子,欺负监狱长最狠,最后被监狱长打到跪地求饶,当着我们的面,耳朵被监狱长咬下来吃掉了。   “至今我仍记得那时的场景,”伊菲眼神飘远,崇拜又迷离地说,“惨白的月光下,这里,就在我们脚下的操场,尸山血海,堆满了断肢。没有人是站立的,包括我们这些被潘西边缘化的囚犯也被监狱长的软鞭误伤,站不起来。唯有他站得笔直,身上淌着仇人的血,身后是盘旋的乌鸦。乌鸦那猩红的眼珠和他身上的血交相辉映,美到让人无法直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伊菲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语气里透着点炫耀的意识,“我们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过,却不约而同地认为,他一定是个不容亵渎的美人。”   秦晷:“……”   秦晷:“所以你们连逃跑都不敢尝试?”   “为什么要跑?”伊菲不理解他的逻辑,“我们早已被祖国判定为罪人,流放在这茫茫公海上,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自给自足,占山为王,还有比这更舒服的地方吗?”   “但监狱长喜怒无常,并不拿你们当人看。”   “嘿,小美人儿,”伊菲察觉了他的意图,咧嘴笑道,“挑拨离间是没用的。不管你怎么说,我们对监狱长大人的忠心都不会变。想利用我们发起对监狱长大人的暴动?啧,难怪监狱长大人看中你,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你的想法和监狱长大人蛮像的。对了,你是东方人吧?听说监狱长大人也是。”   秦晷皱了下眉,拳头在身侧悄悄篡紧:“你会把刚才的对话告诉监狱长吗?”   “那倒不会。放松点哈尼。”伊菲瞥了眼他紧绷的双肩,非但不在意,还安慰他,“每个新人都要经历这么一个阶段,我自己也是新人过来的,我理解你。但是这话可不能对别人说,比如拉尔,他就没我这么好脾气。”   说完,他冲秦晷挤了挤眼睛,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哦对了,哈尼,别怪我没提醒你,已经是最后一圈了,你们要是再这么慢的话,就没有早饭吃了。监狱长大人的规矩,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能不能过得好,全看你们跑步的名次了。”   说话间,拉尔第一个跑过了终点,拳头举过头顶,大声欢呼起来。   紧接着,第二名囚犯也跑了过去。   荀觉跑在第三,他完全不知道已经到终点了,只是下意识想绕到后面追赶秦晷,结果刚过终点就被拉尔热情地拽住了。   荀觉:“……”   没办法,秦晷只好也加快脚步朝前冲。   他今天状态还算好,不多会就越过前面的人,排在了第六。   夏箕奇看他冲刺,慌得连忙去抱鸡——没错,夏叽叽做为挂件,也是要跟着出早操的。   谁知就这么一耽搁,夏箕奇脖子一痛,监狱长的黄金软鞭将他拽倒在地。   那抹修长的身影笼罩在眼前,监狱长弯起颀长的颈部,优雅地冲他勾了勾唇:“宝贝儿,你对我定下的规矩有什么不满?”   夏箕奇:“?”骇得连喊哥都忘了。   秦晷眉梢一拧,下意识往这边走。   结果就听见监狱长叹息似地说道:“小朋友啊,全员出早操,意味着你的鸡也要抡着双脚跑过终点,不然的话,我们晚餐还差一份泡椒鸡爪,可以试试。”   夏箕奇:“…………”   鸡:“咕咕咕?” 第196章 海上监狱14   有那么一瞬间, 夏箕奇怀疑监狱长没见过鸡,他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夏叽叽瞧,吓得夏叽叽本能地要装晕。   监狱长暴躁的起床气似乎治好了一些, 语气轻快:“装晕的话, 厨房有专人可以帮助治疗哦。”   夏箕奇:“……”   他喉咙被紧紧地缠住,说不了话,只能翻着眼睛, 祈祷夏叽叽自求多福了。   小老弟悚着鸡脖子,小眼睛滴溜溜转, 在送去厨房和立即装晕两个选项中来回衡量,最终试探地迈出了一只小鸡爪。   监狱长弯下腰, 笑眯眯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夏叽叽立刻懂了, 扑扇着翅膀, 哒哒哒地冲过了终点线。   监狱长抱着黄金软鞭, 哈哈大笑:“这么能跑的鸡一定好吃。”   夏叽叽:“……”淦,这人说话不算数, 欺负鸡!   它悲愤欲绝, 一下跳进秦晷怀里。   秦晷:“……”   监狱长笑睨秦晷一眼, 摇头道:“这么肥的鸡, 你居然没兴趣吃?”   秦晷:“…………”谁说他不想吃?   他低头, 和夏叽叽对视, 半晌,夏叽叽明白了,它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只得再次撅起小屁-股, 扎进荀觉怀里。   荀觉“嘿”了声:“堂堂监狱长大人, 还会对人家的鸡感兴趣。”   “没什么,”监狱长淡淡道,“只不过好奇你们一帮老弱病残,居然会把鸡当宠物。不如贡献出来吧,以后早上让它负责喊你们起床,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荀觉:“啥,让它当监狱长?”   监狱长:“…………”   秦晷:“这怎么行,它倒是能当监狱长,可监狱长应该干不了它的活儿。”   监狱长:“…………”好不容易舒展的笑容又快绷不住了。   黄金软鞭狠狠朝地上一抽,头也不回地喝道:“某位小朋友,你的鸡已经抵达终点了,你呢,想当最后一名进油锅吗?”   “哥——!”夏箕奇屁滚尿流,卯足了劲扎进他哥怀里。   监狱长捉弄完他,心情大好,鞭子又是一抽,厉声道:“好了,最后几个,不用跑了,对,你们今天没有饭吃。走吧,拉尔,伊菲,把他们赶去厨房帮忙。其他人排好队,去餐厅领吃的吧!”   他把黄金软鞭盘在腰上,大步往前走,其他人不敢违拗,按照来时的队形,向餐厅进发。   经过那面真实之镜时,秦晷又看见黑影从里面闪过,但镜面依然捕捉不到他自己的影子。   来到餐厅,昨晚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桌面铺上了整洁的绒布,打碎的锅碗盘盏全部换了新的,就连吊顶上那个大圆盘烛台也修好了。   管风琴轻轻地响起,伊菲指挥大家入席,行注目礼目送监狱长走他的王座,开始一天的训话。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但你们的一天已经注定,按刚才的名次过来领吃的吧,没跑过的在旁边看着,说不定有谁下巴漏风,能漏点给你们。”   囚犯们哈哈大笑。   监狱长愉悦地享受最后几名可怜兮兮的表情。   拉尔第一个领到了他的豪华早餐,由昂贵的沙朗牛肉、黑松露、螃蟹薄饼和鱼子酱组成。   第二名岑陌领到的早餐稍次些,鱼子酱换成了普通的甜果酱。   到第三名荀觉的时候,黑松露换成了松茸。   原来这就是出早操的意义。   到最后一名夏箕奇的时候,他只分到半根硬得无从下嘴的法棍,连夏叽叽的食物都比他好。   夏叽叽转着小眼珠子,非常识趣用尖喙把自己的盘子拨给了夏箕奇。   “叽叽,哥没有白养你!”夏箕奇感动得热泪盈眶。   夏叽叽:骄傲.jpg!   下一秒,对上监狱长的目光,它又怂了,吃完自己的份就削尖脑袋拱到了荀觉怀里。   荀觉正在和秦晷说悄悄话,示意他向左边看。   昨晚被留下来收拾餐厅的男人回到了队伍中,漠然地拿起刀叉,吃自己的早餐。   他老婆坐在左手边,皱眉小声道:“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昨晚你到哪去了?”   男人连个正眼也没给她,只顾吃自己的。   女人道:“没回来也好,昨晚我们牢房里出怪异了,接连吓死了几个人,我还在想,幸好你没回来,不然就你以前干的那些事,非把自己吓死不可。哎呀,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男人转头,直勾勾盯了她一会,像是不认识她,继续埋头吃东西。   女人恼了,声音大了一些:“你这人怎么回事,以前都会主动帮我剥虾的,喏,虾就在这,你倒是剥呀!”   她气呼呼地把自己的餐盘推给男人,男人顿了顿,竟然抓起那只基围虾塞进了自己嘴里。   女人惊呆了,霍然站起:“姓王的,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   男人慢吞吞抬头看她,张嘴,嗓音粗砺得像含了一口沙子:“没有你,他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什么?!”女人气昏了头,一把掀了他的餐盘,掀完才意识到这是哪里,心虚地向监狱长看去。   监狱长托着腮,笑眯眯地打量她:“不想吃可以不用吃,今天你的三餐都不用吃了。”   “不不,我想吃的,想吃的。”女人谄媚地笑着,忙不迭去捡打翻的食物。   监狱长冷冷注视着她,半晌抓起叉子,咻地掷出去。   分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准确插-进女人的手背之中。   “我说了,不用了。”   女人痛得心脏漏了两拍,想叫却不敢,最后只得怨恨地瞪向自己的“丈夫”,而对方却对她的遭遇视若无睹,拖过她的餐盘,大口吃起来。   “又一个。”岑陌低低道。   这男人和混在人群中的戴珍珠项链的女人一样,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目前为止,一共三个了。”曲安宁用气声说。   “不。”秦晷摇了摇头,“是五个,包括那个死去的老头和他女儿。”   “什么?”   这时才注意到,从门口走进来两人,正是那被白鲨吞得连肉渣都不剩的老头和他的女儿。   他们俩站在餐厅中央,左看右看,最终向囚犯那桌走去。   上百个囚犯拍着桌子欢呼起来。   新人这桌却早已吓破了胆,大家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的,怎么才过一会,就又回来了?而且那两人还有亲戚在新人这桌,他们却像没看见,自己融入了囚犯的氛围里。   “太诡异了。”曲安宁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们发现没有,”岑陌放下刀叉,已然失去了胃口,“所有死去的人都复活了,唯独霍清然没有。”   “霍清然在我们上船时就被人挤下了海,要复活也是复活在海里。”曲安宁想了想,“她那诡异的能力,在海里应该能生存?”   “不,”秦晷摇头,“她的技能应该不管用才对,她连巨船上的子弹都躲不过。”   “那你的意思……”   秦晷沉吟道:“我怀疑是霍清然死的时间不对,她刚一上船,连监狱长的面都没见到就死了。反而是我们,上来后就被监狱长判定为新人,成为了囚犯中的一员。”   “这有什么差别吗?”   “我们被监狱长认可了,所以死后能复活,而霍清然的身份始终是闯入者,死也就死了。”   “你认为监狱长有这么大的能量?”   秦晷扭头看向监狱长,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优雅地冲他举起酒杯。   秦晷收回目光,低声道:“不一定,也有可能巨船本身具有某种能量。”   “就算我们知道了答案,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曲安宁皱眉道,“我实在是受够这里了,要不试试技能牌还能不能用吧。直接把这船砸烂算了,找个没有食人鲨的水域动手,顺着洋流漂也能漂到岸边吧。”   “就怕你漂到的岸边,不是你认识的岸边。”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谨慎了。”曲安宁坐在荀觉那头,用手肘拱他,“狗哥,管管你媳妇儿。”   荀觉头也不抬地把牛排切成小块,放进秦晷盘里,“管不了,我妻管严。”   “看出来了。”曲安宁叹气。   秦晷:“现在有两件事还不清楚。第一,伊菲说过,监狱长刚来时干翻了两百多人,所以现在的人数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可我们看见的却是,死去的人复活。从昨晚到现在,死了五人,复活五人,总人数根本没变,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沉默。   秦晷顿片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我想,我们要先弄明白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秦晷:“那老头和他女儿明明连尸骨都不在了,是怎么回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医务室做了什么?”岑陌积极开动大脑,“昨天拉尔的断手就是那里修好的。”   “不会吧,你想去医务室?”曲安宁嘴角抽搐。   岑陌:“试试吧。”   不等秦晷阻止,她用餐刀划向手臂,然后站了起来:“监狱长大人,我受伤了,想去医务室。”   “就这点小伤?”监狱长哧笑,“不用抹药,自己就能好。”   岑陌抿了下唇,她都割到骨头了,对监狱长来说竟然只是小伤。   她捂着伤口没动,血水顺着指缝将餐盘打湿了。   监狱长无奈扶额:“这么血淋淋的给谁看,去吧。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岑陌抬腿就往外走,曲安宁忙丢下刀叉要跟上,被监狱长一个眼神定在原处。   监狱长:“知道医务室怎么走吗?拉尔,你陪她去。”   “我还没吃完!”拉尔气呼呼地摔刀叉。   监狱长的命令不容违抗,他只得把气撒在岑陌身上,粗暴地推搡着她出去。   监狱长懒洋洋站起来:“鉴于你们中出了些蠢货,吃个饭都能把胳膊划伤,早餐时间结束了。”   大块头的囚犯们顿时怨声载道。   监狱长摊开手:“接下来是劳作时间,伊菲,你带他们去吧,我要回去补回笼了。”   他完全不理会囚犯们没吃饱的心情,打着哈欠走了。   没吃完的人赶紧往怀里揣面包。   伊菲再次指挥大家排队,这次没去操场,而是绕到堡垒后面,那里有一片大棚,种植着小麦和一些蔬菜水果。   “好了新人们,这就是我们日常所需的来源,对待它们,要像对待你们亲娘那样虔诚,那样用心,不然晚上就等着吃泥巴吧你们!”他小心地提着裙角,在田梗上来回踱步。   今天阳光不错,他打开了玻璃顶,成群的乌鸦盘旋着飞下来,围着菜地打转。   “去、去!”他一面甩着棍子,不让乌鸦靠近,一面耐心地对新人道,“你们要小心这些乌鸦,它们吃腐肉,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们流血了……”   话音没落,那个手背被监狱长的餐叉插伤的女人大叫起来,一只乌鸦停在她胳膊上,拼命啄她的伤口。   女人痛得钻心,大声喊她的“丈夫”:“老王,老王!”   “丈夫”冷漠地退后几步,生怕被她的爪子抓到。   她气极,只得操起一块土疙瘩,用力朝乌鸦砸去。   谁知还没砸到,伊菲猛冲过来,一拳将她鼻血揍出来。   “混蛋,谁准许你动手的!”   “痛!痛!”女人语无伦次地惨叫。   “痛也忍着。”伊菲又揍了她一拳,直把她半张脸揍得红肿起来,“这是监狱长大人的乌鸦,见乌鸦如见监狱长大人亲临,你胆敢动手,就是找死!”   女人痛得失去理智,挣扎大叫:“去他妈的监狱长大人,他养的鸟都比我们精贵吗,还有没有人权啦——!!”   “人权啊……”伊菲露出古怪而温柔的笑容,“我们还缺一个稻草人呢,就你吧。”   “什……么?”   女人尚未反应过来,头发被伊菲紧紧拽住。   他朝不远处的伊顿喊:“拿绳子来!”   “你-他-妈自己没手?别以为监狱长大人喜欢你就对我指手划脚,老子不你吃那套!”伊顿骂骂咧咧,手却没闲着,拿了一根拇指粗的麻绳过来,和伊菲合力将女人捆在小麦地中间的十字架上。   女人疯狂挣扎:“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不服!老王,救命啊,你-他-妈个孬种,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负你的女人——!!”   老王面无表情,又往边缘退了退。   “呱!呱!”乌鸦在女人头顶盘旋。   女人狼狈甩头:“滚开,滚,嘘!嘘!”   陡然,不知哪里的喇叭又响了,监狱长的声音冷冷传来:“这位女士,你再这样粗暴地对待我的小宠物,我就要开枪了。”   女人:“……”他妈的,到底是谁比较粗暴!   她浑身紧绷,瞪大了眼睛向四周看去,入目之内,只有那该死的乌鸦。   她胆向两边生,恶狠狠道:“呸,有种你弄死我好了!”   喇叭里一阵沉默。   女人失控大笑:“你的机枪洞在堡垒另一边,看你怎么杀我!”   半晌,监狱长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加餐吧。”   女人一怔:“加餐?加什么餐?”   话音没落,一只胖乎乎的乌鸦抓住她衣襟,将她胸口的肉嘶了一块下来。   “啊啊啊啊——!!”女人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无数只乌鸦争相降落,有的啄她的眼睛,有的啃她的伤口,不一会天空被黑色鸦羽布满,阳光透不进来,四下里只有女人连绵不绝的惨叫。   整整持续了十几分钟,她连肠子都被吃光了。   十字架上只剩枯骨,粉红肉沫落满一地。   乌鸦终于不再执着她的身躯,转而在田梗间踱起碎步来。   夏叽叽吓得一个扑腾,扎进秦晷怀里。   秦晷摸着它油光水滑的毛,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我知道了,监狱长监视我们的秘密。” 第197章 海上监狱15   乌鸦落满地面后, 天空又恢复本来的颜色,金色阳光洒满麦田,麦浪起伏间, 偶尔传来一两声乌鸦叫。   看上去画面如此和谐, 当然,得先忽略那具十字架上的枯骨。   监狱长的喇叭没有再响起,纸片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这些乌鸦总算消停了。   说起来,也活该那女人倒霉, 骂谁不好,偏偏去骂监狱长, 不死才怪。   伊菲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好了, 让我们忘掉这小小的不愉快吧!东方有句古诗,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现在我要把你们分成几个小队,一起来种庄稼吧, 没有这些麦子, 哪来的面包。请注意, 某位养宠物的小朋友, 不要让你的鸡偷吃我们的粮食, 监狱长大人时刻关注着你。”   他说着, 咧开大红-唇笑起来,并且邀请站在他身后的两名纸片人一起笑,那两人笑比哭还难看。   夏箕奇紧紧抱着鸡,迈动小碎步缩到他哥身后去。   秦晷如临大敌般绷直了身体, 因为他知道, 伊菲最后那句话绝不是开玩笑。监狱长远在办公室, 却依然能从各个角落监视他们的举动。   这让他有种被剥光了示众的感觉,很不舒服。   “下面,我来给你们讲讲麦子是怎么种出来的……”伊菲随手扯了根麦子,讲解起来。看他那认真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农学实验课呢。   讲到一半时,岑陌被黑着脸的拉尔拎过来了。   她的小臂恢复了原样,但脸色不太好,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秦晷几人中间。   曲安宁小声问:“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岑陌没好气看了看她:“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曲安宁:“?”   曲安宁:“是我在问你,你问我-干什么,医务室是你自己要去的。”   岑陌:“是我在问你,你问我-干什么,医务室是你自己要去的。”   曲安宁:“??”   她瞪圆了眼睛:“你……还是我认识的岑陌吗?”   岑陌:“你……还是我认识的岑陌吗?”   曲安宁一副见鬼的表情,扯了扯秦晷:“日初,你快来看,这个岑陌不对劲!”   岑陌:“日初,你快来看,这个岑陌不对劲!”   秦晷:“……”   他打量着岑陌:“知道自己是谁吗?知道的话,点点头。”   岑陌点了点头,但嘴里仍是说:“知道自己是谁吗?知道的话,点点头。”   “你会重复我们的话,但你意识清楚,知道自己是谁?”   岑陌又点了点头,还是重复他的话。   秦晷:“那我们怎么沟通?假如我闭嘴,你能按自己的想法说话吗?”   岑陌转转眼珠,点了点头。   秦晷于是不说话了。   岑陌沉默了两分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监狱长果然没有骗我们,那个医务室很奇怪,里面只有一个医生,知道他长得像谁吗?”   夏箕奇下意识问:“谁?”   岑陌:“谁?”   秦晷一把捂住夏箕奇的嘴。   又过两分钟,岑陌再次开口:“你们别打断我行吗?不然我脑袋重启很慢的。”   见大家默默点头,她才又道,“我说到哪了?哦,那个医生!打死你们都想不到,他长得好像老王头儿,我们图书馆的老王头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以防她思路再度被打乱,大家用眼神交换了震惊。   秦晷示意她继续。   她道:“要不是他不认识我,我就以为是同一个人了,但他这人很奇怪,只能他问我问题,而我不能问他。所以我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他,对我的伤口很感兴趣,问我要不要打麻药,我说要。   “他起初不想给我打,但我这都见骨了,体质又不像那些囚犯好复原,他只好装作为难的样子给我打。打的时候,他说了句奇怪的话:他的麻药里有应声虫的成分。”   “什么是应声虫?”这回是曲安宁没忍住。   岑陌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又等了两分钟,才道:“这就是应声虫。”   曲安宁:“……”   岑陌无奈扶额,“以后你们说话小声点,别让我听见,否则我会一直重复。我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实在是太痛苦了。”   大家迅速交换了眼神,达成一致,把她赶出队伍。   夏箕奇这才拍着胸口道:“应声虫不是文学作品里杜撰的吗,还真的有啊?”   “应声虫本质上是一种寄生虫,会在宿主肚子里不断重重听到的声音。古代有许多文字记载,有人认为是一种怪病,用雷丸,也就是一种菌类,晒干了可以治疗。”秦晷瞥了岑陌一眼,小声道,“我看以后还是别和她说话了,写字吧。”   “写字多慢呀。”曲安宁嘟囔。   秦晷:“目前还不清楚这种东西是怎么存在的,有没有副作用,万一听到我们的声音,虫子在她肚子里越长越大……”   “对哦。”曲安宁不安道,“要是虫子靠吃声音过活,越长越大,哪天在她肚子里爆开……”   她自己把自己吓到,搓了搓胳膊。又担忧地看看岑陌,撕下一片衣角塞进了岑陌耳朵里。   岑陌一脸茫然,出于信任,乖乖任由她摆布。   曲安宁在她手心写字:“医务室还有别的发现吗?”   岑陌摇摇头,半晌想起来自己可以说话,道:“那老头儿和老王头儿的脾气一样差,不许我说话,不过他的技术倒是非常好,用一种奇怪的线把我的伤口缝住,伤口就自动愈合了,而且线也很快融进皮肤里,完全看不出来。你们瞧!”   她举起胳膊,让大家看她光滑的小臂,随后话风又一转,情绪低落下来:“对不起,本来是想找找线索的,结果线索没找到,还倒添了麻烦。”   “不,有线索。”秦晷摆了摆手,用只有她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至少证明了这个世界和我们原本的世界有差异。你们还记不记得,霍清然不把任务叫任务,而是叫做‘世界’,现在我怀疑,她就是来自这样一个外在的世界。”   “哥,我被你绕晕了。”夏箕奇转着蚊香眼说。   荀觉道:“简言之,就是平行世界。在我们的时空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也就是这里,而这里之外,又还有无数个相似的世界。这里和我们生活的世界大同小异,一样有国家的概念,吃饭用刀叉……但也有一些细微的不同,比如应声虫对他们而言是真实存在的。”   “这也就是说,在我们的世界需要使用技能牌才能获得的异能力,在他们这里很可能只是普通寻常。”秦晷皱了皱眉,转而看向地里的那些乌鸦。   伊菲仍在讲解小麦的培育方法,说得口干舌燥,乌鸦徘徊在他脚边,将女人的碎肉都拣来吃光了。有几只大概是吃撑了,飞到十字架上,转动猩红的眼珠打量他们。   身后传来监狱长戏谑的声音:“宝贝儿,你似乎对我的宠物很感兴趣?”   监狱长说着,伸出胳膊,让其中一只乌鸦停在上面,用指尖轻轻摸摸它的头。   片刻又略带挑衅地冲夏叽叽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的鸡可爱多了?”   大家:“……”不不,你对可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他眼睛瞥向岑陌,笑起来:“哦,这位小朋友被注射了应声虫。来,说两句话给我听听。”   岑陌听不见,只看到他两瓣薄削的嘴唇开开合合。岑陌一脸茫然。   监狱长:“哟,办法不错,知道堵耳朵。”   他笑吟吟一抬胳膊,对那只乌鸦道:“宝贝儿,去,把她的布条叼下来。”   乌鸦应声飞起,扑向岑陌。岑陌骇得连连后退,脚磕在田梗上,一个仰倒,布条被乌鸦啄走。   监狱长:“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岑陌眨眨眼,屈辱地重复:“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监狱长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翘起来,心情大好地拍了拍手:“不错不错,小姑娘比鸡可爱多了。”   鸡:“咕?”   监狱长说着,如同撸乌鸦似地撸了撸岑陌毛毛躁躁的脑袋。   岑陌满脸不甘,并不想重复他的话,但没办法,舌头不听使唤。   她逗得监狱长哈哈大笑,伊菲忙停止了解说,提着裙角从田梗上跳下来。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监狱长目光在人群里转来转去,用手一指,点到那个缩到边缘的“老王”:“我点到的,出列。”   除了老王,还有复活的老头和他女儿、戴珍珠项链的中年女人、同一天死去的少女,以及几个从早上开始就神情麻木的囚犯。   在他的要求下,这些人排成一列,脸上难得出现了些许表情。那是一种夹杂着惶惑与兴奋的复杂神情。   监狱长点了点人数,又开始在人群里踱步:“我还需要几个人,帮我下去搬运今天的物资。”   “下去?”秦晷目光一转,果然看见遥远的海面上出现一道水波,一艘渺小的邮轮正缓缓靠近。   那邮轮已经离得很近了,从他的位置必须要伸长脖颈才能看到,这一举动当然没逃过监狱长的眼睛。   “宝贝儿,你既然这么好奇,不如就你吧,哦,当然,我是不会拆散你们鹊桥相会的。那个……牛郎,你一起来。”   荀·牛郎·觉:“???”你特么叫谁?   忽略他惊诧的目光,监狱长又点了几名身强体壮的囚犯。   正要带领大家离开麦田时,他骤然回身,朝队伍最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笑了下。   那女人脖颈一缩,心虚地低下头去。   很明显,她没被点名,是自己偷偷跟上来的。   监狱长嗓音温和:“知道你排的哪一列吗?”   女人排在那复活的老头身后,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又摇头,小心翼翼地道:“大、大人,我是个女人,做不了苦力的。”   “但你依然想跟着。”监狱长勾起薄唇,“你选的位置不错,可见是个精明的。但是,我为什么要同意呢?”   “……”女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监狱长笑了笑,猛地一转身,用黄金软鞭敲了一下秦晷的肩膀:“宝贝儿,不如你来替我决定吧,你同意她跟着吗?”   秦晷:“……”   女人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秦晷不用问都已经猜到了,她确实精明,大概率是想趁机溜上邮轮,逃离这里。   他沉吟片刻,中规中矩地回答:“我相信监狱长大人已有决断。”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谄媚奉承了?”监狱长用黄金软鞭挑起他的下巴,“好好回答,说错一个字,死。”   荀觉站在两人身边,一个错步,把黄金软鞭拽在了手里,什么也没说,但火药味已经很明显。   监狱长慢慢转动眼珠看他:“你也死。”   荀觉:“……”眉头皱起来。   秦晷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起冲突。   秦晷直视监狱长:“能问问那船从哪来,到哪去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伊菲,你知道吗?”   伊菲笑嘻嘻地道:“那艘邮轮从我到这儿时起就在了,每隔七天停靠一次,给我们送来物资,顺便再带走几个讨厌鬼。十年来从未间断。若你问我它从哪来,到哪去,抱歉,我也不知道呢。”   秦晷和荀觉快速交换一个眼神,荀觉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邮轮来历不明,上船未必是好事。   秦晷默片刻,回答道:“我不同意。”   “哈!”监狱长愉悦地笑起来,冲那女人道,“听清楚了吗?他不同意。”   女人退缩半步,片刻攒紧拳头,豁出去一般哆嗦道:“大人,我不认识他,他没权力替我作主。我自己愿意走,除了您,任何都不能阻止我!”   “这样啊……”监狱长似乎有些为难,垂眸沉吟片刻,“那就走吧。”   闻言,伊菲桀桀地笑起来。   女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神经紧绷:“您……您有条件?”   “不是我有条件,而是上船有条件。”   “是什么条件?”   “这个啊……”监狱长缓缓抬起手臂,笑了起来,“当然是和你前面那位一样。”   话音没落,女人反应极快,拔腿就跑。   满地乌鸦扑楞楞飞起,明明刚刚才吃得肚皮滚圆,下嘴依然毫不留情。   漆黑的鸦羽层层叠叠,瞬间将女人从头到脚地包裹住,偶有碎肉飞溅而出,落满地面。   女人被扑倒在地,不住地打滚哀嚎:“大人,我不走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走了!放开我啊啊啊啊——!!”   “落子无悔,这是我的规矩。”监狱长冷漠地注视那团黑影,片刻,又扭头看向秦晷,“这就是你想救的人?看起来很不值得。”   秦晷拳头悄然攒紧:“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问我?”   “是啊,为什么呢?”   监狱长不再说话,直到乌鸦再度飞起。   麦田被压出一个血色人形,女人的碎肉深深地嵌进泥土里。   “太好了,”伊菲惊喜地鼓掌,“今天不用施肥了!新人们,恭喜你们,下午可以休息了。”   大伙儿:“……”   没人觉得高兴。   那女人叫得实在太惨,岑陌的耳塞根本不管用,这会全员沉默,只有她机械重复着与女人如出一辙的尖叫。   一遍又一遍,直让人头皮发麻。   而岑陌这一举动引得监狱长哈哈大笑,直到他笑够了,才一甩黄金软鞭,驱赶众人离开麦地。   邮轮靠岸了。   从船舷伸出来一截钢板,牢牢地勾住巨船的底部。   监狱长带领他们进入堡垒,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经过餐厅所在楼层,又继续走了十来分钟,踏上一条幽黑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小门早已开启,门外就是邮轮的钢板,几个身穿防弹衣的持枪警卫来回警戒。   看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用手电照了照每个人的脸。   “这么多?”他问。   监狱长懒洋洋回答:“是啊,有人闹事,死得不少。”   对方点点头,不再问了,朝他招招手:“上船的先来。”   监狱长抬手拦了秦晷一下,示意他这一列的人靠边站。   复活组鱼贯穿过小门,被持枪警卫押上了邮轮。   黑暗中,荀觉轻拽了秦晷一下。   顺着他的目光,秦晷看见,那刚死的女人悄没声息地缀在了队伍后,经过监狱长身边时,监狱长没有拦她。   他履行了承诺,同意了女人离开。   以一种似人似鬼的形式。 第198章 海上监狱16   那女人跟在队伍后, 神情木然地穿过了门洞。   警卫端着枪,两两一组押送他们上船,同时, 一伙杂役将一个个铁笼和木箱子搬下来。   “搬吧。”监狱长倚着门, 懒洋洋地命令。   几个老手赶忙将物资往里搬,放进拐角的电梯里。   秦晷和荀觉也跟着去搬,特意留意了下贴在外面的标签。   这些标签统一用拉丁文书写, 名目繁多而奇怪。除了正常的蔬菜肉类外,还有骷髅骨架、小黄书、剔骨刀之类。   搬到最后, 邮轮杂役牵出来一头胖乎乎、活蹦乱跳的……   猪。   猪先生有些怕生,小圆眼睛滴溜溜转动, 拼命想往后退。   秦晷和荀觉都没对付过猪, 不知道怎么办, 杂役们催得急, 荀觉只好找了根棍子,一棍子敲晕了事。   听见监狱长轻轻哼了声, 秦晷问:“晚上吃烤全猪?”   “吃?”监狱长笑得有点古怪, 没回答秦晷的问题, 拍了拍手对众人道, “动作快点, 马上要到午饭时间了, 你们不想没饭吃吧!”   囚犯们骂骂咧咧,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电梯就满了。   猪进不去,荀觉只得用绳子把它捆在棍子上, 准备等下一班电梯到来再塞进去。   这电梯通往何处, 他们不知道, 问监狱长也不说,只好装作好奇,暗暗四处观察。   很快,钢板撤走了,邮轮向着远处的海洋驶去,小门缓缓关闭,几只乌鸦飞了进来,停在监狱长身后的栏杆上。   秦晷最后瞥了邮轮一眼,什么标志也没有,船身刷得雪白,只在船尾注明了它的名字:Tisiphone,复仇女神。   他收回目光,第二班电梯到了,他和荀觉提起棍子,合力把猪往里塞。   没想到电梯里有人,炮弹似地扑到猪身上:“猪猪,我亲爱的,你怎么才来,急死我了!”   这人对着猪头又啃又亲,秦晷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那个和伊菲不太对付的伊顿。   伊顿亲完了,发现猪猪完全没有反应,顿时瞪圆了眼睛:“猪猪,亲爱的,你怎么了!哦上帝啊,你昏过去了,是谁干的,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现场只剩三个人,除了监狱长就是秦晷和荀觉。   秦晷顿时头皮发麻,朝监狱长看去。   监狱长轻笑:“别看我,自己干的好事,自己收拾。”   说完,他施施然走进电梯,按下了楼层。   关门前,他挥了挥,笑眯眯地说:“祝你们好运。”   好运你爸爸,五大三粗的伊顿已经气红了脸,正跟自己篮球大的拳头较劲。   “你们!”他每个字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浓浓的怒火,不等两人辩解,一拳砸来,将栏杆劈成了两半。   荀觉忙把秦晷护在身后:“冷静点,不过是只猪……”   “什么,你觉得它不过是只猪?”伊顿咆哮,“它才不是一只猪,它是我的灵魂,我的全部,跟你身后这只没有区别!”   荀觉看向身后的秦晷……猪,陡然明白这猪的用途了,后背硬是冒出一茬冷汗。   “快走!”深知这事解释不清楚,荀觉一把拽住秦晷朝楼梯跑。   伊顿气得把栏杆整个儿拆了下来,挥着拳头穷追不舍。   他比两人都要高大,又熟悉地形,三两步就跨上了台阶。   眼看跑不掉,荀觉大喊:“你跑了,猪猪怎么办,它只是昏迷,醒来看不见你,难道不害怕吗?”   “猪猪……”伊顿停下来,目光充满了担忧。   他又看了看两名肇事者,到底舍不得丢下爱猪,挥拳头比了个挑衅的手势:“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迟要从你的猪身上找回来!”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往回跑,整个楼梯间都回荡着他心痛的哀嚎:“猪猪,我亲爱的!”   秦晷冷冷瞥荀觉一眼:“猪?”   荀觉:“……”   荀觉:“不是,媳妇儿你听我解释。”   “不听。”秦晷大步朝前走。   荀觉直接把人往墙角怼:“你听我解释,四下无人,月黑风高……”   “月黑你爸爸,这是大白天。”秦晷打断他。   荀觉:“不管,反正这里光线不好,监狱长不在,我觉得我们可以……”   他冲秦晷挤了挤眼睛。   “……”秦晷心领神会:“趁恋猪癖还在楼下……”   一面说,一面滑动脚步,拐向一侧的走廊。   荀觉紧随其后。   巨船实在太大,他们连最基本的内部构造都没搞清楚,万一发生什么事,连个藏身处都找不到。   “注意乌鸦。”秦晷用气声提醒。   荀觉轻轻应了声,凝神静听,四下一片寂静,只偶尔有一两记水滴落在栏杆上的声音。   “太安静了,人好像都在上面种庄稼。”他低低道。   秦晷“嗯”了声,“这么大的船,只靠邮轮每七天送的那些食物根本不够吃,这里自给自足,哪怕世界末日也不用发愁。”   “这更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   “囚犯都不是普通囚犯,包括监狱长和那个恋猪癖。当初建造这所监狱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关到天荒地老。”   “可事实是,这里的人仍能出去。”   “但他们已经死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想听吗?”   秦晷白他一眼:“你爱说不说。”   荀觉:“……”   他觉得秦晷也能猜到,但他仍然很有表达欲:“那些上邮轮的,多半不是原来的人。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的尸体应该还在,哪怕血肉都喂了乌鸦,应该也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找找看。”   “嗯。”   沿着空无一物的走廊走到底,又到了一个环形走廊,构造和他们的牢房差不多,只是能晒到太阳,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顶,斑驳地洒在地面。   荀觉拽了秦晷一下,示意他看第一间牢房。   只一眼,秦晷便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地板到墙壁再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嵌满了眼珠子,有的褐黄,有的猩红,无一例外被剥去了眼皮,一个个失去焦距,苍白地望着门口。   似乎在与他们对视。   “这是伊菲的房间。”   秦晷感觉快站不住了,阵阵恶心涌上心头。   “看,天花板还有两个空位。”荀觉示意他抬头。   那两个空位显然是把之前的“主人”移除后留下的,还沾着碎肉和粘液。想到伊菲说过,要搜集他俩的眼珠,秦晷更不想在这待了。   两人向下一个房间挪去。   这个要正常得多,不过墙上仍糊满了各种令人无限遐想的污秽物,令人作呕的气味四处弥漫。   秦晷屏住呼吸,仍旧很不好受。   前面的房间都懒得看了,荀觉道:“走吧,这一层估计都是囚犯的牢房,重要线索不会藏在这里。我们找找监狱长的住处。”   “好。”秦晷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谁也没留意到,一片鸦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沿着旋转楼梯继续向上,接连几个楼层都是空房,地上有些斑驳杂物,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   不一会,两人就迷路了。   荀觉能估算大概方位,但那里没有路,只有一堵厚厚的墙。   秦晷四下观察地形,突然瞥见墙头一个小喇叭,当场呆住。   不出半秒,监狱长戏谑的轻笑从那里传来:“两位,玩得还开心吗?”   秦晷:“……”   荀觉跟着笑了一声:“看你说的,好像我们很爱玩似的。”   “不然呢?”   “迷路了。”荀觉故作惋惜地耸耸肩。   这下监狱长没再说什么了,关了喇叭,不一会,一只乌鸦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   “呱!”它眨眨眼,翘了翘尾巴,示意两人跟上。   两人慢吞吞跟着。   荀觉悄悄跟秦晷咬耳朵:“看来这些乌鸦无处不在,想要避开监狱长的视线很难。”   “不到十五分钟。”秦晷叹气。   从摆脱伊顿到被抓住,刚好十五分钟,以监狱长的尿性,发现他们的时间只能更早。   如此短的时间,连一个楼层都排查不完,想要找到线索根本不可能。   跟着乌鸦,很快就回到了操场。   大家已经吃过午饭了,夏箕奇给他们留了一块面包。   两人将就着吃了,互相交换信息,都是一无所获。   “要不,我们分头去找?”曲安宁提议,“伊菲说下午自由活动,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   秦晷摇摇头:“我们躲不开乌鸦。它们无处不在,尤其是黑暗的地方,它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那怎么办?”   荀觉沉吟道:“对于船来说,最重要的除了船务人员的办公室,还有驾驶室、发动机……我们至少有十个地方要找,人手远远不够。而且迷路的几率很高,我们已经迷路过一次,监狱长肯定会提高警惕……”   说话间,乌鸦证实了他的想法,数量明显增多了。   “要不,找人问问?”夏箕奇试探着说。   “找谁?”   夏箕奇指了指操场另一边。   那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囚犯正跟朋友放肆大笑。   秦晷目光在那人脸上停留几秒,又看看夏箕奇,不得不承认,两人相似度高达99.9%,连他也几乎分辨不出来。   夏箕奇期待地等他做决定:“我觉得,如果是另一个我的话,性格应该也和我差不多吧。我这么软,说不定……”   “你确定?”秦晷斜眼乜他。   夏箕奇:“……”其实不确定,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秦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让曲安宁陪你去吧。”   曲安宁立刻站起来。   比起怂怂的夏箕奇,她更有底气,看起来像个找茬的。   是以他俩刚一露面,囚犯们就撸着袖子站直了。   岑陌摇摇头:“Emmmm,我觉得不太行。”   话音没落,那边就吵了起来,最后夏箕奇哭唧唧地回来了,手心里一大砣毛毛虫的粘液。   曲安宁没好气道:“什么脾气软,根本是个神经病!”   “怎么了?”秦晷问。   曲安宁拧着鼻子:“算了,不说了,反正刚打了个招呼,他表面笑嘻嘻,一握手手心里全是那些恶心的玩意儿!其他人还笑,听那语气,我们应该庆幸找的是他,换成别人,估计命都没了。”   “什么也没问出来?”   “可不是!”   秦晷快速和荀觉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果然如他们所料,这事难度不小。   究竟怎样才能避开监狱长的眼线呢?   正沉思着,伊菲走过来,用肩膀撞了撞他:“哈尼,想干坏事啊?”   秦晷:“……”   伊菲笑嘻嘻的:“别装了,我早注意到了,你们消失了一会,想必是……”   他挤了挤眼睛,意味深长。   秦晷:“…………”   伊菲好像误解了什么,自顾自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你们不在意这些乌鸦就好了,监狱长对那种事没兴趣,不会过问。难道你们没发现,伊顿那家伙不见了吗?”   伊顿……   想到那人抱着猪猪狂亲的模样,秦晷抽了下嘴角。   伊菲坏笑:“那家伙说,猪的感觉比人好。每次邮轮过来都得给他送一只新的,因为的旧的不出两天就会被他玩死。”   “…………”秦晷说不出话来。   伊菲:“他每次干那种事都不避讳这些乌鸦,监狱长早见怪不怪了。你们要是控制不住……”   “如果就想避开这些乌鸦呢?”秦晷打断他。   “啧,还是刚来,羞涩啊。”伊菲眯起眼,从裤兜里摸出一把20个弹巢的左轮手-枪,“办法倒是有,但船上的规矩,得先玩场游戏,赢了所有人后,你们可以去机械室呆半小时,那里乌鸦不会去,是监狱长默许的三不管地带。”   “什么游戏?”荀觉盯着那把镀金边的枪,警惕地问。   “哈尼,监狱里还能有什么游戏,当然是死亡轮-盘,20个弹巢,6发子弹,生还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当他将子弹拍在地上,乌鸦振翅飞起,所有囚犯都被吸引了注意,向这边聚拢过来。   “伊菲,小宝贝儿,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不要欺负新人。”拉尔拉扒开众人,重重拍了拍伊菲的小身板,险些把他拍地上去。   伊菲没好气地道:“是他们想去机械室,我只是帮帮忙。”   “去机械室干什么?”拉尔好奇地亮起眼睛。   秦晷&荀觉:“……”   本来想秘密进行,看来是不行了。   荀觉梗着脖子反问:“你说呢?”   “我说嘛……”拉尔上下打量他,着重在某个地方停留片刻,坏笑起来,“不过机械室只能待半小时,你确定时间够吗?”   荀觉:“……”   所有人都戏谑地打量他,就连不明究理的岑陌,一双眼睛也骨碌碌在他身上转。   他不动声色瞥了秦晷一眼,点头:“……够吧。”   “嘻哈哈哈哈……”大伙儿拍着大-腿狂笑,“他说够吧!我的老天,半小时,给我的五姑娘都不够!”   荀觉:“……”   喇叭响了,监狱长憋着笑对秦晷道:“宝贝儿,你可真容易满足。”   秦晷:“……”   囚犯们笑倒在地上。   秦晷脸黑得快要打雷了,冷冷道:“少废话,具体什么规则?”   伊菲笑得在浑身抽搐,好半晌,才坐起来:“规则很简单,六枚子弹同时放入弹巢,之后我和……这位半小时先生,轮流开枪,直到死去。”   秦晷皱眉,六枚子弹看似概率不高,但只要碰上,就是百分百死亡。   他瞥了荀觉一眼:“你不用和他比,我……”   “我有个要求。”不等他说完,荀觉打断道,“我是个新手,公平起见,子弹我来放,让你先开枪。”   “可以。”伊菲爽快地答应。这玩意儿没有技术含量,纯粹拼运气,而他运气一向很好。   他笑道:“你开枪时最好从下巴开,别伤到眼睛,我说过要拿它当标本。”   话落,囚犯们又是一阵疯狂大笑。   荀觉没接他的茬儿,沉默地往弹巢里塞子弹。   “荀觉……”秦晷按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放心,我有分寸。”他给了秦晷一个安定的眼神。   秦晷仍想说什么,迟疑半晌,到底没说出口,沉默地从背后搂住荀觉,看他一颗接一颗子弹往里塞。   “咔嚓”,弹巢推入,荀觉拇指一划,转动轮-盘。   囚犯们吹起了响亮的口哨,曲安宁几人则是紧张地耸起了肩。   “荀觉,”秦晷忍不住又叫他一声,“你小心。”   “嗯。”荀觉冲他笑笑,说,“没事,你信我。”   秦晷点点头,他从没有不信荀觉的时候,他只是控制不住担心。眼前一阵阵晃过虚影,是荀觉被刘茵茵刺杀,不断流血的模样。   他紧紧拽着荀觉衣角,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   伊菲笑道:“哈尼,不用这么腻歪,再过一会,你就能看见一具完美的尸体了。”   秦晷:“……”   荀觉将枪交给伊菲:“好了,开始吧。”   伊菲接过来,二话不说就朝着自己太阳穴开了一枪。   “咔嚓”,没中。   囚犯们拇指朝下,喝起倒采。   伊菲耸耸肩,“这玩意儿就这样,全凭运气,往往第一个开枪的运气更好。”   他把枪交给荀觉,又冲秦晷挤挤眼:“来吧,哈尼,祝你脑浆四溅,别让我们失望。”   荀觉沉默着接过来,眼睛盯着秦晷,极快地开了一枪。   “咔嚓”,空弹。   秦晷这时才发现,从他拿枪时开始,自己就没呼吸过了。   看着荀觉把枪交给伊菲,秦晷悄悄换了口气。   第二轮,依旧相安无事。   第三轮,还是无事。   围观者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监狱长也踱到了他们身后,抱臂懒洋洋地看着那把手-枪,半晌轻笑了声。   谁都知道,越到后面,死亡的几率越高,到第五轮,连囚犯们都不再说话了。   依然是伊菲拿枪,他突然道:“等等,我要再转一次轮-盘,没意见吧?”   “刚才没有这个规矩呀!”夏箕奇立刻大叫。   曲安宁也不满:“伊菲,你不会是怕死吧?”   “我怕死?”伊菲眯着眼睛笑起来,“不,我只是害怕轮-盘太久不转,会生锈。再说我不开弹巢,你们紧张什么?”   曲安宁抿了下唇,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去看秦晷。   秦晷神情也很凝重,沉吟半晌后,硬着头皮道:“转吧。”   “哈尼,还是你明事理。”伊菲呼啦啦转动起弹巢来,为了显示他真不是怕死,不等弹巢完全停下就迫不及待对准了自己,“我跟你们说,我从十几岁就开始玩这个了,怎么样能赢,我比你们懂——”   “砰!”   毫无征兆地,枪响了。   伊菲大张着嘴巴,脑浆溅了一地。   乌鸦飞过来,瞬间将他脑袋蒙住,疯狂啃食起来。   囚犯们发出响亮的欢呼,拉尔用力鼓掌,崇拜地说道:“伊菲,我亲爱的小宝贝儿,你死太好了!”   唯有纸片人,看着那具尸体,久久说不出话来。   秦晷这才感到双膝发软,紧紧抱住了荀觉的胳膊。   荀觉顺手搂了他一下:“我说了,没事。”   “嗯。”   直到此时,秦晷才深深地呼吸起来。带着血腥气的海风,出乎意料地让他充满了活力。   监狱长轻哧了声,将一圈钥匙丢到他脚下:“去吧,往下走两层,左手最后一个房间。”   拿到钥匙,秦晷反而犹豫了,伊菲死在这里,他是会就地复活,还是另有秘密?   “怎么,改主意了?”监狱长戏谑地打量他,又瞥了眼荀觉,“瞧不上你的半小时先生了?也好,船上这么多猛-男,随便你挑吧。”   秦晷:“……”挑你爸爸!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只得和荀觉一前一后地走了。   机械室很好找,打开门,一股经年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秦晷不住咳嗽。   监狱长履行承诺,果然没有派乌鸦过来。   四下里十分安静,荀觉打开灯,发现墙头有扇窗,一并打开后,问秦晷:“你要不坐会,我来找?”   秦晷还在咳嗽,毫不犹豫就找了张椅子坐下,谁知底下有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眼睛顿时瞪圆。   “你的笔记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荀觉:“嗯?” 第199章 海上监狱17   秦晷:“规则一:帕克西岛监狱不对外开放, 如果有工作人员向你兜售船票,请立即联系相关部门处理。——这不是你的字?”   荀觉一头雾水,走过去看了看, 惊了!   还真是他的字。   那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或者根本不应该称作本子,只是用绳结串起来的几十页草纸,封面贴了一层防水布。   几个像是他随手写出来的钢笔字写着:《帕克西岛监狱规则指南》。   “保存得还不错。”荀觉随手翻了翻, 问,“你哪找出来的?”   秦晷指了指椅子。   那椅子明显很旧了, 椅腿生了锈,又被水泡过, 几乎粘在了地板上, 如果不用很大的力气, 根本拖不动。   椅子底下积了厚厚一层灰, 踩上去,落下几个清晰的鞋印。   荀觉观察四周。   说是机械室, 却只有少量的仪器还在运转, 管道锈住了, 不少地方滴着水。整个房间除了一副桌椅, 再也不见别的家具。   一只肥老鼠在角落里啃咬电线, 察觉到他的视线, 停止了咀嚼,睁着猩红的眼睛与他对视。   如果不是场景太陌生,他也真要以为这是他遗落的笔记本了。   “这本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估计比我年龄还大。”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秦晷有些怀疑, 又翻了翻本子, “你确定不是你的?”   荀觉:“第一,它比我年纪大;第二,我没来过这里,还记得吗,我们已经得出结论,这里是平行世界。”   “不对,平行世界的话,那个和夏箕奇长得相似的囚犯与他年纪差不多,还有老王头,据岑陌说也差不多在同一个年龄段。可这笔记本年纪比你大,所以这个世界的你,年纪比你大吗?”   荀觉:“……”   他顿了顿,“如果你非要说是我,那应该更不可能。”   秦晷抿了下嘴,这实在太古怪了。   “还有,你这么解释这个?”他又翻到一页,念给荀觉听,“规则十五,左轮手-枪的子弹必须六发连放,中间没有间隔,否则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这不是你刚才子弹的放法?”   “这是常识。”荀觉道,“伊菲的枪明显改造过,20个弹巢,只装六枚子弹,看起来生还率有70%,但是开枪的是两人轮流,所以一个人的生还几率只有70%的一半。越往后,这个几率就越低。伊菲应该知道这个原理。所以当我们玩过几轮后,几率缩水,他就以为,只要再转一回轮-盘,一切又会回到原点。其实不是,六枚子弹连放,产生的重力会使轮-盘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都是向下与地面垂直。”秦晷反应过来,“伊菲接连开枪,以为降低了你的生还率,其实正好轮过了前面几轮空弹。”   他仰起头来,神情更古怪了,“那也不能解释你的行为和本子里说的一致。”   “想什么呢。”荀觉撸了把他的脑袋,“但凡常摸枪的人都知道这个原理,子弹下垂,手感是不一样的,我又不想死,最稳妥的办法只有这样。难道非要我死了你才开心?”   “倒也不是。”秦晷垂下头,又瞥了眼笔记本。   那分明就是荀觉的字,怎么能说不是呢?他对此再熟悉不过,每一个收笔、起笔,重心在哪里,他都了如指掌。   都说字如其人,根据人的经历、性格不同,所写的字也应该不同。   平行世界的荀觉,真的能写出一模一样的字体吗?   荀觉跟他交换了位置,自己坐到椅子上,然后把他抱到怀里:“不如我们来看看,这所谓的监狱规则是怎么回事。”   秦晷点点头,两人一起阅读起来。   “规则一:帕克西岛监狱不对外开放,如果有工作人员向你兜售船票,请立即联系相关部门处理。——这不是废话吗,监狱怎么可能对外开放。   “规则二:乌鸦不会发出惨叫,如果在麦田听见乌鸦惨叫,请立即停下手里的工作,向身边的工作人员求助。——乌鸦当然不会惨叫,惨叫的是人。”   “荀觉,”秦晷突然道,“你觉不觉得,这规则写得很恐怖?”   荀觉:“嗯?”   “细思极恐那种恐怖。我们知道真相,是因为已经经历过这些事了,可如果没有经历,就会看不懂这些文字表述的含义,最后落入陷阱。”   荀觉沉吟片刻,点点头,“你说得对。比如规则二,如果真的向工作人员求助,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惨叫的人。”   “所以它究竟是规劝人们不要犯错,还是设置陷阱,引诱人去犯错?”   荀觉沉默下来。   头顶上通风扇吱吱呀呀地转动。   半晌,荀觉再次打开笔记本:“我看,这笔记本放在这里多年无人问津,引诱人犯错的可能性倒是不大。我们再看看后面,说不定有离开巨船的提示。”   “嗯。”   两人并头翻看,大多数的内容都看不太懂,很快来到最后一条:   规则三十八:无论如何,不要进入机械室,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已经身处机械室的两人:“…………”   四下安静下来,很快通风扇就不转了。   “风停了。”   秦晷站起来,向布满灰尘的窗户看去。   光线变得昏暗,似有乌云遮住了天空。   那只啃电线的老鼠如临大敌,陡然吱呀一声,飞快地跑了。   “我们最好离开这里。”荀觉警惕地说。   两人快速向门口撤退。   突然。   轰的一声,船身剧震,两人毫无防备,被轰然倒塌的仪器拍飞出去。   仪器扑闪出火花,瞬间引起大火。   这时他们才知道,那从墙头滴落的不是水,而是机油。   “快走!”   船身又是一震,灰尘裹挟着火光冲天而起,两人不敢喘息,卯足了劲狂奔。   守候在楼道口的乌鸦扑楞楞飞起,鸦羽满天飞。   现场一片混乱,操场上传来阵阵惊呼,有人往下跑,和他们撞在一起,一把掀开,骂道:“还往上跑,找死啊!”   “上面出什么事了?”荀觉大声问。   那人却不理,一下跳过好几阶楼梯,发疯似地向下冲去。   轰——!   又是一震,墙皮脱落,越来越多的人从高处被甩下来。   “到底怎么了,这么大的船,怎么可能震成这样!”   夏箕奇他们还在操场,两人不敢停留,不断推搡向下的人群,削尖了脑袋往上冲。   快到操场时,在堡垒门口被曲安宁和岑陌撞个正着。   “怎么了?”秦晷大声问。   四周是不断叫骂的人群,曲安宁只得先把他们拽到操场。   夏箕奇跟在两人身后,紧紧抱着鸡,脸色已经如同纸一样苍白。   秦晷下意识四下张望。   曲安宁道:“别看!是幽灵船!据说船帆具有吸食生命的力量,与它对视的人都死了!”   “那船还没有邮轮-大,诡异的是船帆,全部展开后,竟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岑陌小脸煞白,补充道,“我听见了,有阵阵鬼叫从船帆处传来!”   “幽灵船?怎么会有幽灵船?”不能直视船帆,秦晷只得看向天空。   层层叠叠的乌云不断聚集翻滚,暴风雨即将来临。海上风力逐渐增强,巨浪滔天。   连如此巨大的监狱船都被推得摇晃起来,竟然还有船降全帆,如果不是找死,那就只有幽灵船一种解释了。   “或许你们听说过18世纪臭名昭著的黑胡子海盗团和他的安妮女王复仇号。”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监狱长站在他们身后,戏谑地打量了秦晷和荀觉好几眼,“还不到半小时,速度够快的。”   荀觉:“……”   秦晷冷冷问:“幽灵船是安妮女王复仇号?”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监狱长笑道,“黑胡子本名叫爱德华·蒂奇,出生于1680年的英国,水手起家,后来发展成为职业海盗,此人凶狠,不仅抢别国货轮,连本国船只都不放过,一度称霸海洋,成为令各国闻风丧胆的恶霸。他在混战中被一名英国海军击毙,据说挨了五枪,身体被刺了二十多刀,在那种情况下,居然仍未死透。没办法,军官只得割下他的头颅,挂在船帆上。   “那场海战之后,挂着黑胡子头颅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只是听说它偶尔会出现在狂风暴雨之时,带着黑胡子的头颅,继续掠夺生命,充实他的海盗团。”   “所以看见船帆的人会死。”秦晷若有所思。   “宝贝儿,我如果是你们,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离开机械室,那里看不到船帆,比操场安全多了。”   “机械室起火了。”秦晷冷冷道。   监狱长脸色顿变,不再调侃他们,转身疾步朝楼下走去。   追着猪的伊顿与他错身而过,他猛地挥出黄金软鞭,骂道:“伊顿,管好你的猪!”   “对不起,大人,它被我弄疼了,不,是我被它弄疼了!”身材魁梧的伊顿哭得像个孩子,捂着裆-部大呼小叫,“安莲娜,亲爱的,你不能出去,等等我!”   短短一会,他居然给猪取好了名字。   那猪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咴律律地惨叫不止,四蹄狂甩,眨眼便冲到了船舷。   “哦不!”伊顿伤心地捂住了眼睛。   安莲娜险些一头撞出船舷,四蹄将地面划出深深的白痕。好不容易稳住,又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张大了嘴巴。   船帆升得比它还高,然而那高高的桅杆上却没有帆,只有密密麻麻如同头骨的白影,一张张大口嘶喊着,争相发出比巨浪更恐怖的叫声。   与安莲娜对视,白影剧烈挣扎起来,似乎想要摆脱桅杆的束缚,然而明明没有绳子捆它们,它们却无法逃离,削尖脑袋的模样看起来狰狞可怖。   安莲娜下意识想后退,但四蹄不听使唤,瑟瑟发着抖。   它眼里的光彩逐渐熄灭,最终短促地嘶鸣一声,栽倒在地。   “安莲娜,我的宝贝儿——!!”伊顿捶胸顿足,伤心不已。   “看来是真的。”秦晷一把抓住吓疯了的小表弟,把他往楼梯下推,“快走!”   夏箕奇刚迈下一个台阶,一股热风从下涌来,轰的一声,将他掀飞出去。   火光冲天!   “不好,火势蔓延了!”荀觉喊道。   大厅里鬼哭狼嚎,只有少部分囚犯能在烈火中自如活动,其他人苦不堪言,自身修复能力稍微慢一点,就会当场死亡。   “怎么办?”眼看一个个火球四处乱蹿,夏箕奇庆幸自己只是摔了一跤,但大厅明显不是久待之地,他快哭了。   秦晷只得道:“去麦地,我们绕到幽灵船的后头去。”   大家迅速穿过大厅,向巨船后方移动。   雨下了起来,风浪越涨越高,一道红色闪电爬过云层,隆隆雷声在头顶炸开。   监狱长去而复返,快步冲了上来:“船被拖住了,来几个人,跟我去上面把幽灵船推开!其他人跟着拉尔,去灭火,快快快——!”   一鞭子挥出,精准缠住秦晷的腰:“宝贝儿,你去哪,幽灵船在这边。”   秦晷:“……”   没办法,几人只得跟着他,冲上操场。   幽灵船的帆绳缠住了船舷,大家无法直视,只能凭感觉寻找方向。   “来几个力气大的!”监狱长毫不留情跩了一脚伊顿的屁-股,“别哭了,去把帆绳割断!”   “我的安莲娜——!”伊顿还在大喊。   监狱长一鞭子抽他背上,“蠢货,猪死不能复生,下礼拜你还会有猪的,但如果你现在不去割绳子,就再也没有下礼拜了!”   伊顿这才抹着眼泪爬起来,随手拽了几名属下给自己帮忙。   谁知,刚走到船舷边,一道闪电劈在手边,巨船猛地一震,他下意识睁眼。   好死不死,和船帆上的白影对个正着。   “伊顿——!!”   轰然一声,魁梧的身躯倒在了船舷边。   其他人大骇,皆是控制不住眼睛,很快船舷边倒了一片。   “掉头,拉尔,掉头!”监狱长大声指挥。   玻璃天花板全部打开,风帆垂落,被巨风吹得鼓胀起来。   船身向一边侧翻,巨大的帕克西岛监狱迎着风浪掉转方向。   此举十分冒险,巨浪一次又一次撞击侧翻的船舷,把安莲娜和伊顿的尸体吞入腹中。   被帆绳缠住的地方发出哧啦啦的脆响,安妮女王复仇号不仅没有远去,反而跟得更紧。随着巨浪摇晃,船帆履次越过船舷,几乎翻上操场。   秦晷等人根本站不住,拼命寻找掩体固定身体。   监狱长的黄金软鞭不断破空挥响:“不许躲着,都出来!船翻了大家都活不了!”   一片鬼哭狼嚎。   落雷不断劈开海面,红色闪电爬满他的身后,乌鸦们挤在一处,瑟瑟发着抖。   魔鬼海域释放着全部的能量,仿佛要颠倒时空。   “曲安宁!”秦晷在风声中大喊,“用你的技能牌——!”   “什么——!!用不了——!!”曲安宁被从天而降的海水浇得浑身湿透,连话都说不清,“我只剩一格电了,试过了,没用——!!”   但现在除了技能牌有什么指望?   没有人能闭着眼走到那里,伊顿等人几乎全军覆没。   秦晷没想到小小的帆船竟有如此大的力量,再有一会,庞大的帕克西岛监狱就要被拖垮。   怎么办?   说话间,荀觉蹿到了曲安宁身边,“我试试。”   他一把夺过手机,死马当成活马医,疯狂按动技能牌。   噼啦——!   红色闪电劈在他身后,点燃一小片火焰。   曲安宁忙将他往地上一扑,手机脱手。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屏幕射出,穿肚兜的小娃娃哇一声抗着大铁锤落地。   曲安宁:“……”   她大叫:“不对,它刚刚明明没反应,是真的,你们相信我——!!”   “我们当然相信。”荀觉环顾四周,大声喊道,“是闪电!落雷的时候再放技能!岑陌——!!”   话音没落,小娃娃纵身扑向了船舷,铁锤砰砰砰一阵乱捶,船舷变形,发出摧枯拉朽的呻-吟。   岑陌的技能牌紧接着追来,一记火光——   轰——!!   强大的气浪将船舷切断,海浪向远处推去,安妮女王复仇号瞬间被吞没,数秒后出现在巨船数米开外。   “再来!”秦晷喊。   岑陌又是一记技能轰出。   这次对准船下的海面,掀起惊天巨浪。   哗啦!   泼天大水兜头浇下,狠狠摔碎在操场上,所有人被冲得站立不稳,随着船身向各处滑去。   “救命——!!”一名囚犯大喊,身体被抛向高空。   落下的惊雷将他劈中。   甚至来不及自我修复,他变成一具焦炭,被风吹散了。   震荡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安妮女王复仇号被浪头狠狠拍向远方,犹如垂垂老矣的妇人,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唤。   巨风扭转着它的船舵,海浪推动它前行。   它渐渐远去,终于在一个新的巨浪劈来时,彻底地沉入深海。   当高高的桅杆没入水下,云开雾散,夕阳在遥远的天边露出红彤彤的脸。   乌鸦再次振翅盘旋,巨船的风帆收拢起来。   玻璃穹顶合闭,囚犯们一个接一个从角落里爬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秦晷等人也狼狈地爬起来,看着海平线那头瑰丽的美丽,震撼地说不话来。   死里逃生,每一次,都让人对生命产生新的敬畏。   然而。   正当大家拥在一起,喜极而泣时,身后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高兴什么?现在,我宣布,监狱被我们占领了!”   伊菲!   准确地说,是复活后的伊菲。   他身后跟着死去的伊顿等人,手里握着监狱长的黄金软鞭,将监狱长牢牢地挟持在了怀中。 第200章 海上监狱18   监狱长黄金面具下的脸难得失去表情, 木然地望着虚空。   乌鸦呱呱叫着,猛扑向复活的伊菲等人。   其中一人骂道:“嘿,这船上还养乌鸦, 真-他-妈糟糕透了!”   他说完, 抬起了粗壮的手臂。   紧接着,操场上所有囚犯眼皮皆是一跳。   这人竟有一只改造过,如同意大利炮的手臂。取代拳头的是一个黑漆漆的炮口, 随着他“嘿”一声,炮弹轰出, 在天空炸出一朵骷髅头形状的云彩。   乌鸦扑楞楞地散开了。   监狱长的表情更臭了。   复活的伊菲用黄金软鞭勾着他的脖子,空着的那只手将他双手同时反剪在身后。   说来奇怪, 明明伊菲身形比监狱长还要单薄, 力气却大得惊人, 让监狱长动弹不得。   “就是你把这个世界的我当猪狗使唤?你也配?”他粗砺的手指划过监狱长的腰, 仿佛只要一用力,监狱长的脊骨就会被折断。   他伸着舌头, 发出湿漉漉的声音:“看来你们都不行啊, 弱成这样, 啧, 怎么活下来的?”   身后众人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那是操场上这些囚犯们日常听惯了的声音, 但由别人发出来, 竟令他们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大家小心地簇拥到一块,拳头紧缩,全神戒备地注视着他们的监狱长。   “不用这样。”复活后的伊菲笑道,“现在我是监狱长了,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 我不会为难你们的。至于这位嘛, ”   他一脚把监狱长踹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哎呀,我的鞋有点脏了,你先给我舔干净吧,前监狱长大人。”   身后同伴浪荡地大笑起来。   与之相反,操场一片死寂。   拉尔等人的拳头攒起了青筋。   那可是监狱长大人,何高贵放肆,向来只有别人为他舔鞋的道理,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看着监狱长大一言不发地摔倒在地,拉尔的眼眶渐渐红了。   “放开他!”他骤然大喝一声,飞跃而起,蹿上高台就直取伊菲的面门。   “唉,”伊菲无奈地叹气,“真想不到,这个世界的人,不光弱,还蠢。”   他说着,轻飘飘地抬起了胳膊。   他那看起来比鸡爪粗不了多少的手指猛地抓住拉尔头骨,轻轻一捏。   哔剥!   头骨整个儿碎了。   操场上的囚犯们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拉尔可以自行修复伤口,而且速度是他们中最快的。   但是下一秒,所有人都傻眼了。   拉尔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脑袋碎得一塌糊涂,脑浆和眼球粘液淌了一地。   他居然,没有修复!   确切来说,是来不及修复。复活后的伊菲力量强大而惊人,在瞬间便夺去了拉尔的意识。   “我再说一遍,现在我是监狱长,你们必须听命于我,任何侥幸都是不可取的。”伊菲甩掉一手血污,随后在拉尔衣服上擦了擦,嫌弃道,“啧,看着块头挺大的,竟然连给我练手都不够!”   话音没落,拉尔的尸体一动,被复活后的伊顿拖了过去,撕下一条胳膊,大口咀嚼起来。   “伊菲,你废什么话,反正我们只呆七天,赶紧让他们去做饭吧,我饿死了。”   “馋死你算了。”复活后,两人关系明显变好了,伊菲轻咂了下嘴,目光又转向操场,“还有人要来试试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安排任务了!”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一名囚犯不服气,大声吼道。   伊菲缓缓转动眼珠,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伊菲笑起来:“我知道你,叫伊尔还是墨尔,你跟这个世界的我关系似乎还不错,我暂且放你一马。”   伊尔胸膛起伏,正要大声咒骂,躺在地上的监狱长懒洋洋开口了:“伊尔,不要胡闹了,乖乖听话。”   “大人!”伊尔十分不甘,但面对监狱长的命令,他本能地屈从了。   伊菲桀桀笑起来:“前监狱长大人的话还真是管用啊。不过无所谓,你是老大,只要不闹事,七天之后——”   “不会有人闹事。”监狱长平静地说。   伊菲的笑容几乎拉到耳根:“这就对了。来两个人,把我们听话的前监狱长带下去吧。好好养着,他太瘦了,还不够给伊顿塞牙缝。”   说话间,一名身材魅梧的同伴把监狱长甩到肩膀上,扛着他走进了堡垒。   伊顿已经吃完了拉尔的手臂,打着嗝嚷道:“伊菲,你话太多了,能不能快点,我想吃东西。”   “你着什么急!我鞋子还脏着,操场还脏着,整个监狱也还脏着,这种环境怎么安心吃饭!”   “我能吃啊。”伊顿无所谓地说。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能不能活得有点人样!”   伊菲生气了,在高台上来回踏步,半晌把人群分成两拨,人少的一拨去厨房做饭,剩下的留在操场上,打扫卫生。   秦晷他们被留在操场上,每人分到一张以拉尔衣服碎片充当的抹布,趁着操场还湿着,沾了海水擦拭起地板来。   伊菲挥着黄金软鞭大声命令:“擦干净点,蠢货们,但凡让我看见一点灰尘——”   啪!   黄金软鞭将栏杆劈掉一截,威胁意味十足。   没有人敢吭声。   无论是原先的纸片人还是囚犯,直到此时终于真正地融为了一体,大伙儿面无表情,机械地重复着清理现场的工作。   一名同伴在餐厅找到了监狱长的王座,搬上来请伊菲入座。   “啧,姓秦的小子还挺会享受的。”伊菲施施然入座,脱了鞋将湿答答的汗脚在松软的座椅上蹭了蹭。   接着他又瞥了一眼溅满拉尔脑浆的鞋子,随手指了一个纸片人:“你,拿着你的抹布,过来把我的鞋擦干净。”   被点名的女人站在夏箕奇身边,闻言朝夏箕奇身后缩了缩,夏箕奇抖成了筛糠,脚像钉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伊菲的手指勾了勾,难得好脾气地道:“不是你小伙子,闪开点,我对男的没兴趣,我要的是那个女的。”   夏箕奇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仍旧一动不动,最后被秦晷扯了一把,才让出了位置。   那女人知道躲不过了,战战兢兢地挪动脚步。   伊菲道:“爬过来。抹布不准落地。”   “……”女人不敢不从,匍匐下去,抹布没处放,只能叼到嘴里。   这副滑稽的模样取乐了伊菲和同伴,哈哈大笑起来。   女人蠕动着,如同虫子似的爬到伊菲脚边。   伊菲没叫她起,她不敢起,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那双沾满污泥的鞋。   “擦干净。”伊菲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越是这样,她抖得越厉害,忽然指甲上的碎钻一勾,将原本就破了个洞的鞋面拉开一条更大的口子。   只听“哧啦”一下,全世界都寂静了。   伊菲的眼神缓缓变得锋利起来。   女人全身趴伏下去:“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重新擦!”   “大人?你在叫谁?”伊菲古怪地笑起来,“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大人小人,只有——主人。”   他用脚尖挑起女人的脸,细细端详,“嗯,长还不错,来人,把她做成烛台吧。”   虽然不知烛台是什么,女人仍骇得不轻,凄声叫喊起来:“大人,我再也不敢了,不不,主人,我不敢了——!!”   “哎呀,别哭,哭花了脸就不美了。”一个剪刀手的同伴跃众而出,温柔地擦去她脸颊的泪珠,忽然剪刀一动,将她天灵盖掀了开去。   女人怔在原地。   头骨传来钝痛,但意识还在,她的大脑好端端地在剩下那半边头骨里跳动着。   “嘘,别动。”剪刀手将一根灯芯放进去,火光一划,灯芯哧哧地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嘘嘘,别动,动就不好看了。”剪刀手紧紧摁着她的肩,将她的膝盖剁进地板里去。   女人动弹不得,泪流满面。   头骨里传来阵阵焦香,火焰照亮了天鹅绒般的天空。   “…………”   操场一片死寂。   无数双眼睛惊骇地望着那一小簇火焰,无论纸片人还是囚犯,全都一脸煞白。   “别停下,继续干活。”剪刀手催促。   大家只得低下头去,专注眼前的劳动。   半晌,伊菲道:“还是缺点什么,来个逗趣儿的吧。”   他又站起来,在大伙儿身边来回踱步,踱到岑陌时,指尖一勾,将她耳朵里的布条勾掉了。   岑陌:“……”   伊菲弯腰打量她的脸:“你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这么不爱听我说话?”   岑陌:“你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这么不爱听我说话?”   岑陌:“……”   秦晷等人屏住了呼吸。   伊菲抚掌大笑:“应声虫!不错不错,就你吧!”   他拽着岑陌起来,大步朝高台走去,想了想,又改变主意,拐进了通往堡垒的门。   秦晷试图追过去,伊菲像后背长了眼睛:“年轻人,我如果是你,就好好完成任务,否则的话,下场可不是没有晚餐那么简单。你们的监狱长太好了,都把你们宠坏了!”   他骂骂咧咧,很快带着岑陌消失在门里。   他一走,其他同伴就消极怠工,围在一起打起了扑克。   秦晷只得装作擦得很专心的样子,绕到旗杆后头,荀觉和其他人见状,赶忙围拢过来。   “怎么办?”曲安宁焦急道,“陌陌不会也被点天灯吧?”   “看她怎么应对了。”秦晷瞥见荀觉怀里那本指南,一把掏出来。   规则二十七:如果有人劫狱,请勿反抗,必要的时候,召唤乌鸦。   “这是什么?”曲安宁好奇地问。   “监狱规则指南。至于是哪方面的规则,它没写,我也猜不到。”秦晷飞快地解释了下来历。   荀觉补充:“如果听它的,有一半死亡几率。”   夏箕奇:“……”那还听个鬼啊!   曲安宁:“请勿反抗我知道,召唤乌鸦什么鬼?”   大家抬头向乌鸦看去,这些漆黑的家伙仍像往常一样,有的立在栏杆上,有的盘旋在空中,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   “它们……还是监狱长的眼线吗?”   “……不知道。”   “那怎样才能召唤乌鸦?”   “……不知道。”   本来对他们来说,巨船上的监狱长谁当都一样,只不过是从一个狼窟,掉入另一个狼窟,但是现在,岑陌被抓走了。   以复活伊菲的狠戾程度来看,手段绝对在原监狱长之上,时间拖得越久,岑陌越危险。   “可是到底要怎么召唤乌鸦呀!”曲安宁抓耳挠腮。   现在剩下的那些囚犯跟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即使知道乌鸦的秘密,又怎么可能告诉他们?   夏箕奇试着把夏叽叽赶向那些乌鸦,结果这货吓软了,软塌塌地蹲在地上不肯动,被逼得急了,就往曲安宁怀里钻。   曲安宁不忍心,只得道:“算了吧,这招没用。”   秦晷霍然站起,“知道怎么召唤乌鸦的,恐怕只有监狱长了。我们去救他。”   “你疯了!”曲安宁差点喊出来,“监狱长身边肯定有人看管,再说,巨船这么大,我们连基本的内部构造都还没搞清楚,谁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不,有办法。”荀觉道,“我们不熟悉内部构造,新来的伊菲等人也未必知道。他们一定会把监狱长放在显眼又安全的地方。”   “那会是哪里?”   “大概率在监狱长办公室。”   “可是办公室在哪?”   荀觉没回答了,专注观察堡垒的形状。   片刻,打扑克的复活团队发现了他们,大叫起来:“那边几个,聚在一起偷懒吗!告诉你们,伊菲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干不好活不许吃晚饭!”   剪刀手做势朝这边走来,大家只好散开,装出认真工作的样子。   清理完操场,晚餐依然没他们的份,机械室一片狼藉,他们又被派去打扫。   “快点,蠢货们,因为你们,老子到现在还饿着肚子!”伊顿嚼着拉尔的腿骨,站在机械室门口骂骂咧咧。   把小崽子们都赶进去工作,他百无聊赖,又去别处找吃的。   秦晷迅速决断:“我和荀觉去找监狱长,曲安宁和夏箕奇留下来,看好夏叽叽。”   对上夏叽叽怯生生的鸡眼,秦晷摸了摸它的脑袋,拉着荀觉走了。   “有头绪了吗?”一边走,秦晷一边问。   “再把本子给我看看。”   秦晷把本子递给他,转身挡着外面,如果有人经过,就装作认真清扫的样子,让人看不出破绽。   荀觉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这就是我写的。去掉正常的文字和标点,剩下一些奇怪的点,看起来像控制不住笔似的,但我知道,它不是。”   “说重点!”   荀觉:“重点就是,这是一幅内部构造图。走,我知道监狱长办公室在哪了。”   他牵起秦晷,转身就走。   “你知道你在往哪个方向走吗?”秦晷冷冷问。他再不辨方向也知道,前面是餐厅,他们很有可能和伊菲等人正面撞上。   “你信我,这条路最快。”荀觉牵着他向紧闭的餐厅大门飞奔。   里面传来伊菲不满的斥骂:“伊顿,你这头懒猪,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看着那些人打扫吗?”   “打扫有什么好看的,我先吃点东西。”伊顿不满地嘟囔。   紧接着盘子砸碎的声音,伊菲怒道:“吃吃吃,你的字典里除了吃就没别的字了?我让你现在去看着那些人打扫,快去!”   “我又没说不去,你好歹给我一根骨头。”   脚步声向门边挪来。   而荀觉停在了距离铁门三步远的地方。   秦晷屏住了呼吸。   就见荀觉伸出手指,在石墙的一个孔洞里戳了下,墙壁发出一声轻响,一扇石门打开了。   秦晷:“……”这玩意儿修得过于精巧,每次路过,他竟然都没发现。   “走!”荀觉拉着他钻了进去。   石门合上的瞬间,伊顿推开了餐厅的门。   “监狱不会也是你修的吧?”漆黑的甬道一路向上,不说点什么这种□□的压迫感会把秦晷逼疯。   荀觉道:“注意你的说辞,是平行世界的我。”   “那平行世界的你,也在船上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如果他的思维和我差不多的话,应该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我在你身后。”秦晷没好气地说。   “我说的是平行世界那个你。”   说着,前方突然开阔,一个装璜精美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监狱长被拇指粗的麻绳捆在管道上。   两名看守在门外打瞌睡。   秦晷二话没说,抓起桌上的裁信刀,一下挑断了绳索。   与此同时,荀觉猛地揭掉了监狱长脸上的黄金面具。   监狱长毫不意外地挑了下眉。   “晚上好,平行世界的我。” 第201章 海上监狱19   “晚上好, 平行世界的我。”   监狱长的声音很轻,带着清浅的笑意。   而与他对视的两人却如临大敌,下意识地食指紧扣。   “哎呀, 一会不见, 还是这么恩爱。”他摇头叹息,自顾自地拖了把椅子坐下。   他长着和秦晷一样的脸。   秦晷死死瞪着他,竟从他脸上找不到丝毫差异, 两人身高一致,模样复刻,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秦晷右耳后那道伤疤, 监狱长没有。   “你是……平行世界的我?”秦晷喉咙发干, 紧紧握住了荀觉的手。   监狱长支着下巴, 如同往日一样微笑:“你是平行世界的我, 我也是平行世界的你,所以究竟我是你, 还是你是我?”   秦晷皱眉, 半晌换了个问法:“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你也叫秦晷?”   监狱长笑道:“是不是很有趣?我在你眼里看见了惊诧, 下一秒是不是该生气了宝贝儿?”   秦晷:“……”   他确实有点要生气了, 这人顶着他的脸, 性格却与他截然不同。最恼火的是, 两人思维差不多,对方很懂得如何激怒他。   监狱长站起来,随手抽了根棍子:“别着急宝贝儿,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先把门口那两名守卫放倒再说。”   话落, 他猛地拉开房门。   两名守卫陡然惊醒, 大叫着跳起来。   其中一名反应极快,一拳揍向他面门,顿时鼻血飞溅,往常战斗力爆表的监狱长连两分钟都没坚持住,就被人压着肩膀按到了地上。   “痛啊!”他毫无真情实感地大叫,“抓错人了,里面那个才是监狱长,看,他手里拿着黄金面具呢。”   他指的是荀觉。   荀觉:“……”   但荀觉的身材明显和他不一样,两名守卫都不是傻子:“别装了,我们记得你的样子。”   “你们真的记得我吗?”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里面的秦晷,“好好看看。你们也是穿越时空的人,应该知道一个时空不可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守卫目光在他和秦晷脸上来回移动,说不出话来。   其中一个问:“究竟哪个才是监狱长?”   另一个半晌没回答,片刻,笑起来:“差点上当了。两个一模一样也不打紧,一起捆了就是。”   屋里的秦晷&荀觉:“……”   两名守卫,一个压制监狱长,另一个抡着拳头向秦晷走去。   “啧,这个看起来更弱,都不够老子练手!”   荀觉不动声色把秦晷往身后藏,那人咧嘴一笑,居高临下打量他:“想英雄救美?省省吧,你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说着,一拳把厚实的桌子砸碎了。   监狱长气急败坏地大叫:“老子的金丝楠木桌!——喂,那个我,做个实验吧?”   秦晷没回答。   守卫已经向他抓来,他眼眸一凛,陡然将荀觉往旁边一推,翻身跃起。   与此同时,监狱长也从另一名守卫手里挣脱,猱身向屋里冲。   两人都是速度型的打法,身形又相似,打眼看去,分不清谁是谁,两道矫健的身影绕得人眼花缭乱。   荀觉挪到角落里,突然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场,还不如当个会动的装饰品。   两名守卫一开始还能盯紧各自的目标,随着两人在空中交换位置,他们很快失去方向,不过也不打紧,逮谁抓谁就是了。   就是有点小麻烦。   “莫里斯,你-他-妈去抓那个,别挡我的道!”   “哪个?”   “那个!”   “那个是哪个?”   “你-他-妈非跟我抬杠是吧?”   两人的火气都被勾起来,最终轰的一声,在监狱长和秦晷又一次交换位置时,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   “接着!”荀觉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用处,分别给两人递了根断桌腿。   趁着守卫懵圈的工夫,秦晷和监狱长迅速而果断地将两人击晕了。   “拿绳子给我。”监狱长利落地把两名守卫捆到一起,扔进柜子里去。   回过头来,秦晷正神情复杂地打量他。   他轻笑:“宝贝儿,你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要以为你暗恋我了。”   秦晷:“如果你真是我的话,我觉得明恋一下也无妨。”   监狱长挑眉:“是吗?那你男人恐怕要吃醋了。”   荀觉:“……”   监狱长轻佻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划,坐进椅子里,“宝贝儿,看来你过得不错,我有点嫉妒呢。”   “不用。”秦晷冷冷道,“我有自己的苦难,你比不了。”   “是指你脑袋后那道疤吗?”监狱长弯了下嘴角,“看来你一直是幸运的那个。”   “我幸运?”   “说出来你可能又要生气,我还是不说了。你想喝茶吗?茉莉花、菊花、普洱……唔,今天我想来杯锡兰红茶,你也一样吧?”   秦晷没回答,皱眉看着他转身捣鼓玻璃柜里那些瓶瓶罐罐。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旦有了对方是自己的认识,监狱长的一举一动就变得熟悉起来。秦晷的身体牢牢地站在地上,灵魂却好像飞了出去,变成了数步开外的监狱长。   半晌,监狱长泡好了茶,加了半杯奶,是秦晷喜欢的口味。   监狱长把剩下的茶递给荀觉:“亲爱的,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喜好,毕竟我不是你媳妇儿,我和他,从十四岁那年就分道扬镳了。”   “十四岁?”秦晷问。   监狱长:“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平行世界这个概念?”   秦晷点点头:“薛定谔的方程式,宏观的宇宙由许许多多个元宇宙组成,这些元宇宙,就是我们说的平行世界。每一件小事,都可能引发无数种结果,这些不同的事态发展,构成一个新的世界。”   “宝贝儿,在我们这里,不如给它改个名字。就叫它……秦延肆的盘子。”   “秦延肆的盘子?”   见他一脸迷惑,监狱长撇撇嘴:“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那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件小事。所以我说,你始终是幸运的那个。十四岁那年,你,和我,不小心打碎了秦延肆最喜欢的一个盘子,这件小事引发了无数种结果。   “结果一,无事发生,秦延肆平静地接受了事实,没有对你做出惩罚。”   秦晷点头:“这应该是我,他确实没有说什么,很平静地收拾了碎片。”   监狱长挑眉:“结果二,秦延肆暴怒,失手把你打死了——当然,宝贝儿,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个十四岁的小倒霉蛋。”   “那你是什么结果?”   “我嘛,”监狱长自嘲地哂了声,“结果三,秦延肆表面很平静,内心很生气,他开始琢磨怎么管教我。从那一刻起,我们的世界分裂了,一个新的元宇宙诞生了,也就是你现在所处的这里。”   “你发生了什么?”秦晷问。   “也没什么。”监狱长耸耸肩,“他给我找了个后妈。那个后妈是纸片人,还带了个拖油瓶,他俩就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你懂吧?”   “秦延肆会找这种人?”秦晷不相信。   监狱长苦笑:“说是听人介绍的,也不知听了谁的介绍。反正,这两人势利、刻薄,跟着他就是看上了他的钱。你知道的,我们这种身份,对外都要安排假身份。秦延肆的假身份是政-府高官,位高权重,没有纸片人不愿意嫁给他的。可组织内部的秘密只有他和我知道,他把那女人娶进门,又不能告知她一切,所以在她看来,秦延肆宠爱着我,要把家产都留给我。”   “所以她捣乱了?”   “是啊。这女人有些手段,和那个拖油瓶合谋给我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监狱长说。   秦晷:“秦延肆会信?”   “不信能怎么样呢?他天天忙工作,连真相都不愿去调查,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听,还以为是为我好。后来我就来了这里,如你所见。”监狱长说着,笑着摊开了手,“这里还不错是不是,至少比那个家好多了。”   “……”秦晷有些说不出话来。   十四岁的一件小事,在他无所察觉的时空,竟变成这样一种结果。难怪监狱长说他幸运,因为盘子碎了,他没有遭受惩罚,中了子弹,他也没有死。而在他之外,还有无数个自己,或者死了,或者半死不活。   监狱长就是其中之一。   秦晷声音有些哑:“你……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回去做点什么?”   “回去?做什么?复仇,还是忍辱负重?”监狱长弯着眉眼笑起来,“不,宝贝儿,踏进家门之前,仍有无数种可能。可能我半路死了,可能他们搬家了,我确实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你想怎么做?”   “宝贝儿,你不会还没发现吗,这里的人,死了之后,是可以复活的。”   “那又怎么样?”   “他们被邮轮带走了,你觉得会带去哪里?”   秦晷抿了抿唇,这个猜测他早就有答案了,只不过觉得过于惊悚,不敢乱说。   监狱长优雅地架起长腿,“说吧,我赦你无罪。”   秦晷:“……”大可不必。   秦晷斟酌着用词:“拿伊菲来说,这个世界的伊菲死了,另一个世界的伊菲来了,姑且叫他伊菲2号。七天后,伊菲2号登上邮轮,将会回到岸边,去填补伊菲1号的空缺,对外界,他可能被官方公布为刑满释放。   “——但这和你回家有什么关系?属于这个世界的伊菲1号已经死了,新来的2号由于经历不同,性格也不同,追溯本源的话,2号应该算是另一个人。”   “没错。已知登上邮轮的只能是2号,那么我就绝不能死。我绝不能死,自然无法重回家里。”   “那你……”   监狱长倾身上来,压低声音:“据我观察,2号通常比1号更强,只有少部分例外。你不觉得,把这些2号放归社会,会引发非常严重的连锁反应吗?”   “那跟你回家又有什么关系?”   “想象一下,七天后,伊菲2号刑满释放,回到原本属于伊菲1号的家里,他穷凶极恶,对家人非打即骂,终于有天,全家被他灭门。这起惨案引起社会恐慌,各行各业无法-正常运转,股市大跌,秦延肆的女人亏得血本无归……这对我来说,算不算也是一种复仇呢?”   秦晷皱眉:“这希望太渺茫了啊。假如伊菲2号不作恶,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可是从监狱送回去的又不是只有伊菲2号,还有伊顿2号,奇奇怪怪的2号。”   “……”秦晷沉默了。   确实,如果按照概率计算,社会动荡是必然。可他总觉得,换成他自己,绝不会用这种方法,毕竟希望太渺茫,而他一向喜欢有仇必报,若有仇怨,必定要亲手解决才算痛快。   监狱长抚掌大笑:“不愧是我!宝贝儿,我和你一样,这样的复仇根本没有意义。你发现没有,我们两个的世界是从十四岁那年分道而驰的,十四岁之前的世界设定完全一致。我们有穿书者,有反穿书者组织。我会被送来监狱,绝不是普通纸片人能办到的。”   “你是说,你被人阴谋设计了?”秦晷下意识摸了摸后脑的伤疤,和荀觉交换了一个眼神。   监狱长看看他,又看看荀觉,了然笑道:“看来你也遭遇了类似的事。不觉得奇怪吗?”   秦晷抿了下唇:“高层的意见不一致,有人主张彻底缴灭穿书者,有人不想,我们成了两派斗争的牺牲品。”   监狱长赞许地挑眉:“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不回去了。”   “你留在这里,监视更多的2号刑满释放,观察他们之后的活动轨迹,观察组织的反应,以便找出组织内部的破绽……”   “我怀疑不想缴灭穿书者的那批人里,有人本身就是穿书者。”监狱长用近乎耳语的呢喃说道。   “……”秦晷怔住。   这个想法盘桓在脑海里已经很久,没想到却是被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率先说出来。   他顿了顿,同样压低声音问道:“那伊菲2号会是穿书者吗?”   “他们是另一种形式的穿书者,更高级,力量更强大。据我推测,他们大多来自生存条件更为严酷的世界。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容易多了,打死他们也不会离开。”   “那个伊菲2号……”   “我知道,他并不想在监狱里呆,即便监狱称王,也没有外面的花花世界好。七天后他就会离开。”   “恐怕监狱等不了七天。”   “那不是正好?”监狱长露出古怪的笑容,“人都死光了,七天后上船的都是2号……”   “可是我们的人……”   监狱长轻轻吹了声口哨:“我们的小表弟,还是那两个跟着你的姑娘出事了?你想让我救他们?秦日初啊秦日初,同样是我,我却已经不知该怎么说你了。”   “你什么意思?”秦晷太懂他的笑容了,骤然绷直了身子。   门外楼梯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监狱长缓缓站了起来:“任何事都有无限可能,比如现在,我可能帮你,也可能不帮你,还有一种可能……”   他陡然出手,夺走荀觉手里的黄金面具。   秦晷下意识去抢。   他一个翻身,不知何时拽了根绳子,猛地套到秦晷身上,拖至管道边。   荀觉忙出手。   他轻轻将面具扣到秦晷脸上,又吹了声口哨:“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何况我比你更强。不想受伤就乖乖听话,从现在起,你是我,我是你,哦对了,你男人也是我的。”   荀觉:“……”   就像监狱长面对伊菲2号,他俩面对监狱长也同样没有胜算,何况监狱长还有那些吃人的乌鸦做帮手,荀觉生怕伤到秦晷,不敢反抗。   监狱长洋洋得意地拽着他,从秘密甬道离开了。   片刻后,两名新的守卫推开门,见“监狱长”好好地被捆在原处,把原来的守卫痛骂一顿后,各自抱臂守在了门口。 第202章 海上监狱20   秘密甬道的入口在一块巨大的壁毯后, 走进去,四下无光,静得出奇。   荀觉跟着监狱长走了几步便停下来, 凝神静听,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好一会没有动静,他高悬的心才慢慢落回肚子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荀觉冷冷地问。   监狱回过头来, 黑暗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亲爱的, 你猜不到我的想法吗?可我看你似乎对另一个我很熟悉呀?”   “你自己也说,他是另一个。”   “是吗?”狭小的甬道里, 监狱长欺身上来, 把荀觉堵在墙角, “但是我们有一样的喜好和审美, 你知道,大部分的性格在十四岁前就成型了。”   “……”荀觉挑了下眉, “那你还不跪下喊爸爸?”   “你们私下里这种情趣吗?”监狱长似乎有些震惊, 单手撑着墙, “他看起来不像能跟你这么玩的人。你们还玩过什么?制服?丝-袜?女装?”   “……”曾经被迫穿过护士裙的荀觉突然不想聊了。   监狱长:“你认识的那个我, 私下里是怎样的?脾气好吗?唔, 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你要是腻了,不如试试我这款的?”   荀觉没忍住,轻笑了下:“大人,你长得比他还凶。”   监狱长:“……”   荀觉:“问话之前, 先想想自己的重点吧。知道的呢, 是你对他充满了好奇, 不知道就要以为你暗恋我了。可惜了,名草有主,结婚三四年了都,还是过了明路,得到秦延肆祝福那种。”   “秦、秦延肆同意了?”   荀觉挑眉:“不然我们能一起做任务吗?”   “你们……一起做任务……”监狱长的声音低下来,手臂慢慢从墙边抽离了,“原来另一个世界的我,过得这么幸福……”   “你觉得他幸福?”   监狱长不说话了,后背向另一边的墙壁靠去,半晌自嘲地哂了一声。   荀觉在黑暗中看不到他了,四下里只有彼此轻轻的呼吸。   霎那间,荀觉有种错觉,仿佛这人也是秦日初。   不,他就是秦日初,尽管十四岁以后,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身上仍有秦晷的影子,那些在童年时就已成型的孤独与悲伤。   荀觉伸手拍了拍他,就像拍着那个他不曾见过的,十四岁的秦晷。   荀觉:“如果我说,他过得也不幸福,你高兴吗?在你受苦的时候,他或许正在享乐,而你享乐之时,却也正是他的受难之时。这才是平行世界的真谛不是吗?总有一个人,在另一个时空,弥补你人生的缺陷。”   “弥补吗?弥补啊……”监狱长低低地叹息。   荀觉:“不然你为什么和他交换身份呢?他没有反抗,因为他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只有呆在你的办公室,才是最安全的。”   “他那么弱……”   “是啊,你保护他,不就是在保护你自己吗?你们十四岁才分开,人性的本质却是一样,你没那么坏。”   “我还不够坏?”监狱长吃吃地笑起来,“我见你的第一面,就看上了你这张脸,我想要代替他,跟你去你们的世界生活。我还不够坏?”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还想当□□教父呢,但我最终长成了一个警察。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想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在我看来,你保护了我的爱人……还不错。”   “你觉得我不错?”监狱长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不怕媳妇儿吃醋?”   “也许会,但他能理解。因为他信任你。”   “你呢,你信任我吗?”   “我信任他。”   “……”黑暗中,监狱长定定注视着他,半晌无声地笑了,“所以在你眼里,他就是他,独一无二,哪怕平行世界还有无数个秦日初,可你眼里的那个人,永远只能是他。”   “没错。”   “如果我和他同时出现在你面前呢?”   “你脑袋上没有我给的那道疤。”荀觉苦涩地笑了下。   监狱长笑容一滞:“……你给的?”   荀觉没有回答,但监狱长眼珠一转,便猜到了大概。   片刻,他又笑起来,这次轻松地长舒了口气:“都这样了他还能和你在一起,我可做不到。算了,祝你们幸福!”   他说完,转身就走。   荀觉问:“你去哪?”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告诉你?”   荀觉沉默片刻:“或许你知道怎么召唤乌鸦?”   “召唤乌鸦?你想干什么?”监狱长的声音阴沉起来。   荀觉从衣服里拿出那本规则指南。   “这是什么?”监狱长一把抢过去,翻看起来。   四下里漆黑无光,荀觉诧异:“你能看见?”   监狱长头也不抬:“我跟你媳妇儿可不同,亲爱的,不要太迷恋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荀觉:“……”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点和秦日初倒是如出一辙。   半晌,监狱长从本子里抬头:“你哪来的?”   “你猜?”   监狱长一转眼珠:“机械室。那里很久没人去了。”   “对机械室你了解多少?”   “没人对那里了解。或者说,不仅是机械室,这船上还有许多的秘密,我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搞清楚。你确定要召唤乌鸦吗?”   “怎么?”   “你自己看第三十条。”   荀觉:“……”   他憋了半天,闷闷道:“看不见。”   监狱长:“……”   监狱长挑眉:“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荀觉篡了篡拳头:“不看你长着我媳妇儿的脸,我就揍你了。”   “揍就揍,你又揍不过。”话是这么说,监狱长还是念道,“规则三十,无论何时,不要召唤乌鸦,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荀觉怔住。当时急着救岑陌,没往下看,这么一来,规则三十完全推翻了规则二十七的描述。   这是个悖论。   监狱长:“不知道你们怎么找到的这个,但这上面的描述暖昧不清,加上你们对监狱本身不够了解,最好不要轻易相信。”   荀觉也不想相信,但这笔记无疑是他的字迹。   他心念一动:“或许你见过这个世界的我?”   “你?”监狱长笑了,抱肩倚在墙上,“怎么,还真看上我了啊?自己是没办法了,想找一个平行世界的你,让他幸福?亲爱的,要不然你就从了我吧!”   荀觉没理会他后面说什么,眸光黯淡下去。   难道平行世界的他,真如秦晷所说,年纪很大,与这个世界的秦日初错失交臂?   那么这本规则指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见他沉默不语,监狱长撇了下嘴,“走吧,伊菲2号召集大家了。”   “你怎么知道?”荀觉脱口问,问完反应过来,监狱长有乌鸦当眼线,除了机械室,每个角落的事都瞒不过他。   监狱长在前面带路,两人很快穿过甬道,来到餐厅门口。   囚犯们正在剪刀手的吆喝下整队,没人注意到他们,只有曲安宁和夏箕奇靠过来,两人皆是一脸愁苦。   “小表弟,我亲爱的,你看见哥哥不开心吗?为什么这副表情?”监狱长伸手把夏箕奇勾过来,作势拧他的嘴角。   夏箕奇吓得不轻,这么幼稚的事,他哥十八岁以后就不干了!   他不自在地向荀觉求救,荀觉望天,假装看不见。反正对于夏箕奇来说,两个都是哥,作为小表弟,当然是默默承受啦。   夏箕奇反抗不得,一张脸被他哥揉圆搓扁,快要崩溃。   怀里的夏叽叽同样不舒服,咕咕叫了两声。   监狱长曲指弹了弹它脑门:“啧,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还瞪我?再瞪把你和花旗参一块炖了。”   夏箕奇惊悚得不行,小小声说了句:“哥,叽叽是公鸡,炖汤不好吃。”   监狱长:“……”妈的,平行世界的小表弟究竟怎么长的,这活脱脱一个深闺妇人啊!   低头再看这货畏畏缩缩的样子,顿觉索然无味。   监狱长目光在人群里搜巡一阵,趁剪刀手玩忽职守的工夫,朝不远处打了个响指:“小叽叽,你过来。”   那个和夏箕奇一模一样的囚犯愣了愣,扒开人群走了过来:“哥,你叫我?你面具呢,怎么不戴了?”   监狱长轻哼一声,把随时准备逃跑的夏箕奇抓过来:“认识一下,平行世界的你们。”   夏箕奇:“……”   小叽叽:“……”   两人神情各异地对视片刻,夏箕奇迈动小碎步躲到了荀觉身后。   小叽叽轻哼了声:“他啊,早前还想跟我套近乎呢,被我一根毛毛虫吓哭了。哥,这种弱鸡就不要说是我了,丢不起那人。”   夏·丢不起那人·箕奇终于意识到“他哥”也不对劲,求助般地看向荀觉。   荀觉只得把事情说了说,道:“这事暂时就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对其他人什么都不要提,免得惹出事端。”   夏箕奇和曲安宁赶忙点头,只觉得今天的瓜真是吃够了。   几人正说着,餐厅的门打开了。   剪刀手驱赶他们入内。   里面已经焕然一新,连桌布都是全新的。   复活2号们齐刷刷地站在伊菲2号身后,伊顿还在啃腿骨,但显然不是拉尔的腿骨了。   “我有个问题。”荀觉偏头,低声问监狱长,“拉尔死成这样,还能复活吗?”   “复活?不,亲爱的,严格来说他们不是复活,是替代。死去的人要么被乌鸦吃了,要么被人吃了。”   “那这些人从哪来的?”   监狱长斜睨他一眼:“我以为我已经告诉你了?”   荀觉一怔:“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   “他们从另一个世界来。亲爱的,你的记性留在另一个我那里了吗?”   荀觉:“……”   他组织了下语言:“我的意思是,他们穿过另一个世界,总要有个媒介吧?”   “媒介啊……”监狱长低头窃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荀觉:“……”拳头又紧了紧,要不是这人长着他媳妇儿的脸……   算了,最后他只能安慰自己,估计这人也不知道吧。   过了一会,岑陌也被人带了上来,她换过了一身衣服,穿着宫廷式的服装,脸上化了伊菲1号那样的奇怪妆容,不用介绍,这身打扮已经表明了她的身份。   “佩奇,我亲爱的,快过来,站到我身后。”一看到她,伊菲显得很高兴,夸张地展开双肩,欢迎她的到来。   岑陌面无表情,路过曲安宁身边时,跟她交换了一个幽怨的眼神。   她走到伊菲身边,嘴巴还是老样子,重复着伊菲的话。   “大声点,孩子,你太腼腆了。这群蠢货没长耳朵,你得负责把我的话如实地传达给他们。”   岑陌只得提高音量,大声重复。   伊菲毫无感情地拍了拍手:“很好,佩奇,就是这样。现在,本监狱长要发表重要讲话,你们这群弱鸡,都给我牢牢记在心里。第一……”   话音没落,伊顿“咔嚓”一声,把最后一点骨头吞了下去,说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过我马上开饭的。”   “我讲完就可以开饭了!”伊菲不耐烦,面目狰狞地吼他。   伊顿缩了缩,只好作罢。   伊菲转回头来:“我刚刚说到哪了?哦,本监狱长要发表重要讲话,第一……”   “伊菲,你还没讲完吗?我要饿死了。”伊顿说。   伊菲:“……”   他明显察觉到底下有几名囚犯憋不住想笑了,特别是那个和监狱长身形相仿的弱鸡,更是明晃晃地把嘲讽挂在了脸上。   他咬着牙,假装没有听见伊顿的嘟囔:“第一……”   “伊菲!”   伊菲终于受不了了,一拳把伊顿脑袋按进身后的石墙里。   “吃吃吃,你-他-妈就知道吃!摸摸你自己的牙缝,还塞得下东西吗!”   伊顿老老实实摸了摸牙缝,点头:“我还能吃下五头牛。”   “……”伊菲直接被弄得没脾气了,又把他脑袋揪出来,当皮球踹倒在地,“算了,上菜吧。”   几个瘦弱的纸片人推着餐车进门,盖子还没揭开,伊顿毫无形象地扑了上去,连盘子一起吞得干干净净。   伊菲气得跳脚:“你-他-妈给我们留点!”   留是不可能留的,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餐车已经空了。   他只得派人把剩下的餐车抢回来,本来食物就没多少,这下更少了。他气急败坏,又不能真的弄死伊顿,只得指着囚犯们毫无形象地嚷道:“你们,一个都不许吃!给我在旁边看着,看着我们吃!”   谁知道,就因为这一句话的停顿,手里的羊腿骨就又被伊顿抢了。   伊菲:“……”   囚犯们这回明目张胆地发出了笑声,伊菲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慑力荡然无存。   他抽出手绢,用力抹了把脖子里的汗,陡然一脚向岑陌跩去。   “我让你笑了吗?啊,让你笑,你笑啊!”   岑陌被他跩得呕出一口血,嘴里仍重复着他的话,机械得像个破布娃娃。   伊菲更气了:“来人,给我把她四肢削了,泡在蜜罐里做人彘!”   这话一出,荀觉脸色顿变。   曲安宁推开过道的夏箕奇,就要往前冲。   监狱长懒洋洋拽了她一下:“别着急,亲爱的。”   “什么?”曲安宁眉头皱起来,这人虽然长着和秦晷一样的脸,但她并不信任他。   监狱长笑吟吟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伊菲,亲爱的,已经十点半了。”   伊菲正在气头上,瞪圆了眼睛骂道:“你是谁?谁允许你出列的,想死吗!”   监狱长好脾气地冲他挤了挤眼睛:“好心提醒你,这是监狱,十点半是熄灯时间。”   伊菲一怔,下意识看了看头顶的烛台,那烛台好好地燃烧着。   他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老子是监狱长,我说什么时候熄灯,就什么时候熄灯!”   “但我要提醒你,大家该回牢房了。”   “什么?”   “规则三十五,每位犯人都应在十点半回房就寝,否则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话落,一滴血从天花板坠-落,掉进了伊菲面前的盘子里。 第203章 海上监狱21   白净的瓷盘上, 那滴血十分碍眼。   伊菲抬头望去,铁锈水正从天花板渗漏,如同一颗颗剔透的珍珠, 滚动着, 骤合着,随后——   吧答!   又一滴。   他洁白的盘子再次被污染。   他脸色沉得可怕,一把将盘子掀翻:“妈的, 伊顿,这就是你打扫的结果?”   伊顿还在往嘴里塞东西, 闻言头也不回:“又不是我打扫的,我只是负责看着他们干活。”   “那你看了吗——”   伊菲正说着, 眼睛陡然瞪大了。视线范围内, 汩汩鲜血从地板缝里涌了上来, 囚犯们小心移动脚步, 发出了不安的低呼。   紧接着,一只白森森的手钻了出来, 越伸越高, 最后连穿着铠甲的身子也被扯了出来。   “是、是我的约翰比尔其将军!”一名囚犯带着哭腔喊道。   “将军”的身后跟着同样穿着铠甲的惨白人影, 组成方阵, 踱着豪迈的步伐从门边走进来, 所过之处, 枯藤爬满墙壁,婴儿的头颅在藤枝上开花。   囚犯们一个接一个地哭喊起来。   “我的蜘蛛!”   “哦,天哪,那是我妈妈的舌头!”   “还有贝琪送我的礼物——!”   伊菲警惕地走下了王座。   怪异的景象向他汇聚。   剪刀手一个挺身挡在他面前, 率先向一具漆黑的枯骨斩去。   剪刀从枯骨中间穿过了。   伊菲冷笑:“哼, 不过是些虚影, 没什么好怕的。”   监狱长笑嘻嘻道:“那你知道为什么囚犯们要分牢房睡吗?”   “囚犯不分牢房,难道还要开间赌场给你们玩通宵不成?”   监狱长笑得诡异:“因为大家聚在一起,会产生可怕的力量啊。”   话落,他陡然俯身,高喊其他人:“趴下!”   约翰比尔其将军将一颗婴儿头颅狠狠向这边掷来。   所有人下意识趴下,只有伊菲不信邪,站得笔直。   婴儿头颅砸中他的胸口,出乎意料的,钝痛传来,如同白焰的东西穿过他的身体,留下一个篮球大的血窟窿。   “伊菲!”剪刀手惊呼,瞪大了眼睛。   伊菲摇晃两下,扶着地板慢慢坐了下去,他的伤口在自动修复,但疼痛不是假的。他咬紧了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这怎么可能!”剪刀手再次向身后走过的骷髅斩去,剪刀仍旧穿过了骷髅,什么也没留下。   “难道只有婴儿头才有实体?”伊菲眼珠一转,厉声喝道,“乔迪安!”   乔迪安就是那名胳膊改造成意大利炮的怪物,闻言立即将炮口对准墙壁,轰地发射出去。   炮弹穿过了虚影,一路笔直地狂扫,将厚重石墙咬出一个数米深的凹口。   墙内的管道吱呀呀作响,烛台摇摇晃晃,餐厅里光影变得晦暗起来。   “操,到底怎么回事?”伊菲终于正视起这个问题来,一把揪过监狱长,“你们使了什么鬼把戏?”   监狱长轻飘飘笑道:“大人,你们来自更强的平行世界,难道还怕这些虚影吗?”   伊菲现在已懒得纠结他的称呼究竟是“大人”还是“主人”了,眼见一颗婴儿头再次向自己轰开,忙将监狱长甩开,手心凝起巨大的火球,轰然掷出。   毫无声息。   火球从婴儿头中间穿过了。   婴儿头仍旧笔直地朝他轰来。   他来不及收手,手心被白焰穿透,整个儿吞没了。   这一次比上回疼多了,饶是他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狗哥,到底怎么回事?”夏箕奇紧张地向荀觉身后钻,他注意到,连夏叽叽都竖起了毛发,显得十分害怕。   荀觉不动声色拽着他们后退:“如果没有猜错,昨晚我们在牢房看见的幻象,并不是因为牢房而产生,而是因为人。人在哪里,幻象就出现在哪里,所以我们离开牢房,幻象也离开牢房,集体出现在了餐厅。”   “但为什么会变成实体?”曲安宁声音都在发颤,她陡然发现,地上蠕动着无数细小的白影,不得不踮起脚尖,小心避开。   荀觉道:“这船有古怪,正如监狱长所说,所有的幻象骤集在一起,产生了可怕的力量。我估计,我们的攻击对它无效,只有它的攻击才有效。”   “单向伤害。”曲安宁倒抽凉气,“那还怎么跑?”   荀觉观察四周,暗暗向岑陌使眼色:“我们回牢房。”   说话间,意大利炮轰掉了天花板,灰尘扑扑的木板整块掉下来,把伊顿的食物砸翻了。   伊顿气急败坏:“乔迪安,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点准头都拿不好吗!”   他飞身扑上,抓住意大利炮轻轻一拧,炮筒被拧弯了,一颗炮弹转向,朝岑陌笔直地轰去。   岑陌急忙就地滚开,发足朝荀觉狂奔。   谁知跑到一半,腰部一紧,被伊菲手里的黄金软鞭凌空拽了回去。   “佩奇,我说过你可以走吗,别忘了谁是你的主人!”   婴儿头再将朝他砸来,他把岑陌当成盾牌,紧紧箍在身前。   岑陌瞪大了眼睛。   婴儿头伊菲能挡,她却不能。瞳孔里那白森森的头颅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监狱长一把夺过伊顿手里的羊腿骨,向她砸去。   “我的骨头!”伊顿想也没想飞扑上去。   就听轰隆隆接二连三的巨响。   羊腿骨砸中了岑陌的脸。   伊顿咬断了羊腿骨。   岑陌被伊顿扑倒了。   伊菲被连累得一个后仰,脑袋好巧不巧,正好暴露在婴儿头面前。   “啊啊啊啊——!!”不知道为什么,这颗婴儿头的威力更大,白焰冲天,瞬间吞没了伊菲半颗脑袋。   “伊顿!”伊菲咬着牙关,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我受够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指尖凝聚出巨大的火球,向伊顿劈去。   伊顿还没从岑陌身上爬起来,体积又比岑陌巨大得多,后背整个儿成了靶子,被火球烧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   他疼得哇哇大叫,好半晌才拽着墙上管道爬起来。   哧啦啦——   管道变形,餐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监狱长陡然大喊:“小叽叽,带大家回牢房!快——!”   话音没落,天花板掉下来,锅碗盘盏齐齐被砸飞。   肉骨、面包屑、桌椅板凳……所有实物四分五裂,玻璃窗爆裂,管道喷出污水,大圆烛台掉了下来,烛火点燃了桌布。   囚犯们发出阵阵咒骂,唯余不多的纸片人烧伤的烧伤,被刺的被刺,血和碎肉流了一地。   平行世界的夏箕奇一把拽过最近的囚犯,用力推出餐厅:“别聚在一起,回牢房,快走!”   第一个人出去了,后面的人紧随其后,幻象跟着移动,但攻击力不减。   约翰比尔其将军不知受了哪位狱友的伤害,怨念极深,高举刺刀,嘴巴大开大合。   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但所有的白影听懂了讯息,不断变幻,扭曲,拧成一股巨大的鞭子——   轰隆隆——   壁炉倒塌了,管风琴分崩离析,鞭子抽中意大利炮的胳膊,整根手臂被削了下来,炮火失去控制,一颗接一颗地乱窜。   餐厅空间本来就窄,很快无处躲藏,大门被堵死。   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狗哥!”夏箕奇崩溃大哭。   荀觉小心护着几人藏到只剩一半的管风琴后。   伊菲已经开始暴走了,不断用黄金软鞭卷掷手边的物品。   岑陌被伊顿那一下撞击撞丢了半条命,双手捂着腹部,好半晌没爬起来。   眼看伊菲的鞭子又一次向她卷来,荀觉一把将地上的碎片掷出去,正好被黄金软鞭卷住。   这一下伊菲的攻击力大打折扣,他恼怒地扭头看来,鞭子在空中舞出一道金灿灿的光弧。   “曲安宁带他们从窗户走!”荀觉大喝,就地滚开。   曲安宁瞥一眼窗户,骇得头发丝倒竖:“窗窗窗户怎么走啊!”   她几乎崩溃,现在玻璃虽然破了,但外壁光溜溜,根本攀不住,底下更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被深海吞没。   情急之下,她瞄准那巨大的烛台,不顾疼痛,徒手将钢丝折断,做成一根拇指粗的勾绳。   “走!”她一把背起岑陌,将勾绳从窗户抛出。   接连抛了几次,终于勾中船舷,她奋身钻了出去。   “想跑!”伊菲长鞭挥出,直劈她小腿,顿时皮开肉绽,曲安宁惨叫着倒地,血流如注。   荀觉操起一根铁椅朝伊菲劈去。   哔剥——   伊菲毫发无伤。   他拧着嘴角,古怪地笑了下:“哟,还有更弱的。”   鞭子从曲安宁小腿抽走,转而朝荀觉劈去。   荀觉眼皮一抖,知道躲不过,只能老实认栽。   电光火石,监狱长大喝:“小叽叽!”   平行世界的夏箕奇一脚飞出,用椅子在半空中给他做了个支力点,他向伊菲头顶坠去。   身后追逐他的虚影几度变幻,凝成一个巨大的男人形象。   荀觉瞳孔就是一缩,这特么竟然是一个苍白的秦延肆!   秦延肆一拳朝监狱长砸去。   监狱长双-腿在椅子上使劲,“嗖”地斜窜出去。   秦延肆拳风横扫,直劈地上的伊菲。   伊菲低骂一声,只得放弃荀觉。   如此一耽搁,双肩被捉住,如同被分尸,两条胳膊被硬生生扯下!   哧!   鲜血喷溅,伊菲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走!”监狱长趁势夺回自己的黄金软鞭,飞身扑出窗外。   “你不要过来啊!”曲安宁哇哇大叫。   勾绳是她临时做的,已经挂了三人一鸡,不堪重负,现在再加个监狱长,五根钢丝当场崩断了一根。   她头皮发麻,不断催促前面的夏箕奇:“快快快!”   夏箕奇头顶着鸡,四肢一阵阵发软,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乌龟似地向上蠕动。   接着,勾绳又是一震。   荀觉缀了上来。   曲安宁:“……”   这是荀觉,她毫无怨言,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就有些失控了。   囚犯们一个接一个地跟了上来。   除了平行世界的夏箕奇,几个脸熟的,居然连伊顿和剪刀手也跟了上来。   看着那把巨大的剪子在空中挥舞,曲安宁破口大骂:“滚啊!这又不是给你们做的勾绳!”   话音没落,勾绳又是一震,秦延肆的擎天巨臂伸了出来,顺便把伊菲也扔了过来。   伊菲双臂还没恢复,情急之下,双-腿勾着钢丝,利用腰力把自己缠了一圈。   哧啦啦——   钢丝沉重地喘息,瞬间又崩断了两根。   曲安宁欲哭无泪:“快走,快呀!”   夏箕奇哇哇大哭,泪水糊住了眼睛,只是凭感觉摸索。手心被勒出血来,血水顺着钢丝往下淌。   嘭!   又断一根。   夏箕奇灵魂都飞出了体外,崩溃大喊:“叽叽,我们来世还是好兄弟!”   头上的夏叽叽:“咕?”   底下的小叽叽:“去你-你-妈的,谁要你这种弱鸡当兄弟!”   夏箕奇:“呜呜呜……”哭得伤心欲绝。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哭屁啊。”他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夏箕奇眨眨眼:“哥!”   是亲哥!不是底下那个冒牌货!   秦晷找了三根帆布绳,在船舷上绑紧后抛下:“所有人,分成三列上来!”   有了助力,钢丝绳的压力减轻不少。   夏箕奇直接被他哥拽进怀里。   紧接着上来的是曲安宁和她背上的岑陌,秦晷一见岑陌的伤势,立刻踢了夏箕奇一脚:“去干活。”   夏箕奇边抹眼泪边找药包。   “你怎么出来了?”荀觉爬上来,第一时间察看秦晷的状态。   秦晷道:“我没事。你们干了什么,那么大的震荡,我趁乱出来了。”   监狱长给他捆的结很容易解,震颤发生时,守卫吓得不轻,压根儿顾不得他,他就自己挣开绳子,从甬道出来了。   “真的没事?”荀觉仍旧有些不放心,看他被绳子勒红的手腕,轻轻搓了搓。   “哟,一会不见,还是这么恩爱啊。”监狱长坐在船舷,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秦晷皱眉,正要说话,陡然一记嘹亮的嗓音从餐厅溢出。   还在往上爬的伊菲登时大骂:“妈的,范琳达,闭上你的臭嘴!”   范琳达是他们这一行中唯一的女性,没什么战斗力,但她拥有一把好嗓子。   她显然被餐厅里的乱象逼疯了,不顾一切地歌唱起来,悠扬的声波顺着窗户,向海面荡漾开去。   伊菲的双手仍未长成形,但他顾不得了,加快速度向上爬来。   “妈的,这船不是号称攻克不破吗!防御墙呢,机枪洞呢,统统用起来,快快快,你们这些蠢货——!!”   他刚爬上来,又飞快地朝堡垒内部冲去。   巨船附近的海域哗啦啦大响,船身摇晃起来。   数不尽的白色泡沫从海底翻搅上来,海藻和珊瑚疯狂伸长,像要捅破天空。   无数海洋生物冒出头来,沉睡的巨鲸,庞大的水母,形状古怪的海牛……   吧答,一只长满海藻的巨蹼攀住了船舷。   一个浑身挂满泡沫的鱼人爬了上来。   确切地说,是类鱼人怪物。它的身体酷似鲇鱼,却长着鸭掌似地四肢。   “是鸭掌鱼。”监狱长喃喃低语,一向冷静的嗓音有些发颤。   “什么是鸭掌鱼?”秦晷问。   “这一片海域的一种怪鱼,刀枪不入,攻击力惊人……”   话没说完,伊菲爬到了机枪操纵室,一梭子轰出来,浓烟阵阵。   片刻,烟雾散开,鸭掌鱼毫发未伤。   监狱长低骂了一声:“蠢货!”   枪声激起了海面更大的震颤,越来越多的鸭掌鱼爬上船来。   它们长着钢铁般的巨齿,一口下去,金属桅杆被折成了两截。   “快、快跑!”囚犯们乱成一团。   又有人喊:“妈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又来了!”   皎洁月光之下,好不容易沉入海底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又被歌声呼唤了出来,巨帆破开水面,发出凄厉的鬼叫。   “回堡垒!”监狱长大喝。   囚犯卯足了劲朝堡垒狂奔。   第一个跑到门边的气急败坏:“妈的,伊菲把门锁了,进不去!”   那门坚固无比,没有十门大炮绝对轰不开。   所有人被困在了操场,眼睁睁看着鸭掌鱼嘶掉了一名囚犯的脑袋。   “哥——!!”夏箕奇再次大哭,腿肚子都软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花,他哥直扑向监狱长。   “你疯了!”监狱长大喝,手里的黄金软鞭被他夺去。   秦晷利落地旋下软鞭,将楔头放入口中。   呱——   乌鸦的仿真叫声流泻出来。   霎时间天昏地暗,遍布在巨船四周的乌鸦扑楞楞聚集过来,黑色鸦羽漫天飞舞。   “糟了!”监狱长如临大敌,全身紧绷起来。   规则三十,无论何时,不要召唤乌鸦,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第204章 海上监狱22   呱——   随着每一次哨声吹动, 金光流泻,在鸦羽遍布的天空下留下印记。   一点一滴,汇聚成金色衔尾蛇的形状。   围绕着巨船飞舞的乌鸦振翅涌来, 月光被切碎, 唯余衔尾蛇耀眼如白昼。   呼啦啦——   乌鸦如同利箭,急冲向堡垒,爪子和嘴喙不停攻击大门, 卷曲的铁皮四处飞溅。   “跟紧乌鸦!”监狱长大喊。   事已至此,再有天大的灾祸要先躲过这波鸭掌鱼再说。   “鸭掌鱼到底是什么?”夏箕奇边躲边问。   平行世界的他十分不屑地嘲讽:“你连鸭掌鱼都不知道, 还好意思说自己叫夏箕奇,改名字吧, 别丢我的脸!”   夏箕奇无语:“我们的世界又没有这玩意儿!”   “不是没有, 是尚未被发现。”小叽叽道, “这玩意儿就是东瀛妖怪里的人鱼, 它们面貌丑陋,因为身体像人, 所以常在夜晚出没, 引诱沿途的船只搭救它们, 然后便将一船的人全部吃光。”   “啊!”夏箕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叽叽恶劣地凑近他:“不过反过来, 鸭掌鱼的肉也能让人类长生不老。但前提是, 你得能切下它的肉。”   话音没落, 一名囚犯被抓住,反身拽过断裂的金属碎片向鸭掌鱼巨大的脚蹼扎去。   就听铮铮几声脆响,碎片崩断了,而鸭掌鱼毫发无伤。   这一下激怒了它, 张嘴大叫, 从嘴里喷出的粘夜把金属烧穿, 那名囚犯连哼都没哼出来,就被整个儿吞没。   夏箕奇头发丝倒竖起来。   “还不快跑?”小叽叽在他耳边吹气。   “……”夏箕奇当即向他哥扑去。   秦晷把黄金软鞭还给监狱长,同样跟着大部队向堡垒撤退。   这时才知道规则三十的内容:不要召唤乌鸦。   他看向监狱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祸已经闯下了,要打要杀,放马过来!   监狱长:“……”   算了,换成他自己,说不定闯的祸更大。   两人思维一致,原谅对方,就是原谅自己。   只有荀觉安慰地摸了摸媳妇儿的脑袋:“没事,天塌下来,老攻给你顶着。”   秦晷睨他一眼,无声地笑了下:“好。”   手指与荀觉紧扣,再多的心慌恐惧烟消云散。   很快乌鸦把铁皮门抓出一个大洞,向堡垒深处飞去。   跟随乌鸦的指引,众人来到大厅,发现乌鸦不再往前,而是将那面破碎的真实之镜团团裹住。   月光从高窗洒入,镜面划过无数道黑影。   “这镜子到底怎么回事?”秦晷皱眉。   外面的鸭掌鱼抓住几个纸片人,进食需要时间,暂时进不来。   而那些缠住他们的虚影没有消散,随着蜂涌而入的囚犯增多,虚影越来越强。   监狱长死死盯着镜面,连眼眶都泛起红光:“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当你看着镜子,镜子也在看着你。那些流动的黑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   “平行世界。”秦晷懂了,“是伊菲2号来的地方。”   “不,”监狱长更正道,“是无数个平行世界。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从镜子里走出的人来自哪个世界,他可能来自和平世界,也可能来自更为残酷的时空。换句话说,他可能是没用的天使,也可能是凶狠的恶魔。宝贝儿,这种情况下,你希望出来的是谁?”   “……”秦晷说不出话,下意识握紧了荀觉的手。   荀觉的状态不比他好,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来。   上一次监狱规则指南提示不好的事,还是机械室着火,由此引发一系列不可收拾的事故。   这次更糟,它直接给了悖论。   如果书写规则的人真的是平行世界的他,那么以他的思维,会招来怎样的恶魔?   说话间,镜面发出哔剥一声。   一只苍白而漂亮的手穿透镜面,挥开了乱飞的乌鸦。   所有人如临大敌般屏住了呼吸,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一道瘦削的黑影浮出镜面,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清晰。   轰!   秦延肆的虚影率先赶到,向镜面击去。   那只苍白的手轻飘飘抓住了他,倏然用力,将他分成两半。   虚影无声惨叫,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鸦羽中。   随即,手的主人露出真容,勾唇哧笑:“你还是这么弱啊,爸爸。”   “…………”   他长着和秦晷一样的脸。   他是第三个秦晷。   与监狱长不同,他周身环绕着朦胧黑气,俊美的脸庞狠戾而邪肆。   秦晷和监狱长双双失去了声音。   为什么,招来的恶魔会是自己?   就见这人目光四下一转,面容狰狞起来。   “荀狗——!!”   黑气眨眼逼近,荀觉连他怎么从镜中出来的都没看清,脖子便被掐住,随后身体腾空,狠狠向门外砸去。   轰隆隆——   长长的走廊就这样被贯穿。   荀觉直接被甩出堡垒,四肢百骸被打断似地抽搐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确信,书写规则的人就是他自己。   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这个秦晷的耳后,也有一道清晰的伤疤。   枪伤。   他打的。   眼前一黑,无数鸭掌鱼向他扑来。   “荀觉——!”秦晷飞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荀觉狂奔。   然而距离太远,荀觉的身影渐渐被那布满海藻的恶心东西吞没。   他顾不得多想,操起断裂的桅杆,用力朝鸭掌鱼挥去。   噼哩啪啦!   金属桅杆寸寸断裂,被戳中的鸭掌鱼愤怒向他看来。   这片刻的停顿给了荀觉可趁之机,拼尽全力将断裂的碎片插-进怪鱼嘴里。   怪鱼踉跄后退,他杀出一条血路,抱着媳妇儿就地滚开。   “哥——!!”夏箕奇惊慌大叫。   混乱间,两人滚向船舷,安妮女王复仇号高高的风帆近在咫尺,万千骷髅头争相发出剜心噬骨的吼叫。   “闭眼!”荀觉猛地把秦晷按进怀里。   幽灵船的风帆再次勾住了船舷。木架、金属杆,两船相接的所有地方都发出摧枯拉朽的惨叫。   巨浪翻上操场,所过之处,死尸遍地。无论死去的囚犯还是垂死挣扎的海洋生物,全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四下里一片滑腻腻,除了两栖怪物鸭掌鱼,没什么东西能直立两分钟。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秦晷逼近船舷,一掌劈向安妮女王复仇号。   哧啦啦——!!   恶鬼挣扎咆哮,桅杆摇摇欲坠。   他一把扯下风帆,将船推向远方。   哗——哗——   巨浪推着幽灵船,再次将它淹没。   万籁俱寂。   黑衣秦晷一寸寸回过头来,布满黑气的眼睛死死瞪着荀觉。   片刻,滑到秦晷脸上。   秦晷与他对视着。   “你……”半晌,他发出苍白而沙哑的声音,“让开!”   秦晷没动,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一个对视,黑衣秦晷读懂了他的意图,青筋赫然暴起,将两人一起甩飞出去。   “哥——!!”眼看两人飞出船舷,夏箕奇急得抓耳挠腮,情急下,把先前绑在船舷的帆绳甩出去。   秦晷一手拽荀觉,一拽帆绳。   陡然,后脑传来刺耳的疼痛,手一松,向下坠去。   荀觉忙箍住他的腰,将帆绳在他身上紧紧缠了一圈。   “没事。”他倒抽着冷气,却不认命,仰头与高高的黑衣秦晷对视。   双方都没吭声,风在身侧肆虐。   监狱长跌跌撞撞地躲过鸭掌鱼,伸手按在黑衣秦晷肩上:“宝贝儿,自己人,不用这么大开杀戒。”   黑衣秦晷没动,亦没看他,如月色般漆黑的双眸牢牢锁着秦晷。   “为什么是你?如此痛苦,还要选择和他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那道伤疤,那道让你疼痛不止的伤疤,正是你此刻极力保护的人给予的!”   荀觉张口想说什么,秦晷抬手拦了他一下。   秦晷仍死死瞪着上面的人。   “我为什么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那是你没做的选择。满意了吗?平行世界的我。”   “……”黑衣秦晷顿住。他居然无可反驳。   正是因为选择不同,在那个时节点才会诞生彼此。   一个如此憎恨荀觉,一个却又如此爱他。   黑衣秦晷的手拽住船舷,慢慢压弯,眼看就要压断。   千钧一发,他住手了。   他暴戾的黑气无处发泄,轰隆隆将包围而来的鸭掌鱼拍回深海。   他掉转方向,大步朝堡垒深处走去。   监狱长眉开眼笑地吹了声口哨:“干得漂亮,宝贝儿,来,帮个忙,让我们携手并进,荡平邪恶的帕克西岛监狱吧!”   黑衣秦晷一个眼刀削去:“你特么是不是中二期过长?”   监狱长:“……”笑容凝固了。   同样都是我,你咋比我还凶呢?   两人身影一消失在门里,夏箕奇立刻哭着朝他哥扑去。   “哥,那真的是你吗?太可怕了呜呜呜……”   他哥还挂在绳子上,他一个人拉不动,叫来曲安宁帮忙。   “我去,这是什么世界啊!”曲安宁仰天长叹,“这世界不会也有一个很坏的我吧。”   “大概率不会。”秦晷冷冷道,“即使有,那个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很有可能把曲逢村削了。”岑陌缓过来了,捂着疼痛地肚子插嘴。   曲安宁惊讶:“你的应声虫呢?”   岑陌:“……”   岑陌:“我感觉不到了。我在下面的时候,听那些囚犯说这个有时效限制。我原本打算等时效过去,伊菲对我没兴趣时伺机逃跑。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乌沉沉的眼睛不经意瞟了荀觉一眼。   荀觉:“……”小朋友,你几个意思?   荀觉胳膊一大块肉被鸭掌鱼啃掉了,夏箕奇拿着碘酒,不知该不得给他冲洗,眼巴巴地望着秦晷。   秦晷等脑子里那股拧劲儿过了,才有气无力地瞪向夏箕奇:“你愣着干什么,干活呀。”   夏箕奇欲言又止,好半晌嚅嚅问:“哥,刚、刚那个,是不是另一个你,就是中枪的时候产生的?”   “怎么了?”秦晷反问。   夏箕奇瞟瞟荀觉,十分为难的样子。   荀觉“嘿”了声,“你有话直说。”   夏箕奇抿了下唇,硬着头皮:“那他还算你吗?他、他也和狗哥认识,结过婚啊……”   他感觉脑袋不够用,颓丧地跌坐在他哥身边。   秦晷和荀觉对视一眼,笑着撸了把他的头:“想什么呢?你只要记得,在那个时间点之前,我和他是一体的,只不过当时,我们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所以现在,和你狗哥在一起的人是我,未来也是我。”   “可是,他也有和狗哥的记忆啊。”   “那些记忆我也有。他记得的是仇恨,而我记得的是遗忘。对我而言,过去无可挽回,如何踩在过去,继续向前走,那才是人生。”   “哥……”小表弟哽咽起来,抹了把眼泪,“那他要是没那么恨狗哥,还想复合怎么办?”   秦晷:“……”小表弟,你的想法为何如此清奇。   夏箕奇:“不是说他是更高级的穿越者吗?那按照我们熟知的走向,他应该和狗哥相爱相杀,趁机把你挤掉,抢占你的人生啊!”   秦晷:“…………”竟然哑口无言。   荀觉一见媳妇儿呆掉了,赶忙挺起胸膛:“我不同意!”   他用力握住秦晷的手,“这也许是个悖论。曾经,你们是一体,我爱着那个在酒吧里冲我微笑的明朗青年,你要问我爱着你的哪一面的话,没错,我都爱!可是后来,我们出现了分歧、做出了选择、慢慢变成如今的样子,这是我和你共同经历的人生。如果那时产生了一个新的你,那也一定有个新的我,让那个世界的我和他相爱相杀去吧!   “我在我们的世界里,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定定注视秦晷,皎洁月光下,瞳孔里全是秦晷的影子。   “……”秦晷说不出话来。   身后是铺满月光的广袤海洋,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唯有荀觉月光下的脸,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他慢慢直起身去,向荀觉靠拢。   荀觉喉结滚动,未受伤的胳膊搂住他的腰,欺身吻上来。   轰——   堡垒里不知发生了什么,骤然炸了一声。   机枪洞发射,遥远的海面打响礼炮。   范琳达空灵的嗓音绵延不绝,将沉睡的巨鲸惊醒,水花喷向天空,如同满目绚烂的珍珠,泛着莹白的光。   曲安宁一把捂住岑陌的眼睛。   岑陌没好气道:“安宁姐,我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婚礼场面可以看看。”   曲安宁:“……”说的也是,岑陌要是再小十岁,都能当花童了。   突然,一道黑色阴影爬上操场,黑衣秦晷带着满身血气,用力将两人分开。   秦晷:“……”   荀觉忙将媳妇儿护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黑衣秦晷:“这位,您没事吧?”   黑衣秦晷压根不看他,粗暴地将秦晷揪过来,劈手一巴掌扇去。   作者有话说:   夏箕奇:这究竟是什么修罗场(?⊿?)? 第205章 海上监狱23   秦晷没躲, 结结实实地挨了这巴掌。   夜凉如水,这一声格外响亮。   荀觉下意识要上前,黑衣秦晷冷冷一个眼神:“想清楚了再动手。你要维护的, 究竟是谁?是过去的秦日初, 还是现在的秦日初。是他,还是我?”   说这话时,黑气几乎裹住他俊美的容颜, 从荀觉的角度,只看到一双恨恶如烈焰般燃烧的眼睛。   荀觉沉默片刻:“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对你来说, 没有。对我有。”   “有什么意义?”荀觉摸了摸受伤的手臂,忽然玩世不恭地笑了, “你也算了解我, 应该知道, 我从不拘泥于过去。”   “所以我说这个问题对你没有意义。”   “那我拒绝回答。”   “……”黑气在黑衣秦晷脸上裹动得更猛烈了。   片刻, 他将目光从荀觉脸上移开,转向秦晷, “他不值得你喜欢。”   秦晷冷冷与他对视, 一步挡到荀觉前面, “秦日初, 你是不是忘了?”   “什么?”   “我们的本性, 有仇必报。我挨你一巴掌, 你觉得是为什么?”   “?”黑衣秦晷正要开口,脸上陡然一痛,被秦晷打个正着。   秦晷:“当然是为了还你一巴掌。”   “……”   这一下力度不轻,秦晷自己的手也疼痛起来, 眼睛几不可察地眯了下。   表情被黑衣秦晷盯个正着。他嗓音沙哑:“是不是很痛?你那么弱, 只是一个巴掌, 便要痛到无法呼吸。你只记得你为什么挨我一巴掌,却不想我为什么要给你一巴掌。”   “哦,为什么?”秦晷强自忍着,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下更痛,但他楞是站得笔直,绷紧嘴角,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你没有还手的能力。”黑衣秦晷说着,抬起手臂。   然而手还没落下,秦晷更快一步,又是一巴掌。   “但我打得比你快。”   “……”黑衣秦晷脸上的黑气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让人看清他的面容。   他咧了下嘴,古怪地冷笑:“你不觉得,那是我刻意让着你吗?”   “你以为你在让着我,却结结实实地挨了打。为什么?”秦晷扯出一个跟他如出一辙的笑容,“三年来,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控制脾气。”   “你觉得你在控制我?”黑衣秦晷不再压制力量,挥拳向秦晷揍去。   秦晷还是没躲。   荀觉直冲到两人之间,只感到劲风扑面。   这一拳没能落下来。   监狱长的黄金软鞭紧紧缠住了黑衣秦晷的手。   “我说,宝贝儿们,战役还没结束,你们起什么内讧?”   黑衣秦晷冷冷喝道:“滚开,你给我放手!”   “怎么对我说话的?好歹我比你先分离出来,勉强算是你哥吧。”   “什么?”黑衣秦晷感觉天灵盖要保不住了,“谁告诉你我是分离出来的,没准是他呢。”   “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宝贝儿,谁从谁身上分离出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世界已经形成,我们只要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好就行了。”   “自己的世界?”黑衣秦晷狞笑,“你过得好吗,监狱长大人。”   监狱长:“……”扎心了不是,宝贝儿。   “好”这个概念是相对的,和黑衣秦晷比,监狱长的日子想来是好的,但和秦晷比,又略显劣势。   很显然,这个问题把三个秦晷都问住了,三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深陷三个哥哥修罗场的夏箕奇感到惊恐万分,小心翼翼迈动小碎步,挤到荀觉身后去。   荀觉:“……”不不,小表弟,我比你还慌。你看他们三个一人一句,我都插不上嘴。   正在这个僵持的时候,一个胖乎乎的东西蠕动到脚边。   贪吃的伊顿正在捡地上的鸭掌鱼残骸,不小心摸到了黑衣秦晷直立的靴子。   他咦了一声,抬头看看黑衣秦晷,又看看秦晷,最后目光落到没戴面具的监狱长脸上。   “……”眼睛转起了蚊香。   他向来不聪明,伊菲总是骂他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见鬼了。   但转念一想,鬼就鬼吧,三份食物摆在眼前,当然是愉快地吃吃吃啦!   他赫然暴起,劈面朝黑衣秦晷抓去。   “找死!”黑衣秦晷冷笑一声,从容不迫地伸出手去,黑气散开,如同一张大网将伊顿笼罩。   伊顿连他头发丝都没碰到,痛苦倒地。   那黑气看似薄薄一层,却带给伊顿无法抵御的痛感,他捂着胸口,不断翻滚、嚎叫,不出两分钟,胖胖的身躯被黑气嘶得只剩枯骨。   一枚粉宝石戒指掉落在地。   监狱长下意识去捡。   “别动。”黑衣秦晷拦了他一下,伸手将黑气覆上,一层朦胧碎光从戒指里流出,落入黑气腹中。   “这是什么,宝贝儿?”监狱长问。   “是他们的系统。”   “系统?”   “他们也是穿书者,是更高级意义上的穿书者,自然随身带着系统。”   “但是你刚才那下……”   监狱长话音没落,通往堡垒的门发出砰的一声。   “伊顿!”剪刀手冲出来。万万没想到,在原世界以一敌百的伊顿,竟然在这个更弱一级的世界被杀,死得还如此快,如此诡异。   他阴鸷的目光在三个秦晷脸上来回审视,最终锁定黑衣秦晷,挥出剪刀朝他斩来。   黑衣秦晷飞身跃上船舷。   他一击不中,改变方向秦晷劈去。   剪刀呼啸破风,瞬间将空中飞舞的鸦羽削成两半。   眼看要落到秦晷身上,监狱长黄金软鞭噼啪作响,猛地将刀刃卷向,甩到黑衣秦晷脚下。   “宝贝儿,救人救到底,人总要直面柔弱的自己,才能长大。”   黑衣秦晷:“……”去你-你-妈的柔弱的自己。   自己和自己吵架就是这点不好,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总能精准拿捏对方的弱点。   而被拿捏的那个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说话间,剪刀手爬了起来,顺势向黑衣秦晷劈来。   黑衣秦晷拧出阴森森的冷笑,黑气一挥,以同样的方法将剪刀手吞没。   剪刀手身体化为枯骨,改造过的手臂铮然掉落,与伊顿的戒指一样,碎光浮起,瞬间被黑气吞食。   “他们的系统为什么是这样的?”监狱长问。   黑衣秦晷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秦晷,后者表情同样困惑。   半晌,黑衣秦晷叹了口气:“你们以为系统是什么样的?反穿书组织的说辞就一定正确吗?从小到大,被灌输的那套理论、世界观,难道就是正确的吗?”   “你什么意思?”秦晷冷冷问。   黑衣秦晷沉默半晌,哑声道:“我跟你们不同,我已经完全叛逃组织了。”   “!!”   秦晷和监狱长迅速交换眼神,正待询问,对话再次被迫中断。   一梭子子弹从机枪洞打来,三人同时怒了。   “有完没完!”监狱长一鞭子挥向地面。   黑衣秦晷却已出手,一个飞跃奔向机枪洞狂奔,黑气尽出,在操场形成一道朦胧的雾墙。   咻咻咻!   子弹接二连三撞上雾墙,将薄雾冲击得向后凹陷,就像海绵被挤压。   却始终无法穿透。   片刻,薄雾回弹,子弹掉转方向,轰轰向堡垒飞去。   这一下威力竟比机枪还厉害,就听哒哒哒一通乱响,堡垒的顶被打穿,伊菲坐在操纵室里,略带惊恐地望着这边。   “抱歉,漏了一只。”黑衣秦晷轻轻说着,操纵黑气向伊菲冲去。   伊菲大骂着跳出,火球迅速在掌心凝聚,铺天盖地向操场挥洒而来。   “自然系技能牌。刚好我缺这个。”黑衣秦晷说着,展开黑气,将火球尽数吞没。   伊菲:“……”   他一向镇定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裂痕。   “范琳达!”他气急败坏地大喊,“给我滚出来!妈的,不让你开口的时候你-他-妈一直鬼叫,现在需要你了,你又躲起来。快点!”   从角落里战战兢兢走出一个金发美人,正是范琳达。   在餐厅已经受过一轮摧残,范琳达的状态非常糟糕,身上多久骨折,几乎走不动路。   然而伊菲毫不怜香惜玉:“你-他-妈靠腿放技能吗,这么慢还不如去死。给老子唱,唱啊!”   范琳达张开口,声音沙哑得像含了一把粗沙。   伊菲怒道:“妈的,快点,除非你完全哑了,否则就给我唱到死!”   范琳达无法反抗,只得眼含泪水,难听地歌唱起来。   随着声音流泻,海浪再次翻滚,鸭掌鱼卷土重来。   伊菲大喝一声,掌中火球越滚越大,霎那间如太阳殒落,灼目而炽热。   就这样毁天灭地朝操场逼来。   高高的金属桅杆被融化,热液滴落,又将地板融出大洞。   奇怪的是,爬上岸的鸭掌鱼竟毫发无伤。凭借本能,它们摇摇摆摆向唯余的几个人类走来。   “哎呀,我的监狱要保不住了。”监狱长生气地挥出鞭子,抢先向伊菲和范琳达冲去。   黑衣秦晷升起黑气,形成保护罩抵御伊菲的火球。   秦晷捡起一截断裂的金属杆,奋力驱赶迫近的鸭掌鱼。   其他人包括荀觉在内都负了伤,战斗力忽略不计。   顷刻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阵阵巨浪翻上操场,把船舷边的众人浇成落汤鸡。   至于那只鸡……谢邀,已经魂归天外,死(湿)透了。   巨船摇晃不止,时而飞跃上天,时而又急速坠-落。   “哥——!”小表弟平衡感不好,只得把自己绑在船舷边,恶心得快吐了。惊恐万分下,他本能地喊哥,结果放眼一看,更慌了,三个都是哥,他不知该喊哪个!   “能不能有点出息。”平行世界的他嫌弃地直翻白眼,随后挺起胸膛,“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最棒的,我哥也是最棒的!”   夏箕奇:“……”   随后便见这人顶着他的脸,摇头摆尾地喊:“哥哥们,加油,你们是最棒哒!不管你们来自哪个世界,我都爱——!!”   夏箕奇:“…………”   三个哥哥同时:“滚!”   说话间,秦晷一杆子戳中一只鸭掌鱼,趁它嘴里的酸液还没把金属完全融化,怼着它不断后退,横扫一片。   后来涌上的鸭掌鱼还没站稳脚跟就又齐刷刷落进深海。   另一边,监狱长一鞭子卷住范琳达,狠狠朝堡垒外墙撞去。范琳达本就已经极度虚弱,这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撞晕。   歌声骤停,巨浪不再翻滚,刚从海里冒头的鸭掌鱼茫然四顾,翻身又跃回海里。   “操!”伊菲气急败坏地怒骂。   他的火球技能开到最大,极费精力,不一会便有些支持不住。   然而他越是想加速往下压,黑衣秦晷的抵抗力就越强,半晌后他终于发现了异样,这人竟在吞噬他的力量!   “你……这根本不可能!”伊菲大骇。   在他生活的原世界,异能已经是常态。那里正值末世,几乎人人都绑定了系统,每个系统有其独特的侧重点,有的是实物,比如剪刀手,有的是能力,比如伊顿。像他这样控制自然力的系统少之又少,而能吞噬他的人更是不存在。   一瞬间,他明白过来:“你来自更高的世界!”   “才发现啊。”黑衣秦晷轻飘飘说着,勾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晚了。”   黑气尽出,如同恶鬼发出咆哮,一眨眼便将伊菲的火球全部吞没。   伊菲汗如雨下,掉头就跑。   “这不可能,你们三个一模一样,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   “是啊,这是个悖论。”黑衣秦晷轻笑,黑气卷成蛇形,向伊菲扑去。   伊菲大叫:“不要,啊啊啊啊——!!”   只半分钟,他就再也叫不出来了,身体化为枯骨,仅剩的眼睛里融出碎光,再次被黑衣秦晷吸收。   云开雾散。   遥远的海平线金光乍现,天亮了。   黑衣秦晷慢慢转身,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轻叹了口气。   “总之,就是我说的那样,如果不抱着和组织彻底决裂的心,你们永远无法窥知世界的真相。”   “你什么意思?”秦晷喘着粗气瞪他。   秦晷的脸上糊满了鸭掌鱼的海藻,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带着灼人的温度。   黑衣秦晷看了看他,又将目光移向监狱长:“还有你,以为守着这艘船就能窥知真相了吗?不,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监狱长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宝贝儿,有话不说不是好的秦日初。我们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我们又不是别人。”   黑衣秦晷叉腰沉吟片刻,这才道:“不要摧毁系统,要吸收它,从中获取成长的力量。”   “什么?”夏箕奇跳起来,“教科书不是这么说的。”   他以为同世界的秦晷已经够不把教科书当回事了,没想到这个黑衣秦晷更胜一筹,直接把教科书撕了。   黑衣秦晷:“教科书里的东西就是完全正确的吗?如果正确,那穿书者为什么还没被消灭?”   “那、那是因为……”   “因为穿书者源源不断?不,是因为没有强大的、足以与之对抗的力量。你们就像在用扇子灭火,只能灭掉面上那一层,除非你的风力足够大,能一下子扇灭所有的火焰!”   “这就是你叛出组织的原因?”秦晷问。   黑衣秦晷斜睨他一眼,“你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分离的了。你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而我是毫发无伤的状态。那之后组织对我展开了令人绝望的调查,我……无法忍受。”   秦晷默然,垂下了眼眸。他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都被二十四小时监控,黑衣秦晷毫发无伤,组织必定判断他的嫌疑更重,要是连秦延肆都不能担保,那待遇可想而知。   黑衣秦晷:“也幸好我和组织断得彻底,才能发现那些错误的东西。记住,重要的不是穿书者,而是系统,只有破解系统存在的秘密,这一切才会结束。”   “是什么秘密?”   黑衣秦晷抿了下唇,目光不经意地划过荀觉的脸。   “我现在才摸到一点皮毛,无从说起。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   说着,他举起了手,食指直直地指向荀觉,“不要信他,他是个bug。”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夏箕奇插嘴。   黑衣秦晷古怪地笑了下:“小表弟啊,你还是这么天真。”   他揉了揉夏箕奇的头发,转身离去。   秦晷问:“你去哪?”   “一个时空不能同时容纳两个自己,这是法则。我劝你也早点离开这里。你们必须深挖系统的秘密,不断强化自己,这样,我们才能再次相遇。”   “具体怎么做?”   黑衣秦晷快步向真实之镜走去,最终停在镜子前,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那时你会发现,真实的世界,与你的认知完全不同。   “再见,亲爱的我。”   他先给了监狱长一个拥抱,轻笑:“宝贝儿,即使被抛弃还想着重回组织,这个想法是不对的。记住我的话,你必须彻底的,和组织决裂。”   监狱长难得哽塞了。   接着,他又拥抱了秦晷,微凉的手指抚过秦晷耳后那道疤。   这次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向荀觉,夺过荀觉藏在衣服里的项链。   那链子上挂着当时的婚戒,其中一枚沾着血迹,是秦延肆交给荀觉的,属于秦晷的那枚。   荀觉下意识去抢。   黑衣秦晷一步退后,跨进镜子里去。   “想要吗?想要就来找我。”   他转身离去,身影越来越模糊。   监狱长大喊:“怎么送他们回原世界?”   “Veritas。”   声音飘远,消失不见,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朝阳穿透高窗,落在那倒立的几个拉丁文字母上。   令人迷惑的字母。 第206章 海上监狱24   黑衣秦晷的黑影越来越小, 最终消失在金色的晨辉里。   “Veritas”几个倒立的字母以隽永的姿态深嵌在黄金包边里,映着阳光,它耀眼得那么不真实。   微风拂过破碎的窗, 带来腥涩的海水味。   谁也顾不得这满地的狼藉, 全都定定注视着这面诡异的镜子。   无数黑影又在里面涌动,如同蠕动的细小蚊虫。它们时而密密麻麻地爬满镜面,时而又纷扬远处, 无论如何,没人能看懂它们表示的含义。   “那些……是人吗?”好半晌, 夏箕奇才颤声打破沉静。   “不一定。”监狱长扭过脖子,有些阴森森地笑了下, “万一是怪物呢。”   成功把小表弟吓到, 他一个箭步缩到秦晷身后去。   平行世界的他捏着鼻子讥讽一声:“丢人。”   随后, 他目光瞥见从走廊进来的人影, 闭嘴了。   进来的是范琳达。   她刚刚被监狱长的鞭子甩飞出去,苏醒后花了好长时间才爬起来。   她扶着墙, 走得很艰难, 看见大家的时候, 下意识瑟缩了下, 眼睛里涌出惧怕的神采。   没人招呼她, 她自己思量片刻, 再次扶着墙走来。   “我……”她试着说话,但嗓子已经废了,刚一开口,喷出一口血来。   监狱长懒洋洋道:“亲爱的, 不用害怕, 我们已经打累了, 正在休息。你还有一些同伴在楼下,只要你们保证不闹事,遵守监狱的规则,七天后我会允许你们离开。”   范琳达迟疑着点了点头,片刻,大着胆子挪过来,跟他们一起注视这面空白的真实之镜。   镜面上仍然没有映出她的影子。   “我……不想呆在这里。”半晌,范琳达沙哑地开口,目光仍旧粘在镜子上,像被催眠一般,“我想回原世界。”   “问题是,你来都来了,你知道怎么回去吗?”监狱长暗中对秦晷使了个眼色,如果范琳达有答案的话,那他们就不用浪费脑细胞了。   范琳达仍然紧盯着镜子,答非所问道:“我们那里正值末世,我的技能只能在海上做战,很吃亏,根本没有军队雇佣我。我就只好跟着伊菲了,他很强,但我发现他这人有些变态。我其实早就想回去了,我……”   她骤然将手伸进镜子,扯出扭曲的笑容来:“我要回去了,让他自己毁灭吧!”   “等等,你……”   监狱长刚要出声阻止,她却好像生怕被拖住似的,一脚迈了进去。   紧跟着那脚不知遭遇了什么,急速扭曲起来。   范琳达大概发出了惨叫,但镜子外的大伙儿听不见,只看到她仍处在镜子边缘的手不断抓挠,试图把身体从里面拉出来。   咯吱咯吱——   手上青筋暴起,垂死挣扎。   而这样的挣扎没能持续两秒,手腕被齐生生地斩断了,鲜血飙溅,喷了夏箕奇一脸。   小表弟愣了两秒,高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她、她……!”   “她死了。”平行世界的夏箕奇幽幽地说。   一阵沉默。   好半晌,岑陌才问:“她不是从镜里来的吗,怎么反而回不去了?”   “小朋友,你想得太简单了。”监狱长说,“镜子里蕴藏着千千万万个世界,除非强大到黑衣秦晷那样,无论进哪个世界都没关系,否则大概率活不长久。范琳达无法确定自己进入了哪个世界,她跟你一样,想得简单了。”   “那……那……”   “应该是进了更强的世界,进去就被杀了。”秦晷盯着镜面,波澜不惊地说。   半晌,他陡然将手伸向镜子。   “你干什么!”荀觉拦住他。   秦晷好笑道:“我把镜子倒过来,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这种事我来就可以了。”荀觉闷声说。   他没好意思说,被人指着鼻子喊bug,婚戒还被抢了,他心里堵得慌,偏偏媳妇儿一心扑在镜子上,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他微妙地,有点生气。   秦晷看了眼他胳膊上的伤:“不用,搬个镜子而已。”   “信不过我怎么的?”荀觉声音沉了下来。   秦晷莫名其妙:“你逞什么能?”   荀觉:“我就逞能了,怎么了?在你眼里我这叫逞能?”   秦晷:“?”   他脾气也上来了,一掌撑住镜子边缘,就要往底下翻。   荀觉撑住另一边,不让他动。   秦晷无语:“荀狗叫,你发什么疯?”   荀觉:“汪汪汪汪!”   秦晷:“……”惊呆了,这人为了跟他较劲,连多年不用的狗叫技都用出来了。   就在两人僵持时,监狱长黄金软鞭一挥,直接把镜子抽翻了一圈。   秦晷:“……”   荀觉:“……”   监狱长一把搂住两个小表弟的肩,谆谆教诲道:“亲爱的弟弟们,听哥哥的话,长大了千万别谈恋爱,会死。”   会死的两人:“……”   说正事呢,秦晷自觉和荀觉拉开距离,勉得又吵起来影响进度。   见镜子已经翻过来了,他弯腰捡了块碎片,用力朝镜面掷去。   如同范琳达消失的身体,碎片很快被吞没。   过了会,一个更大的碎片飞了出来,直接掠过他的头顶,把身后的石墙砸掉了一块。   “唔,看来不行。”监狱长摸着下巴。   夏箕奇后怕地拍拍胸口:“哥,要是扔块金子,是不是也能换块更大的?”   经过刚才那出,他已经自觉地叫监狱长“哥”了,小碎步往监狱长身边挪,眼睛盯着他那黄金软鞭,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小叽叽讥讽道:“把你扔进去,还能换个更聪明的呢!”   夏箕奇:“……”   监狱长突然一鞭子把夏叽叽卷起来,“不如试试晚上能不能吃到火鸡-吧!”   夏叽叽吓得不轻,咯咯尖叫起来。   监狱长只好把它放下来:“开个玩笑,身为一只鸡,一只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鸡,你居然这么不经吓。”   “咕……”夏叽叽委屈。   乌溜溜的小眼睛瞥瞥没什么用的夏箕奇,又瞥瞥战火纷飞的秦晷和荀觉,最终两腿一蹬,自我拯救地晕了过去。   监狱长:“啧!”   曲安宁把鸡抱起来:“别折腾它了。这镜子到底怎么回事?虚假倒过来,还是虚假,更大的虚假?”   她绕到背面,那里只有范琳达留下的抓痕和斑驳血迹。   小心翼翼地捡了根鸡毛戳过去,什么也没发生,那就是普通的背面。   秦晷没好气向荀觉一伸手:“规则指南看一下。”   荀觉不给,梗着脖子:“都是悖论,有什么好看的。”   “你给不给?”秦晷有点恼了。   荀觉倔强地抻长脖子,说:“不给。”   好了,这下秦晷瞥见他空荡荡的脖颈了。   其实以前也没在意过。毕竟那玩意儿秦晷以为早丢了,荀觉却当成宝贝,一直藏着不让人看。   现在秦晷反应过来了,垂眸沉吟半晌,从地上捡了根海藻,打了个圈,强势地套到荀觉手上。   荀觉:“……”拼命缩手。他看不上这恶心玩意儿。   秦晷按着他,余怒未消地说:“别动。”   “我就动,怎么了?”   “你再动我就不亲你了。”   “……”荀觉不动了,闹了个大红脸。妈的,谁要他亲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什么呢。   结果秦晷也没有真要当众亲他的意思,直接伸手进他衣襟,把他藏起来的本子抽走了。   荀觉:“……”呵,骗砸!   他不甘心地凑过去,在秦晷耳边吹气:“规则三十九,你再不亲我,我就要亲你了。”   秦晷耳朵痒痒,不大好意思,小声嗔他:“等会,你先别闹。”   手迅速翻到有关真实之镜的那条:   规则二十一,真实之镜不可信。   没了。   秦晷茫然抬头:“这什么意思……唔!”   话没说完,被荀觉捧着脸,狠狠亲了一口。   他猝不及防,向后仰去,荀觉趁势把他压在墙上,更深地吻去。   他试着反抗,谁知荀觉拧住他的手腕,高高举过了头顶。   他呼吸不得,低低地呜咽出来,感觉全身都软了。   荀觉托着他,吻了个天昏地暗。   其他人:“…………”   四下里只有两人唇舌纠缠的声音,听得人怪尴尬的。   曲安宁连岑陌的眼睛都忘了捂。   好半晌,监狱长酸溜溜地吹了声口哨:“饱了饱了,请你们立刻停止虐狗行为,否则本监狱长要生气了!”   没人理他。   秦晷试图从荀觉怀里挣脱出来。荀觉不让,牢牢掐着他的腰。   最终秦晷只好妥协,反搂着荀觉的脖子回应了一会。   荀觉这才放开他,喘着粗气:“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迫亲的你,你信吗?”   秦晷:“……”亲都亲了,这人要无赖到什么时候啊。   他直接白了这人一眼,红着耳朵道:“你再闹,我真要生气了。”   “我没……”荀觉摸摸唇,闭嘴了。反正亲都亲了,被不被迫的,他不介意。   秦晷瞪他一眼,又瞥了瞥其他人,虽说老夫老夫了,但被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看,还怪难为情的。   他低头,轻咳了一声,假装认真地又翻了翻规则指南:“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还你。”   其实根本没仔细看。   如果他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第三十八条后多了一行:   规则三十九,你再不亲我,我就要亲你了。   有关真实之镜的描述简短而迷惑,明眼人都知道它不可信,可是然后呢?究竟怎么通过它回到原世界?   秦晷盯着那布满裂痕的镜面,突然问:“镜子为什么碎了?”   “啊,宝贝儿,你问这个的话,那就有的说了。”监狱长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唇,“还记得你们来的那天吗?也就是前两天的事。当时暴雨如注,一道惊雷劈在那里……”   “被劈碎了?”秦晷正色起来,和荀觉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荀觉道:“我们的技能也只有在雷电交加的时刻才能发动。”   “也就是说,等到下一个雷雨之夜,我们穿过镜子,就能回去了?”岑陌声音颤抖,兴奋起来。   监狱长毫不客气地泼她一盆凉水:“想得太好了,小朋友。这里是变幻莫测的魔鬼海域,可能连续几天大暴雨,也可能连续三个月滴雨未下。你这是和天气赌运气,别忘了,黑衣秦晷提醒过,你们不能久待,这是平行世界的法则……”   他话没说完,陡然神情一变,飞快地向船舷冲去。   大家紧紧跟着他,来到操场一看,坏了,那艘七天才出现一回的邮轮不知为何提前靠岸了。   钢板放下来,邮轮负责人挥舞着胳膊大喊:“人呢?怎么还没来,快点,我们赶时间!”   监狱长:“……”   他惊恐地向秦晷看去。   因为秦晷的出现,邮轮出现的频率增加了。   秦晷等人也都想到了这一层,曲安宁和岑陌脸上明显露出不安。   “别着急,先帮我把犯人送上船。”监狱长很快镇定下来,带着秦晷几人返回餐厅,把仅剩的几名穿越者用绳子串起来,带着他们通过楼梯,向邮轮走去。   流程还是和上次一样,简单的几句寒暄后,邮轮警卫用枪指着穿越者,把他们押上船。   眼看最后一人上去了,负责的警卫却没有离开。   其中一人用枪指着秦晷:“愣着干什么,走啊。”   秦晷:“?”   那人过来拽他。   他没法,硬着头皮往邮轮上走。   其他人下意识跟上。   荀觉和夏箕奇走过,警卫没什么表示,轮到曲安宁和岑陌了,他伸手拦了下,皱眉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监狱长,看好你的人,下次再这样就不客气了。”   监狱长:“……”   他眼睁睁看着钢板抽回,邮轮载着平行世界的自己,向远海驶去。 第207章 海上监狱25   莫名其妙上了邮轮, 秦晷回头看去,平行世界的秦晷正离自己远去。   两人脸上表情如出一辙,惊诧又无奈。   最后他只能用眼神警告那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监狱长, 让他照顾好曲安宁和岑陌, 得到保证,他才收回目光,跟着其他人一起走进了船舱。   “快走, 别到处看。”警卫用枪指着大家。   从甲板进去,里面是几层舱房。   还以为要被扔到最底层, 没想到警卫直接点了他和荀觉的名字,开了一间头等舱给他们。   “我们住这?”秦晷环视房间, 条件比秦延肆安排的还好, 他有些不相信。   警卫似笑非笑, 从衣兜里抽出两张卡片递给他们:“以后两位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还有什么不能住的。喏,这是你们的新身份证, 收好, 万一在船上弄丢了, 可不关我们的事。”   秦晷快速瞥了眼卡片上的信息, 名字和出生年月居然都和他对得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警卫:“你哪来的这个?”   “这你不用管了。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警卫不肯再多说, 嘱咐他们一些船上事项后, 就关门离开了。   夏箕奇被安排在隔壁,警卫一走,他就钻过来了。   “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晷皱眉:“我们应该是被当成了穿越者。”   “可是、可是哥, 监狱长和小叽叽活得好好的呀。”   “所以他们不能离开巨船。”秦晷拿着身份证走到窗边, 一面把玩, 一面望着远处碧蓝的海边,“我估计,他们会被送上巨船,是因为被组织抹杀了身份。还记得吗,监狱长被定了叛国罪,被抛弃了。”   “?”夏箕奇还是没懂。   荀觉补充道:“从组织的记录来看,他一登上巨船,就被宣告死亡了。我们在这呆得太久,被组织监测到存在,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穿越者。”   “为什么呀,组织为什么能监测到我们?”   荀觉漫不经心地笑:“这不就得回到我们原本的世界么。”   “什么?”   “你哥在晋升典礼上闹腾的什么,还记得吗?”   夏箕奇脸一白:“因为我们的系统……”   “对呀,组织内部的系统跟穿书者的系统比起来差一大截,那么,阴谋论一点,组织的系统根本就是穿书者开发的,授权给组织用的。这样一来,两套系统就是父与子的关系,穿书者可以操纵组织,让他们接纳穿书者。”   “可是……”夏箕奇脸更白了,“这是另一个世界啊,跟我们所处的世界不一样吧。”   “是,因为种种原因,这个世界更超前一点。所以接纳穿书者的事在我们的世界还没有发生。”   “那我们……”   “将会替代这个世界的我们,也就是监狱长和小叽叽,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中去。”秦晷蹙起眉头。   这绝不是好事,如果他被当成监狱长遣返,那么监狱长就将正式被这个世界抹杀,而他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世界。   “必须要尽快离开。”荀觉道。   夏箕奇拍拍脑袋:“不对啊,狗哥,我和哥的原因找到了。你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的你在哪都不知道,你怎么就也成穿书者了?”   荀觉:“……”问得好。   他沉思片刻,屈辱地说:“你把我当你哥的腿部挂件吧。”   夏箕奇:“?”   秦晷道:“黑衣秦晷都说了,他是个bug,不用管他。”   “可、可是……”小表弟还是很纠结,眉毛拧成两股麻绳,“我们离真实之镜越来越远了啊,这更不可能回原世界了吧?!”   秦晷和荀觉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推开窗,和煦的海风扑面,几只海豚在远海跃出水面。   如果忽略他们的来处,这世界还挺美好的。   “我们怎么办?”夏箕奇带着哭腔问。   秦晷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荀觉:“先休息,醒了再做打算吧。”   “哦。”   小老弟怕得不行,抱着鸡,非要跟他们挤一块。   荀觉试图驱赶,但是驱赶无效,夏箕奇比他还像秦晷的腿部挂件,死抱着他媳妇儿就是不撒手。   没办法,三人只好斗地主。荀觉发泄似地给秦晷喂牌,导致夏箕奇很快把底-裤输光。   夏箕奇怀疑荀觉故意针对他,但又没有证据。   大眼瞪小眼地和荀觉较了半天劲,就到了中午。   警卫过来问他们吃什么。   “你们有什么?”秦晷反问。   警卫笑得暧-昧:“豪华套餐、简餐、中餐、西餐都有,看您有什么需要?”   秦晷回头瞥了可怜兮兮的小表弟一眼,问:“我们住这么高档的房间,能点豪华套餐吗?”   “可以可以。”警卫笑得合不拢嘴,伸头朝房间里看了看,“三位是吗?好的,稍后给您送来。”   不到十分钟,豪华套餐就到了。   夏箕奇早饿了,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谁知“食物”刚露出真容,他就悚住了,片刻发出一声惊呼。   盘子里是一颗血淋淋的、陌生的女人头颅。   那女人闭着眼,除了七孔流血,显得十分安详,旁边点缀了鲜花和美酒,一个小小的MP4播放着悠扬的古典乐。要不是血腥味扑鼻,他们还以为是什么行为艺术。   “哥哥哥……”夏箕奇缩在沙发里发抖,差点没把夏叽叽脑袋拧下来,夏叽叽早昏过去了,跟秦晷比起来,他俩更像亲哥俩。   荀觉只好亲自动手,一一揭开盖子。   除了头,还有胳膊和腿,脚趾还涂着鲜亮的指甲油。   按照盘子的摆放,一截截断肢在餐车里组成一个绝美的女人,直让人头皮发麻。   “……应该刚死不久。”荀觉用餐刀挑起女人的手和脚看了看,道,“保养的还不错,不像是船上的工作人员,这到底是艘什么船?”   “不会是度假邮轮吧?”   秦晷说着,拉开房门,向甲板走去。   正是正午阳光灼热的时候,甲板上没多少人。他看了看指示牌,往底下的休闲区走去。   果然。   还没走近,便听到鼎沸的人声,头等舱的客人差不多都汇聚在那里,购物的购物,玩游戏的玩游戏。   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亲热地挽着“男友”的胳膊,娇滴滴地问道:“你就这么跟我出来玩,不怕被你老婆发现啊?”   “怕什么,她一个老赌棍,到了公海,还不可劲儿在赌场里呆着?”   两人腻腻歪歪地从秦晷身后走了过去。   秦晷冷冷环视四周。   这些纸片人永远也想不到,船上来了可怕的穿书者,有些还是异食癖,以人肉为食,而所有机组人员都是帮凶。   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他们就会消失,变成一份豪华套餐。   这个认知让他胃口全无,飞快地返回了房间。   他没留意到,身后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片刻,从黑暗里走出一个古怪的人影,正是胳膊被改造成意大利炮的乔迪安。他那胳膊早前被伊顿拧成了麻花,形状看起来更古怪了。   “先生,”一名警卫发现了他,悄然靠近,“您的舱房在二等舱,按照规定,是不能进贵宾区的。”   “是吗?”乔迪安慢慢收回目光,阴森森地盯着警卫,“谁定的规矩,让他改改。”   警卫咽了口唾沫,为难道:“不……我实话说吧,您的手……已经有许多客人被吓到,向我们投诉了。”   “吓到了?”乔迪安不以为意,“那就让他们习惯习惯吧,以后还有的瞧呢。”   警卫怔了怔,不知该怎么劝了。   乔迪安道:“你们这个世界的纸片人真有意思,弱成这样,居然也有脸活着。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们这船是专门接送穿书者的吧?可是好像混进了反穿书组织的人呢……”   “什么?”警卫大惊。   乔迪安呶呶嘴,给他指了个方向,然后往赌场方向走去了。   秦晷回到房间,冲荀觉点了点头。   荀觉低骂了句。   夏箕奇小眼睛骨碌碌转着,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个世界的纸片人被当成食物提供给穿书者?组组组织知道吗?怎么会这样?”   “高层显然被腐蚀了,不,再阴谋论一点,直接就被穿书者取代了。”   “太可怕了!”夏箕奇往他哥怀里钻,“哥,我们快回去吧。看这样子,离监狱还不远,我们……我们偷救生艇,先离开这里,说不定监狱长发现我们,又把我们救回去呢?”   “万一发现不了呢?”   夏箕奇:“……”   “再说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救我们?”   夏箕奇:“不不会吗?为什么呀,他人那么好。”   “之前是没有威胁。现在势态不一样了,监狱里指不定出现什么骚乱呢,留着我们,他自己怎么办?”   “可是……”夏箕奇想说那到底是另一个世界的秦晷,可转念一想,正因为是他哥,所以更可能做出疯狂的事来。   他忧心忡忡地闭嘴了。   荀觉倒是没他那么多担心,用叉子把女尸的胳膊叉起来,冲他一勾唇:“吃吗?”   夏箕奇:“……”   他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墙里去,无能狂怒地向他哥告状:“哥,你看他——!!”   秦晷直接翻了个白眼,拿起墙上的电话:“叫他们换正常的来吧。”   他手指还没按下去,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警卫去而复返,礼貌而恭驯地问:“几位,对食物还满意吗,需不需要再为您添点别的?”   “……”小表弟真情实感地哭了。   秦晷冷冷道:“不用,把这撤了,换正常的来,我们没有异食癖。”   “好的好的。”警卫边说边往里面走。   突然更多的警卫从他身后蹿出来,猛地开枪把天花板的吊灯打下来一块。   “抱歉几位,我们收到举报,你们可能不是穿书者。在身份核实前,请不要轻举妄动,听从我们的安排。” 第208章 海上监狱26   警卫说着, 便拿出手铐要将秦晷的双手铐起来。   荀觉一把按住他:“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警卫迟疑了片刻:“抱歉先生,我们只是接到举报……”   “举报而已,有实证吗?没有实证就敢铐人, 如果我们真的是穿书者……”荀觉刻意停顿, 没有把话说完。   越是这样,警卫越忌惮,好半晌没有动静。   “谁举报的我们?”秦晷冷冷问。   “抱歉先生, 我们不方便透露对方的姓名。”   “不说我也知道。”   上船的穿书者都是和伊菲2号一同穿越真实之镜的,被黑衣秦晷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不知道两个秦晷的存在,这笔账自然而然要算在秦晷身上。   秦晷道:“你们在玩火, 知道吗?那几个看起来比我们还怪, 放任他们在船上, 是你们最糟糕的决策。”   “他们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和你们是一样的, 都是合法公民。”   “是吗?”秦晷冷笑,“那为什么我们住头等舱, 而他们却不能呢?”   “这……”   “怎么看我们都更高贵吧?你们如此忌惮他们, 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看起来更可怕?那样的话, 不应该优先把他们铐起来吗?你们犯了严重的错误, 不该给他们提供食物, 不该对他们恭顺礼让, 你们究竟是在保护纸片人,还是他们?”   为首的警卫被问住了,抿了抿唇:“抱歉先生,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我只是按章程办事。如果你们不希望被铐起来的话, 至少得保证不会离开这个房间。我的人会看着你们, 如果……”   “就凭你们,锁得住我?”   警卫的脸色白了白。   显然,邮轮常年往返于监狱和港口之间,警卫见过各式各样的穿书者。像秦晷这样表面看着弱鸡,实际心狠手辣的穿书者并不是没有,警卫有所忌惮,并不敢多做坚持。   “这样吧,我只派两个人守在门口,表面是看守,有什么需求你都可以跟他们提。总要让我跟上面有个交代吧,先生。”   警卫说着,讨好地笑了下。   秦晷和荀觉交换个眼神,不置可否:“那先把食物给我们换了,再把那盏灯修一修。”   “好的,我马上去办。”   警卫如释重负,连忙差了两名手下去办。   不消片刻,新的食物就送来了,灯也换好了。   秦晷把警卫赶出去,关上了门。   荀觉挑了下眉:“看来穿书者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很管用啊,算得上特权阶级了。”   他一面说,一面从容地切牛排,秦晷坐到桌边时,他刚好切完一个盘子,顺手推到秦晷面前。   秦晷拿起刀叉,直接吃起来。   夏箕奇惊恐地咽了口唾沫:“哥,你吃得下啊?”   “怎么?”秦晷问。   夏箕奇:“你不觉得那颗脑袋犹在眼前吗?”   秦晷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摇头:“不觉得。”优雅地叉起牛排,放入口中。   那牛排只有三分熟,一口咬下去,鲜红的汁水四溢。   夏箕奇一阵反胃。   荀觉切好了自己的,也大口吃起来,顺便阴森森地吓一吓小表弟:“我劝你吃点,不然以后都别想吃了。”   夏箕奇:“……”说得好像马上就有不好的事发生似的。   他迟疑片刻,终于硬着头皮拿起了刀叉。   结果还真就被荀觉说中了,刚吃完,外面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三人对视一眼,荀觉放下刀叉,开门问那俩警卫:“出什么事了?”   只片刻的工夫,两名警卫都瘫软在了地上,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哆嗦着道:“有、有个怪人的胳膊暴走了!”   “什么鬼?”荀觉听得莫名其妙,干脆甩开他,快走几步冲上甲板。   原来是乔迪安的意大利炮暴走了。   他在赌场跟人起了争执,恼羞成怒打算把对方脑袋轰开花,谁知炮管早被伊顿拧变了形,准头拿不好,不仅没轰掉那人的脑袋,还把天花板炸了个窟窿。   纸片人被这一下吓得不轻,纷纷抱头鼠窜。   “啧!”荀觉迅速返回房间。早就提醒过警卫,小心这些穿书者,警卫不当回事,现在惹出事来,有的收拾了。   这么大的邮轮,出了事总不会连个对策也没有吧。   秦晷见他回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放礼炮呢。”荀觉不想他担心,随口胡诌。毕竟人家邮轮常年干这个,区区一个乔迪安,不可能对付不了,他们实力那么菜,还是不要出去添乱了。   秦晷拉开窗户看了看遥远的海平线:“怎么会突然放礼炮,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不会吧?”夏箕奇挤过来,跟他一块并头看窗外,风平浪静,几朵流云从天空掠过。   秦晷皱了下眉:“要下雨了。”   “啊?”小表弟不相信,“怎么看出来的?”   秦晷指了指远处的云:“积雨云,傍晚之前雨就会下过来。”   “这跟放礼炮什么关系?”小表弟拉耷着脑袋说,“下雨我们又回不去监狱,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   这么一说,感觉那些礼炮好像在庆祝他们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了呢。   夏箕奇更难过了,蔫耷耷地趴在窗台上。   秦晷没好气用手肘拱他:“别趴这,你要是无聊就去外面看看礼炮。”   “……”夏箕奇噘了下嘴,“我感觉那俩看守卫应该不会同意。”   “你是穿书者,他们不会拦着。”   “可是……”夏箕奇还是有点犹豫,让他自己出去,打死也不敢。   荀觉故意逗他:“不用出去,说不定人家直接把炮搬到你眼前放呢。”   话音没落,就听轰的一声,一枚炮弹穿过铁皮墙,从他头顶掠了过去,随后砸碎窗户,落进了远方的深海。   荀觉:“……”   夏箕奇:“……谢、谢谢啊,狗哥。”   秦晷:“这就是你说的礼炮?”   荀觉抽了下嘴角,只得把实际情况说了说,末了正要提炼自己的想法,头顶的新灯又掉了。   “……”两人只得就地滚开。   这下房间没法呆了,开门一看,俩看卫早吓得魂飞魄散,搂在一块尿起了裤子。   秦晷斜眼:“这就是你说的有经验?”   荀觉:“……”   他忽然发现自己高估了邮轮的防御力,这一船的纸片人,无论乘客还是工作人员,只怕都是献给穿书者的祭品。   显然秦晷也想到了这场层,两人脸色俱是一白。   “出去看看。”秦晷一把将夏箕奇推回房间,叮嘱他道,“不许出来。”便和荀觉一前一后上了甲板。   情况已经失控。   乔迪安的无差别攻击激怒了另一名穿书者,两人无视乱窜的纸片人打了起来。   另一名穿书者似乎叫阿诺,是一名东西方混血,皮肤黧黑,布满了诡异的螺旋纹路。   盯着那纹路看上几秒,人就不由自主地腿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纸片人抓入怀中,不顾他们的惊声尖叫,当成武器向乔迪安扔去。   数米之内,没人敢靠近。   乔迪安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省省吧,你那玩意儿连人都抓不到!”   “谁说抓不到。”阿诺眼眸一凛,身上纹路急速旋转起来。   一个缩在船舷的老头陡然大喊:“放开我!”身体斜飞出去,落入阿诺怀中。   阿诺一把拧断了他的脖子,四肢团起来,当成炮弹朝乔迪安砸去。   “老子的准头比你好多了!”他说。   乔迪安不慌不忙,抬起胳膊抵挡,一个不慎,炮弹飞出,将船舷轰断了一截。   船长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作揖:“两位、两位!求求你们了,要打等船靠岸再打行吗,你们再这样打下去,邮轮就要沉了!”   谁也没理他。   两人都是暴脾气,也从来不把弱小的纸片人放在眼里。   轰!   又一下,乔迪安的炮弹轰向深海,把船尾震得颠跷起来。   阿诺顺势把船长吸入怀中。   船长哇哇大叫,陡然发现秦晷和荀觉,不顾一切地喊道:“救救我们,你们一起来的,应该有能力劝住他们吧?”   秦晷&荀觉:“……”对不起,劝不住。   想跑已经来不及,乔迪安和阿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两人身上。   “阿诺,看看这是谁?”乔迪安率先摒弃了和阿诺的过节,拧着嘴角笑起来。   “嘿,冤家路窄呀。”阿诺心照不宣,慢慢走到了乔迪安身边。   随后“咔嚓”一声,船长仍然没能逃过断头的命运,连脊骨都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阿诺把这根骨头当成长矛,咻地朝秦晷掷来。   荀觉忙按着秦晷脑袋躲开,就见那骨头狠狠扎进墙壁,铮铮地震颤起来,墙壁以脊骨为中心,哗啦啦地冰裂成碎片。   墙壁后面正是一道走廊,走廊里躲着的纸片人瑟瑟发抖,哇一声逃得飞快。   “怎么,不还手啊?”阿诺狰狞笑着,随手又吸了一个纸片人,拧断了脖子,“在监狱船上没来得及交手,试试吧,看我能不能把你吸过来。”   秦晷:“……”说清楚,没来得及交手的是谁,黑衣秦晷还是监狱长,总不会是他吧?   他不吭声,阿诺便当他默认了,暗中朝乔迪安使了个眼色,包抄过来。   真是要了老命了,他和荀觉拔腿就跑。   “嘿!”阿诺乐了,迈动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乔迪安道:“哥们儿,你还不知道呢吧,他们是这个世界反穿书组织的,就是为了收拾咱们。”   “是吗?”   “当然啦,不然会那样对待伊菲吗?我劝你小心点,他那能力很可怕,连伊菲都打败了。”   阿诺沉默。   确实,伊菲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听命于伊菲那个变态。如果连伊菲都敌不过的话……那他还是小心为上。   他又看了看逛奔的两人,问乔迪安:“那他们跑什么?”   “不知道,也许在想什么诡计吧。”乔迪安有些烦躁,他的技能倒是能远攻,但现在完全被伊顿搞坏了,派不上用场。   穿书者和反穿书组织天然对立,即使他们不想为敌,对方恐怕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沉吟片刻,对阿诺道:“这样吧,我试着开炮,你从旁辅助,如果我偏离靶向,你就用你那古怪的吸力把它较正过来。”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阿诺瞪圆眼睛,“我的能力有时间限制,一次只能持续十分钟,不然我也不会连伊菲都打不过了。”   乔迪安:“……是吗?”   阿诺:“还有,我一向是主攻,怎么给你当辅助?凭什么给你当辅助?你算老几?”   “我只是让你帮我瞄准……”   “你自己瞄不准怪谁?我没当过辅助,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到你?”   “你……”乔迪安恼怒地停下脚步,“你非得跟我抬杠是吧?”   阿诺:“对!”掷地有声。   刚才为了一个纸片人打起来的仇恨卷土重来,两人很快把秦晷抛到了九霄云外,互相瞪视半天后,乔迪安抬起胳膊,一炮向阿诺轰去。   这次距离极近,饶是准头不够,也把阿诺的脑袋轰塌半边去。   阿诺大怒,随着怒气值升级,身上花纹转得越来越快,乔迪安有些支持不住,举着胳膊胡乱发射起来。   好不容易狂奔到走廊尽头的秦晷&荀觉:“……”   两人一个比一个懵。   “他们还打不打?”秦晷问。   荀觉:“……应该、可能、不大会了吧。”   秦晷松了口气。   随后面色又是一沉:“不好,不能让他们这么打,夏箕奇还在房间里!”   随着战斗升级,阿诺的吸力暴发得越来越猛,几乎形成小型旋风,将身边事物卷得到处都是,其中包括乔迪安的炮弹,不到两分钟,上面那层甲板就整个儿掉了下来。   船身猛烈震动,激起十数米高的水花,纸片人们大声尖叫,无头苍蝇似地乱窜。   眼看乔迪安的胳膊对准了头等舱房,也不管他准头如何了,秦晷抓起一块铁皮朝他扔去。   刺啦啦——!   阿诺的旋风瞬间把铁皮刨成了铁屑,扑面朝乔迪安飞去。   乔迪安怒骂:“你有完没完!”   这下他不发炮弹了,直接挥铁臂朝阿诺脸上砸去。   两人肉搏起来,将舱房一个接一个地压出凹痕。   “夏箕奇!!”秦晷大喊,在两人互殴的间隙飞快地奔跑。   荀觉紧随他身后,不断投掷铁皮残骸制造障碍。   夏箕奇被震倒的立柜压倒在地,正在奋力自救,见他哥扑来,顿时热泪盈眶。   “先救叽叽!”他哭着把夏叽叽扔出去,这鸡早已两腿绷直,熟练地昏死过去。   秦晷随手转给荀觉,去帮他抬立柜。还好来得及时,小表弟只是剐下一块肉,并没伤到筋骨。   秦晷一把拽过他就跑。   他哇哇大喊:“我的急救包——”   “不要了!”秦晷狠狠将他掀出房门。   接着就是轰隆隆天崩地裂的声音,房间挤压变形,所有家具分崩离析,碎成齑粉。   “去甲板!”荀觉随手操起门板,当成盾牌护在胸-前开路。   一名警卫哭喊着从楼梯下爬上来:“漏漏漏水啦——!!”   仔细看他浑身湿透了,头发间粘着白色盐末,看来水漏得不少。   荀觉一把抓住他:“漫到哪了?”   警卫眼神涣散,好半晌答非所问:“发发发动机也坏了!”   “草!”荀觉低骂一声,拽过秦晷就跑,“这船不能呆了。”   “啊?不能呆去哪?”夏箕奇失血过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已经无力思考了,却偏偏听见这句。   秦晷道:“邮轮都有救生船,我们坐那个走。”   刚刚冲上甲板,轰隆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   第一滴雨落了下来,熟悉的赤色闪电爬满天空。   “哥——!”夏箕奇嘶喊。   换了个世界,灾难的场景却如此相似。风鼓起来,把邮轮抛向高空,那噼啪作响的闪电比任何时候都低,竟一下将邮轮的避雷针折成了两截。   “快走!”来不及细想,三人卯足了劲狂奔。   湿漉漉的甲板根本站不住人,受惊过度的纸片人东倒西歪,不断想抓住他们固定自己,荀觉用门板大刀阔斧地开路,只听得阵阵鬼哭狼嚎。   近距离感受平行世界的雨夜,才知道有多可怕。   海里的泡沫全都翻了起来,随着海水每一次浇灌,面貌丑陋的深海生物砸落下来。鸭掌鱼不用召唤也摇晃着往船舷上翻,海藻甩了一地。一只巨大的章鱼险些糊住夏箕奇的脑袋,被荀觉一门板斩成两半,恶心的汁水淋了他一身。   轰——   乔迪安和阿诺还在打,炮弹砸过来,铁皮不管用了,三人抱成一团,险伶伶顺着甲板滚开。   “咯!”夏叽叽震醒了,扑楞着翅膀到处窜,夏箕奇卯足劲扯住它的小鸡腿,一片人仰马翻。   还没来得及爬起,船身倾斜,所有人又齐齐被颠向另一边。   眼看要被甩出去,一道惊雷落下,秦晷拿出手机,疯狂按开机键。   唯余不多的虚电被他用来胡乱选了张技能牌,金光流泻,三人齐齐被一张巨掌拍得飞起来。   “我去!”   一阵头晕目眩,夏箕奇胸口一痛,喷出血来。   秦晷也没料到这下,冲天而起的瞬间,下意识去找支撑点,谁知那头阿诺为了躲炮弹,直接将旋风甩了过来。   “……”   这回连骂人都省了,三人紧紧拽着彼此的手,手心全是滑腻腻的冷汗,身体如同螺旋呼啦啦打转,不知过了多久,啪地摔在一只刚上岸的鸭掌鱼面前。   鸭掌鱼:“……”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这样被它接个正着。   湿漉漉的眼睛放出精光,它一掌朝荀觉抓来。   “媳妇儿——!!”门板早就脱手,荀觉直楞楞地暴露在它尖利的口牙下。   嘴里的酸液喷涌而出。   荀觉感觉心脏都停跳了。   如果时间再多一秒,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喊出那惊心动魄的三字真言:“永别了!”   好在他紧紧地拽着秦晷,秦晷一脚蹬向船舷,借力把他拽偏方向。   吧嗒。   酸液把地板融出个大洞。   荀觉急忙滚开,爬起来就跑。   “上船!”   雨势增强,迷住了眼睛,匆忙间,秦晷也不知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跑,跑到一半,又被荀觉拽回来,“这边!”   上百个纸片人凭借本能向船尾跑去,船舷已经被砸没,随着每一次摇晃,不少人滑入水中,放眼望去,近海浮满了尸体。   轰!   又一声。   仅剩的几艘救生艇被全部轰入水下,海水漫过甲板,邮轮下沉的速度更快了。   “上船,快上船!”纸片人大声呼喊着,争相往救生艇上扑。   秦晷三人根本挤不上去,险些被不断冲撞的人群挤散。   没办法,只能放弃救生艇,先找地方固定自己。这种情况下一旦分开,说不定就是死路一条。   这时,身后又有人喊:“趴下——!!”   所有人下意识俯身,很快便发现俯身无效,阿诺的旋风又一次升级,直接将船体斩成了两截。   船尾向天翘起,人们如同豆子似地撒向天空。   “抓紧!”秦晷三人死死抱成一团。   这下没有技能牌用了,第无数次头昏眼花后,哗啦一声。   坠入深海。   海水漫过后背,漫过颈椎,漫过耳朵,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秦晷直楞楞睁大眼睛,瞳孔里倒映出天空的模样。   赤色小蛇一条接一条,爬过浓云密布的天空,很快又被水花吞没。   身后像有一只擎天巨掌,拽着他,推着他,眼前黑暗一秒,耳畔再次传来声音。   “荀觉!”他呛着水,失声大喊,“我知道了,回去原世界的方法。”   “你是说……”   两人迅速交换眼神,显然想到一处去了。   只有夏箕奇昏头昏脑:“什么……咕噜咕噜!”   话都没说完,就被秦晷和荀觉一左一右往深海拽去。   小表弟惊慌不已,胡乱挣扎起来,水面泛起水花,视野越来越黑。   越来越黑。   就像通往冥府的路,湿滑而阴冷。 第209章 海上监狱27   身体越来越沉, 像要沉到地心里去。   视野里是茫茫一片黑,或浓或淡,如同梦魇中四处游荡的薄雾。   肺里的空气急速流失。   夏箕奇惊慌地挣扎, 秦晷脑子里的子弹钝痛起来, 紧紧掐住了荀觉的手。就连荀觉的胸腔也传来强烈的压迫感。   身体本能地不想再下沉,肌肉疯狂叫嚣、反抗,停止运转。   可理智却清晰地知道, 现在四周海兽环伺,一旦停下, 就是死路一条。   别无他法。   只能继续下沉,不断下沉。   沉。   沉到通往幽冥的黑暗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 脚下还没踩到实地, 三人筋疲力竭, 终于陷入绝望。   秦晷的手渐渐无力, 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毫无知觉地挂着荀觉。   大脑早已不再运转, 机械地嗡嗡响着, 视野里渐渐出现一道朦胧的光。他想, 也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吧, 他这种纯粹的坏人, 大概率会下十八层地狱, 而那地狱的大门也真是奇怪,居然像天堂似的,闪着灼目的光。   因为这点光亮,周遭清晰起来。   鸭掌鱼环伺, 随着它们每一次摆尾, 海水涌动。水藻、死去的鱼虾、无数的珊瑚贝类……一切, 被水流冲向远方。   哗啦!   铜墙铁壁一般的鸭掌鱼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那道温暖的光。   哗啦!   哗啦!   “日初,醒醒!”有人轻轻拍打他的脸。   他涣散的双眸慢慢聚焦,笔直地投向远方。   流云从天空掠过,海鸟扑楞着翅膀,红彤彤的朝阳正从遥远的海平线升起。   “……”   “哈哈哈哈哈哈——!!”大脑仍然传来阵阵钝痛,无法思考,但他的嘴下意识张开了,发出难以抑制的笑声。   “日初……”荀觉的手搂着他。   他笑着笑着,又被漫天海水呛得咳嗽起来,只得收紧双手,老老实实挂在荀觉肩头。   “哥!我们没事了,活过来了!”夏箕奇从背后搂着他,喜极而泣。   茫茫海面,三人像浮标,被海水冲得东倒西歪,然而到底露出了脑袋,早晨清新的风带来阵阵惬意。   “哈哈哈!”秦晷还在笑,“没死,老子赌对了!”   “是啊,没死!”   做了这么多任务,从没有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再晚一秒钟,他们可能就真的要去幽冥鬼界逛一圈了。   荀觉一把捧住秦晷的脸,用力亲吻下去。   无关情爱,只是确定一件事:他们活过来了!三人一鸡,全都好端端地,从那个诡异的平行世界里出来了!   “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箕奇眼睛亮晶晶的,腿上伤口早被海水泡烂了,但这点痛和重生的喜悦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事了!   秦晷放开荀觉,舒展四肢,让身体仰面漂浮在碧蓝的海上。   “很简单,我们前往平行世界的条件,并不是真实之镜,而是落雷。”   “落雷?”   “还记得吗,我们的邮轮是在雷雨交加的时候被帕克西岛监狱的铁钩勾住的。在那之前,它只是从邮轮中间穿过去,并不是实体,可是一道闪电劈下,这件诡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两个世界连接了起来。”   “所以我们只能在落雷发生时使用技能,唯有那一刻,两个世界的连接通道会被打开。”荀觉补充道。   夏箕奇瞪大眼睛,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红雷不是魔鬼海域最常见的天象吗?”   “所以我们解开了魔鬼海域的秘密呀。”秦晷笑眯眯地,摸了摸小表弟湿漉漉的头,“那些在恶龙之眼消失的船只,可能并没有沉入我们这个世界的海底,是以无论怎么打捞,也找不到残骸。它们被红雷带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的海底。”   荀觉道:“这样看来监狱规则指南并没有说谎,真实之镜确实不可信。”   秦晷:“镜子边缘的拉丁文倒立,我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直到我们被阿诺的旋风震得颠倒过来,那一刻,我忽然想,如果真实之镜就在眼前,那我看它应该就是正立的了。”   夏箕奇后怕地拍拍胸口:“所以你就冒险试一试,看看海底是不是真的有出口?哥,你太乱来了,下次还有这种事,提前说一声呜呜呜!”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你活得好好的。”秦晷曲指弹他,笑道,“其实也不算乱来。我们从海面上离开,想要回去,当然是走向海底。你看,那个世界的方向和我们完全颠倒,那边傍晚的时候,我们这刚刚日出呢。”   说话间,太阳整个儿跃出了水面,金色碎光在东方铺成一条耀眼的缎带。一群飞鱼跨越缎带,激起重重叠叠的浪花。   “真美呀!”   夏箕奇从没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如此之美,现在,他由衷地感觉到了。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了,静静欣赏眼前的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夏叽叽蹬着两腿,在夏箕奇头顶苏醒过来。   “叽叽!”夏箕奇激动把它抱在怀里,又亲又摸。   夏叽叽:“……咕!”   大难不死,它已经不是一只凡鸡了,脱离了世俗的低级趣味,它迈向了鸡类的巅峰,几乎可以和凤凰相提并论了。   骄傲.jpg!   夏叽叽挺起胸膛,美美地展开了湿漉漉的翅膀。   夏箕奇跟它亲热一会,又想起一事:“不知道安宁姐和陌陌怎么样了,她俩会不会一直发现不了红雷的秘密,被困死在那个世界?”   “呸呸呸,我谢谢你的乌鸦嘴!”   正说着,身后水面哗啦啦大响,曲安宁和岑陌各自拖着一块木板,浮出了水面。   “姐——!!”   夏箕奇惊呼一声,向她们游去,三人抱成一团,都是难掩激动。   荀觉搂着秦晷,也向她们游去。   曲安宁把自己的木板分给他们,有了支撑点,总算漂得不那么难受了。   相比起曲安宁神采奕奕,岑陌脸色略显苍白,肩膀被血水洇湿一大片,触目惊心。   “怎么了,这是?”秦晷问。   曲安宁道:“被铁板砸的。你们离开后,监狱就变得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夏箕奇慢吞吞把自己受伤的腿挪到木板上,喘着粗气问。   曲安宁:“一开始,是监狱长说乌鸦的数量少了,他说乌鸦的数量必须维持在一个固定的区间,增加或者减少都不行,会引发蝴蝶效应。   “我们本来不相信,但接下来的事就诡异了,监狱里的囚犯像着了魔似的互相攻击,就连我和陌陌也不对劲,就好像有人控制着我们的身体,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一开始我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心里很慌,越慌张,情况就越严重,后来监狱长发现了问题所在,杀了两个带头闹事的,诡象就停止了。”   “这是什么原因?”夏箕奇好奇地问。   曲安宁扭头看他,半边脸覆没在阴影中,看起来有些鬼气森森。   她故意吓唬小表弟,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因为乌鸦的总数,必须和囚犯的人数保持一致。”   夏箕奇成功被吓到,声音不自觉压低了:“如果不一致呢?”   “那就会接二连三地死人,直到数量一致。其实也不是完全一致,就是说,乌鸦数量在500到550之间,人数也必须在这个区间,如果出现偏差,要么人死,要么乌鸦死。”   “啊!”夏箕奇低叫一声,“可是那些人死了,还会通过真实之镜复活呀!”   “这不是我和陌陌离开了么。”曲安宁道,“监狱长杀了两个混水摸鱼的,那两人死得不冤,趁机想学伊菲占领监狱。监狱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哪能让他们再闹事,监狱长干脆把他们杀了,其他人被吓到,安分了不少。”   “这是好事呀。可陌陌怎么又受伤了?你们怎么发现红雷的秘密?”   曲安宁一脸茫然:“什么秘密?红雷?红雷有什么秘密?”   夏箕奇:“……”   他哥大喜过后筋疲力竭,蔫蔫地趴在木板上晒太阳。   夏箕奇只得组织了下语言,把他哥传授给他的理论转达给曲安宁。   曲安宁听完,和岑陌交换一个眼神:“原来如此,所以阴差阳错,我们也在沉入海底时撞到了出口。”   “你们为什么沉入海底?”夏箕奇问。   曲安宁道:“因为下雨了。我和陌陌一直以为必须通过真实之镜,可就在我们向真实之镜走去时,监狱长发现在之前的几轮冲击中,巨船的螺旋被海藻缠住了。他说这样很危险,如果暴风雨持续增强,巨船可能支持不住。我们只好和他一起下到外船底部,清理海藻……”   “谁知道那里烂得不成样子。”岑陌撇嘴,“一块铁板被风掀起来,砸伤了我的肩膀,随后风浪增大,那些鸭掌鱼都被甩了出来,我和安宁姐被绳子缠到了一块,巨浪扑下,一起落进了水里。”   曲安宁道:“原本我们只想着躲避鸭掌鱼,越潜越深,谁知道突然间发现了微光。还好我学过潜水,这点深度不在话下!”   她骄傲地甩了甩头,水花溅了夏箕奇一脸。   想到自己差点淹死,夏箕奇有点酸:“那你们还真是幸运啊。”   “你不也很幸运吗,有个这么好的哥哥。”   夏箕奇想了想,又高兴起来:“我每个哥哥都很好。”就是平行世界那个自己不咋地,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偏离的方向,感觉像长残了似的。   平行世界的经历像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唯有微微起伏的浪花见证着真实。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相遇,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与另一个自己互相理解,并肩作战。   那些经历让心里涨得满满的,他们何其幸运,遇见了那个和自己分享着喜怒哀乐,性格却截然不同的自己。   突然,秦晷从木板上抬起头来。   “不对劲。”他环顾四周。   “你找什么?”荀觉问。   秦晷收回目光,落在荀觉脸上,有些忐忑:“我们离开时,汽油漏了,海上一片大火,烧焦了邮轮,烧死了不少人。只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人呢,残骸呢?”   “……”荀觉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夏箕奇试探着道:“或许……沉下去了?”   “假使邮轮和人都沉了,那么油呢?就算烧完了,也会留下痕迹。可这里,什么乱象也没有。”   秦晷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见摇曳的海浪声。   水面下,活泼的小鱼成群地掠过。   这不应该是大火焚烧过后的环境。   一阵鸡皮疙瘩从后背窜起,曲安宁小声道:“难道,这又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秦晷皱眉。   隐约的歌声从遥远的深海传来,海藻如同轻柔的手,悄无声息蔓延过来。 第210章 海上监狱28   曲安宁这句话说完, 一阵阴寒似乎从脚下窜起。   夏箕奇搓了搓胳膊,小小声嘟囔:“姐,不至于吧, 按照我哥的理论, 我们回到了海面上,那就是回到了原世界。”   “我只是随口说说,”曲安宁也觉得这话寓意不太好, 赶忙道歉,“也不一定是另一个世界, 万一我们被甩到很远的海域呢?万一就是出现了这种极端情况呢?”   她越说越小声,没人接她的话。   秦晷和荀觉戒备地环视四周, 海面上风平浪静, 而海底下就说不清了, 总觉得那不断涌动的暗影里藏着别的东西。   突然, 岑陌扭头白了夏箕奇一眼:“你踢我-干什么?”   夏箕奇:“我?”   他瞥了眼自己搁在木板上那条受伤的腿,伤口都泡胀了, 一动浑身疼, 哪还有闲心去踢岑陌。   岑陌:“……”   她又看向曲安宁。   曲安宁赶忙举起手:“别看我, 我没踢你。”   岑陌往水下看看, 什么也没有。   她有点迷糊,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只好收回目光。   可谁知,没一会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在她小腿摸了一把。   她一动,木板就跟着摇晃, 夏箕奇倒抽着冷气:“轻点轻点!陌啊, 你动的时候先吭个声, 哥的腿要废了。”   “不是我。”岑陌冷着脸说。   夏箕奇打量她:“你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报复我?我真的没踢你!我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要是不小心碰到你,肯定不会不承认啊。”   “……”岑陌抿唇,她解释不清楚。再往水里看去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水里有什么吗?”夏箕奇跟着她一起往下看。   “嘘!”秦晷突然道。   一阵缥缈的声音从水下涌来,像诡异的歌声,又或者不是。   隔得太远,几人竖起耳朵,仍不能将它听得真切。   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水下,阳光在一两米外的地方消失了,更深处是一片令人眩晕的黑暗。   黑暗像一张网,看久了让人心慌,秦晷手滑了一下,从木板垂落下去,荀觉赶忙带了他一下。   就在这时,他看见无数“水藻”从深海疯长上来,一根根张牙舞爪,向他们扑来。   “上去!”他一把抓住岑陌和夏箕奇往木板上推。   滴答——   两人身上的血沫坠入水下。   下一刻,一条鲜红的“鞭子”卷扑上来,将血沫一卷,尽数吞没!   “……”   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只一眨眼的工夫,它又落回深海。当大家向海里看去时,只有深深浅浅的暗影涌动。   “哥,是是是什么?”夏箕奇和岑陌紧紧依偎在不大的木板上,稍迟一秒,被卷走的就是他们。   “不知道。”秦晷皱眉,那玩意儿太快了,连他也没看清楚。   “先离开这儿再说。”荀觉当机立断,拽着秦晷向前游去。   夏箕奇下意识问:“去哪?”   没人能回答他,只是大家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问题:再留在这,他们会死。   太阳越升越高,海面温度也灼热起来,脑袋被炙烤着,而身体以下却泡在冰冷的水里。   冷热交替间,大家都有些脱水。   岑陌尤其严重,鬼使神差就想掬一把海水喝。   夏箕奇一把按住她:“别喝,这是咸的,你越喝越渴,而且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病菌,要是撑不到救援……”   岑陌只好停手,硬生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曲安宁也有些脱力,扯着嗓子喊荀觉:“狗哥,游了快三十里了,休息休息吧。”   荀觉回头看,海里没有参照物,很难辨别方位,再也这么游下去,太阳还没落山,他们估计都要累死了。   他点了点头:“行吧,大家轮换着上木板休息,注意防晒。”   说着,他先把秦晷推上去,脱下衣服盖到这人头上。   夏叽叽赶忙往衣服里挤,太阳快把它晒成烤鸡了。   早先死里逃生的喜悦也被太阳烤化了,如果这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没有救援,他们迟早要成为海里的枯骨。   如何才能自救呢?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蔫蔫儿地望着远海发呆。   那道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是夏箕奇,他后腰被摸了一把,骇得哇哇大叫起来。   秦晷反应极快,一把将他往自己这边拽。   那根红色的“鞭子”颜色更深了些,猛地往空中一抽,又落入水中。   这次秦晷看清楚了:“是鱿鱼。”   “什么?”曲安宁惊叫,“这玩意不是食物链底端吗,怎么跑到我们上头去了!”   “是吸血鱿鱼。”秦晷温吞吞补充。   曲安宁:“……”   下一秒夏箕奇垂死惊坐起,撕下袖子把自己和岑陌的伤口裹了一层又一层。   “狗哥,你也裹一下!”他说。   指的是荀觉的胳膊,那里虽然上过药,不流血了,但保险起见,夏箕奇还是坚持把剩下的布条塞到了荀觉手里。   吸血鱿鱼,学名叫做“来自地狱的吸血鬼鱿鱼”,属于一种深海鱿鱼,体积大小不一,最大的能有一艘小型采沙船那么大。   光是听名字就足够瘆人了,但实际上它们不吸血,只是对腐肉感兴趣。它们的吸盘上长着无数坚硬的倒刺,稍不注意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几人的伤口都被海水泡烂了,在这些吸血鱿鱼的眼中,他们是最好的食物。再加上这玩意儿色盲,全靠嗅觉敏锐,竟然就这样追了他们三十里。   说话间,水下的黑影越来越多,几人下意识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就听哗啦一声,水柱冲天,一个光秃秃的脑袋跃出水面,阴森森地注视着他们。   与之相比,人类显得分外渺小,还不及它一粒乌溜溜的眼珠子。   “哥——!”小表弟又要哭了,深海加巨怪,还说这不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的手机虽然是经由组织提供的最高防水配置,但统统都没电了,属于白搭。   茫茫四野,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更绝望的是,鱿鱼是群居性动物,当你发现一只时,就表示……   哗啦——   哗啦啦——   接二连三的水柱冲天而起,数十只巨形鱿鱼将他们包围了!   “…………”   据说鱿鱼皮肤蕴含着色素,能随着光影不断更替颜色。   当秦晷看见那些红白相间的斑点时,感觉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他硬着头皮问荀觉:“你说我们到底在哪个世界?”   “有区别吗?”   “当然有。如果是平行世界,那说明它们还有更可怕的能力,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可如果这就是我们的世界,那它们也不过如此,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有希望。”   “你还有什么办法?”   秦晷慢慢把目光移向小表弟受伤的腿。   夏箕奇:“……”赶忙把腿缩起来。   他以为他哥要用他祭鱿鱼。   秦晷陡然冲他一笑,“走!”   双手用力推出,将木板推向远方。   夏箕奇嘶喊:“哥——”   话音没落,就听哔剥一声,他哥用力过猛,把泡胀的木板掰了一个角下来。   秦晷:“……”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鱿鱼须凌空朝他卷来,他忙把木头掷出去,撞上鱿鱼皮,瞬间碎成木屑。   荀觉只得把他往小舢板一推,“别想了,快走!”   所有人疯狂划动四肢,卯足了劲开溜。夏箕奇头顶夏叽叽,连狗刨都用上了,很快却发现无济于事。   他们四条腿,哪有人家八条腿的快!   越来越多的赤色鱿鱼包抄过来,小眼睛闪着精光,贪婪地瞪着他们。   “去!”曲安宁爆脾气,一把拽下腰带,狠狠朝最近一只抽去。   破空声响,对方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根胳膊粗的须子轻轻拂了下水面,激起数米高的浪花,直将她向后荡去。   “安宁姐——!”夏箕奇大喊。   就看到曲安宁和岑陌的小木板朝另一只更大的鱿鱼飘去。   曲安宁干脆撑着木板借力,直冲到那只鱿鱼的头上去。秃顶滑溜溜的,她站不稳,情急之下,腰带朝触手卷去,卡在长满倒刺的肉-球上,狠狠一拽——   哗啦!   那玩意儿挣扎起来。   水花把岑陌又往回推了推。   岑陌一阵头晕眼花,只看到茫茫水光中,曲安宁像个耍猴的,骑在鱿鱼脑袋上就是不下来。   那玩意儿急了,触手疯狂乱甩,竟向同伴抽去,同伴被抽个正着,恼怒还手。   两只巨怪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曲安宁颠得快吐了,转着蚊香眼喊:“来接应我——!”   谁知巨浪翻滚,没人敢靠近。   秦晷无声看了她一会,道:“加油!”   曲安宁:“……”加油个鬼啊!   她欲哭无泪,好几次被甩飞出去,得亏腰带是从监狱长那借来的特殊材质,柔韧无比,这才不至于掉进海里。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妙了,她的腰带不易断,可鱿鱼的触手经不住啊!   一整根树干般粗壮的触手直接被她勒断了。   那蠢笨的庞然大物呆住了,这短暂的一秒让曲安宁听见了风吹过的声音。   随后鱿鱼挣扎得更激烈了,脑袋几次没入深海,想把她甩下来,那只打架的见此情形,赶忙遁走。   方圆数米,没有生物敢靠近。   哗啦啦——   其它的鱿鱼们不断靠拢,将包围圈固定在一个范围。   夏箕奇瑟瑟发抖道:“哥,咱们能靠安宁姐杀出一条血路吗?”   秦晷凝重地盯着水下,说:“恐怕不行。”   除了这些互相攻击的鱿鱼,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缓缓靠近,一个错眼,便瞥见一道白伶伶的影子从更深的海底漂了过去。   那么深的位置,总不会是塑料袋吧。   见他死死盯着一个地方,夏箕奇也抻长脖子跟着看:“哥,你看什么?”   “没什么。”秦晷回答,目光却不收回,过了片刻,那白影又游了回来。   他忽然有种极强的预感,一把推动舢板,将夏箕奇掀出去老远。   小表弟还没反应过来,哇哇大叫。   这时就见水面破开,一道水汽森森的白影钻了出来!   “我去!”   居然是霍清然的骷髅头!   消失的惊惧瞬间抓住了每个人,岑陌大叫道:“是霍清然,她还活着!”   一面喊,一面卯足了劲向远处游去。   骤然一根鱿鱼触手落下,将她整个儿掀飞起来。   “小心!”秦晷在半空中挡了她一下,她偏离原方向,狠狠砸入水中。   身后,骷髅头越长越大,如同以往一样,很快把身体拔了起来,比巨形鱿鱼足足大了几十倍,枯爪似的手掌以吞天灭地之势拍向水面。   轰——!!   巨浪翻腾,鱿鱼齐齐没入水下,一根根触手挣扎舞动起来。   如果从高空俯瞰,方圆数百公里的海面搅动起来,仿佛运转中的洗衣机,水流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人类极度渺小,齐齐被甩飞出去,强大的水压冲击着四肢骨骸,站不起来,睁不开眼,本就虚脱的身体不堪重负,几乎要被压扁。   岑陌哇地吐出血来,血融进泡沫里散发出冲天腥气,吸血鱿鱼本能地舞动触水,向她靠近过来。   匆忙中,她死死抱着小舢板不松手,察觉有触手落下来,就本能地用木板挡开。   其他人就没她幸运了,曲安宁头晕目眩,感到肠胃都要甩出来了。夏箕奇只能勉强拽着一点木板的边,手心滑腻腻的,根本挂不住。最惨的是,他哥和荀觉找不到支撑点,只能紧紧箍着他的腰,他又疼又难受,到最后连灵魂都飞出了体外。   “找霍清然!”荀觉大声喊。   然而四下里全是水,脚下,身侧,连头顶都是,眼前只有漫天油腻腻的泡沫,什么也看不清。   秦晷死咬着牙关,防止自己晕过去,强烈的恶心一波接一波涌上心口,他大脑再次失去方向。   唯有眼睛死死盯着那巨大的白色骷髅。   这骷髅行动迟缓,几乎是无差别攻击着海面。   如果霍清然没死,那她会藏在哪里?   “是系统!”荀觉显然和他想一块去了,大声道,“黑衣秦晷说过,重要的是系统 ,而不是穿书者!霍清然被杀了,但系统没有,它藏在海里!”   话音没落,曲安宁被甩了过来,正好听见这话,她道:“海里这么大,总不能等着那白骷髅把大海抽干吧吧吧——“   她语速飞快,一句话还是没说完,被翻腾的5D巨浪甩向另一边,惊慌下,用腰带缠住了夏箕奇的腿。   夏箕奇:“啊啊啊啊啊——姐哎,我我我我腿要废了——!!”   一片人仰马翻。   白色骷髅张开巨掌,向他们抓来。   然而他们转得太快,骷髅速度太快,几次都扑了个空。   一会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不对,停止了动作。   “换气——!”秦晷大喊。   水流旋转速度变慢,所有人又一次被卷入深海。   铺天盖地的水几乎将他们拍死,耳膜被震碎,流出血来。   吸血鱿鱼的触手紧跟着卷来,这一次,不知为何,骷髅一展胳膊,直接将几次鱿鱼掀飞出去。   哗啦——   水面又是一阵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酷刑才算结束,所有人四肢酸软,任由海浪将他们冲上来。   白色骷髅低垂着头颅,似乎在寻找什么。   “它……咳咳,怎么回事?”曲安宁边呛水边问。   秦晷大脑使不上劲,直接两眼涣散地躺平了。   荀觉在他身后,替他回答了曲安宁的问题:“这玩意儿不太聪明的样子,如果没猜错,是系统在寻找任务目标。”   “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曲安宁本能地说完后,愣住了。   不是系统的任务结束了,是霍清然结束了。系统依然存在,它还在执行自己颁下的任务。   而这个任务……   她一寸寸向秦晷看去,头皮发麻:“不是吧?”   秦晷好半天才从混乱中抽离,喘着粗气道:“就是这样,我是它的目标。系统一定在附近,找找那些鱿鱼!”   说话间,荀觉已经扑了出去。   曲安宁顺手把腰带抛给他:“接着!”   荀觉直接勾住一只触手,不顾它四处乱窜,拼着命向它游去。   假如系统就在附近,那它自己是无法在海里生存的,必然有一只鱿鱼长着霍清然那样的重瞳!   荀觉环视鱿鱼群,飞快地寻找起来。   与此同时,秦晷费力爬到了小舢板上,挥着双手朝骷髅打了个响指。   “……”巨大的骷髅慢吞吞向他转来。   不得不说,系统依附的对象有很大的问题。鱿鱼智商到底无法和霍清然相比,骷髅光是认出秦晷都花了好一会。   这短暂的时间给了秦晷喘息的机会,下一秒,骷髅的巨掌向他劈开。   “哥——!!”夏箕奇紧张大喊。   秦晷分开双-腿,摇摇晃晃站在了小舢板上。   目标更明显,骷髅加快了速度。   夏箕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他很快明白了他哥的意图,因为当骷髅转动时,黑白色盲的鱿鱼也掉转了方向。   只有一只未动。   它有的一双猩红的眼睛,每只眼睛都有两个瞳孔。   “找到了!”荀觉挥出腰带,粗壮的触手在空中飞速卷动,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堪堪缠住一个小肉-球。   鱿鱼滑溜溜,十分不想被他缠住,猛地朝水下潜去。   巨浪瞬间没过荀觉的头顶,同一时间,骷髅的大手劈向秦晷面门。   秦晷身子一仰,借着这波海潮滑出去,骷髅扑了个空。   又一波巨浪涌来,他逆着水流爬上巅峰,绕着骷髅打起转来。   骷髅行动迟缓,笨拙得不知该从何下手。   鱿鱼的智商显然限制了系统的能力,它要分心控制骷髅技能,又要拖住荀觉,很快力不从心,触手上的小吸盘被荀觉勒断几个。   鱿鱼疼痛地喷出水花,重瞳骨碌碌乱转,再次把周围水域搅得天翻地覆。   夏箕奇几个只能紧紧地抱在一起,如同可怜的蜉游生物。   “荀觉!”秦晷大声喊着,寻找方向,很快锁定系统,乘着海浪俯冲过来。   骷髅在身后穷追不舍。   黄雀在后的还有成群的鲜红鱿鱼。   乌啦啦——!   系统的四个瞳孔同时瞪大了。   荀觉趁机攀上它的脑袋。   轰——   骷髅脱离控制,化成漫天水花向系统鱿鱼砸来,紧随而至的是密密麻麻的触手。   大海再次剧烈搅动起来,秦晷直接被拍飞。   天地倒转,低低的流云从指间掠过。   所有人好像都飞上了云端,跟高高的上帝Say了个Hello。   数秒后落回水中,漫天水浪呛得肺里抽搐,眼耳口鼻都涌出血来。   足足十多分钟,世界的喧嚣才渐渐平息。   秦晷死死抱着那块舢板,好半天才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   “荀觉——!!”   放眼看去,茫茫海洋,只剩了他自己。   他摇摇晃晃翻上舢板,浑身湿透,寒气从脚心窜起。   一秒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他在巨大的恐慌中生来死去,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一只熟悉的手慢慢从水下升起。   手里紧紧拽着一对猩红的双瞳。   片刻,双瞳散作金光,涌向秦晷。   他摸摸口袋,手机还在,金光被手机吸收了。   幻境散尽,真实的世界展露眼前。   破败的邮轮还剩碎片漂散在四周,无数尸体被鱼吓啄食,天空传来螺旋响动的声音,救援队正向他们赶来……   作者有话说:   【海上监狱】完   ---   监狱规则指南参照的是网上盛传的动物园规则指南   恶龙之眼的船只失事事件参照的是龙三角,黑胡子和安妮女王复仇号真实存在,在《海贼王》和《加勒比海盗》等作品中都出现过   ----   感谢在2022-10-15 11:32:15~2022-10-21 20:4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味味味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浅如梦 20瓶;鱼鱼 17瓶;48558598 16瓶;一月林木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重返过去01   后来的事便没人记得了。   秦晷从没睡过如此长的觉,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全身像散架似的疼,特别是眼耳口鼻, 像怎么也张不开。   视野有些模糊, 他怀疑是在水下泡太久,感染了细菌。   四下寂静,深秋的风从窗外掠过, 秋虫在温暖的阳光里发出最后的呢喃。   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好半晌,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试着动了动手指,一个沙哑的声音立刻在附近响起:“醒了?”   “……”寻着方向, 他慢慢转动脖颈, 看见荀觉躺在另一张床上, 身上插满各种仪器, 精神却还好,扭头冲他微笑着。   他笑了下, 试着回应, 可嗓子似乎也肿了, 堵得难受。   想了想, 干脆把身上的管子统统拔掉, 挣扎着坐起来。   “别动, 要什么,我来。”荀觉试图制止。   他没听,挪到荀觉床边,把他往里边挤了挤, 然后自己挨过去, 抢过被子, 舒舒服服地给自己盖上。   “单人床。”荀觉无奈。   病房虽然是双人的,但条件不太好,床跟家里的不能比,两人都是身高腿长的体型,秦晷一过来,荀觉就快被挤下去了。   没办法,只能侧着身子,勉强挂在床沿。   秦晷看看他,只得也把身子侧起来,想了想,又拖过这人的手臂,搭到自己腰上。   全程没说一句话,眼睛红得像只流-氓兔,往荀觉怀里钻时,脑袋上的青茬儿好像都柔软了几分。   荀觉挺诧异:“哟,你多久没这么跟我撒过娇了?”   秦晷还是很困,也可能是眼睛睁不开的缘故,不想搭理他,拽着他衣襟又往怀里拱了拱。   荀觉:“……”   床就这么大,后背已经悬空了。他有心想叫媳妇儿挪一挪,可看这么人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他又不好吭声。   最终只能绷直腰背硬挺着。   不一会,怀里就传来媳妇儿均匀的呼吸,阳光落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落下斑驳碎金,眼睫轻轻颤动,像是被打扰了。   荀觉忙又伸出手,帮他把那缕光线挡住。   秦晷睡熟了。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声充满了生活气息,直到这一刻,荀觉才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媳妇儿温暖的睡颜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凑过去,亲吻这人的脸。   谁知还没碰到,走廓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哥——!”   荀觉脑子一抽,用被子把秦晷脑袋蒙了起来。   下一秒一只秃尾巴大公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踱进来,曲安宁紧随其后,然后是打着石膏的岑陌和坐轮椅的夏箕奇。   “狗哥,你醒了啊?”曲安宁是他们中恢复最快的,昨天就醒了。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怎么就你自己,日初呢?”   “唔……”荀觉瞥一眼被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媳妇儿,忽然觉得这情景好暧-昧呀,干脆就不解释了,随口胡诌,“厕所。”   “厕所?”夏箕奇驱动轮椅往套间的厕所看了看,一脸懵逼,“没有啊。”   “昂,就……去外面了么。”   “外面?”夏箕奇更懵了,朝岑陌做了个鬼脸,“我哥是不是撞坏脑子了,他从来不喜欢公用厕所的。”   “就……顺便散步吧。”荀觉一脸真诚。   夏箕奇只好放弃这个问题,把轮椅往床边一停:“没事,我们等他。”   “你们有事?”荀觉不自在地抻了抻身子。小表弟这么大嗓门,秦晷当然是被吵醒啦,蒙着头不舒服,他抓着荀觉想往外钻。   荀觉不让,小心翼翼用腿把人压住。开什么玩笑,大家都在,尤其还有岑陌这个未成年,秦晷要是冷不丁从他被窝里钻出来,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夏箕奇压根儿没看出哪里不对,自顾自把带来的果篮拆了,拣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狗哥,你说这话多见外啊,我们看看我哥,还要事先跟你报备?”   “昂……”荀觉下意识说。   夏箕奇:“……”   他没想到他哥不在,表哥夫竟然给他小鞋穿,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   岑陌直勾勾地盯着荀觉被子里的半边身子,一脸好奇:“你在……干嘛?”   荀觉:“……”不是,房间那么大,你能换个地方瞧吗?   他表情一僵,曲安宁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岑陌的眼睛:“狗哥,你不是吧,你媳妇儿就出去一会。”   荀觉:“…………”   曲安宁脸都皱起来:“怪不得叫你狗哥,看来你是真的狗!”   夏箕奇也反应过来了,气得一拍轮椅,差点跳起来:“我要告诉我哥!”   “……”越描越黑,荀狗叫恼羞成怒,“汪汪汪汪汪……呸,不对,有本事你告去!你还有理了?这么大的人,进人家房间连门都不敲!”   小表弟惊了:“我来看我哥,万一他还没醒,我敲门不就把他吵醒了吗!”   “那你还没进门就在走廊上嚎?滚滚滚,再让我听见你声音别怪我跳起来打你!”   夏箕奇:“……”   他结结实实地怔住了,没想到表哥夫背后是这样一副嘴脸,不行,他一定要告诉他哥!   “哥——!” 他气呼呼地跑了。   他一走,剩下两名女性就更觉得尴尬。   曲安宁紧紧捂着岑陌眼睛,把人从床沿边拽起来:“那你忙吧,我们也走了。”   岑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被硬生生地拖走了。   四下又安静下来,秦晷早笑得抽搐,等脚步声一消失,立刻掀开被子钻出来。   荀觉无奈看他:“还笑,要不是你一直抽一直抽,他们也不会误会成这样。”   “狗啊,”秦晷清了清嗓子,发现喉咙好受一些了,沙哑道,“谁叫你蒙我头的?”   “不蒙那误会不是更大吗?”   “可我们是合法的啊。”秦晷笑。   荀觉一怔,淦,他把这事儿忘了。   和秦晷对视片刻,他失笑:“我可真是个大宝贝!”   “谁说不是呢。”秦晷凑过来,在他唇上贴了贴。   荀觉搂着他,嗓音喑哑:“床小。”   “嗯。”秦晷又亲了他一下。   他眼眸暗沉几分,双手轻轻掐着媳妇儿的腰:“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秦晷没说话,双手环着他的脖颈。   荀觉狠狠说:“你招我的。”   说完一个翻身,把人压下。   枕头里鸭绒飞舞,在阳光下镀上金边。   荀觉一点点靠近这人的脸:“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猜我会不会后悔。”秦晷说。   “不猜。”   声音低到只剩呢喃,荀觉含-住他的唇,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   接着便听见门口传来恼怒的咳嗽声:“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荀觉随口说:“合法的!”   说完回头一看,愣住了。   这俩字对秦延肆来说没用。   秦延肆身后还跟着下属,感觉老脸都让儿子丢光了。   “在外面等我。”他接过下属手里的果篮,随手把门关上。   秦晷:“……”   再怎么合法,这会也理直气壮不起来,他哆哆嗦嗦从被窝里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我有什么不能来的!”秦延肆被这话气得不轻,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秦晷撇撇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那你先出去一下。”   秦延肆登时瞪圆了眼睛:“你还想赶我出去?!”   “……”知道他想岔了,秦晷无语道,“我换衣服。”   秦延肆看看荀觉,更恼了:“换什么衣服非得把你老子赶出去,别忘了你是我拉扯大的,你什么我没见过!”   秦晷:“……”   秦延肆骂骂咧咧:“就赶我一个,像话吗?我要是不在,指不定你们干出什么事来!”   “…………”知道这坎儿过不去了,秦晷和荀觉交换一个眼神,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   秦晷无奈:“算了,不换了,你找我什么事?”   这话多少有些不客气了,秦延肆下意识要拍桌子,可看看他红肿的眼睛,又忍住了,板着脸道:“你这次任务的报告还没提交,先跟我说说情况。”   秦晷撇嘴,他就知道,秦延肆提着果篮,才不会只是来探病的。   只得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清楚。   说完,他嗓子更哑了,荀觉要给他倒水,被秦延肆拦了下。秦延肆开门叫下属给他弄了碗冰糖雪梨水。   喝完后,秦晷才感觉好一些,道:“有个事我觉得奇怪,任务完成后,一切并没恢复原样,死去的人也都没有回来。”   “那是因为霍清然死在了另一个世界,”秦延肆道,“霍清然死后,所有关于她的痕迹都停留在她中考那年。她的亲戚、以前结识的朋友,都说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她。我想,这应该就是你说的法则,她死在另一个世界,确切地说,死在两个世界的边界,恐怕两个世界都不会接纳她。”   “真正的霍清然早就死了,她只是个穿书者。”秦晷明白了,“她穿书的时候,正好是纸片人霍清然中考那年,所以人们只记得以前的霍清然。”   秦延肆点点头。   秦晷沉默下来,望着空荡荡的碗,半晌道:“从纸片人这条线看,世界是恢复正常了,可是被穿书者害死的人却没能再回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坏事,不是现在能断言的,要看长远的结果。眼下的麻烦是,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高层那些保守派又开始闹腾了。”   “很严重吗?”   秦延肆打开了电视。   新闻台全天候滚动播放着这则新闻,画面里充斥着人们的哭喊和震惊。   秦延肆:“死了一千多人,其中不少富豪权贵,造成的损失不少。目前社会关注度很高,保守派认为我们这次任务过于冒进,不赞成继续进行这类任务。”   “可是如果不做任务的话,像霍清然这样的穿书者只会更猖獗。”荀觉插嘴说。   秦延肆瞪了他一眼:“这是高层考虑的事。”   荀觉缩了下脖子,往媳妇儿身后钻了钻。他感受到了老丈人莫名其妙的偏见。   秦晷问:“我的手机呢?”   “在这。”秦延肆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他,“已经修过了,你看看有没有缺失什么。”   秦晷连忙开机,进入自己的个人中心。   熟悉的赵拓模拟音仿佛长舒了口气:“太好了,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秦晷:“……”   荀觉老早就有疑问,现在终于憋不住了:“不能换种语音吗?你不觉得这种官方骚话搭配赵拓的声音很别扭吗?”   “可以换。”秦晷说,“但官方只提供两种语音模板,另一种是远古大神余三槐的声音,听起来更别扭。”   荀觉:“……”官方真是好任性啊。   秦晷道:“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清除穿书者,其它的都是次要,这种小事官方也不上心,用的人也不上心。”   “是吗?”荀觉酸溜溜地挑了下眉,“你用的也是赵拓的手机呢。”   “……”当着秦延肆的面,秦晷懒得理他,假装专注地查看手机。   手机:“恭喜你完成任务,本次任务的固定奖励是……”   秦晷直接略过那些眼花乱缭的奖金,发现技能牌包里多了几个技能:霍清然的御鬼和重瞳。还有好几个他没见过,应该也是霍清然的。   “原来黑衣秦晷的能力是这样增强的。”他自言自语地说。   秦延肆清咳一声,道:“你说的这个事我们之前也留意过,但很可惜,从来没有人吸收过系统。你是第一个。”   “可是黑衣秦晷明明说……”   “那不也是你吗?”秦延肆打断他。   秦晷:“……”   秦延肆道:“并不是教科书有误,而是系统除了被摧毁外,根本无法被吸收。你也不想想,做过高级任务的员工多达上百人,如果系统真的能被吸收,怎么会没人发现这个秘密?”   “……”似乎确实如此,秦晷困惑了。   秦延肆:“你手机的这个问题,在拿去修理时我们也发现了,维修人员连夜检测了所有高级员工的手机,包括曲安宁和岑陌的,都没有发现同样的功能。也就是说,赵拓留下的这部手机,是唯一能吸收系统的一部。”   这个认知让秦晷心中隐隐不安。   “这说明什么?”他问。   秦延肆摇头:“我目前无法确定,也不能向上汇报,因为这个秘密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你。日初,你的嫌疑又增加了。”   “怎么会?”荀觉出声。   秦延肆冷冷瞥他一眼:“究竟是手机的问题,还是秦日初的问题,谁也解释不清楚,目前能确定的是,手机归秦日初使用。以前归赵拓使用时没发现问题,偏偏秦日初用一次就出问题了。如果你们是高层,你们会怎么想?”   秦晷沉默片刻,坐直身子:“黑衣秦晷说过,必须回到一切的根源。”   “那你觉得根源在哪?”   秦晷再次沉默,认真思索起来。   片刻,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在三年前的半山别墅小区。在那里,赵拓死了,另一个秦晷诞生了,穿书者们越来越猖獗,组织的高层出现了分歧。”   秦延肆静静注视他:“那我再问你,你能解开当时的秘密吗?”   “只要回到当时……”   “回到当时?”秦延肆无奈地笑了,“你们通过魔鬼海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难道就没发现,两个世界的时间是一致的吗?在那边呆了两天,这边也过了两天。   “日初啊,你们只能越穿平行的空间,却不能穿越时间,这是古往今来,从来没人做成过的事。” 第212章 重返过去02   根据秦延肆所说, 空间是平面的概念,元宇宙和元宇宙之间,存在着重合的节点, 在特定的条件下, 可以从一个元宇宙进入另一个元宇宙,这就是秦晷他们通过恶龙之眼进入帕克西岛监狱的原理。   但时间是线性概念,它只能往前, 如同一条射线,从一个个相互连接的元宇宙中穿过, 所以各个元宇宙中经历的时间是相同的。而这个时间无法倒回,因为古往今来, 从没有一条记录显示人类穿越了时间。   “我会加大人手, 去查当年那事的蛛丝马迹, 这段时间你先休息, 高层不赞同你继续任务。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有消息我再通知你。”秦延肆如此说。   一连几天, 他没再联系秦晷。   一个星期后, 秦晷各项身体指标恢复正常, 可以出院。   他谁也没告诉, 拿到出院许可就离开了医院。   天色有些阴, 他忽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一个人, 静静地。   海边公园还是老样子,周末游客尤其多。他数着台阶,一步一步登上山顶。   那里光秃秃,只有一块小小的、不具姓名的石碑。   从山顶能看见环绕晋城的海湾, 今日风平浪静, 海面掠过一群群的飞鸟, 人们在近海玩耍、冲浪,发出阵阵笑声。   没有人关注这块石碑,更不知道它的来历。   一对青年情侣走过秦晷身后,女的被石碑绊了下,抱着男友胳膊嘟囔说:“这东西真讨厌,从我小时候起就在这了,你没觉得它和整个公园的格调很不搭吗,提了好多次意见了,公园就是不拆,存心膈应人呢。”   “可不是,”男友道,“我小时候不听话,大人就说要把我带来这儿,让碑里的孤魂野鬼把我抓走。”   “哈哈哈!”女友被逗乐了,拉着他疯跑起来。   秦晷冷冷注视两人的背影,在石碑旁坐了下来。   纸片人不会知道,这碑里沉睡着他妈妈的灵魂。   不只他妈妈,还有赵拓,还有无数在任务里死去的反穿书组织员工。他们不会因为任务完成而复活,死了就是死了。被拯救的纸片人不会知道他们,除了亲人也没人会记得他们。在现实中,他们甚至不能拥有自己的坟墓,因为那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知是哪一任高层做的决定,给大家统一立了块碑,不具名,不立传,石碑空空荡荡,看起来像个可疑的土包。   秦晷小时候常来这里,特别是妈妈刚过世的那几年。秦延肆总是很忙,对他的事一向不上心,没送他上过一次学,也没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   那会他刚上小学,虽然也是组织内部学校,但孩子们的恶毒也和纸片人一样,他们嘲笑他,说他是丧门星,克死了妈妈,现在连爸爸也不要他。   他难过时,就是会跑来这里,一遍遍地问地下的妈妈,为什么要和秦延肆这样的男人结婚。   妈妈始终没有回答。   直到有一天,赵拓偷偷跟着他,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那一天,赵拓第一次对他说起了自己的首个任务。   “我当时吓坏了。”赵拓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没进任务之前,我很兴奋,充满干劲,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进任务历练。可是进去之后我才明白,那根本不好玩,无数的同伴死在我面前,血流成河……好不容易完成任务,纸片人还要发难……   “日初,我没跟你说过,当那个纸片人向我冲来,我整个人呆在了原地。教科书从没教过我面对纸片人攻击该怎么办。理智上,我知道自己必须保护他,可那一刻,我只想保护我自己,所以我拿起了刀……   “你永远也想不到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一个阿姨冲到了我们俩之间。我们的两把刀同时刺进她的身体,她就那样死了,躺在了你脚下这块石碑里。日初,我不觉得我们做的事有多么伟大的意义,可我想结束这一切。”   那是赵拓唯一一次说起自己的首任务,也是他第一次坦露想要改变世界的决心。   从那以后,赵拓坚定地做出各种尝试,尽管很多过于理想化的东西秦晷并不赞同,但秦晷不得不承认,他俩的初衷其实非常相似,都是迫切想要结束这该死的一切。   “所以我真的不能回到过去吗?”秦晷抚摸着石碑,喃喃低语地说。   秦延肆所谓的派人查,不过就是在不惊动高层的情况下,动用自己的势力去查。   然而这事已经查了三年,就算真有什么蛛丝马迹,只怕也早就落入高层之手,秦延肆查不到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正胡乱想着,一滴雨水落到了头上。   “呀,下雨了,快走!”纸片人们抱头狂奔。   秦晷没动,秋天的雨不大,只有些冷,他觉得自己正需要清醒。   没坐多久,一片阴影挡在头顶。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荀觉撑着伞,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他挑眉,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荀觉坐下,没有说话,和他一起并肩看远方。   咸湿的海风扑在脸上,过了很久,秦晷才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没拿到出院许可?”   “没拿到我就不能出院?”荀觉满不在乎,“除了你,我就没听过谁的话。”   秦晷想了想,还真是,这人一向不服管束。   他笑了下,摸摸这人胳膊上的伤,轻轻将脸贴过去:“说个我刚刚意识到的事。”   荀觉:“嗯?”   “赵拓的第一个任务,有个阿姨替他死了,那个人是我妈妈。”   荀觉猝不及防,怔住了。   秦晷苍白地咧了下唇:“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太小,并没有当回事,直到刚刚,我反复回想他的话,又把秦延肆说过的话联系起来,我才发现,赵拓当年,没有把话说全。或许是为赎罪,也或许他真的想弥补,多年来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从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现在我明白了,他那时已是人人称羡的天才,而我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他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可他真的对你很好。”荀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干巴巴的,“看一个人不一定看他的动机,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我没说他做的不好。我只是突然想,也许他是对的。”   “嗯,然后呢?”   “不知道。”秦晷无力地摇摇头,“秦延肆说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但我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非常非常想。”   荀觉摸摸他的脑袋,很久没有说话。   直到雨停了,荀觉才站起来,收了伞,甩着伞面的水珠说:“走吧。”   “我还不想回去。”   “谁说要回去了?”荀觉轻笑,“在决定回去之前,我认为我们最好去个地方。如果站在那里,你仍然想回去,那么刀山火海,我也陪着你。”   秦晷瞪大眼睛:“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荀觉一把拉起他,向下山的路走去。   他开了车来,直接上高速。   当路牌上显示距离A市55公里时,秦晷骤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荀觉……”他手下意识掰住门把,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荀觉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路,牙关咬得死紧:“要掉头吗?要的话说一声。”   “我……”秦晷手背暴起青筋,张了几次口,到底没发出声音。   “秦日初,”荀觉很少这样叫秦晷,当他这样叫时,声音总是放得很低,那说明接下来他要说的事对自己同样重要。   “不仅你要面对,我也一样,我们需要确定,是否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以直面那时的一切。”   “那你……”秦晷缓缓扭头看他,“能面对吗?”   “不知道。”荀觉哂笑了声,“到了才知道。”   秦晷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荀觉说,自己也要面对那一切时,他那颗狂跳的心骤然安静了下来。   身边有人陪伴,这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瞪着不断闪过的路牌。   两个小时后,天色渐暗,荀觉将车停在了半山别墅小区的门口。   他没继续往前开,踩下刹车,打开了窗户。   A市独有的花粉味扑进来,令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子。   秦晷注视着那条梦魇中不断重复的盘山公路,好半天,低低地发出声音:“这房子……还没卖?”   “怎么卖?”荀觉哧笑,“出了那么大事,死了那么多人,倒贴钱都没人要。”   “那……”   荀觉呶呶嘴:“整个小区都荒废了,瞧见了么,这儿连门卫都没有。”   秦晷抿了下唇。   三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这一带临海,与晋城刚好隔着一个广阔的海湾,地价贵得离普,一应设施都是最先进的,据说开发商有意打造二期工程,要把整个山头连起来,做成富人的天堂。   谁能料到短短三年,天堂变地狱,盘山公路上积满落叶,晚风吹过,好似怨魂呜咽。   过了很久,秦晷又问:“有糖吗?”   “别吃糖了。”荀觉硬邦邦地说着,拉开了抽屉,“今天没糖,只有烟,要吗?”   秦晷想了想:“要。”   烟是荀觉随手在医院门口买的,价廉物不美,秦晷吸了一口,呛得眼泪直流。   但他没停,坚持着把那口气吸入肺管,焦油刺-激着神经,他停了会,慢慢吐出。   紧接又吸了一口。   “好点了吗?”荀觉问。   “嗯。”他点点头,又抽了一口,把剩下的拧灭在烟灰缸里,“走吧。”   荀觉发动车子,开得很慢。仿佛为了缓解不安,他不时给秦晷指一些地方。   “那个亭子,小时候我们常在这玩。还记得吧,我姐比我大六七岁,她一跟我生气就往亭子跑。”   “还有那个滑梯,那时我们小区的小男孩儿特喜欢围在那打仗,用那个做掩护,效果特别好。”   “还有那个小超市……”   荀觉没有想到,小超市还开着。   昏黄路灯下,老板正在锁门。   “我们买点吃的吧。”秦晷突然说。   “你饿了?”   “也许吧。”秦晷说。   其实不饿,他只是突然想起那天,说好要做饭的。   荀觉沉默片刻,仍旧打转方向盘:“行,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一起吧。”秦晷说着,推开了车门。   双脚再次踩在这片土地,仿佛听到叭唧的声音,一低头,赤红的鲜血汩汩漫出来。   他有些恍神,险些摔倒,荀觉从旁搂了他一把。   他脸色苍白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超市的招牌。   “我记得这里。”他说,“赵拓有个关系不错的队友,就死在这里。”   他指了指墙角,那里已经重刷过漆,看起来焕然一新。可他仍感到不舒服,胃里像抽搐似的,一点点地疼痛起来。   “还走吗?”荀觉扶着他。   秦晷没说话,靠在车边默默忍耐。   超市老板发现他们,走过来:“哟,怎么了这是?”   “李叔。”荀觉硬生生地叫他。   超市老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小荀么,怎么回来了?你家房没卖啊?也是,卖不出去,跟我这一样。”   荀觉看了看他的小超市,“你还开着呢?”   “是啊。”李叔递了支烟给他,“我一个人嘛,老婆孩子都死光了,房子也卖不掉,干脆就住着吧,住着还能有个念想。”   荀觉点了点头。   李叔目光又往秦晷脸上飘:“这不是你男朋友嘛,我见过的,那天还来我这买过东西。”   “我媳妇儿。”荀觉说。   李叔笑了笑:“挺好的,挺好的。”   然后便没话了,显然彼此都不太想提那天的事。   过了会,秦晷缓过来了,拉了荀觉一把说:“走吧。”   “不买东西了?”   “不买了。”秦晷坐回车里,用安全带把自己紧紧地捆起来。   荀觉只得也回到车上,跟李叔道别,继续往别墅走去。   “怎么不买了?”他装作随意地问。   秦晷摇了摇头:“那个人你认识。”   “是啊,李叔,”荀觉道,“跟我家前后脚搬来的,人还不错。”   “他说他老婆孩子都死了。”   “嗯。”荀觉沉默,半晌没话找话,“那天他正好出差,躲过一劫。”   “你本来也在出差的。”   “是啊,我赶回来送死。”荀觉自嘲地笑了下。   重回故里,他和秦晷的心境其实有微妙的不同,除却那场糟糕的记忆,他还有整个童年,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在得知姐姐被纸片人占据后,他的悲伤也没有那么沉重,盘踞在胸口的只有对秦晷的愧疚。他无法原谅的,也只有自己。   而秦晷不同。   赵拓死在了这里,赵拓的队友也死在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素不相识的纸片人,都因为这场失败的任务死去。   秦晷的身上,背负着数百条怨灵。   现在,这些枉死的灵魂就在脚下,一个一个,仿佛要钻出来似的。   秦晷的脸色更糟糕了,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荀觉握住了他的手。   “你要是后悔了,我们现在就走。”   “来都来了。”秦晷苍白地笑了下,“再给我根烟。”   “自己拿。”荀觉把烟盒递过去。   秦晷接过来,意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好半天才打着火。   他用力吸了一口,火光一直蔓延到香烟中间,才停下来。   “好了?”荀觉问他。   他想了想,点头:“下车。”   推开车门,混乱的记忆冲上脑海,迎入他眼帘的是那棵挥之不去的凤凰花树。   A市的深秋不冷,如云的树梢仍在焚烧,一如三年前那样。   霎那间,现实与梦魇交织,秦晷有种莫名的错觉,好像那树梢的火,从三年前那天,一直烧,一直烧,烧到了现在。   那树干上有一道清晰的弹痕,两人同时认出来,那是荀觉打的。   谁都没有说话,风从身侧掠过,带来湿润的泥土味。   秦晷下意识皱了下眉,忽然想到这些泥土浸过无数的鲜血,胃部再次翻腾起来。   不,不止是胃,后脑的子弹也叫嚣起来,他几乎站不住,身体向下滑去。   荀觉忙搂住他,声音有些喑哑:“回去吧。从这里离开,一辈子不再来,让记忆尘封,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秦晷身体颤栗起来,双手紧紧拽着荀觉衣襟,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挺得住。”   “……”   “我挺得住。”他苍白地笑起来,“我要回到过去,荀觉,站在这里,哪怕我现在被回忆痛苦搓磨,我仍然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件事里。我挺得住。”   荀觉定定看着他,瞳孔里全是他苍白的脸。   秦晷深呼吸,用力拽紧了他的衣襟,半晌说:“你亲我一口。”   “你确定?”荀觉有些怔。   秦晷还是说:“你亲我一口。”   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的本意,荀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嘴唇刚一沾到他,他便迫切地回应起来。   身体像着了火,点燃那些狼狈的梦魇,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赤红的血水漫天飞舞,淹过脚下的土地,吞没所有的不甘和怨气。   秦晷的手攀上来,用力撕扯荀觉的领口。   荀觉没放开他。   忽然之间,荀觉有种错觉,好像只有这样,不顾一切地与他灵肉相合,他们才能迈过那道艰难的门槛。   荀觉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凤凰花树下。   花瓣坠-落,如同飘飞的火星,瞬间将残酷的记忆点燃。身下的泥土、尸体、鲜血,还有那个小超市……一切,全都哧哧地冒起青烟。   到最后,他们的身体也烧起来。   疼痛、灼伤、麻木。   秦晷用力地叫喊,眼里涌出了久违的泪水。   整整一-夜,荀觉才放开他。   天空渐渐发白,沉睡的麻雀苏醒了,一只只叽叽喳喳地叫唤着、飞跃着。   死气沉沉的小区仿佛恢复了一点活力,泥土里不再是血腥的气味,裹挟了一缕花香。   “还要吗?”荀觉沙哑地问。   秦晷没回答,偎在他怀里,睁着眼睛看天空。   那一向冷漠的双瞳里映出蓝天的形状,流云从中间掠过。   好半晌,他才又亲了荀觉一口,笑起来:“我们回去吧,想尽一切办法,刀山火海。如果没有路,就自己开路,如果有人阻拦,就杀他个天昏地暗。”   “……好。”荀觉平静地点头。   他们没有进家门,直接开车离开。   这一次没有多做停留,不出十分钟便回到小区门口。   几辆熟悉的小黑车停在路边,见他们过来,秦延肆的一名下属走过来,敲开了秦晷的窗。   “秦局让你立刻回去,关于那件事,有些眉目了。” 第213章 重返过去03   闻言, 两人神情皆是一凛。   荀觉不动声色握住了秦晷的手。   秦晷声音有些哑:“你累不累,要不换我来开?”   荀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把后座的抱枕塞到他腰下。   秦晷:“……”   汹涌的情绪爆发后, 一切归于平静, 想到自己的失态,他耳朵红起来。腰酸得像蚂蚁在啃,时刻提醒他究竟干了什么。   “你开?”荀觉戏谑地问他。   “唔……”秦晷梗着脖子, 嘭地将椅背放倒,“你开吧, 我睡会。”   回去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有秦延肆的车护航, 一切更是顺利。   下属直接将他们带进秦延肆的办公室。   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 一同出席的, 还有图书馆的老王头儿。   “来了?自己找地方坐。”   秦延肆头也不抬地处理桌案上的文件, 等处理完了,才抬起头来, 瞧见两人衣服上沾的泥巴, 气又不打一处来。   正待喝斥, 老王头儿慢悠悠先开口了:“找我什么事?不会还要等人吧?再等我可受不了, 得先找个地方睡会。嗝~”   一股冲天酒气朝着秦延肆就喷了过去。   秦延肆:“……”   这么一对比, 儿子那脏兮兮的衣服居然没那么碍眼了。   他平复了下情绪:“老王, 你家祖上,隶属于远古大神余三槐的直系部队吧?”   “昂,你家不也是吗?”老王头儿怀疑地打量他,“你不会觊觎我的手办吧?啧, 你堂堂局长, 还差那点限量版的钱?”   秦延肆没接这茬儿, 在长期与这人打交道的斗争中,秦延肆早已掌握了精髓。   他不动声色从抽屉里抽出一沓钞票:“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老王头儿立刻眉开眼笑:“那你早说啊,这不耽误工夫么。”   说着便将枯瘦伶仃的爪子伸过去。   秦延肆一把按住,只抽了其中一张出来:“刚才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老王头儿直勾勾盯着那厚厚一叠钞票,屈辱地撇了下嘴。   秦延肆给秦晷和荀觉使了个眼色:“坐过来,接下来我要问的话,非常关键,你们听仔细。”   两人依言走近,他这才又抽出一张钞票:“我最近听说,当年余三槐穿越时空,眼看着他离开的人是你家先祖?”   “好几百年前的事,谁知道呢……”   话音没落,钱被秦延肆收了回去。   老王头儿:“……”   半晌,他只得老实道:“余三槐穿越时空,那就是个古老的传说,从来没有一条记录显示他穿越成功了。我那死去的爹一喝多了就说他爹骗他,那他爹为什么骗他呢,当然是因为他爹的爹骗他爹了!”   秦延肆快被他无数个“爹”绕晕了,打断道:“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   “我不知道,我没亲见。反正我爷爷是这么跟我爸说的,我爸也就这么传给我。到我这辈没得传了,你要是乐意,喊我一声爹,我也这么传给你。”   他这年纪当秦延肆的爹绰绰有余,秦延肆脸色难看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扶额。   “也就是说有这个事了。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   “细节?”老王头儿眼珠一转,摇头,“没有。”   “你想了没有,再想想。”   老王头儿不高兴了:“我说没有就没有,你问完没有,问完把钱给我!”   秦延肆按着钱不撒手,他只得屈辱地缩回轮椅里,憋了半天,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当年大神穿越了时空,你们也想这么干。可是小秦啊,那些都是传说,是为了激励后人慷慨赴死而编的谎话。究竟余三槐有没有穿越时空?当年一无照片二无文字,全凭老祖宗一张嘴。   “可老祖宗是谁呢?”   他浑浊的眼睛转向秦晷和荀觉,“你们这代人,现在听得最多的大神是赵拓,对余三槐可能不了解。余三槐是第一个发现我们这世界有穿书者的人,他是个孤儿,自小在福利院长大,最好的朋友被穿书者占据,杀光了孤儿院所有的老师和义工,美其名曰帮他们这些小伙伴摆脱黑暗。   “可那时大家都还是孩子,没有生存能力,离开孤儿院,连活下都成问题。余三槐意识到不对,这才发现了穿书者的存在。当时他身边还有几个好伙伴,一个是我们老王家的那位,一个是你们老秦家,还有赵家和曲家那位。大家从此走上猎杀穿书者的道路。   “后来这些人长大,结婚繁衍,慢慢便形成了现在的反穿书组织,人员也不断壮大。   “可是人一多人心就不齐,那怎么办呢?树立个偶像呗,搞个人崇拜呗,总之先把大家的意志凝聚起来。这不就编出了余三槐穿越时空的鬼话。   “可他真的穿越了时空吗?啊呸,我那死去的爹就很怀疑,没准儿他是出任务死了呢?没准儿被车撞了呢?退一万步,即将他穿越了时空,穿到哪去了呢?这么多年了,再繁琐的任务也该完成了吧?人呢?他没回来,说明要么穿越失败了,要么就是穿不回来。”   “既然如此,就算知道怎么穿越,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老王头儿一口气说完,累得够呛,从怀里摸出铁皮酒瓶,狠狠灌了一口。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老王头儿打了个酒嗝,注视秦延肆片刻,又看看秦晷和荀觉。   半晌,连钱也不要了,驱动轮椅向门口走去。   “老王,”秦晷突然出声,“我想回去。”   老王头儿没想到他这么说,回过头来:“嘁,我以为是你爸作妖,想不到是你要找死。小小年纪,活腻了么,未来那几十年,不想要给我啊。”   “如果回到过去,能让你未来过得安稳,你干不干?”   老王头儿有些诧异:“啊,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那你为什么不做梦?”秦晷站起来,居高临下注视他,“你不敢结婚,不敢交朋友,害怕身边的人是穿书者,就连你自己,说不好哪天死了,也可能被穿书者夺走一切。可是,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做梦,过一年,哪怕一天无忧无惧的日子,你想要吗?”   “我?……”老王头儿讷讷的,陡然发现一向冷漠的秦日初今天像变了个人,眼里闪烁着一簇簇明亮的火焰,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秦晷:“跟你比起来我的未来的确还有很长,可是这种担惊受怕的未来白送我一百年也不想要。我有家,有爱人,有朋友,我想无所畏惧地和他们走在阳光里,过最普通的生活,朝九晚六,当个社畜。   “如果有梦,那我就去做,哪怕成功率只有万分之一,我甘之如饴!   “老王,你的人生已经没指望了,可你连别人的指望也要剥夺吗?”   秦晷定定看着他,陡然恶劣地一笑,“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不妨把以前我和荀觉送你的东西都还来。”   “我……哎,别!我没那么说。”老王头儿有点急了,摸向门把的手赶忙缩了回来。   秦晷装作没听见,扭头问荀觉:“都有什么来着?”   荀觉:“两瓶好酒,一张银行卡,还有夏箕奇林林总总孝敬的零花,游戏装备……粗略算下来,小几百万吧。”   “……”老王头儿脸绿了,“哎,你说你一个bug,把这些记那么清楚干嘛……”   “还有图书馆的闲职,逢年过节的年礼,我私人提供的养老金……”秦延肆陡然出声。   老王头儿终于绷不住了,使劲拍着轮椅:“算了算了,我晦气,出门没看黄历,尽踩你们这些狗-屎上了!”   他又驱着轮椅回来,一把按在桌上那叠钞票上:“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过,我家那位,是余三槐临走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当时也没说清楚,以至他走了很久之后,我家那位才反应过来,他是穿越时空去了。”   “细节。”秦延肆敲着桌子。   “就两个字:日出。”   “日初?”荀觉下意识看秦晷。   老王头儿撇嘴:“到底是秦日初,还是去追赶朝阳,看你们怎么想了。反正那会秦日初连个胚胎都不是。没过多久,就流传出了余三槐乘着凤凰穿越时空的说法。   “你们动动脑子,我们这世界哪来的凤凰,一听就是假的!”   又是一阵沉默。   老王头儿果断把钱塞自己怀里,拉开了门:“我那死去的爹喝醉了常说,哪来的凤凰,八成是只鸡!这事儿说白了就是远古大神为老不尊,说不准偷了谁家的鸡,那年头鸡可精贵了,他不得连夜出逃啊?为了脸面,只能跟人瞎掰去看日出,从此一走了之,愚弄后人。   “傻了吧,这也有人信,呵!”   他说完,堵在胸口的怨气一扫而空,最后那声几乎从鼻腔里喷出来,潇洒一甩头,扬长而去。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秦延肆半晌拍了把桌子,恼怒道:“这个老王头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秦晷和荀觉却接他这茬儿,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可能:鸡!   迅速交换一个眼神,转身就走。   气得秦延肆怒火直冲天灵盖。   半晌,没办法,还是只能跳起来去追。   很快到家。   荀觉刚一把门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如同声波炮轰出来。   那只被怀疑和凤凰有关的鸡摇头摆尾地在沙发上跳舞。   他那昂贵的小羊皮沙发早被鸡爪戳了无数个洞,填充物爆开,随着夏叽叽每一次展翅,雪花满天。   那鸡甚至觉得自己美翻了。   荀觉:“……”   “老大,秦哥,你们回来了?”薛小梅从书房钻出脑袋。   鉴于任务相关人员全部负了伤,她被临时征调来照顾鸡,顺便帮秦晷修复手机里丢失的照片。   谁知就关了一会门,客厅就被夏叽叽祸害成这样,她怪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秦晷平静地道:“炖鸡汤吧。”   夏叽叽:“……”陡然悚住。   秦延肆后脚跟进来,皱着眉扇了扇空气,随后习惯性地打击儿子,“这么大人了,常识去哪了,这是公鸡,能炖汤吗!”   闻言,夏叽叽紧绷的胸腔顿时舒展开来,继续摇头摆尾:“咯!咯!咯咯咯!”   秦延肆被吵得更恼了,挥了挥手:“做个烧鸡公吧。”   夏叽叽:“……”   说来奇怪,它跟着秦晷们在海里颠来倒去,不知被海水拍没了多少次,按理是不应该活下来的。可每次危急关头,它总能奇迹般地找到活命的法子。   人类尚且被折腾得够呛,它却只是被薅秃了条尾巴,没过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荀觉眼珠子围着它直打转。   说它不是凤凰吧,它身上似乎还真有些超乎寻常的力量,可你要是说它是吧……谁家凤凰有它蠢啊。   最终只得拎着它翅膀,先把它关到卫生间去。   薛小梅赶忙收拾一地狼藉,秦晷懒得在客厅听秦延肆叨叨,踱去书房找自己的手机。   薛小梅已经恢复了一大半,看着失而复得的相册里,赵拓那张温和的脸,他心情重又复杂起来。   重返半山别墅之后,胸口那沉甸甸的感觉消失了不少,如今再看赵拓的脸,竟莫名有些温馨和怀念了。   薛小梅安装在电脑里的修复软件显示进度还剩2%,他索性趁这段时间冲了个澡,洗完后,相册全部修复完成。   他拔下插头,拿着手机回到客厅。   谁知刚刚打扫后的战场又一次鸡飞狗跳。   起因是秦延肆见不惯夏叽叽,非要逮住吃烧鸡公,荀觉上来阻止,秦延肆干脆连他一块骂。   几轮混战后,秦延肆脾气上来了,直接伸手从荀觉怀里拽鸡。   夏叽叽慌得不行,爪子没轻重,把荀觉手背抓秃噜了皮。   血顿时涌出来。   秦延肆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吼道:“你蠢啊,没看到它爪子伸过来吗?伸过来你躲啊,你倒是躲啊!”   一面嚷,一面还摆出领导的架子,拍荀觉的肩膀。   荀觉仍旧抱着鸡,没跟他计较。   这看在秦晷眼里,味道就变了。   他一把拧住秦延肆胳膊:“你有完没完,这是我家,你想吃鸡摸狗,去农家乐啊!”   鸡:“咕!”立刻拱着屁屁往秦晷怀里钻,小眼睛乌溜溜转,狡黠而略带挑衅地瞪着秦延肆。   秦延肆第一次知道鸡也能这么绿茶,气得眼歪嘴斜:“什么你家,这是你家吗!鸡狗都有,我说是农家乐没人反对吧!”   他气昏了头,下意识要把薛小梅拉过来当盟友。   薛小梅怂得不行,眼睛骨碌碌转,不知该看哪里。   忽然,她“咦”了一声,指着秦晷的手机说不出话来。   秦晷顺着方向看去,夏叽叽那沾了荀觉血迹的爪子正好按在主控键上,屏幕哧啦啦闪个不停。   片刻,一个新的图标出现了。   “这是什么?”秦晷一头雾水,递给秦延肆看。   这可不是组织的小绿标,也不是各种奇奇怪怪的病毒广告。   当手指按下,一道火光喷出,如同光怪陆离的幻象在虚空急速旋转起来。   “啊,这……难道就是……”薛小梅说不出话来。   秦晷死死盯着那道光,下意识要往里走,荀觉赶忙把他拦住。   仔细看,那流动的光没有破坏力,就像燃烧在另一个空间,既没有实体,也没发出声音。   它旋转,飞舞,最后凝聚成一只首尾相接的衔尾蛇。蛇身里涌动着无数耀眼如星辰的微粒,使得这片火焰从外表看起来瑰丽无比。   夏叽叽出于鸡的本能,伸出爪子想去抓。   “等等!”荀觉一把拎起它,“这不对劲。”   “这些不是一般的光,是另一个时空。”秦延肆难掩激动,嗓音有些沙哑,“那些微粒也不是普通的星辰,而是一个个平行空间。如果我没猜错,余三槐当年就是穿过了这里。”   他低头看夏叽叽,目光锐利:“莫非你真的是凤凰?”   “咕……”夏叽叽不知道他说什么,本能地害怕,挪动小脚脚往荀觉身边挤。   见它这么怂,秦延肆又打消了念头,继续注视那一颗颗的微粒。   “没错,那些微粒就是平行空间。可是太多了,贸然进入的话,很可能迷失方向。”他叹了口气,看向秦晷。   秦晷硬着头皮:“试试吧。是天堂,是地狱,只有进去了才知道。”   说话间,荀觉找了跟绳子,一端拴在夏叽叽脚上,一端缠在腰间,然后紧紧握住了秦晷的手。   “确定要去?”秦延肆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心提了起来。   秦晷点头。   秦延肆静静注视他,半晌拍了拍他的双肩,哑声道:“活着回来。”   “你们不做些准备吗?”薛小梅小心翼翼地问。   往常夏箕奇进任务都带好几个大包的,他俩什么也不带,感觉就像去郊游,说走就走,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已经……做过了啊。”秦晷冲她一笑。   薛小梅:“?”   秦晷懒得解释,踢了夏叽叽的鸡屁-股一脚。   夏叽叽扭着不想动,被踢得疼了,才咕一声跳起来,一头扎进火海。   随后,它的毛烧了起来。   哗啦一声,整只鸡变成了灰烬。   秦晷:“……”   薛小梅:“…………”   荀觉:“爸,你不是想吃烧鸡公吗?现在连鸡都没了。”   秦延肆:“………………” 第214章 重返过去04   荀觉的话刚说完, 便感到腰部传来一股向前的拽力,原来鸡虽然没了,绳子却还在。   他忙握紧秦晷的手, 一眨眼, 两人被狠狠掀飞了起来。   不,确切地说,是他们没动, 周围的景象在旋转。   很快秦延肆和薛小梅都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小撮鸡毛。   鸡毛?   秦晷有点懵, 慢吞吞把那鸡毛捡了起来,才反应过来, 这可能不是鸡毛。那毛细软柔滑, 流转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金光刺得眼睛有些难受,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鸡毛消失了, 就听“咯”一声, 一只长相潦草的大怪鸟横冲直撞栽向他怀里。   “……”秦晷瞪圆了眼睛。   那鸟非常大, 一双翅膀遮天蔽日, 砸下来不是好玩的。   四周白茫茫一片, 他和荀觉都不知该往哪躲, 楞是被扑倒在地。   紧接着,他瞥见了这货光秃秃的尾巴。   “……”他试着叫了声,“夏叽叽?”   “咕!”叫声响亮,大鸟展翅。   骄傲.jpg!   “……”两人哭笑不得, 破案了, 这就是他们的小老弟。   “传说凤凰浴火重生, 还真是啊?”   荀觉围着夏叽叽打转,揪揪它的翅膀,好家伙,这玩意儿一展开,足有客厅的天花板大,下雨天不用愁了。   不过这里似乎也不会下雨,白茫茫,像一片冰雪无间。   夏叽叽眨着乌溜溜的眼睛,还不习惯自己这庞大的身躯,拼命将脑袋往荀觉手下拱。   荀觉没办法,如同往常一样摸了摸它,然而它再也感受不到那舒适的360度头疗了,眼神难过又茫然。   “这是哪?”秦晷环视四周。   荀觉猜测道:“应该是原世界和平行世界的连接站,也许时间正从我们脚下流过。”   秦晷低头看去,那一粒粒微尘正在遥远的脚下闪光,时而有一两张人脸掠过,表示那里确实有人生活。   “我们怎么去?”   荀觉想了想,飞起一脚朝夏叽叽屁-股踢去:“再试试呗。”   夏叽叽:“咯!”展翅飞起来。   脚上缠的绳子绷紧,将两人也拽向天空,羽毛洒下流光。   呼啦——   旋风卷起,无数微尘旋转起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飞掠过去,有时能看见一星半点场景,有时却什么也没有。   这么找犹如大海捞针,荀觉感觉腰要被绳子扯断了,嗑嗑巴巴地喊:“媳媳妇儿,它它到底行不行?”   秦晷很想给夏叽叽打包票,但想到这货平时不着调的模样,叹了口气:“叽叽,知道我们去哪吗?”   夏叽叽:“咕?”一脸傻白甜。   “……”秦晷彻底不指望它了,准确说出时间地点:“三年前晋城市北城区。”   夏叽叽翅膀一扇,猛地直立起来。   呼啦——   又一阵旋风平地起,它巨大的爪子抓向其中一粒微尘。   “我去,抓得着吗?”荀觉大喊。   话音没落,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夏叽叽爪子居然穿进了不到它指甲盖大小的微尘里。   两人只觉得眼前迷雾飘过,一阵头晕目眩,耳畔响起了汽车刺耳的喇叭声。   “找死啊,这是绿灯!”司机叫骂着踩下刹车。   两人站在了一条熟悉的十字路口。   夏叽叽“咕”一声,又变成原来的模样,圆滚滚地砸进秦晷怀里。   秦晷:“……”   身侧车来车往,不远处的商场电子屏滚动播放着今日新闻:XXXX年XX月XX日。   正好是那事发生的前一天。   “干得不错。”他表扬地撸了把鸡头。   夏叽叽享受地蹭了又蹭,变回正常大小后,手感就是这么倍儿爽!   忽略周围车主的谩骂声,荀觉把秦晷拉到路边。   “接下来干什么?必须把这时的我们支走才行——还记得你这天在哪吗?”   秦晷摇头。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明显后一天发生的事更有冲击力,大脑自动过滤了今天的信息。   “我那时在出差。”荀觉回忆着,“这时候要么已经出了,要么就在出差的路上。”   “我这时还是无业游民。”秦晷说。   他意识觉醒是在进入任务后,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纸片人。   他环顾四周:“这是不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荀觉:“啊对,你不记得了?我们住商场后那个小区,这附近还有个公园……”   “樱花落日公园。”秦晷想起来了,“我每天都在那里虚度光阴。”   “你在公园虚度光阴?”荀觉诧异,这事他从没听秦晷说过。   秦晷径自朝公园方向走:“我那时在组织只是挂名闲职,没事干,你又不在家,我只能上那打发时间。”   三年前,他们还没养鸡,夏箕奇只是学校里一个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傻少年,赵拓每天出任务,秦延肆依旧不着家,秦晷的生活轨迹乏善可陈,他连电脑游戏都玩得腻味了。   而这些事他从没对荀觉说过,那时两人聚少离多,都有点年轻时的倔强,认为不打扰对方才是尊重。   荀觉没有想到,还真在公园的长椅看见了那时的秦日初。   那时他比现在丰润,但也没有很胖,时常锻炼,从背影就能看出是个精神小伙。   当他转过头来,荀觉下意识有些呆了,那时的秦晷连眉眼都带着爽朗的笑意,哪怕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他也能自娱自乐,跟着旁边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哼哼哈嘿。   荀觉这时才发现,三年前的秦晷已经在他脑海中褪色,他们两人之间,因为这重重的变故,都丢失了最初的那份纯真。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媳妇儿的手。   不能被这时的秦日初发现,两人悄咪-咪躲到了树后。   秦晷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背影,皱了下眉:“原来的我竟这么胖……”   “哪胖了,这不挺标准的吗?”荀觉不走心地安慰,随后便收到了来自媳妇儿的眼刀,他嚅了嚅唇,“不过呢,我是现在的我,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秦晷:“……”神经病!   说话间,长椅里的秦日初站了起来,试图混进跳舞的老头老太太中间,没一会就惹来一个白眼。   一个身材娇-小的小老太没好气道:“那个,小秦呀,你一个大小伙,不要整天在我们老人家眼前晃的啦。年轻人,应该出去找点正经事情做做啦。我听说你还交了个男朋友?哦哟,不是奶奶说你哦,你这样作孽哟,是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啦……”   秦日初似乎等她这些话很久了,不等她说完就笑眯眯地道:“谢谢啊张奶奶,我们家里人都不反对。”   “……”张奶奶脸色白了白,找补道,“不反对是不反对啦,可是你整天不工作,你看看,上班时间,哦哟,我儿子还是公司高管唻,每天这个时间忙得哟,啧啧,一年也就挣四五十万吧,还常常被媳妇儿嫌弃。像你这样游手好闲哦,奶奶跟你说,你男朋友很快就要厌烦你了……”   话没说完,秦日初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看,张奶奶,我爸又给我打款了,这个月第二次了,加起来都快五十万了,我早说不要了,我妈临终前把她名下的财产都留给我了,每个月吃利息也有这个数呢!”   张奶奶:“……”   老人家脸更白了:“但你不生小孩……”   “可你儿子的小孩也不是他的啊!”   “…………”张奶奶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黑着脸,骂骂咧咧地走了。   秦日初眉开眼笑,拿出手机边打字边念:“成功击败邻居张奶奶,任务达成,耶!”   秦晷:“……”不过三年而已,他为什么这么幼稚。   荀觉笑得直拍大-腿:“人才啊媳妇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呢!”   秦晷:“……你闭嘴。”   笑声吸引了那边的秦日初,他眼眸一眯:“狗叫!”大步朝两人走来。   不好!这时要是被发现,可就说不清楚了。   荀觉脑子一抽,一脚把秦晷怼进树后的灌木丛里。   秦晷:“……”   emmm,有种知三当三被原配抓包的感觉呢。   秦日初走得很快,几步跨到荀觉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不是在上班,怎么跑这来了?”   “啊,我在上班?”多谢提醒,荀觉想起来了,他此时确实应该在办公室。   可来都来了,他只能信口胡诌:“我来看看你。”   “难得啊。”秦日初审视着他,双手环过来,“那你就看看啊?想不想我?”   荀觉硬着头皮:“想。”   灌木丛里一道视线射来,他赶忙把秦日初胳膊捉下来,脑子飞速运转:“那什么,你明天有事么,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天真的秦日初丝毫没觉得哪不对,眼睛晶晶亮地望着他。   荀觉忍不住想,那时的媳妇儿真好呀,那种发自内心对他的信任不是假的,三年前的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点呢?   “去哪,快说,少跟我卖关子!”秦日初佯作生气地催促。   荀觉哪知道该把他支去哪,眼睛四处乱转,正好看见对面商场的广告:“巴厘岛三天四晚……”   “我们去巴厘岛干什么?”   “嗯,干什么呢?问得好!”荀觉机中生智,“就当度蜜月吧……”   话音没落,灌木丛里那道视线灼热起来。   而秦日初仍然一无所知,不太高兴地道:“什么叫‘就当’,你有句准话没有?”   “有,怎么没有!”荀觉硬着头皮,“就是度蜜月啊,你看我们结婚这么久,还没出去玩过!”   看着他汗流浃背的样子,秦日初眯起眼睛,“你工作不忙?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荀觉:“……”   秦日初就是秦日初,任何时候都慧眼如炬,荀觉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好在,秦日初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熟悉的铃声:“汪!汪!汪!”   看他低头找手机,荀觉刚要松口气,随即又是一个心梗。   这特么不是他的专属铃声么!三年前的自己正在给秦日初打电话啊!   他终于想起这通电话来了,一把夺过:“别看!我按错了!那什么,你手机暂时放我这里!”   秦日初一脸迷茫:“为什么?”   “因为……”荀觉眼睛骨碌碌转,“因为我们度蜜月,不需要手机!放在我这里,省得你到时候只顾着游戏忘了我!”   “?”   荀觉生怕他再问,不容分说沉下脸:“好了,我先回办公室处理些收尾工作,你乖乖回家收拾东西,三小时后我们机场见!不许迟到,不见不散!”   “……哦。”   谢天谢地,此时的秦日初还没那么多心眼,虽然觉得哪不对,但他并没多问,乖乖回家去了。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路口,荀觉才虚弱地吐出一口气来:“媳妇儿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两个自己不能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了。”   “为什么?”秦晷冷着脸从灌木丛后走出来。   荀觉:“因为会死啊,真的会,物理意义上那种!”   正说着,那熟悉的狗叫声又汪起来。   “你接!”他扔烫手山芋似的,不容分说将手机扔给秦晷。   秦晷看了看熟悉的手机:“说话。”   “媳妇儿~”三年前荀狗叫油腻腻的嗓音飘了出来,秦晷一阵鸡皮疙瘩,不动声色瞪了荀觉一眼。   荀觉:“?”   秦晷板着脸:“有事?”   荀狗叫有点难过:“你怎么了,听见老攻声音这么不热情,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   “你有屁快放。”   “……”那边沉默了两秒,又开始“忧伤”地嘤嘤嘤,“媳妇儿,我商量个事啊,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姐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打算从大洋彼岸回来,估计明天就到家了,我估摸着这不是快到我父母祭日了么,咱俩的事也得跟老两口汇报汇报,要是没什么事,我跟单位请个假,咱俩明天……”   “知道了。”秦晷冷漠道,“在办公室等我。”   荀狗叫:“……哦……诶?!”   秦晷果断掐断了电话。   回头冷冷瞪荀觉一眼:“走吧。”   荀觉:“……”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媳妇儿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这日子还能过好吗?   两人在路边拦了辆车,直奔荀觉单位。   门卫见了他,有点懵:“小荀啊,你你你不是在办公室呢吗?”   荀觉没理,拉着秦晷一路狂奔,生怕再晚一会,三年前的自己就接到临时任务走了。   沿途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荀哥,接媳妇儿啊?”   薛小梅从办公室出来,直接悚住了。   不为别的,因为办公室里正传来荀狗叫不耐烦的声音:“大爷,我要说多少遍您才明白啊,实在不行您转隔壁宣传部吧……我就是个打杂儿的,您别把我当人,您说的这些我不懂,没文化……对对对,我就是个智障!”   一个老大爷倚在他的办公桌边,急得都快哭了:“我去市局,市局叫我来这,要是你这也不管的话,我可怎么办?老伴在家都快吓死了,天天晚上阴尸借道,从我家客厅穿过啊!”   荀狗叫:“对对对,是是是,您拍照了吗?没拍回家拍去,我这是国际刑警办,不是走近科学栏目组啊!”   打死这时的荀狗叫也想不到,这世界存在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怪象。   荀觉朝秦晷吐吐舌头,又瞪了一眼惊恐的薛小梅:“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报告写完了吗?表格交了吗?再杵这儿就三千字检查,快去!”   薛小梅撒丫子跑了。   边跑边嘀咕:“不就早几年入职嘛,神气什么呀!”   哦,荀觉想起来了,这时他还没升职,没资格罚薛小梅写检查。   秦晷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一步跨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抓起荀狗叫的手机。   “我订了三天四晚巴厘岛行程,你马上收拾东西,去机场。”   “媳妇儿,你来了!”荀狗叫说着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被他一拳头怼开。   “媳妇儿……”荀狗叫有点受伤,“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姐?没事,我姐人很好的,我跟她打过招呼了,她不会给你穿小鞋的。”   “不是这个。”秦晷懒得解释,见这人又要腻歪过来,一步退后,烦躁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谁知这二货竟然认真思考起来:“倒、倒也不是不行,我留下来接待我姐就好了,你自己玩得开心……”   开心你爸爸!   秦晷才发现,以前他们每次意见有分歧的时候,都是各玩各的,竟然就这样习以为常,还自以为尊重对方。   他翻了个白眼:“走不走?不走离婚!”   “!!”荀狗叫惊了,眼睛瞪得滚圆,“媳妇儿!这种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所以你到底走不走?”秦晷恼了,作势拧他耳朵。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同事们笑眯眯看热闹。   荀狗叫只得道:“走走走,你等我十分钟,我换身衣服……”   “不等。”秦晷无情地说,“我先走,你自己慢慢来,两小时后机场汇合,晚一分钟我跟你没完。”   “可是我姐……”荀狗叫还想争辩一下。   结果秦晷冷冷一个眼刀,他又闭嘴了。这样的媳妇儿是他没见过的,别说,还挺带感的。   荀狗叫乖乖目送媳妇儿离开了。   好半晌,才挠挠头:“奇怪,他今天去理发了?还理这么短??”   门外,荀觉忍不住给媳妇儿竖了根大拇指,这办事效率,比他快多了。   接下来的事就顺利了,两人前往机场,目送三年前的自己登上飞机,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当秦日初高高兴兴挽着荀狗叫走进登机口时,两人的心境也起了变化,一股更深沉的爱意从胸腔涌出,穿越一千多个日夜的时光,慢慢在心里沉甸下来。   “走吧。”秦晷收回目光。   秦日初的手机响了,来自赵拓的短信通知他,晚上在图书馆碰头。 第215章 重返过去05   【来自老赵:晚上七点, 到图书馆来一趟。】   当“老赵”二字跃入眼前,秦晷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时光倒流的感觉。三年前的自己让他感慨, 而收到逝者的短信却有种想哭的冲动。无数种情绪, 怀念的、怨恨的、惆怅的、温暖的……一并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涌出来,如同无形的大手,将他牢牢地按在了原地。   身体定住了, 既憧憬,又害怕。   荀觉拿过秦日初的手机看了看, 没说什么,去咖啡厅给他买了杯热饮。   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他听见荀觉在耳畔轻轻地说:“我在。”   “嗯。”他这才好过一点, 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荀觉看看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没有的话, 跟我回一趟单位。”   秦晷:“嗯?”   荀觉苦笑,把荀狗叫的手机给他看, 因为关了会机, 几十条未接电话堆积在一块, 快把通讯录撑爆了。   其中还有一条薛小梅的短信:【十万火急!!你的休假已取消, 速回!!】   秦晷用力拍了拍脸, 问道:“要出差了?”   “是啊, ”荀觉无奈,“小狗叫度蜜月去了,这破事儿不就又落到我头上了吗?”   秦晷抿了下唇:“还记得是什么事吗?”   “忘了。”荀觉直白地说,“那事之后,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好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秦晷站起来, 把喝光的纸杯丢进垃圾桶:“那走吧,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没事了?”荀觉问他。   秦晷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回来是干什么的,我会控制自己,不给你拖后腿。”   “拖也没关系,老攻在呢。”   秦晷回头,笑起来。   确实,三年前他孤军奋战,全世界都是黑色的。现在却不同,荀觉就在身边,分担着他的痛苦与无助。   他们一定可以结束这一切。   回到单位,薛小梅抱着一沓资料守在荀觉的办公桌边,瞧见秦晷,欲言又止。按照规定,案件内容不能向普通市民透露,以免引起恐慌。   荀觉头也不抬地翻资料:“没事,你直接说吧,这又不是外人,你嫂子。”   “嫂嫂……嫂子好。”薛小梅这时才入社会,还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实习生,受到的惊吓不亚于被投喂了一颗原子弹,毕竟她还不知道荀觉的爱人是男的。   荀觉把资料往桌边一放:“太多了,懒得看,你直接拣重点说吧。”   “啊?……哦。”薛小梅连忙站直,“A市出了几起尸体被盗的案子,闹得非常玄乎,上面要求抓紧时间结案,那边人手不够,想把你抽调过去。”   “尸体被盗归市局管,找我-干什么?”   “这不是……你的请假条刚好递上去么。”   “请假条怎么了?”荀觉奇怪。   薛小梅:“你自己写的,要回A市老家祭奠父母。市局抽不出人手,只能是你了。”   荀觉揉了揉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医科大学大体老师被偷的案子?”   “对,就是那个,不过也不止那个。”薛小梅道,“除了A市医科大,还有第一和第五人民医院,太平间的尸体都不翼而飞。其中一户死者家属闹得很凶,接连在各大公众号投稿,后来又被一个灵异论坛转发,闹得整个A市人心惶惶,都说是妖物作祟。”   “我想起来了,”荀觉看了看秦晷,“刚才来找荀狗叫的那老头就是A市的。”   薛小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人在媳妇儿面前竟然自称“狗叫”,跟平时二五八万的样子差别太大了。   薛小梅心里撇了下嘴,嘴里仍尽责地说道:“是王富贵吗?他是A市人,在A市和晋城交界处的殡仪馆当门卫,和老伴住在殡仪馆宿舍。据他说客厅时常传来很多人走路的脚步声。有天晚上他值夜班,他老伴独自在家,忍不住开灯去看,结果差点吓个半死。”   “看到什么了?”秦晷插嘴问。   薛小梅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了,我怕吓到你。”   秦晷:“……”   荀觉哭笑不得,谁吓谁啊这是。   荀觉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一队穿着殓衣的尸体。他家窗户没关,那些尸体从窗户爬进屋,又笔直地从客厅出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老太太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薛小梅:“…………”这能叫自己吓自己吗,她光是想想那个场景都起鸡皮疙瘩。   秦晷点点头,和荀觉同时意识到,这八成就是穿书者的技能。看来A市的穿书者也不少,除了即将回来的荀觉姐姐,还有别的。   薛小梅毛骨悚然地搓了搓胳膊,继续说:“说来真是邪门,不论是医科大,还是医院,监控都没有拍到尸体被盗的过程,据守值的门卫说,当晚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出入。A市的调查就这样陷入僵局。”   “当然啦,说不定压根儿不是人干的。”荀觉故意阴森森地说。   薛小梅成功被吓到,缩了缩脖子:“是啊,A市来借人那位也说了,这事得叫个傻大胆去查。”   荀觉:“……”   “让你即刻出发呢,你要不给那边打个电话先?”   “滚滚滚!”荀觉跩了她一脚。   薛小梅撒丫子跑了。   荀觉拿起那沓文件袋,朝媳妇儿苦笑了下:“明天还得抽空去查这个。你放心,我也不拖后腿。”   “嗯。”秦晷没意见。   荀狗叫能不能升职,跟这个案件关系很大,未来秦晷能不能吃他的软饭,跟这也有关系。他们不能改变原本发生的事,否则时间就会偏离原来的方向,到时即使穿书者被全部解决,他们的人生也会走向无法预测的未知。   两人在路边小面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前往图书馆。   按照规定,荀觉不算组织员工,只能在门口等。   秦晷自己穿过熟悉的走廊,进入三年前的办公区。   跟他单打独斗不同,赵拓和几名队友都有正式的编制,且因为战绩不俗得到了高层的盖章认证,他们有自己专门的办公室。   秦晷径自前往那里。   还没进门,便听到阵阵熟悉的笑声。   他没有敲门,透过厚厚的毛玻璃,静静看着里面。   里面的人正在吃饭,一个绰号呆毛的二十五岁青年正把圣女果抛向高空,用嘴去接,旁边的队友踹了他一脚,他扑个空,圣女果落入他人之手。   大家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一道清瘦温润的身影背对着秦晷,无羁无束地坐在办公桌上。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转过头来,头顶的灯光在他发间蒙上一层微薄碎光,他唇角含笑,双眸中如有星辰流转。   秦晷的呼吸停滞了,赶忙把先前在路边买的帽子戴上。   赵拓微笑着向他走来:“你鬼鬼祟祟张望什么呢?哟,还戴上帽子了,进门脱帽,懂不懂?”   他说着,伸手就来揭帽子。   秦晷赶忙按住,带着点鼻音说:“你别……”   刚一出声,眼眶便红了。这样的赵拓温暖熟悉,正是他无数次在梦中回忆的模样。   赵拓弯腰打量他:“怎么了这是,我没欺负你啊!”   “……”秦晷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队友乐疯了。   “老赵,你特么干什么了不自知,看把我们小日初欺负成什么样了!”   “就是,男人的帽子是随便能揭的吗?我们小日初虽然还没觉醒,但也二十二了,结婚了都!”   “还不道歉啊?日初别气啦,咱们帮你打回去!”……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赵拓分外头疼。   他只得举手投降:“行行行,算我错了。秦日初小朋友,我不该揭你的帽子,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什么叫算你错了,一听就渣。难怪我们小日初弯了一辈子,你那么近的楼台,楞是捞不着!”又有人起哄。   赵拓回头笑骂:“滚滚滚,他弯他的,老子是直的!”   骂完才又将目光转到秦晷脸上,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姓荀的给你脸色看了?他敢嫌弃你,哥回去就帮你收拾他!”   秦晷感觉那股拧劲儿过去了,才笑着撒谎说:“没事,去理了个发,发型搞坏了,丑得要死。”   “这就不对了。”一个队员说,“小日初啊,谁不知道你是咱们组织最靓丽的一朵花儿,发型剪坏了算什么,你就是剃光头,那也是美的!”   “啊对,我作证,后勤部新来的小姑娘今天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我没给,怕你为了你家那位守身如玉!”赵拓促狭地说着,把自己的盒饭递给他,“吃了么,来个鸡腿?”   “吃过了。”秦晷吸了口气,“叫我来有什么事?”   说起正事,赵拓和队员们都收敛了神色。   赵拓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这才迟疑着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都不想听。”已经知道结果的秦晷下意识说。   赵拓有点诧异:“你知道了?不会是你爸……”   这下气氛尴尬了,他们本打算循序渐进的,没想到一下子进入正题,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晷站起来:“反正我已经知道了,根据上次的体检结果,我的觉醒期快到了。而这个任务,和荀觉有关。”   赵拓和队员们交换了个眼神,“日初,你听我说。荀觉只是关联,他不必要参与进来。秦局已经向纸片人相关部门施压,要求给荀觉安排一个出差的任务,这样他就能远离是非中心,等他回来,一切都结束了……”   秦晷怔了下,他没想到荀觉的出差是这么来的。   秦延肆联系纸片人相关部门,当然不可能把话说透,那边稀里糊涂,还以为帮了大忙。   秦晷无奈摇摇头,正色道:“我要求荀觉加入。”   “加入什么?”赵拓一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晷:“他被安排出差的地点好死不死,正好在A市,避不开的。”   赵拓脸色沉下来,声音严肃几分,“秦日初,你确实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荀觉只是一个纸片人,就连你,也没有意识觉醒。这虽然是个D级任务,可牵扯太多,我是队长,要对你们所有人负责。”   “我不要你负责。这件事我自己负责。”秦晷说。   赵拓惊呆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队员们忙拉了秦晷一下:“日初,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们不能把纸片人牵扯进来。”   秦晷知道无法解释这事,只得强势地道:“我也没有意识觉醒,严格来说,我也是纸片人,你们能带我,为什么不能带他?”   “秦日初!”赵拓不悦喝斥。   秦晷于是更强势道:“在我看来,你们才是不必要参与的,不如这样,这任务我来接,你们……”   “啪!”赵拓一掌把杯子拍碎了,死死审视他,“你是谁?”   秦晷:“?”   赵拓目光犀利起来:“你不是秦日初。他虽然顽皮,却不会不知分寸,你……究竟是谁?”   他说着,又要来揭秦晷的帽子。   秦晷疾步后退。   他当然不是秦日初,三年前的自己就是个傻子,只知道跟在赵拓后头捡经验,最终把这一屋子的都拖累死。而现在他的实力已经能和赵拓比肩,他不想重蹈覆辙。   他冷冷道:“老赵,你听我的,我现在说不清楚,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纸片人比我们所了解的还要难以想象和控制。”   赵拓仍在审视他,片刻冷笑:“你既然知道纸片人无法控制,还想带荀觉?”   “他值得信任,你听我的,这任务没他不行。”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赵拓回头和队员用眼神交流,片刻都笑起来。   “行了行了,信你是秦日初了,你这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赵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对不起啊,刚刚怀疑你。你要早说你离开不荀觉,就没这出了不是。日初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第一次出任务多少有点紧张,不过没事啊,哥哥们都在,再说,这只是个D级任务。我保证,我们会让你全须全尾地回来,跟你的小情-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   “……”还是没说明白,秦晷叹气。   他只得发狠,直勾勾地瞪着赵拓:“你第一次时,害怕吗?”   “真是个小孩儿,说你的事呢,怎么又扯我身上了。”   “你第一个任务就连累了我妈妈,不觉得应该弥补我什么吗?”   “……”冷不丁地,赵拓笑容凝固了。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秦晷死死盯着赵拓,说完这句就后悔了,但话已至此,他只能继续说下去:“纸片人拿刀向你扑来,你本能地反击,你违反了组织的铁律,如果不是我妈妈冲到你们之间,你那把刀会刺入纸片人身体,那样你就会被组织开除。老赵,你现在的任务怎么接的,你不应该跟我有个说法吗?”   “你都知道了。”赵拓轻轻地说,浑身像被抽干似的,无声地垂下头去。   秦晷道:“我最近才想明白你跟我讲过的故事。老赵,我仍无法理解,你能告诉我自己杀了人,为什么不干脆向我坦诚,那个人是我妈妈?”   赵拓说不出话来,随手拆了烟盒,点燃一支烟。   他没有抽,静静看着那烟燃尽。   秦晷没有催促,心脏忽然剧烈地狂跳起来。这不是他想象中与赵拓重逢的场景,可那些话和疑问,就像早就蓄谋好的,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   很伤人。   他却忽然意识到,他很想知道答案。   好半晌,赵拓才苍白地笑了下,嗓音沙哑地开口:“我说不出来。日初,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想改变世界的初衷踩在你-妈妈的尸骨上,我面对不了这样卑劣的自己。   “你爸爸让我这次任务带你,说实话,我很排斥,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你现在很幸福,也许你死去的妈妈正在天上保佑着你……可我人微言轻,现在还无法撼动组织的规定。   “我改变不了你的宿命,我只能尽全力,让你,和你爱的人少受伤害。”   说完,他无奈地笑了下,“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日初,你是我的小弟弟,我不会害你。”   那烟彻底燃烬了,他没管,直勾勾地注视着秦晷,眼里万千情绪汹涌,如海浪,翻上来,又没下去。   秦晷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掉头走开的冲动,拳手紧紧攒了起来。   “我的要求,让荀觉参与。”   赵拓不知该说什么了,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行,让他跟着你。但我先说好,不许捣乱,生死自负。” 第216章 重返过去06   三年前的秦日初, 是不会这么跟赵拓对着干的。那时赵拓是老师,而他是学生,他所有对穿书者的知识贫瘠得只能在教科书中找到。赵拓就像一个经验丰富又充满力量的先驱, 被他深深地仰望着。   而如今他站在和赵拓同等的高度, 甚至比赵拓看得还要远,他忽然也升起一些恶劣的想法,想要获得这人的仰望, 想要听他对自己亲口说一句,你很厉害。而不是永远把他当成小弟弟, 一味藏在身后保护着。   两人对话不欢而散,秦晷径自出去找荀觉。   荀觉问:“怎么样?”   秦晷点了点头, 从他手里接过包:“这什么?”   “买了点衣服、药品什么的。老家好久没回了, 不确定这些东西还有没有。”   “你家不是很有钱?”秦晷想了想说, “我记得有两个佣人?”   荀觉笑起来:“何止两个, 每个礼拜还有一个加强连的钟点工上门呢。我姐回来是大事,一向折腾得鸡飞狗叫, 不过我刚刚打电话, 给他们都放假了。所以今晚你得辛苦点, 跟我一起打扫房子。”   秦晷点点头:“好。”   说来奇怪, 明明是回来做任务的, 却在听荀觉说“一起打扫房子”时, 有种回家过日子的想法。   刚才和赵拓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他朝荀觉勾勾手指。   荀觉问:“干嘛?”还是凑过去,以为他要说很重要的话。   结果嘴唇一热,秦晷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荀觉一怔, 笑起来:“还知道这是哪吗?”   秦晷说:“知道啊, 图书馆, 我单位,带你来见见世面。”   “不怕被人看见啊?”   秦晷想了想:“不怕,正好传出去让人知道,我有对象了。”   荀觉乐了。他知道三年前的秦日初有多受欢迎,可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他试探:“那我再亲一下?”   秦晷没反对,凑过来,闭起眼睛。   荀觉搂住他,细细密密地亲吻。   这个时间正是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员工停下驻足,有的吹口哨起哄,有的唉声叹气。他们的单位之花秦日初,原来真的有对象了。对象长得还不差,相比之下,他们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句:“秦延肆来啦!”   吓得两人赶紧分开。   这时候荀觉是不能来图书馆的,要是被秦延肆逮到,两人都没好果子吃。   秦晷下意识就去找秦延肆的身影,找了没半天没找到,倒是人群发出阵阵笑声。   他一看,赵拓带着队员们走出来了。   四胖啃着苹果,边啃边笑:“我说老赵也真是的,这哪不是我们的小日初啦,单位门口就敢抱着人亲,除了他没别人了。”   秦晷下意识看了赵拓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赵拓移开目光,快速跟荀觉打了个招呼。   队里大部分人都认识荀觉,挨个儿跟他打招呼。   轮到呆毛时,他轻哂了声,似笑非笑地跟荀觉握手:“听说咱们日初把事情都跟你说了?接受得了事实吗?”   如果是三年前的荀觉,当然会以为秦日初疯了,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笑道:“还行。”   呆毛倒有些诧异了:“那可是你姐,亲姐。”   “已经不是了。”荀觉坦然道,“我也想问问那个人,究竟我姐什么时候不在的,她生前还有哪些执念,以至于需要一个穿书者帮她实现。”   这下呆毛倒说不出话来了。作为一个纸片人,荀觉的意识未免太超前了一点。   四胖不耐烦地把呆毛挤开,说:“你有完没完,就你话多,一会坐副驾驶去呗,省得三柳那小子开车打瞌睡。”   正说着,三柳开着车过来了。   “我仿佛听见有人说我坏话?”   四胖怒骂:“去去去,你是狗啊,打喷嚏没有,谁他妈无缘无故说你坏话!”   “这么说就是有缘有故了?”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一把按开车门,“你上来,咱们掰扯掰扯。”   “上就上!”四胖屁颠颠地上去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不小心按到喇叭,震耳欲聋的声音轰出来。   赵拓喊:“别闹了,都拿好自己的装备了吗?上车!”   他又看了秦晷一眼,没说什么,越过他上车去了。   十一个队员紧随其后。   轮到呆毛时,秦晷拦了他一下:“你别去了。”   呆毛:“哈?”   秦晷:“坐不下。”   呆毛上下打量他,乐了:“这特么是辆中巴你跟我说坐不下?坐不下也是老赵坐不下吧,哎,老赵,你下来,小朋友不让你上!”   他说笑着推了推秦晷,仍然向车上走去。   秦晷一个箭步,又把他拦住,黑茶色眼眸莫名闪烁着肃然的光。   呆毛还从没见过这样有压迫感的秦日初,一怔,片刻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笑起来:“不是吧,惹你的是老赵,我从头到尾连个屁都没放,多冤啊!”   车门边几个队员哧哧地笑起来。   他脸上挂不住:“秦日初你怎么回事,我没惹你吧,你特么自己把纸片人卷进来,谁也没说你什么。怎么着,仗着你男人在跟我过不去是吧?”   秦晷还是没让路,冷冷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去。”   呆毛气笑了:“咒我啊?要不是你意识还没觉醒,我都以为你有预知能力了,信不信我……”   他举起手,刚要把秦晷推开,荀觉一把拽住他的手。   他怔住,冷笑起来:“区区纸片人,以为知道一点皮毛就能踏入我们的世界了?不知该说你无知者无畏呢,还是该说你人蠢不自知。”   “有区别吗?”荀觉皱眉。组织这些正规军,口口声声说着保护纸片人的话,骨子里却还是有些瞧不起纸片人的。   “都别闹了!”赵拓从车里下来,有些恼火地把秦晷推开,朝呆毛一偏头,“先上车再说。”   “听见了?队长让我上车。”呆毛挑眉笑了笑,径自把荀觉推开,上车去了。   赵拓无奈看着车下的两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沉沉道:“上车。”   说完,他便坐到最末座,闭上了眼睛,一副谁都不想理的样子。   秦晷无奈,只得拉着荀觉上车,走过呆毛身边,听见他不高不低地骂了声:“去你-你-妈的纸片人!”   这回秦晷不计较了。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他尽到了劝说的义务,便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坐下后,荀觉才悄声问他:“怎么了?”   他同样低声道:“他会死。”   荀觉沉默片刻:“所有人都会死。”   “他没死在半山别墅,死在路上了,当时发生了车祸,他本可以躲过一劫,结果就那么死了,有点诡异,但最终也只能证明是意外。”   “诡异?”   “他的技能牌,主控预知技能,他能从手机里窥见未来半小时内发生的事。他那时看见了自己的死相,大叫停车,结果车停了,路过的一辆卡车却侧翻过来,后斗的钢架正好刺穿他的喉咙。”   “……”荀觉抬眼看去,呆毛正坐在对面的玻璃窗下。   他不知说什么,想了想问:“确定不是穿书者吗?”   “你姐还没落地呢。”秦晷说,“赵拓查证过,就是普通的意外。是不是很像死神来了?”   “是啊,”荀觉说,“既是意外,那就只能想办法避开那个时间,沿途有什么特殊的标志么?”   秦晷回忆片刻:“有,有个服务区。经过那里没多久就出事了。”   荀觉不说话了,让他靠着自己休息。   半夜十二点,服务区的灯光远远地照亮高速。   荀觉站了起来:“师傅,前面停停,休息会吧。”   三柳小伙儿头也不回地冲后视镜嚷:“去,谁是你师傅,老子开车也是用技能的。”   荀觉态度良好:“知道知道,这不是怕师傅你累着了么。”   “你还叫师傅!”三柳气得不行,拍着喇叭就站起来,他的手机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代替他把着了方向盘。   荀觉还没见过谁的技能牌这样用,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三柳得意道:“怎么样,纸片人,吓坏了吧,看你还敢不敢叫师傅!”   一群人哈哈大笑。   四胖拍着肚子道:“正好也饿了,咱们下车吃点东西吧。”   “你-他-妈一路都在吃!”三柳笑骂。   四胖:“我胃不好,医生说了,必须少吃多餐。再说,小荀他姐飞机还没落地,也不耽误咱们办正事。”   “去吧,我想抽支烟。”一个队员也说。   见大多数人都不反对,三柳打转方向盘,向服务区开去。   “等等!”一直埋头看手机的呆毛突然出声,“别停车,继续开。”   “怎么了这是?”三柳笑道,“有完没完,全队就数你最龟毛,日初才多大,你跟他计较什么!”   “我说了别停,听不懂话是不是!”呆毛有点恼,啪地将手机倒扣在腿上,“前面要出车祸,咱们在这一停,正好赶上,没两三个小时高速疏通不了!”   “那怕什么,咱们在这多休息会呗。”这时车子已经转向,想停也停不了,三柳幸灾乐祸地摊开手,“哦豁,要不你自己先走?”   “操!”呆毛懒得理他们了,将衣帽一拉,揣着手睡起觉来。   秦晷小睡了一会,这会精神头还行,也跟着下了车。   “你饿不饿?”荀觉问他。   他想了想,点头。   此时服务区静悄悄的,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两人买了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坐在门口分着吃。   赵拓进来买烟,看了他们一眼,买完烟,又看了一眼。   直到两人吃完了,他才终于憋不住,把秦晷叫到一旁。   “你-妈妈的事,”他吐了口烟圈,说得十分艰难,“我……我很抱歉,如果你有什么……”   “我知道。”秦晷下意识不想听他说下去,“我没怪你,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赵拓有些迟疑,“我们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吗?”   秦晷认真想了想,点头:“嗯。”   赵拓松了口气,习惯性地想撸撸他的头,见他戴着帽子,改为拍他的肩,“呆毛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就这样,我说他了。”   “嗯。”   “荀觉……你也替我道个歉吧。”   “嗯。”   赵拓说不下去了,他觉得眼前这个秦晷变了很多,可这人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不知道怎么了,最终只能归咎为秦晷妈妈那事。   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盒牛奶塞给秦晷,转身上了车。   秦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赵拓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本应该高兴,却在鬼使神差说出那番话后,有点生起气来。就好像他当初怨恨荀觉那样,明知道不是对方的错,却过不去那道坎儿。   呆毛趴在车门边,不耐烦地大喊:“还走不走了,再不走天都亮了!”   众人只得磨磨蹭蹭地上车。   三柳开玩笑说:“不是你说高速会堵?怎么,这会又不堵了?”   “那也比你一直停在这好,怎么,还真打算和纸片人缠缠-绵绵到天亮啊!”   说这话时,秦晷和荀觉正好上车,三柳撇撇嘴,不接话了。   车子很快上路。   秦晷低声对荀觉道:“来了。”   荀觉拍了拍他:“别多想,我们晚了半个多小时,那个死亡时间点早过去了。”   “嗯。”秦晷看了呆毛一眼,后者好好地坐在窗边看风景。   呆毛这人总的来说其实不错,就是骨子里有股子身为觉醒者的骄矜。他觉得纸片人跟自己的眼界没法比,瞧不上,但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嘴碎。   呆毛的技能对任务有很大帮助,只要帮他躲过这劫,那明天就会顺利很多。   秦晷想了想,走过去踢了呆毛一下:“你坐对面去。”   “哈?”呆毛本就余怒未消,这下更气得不轻,“小朋友,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你坐对面去。”秦晷还是那句话。   “你……”呆毛正要发作,想到才被赵拓教训过,只得老老实实换了位置。   秦晷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顺利多了,一连好几辆卡车经过他们身边也没出事。   十几分钟后,前方拥堵起来,三柳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我去看看。”赵拓跳下车去。   呆着也是呆着,大家也都跟着去看究竟。   一辆运送建材的卡车侧翻在路边,本该扎进呆毛的钢管戳进了铁丝网,司机奇迹般地没受什么伤,坐在地上跟围观众人描述:   “哎呀,真是太吓人了!大半夜的,那边山头的坟地居然有人影跑过,要是一个人也就罢了,主要是很多啊,我以为尸体爬出来了呢!”   他抹着汗,劫后余生的模样有些滑稽,路人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呆毛边走边撇嘴:“什么尸体,我看八成又是穿书者闹的吧。吓成这样,真是愚蠢的纸片人!……”   话音没落,隔壁车道的泥头车横冲过来。   司机惊慌大喊:“让开,都让开!”   刹车似乎失灵了,那车越开越快,把中间隔离带的花圃都碾平了。   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呆毛被撞向天空,漫天血雨洒落下来。 第217章 重返过去07   “呆毛!”赵拓猛向他冲去, 却还是晚了一步。   呆毛狠狠被抛向铁丝网那头,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泥头车险伶伶卡进铁丝网里,司机倒抽一口凉气。   说来奇怪, 这边车道那么多人, 谁也没撞着,偏偏就是呆毛。   当时他身后还有几人,那几人见车撞来, 都跑开了,只有他像被鬼魂附身似地定在原地。   赵拓飞快地翻越铁丝网, 冲下山坡,片刻从草丛里站起, 沉默地冲大家摇了摇头。   司机“哇”一声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 我确定踩了刹车的!真的, 可不知为什么, 刹车踩下来像油门,我发誓, 我没搞错!是、是他命里该死啊!”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命里该死, 如果不是你开车撞过来, 他会死吗!”四胖气得不轻, 冲上去想找司机拼命, 其他队员赶忙把他拉住。   现场乱糟糟一乱,只有秦晷脸色惨白地看着铁丝网那头。   司机的哭声不断萦绕耳畔,他知道,司机没说错, 呆毛就是命里该死。   上一次, 他被钢管戳死, 这一次,他躲过了钢管,却没有躲过突然变道的泥头车。   难道,这世界真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永远无法改变吗?   那样的话,他们任务,还有机会顺利完成吗?   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荀觉的手伸过来,温暖了他。   片刻,赵拓回来了,胸-前是成片的血迹。   队员们紧张地围拢过来,却什么也不敢问,只用眼睛紧张地注视着赵拓。   赵拓摇了摇头:“我打电话叫人来处理了。他没死在任务里,只是普通意外。”   “不可能!他可以看到三十分钟内的事,怎么会预测不到自己要被车撞!”四胖大怒,一把揪住司机,“谁派你来的,有什么居心!”   司机完全不知道他说什么,吓个半死,尿了一身。   赵拓喝斥道:“够了!不管怎么说,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你们生气有什么用,就算杀了司机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沉得可怕:“我们要重新部署计划,荀觉,你顶替他的位置。”   “我?”荀觉挺诧异,他一个纸片人,怎么顶替呆毛?   赵拓指了指秦晷:“呆毛的手机给你们,具体技能怎么用,日初你应该知道,你尽快教会荀觉,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见秦晷点头,他又拍拍他,郑重道:“失去呆毛这员大将,接来的情势要变严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我怕到时无法分心多照顾你。”   “就一个D级任务,老赵你要相信我们日初能胜任啊,他在学校年年拿优秀呢。你还是操心操心四胖吧,老子要按不住他了,操!”三柳正说着就被四胖咬了一口,四胖发了疯要去揍司机,赵拓只好过去帮忙阻拦。   见大伙儿走远,秦晷把呆毛手机交给荀觉:“知道怎么用吗?”   荀觉“嘿”了声,道:“稀奇了真是!我自己的个人中心乌七八黑,还得用别人的。这玩意儿我从来没点进去过,等我看看啊……”   一面说,手指一面戳,戳到个人中心里,花了好一会,才在密密麻麻的功能里找到技能牌包。   右上角的数字显示5529,说明呆毛各等级技能牌加起来还真不少。   “我开了啊。”荀觉示意秦晷。   秦晷点头:“开吧。”   “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跑出来吗?”   “只要你不碰具体的技能,就不会。”   荀觉还是有些不敢动:“你确定?”   “你有完没有?”秦晷懒得跟他磨唧,直接伸手帮他点了。   动作之快,荀觉都没反应过来。   接着就听“啵”一声。   一张技能牌消失了。   秦晷:“?”   他手点完就缩回来了,那手机好端端躺在荀觉手里,而荀觉根本没碰界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   就听“啵啵啵啵啵”一连串破音。   技能牌包清空了。   “……”   “你你你说没事的!”荀觉如丢烫手山芋,猛地将手机还给媳妇儿。   秦晷眼睛慢慢睁大,不知是呆住了,还是怒气值正在上升,荀觉抓紧时间,转身撒腿就跑。   “荀狗叫——!”   那个钢管车司机还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跟人说话:“太邪门了,真-他-妈太邪门了!我常年开这条道,从没遇见过今天这种事。先是山上的人影,马上又是车祸,最近A市的尸体也不异而飞,听说医院请了道士都不管用,这他妈是不是有什么妖异,要出大事呀!”   “山上的人影究竟怎么回事?”荀觉从人群里钻进去,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司机仔细看了看,顿时有点慌:“警官,我乱说的啊,我也是听人说的,说着玩么,你可别抓我!”   “谁抓你了,就问你山上的人影怎么回事。”   司机迟疑了下:“我说了你肯定不信,还是不说了。”   “那你跟这造什么谣?”荀觉眼睛一瞪,作势来抓他,“走走走,咱们找个地儿好好掰扯!”   “别别!”司机吓得不轻,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实话实说啊,有什么不对的,你可不能抓我。反正我就是看到那边的坟地有人影走动,别问我这么黑怎么看到的,那些可都穿着白衣,我一开始还以为塑料袋飘上天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哪有那么多的塑料袋啊,一个个的都贴着地蹦跶呢!”   “哪里的坟地?”   司机指了指山坡上:“这一片不是那什么,以前一个富户住的,山上那片是他家祖坟,埋了好几代人呢。你说我大晚上的,看见这种场景,能不出车祸吗?警官,我真不是造谣,这事儿就是闹到315热线去,我还是这么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荀觉想他是吓得不轻,不再问了。   那片坟地距离不远,他跟秦晷说过后,用手机照明往上走去。   秦晷不放心,干脆也跟了去。   坟地就在半山坡,坐北朝南,望着山下的公路,修葺得十分豪华,大大小小的坟头加起来,足有十来座,有好些还是双人墓。   秦晷指了指脚下,让荀觉把手机光打过去。   地面像被狗刨过,新旧泥土混成一团,土上有杂乱的脚印,延伸到一两百米开外就凭空消失了。   “不对,这些脚印应该是从我们脚下这块地往东走了一段,再返回,然后在我们脚下消失。”   荀觉说这话时,一阵晚风拂过山林,山里的树木草丛齐齐发出沙沙的呜咽,有种说不定的诡异感。   “你的意思是,土里的东西,长着人的脚?”秦晷死死盯着被刨过的泥土,那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荀觉蹲下:“刨开看看。”   他刚拿了一块石片当工具,远远地听见一声:“住手!”   A市市局的同事接到报案赶来了。   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给荀觉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他叫许开,是市局的副支队长。   他介绍完自己,死死盯着荀觉的脸:“你是小荀吧?妈呀,真是你!我接到领导电话,一听名字就觉得是你,你还认得我吗?高中我跟你姐一个班。”   荀觉想了想,想起来了:“你那会天天接我姐上下学。”   “嘿嘿。”许开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姐联系我了,她今天飞机落地,叫我去机场接她,你去吗?”   “我姐联系你了?”荀觉诧异。   他姐,荀如萱,确切地说已经不再是他姐了,居然还和过去的同学有联系 ,这抱的是什么心态?   他摇了摇头:“不去。”   “那也行,你在家等吧。”许开没在意他的反应,笑着拍了拍他。   荀觉奇怪:“A市出了这么大案子,你还有时间去机场接她?”   “能怎么办呢?”许开踩了踩脚下的土,“这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毫无头绪,所有监控都没拍到有用信息,目击证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派人蹲守吧,今天蹲第一人民医院,结果医院没事,这儿出事了。你说这大海捞针,人力有限,能有什么办?”   荀觉点点头,和秦晷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这事确实是穿书者干的,区区纸片人,还真的查不出什么来。   这头一面说着,那头许开带来的人把地挖开了。   “许副,好像是尸体自己爬出来,遛了个弯,又回去了。”   “放屁!尸体怎么还能动?”许开不信。   那人拿着手电在挖出的这具尸体上来回晃动,“你自己看,这是具新尸,死了还不到一年,手指甲缝里有木屑和泥巴,脚上也是土,我打包票,如果把这些泥土拿回去化验,土质成分应该就是咱们脚下这块地。   “很明显是这尸体自己扒开棺材,出来遛了一圈,又回去了。你再看看这棺材,棺钉都断了,板盖儿内侧还有指甲痕……”   “啊呀!”旁边一个做笔录的实习生吓出一声尖叫。   荀觉走过去看了看,有些奇怪:“这年头还有土葬?”   “这张家是市里特批的,他家自己有地,非要土葬,你有什么办法!”   荀觉又看了看别的地方,队员们开始挖另一块地,如果所料不错,那里的情况也是一样。   钢管车司机没有说谎,确实有人影在坟地里走动。   那么这些尸体出来遛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除了受到惊讶的卡车司机,什么实质性的破坏都没造成,这不符合穿书者的行为逻辑。   “难道不是穿书者?”荀觉小声跟秦晷嘀咕。   信息太少,秦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此时,许开的手机响了,他直接外放,让荀觉一起来听。   打电话的是医院那家尸体被盗的家属:“喂,许队长吗,我跟你说,医院刚才联系我了,说我爸又回去了。你说这都三天了,我爸身上都臭了,医院到底在搞什么,我现在怀疑他们把我爸尸体弄丢了,或者藏到哪儿了,看事情闹大,这才又还回来!这事你还管不管啦,我一定要讨个说法的!……”   许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马上派人去医院看情况,末了看看荀觉,道:“你就不用跟着了,上面打过招呼,谁都知道你这出差就是个形式。赶紧回家去吧,咱们中午见。”   荀觉:“……”神特么赶紧回家,原来三年前的阴差阳错是这么来的。   回到高速路上,赵拓也处理完了呆毛的事,示意他们上车。   谁也没有说话,出了这种事,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两小时后,熟悉的半山别墅映入眼帘。   现在再看这片生机勃勃的小区,秦晷的情绪好多了。这里不再仅仅是拥有痛苦回忆的地方,还因为和荀觉的那一晚,增添了些许家的感觉。   走过门前那株仍在开花的凤凰树,他停了会,深吸一口气,然后握紧荀觉的手,从容地走了过去。   荀觉很高兴看到他的变化,趁人不注意,偷亲了他一口。   佣人们临走前将房子仔仔细细地打扫过,里面纤尘不染,格调优雅,引发了队员们阵阵惊叹。   “我去,这面积真大!行啊,小荀,看你这么有钱,我们把日初交给你算是放心了。”   “还行,都是爸妈留下来的。”荀觉谦虚地笑笑,“客房都在三楼,你们自己找地儿休息,我和日初先回房了。”   他说着,牵着秦晷来到自己房间。   “我来过这。”秦晷说。   三年前他比荀觉早一天到达,这房间他还打扫过。   荀觉关起门,从背后搂住他:“那你肯定没跟我一起来过。”   秦晷想了想:“那倒是。”   “我老早就想带你来看看我长大的地方,虽然时间不合适,但你应该没意见吧?”   有意见也晚了,人都已被拐进门了。   赵拓和队员们在楼下吵闹,落地窗打开,晚风带着凤凰花的气息扑进来。   荀觉像只藏宝的龙,不断给秦晷炫耀自己的宝藏。   “看见没有,全市马拉松冠军,从小就这么牛逼!”   “还有这个奖牌,夏令营颁的。”   “这个天文望远镜,我十八岁生日老爸送的!”   秦晷跟着他的步伐一一看去。第一眼,其实也没什么惊喜,荀觉工作后不常在家住,房间里保留了不少学生时代的东西。那时他只不过是个纸片人,跟所有人纸片人一样,再优秀,也不过是多几张奖状而已。   但这些奖状秦晷没见过,看第二眼,又感到新鲜了。   “这是什么?”他手伸向书架,拉扒下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个啊,相册,你想看吗?”   “你的?”秦晷翻开,当场就乐了,四五岁的胖小孩儿嘟着嘴在生气,跟现在二五八万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止我的,这里面还有我爸,我妈,我姐。”荀觉搂着他在飘窗坐下,作势拧他的脸,“你再笑我要生气了。”   “可是真的很好笑啊。”秦晷停不下来,每一张小狗叫都带给他无数惊喜,颠覆现在的形象。   “怎么都是四五岁之后的,以前的呢?”   “你还想看以前,那你不得笑死。”荀觉佯怒。   秦晷完全不怵他,“可是正常人都有婴儿时期的照片啊,我就有,不过不给你看。”   “你说个寂寞!”   看他好像真要气着了,秦晷凑过去,小小声说:“除非你先给我看你的。”   “……”荀觉梗着脖子,一脸晦气,“没有!我家那时候还很穷,哪有闲钱拍照。”   “可你姐有啊。”秦晷怔了下,把相册翻回前面,指着一张照片道,“这不是写了么,荀如萱一百天纪念。”   荀觉脸色更难看了,他当然知道他姐有,为这事他小时候还跟大人闹过,结果他妈说:“那怎么办呢,你又不能再变回去,现在给我一个相机,也拍不了你半岁的时候呀。”   他气了个半死,为这事耿耿于怀了好长一段时间。   所幸父母对他的爱不减,又买了不少礼物哄他,他这才慢慢把芥蒂放下了。   他叹气:“我姐是二老第一个孩子,十分重视,因此不管那时再苦再难,也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后来生活条件改善了些,就有了我,我是超生,三岁之前都没上户口,为此还被罚了好大一笔钱。据我妈说,那时候整天提心吊胆,压根儿没那闲心拍照。”   “超生还要罚钱?”秦晷惊呆了。   组织内部一向鼓励多生多育,从没听说过二胎还要罚钱的。   他看了看荀觉,顿时觉得他好可怜。   荀觉搂着他:“那你多疼疼我。”   秦晷想了想,亲了他一口。   荀觉说:“不够。”   秦晷于是又亲了一口。   荀觉蹭蹭他,干脆把人抱起来,向床走去。   一整晚没合眼,两人都累坏了,彼此搂着说了会话,就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中午时分,门铃响了,荀如萱提着行李箱,杀气腾腾地站在院门外。 第218章 重返过去08   时隔三年再看荀如萱这张脸, 荀觉只觉得陌生。   这已经不是他姐姐了,不知哪来的野女人侵占了她的身体。这女人顶他姐姐的名字,花着他姐姐的钱, 穿着他姐姐的衣服, 气质却与姐姐大相径庭。   荀觉印象里的姐姐是温柔的、美丽的,连说话都是细语呢喃,有种润物细无声的美好韵味。而眼前这人穿着一身高定, 戴着价值连城的首饰,化着西式妆容, 眉眼上挑,看起来特别不好惹。   荀觉在心里撇了下嘴, 脸上仍挤出“惊喜”的笑容, 展臂扑上去:“姐——!”   穿书者荀如萱也是第一次见他, 她本身个头不高, 没想到便宜弟弟倒是高得离普,往她身上一扑, 跟只俄罗斯棕熊似的。   她下意识后退, 没躲过, 被荀觉“热情”地抱在怀里。   荀觉一怔。   预料中的“啵啵”声没有响起。   怎么回事?   她不是穿书者?还是没带技能?   他有些失望, 赶紧把人推开了。   再仔细看荀如萱这张脸, 他十分确定, 这躯壳里的灵魂换人了。因为拥抱的瞬间,他并没感觉到“姐姐”的热情。   反而有些嫌弃。   就见荀如萱理了理被弄皱的肩膀:“搞什么,没看见我还带了朋友吗!”   她不说荀觉还真没在意,除了已经认识的许开, 还有一女两男, 荀觉以前都没见过。   其中那个女的正拿着自-拍杆背对着众人, 自-拍杆举得高高的,屏幕上清晰地映出院里的模样。   “各位观众,现在我所处的地方就是咱们A市最有名的土豪小区,半山别墅!这里一平方米的地价大约在50-60万之间。刚才在山下我们已经看到……”   荀觉走过去,往镜头前挤了挤:“对不起,私人住宅,不接受曝光。”   弹幕:【哪里来的小哥哥,好帅呀,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这么年轻就住豪华别墅,果然投胎要趁早!】   【买-别-墅附赠小哥哥吗?不用太多,陪我两晚就行。】   女主播:“……”   她这时才发现身后多了个人,忙往旁边站了站:“不好意思,刚刚出现的应该是住在别墅的人。下面我们接着介绍,大家可以看到门口有株凤凰花树,寓意:烈火青春,吉祥欢乐……”   看她煞有介事,荀觉有点恼了:“听不懂人话?私人住宅禁止拍摄,你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说着,便伸手要去关屏幕。   女主播回头喊:“萱姐,这谁呀,你弟吗?他怎么这样,明明是你让我来的,我还有别的小区要拍呢,要不是看你的面子……”   “你拍你的,当他不存在就好了。”荀如萱若无其事地说。   荀觉:“?”   他看了眼那直播间的标志,是最近火起来的炒房团,顿时有些懵。   荀如萱成年后半定居在国外,做一些房地产和艺术品的投资,最近又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搞起直播,业务风生水起。   荀觉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把直播搞到家里来。   都说财不外露,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安保做得再周全也怕贼惦记。虽然这房子明天就不值钱了,但贼不知道啊!   这下他连装都不想装了,不客气地问荀如萱:“你没毛病吧,让人来家里搞直播,不如把你的坟墓地址也报一报,咱们也上那拍去。”   荀如萱站在院里打量这所豪宅,闻言回头,用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笑吟吟地打量他。   “这房子我打算卖掉,反正爸妈也不在了。”   “你是专门回来卖房子的?”荀觉没想到,荀如萱突然回国的目的竟是为这个。   他气乐了,“不好意思,爸妈临走前把这宅子留给我了,现在它在我名下。”   “谁说不是呢。”荀如萱抿着嘴看着他笑,犹如看一个傻瓜,“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你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了,你没资格继承这幢房子。”荀如萱说着,将手边的行李箱扔给许开,大步往里走。   玄关有鞋柜,她当作没看到,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往客厅走。   秦晷和赵拓等人正坐在沙发里,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看着刚才那一幕。   荀如萱目光在众人脸上瞟了下,轻笑:“哟,有客人啊,趁早都散了吧,这房子很快就不姓荀了。”   荀觉懒得理她了,破罐破摔地走到秦晷身边坐下。   荀如萱不过一个D级穿书者,摧毁她很容易,但那样的话,三年前的惨剧很可能也会重演,他们必须找出整个事件背后的关键,对待荀如萱,也只能尽量不打草惊蛇。   见没人理她,荀如萱也不在意,吩咐许开:“亲,帮我把行李搬去房间吧,楼上第二间。”   许开眉开眼笑,正要动手,一个穿阿马尼的男人拦了他一下:“这种小事,不用劳烦许大队长吧。”   第三个男的见状,也自告奋勇道:“还是我来吧,你俩都是大名人。”   三人皮笑肉不笑地争执起来,荀如萱享受地看着这一切,等他们争够了,才道:“这样吧,许队,你帮我把箱子搬上去。小晋总呢,去厨房倒杯水,我渴了。至于你,小刘啊,你没什么身份,就过来帮我脱鞋吧。”   她说着,跷起二郎腿,示意第三个男的过来。   三人赶紧忙碌起来,做完这些,又被她安排别的,乐此不彼。   她闭眼享受了好一会,这才仿佛想起什么的:“小张,你的直播弄完了吗?”   “差不多了。”女主播收了手机走过来,一双眼睛仍围着屋子打转,“萱姐,你家实在太大了,我今天只带观众参观了前院和一楼,明天再看楼上。观众反响不错,好几个常客都有意向,你打算卖多少呀?”   荀如萱想了想:“两千亿……少不少?”   女主播皱眉:“是有点少。萱姐,你长期住国外,不了解国内的行情,要不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权全交给我负责,我一条龙服务,保管给你安排妥当。”   “那谢谢啦。”荀如萱温柔地笑,指了指许开刚切好的水果,“吃点?”   “哎,谢谢萱姐。”   荀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特么是穿书者?简直比他姐还像姐,完全没有自己初来乍到的自觉。   他乐了:“荀如萱……对了,你是叫荀如萱吧?你知道这房子的一切法律文件在我手里吧?”   荀如萱仿佛这时才想起他,悠悠转过头来:“你不是要带男朋友来?哪一个?还是这些人都是?弟弟,我真不喜欢你这种性向,小心染一身脏病。”   “……”赵拓几人都是妥妥的大直男,被她这么一说,齐刷刷向后挪了挪。   荀觉什么人啊,那可是他们秦日初掌中宝,秦日初又是个六亲不认的,不讲理起来连赵拓都拉不住,万一把炮火转移到他们身上就不好了。   这么一来,荀如萱很自然就看见了秦晷。   她轻笑:“原来我弟弟喜欢这款儿的呀,眼光还可以,不过又不能传宗接代,还容易染病……”   “荀如萱!”荀觉怒喝。   这要真是他姐倒还好,特么一个外来的穿书者,竟也敢对他媳妇儿指手划脚,要不是考虑到任务,他一巴掌拍不死这人。   “瞧你,不就要卖你的房子么,生这么大气。”荀如萱压根儿没把他放眼里,轻飘飘地朝秦晷扬了扬下巴,“你知道吧,我们荀家这种豪门,不是随便哪个小MB都能进来的。”   秦晷:“……”等等,你都误会了什么?   荀如萱优雅地甩开给自己捏肩的小晋总,站了起来,“既然进了我们荀家的大门,就别坐着了,还真拿自己当会生蛋的鸡啊。去吧,把厨房里的许开换出来,打扫卫生什么的,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秦晷定定看着她,抿唇微笑起来。   他想起来,三年前荀如萱就是这么指使得他团团转的,他那时为了不给荀觉添堵,忍了。可现在不一样,他凭什么听穿书者的呢?   他坐着没动,甚至拦了下准备跳起来的荀觉。   赵拓等人早都坐不住了。   四胖笑道:“姐姐,你没文化就去打听打听,我们秦日初什么人,他自己名下的资产不比你家少,谁傍谁还不知道呢。”   “啊对,”荀觉立刻做大鸟依人状,往媳妇儿怀里钻,“我穷死了,一个月工资才万把块,爸妈那公司倒赔钱,唯一的房子还要被你卖掉,我苦啊,就差没出去卖了,还好罪恶的边缘遇见了我媳妇儿,他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啊!姐,你这不对了吧,怎么也该是你端茶倒水,伺候咱家的恩人啊!”   荀如萱笑容沉了下来。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许开笑呵呵探个脑袋出来:“没事,有我呢,你们都坐着休息吧。”   “谢谢啊。”荀觉不客气地冲他笑,再看荀如萱臭哄哄的脸,更开心了。   荀如萱向女主播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又开了一个直播。   “你哪来那么多直播。”荀觉问。   荀如萱莞尔:“刚刚那个是炒房团的,现在这是我自己的,粉丝加起来几百万人,弟弟,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粉丝而已,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好,你过来打个招呼吧。”   荀觉搞不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凑过去,见弹幕里各国语言都有,于是用各国语言打了个招呼。   【这是萱弟吗?颜值好高呀,怎么感觉和萱萱不太像?】   【楼上不要乱说,哪里不像了,明明都是高颜值,只不过萱萱在欧美待久了,习惯化西式妆容罢了!】   【弟弟多大了呀,结婚了吗,有对象吗,没有的话你看姐姐可以吗?】   【出现了,花痴怪!】   【弟弟别理这些肤浅的家伙,我也会四国语言,留个联系方式交流交流呗】……   一群人嘻嘻哈哈,瞬间把直播的热度炒了上去。   荀觉想了想,把秦晷拉过来,一本正经地介绍:“感谢大家厚爱,本人已婚,这我对象,联系方式找他要吧,他同意我就给。”   弹幕齐齐沉默了。   好半晌,才又迸出一条:【淦,对象居然是男的,那我只能去变性了!】   接着又一条:【天啊,这个小哥哥也好帅,两人好般配,5555,果然好男人都有男人了!】   【5555,万万没想到,我竟然在萱萱直播间被塞了狗粮,你不是卖画的吗!!】   【萱萱今天直播弟弟和弟夫吗?这也太甜了叭,我要是有萱萱这样的姐姐多好!】   荀觉回头看了荀如萱一眼,“你粉丝挺多啊。”   “玩得开心吗?喜欢的话我们就一直直播了哦。”荀如萱微笑着说。   荀觉:“……”   他似乎有些明白这人的意图了。   他姐喜欢到处旅行,为此自学了多国语言,粉丝全球都有,这么一小会,又有上万人涌进来,直播间更热闹了。   他笑起来:“姐,你真好,知道我第一天带媳妇儿回家,就说要亲自下厨。那怎么好意思,简简单单做个宫廷宴就好了。今天人多,辛苦你了!”   镜头前面,荀如萱笑容险些没崩住:“你……说什么?”   荀觉指了指镜头:“看,粉丝都强烈呼吁呢,想看你下厨。”   荀如萱:“……”   【哈哈哈,弟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过我喜欢!】   【咦,怎么感觉萱萱好像突然看不懂字幕的样子?】   【因为你说的是意呆利语(bushi),萱萱只是配合弟弟吧,她走了那么多国家,意大利语小case啦!】   【宫廷宴是指满汉全席吗?我去,大宴108道菜,中宴72,小宴36,我萱萱真是天才小能手!】   最后那句是中文,荀如萱看懂了,脸色又白了一个色号。   和媳妇儿对视一眼,荀觉冷笑。这人既然顶着他姐姐的身份,花他姐姐的钱,消费着他姐姐的粉丝,那多少得有所表示吧。   荀如萱足足呆了一分钟,才咬着牙笑起来:“既然是弟弟要求,那我就去做吧,不过先说好,我很久不下厨了,做得不好你们也不能嫌弃。还有,你们也不要闲着,爸妈留下的房子都让你们弄脏了,要打扫干净哦,打扫不干净不准吃饭。”   “哪脏了?爸妈的房子都有钟点工打扫,人家做得挺好的。姐,你不会想扣人家的工资吧?”荀觉笑。   【钟点工:???】   【哈哈哈,弟弟也太懒了吧!】   【有一说一,我家别墅没这么大都得找家政,荀如萱让弟弟和弟夫两个人打扫,有点过分了。】   【不至于吧,萱萱肯定是说着玩的,她那么疼弟弟弟夫。再说这房子本来就很干净啊,打扫也打扫不了什么吧!】   最后这条弹幕刚过,一只毛茸茸的公鸡从楼梯跳下来,小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突然,“叭唧”!   抬起光秃秃的小屁屁,在荀如萱价值六位数的小羊皮鞋上掉落了一滩不明物体。   荀如萱:“…………” 第219章 重返过去09   荀如萱万万没想到, 这特么没见识的纸片人居然在豪宅里养鸡!   当时表情就绷不住了。   夏叽叽在包里睡了个天昏地暗,好久没解决生理问题了。   可当它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秦晷和荀觉都不在身边, 心中的恐慌排山倒海, 哪还顾得上回应大地母亲的召唤。   它独自一鸡转了好久,直到看见荀觉才松了口气。   这滩不明物体自然而然就泄了出来。   泄完后,它小脸一松, 高高兴兴扑进荀觉怀里去了。   荀如萱正打算抓它的手落了个空,当着镜头, 还是只能微笑:“弟弟,你怎么把鸡养在屋里, 把我这么贵的鞋都弄脏了。不管, 你要赔给我哦。”   荀觉“惊呆”:“我们进屋都要换拖鞋的, 鞋柜就在玄关, 你非要穿鞋进来,怪鸡咯?”   难道不怪吗!荀如萱好想吼这么一句。   可她自己搞的直播, 含着泪也要演下去。   “我随便说说啦, 看你那小气劲, 好像几十万钱很多似的。”   荀觉皮笑肉不笑:“我有媳妇儿, 要养家糊口, 当然小气啦。你不信跟你那三个男朋友打声商量, 看他们谁愿意跟你结婚,结了你再说我小气的事!”   弹幕刷疯了:【什么?!震惊我全家,萱萱居然有三个男朋友?】   【不对啊,萱萱是单身, 她有异性朋友不假, 但只是朋友啊!】   【我房塌了吗!救!我粉她是因为她清纯可爱不做作, 没想到竟然是个海王!】   【同时交三个男朋友,厉害厉害,潘金莲都不敢这么玩!】   【5555,对不起,我有精神洁癖,只能接受1v1,我要脱粉了!】   哐哐哐!   一眨眼荀如萱粉丝脱了好几大千。   她是做高端投资的,时常在直播间带货,脱粉意味着收入减少,恼火的是,她还没把房子卖掉!   她恶狠狠瞪了荀觉一眼,年年打雁,没想到被雁啄了眼,今天算是碰到对手了。   偏偏她现在不能中断直播,那样的话,只会更坐实她海王的本性。   她只能咬着牙解释:“你脑子里怎么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呀,那些都是普通朋友……”   话音没落,小刘一脸震惊地出现在身后:“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可是你明明说你最爱我的!……”   “什么?萱萱,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最爱的是我对不对?”许开和小晋总别的没听见,唯独对这句绕不开,两人同时跳进了直播间。   荀如萱:“…………”   这回真是圆不回来了,她恼怒地拽过夏叽叽,一跺脚:“好了不许再胡说了,我去杀鸡做饭!”   正要转身离开,肩膀被荀觉狠狠按住。   “你说你去杀什么?”   荀如萱忍着怒火:“鸡啊,不是你要吃宫廷宴?”   “你杀鸡抓我的宠物干什么?”荀觉一字一句,确保直播间每个观众都能听清。   荀如萱脸又白了一分:“你有没搞错,养只鸡当宠物?”   “鸡怎么了?众生平等,鸡也有当宠物的权利!”   看着脚上那滩米田共,荀如萱要窒息了:“那我怎么做饭?”   “去市场买啊!我们都是刚到,冰箱还是空的。对了,别买鸡,我们家夏叽叽对那个有心理阴影,还有啊姐,明天就是爸妈祭日,你顺便买点元宝蜡烛,要最好的。”   荀如萱:“…………”   她粉丝数跌得没眼看了,生怕哪个环节没对,又掉一波,只得忍气吞声道:“那我换身衣服就去。”   女主播小小声问她,要不要关直播。   她现在已经没余力思考这个问题了,气呼呼地走了,三个男朋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院门传来砰一声巨响,大伙儿这才终于憋不住,捧着肚子笑倒在沙发里。   “真有你的!小荀啊,以前我们对你有偏见,认为你配不上我们日初,现在我宣布,这门亲事我同意了!”四胖哈哈大笑着说。   三柳起哄:“去,要你同意啊,我们日初同意就行了呗,是吧日初?”   秦晷笑笑没说话,要是每个纸片人都这么好对付就好了。   只有赵拓没笑,他沉吟道:“照这样看,她多半是看上这座别墅了。其实解决她很简单,不过我担心她还有别的企图。”   “老赵,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这点不好,老把事情想复杂。”四胖说,“一个D级任务能有多难,反正咱们带日初见世面呗,放轻松,多玩会。”   “是啊,看她吃憋还挺好玩的。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小荀接受能力居然这么好。加油啊,说不定你能觉醒,到时候就能在组织过明路,给你俩弄个官方结婚证!”三柳拍拍荀觉的肩。   “谢谢啊。”荀觉心情复杂地说。   赵拓站起来:“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四处看看。荀觉,你没意见吧?”   荀觉当然没意见,他也有意和秦晷到处走走。   大家都不想吃穿书者做的饭,荀觉点了山下的外卖,吃完后,大家分头在房子里查看起来。   这房子是整个半山小区面积最大的,别看只有三层,东西却不少,搜索起来很费力气。好在队员们各有各的神通,都不指望秦晷能干什么。   秦晷和荀觉乐得轻松,带着夏叽叽遛达起来。   夏叽叽迈着小脚脚,蹭蹭这个,又挨挨那个,时而走在前面,昂首挺胸,感觉自己一觉醒来就登上了鸡生巅峰。   “这是把咱家的东西当它自己的了吧。”荀觉试图踢它的鸡屁-股。   夏叽叽扑扑翅膀,跳进秦晷怀里告状。   秦晷说:“还能怎么办,自己捡的鸡,含着泪也要养下去。”   荀觉:“不是我捡的。”   秦晷:“不是你表弟捡的?”   “我表弟?”荀觉眼珠一转,乐了,“倒也是,一家人呢。”   他笑眯眯把夏叽叽抱下来:“玩吧孩子,可劲儿造,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夏叽叽惊悚地看着他,反倒不敢走了。   “走啊。”荀觉踢它屁-股。   夏叽叽不走。整个儿趴在地上,怂怂地用翅膀捂住了眼睛。   荀觉奇怪:“你还学会作妖了是吧?”   秦晷扯了扯他:“可能它不是针对你。”   “什么?”   “你家这幅油画太诡异了。”秦晷盯着转角的墙壁说。   此时他们站在三楼的一个拐角,白墙上挂了五幅大小不一的油画。其中四幅小的都是后现代静物风,唯有正中最大的那幅,画着一个八个蛇头的怪物。怪物身体一片赤红,如同血淋淋的肉团,八大蛇头形态各异,互相扭曲缠绕,像是竭力发出令人耳聋目眩的嘶吼。   荀觉盯着画看了看:“不是挺正常么。这是日本的八岐大蛇,是我爸一次偶然的机会,从一位过世的名画家后代手中买来的。当时花了八千万呢,直到现在还时常有人来打听这画卖不卖。”   “可你不觉得放在一堆后现代风格的画作里,很不搭吗?”   “是不怎么搭。不过这是我妈随手挂的,她说颜色差不多就行。”荀觉道,“你不知道,我爸妈早年很穷的,骤然发达了,身上怎么都脱不了暴发户的气质,这屋里的装修大部分是我姐后来改的,我也改了一部分,那要按我爸妈原来的装修,能丑瞎你的眼睛。”   秦晷无语地看着他:“有你这么说爸妈的吗?”   荀觉:“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实诚。所以说,你要在这房子里发现什么风格不一的东西,那不一定是有鬼,也可能是我爸妈随手搭的。”   “二老不是过世了么,为什么不换下来?”   “我从小看习惯了,觉得还行。再说这已经是家里最便宜的画了,更贵的都在银行里锁着,摆家里不合适。”   秦晷:“……”谢谢,有被凡尔赛到。   他弯腰想把夏叽叽抱起来,谁知这货死活不肯起,爪子把地毯抠得死紧。   秦晷作势往前走,吓唬它:“你再不走就把你留在这。”   “咕!”夏叽叽害怕,仍旧不敢起来,小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秦晷。   秦晷叹气:“你这画到底有什么玄机?”   他走过去,把画翻过来,什么也没有。   他又后退几步,盯着画看了五秒后,神色陡然一紧:“这是……衔尾蛇?”   “我刚不是说了么,这是八岐大蛇。”荀觉说着,走到他的位置,笑起来,“你说那些扭曲的蛇头?不是,那只是角度错位,你看下面,蛇的颈部连着身子,其实并不是相互盘绕的。”   “……”秦晷皱起眉头。   被荀觉一说,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可夏叽叽的反应怎么解释呢,这货虽然怂,但也不至于看见一幅画就腿软。   他只得环视四周。   在画的对面,有一排折叠门,门边有密码锁。   他奇怪:“这是谁的房间?”   “啊,这是我姐的首饰间和衣帽间,都是珠宝首饰限定款,价值比较高,平时我都叫管家锁起来。你要看吗?”   秦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里是荀觉自幼生活的地方,很多细节在他看来习以为常,而在秦晷眼中却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比如这里,一幅神话传说里的邪神油画,恰恰挂在时尚风格的折叠门对面。如果这房间是荀觉父母的卧室,那倒也没什么了,问题是他姐。一个时尚,充满艺术家气质的青年女性,怎么会容忍那幅八岐大蛇破坏自己的风格?   秦晷思忖间,荀觉按开了密码锁。   一股邦德街气息扑面而来,耀眼的灯光,时尚风的装修,只在杂志出现的限量款衣物包包……秦晷粗略看了一圈,并没看出什么异样。   最后,他绕到一扇玻璃门边,里面陈列着好几个橱柜的珠宝。   “进去看看。”他让荀觉把门打开。   灯光亮起,珠宝的耀眼光芒令他有瞬间的眩晕。   “这么多钱,就这么大喇喇地放着?”他问。   “她喜欢呗。再说这也不是很值钱,不过是些当季限量款,真正有价值的都在银行里,那里安保严格,丢不了。”荀觉说着,拿起一个盒子里的戒指,“看,她有时还放些不值钱的玩意,专门用来打脸那些塑料花姐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衔蛇尾戒指,她小时候捡的,那时候家里穷,她宝贝得不得了。”   一面说着,荀觉一面把戒指往自己食指上套,展示给秦晷看,“要说这房子里有什么和衔尾蛇有关的东西,那就只剩这个戒指了。不过据我妈说,她瞒着我姐拿去鉴定过,人家说二十块都高了。”   “……”   这戒指看起来十分普通,说是衔尾蛇,不如说是只大蜥蜴,只在眼睛处点缀了两颗红色的亮片。   秦晷就着荀觉的手指敲了敲,又转了转,什么事也没发生,只好作罢。   难道是他想错了,诡异的只是荀如萱这个人,跟其它因素无关?   他正迷惑,身后传来不悦的声音:“你们在我的珠宝间干什么?”   荀如萱带着直播镜头回来了,她声音轻柔,却有些发颤,像是无论如何不相信弟弟会偷自己的东西。   荀觉赶忙撸戒指,谁知越撸越紧,只得作罢,把手揣在了口袋里。   荀如萱似乎难以置信:“你……你偷我的东西?弟弟,你是公职人员,怎么可以干这种事,你缺钱可以跟我说呀……”   荀如萱显然没忘记荀觉刚才哭穷的事,准备倒打一耙。   看她还开着直播,荀觉就很无语:“谁偷你东西了?这房间一共354件珠宝,每件都有清单记录,就在你脚边那个抽屉里。自己查,查丢一件我赔你两件。”   荀如萱一呆,她刚穿来,对这些细节还不太清楚。眼看直播间快没人了,可不到万不得已,她又不想动用技能,毕竟拿回家产只是她在这个世界生活的第一步。   她心念急转:“没偷东西,那就是侵犯隐私,你未经我的允许……”   “大姐,你没搞错吧,这是我家,我有密码,为什么不能进?”荀觉懒得理她,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带着秦晷走人。   荀如萱气得没办法,追着他背影喊:“那你还吃不吃饭?”   “你自己留着补小脑吧。”荀觉说。   “萱姐,这……”女主播为难地指了指手机屏幕。   观众跑得差不多了,只有寥寥几条弹幕划过:【荀如萱是不是换人了,我怎么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姐妹,你没感觉错。她以前是白月光女神,现在只是朵恶心白莲花。】   【走了走了,不想看这种塑料姐弟情!】   写的还是外文,荀如萱一个没看懂,心情更糟了。   许开走进来,见她皱眉,连忙安慰:“一点小事,别跟他计较……”   话音没落,荀如萱如同爆竹炸了起来:“什么小事,你知道我这场直播损失了多少潜在客户吗,都是钱啊!”   “如果只是因为钱,我可以……”   “就凭你?”荀如萱冷笑,“你每个月才多少工资,一辈子加起来有我一条项链贵吗?”   许开脸涨得通红,不好再吭声了。   荀如萱打量他:“别老说那些没用的,我让你准备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荀如萱这才略满意了些,笑着撩了下许开的下巴:“这还差不多,让我看看成果吧。”   荀觉和秦晷回到客厅,赵拓和队员们也陆续查看完了房子。   “怎么样,有收获吗?”赵拓问。   “没有。”荀觉说,他还在跟衔尾蛇戒指做斗争。越是廉价货越麻烦,摘不下来不说,还硌得他手疼。   秦晷拿肥皂水给他润滑也没用,只得拍拍他:“戴着吧,反正没影响。”   荀觉终于作罢。   赵拓看看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大家轮流值班,都警醒着些。”   值班这种事当然轮不到秦晷,他和荀觉被安排回房间,由三柳和四胖轮番守着。   夜晚的山林万籁俱寂,连荀如萱也难得没来捣乱。   凌晨一点,正是迷糊的时候,夏叽叽陡然发出一声响亮的鸡啼。   秦晷瞬间清醒,爬起来一看,那货正站在落地窗边,扑楞着翅膀大声啼叫。   他忙推开窗,一道黑影快速从院里掠过! 第220章 重返过去10   秦晷没做它想, 顺着露台跳了下去。   那黑影已经跑不见了。   赵拓等人也跟着出来了:“怎么回事?”   “有人。”   风吹过,大家警惕地环伺四周。   夏叽叽又叫了一声,扑腾着扎进秦晷怀里。   房间里灯光亮起, 荀如萱披着真丝睡衣, 脸上贴着面膜,依然在直播:“那个,麻烦你们小声点, 太晚了,不要吵到邻居。”   说完又对着镜头吐了吐舌头:“Sorry, 我弟弟的朋友不太礼貌,可能是他单位里那些人吧, 我也不太清楚……”   这会到凌晨了, 另一个半球的网友活跃起来, 她的直播间又热闹了。   不过这回院子里的众人都没接她的茬儿, 大家仍紧张地观察那些阴暗的角落。   “妈的,原来在这儿!”说话间, 四胖蹿上小路, 把隐藏在树后的一道黑影提溜了出来。   “哎妈吓死我了, 兄弟别、别动手!”那人嚎得比四胖还凶。   他瘦不拉叽, 穿着保安的制服, 被四胖提在手里, 跟个小鸡仔似的。   四胖骂道:“妈的,大晚上鬼鬼祟祟,是人是鬼,老子揍一顿就知道了!”   说着便抡起拳头, 疾风骤雨似地朝这人脸上招呼。   这人痛得嗷嗷叫:“别打别打, 我是保安!我真是保安!”   “哪有保安半夜跑住户家里的!”   说出来都没人信。这种高档小区, 保安都是严格训练,成队巡逻,怎么会鬼鬼祟祟跑人院里去。   四胖说着又要开揍,赵拓拦了他一下,对那保安道:“抬起头来。”   保安哭唧唧照做,一张脸诧紫嫣红,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见他胸-前别着名牌,赵拓看了一眼,确定是正规的。   “他应该是普通人,不然你这么打,他早还手了。”赵拓给四胖使了个眼色,“放了吧。”   四胖不情愿地收了手,咕哝说:“那也不能爬到人家家里去啊,你瞧,这门上两个脚印,肯定是他的!”   保安抹完眼泪抹鼻血,嗡声嗡气地说:“我给你擦干净还不行吗!你们这房子一直没什么人住,原来常住的就是一对老年夫妇,我看他们不在,还以为进了闯空门的呢!”   四胖:“你特么见过这么多人闯空门?”   保安:“……”   秦晷道:“你说的老年夫妇应该是荀觉家的管家。我们不常住这儿,回来有事,就给他们放假了,你要打电话问问吗?”   “不了不了!”保安连忙摆手,“只要你们不是坏人就好。我、我还是回去吧,今天晚上小区有些古怪,你们没事不要乱跑。”   他吓得不轻,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山下走。   “等等,”秦晷叫住他,“你说小区古怪,哪里古怪?”   “就……你没觉得太安静了吗?”   秦晷打量他,反而觉得他更古怪一些:“凌晨一点,不应该很安静吗?”   “哪呀,你们不常住不知道,你们隔壁那一户,也是个富二代,天天晚上开轰趴,得亏这儿面积广,他家隔音也还可以,不然光是处理投诉我们保安都要忙死。”保安说着,敲了敲手表,“喏,往常个时间,正热闹着呢。”   秦晷更狐疑了:“也许人家今晚不住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同事十点去巡逻,留我一个人守值班室,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我害不害怕。”保安摸了摸流血的嘴角,疼得直抽气,“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只身来你家察看,这医药费能报吧?”   秦晷:“……”   他只得拿出手机:“我先转五百给你,你明天去医院检查,钱不够再拿单据来吧。”   “那、那谢了啊。你说老六几个也是的,把巡逻车开走了,打电话也不接,还得我自己走回去,哎哟,疼!”保安收了钱,嘟嘟囔囔地走了。   赵拓目送他离开,走到秦晷身边:“去隔壁看看。”   “嗯。”   如果一户平常很闹的人家,突然安静得边保安都产生怀疑,那确实值得他们去察看。   大家用手机照明,沿着曲折的小径,走了近半小时才看到屋檐的一角。   四胖喘着粗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有钱人都买车了,这他妈破地方,我要是暴富了绝对不住……”   “嘘!”他还要说,被赵拓捂住了嘴巴。   那户人家的院子没有荀家大,站在路边,能看见没拉的窗帘里有灯光透露出来,一只大狼狗卧在院里,两眼直勾勾的瞪着铁门外。   “我去,这么大的狗啊!”四胖压着声音,倒抽凉气。   那狗一身漆黑,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不仔细他还真没瞧出来。它的体型十分巨在,已经快赶上一头小型棕熊了。   赵拓沉声道:“这狗不对劲。”   他慢慢靠近,捡了块石头从门缝扔进去。   啪答!   仿佛惊雷炸响,在空寂的山林里激得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唯有那狗纹丝不动。   如果不是每隔一会,它那蓬松的皮毛都要起伏一次,赵拓真要怀疑它死了。   他使了个眼色,大家自发地围上来,把秦晷保护到身后。   秦晷:“?”   “这狗好像中邪啊。”四胖边挤他边说,“难怪那保安鬼鬼祟祟,我也想翻墙进去了。”   赵拓给他一个眼神:“你跟日初守大门,其他人跟我走。”   四胖:“……”   他无奈。这次赵拓派给他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秦晷,注定跟任务主线无缘了。   谁知秦晷陡然道:“我觉醒了。”   “什么?”   他把手机拿出来,随便点了张技能牌,一把小刀凭空出现,落在黑狗面前。   好黑狗仍旧没反应。   秦晷道:“我可以使用技能牌了,我觉醒了,我要参与核心任务。”   “日初……”赵拓叹气,神情复杂地打量他,“你什么时候觉醒的?为什么不提前报备?”   “我什么事都要跟你说吗?”他很不喜欢大家对他这种过度的保护,那让他感觉自己很没用。   他把赵拓推开,第一个从铁门翻了过去。   赵拓想说什么,但到底拿他没办法,只得招呼队员们跟上。   很难想象,半小时前他们还在痛斥保安鬼鬼祟祟,现在竟也干出了同样的勾当。   整个别墅静悄悄的。   他们摸到后门,发现一扇落地窗没锁,翻了进去。   那是间游戏房,鱼缸里养着几只蔫头茸脑的小斗鱼。本应是活泼好动的品种却如同门外的狗一样,毫无精气地趴在缸底。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些死鱼。   “这房子怎么回事?”四胖小声吐气,“完全感觉不到活气,就像主人平日里开轰趴,把精气都轰掉了似的。”   “嘘!”赵拓回头瞪他。   他撇撇嘴,不说话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威化饼,分了一块给秦晷。   “咔嚓!”   这回是秦晷。   赵拓再次回头,不好骂他,仍旧瞪四胖:“小声点!”   四胖:“……”   秦晷陡然道:“别了吧,小声好像也没用。”   “什么?”   他一只手拿着威化饼,另一只手举了起来,笔直地伸向赵拓身后。   一个原宿风衣着打扮的女孩向他们走来。   赵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私闯民宅,不知该怎么跟人解释。   谁知女孩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径自拐进对面的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喝。   “瞎、瞎的?”四胖试探着,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女孩喝完啤酒,连个眼神也没给他们,行尸走肉一般向客厅飘去。   “跟上。”   这回不用压着声音了,赵拓大步朝前走。   客厅的景象让他们倒抽凉气。   富二代并不是不开轰趴了,轰趴仍在进行,只不过音响的插头松了,而谁也没留意到。   一个个打扮前卫的小青年沉醉地摇头晃脑,仿佛脑中有音乐,身体正随着音乐摇摆。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们神情呆滞,也没有与同伴交流,是一种活死人的状态。   四胖走到其中一人跟前,伸出指头作势戳他的眼睛。这人却毫无所觉,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除非受过专业训练,否则没人能有如此精湛的演技。   四胖索性将他推倒,他斜歪下去,绊倒了旁边的姑娘,那姑娘斜躺在地毯上,仍然有节奏地蠕动着身子,就像一只巨大的虫子。   这场景让大伙儿汗毛倒竖。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技能?”四胖咕哝,“已知穿书者是荀如萱,可她只有D级技能,不可能覆盖这么大范围。老赵,莫非穿书者不止她一个?”   赵拓沉吟片刻,“再去别家看看。”   那保安说过,自己的同事出去巡逻,到现在还没回来,如无意外,怕是也遭遇了和这家主人相同的事情。   接下来的这家,他们刻意挑选了距离最远的,穿过山谷中的栈桥,抵达另一座山峰的山脚。   这是一座中式装修风格的房子,院里没有狗,也没亮灯。   四胖正往手里吐唾沫,打算翻围墙,秦晷拦了他一下,说:“不用了。”   顺着他的目光,四胖看见,一只胖嘟嘟的老鼠“嚣张”地从他们脚边走过。确切地说,它和那只黑狗一样,神情呆滞,仿佛天塌下来,砸死它的肉-体,那也和它的灵魂无关。   “我靠,什么技能这么邪门!”   通常来说,大家进入任务,穿书者周围的磁场会产生变化,把他们拉入一个现实里并不存在的空间,但这条原理来自于空间法则,和穿书者的技能无关。穿书者的技能只能控制有限的纸片人,尤其是荀如萱这种D级穿书者,能量更是有限。   “老赵,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四胖粗着嗓门问。   回望着黑夜里那层层叠叠的山峦,赵拓眉目深锁:“这种情况很少见。要么是穿书者数量超乎我们想象,要么是她的能力十分可怕。”   “这怎么可能呢。”四胖想也没想就急着道,“要是穿书者数量多,那组织给我们的信息就是假的;要是荀如萱能力可怕,那组织给我们的信息也是假的。组织怎么可能害我们,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大家都沉默下来,拧紧眉头认真思索。   只有秦晷攒紧了拳头,果然,队伍成员都没问题,任务失败是因为组织提供了假信息。   可是,——他马上又想到,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任务再难,也断然没有全军覆没的道理。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他咬紧牙关,目光仔细从众人脸上划过去。   突然,他问道:“三柳呢?”   “啊,不就在后头……”四胖说着,向后一指。   指了个空。   “糟了!”赵拓拔腿就往回走,“谁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什么时候?”   大家互相看看,都没人想得起来。   四胖咕哝着说:“鸡叫前我在日初门口还跟他说话来着。我尿急,让他帮我守会,结果一进厕所就听见鸡叫,我的妈,我手都没洗就冲了出来。”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就没人见过三柳?”赵拓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穿过栈桥。   半山小区实在太大,一来一回,两三个小时就没了。   秦晷抢过四胖的手机,直接点了个【顶天立地】技能。   四胖大喊:“哎,你别乱动……”   眨眼间,一个擎天巨汉拔地而起,山谷被震得轰隆隆响,飞鸟扑楞着翅膀向远方逃蹿。   秦晷一把拽住巨汉的裤腿,顺着身体往上爬:“上来!”   四胖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闷声道:“我他妈这是A-级攻击类技能牌,不是交通工具!”   而且这货只能坚持半分钟,有目标还好,没目标那就是根鸡肋。   秦晷爬到肩膀,冷冷催促:“快点。”   大伙儿没办法,只得跟着往上爬,刚一翻上脚背,秦晷一拍巨汉:“回去。”   巨汉一脚下去。   轰隆隆——   山林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咆哮。   得亏住户都变成了行尸走肉,不然就这动静,非把人吓死不可。   巨人一步一公里,呼啸的风从身边肆掠而过。   四胖紧紧抱着自家技能牌的腿毛,颠得话都说不利索:“慢点慢点,你四大爷还没拽稳呜哇哇!”   秦晷坐在高高的肩膀上指挥:“左转,右转……”   赵拓从底下神情复杂地仰望他,忽然有种深深的错觉: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曾经的小男孩悄悄长大了,如此镇静,身体里涌出了让人惧怕又敬畏的力量。   抵达荀家门口时,时间刚好耗尽。   嘭的一声,擎天巨汉化作烟雾,所有人被甩得翻滚出去。   四胖好死不死,正好摔在门口,与一个乌七八黑的玩意儿四目相对。   那东西正趴在昏昏倒地的三柳身上,他想也没想,抓起一把泥土就扔过去。   “呜……”黑影低呼一声,紧贴着地面游走了。   “三柳!”赵拓从凤凰树梢跃下,向三柳扑去。   “放着我来!”四胖撸起袖子,劈手就朝三柳脸上扇去。   啪啪两声,整个山林都被震响了。   紧接着就是三柳一声怒骂:“操,老子的千亿家产!”   人群中间一阵寂静,他眨了眨眼:“我怎么在这?”   “你睡着了?”四胖同时出口。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刚才那什么玩意儿?”三柳摸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   四胖一言难尽:“我没看清楚,不过毛茸茸的,是只狗吧。”   “操!”三柳晦气骂了声,感觉浑身都臭了。   赵拓站起身,向荀如萱的房间看去,她那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天快亮了,而她依然在直播,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一缕阳光射穿树梢,撕开了一天的序幕。   说来奇怪,沉睡的小区仿佛忽然都活了过来。   几个保安开着巡逻车,嘻嘻哈哈地跟他们打招呼:“早上好!”   隔壁的音乐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昨晚的见闻仿佛变成了一个梦。   三柳慢慢爬起来,骂道:“操,这女人什么时候对我用的技能牌,我完全没察觉到!”   “她……真的只是D级?”连四胖嗓音都有些哑了,“老赵,你的任务来源,到底有没有问题?”   这一连串的怪异,只能从荀如萱身上去解释,否则的话,那就更诡异了。   秦晷攒紧拳头,浑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来了,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一天。   突然,就听赵拓问道:“荀觉呢?我怎么好像,也没看见他?” 第221章 重返过去11   “我让他留下看着荀如萱了。”秦晷波澜不惊地回答。   三柳拧了下眉:“这小子肯定玩忽职守了, 不然荀如萱能有机会对我下黑手?日初你这么不行,他意识还没觉醒,你得教育教育他, 让他重视起来……”   正说着, 门开了,荀觉边骂边往外走:“别拍了,这是我家, 你把边边角角的细节都曝光出来,我还住不住了!”   一大早, 女主播干劲十足,非但不听他的, 还把镜头转到他脸上。   他索性将大脸盘子往那一抻:“看吧看吧, 没洗脸呢, 眼屎让你们看个够!”   他晦气得不行, 大步走向秦晷等人。   女主播跟着他,将镜头往众人脸上怼:“我似乎听见你们大声叫喊, 出什么事了吗?”   三柳正不高兴, 挥着胳膊大喊:“啊!啊!是这样吗?来体验下吧, 保管你念念不忘, 终身残废!”   “……”女主播撇了下嘴, 又将镜头转向自己, “唉,萱姐说的果然没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弟弟的朋友也好可怕, 一点都不尊重女性……”   “少拿女性说事儿, 滚不滚?”四胖粗暴地推了她一把,手机落地,屏幕摔碎了。好在一切功能正常,直播仍在进行。   这个号是荀如萱养在国内的公众号,和国外那个不同,这个号不介绍房地产和艺术品,内容更接地气,荀如萱凭借高颜值的外表和丰富的学识在这个号上积累了不少铁粉。   而且大家都说中文,不用通过翻译软件,交流起来更加方便。现在手机被摔,这帮男人的可怕程度立刻吓坏网友,弹幕活跃起来,不少人嚷着报警。   女主播“无助”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自认倒霉吧,他们自己就是警察,我可惹不起。就是这手机是萱姐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弹幕忙又安慰她,说萱姐人那么好,区区一个手机,不会介意的。   正说着,荀如萱化了素颜妆走出来,一脸关切:“出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刚刚那个很大的隆隆声?你们发现了什么?”   她似乎很害怕,紧紧拽着门沿不敢往外走,眼睛不时瞟一眼荀觉。   荀觉莫名其妙,不想被牵扯,只得往镜头外挪了挪。   秦晷问:“你们听见了很大的声音?”   这话是对荀觉说的,说得很轻,他压根儿没指望过别人回答。   结果荀如萱抢先点了点头,十分“害怕”地说:“很大声,就像建筑工地打地桩,地都在震呢,是不是弟弟,我吓坏了,你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   荀觉已经懒得理她了,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没事吧?”他拉着秦晷来回打量。   秦晷摇摇头,当着荀如萱的直播镜头,不好多说,一个眼神,荀觉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家默契地朝山下走去。   女主播想跟上,但荀如萱还在“害怕”,走不动路,只得作罢。   “这女人真烦人,老赵,实在不行,直接杀吧。”四胖粗声粗气地说。   “不行。”赵拓摇头,“如果技能真是她放的,那她的能力深不可测,我们贸然动手的话,会死得很惨。”   说话间,大家走到了一处亭子,赵拓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荀觉:“你整晚守着她,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荀觉耸肩:“没有。”   “荀觉啊,”赵拓叹气,“我答应你加入,是看日初的面子,可要是你……”   “你觉得我谎报军情?”荀觉似笑非笑,睨了秦晷一眼,“放心吧,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那荀如萱……”   “她搞了一晚上直播,联系这边的朋友和殡葬公司,安排今天给我父母扫墓的事。”   “扫墓?”   荀觉:“啊,我似乎还没告诉你们荀如萱这次回国的目的。她是打着给父母扫墓的旗号回来的。我父亲三年前癌症去世,母亲去年走了,月份都差不多,荀如萱常住国外,回来一趟不方便,就说趁此机会一并安排了。”   “这么大的事,也没见你忙……”赵拓被他这敷衍的态度惊呆了。   荀觉笑道:“我忙别的啊,荀如萱那么大个闲人,不就得好好利用吗?”   “可她是穿书者呀。”赵拓感觉不能理解荀觉的逻辑,他是个严谨的人,干不来荀觉那种大大咧咧的事。   荀觉道:“问题是,我不应该知道她是穿书者啊,我要是抢着把她的事做了,那不显得我OOC了吗。”   赵拓:“……”好像哪里不对,但又好像全部都对?   四胖插嘴道:“你们在屋里,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能。”荀觉肯定地说,“我还看见了,就是不知道荀如萱看见没有。”   “如果她看见了,那我们的身份就暴露了。”四胖烦躁道,“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实在不行,你把房子给她吧?”   荀觉不乐意:“她要是我姐,给她没问题,可她又不是,给她以后呢?她会善罢甘休吗?”   “那怎么办?我看见她就心慌,倒不是怕她,而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个任务。”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三柳立刻吐他一脸。   他大叫:“卧-槽,你讲不讲卫生,你刚跟狗亲过嘴!”   其他人哈哈大笑,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有荀觉和秦晷无声对视着。   只有他们知道,四胖那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老赵,你拿个主意,现在咱们怎么办?”四胖粗声粗声地问赵拓。   赵拓转头看向荀觉:“扫墓是什么时候?”   “早上十点。”荀觉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早,要不再回去眯会?”   大家都没意见,接下来有一场硬仗,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回到房间,秦晷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把荀觉摇醒。   “不对,三年前明明没去扫墓,你对荀如萱说了什么?”   “没什么。”荀觉咕哝着,翻身把他压住,“你们走后没多久,许开又接到市局的电话,尸体又不见了。结果跟昨天一样,遛跶一圈就又回去了。我猜会不会和荀如萱有关,干脆撺掇她去扫墓。”   秦晷思忖着:“如果她的技能和尸体有关,那去墓地就能看出端倪……可现在的墓地不都只放骨灰吗?”   “不管怎么说,墓地人总比小区少,到时候我们对她也不至于畏手畏脚。”   “嗯。”秦晷略略放下心来,这倒不失为一个方法,如果他们猜错了,在墓地对付荀如萱也比连累整个小区要好。   想到小区,他又有疑问:“你确定荀如萱没有用技能吗?”   “怎么了?”   “三柳倒在门外,受到诡异控制的人也都是在房子外,而房子里的你们却不受影响……”   荀觉正迷糊着,闻言一个翻身坐起来:“你的意思是,她的技能还能自己选地方?有这种技能?”   “据我所知,没有。”秦晷凝重地摇头,这反而说明,荀如萱的能力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太可怕了。   荀觉拍了拍他:“没事,现在想再多也无济无事,还是养好精神,打一场硬仗吧。”   “……嗯。”秦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   两人刚准备躺回去,房门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没反锁门?”秦晷问。   “就睡个回笼觉,不至于吧,这我家!”   正说着,门开了。   他们都以为是荀如萱,神经紧绷起来,谁知下一刻却看见三柳的脸。   三柳像没看见他们,眯缝着眼,以一种迷迷蹬蹬的状态迈步进来,从他们的床前走过,径自推开了落地窗。   “……”   “不好!”秦晷反应过来,直接从床上跳起,一把将这人拽倒。   “……”三柳完全不受影响,保持着仰面倒地的姿势,双-腿在半空中划拉。   像极了隔壁富二代的轰趴。   秦晷来不及细想,劈手啪啪就是两下。   三柳半眯的眼睛陡然瞪大,倒抽着冷气缓了过来:“我……我怎么在这?”   “你梦游了。”秦晷小心观察他的神色,这人脸上渗出的冷汗不是假的。   这么大动静,很快惊动住在对门的四胖。   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嘴里嘟囔着:“真有你们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闹……”   随后他瞧见了三柳,赶忙倒退回去,看看门外的走廊。确定三柳在秦晷房间里,他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那么多的房间,你非跟人小两口挤一处?”   三柳有苦说不出,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不一会,连赵拓也赶来了。   “我记得你没有梦游的习惯?”   三柳点点头,这事太怪异了,他根本一无所觉,要不是秦晷及时拉住他,他怕是要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去。   “恐怕又是荀如萱搞的鬼。”赵拓沉吟着拿出手机,“我有一张被动防御牌,这就给你用上,如果再有技能作用在你身上,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一道粉色光芒从手机里射出,将三柳从头到脚包裹起来,随后融入了他的身体。   赵拓道:“看来是睡不成了。都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大家各自回房收拾,没多久,荀如萱几人也传来了动静。   荀如萱从楼上下来,让人诧异的是,她竟然穿了一身粉色连衣裙,化了如同春日踏青般的桃花妆,整个人明艳动人,站在身着黑衣的许开等人中间,让人挪不开眼。   “你没穿错吧?”荀觉皱眉。   再怎么是穿书者,也该有基本的底线,爸妈又没招她,哪怕是去给陌生人扫墓,也不能穿娇粉色吧。   荀如萱扶着楼梯,缓缓走下来,目光骄傲又得意,看向荀觉时,如同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我去给自己爸妈扫墓,穿什么不用你管吧?他们都没意见,你有意见,我难道是给你扫墓?”   荀觉:“……”   算了,没必要在小事上浪费时间,他克制着,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走吧。”   一路无话,四十分钟后,大家抵达公墓区。   这一片是全市最豪华的墓区,依山傍海,价值连城,“住户”少得可怜,荀觉还以为没什么人,谁知到了才发现,爸妈的墓碑前已围了不少人。   刚一下车,媒体的镜头便转了过来。   “各位观众,现在我们看到荀氏姐弟的车子已经到来。自从荀氏荀广钧先生去世后,家里的产业一直交由职业团队打理,一双儿女非常低调,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今天本台接到荀广钧之女荀如萱邀请参加荀老先生周年祭,一同被邀请的还有本市各大电视台、媒体、新闻记者及各界名流……”   “……”荀觉下意识把秦晷护在身后,难以置信地打量荀如萱,这女人怕是想出名想疯了吧。   荀如萱优雅地面对镜头挥手微笑,跟记者互动了足足十分钟。   这才走过来,打量着荀觉轻笑:“还真是谢谢你提醒我来扫墓。荀如萱确实有能耐,不靠家里就能过得风生水起,但其实偶尔用用家里的关系也不错,对不对,你看,才短短几个小时,就有这么多人为我们而来。”   她轻轻帮荀觉理了理衣襟,如同荀如萱那样温柔地微笑:“弟弟,你脸色太难看了,笑一笑。现在不笑,一会就没机会了。”   荀觉笑不出来。   如果不顾忌那该死的任务,他真想一拳打爆这人的头。   今天荀如萱不仅请了媒体,还有父母生前的好友,合作伙伴,甚至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虾米也收到了邀请赶来,现场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小几万人。   赵拓眉头深锁:“这么多人,一会真起冲突的话,怕是收拾不了。荀觉,你要记住,完成任务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千万避免和荀如萱对着干。她要什么,给她就是了。”   “给她?”荀觉瞥了秦晷一眼,似笑非笑,“那我媳妇儿怎么办?喝西北风?”   赵拓:“……”   这就是他不太喜欢荀觉的原因,两人话总是说不到一块去。   赵拓叹气:“这和日初有什么关系。我们的任务是解决穿书者,解决了她,一切就会回归原样,你的东西不还是你的吗?”   “那要是解决不了呢?”   赵拓一怔:“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只是个D级任务。”   “D级任务……”荀觉没再说什么了,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怎么?”秦晷问他。   他摇了摇头,把突然冒出的念头压下。   荀如萱请了金光寺的法师做法事,没一会祭坛就摆了上来,青烟缭绕,法师煞有介事地念着冗长的经文。   就在所有人昏昏欲睡时,一个小孩突然叫道:“妈妈,墓碑流血了。”   “嘘,小孩子别乱说。”妈妈急忙喝止他。   然而所有人都看见了,从那豪华的大理石墓碑边缘正有红色的涓涓细流涌出,漫过草坪,向众人脚下淌来。   法师诵经声嘎然而止。   站在第一排的女主播慌忙打开了镜头:“天啊,墓碑泣血!大家还记得吗,昨晚在别墅也传来怪异的巨响,这荀家有问题,怕是二老死不冥目啊!”   前排宾客纷纷后退,后排的记者却拼命往前挤。   “是真的,墓碑泣血了!快拍快拍!最近整个A市怪事不断,莫非都和荀家有关?”   一时间人们又好奇又害怕,大声叫喊起来,连法师也匆匆躲开,僧袍被树枝撕了个口子。   说话间女主播的直播间涌入了无数观众:【哇,是真的,墓碑泣血,荀老是有什么执念未了?】   【莫慌,说不定是自然现象……】   【楼上伪科普看多了吧,自然现象不会涌这么多水,那水跟地下涌泉似的,这么大片的草坪都浸湿了,根本不是自然现象!】   【到底为什么啊,有没有胆大的去看看……】   正说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越过人群,径自向墓碑走去。   【啊,怎么是萱姐!全场就她最镇定,555,是我女神没跑了!】   就见荀如萱不顾血水,一步步站到了台阶上。   “诸位,”她环顾全场,目光里夹杂着胜利即将到来的喜悦,“我还在欧洲时就听说了A市最近所出的几起妖异。昨晚,我在家中别墅也感受到了。现在,我可以肯定,这一切,是我父母的魂魄不安作祟,请大家放心,一切的损失我荀家一力承担。”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听她往下说。   荀如萱:“造成这一切的缘由,我也是查了好久才查到。现在我手里这份,是我家全部成员的DNA鉴定报告。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父母遭奸人所害,魂魄无依,我只能借此机会,向公众发声。   “我,荀如萱,是荀氏如假包换的继承人。   “而我的弟弟,荀觉,他没资格继承我父母的一切,因为,他不是亲生的!”   荀觉:“……”   什么玩意儿?! 第222章 重返过去12   荀觉惊呆了。   他以为荀如萱只想抢家产, 没想到她不仅抢家产,还否定他的身份。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将荀如萱揍倒。   “荀觉!”赵拓万万没想到, 刚才还对这人耳提面命, 再三叮嘱,转头他就动手把人打了。   赵拓忙上前阻止,结果身后还有个捣乱的, 秦晷一脚踩碎了女主播的手机。   赵拓:“……”   现场乱作一团,附近的人四散逃开, 躲在远远的路边又惊又怕地看热闹。   荀如萱一个D级穿书者,直被打得没有招架之力, 就连许开几个来阻止也没用。四胖几个早就想动手, 拦着许开等人不让靠近。   秦晷一把拽住赵拓:“把纸片人赶走, 快!”   赵拓没想到最大的变故竟是秦晷, 一时怔住了。   秦晷只得丢开他,向纸片人大步走去。   荀如萱疼得大叫:“大家看见了吗, 他急了他急了!他为了亿万家产, 害死了我父母, 现在又来害我!我要是死在这里……”   “胡说什么呢, ”荀觉将她提起来, 怼在树上, 冷笑道,“你不是早死了吗,穿书者荀如萱。”   荀如萱怔住。   荀觉:“在另一个世界过不下去了,跑来这作威作福, 还真当自己是造物神啊, 你不过是被我们这的人任意摆布的可怜虫罢了。”   “你、你说什么?”荀如萱脸色变了。   荀觉轻笑:“啧, 看来还真是D级啊,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系统怎么带的。”   “你……你怎么知道系统?怎么知道穿书者?你……不可能,你只是个纸片人!”荀如萱骤然感到一阵心慌,拼命向后缩。   荀觉居高临下望着她那被揍成猪头的脸:“就你这样的还学别人抢家产?有什么技能,都使出来吧。”   荀如萱惊疑不定,怔怔望着荀觉,半晌,似乎和自己的随身系统达成了一致,她重拾信心,镇定了下来。   “原来你们这世界有反穿书者组织,不过没关系,你们的监控已经被我控制了,现在我说的话能传达到四面八方,全世界都能看到眼前这一幕。”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头顶的路面监控如实地记录她的惨状,镜头闪烁了两下。   正在门卫室看电视的大爷刷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原本播放着狗血剧的屏幕突然出现了荀如萱狼狈的脸。   保安室如临大敌,所有监控屏幕上都出现了荀如萱的脸。   “怎么回事,快切断!”   “头儿,切不断,紧急排查!”   “操,电视台打什么电话……什么!你们的直播里出现了我们的监控镜头?这怎么可能,我们这边什么也没干!”   十字路口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这则离奇的新闻,陡然,女主播的脸变成了荀如萱,从底下经过的一辆出租车当场失控,撞向另一个车道的豪车。   后排乘客大声尖叫,原本没开的车载屏凭空亮起,出现了荀如萱的脸。   到处都是她的脸。   鼻青脸肿,化着明艳桃花妆却宛如猪头的脸。   黑压压的乌云从海边聚集过来,在地面落下大朵大朵的阴影。   荀如萱扭曲着脸冷笑,“这是你们最怕的吧?因为你们的莽撞,导致其他纸片人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怎么办呢,你们的世界,要毁灭了!”   她用力抹了把凌乱的头发,表情坚毅如同战胜一切的王者,“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动我。谁敢!”   荀觉皱眉,区区一个D级穿书者,竟然绑定了如此强大的系统。荀如萱和系统之间的相处模式和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样,他们不是宿主与寄生物的关系,反而反过来了,荀如萱才是被-操纵的那一个。   重要的是系统!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系统如此优秀,为什么偏偏选择她一个新手?究竟,荀如萱身上有什么秘密?   就见荀如萱一瘸一拐地走向台阶,湿漉漉的鞋子叭唧一下,毫不在意地踩在了荀觉父母的墓碑上。   荀觉拳头硬了,下意识又要开揍,赵拓一把抓住他:“听听她怎么说。”   荀如萱满意地朝女主播使了个眼色,后者从包里拿出一份新的鉴定报告书,丢到荀觉脚下:“自己看吧。”   荀觉本不想费力气去捡,可瞥了一眼封面,他怔住了。   “怎么?”秦晷走过来,哑声问。   荀觉没回答,慢慢把文件捡了起来。   这份文件合法合规,字里行间显示着他与荀广钧夫妇的非亲子关系。   “……”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荀如萱得意地抱起双肩,欣赏他呆若木鸡的丑态。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根本不是荀家人。房子、公司、所有的珠宝首饰,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究竟要霸着那份产业到什么时候?”   荀觉身体冰凉,眼前只有文件里一行行凌乱的小字,耳畔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之间,他失去了归属感,从一个有名有姓有家的人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他好像脱离了人的范畴,被这份报告剥去身体,成了孤魂野鬼。   他看向自己的手,手好像也没有了实体。   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纪,才有一双手在视野里浮现,但那不是他的。   那双手微微发凉,轻轻握住了他,那一刻灰飞烟灭的身体重新组合,他又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秦晷温柔地搂着他,说:“没事,我在。”   意识回笼,他慢慢给了媳妇儿一个坚定的眼神,半晌,波澜不惊地笑起来。   “就算这报告是真的,但爸妈的遗嘱也是真的,他们临终前把家产都留给了我,你想抢,先把我们这的法律搞清楚再说。”   “你根本不姓荀!”   “那又怎么样?”紧紧握着媳妇儿的手,荀觉恢复如初,玩世不恭地笑着,“我上的是荀家的户口,喊了荀广钧二十多年爸爸,相比从成年时就离家环游世界的荀如萱,我陪伴二老的时间更多,他们拿我当亲生的,从不提我的出身,最后把家产留给我,我觉得没有问题啊!”   “怎么没有问题,你不是亲生的!”荀如萱急了,目眦欲裂。   荀觉好奇地打量她:“你从什么样的世界来?不会不知道养子也有继承权吧?”   “可是荀如萱不愿意!”穿书者大概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气到语无伦次,瞥见头顶的监控镜头,才不得不克制地道,“我为什么常常环游世界不回家?因为家里没有我的位置,你不过是在路上捡来的野孩子,却夺走了父母全部的爱。   “在他们眼里你是福星,自从捡了你,家里开始走大运。炒股也好,做生意也好,一切都顺风顺水,他们把你当成亲生的,却反而把亲生的荀如萱……呃,我是说,把我弃而不顾。为了参加你的家长会,把我孤零零丢在公园里。为了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连我第一次带回家的男朋友都不招待。你觉得这样对吗?!”   “不对啊。”荀觉说,“你孤零零在公园那天是被邻居大壮骗了,只不过那天刚好是我学校开家长会的日子。你带男朋友回家那天,是你自己选的日子,为了趁爸妈都不在,你们好在家那个……我去,你这系统不对啊,都给你塞了些什么玩意儿?”   穿书者荀如萱:“……”   她呆住了。   毫无疑问,脑子里她正和系统天人交战。   荀觉轻笑:“你行不行?不行就去后台休息吧,直接让系统出来跟我聊多好。”   荀如萱:“…………”   她脸色变了几变,不知又被系统灌输了什么,竟然直接转向了监控镜头:“什么穿书者,什么系统?你在说什么?弟弟,我看你是脑子不清楚了,还是说,你想告诉大家,全世界的人都是纸片人啊?”   【什么,我们是纸片人?喂喂,我头皮发麻,到底他们哪个才是疯的啊!】   【切,咱就是说,这种豪门撕逼能不能不要占用我的电脑,妈的,我要看球赛啊!】   【是真的,我时常觉得自己活在书里,人生如戏,桀桀桀!】……   荀觉无奈,诡计多端的系统,凭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想抢他的东西,休想!   他笑道:“以上论点,正好支撑了荀广钧夫妇对我爱得深沉这一论点,他们自愿把家产给我,你有意见,要不上地府哭会?”   荀如萱的脸色又变了。   她显然来自更低等的世界,应变能力跟荀觉完全没法比,一时陷入逻辑困境,说不出话来。   荀觉径自朝脚下呶呶嘴:“赶紧收拾吧,编出一套我是邪祟的谎话,又证明荀广钧夫妇无条件宠爱我,就是说他们迷信呗。这跟家产有什么关系,神经病!”   荀如萱皱起眉头,再次和系统争执一番。   “你是邪祟,你有杀他们的动机!”   “什么?”   荀如萱:“或许你已经忘了,那时你才两三岁,你的亲生父母是□□!”   荀觉:“?”   他和秦晷交换一个眼神,乐了,索性一屁-股坐在风水石上,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编,接着编。”   荀如萱抿嘴组织了下语言:“发迹之前,荀广钧夫妇只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两人都没什么文化,找不到好工作,又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我,荀如萱。那时他们真的很爱我,想给我最好的生活,所以他们打听到一伙贩卖毒品的□□刚赚了一笔钱,就连夜去偷。   “一共八千万,在哪时算是巨款了。现金沉甸甸地装了好几个大包,夫妇俩扛不动,就偷了一辆□□的车。谁知他们开着车刚走没多远,就撞上了在路中间玩耍的你。   “车头一片血,刺耳的刹车惊动了路边诊所的医生,爸妈怕惹出麻烦,只得谎称你是他们的儿子,弃了车,到诊所给你缝针。   “没想到祸不单行,巡逻的警察发现了那辆车,到诊所来问讯。爸妈只得再次撒谎,说你被那辆车撞了,车主跑了,他们也没有看清楚车主的长相。   “警察盯着那几个大包,爸妈紧张得要死,还以为这下准完了。谁知这时,你醒了过来,一个劲地喊疼。警察的注意立刻被转移了,偏偏你什么也想不起来,被妈妈哄了一会,就乖乖睡着了。   “后来警察通过车牌查到□□窝点,□□也怕惹出麻烦,压根不敢提钱丢了的事,这事就这么过去。那位当时负责问讯的警察把爸妈当成恰巧出现在那里的倒霉鬼,还以为你是超生,亲自帮你上了户口。   “你说说,你难道没有理由抢家产吗?你应该很恨爸妈吧,他们抢了你家的钱,瞒了你这么多年!”   荀如萱一口气说完了,脸上泛起激动过后的红光。   荀觉笑吟吟拍了拍手:“编得不错。”   “是真的!”荀如萱急道,“你仔细想想,爸妈为什么说你是超生的,你为什么没有三岁以前的照片,因为你根本不是他们生的,你的父母是□□,早就被枪毙了!”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荀觉压低声音,“这些事我根本不知道,凭什么记恨荀广钧呢?”   荀如萱又是一呆。   她跺脚:“你亲生父母是□□,他们不是好人,你当然也不是好人!”   “那墓碑泣血怎么回事?”   “当然是……是荀广钧夫妇死不冥目……”   “照你这么说,难道不是我帮他们顺利躲过了一劫,他们为什么死不冥目?嫌钱多?还是下地狱后被阎王爷洗-脑,憣然悔悟?”   “……”荀如萱再次被问倒,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半晌,她终于不再伪装,怒道:“我早说这招不行!算了,直接杀吧,把你们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我正好可以转战下个世界!”   她根本不把纸片人当回事,眼眸一瞪,一旁女主播陡然尖叫着向荀觉扑来。   荀觉忙从风水石上跳起,后背被秦晷狠狠一拽,退后几步。   女主播扑倒风水石,挣扎着爬起。   这时人们发现,她的状态和三柳梦游时很像,和轰趴的那些行尸走肉更是如出一辙!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荀觉,慢慢举手,竟向自己的脖子掐去。   荀觉倒抽凉气。只一眨眼,这人活生生把自己掐死了。   “看,邪祟杀人了!我早说了,你们这世界不正常!”荀如萱朗声道。   荀觉懒得理她,捡了块石子,将监控镜头打碎了。   “接下来就是少儿不宜了。”   荀如萱咬紧牙关,瞳孔缩紧。   这时,荀觉感觉脚被踩了一下,低头看去,一只白渗渗的人手正抓着他的脚背往上爬! 第223章 重返过去13   这是一只刚死没几天的手, 瘦骨如柴,想来生前重病缠身,没经历几天好日子。   皮肤已经皱了, 长满青斑, 不少地方生了虫蛆,被咬出了翻红的血肉。   荀觉脑海里顿时一个激灵,正规国家公墓里, 怎么会有土葬的尸体?不,这不是土葬, 这连口棺材都没有,简直就像抛尸现场!   他这么愣神的工夫, 秦晷连忙将他往后拽, 同时飞起一脚, 把那手的骨头踩断了。   指骨戳破皮肉, 笔直地伸向天空,依然不屈不挠地试图将身体拉扒出地面。   荀觉直感到一阵牙酸, 一把揽住媳妇儿的腰就把人往旁边带。   荀如萱“惊慌”地大叫:“啊, 邪祟!邪祟又出来了!”   她试图拽住荀觉, 荀觉不上当, 一脚将她跩飞。   那些被赵拓等人赶得远远的纸片人骚动起来, 一个个抻长脖子往这边看:“怎么了?怎么了?”   记者们十分敬业, 扛起摄影机就要往里冲。   四胖一脚把人踹回去:“妈的,少添乱!”   那记者呆了呆,随后爬起来,将镜头怼他脸上, “你是荀觉的朋友吧?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荀如萱说的这些是真的吗?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四胖:“……”   什么跟什么啊!   把纸片人卷进来就是这点不好, 只会捣乱, 他烦死了,又不能对记者动手,只得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喊:“嚷什么嚷什么!谁要是再往前冲,你四大爷这把舔血的刀可就不客气了!”   铮的一声,一对技能双刀出现在手中,抡起来,闪瞎记者们的眼。   记者:“……你这刀哪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荀如萱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四胖:“…………”   说话间,那把自己掐死的女主播摇摇摆摆爬了起来,径自从刚拔拉出脑袋的尸体上踩过,向荀觉扑来。   荀觉只感到头皮发麻:“卧-槽,到底哪来的尸体?”   跟霍清然的御鬼技能不同,这些尸体并不是由水或烟那样的东西组成,而实实在在,可以摸到的肉-体。特别是这女主播,哪怕把夏叽叽抓来,应该也看不见她背上趴着的小鬼。   他下意识找荀如萱的身影,荀如萱正站在荀广钧夫妇的墓碑上,得意地踢踏着脚尖,从她鞋子里挤出的肮脏血水濡湿了二老的名字。   荀觉一阵恶心。   他猛然意识到,或许荀如萱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没有三四岁以前的照片,连户口都是那之后才上的。   那样的话,不仅他的身份被推翻,连荀广钧夫妇的身份也被推翻了。他们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样人品贵重,哪怕赚得盆满钵满后,他们做了不少公益,捐赠了不少钱,可最初的原始资金,那八千万,带着原罪。   或许荀觉可以侥幸地认为,那钱是荀广钧夫妇从犯罪团伙手里偷来的,本身就是不义之财。可归根结底,这钱是从哪来的呢?当然是贩卖毒品!荀广钧偷这笔钱,难道就是正确的吗?   特别是,他们开车撞了他,却没有带他去找父母,而是为了瞒过警察,给他上了户口。   如果当时没有那一连串的事故,他会被荀广钧夫妇怎么处置?会杀了他吗?   一股彻骨森寒从脚下蹿下,眼前无数影像闪现,那童年消失的记忆仿佛钻回了脑海,一辆开着远光灯的SUV笔直地向他冲来!   “荀觉!”秦晷拽了他一把。   他骤然回神。   就这么眨眼的工夫,那具努力破土而出的尸体钻了出来,无声地大张着嘴巴,摇摇摆摆向他走来。   饶是他见惯了尸体,这会也觉得恶心。   死者至少七八十岁,本来就是因病而死,看起来骨形消瘦,死后还遭到非人的待遇,先后经历多次撞击,高空跌落……   现在,令人作呕的蛆虫正从各个伤口钻出来,爬满它的眼耳口鼻。   荀觉花了好长时间才辨认出来:“这是医院丢失的那老头!”   “什么?”秦晷一怔。   荀觉:“薛小梅给我的资料,你还记得吗,里面有照片。他现在变成这样,要不是耳骨形状特别,我也认不出来。”   “它不是自己回医院了吗?”   “昨天是这么说的。”   秦晷死死盯着那具尸体:“难道荀如萱的能力是操控尸体吗?可那女主播又是怎么回事?她可是自己把自己掐死的,一般人做不到吧?”   “可不是。正常人大脑有自动预警功能,察觉到危险后,会第一时间发出指令迫使手停止动作,除非她做过专业训练,但这显然不可能。”   “还有个问题,”秦晷沉声道,“医院死者只是其中一具尸体,其它那些丢失的尸体呢?”   话音没落,身后传来赵拓的大喊:“日初小心!”   劲风扑来,秦晷忙弯腰避开,同时,荀觉一拳挥出,将那东西砸翻在地。   那也是具尸体,刚从地下钻出不久。和老头一样,身体破败不堪,更惨的是,它没穿衣服,裸-露的皮肤多处刀痕。   “这是那个大体老师!”荀觉低呼。   放眼望去,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徒手扒开地面,面目狰狞地爬了出来。   “我去!”荀觉连忙拽着媳妇儿后退。   倒不是害怕,纯粹是恶心,随着这些新旧不一的尸体每一次迈步,它们身上的蛆虫扑簌往下掉,很快地上就蠕动着一层一层白色的虫子,不小心踩上去,汁水四溅,恶臭简直让人窒息。   秦晷脑子里的子弹又开始作妖,他总是比普通人更容易被这些玩意儿打败。身体下意识向荀觉怀里倒去,被他带着连连后退。   突然,秦晷眼眸一紧,低喊了声:“荀觉!”   顺着方向看去,直线距离两公里开外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幕,上面一五一十,如实播出着现场的情况。   “糟!”荀觉心脏一跳,忙向隐藏在树上的监控看去,刚才那下,他确实将镜头打碎了。   可直播没有停。   正从另一个,更加隐蔽的镜头向纸片人世界播放这里的一切。   【啊啊啊啊——!!所以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啊——!!是特效吗?喂,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特效!!】   【老子特么还在吃饭,碗里的麻辣烫顿时不香了!!】   【这是我想的那种东西?丧尸围城!!天啊,世界末日到来了吗,我这种废柴还是直接躺平吧!】   【喂喂喂,发生了什么,我就上个厕所的工夫,怎么荀广钧直播变成这样了,有没有人啊???】   【楼上怕不是还在梦里2333】   【还笑,就没人想过为什么手机关不掉吗?我这种恐虫族,为什么要被迫看那些恶心的虫子啊雾草!】   【这不是一般的虫子,是尸虫,很臭的……】   【科普就免了吧,难道就没人在意荀如萱姐弟说的那些话吗?纸片人穿书者什么的?莫非都是真的?】   【屁,我要真是纸片人,为什么不配拥有帅帅的身体,我到底得罪了哪个作者?】   【别说那些没用的,如果荀如萱说的是真的,那她就是穿书者,这些尸体也必然不是特效,是真实存在的。你们仔细看,荀觉那帮人,被尸体抓到后也会受伤流血。而现场那些记者脸上表情做不得假,他们直面现场,一定也发现这些尸体不好对付了。劝大家早做准备吧,尸丧围城说不定真的离我们不远了!】……   越说越玄乎,A市的市长热线被打爆,惊慌的人们奔出家门。   脚下的土地似乎在震动,有什么东西在数百米下的地底蠕动爬行。   随处可见的电子屏幕不停歇地播着这恶心又可怕的场景,即使远离手机,还是会从商场的电视里看见;即使闭上眼睛,耳畔也回响着路人的惊呼。   纸片人们惊惧不安,眼里涌出了深深的绝望。   荀如萱站在墓碑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越来越多的尸体将她包围起来,不让荀觉靠近。   秦晷不耐烦,干脆使用技能,劈山凿石一般,将这些尸体统统斩倒。   然而身体断了,脚仍在坚定地走,双手挥舞,像脚一样用力地爬。   好些尸体都上了年头,被A市长年湿热的空气焐着,裹尸布和身体连到了一起,每动一下,布条像恶心的粘丝,细细碎碎地飘散开来。   “呕!”四胖直接把早上的零食吐了出来。   这下大家都没必要藏拙了,赵拓大喊:“四胖三柳,保护日初,其他人协助主攻荀如萱,我去找她的系统!”   “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吗,搞这么大动静!”四胖和三柳笑骂着,劈手拧断了正向秦晷扑去的一具尸体脖子。   秦晷和荀觉就没他俩这么轻松,因为他们知道,只对付荀如萱是没用的,关键是系统。   “老赵!”秦晷大喊一声,就在人群中寻找赵拓的身影。   四周的人和尸体冲撞在一处,晃得他眼花缭乱。   突然,一声如同松叶落入琴弦的细微声响在耳畔响起,他一怔,下意识寻声看去。   三柳的动作慢了下来。   四胖毫无察觉,用那对双刀大刀阔斧地斩着尸体,边斩边嚷道:“九、十……十二!三柳儿,看到没,老子一刀一个,赢定你了!”   与他背靠背的三柳没有回答,在不断乱飞的断脚残肢中慢慢垂下了手、低下了头,如同一具活着的雕塑。   叮铃!   那声音又响了。   秦晷惊悚地看见,三柳又活了过来,跟所有尸体一样,摇摇摆摆向荀觉走去。   “四胖!”他大声提醒。   四胖倏然回头。   叮铃铃!   又一声。   三柳劈手向荀觉后背抓去。   察觉身后异动,荀觉回头,见是三柳,当场怔住。   与此同时,秦晷快速向他奔来。   叮铃铃!   第三声。   秦晷陡然定住,一条腿向前迈,身体前倾,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静止了下来,就像一具活着的雕塑。   所有人都静止了下来。   风过,如同细雨呢喃般的声音在秦晷耳际响起。   “一二三,木头人。” 第224章 重返过去14   周围的一切, 无论是面目丑陋的尸体,还是活着的人,全都陆续放慢了动作。当那个低低的声音说完“木头人”仨字, 世界安静下来, 除了荀觉和荀如萱,一切都定住了。   荀觉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人群中找到媳妇儿那道瘦削的身影,隔着密密麻麻很多颗人头, 秦晷无声与他对视着。   荀觉呼吸一停。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活了过来, 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缓慢进度,向他聚集过来。   他快速后退, 撞到一具蠕动爬行的尸体, 索性一脚将尸体脑袋跺碎了。   而荀如萱站在荀广钧夫妇的墓碑上, 双手抱肩, 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荀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是傀儡, 你的技能不仅能操纵尸体, 升级后还能操纵活人。”   “哼, 让你知道了也没什么。不错, A市那些尸体是我偷的。不, 说偷不太恰当, 他们不过是些东西,摆在那儿也没什么用,我顺手拿来做做实验,也算让他们物尽其用了。”   “你认为他们只是东西?”   “你不必这样诱导我发言。”荀如萱仰起脸, 满不在乎地道, “你应该发现了, 直播没有中断,对于我来说,你们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我不属于你们,也不想融入你们。如果完成系统派给我的任务后,还能与你们这的纸片人和平共处,那再好不过。可如果不能共处,对我也没坏处,我的能力有目共睹,不顺从我的人就去死好了。”   她轻飘飘说着的话,像落入油锅的一粒水,引发了直播间巨大的恐慌。   【她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真是纸片人吗?】   【这还有什么好置疑的,不管我们是不是纸片人,荀如萱这么厉害,统治世界完全不是问题吧!】   【那股价会跌吗?粮油菜肉会涨价吗?emm,如果对我-日常生活没有影响,我个人觉得完全OK啊……】   【楼上是不是疯了?她都没把我们当人,没听她说吗,那些被偷的尸体只是‘东西’,被她偷了,还要说是物尽其用。】   【可那些只是尸体,我又不是尸体!】   【爸——!】   【哎,儿子,什么事?】   【楼上!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医院被盗的尸体是我爸爸!老爷子七十五岁癌症晚期走的,本来就遭不少罪了,这特么都被荀如萱搞得面目全非了啊!我跟她无怨无仇,凭啥这么对我爸,破坏尸体都给我去死啊!】   【是的!我是医科大的学生,大体老师为我们做了那么大贡献,我们当成宝贝照顾来着,她这样做,不仅是对我们不尊重,更是不尊重我们这个世界的医学!她凭什么统治我们!今天她能操纵尸体,明天就能这么对我们,就算是纸片人也要活得有尊严,让我们联合起来,向穿书者说不!】   【楼上是不是中二期还没过,你想送死没人拦着,既没手段又没能力,说什么反抗的话。就算国家派出军队,那人家有源源不断的尸体,被砍成两半还能动,可你呢,你死了正好被人家回收,省省吧!】……   纸片人们争执起来,而荀如萱依然像看蝼蚁般看着荀觉。   “在你们反穿书组织员工的眼里,是不是只有那些高级穿书者才有对付的价值?”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虽然不聪明,对所谓的规则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但我知道,这个任务只有我才能完成,必须是我,不会是别人。所以我不断试错,用那些尸体做实验。一开始控制它们很难,它们只能笔直地走,无法掉头,它们从纸片人的屋子里穿过,从高楼边缘跳下,把自己弄得破败不堪。但渐渐的,我能打开二级技能了,小区里的活人也能被我控制住。是不是很意外,我居然也能控制这些活着的纸片人呢。”   她陷在自我感动里,眼里涌出了点点星光。   荀觉无语地看着她:“这么说你还挺厉害?”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厉害的人,但天道酬勤,我是个努力的人。”   “可你昨天才抵达A市,而尸体早在几天前就丢了。”   “……”冷不丁的,荀如萱脸色一变:“你问得太多了!动手!”   她手指一挥,距离荀觉最近的下半截尸体直立起来,甩着腰部断口的蛆虫,朝荀觉飞来一脚。   荀觉本欲退开,骤然心念一动,向那脚抓去。   瘦骨伶仃的脚像受了极大的惊吓,拼命抖动,碎肉和虫子落了荀觉一手。   荀觉直犯恶心,很快后悔这个冲动的行为了,意料中的“啵啵”声并没响起,技能并不在这具尸体身上。   换言之,荀如萱采用的是远程攻击,通过某种看不见的媒介操纵着这些尸体。而荀觉的诡异技能,据他自己的经验总结来看,只能针对摸到手的技能牌。   他猛地把尸体丢开,晦气得不行。   荀如萱怜悯地冲他摇头:“没用的,我的技能专克你们这些反穿书组织员工,你只能去死了!”   “哦,怎么个克法?”荀觉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一面谦虚求教,一面擦干净手,观察四周。   荀如萱道:“你真是奇怪,都快要死了,知道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没有意义。”   “可是你马上就要死了啊。”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   “什么?”荀如萱皱起眉头。   她再次仔细打量荀觉,心里直犯嘀咕。在她看来理所应当的事,这个纸片人却怎么也不能理解。她是穿书者,杀纸片人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荀觉笑道:“你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不就为了完成荀如萱的遗愿,拿回家产么。如果我愿意把家产给你呢?”   “你……你愿意给我?”荀如萱大吃一惊,“你怎么会愿意给我?我是穿书者,而你是反穿书组织的啊?”   “家产跟反穿书组织有什么关系?”   “没、没有吗?”   “当然没有。”荀觉好笑,“如果我让你完成任务,你还要杀我吗?”   “……”荀如萱彻底懵了。这不对啊,这人怎么不按套路走,亿万家产就这么给她,那她到底还要不要杀他?   她急急忙忙和系统交流起来。   这次花的时间比较久,足足五分钟,她才恢复之前的神色,狠狠道:“那你也要死!”   “为什么,你已经没有杀我的理由了。”荀觉胡搅蛮缠。   荀如萱不耐烦地皱起眉:“我直播都开了,秘密都已经暴露了,阵仗搞了这么大你才说愿意给我家产,那我前期做的这些铺垫不是白费工夫吗?我要是不杀你,其他那些纸片人不就看我的笑话吗!”   “大姐,你当卖菜呢!”荀觉笑起来,“所以是为了你自己的脸面非杀我不可,而不是你的系统强制你杀我?”   “你……总之你别问了!那边那个,动手!”荀如萱恼羞成怒,指挥一具尸体向荀觉扑来。   荀觉眼眸一暗,他已经确定了,要杀他的是系统。   可是为什么呢,他跟系统连面都没见过,哪来这么大的仇恨?   再者,这件事,和组织内部信息泄露又有什么关系?   念头一闪而过,尸体跃至近前,脏兮兮的爪子朝他面前抓来。   他忙打起精神应战。   尸体没有意识,行动不快,他很轻易便将其揍倒了。   荀如萱又喊:“后面!”   这次扑来的是三柳。   这小子身体轻捷,长手长脚,像长了吸盘一样牢牢粘在荀觉后背,荀觉一时倒拿他没办法,被陡然扼住了喉咙。   刚才那具尸体趁机扑来,荀觉忙弯腰躲避,三柳和尸体撞到了一块,双双从他身上滚落下来。   荀觉大脑飞速转运着。   荀如萱这些小把戏根本不具杀伤力,只是胜在量大,而他又不敢轻易伤人,很容易被拿捏住。要是再多来几轮,他精力迟早耗尽。   他边想办法躲闪,边朝荀如萱看去。   荀如萱继续发号施令:“那边那个,上!”   ——等等,她为什么非得把指令清晰地说出来?   她和系统交流,是在脑子里,根本不用开口,而对于技能……   “左边那个,爬起来,快点!”   断头的尸体向荀觉扑来。   刹那间荀觉明白了,荀如萱的技能可能只是幌子,不,更确切地说,她的技能,不是自己在使用,而是别人!   是谁在用她的技能?   女主播?已经死了。   许开和小刘他们?人不在眼前,荀觉猜他们大约混在了记者群里。   那些记者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并不在荀如萱的控制范围内。记者们一个个都很正常,正惊恐地瞪着马路这边,许开几人混在人群里,一时半会荀觉还真判断不出来他们和荀如萱的技能有没有关系。再说,他也不能贸然把尸体往活人群里引。   怎么办?   正思考着,荀如萱发出一声傲然的冷笑:“太好了,我的技能又升一级!你逃不掉了,纸片人!”   她喜形于色,朝摇晃的行尸走肉们一挥手:“上!”   荀觉还没冲到路边就感觉不妙。   这次动手的是赵拓!   随着一道金光从赵拓手机中射出,从墓碑流淌出来的血水竟蒙上一层冰碴,血水很快被冻住,水面的白光向四周扩散。柏油马路、树干、路灯,包括蠕动的尸体都变得白白的了。   放眼望去,视野里冰雪一片。白色速度扩散着,以荀觉脚下为起点,越过马路,向着远处观望的记者群蔓延过去。   没一会,记者们呼出的气息就结成霜。   “我去,怎么突然这么冷?”   “这是什么啊!难道荀如萱说的这些真的是真的?”   “还有假的吗,你冷不冷,我冷得耳朵都冻住了。”   “有人知道他们打架对我们普通人有什么影响吗?我家里一大家子要养活,如果影响到物价上涨,那我还活不活了!”   “我觉得现在就快活不成了吧!我去,没人觉得越来越冷吗?不行,什么新闻不新闻的,拿不到一手影像我也认了!快跑吧,这特么再不跑,脚都要冻在地下了!”   大伙儿低头一看,地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白霜,将鞋面都湮没了。   比记者更惨的是荀觉,他站的地方被墓碑血水浸湿了,这下鞋底和地面冻在一起,眼见着三柳和四胖向他两面夹击,他只得就地趴下。   这下更糟,衣襟粘住了。   当下什么也顾不上,狠狠将外套一拽,踢掉鞋子就朝马路上蹿。   荀如萱满意地哈哈大笑:“真是让我意外,区区纸片人,技能也如此厉害!”   不仅她感到意外,荀觉更是头皮发麻。因为发动技能的人是赵拓!   赵拓死后,留给秦晷的技能牌足有上万张,其中S级的就超过了五百张。按秦晷那臭得不行的手气,五百张S级技能牌相当于他做至少五十万次同等级任务。而对于赵拓来说,这样厉害的技能牌不过牌包里随意一张。   荀觉压根不敢赌他下一张牌会是什么,只能奋力阻止。但他和赵拓之间,隔着重重叠叠不少人头,他靠近不得,反而又被紧随而至的反穿书队员逼得节节后退。   只眨眼间,霜冻的范围又扩大了,向墓区外围蔓延过去。   “草,这是什么啊!”纸片人们大惊失色。   马路上跑过的汽车全都被冻住,轮胎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车里的人疯狂按空调,车外的人瑟瑟发抖,小孩子撑不住,昏昏欲睡,大人们发出了无助的哭声。   一只麻雀从枝头掉落,身体冻硬了,砰地落在地面,又将地面的冰砸开裂了。   原来这就是拓神的力量。   荀觉胆颤心惊地想,原来之前秦晷用的那些都是低等级牌,只针对穿书者单体攻击,毁灭性要小得多。真正的S级牌具有摧毁天地的力量,是完全意义上的无差别攻击!   想到秦晷,荀觉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这人的身影。   荀如萱大约是见秦晷身体瘦弱,把他放到了非攻击那一类。秦晷跟身边的尸体一样,行动迟缓,摇摇晃晃,打眼看去,还挺可爱的。   荀觉忍不住笑了下。这样也好,荀如萱不把他当回事,自己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了。   他环视四周,飞快地朝身后一丛灌木丛扑去。   荀如萱看出他的意图,大笑:“没用的,我的技能又升级了!”   说话间,一只冻硬的蜘蛛尸体掉落在荀觉眼前。   荀如萱大喝:“上!”   蜘蛛骤然“活”了过来,长长的腿咯吱咯吱作响,勾着蛛丝向荀觉围来。   荀觉一阵恶心,回头,不少小虫尸体也掉落下来。   操纵这些小东西,荀如萱似乎更得心应手些。   一瞬间地上冻死的蛆虫也都翻腾出来,密密麻麻向他双脚漫来。   “操!”他忍不住大骂。   他没穿鞋啊,这要是一脚踩下去,不感染细菌脏死,那也要把自己恶心死!   他转身就跑,奈何冰面太滑,屡次险些滑倒。   据他所知,技能牌都有时间限制,就是不知赵拓的S级技能牌能持续多长时间。   他飞速思考着,决定先给自己找个隐蔽的地方。   这墓区他不熟,只记得后面有一处假山,当即掉转方向,发足朝那边狂奔。   荀如萱大声道:“没用的,你不觉得你朋友的技能牌实在太强了吗,说不定你跑到天涯海角,霜冻仍然追着你!”   荀觉理都没理她,只管埋头跑,跑过秦晷身边时,把自己的破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到了这人身上。   荀如萱轻笑:“想不到你对男朋友还挺好的,那没事了,你冻死吧。”   荀觉依旧不理她,跑到假山,徒手钻进了一个不大的洞里。   荀如萱自己也冷得不行,她穿得比荀觉还少。可她又不想从墓碑上下来,地上那么多尸体,比血水还让她恶心。   她眼眸一转,大声指挥道:“许开,你过来背我。小晋总,你去拿那个员工的手机,我刚刚看到技能是从他手机里出来的。小刘啊,你没什么用,就去车里帮我拿外套吧。”   三人立刻照办。   荀觉这才注意到,记者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剩下这三人愣是没动,在荀如萱开口前,全都热切地注视着她。   荀如萱趴到许开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向荀觉走去。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的技能就藏在他们三个身上。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有三个人,你找不到的。”   “哦,为什么呢?”荀觉问。   荀如萱抿了下唇,“你反正要死了,告诉你也没事。他们三个都有无条件为我效劳的动机,许开是警察,办好了尸体被盗的案子,他有机会升职。小晋总家里是做丧葬用品的,也会帮寺庙做开光的小玩意,今天这事对他家的生意有好处。最后一个小刘,他也是你姐姐的高中同学,他这人吧,没什么优点,就是爱荀如萱这点,爱得死心塌地,能无条件为她做任何事。”   “所以呢?”   荀如萱得意洋洋:“所以他们都可能成为我存放技能牌的容器啊。”   “可他们喜欢的是荀如萱,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不是你认识的荀如萱,所以对我有偏见,但我在原来的世界里也叫这个名字。我跟你姐姐不一样,我没有家人疼,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得了重病,治好要花很多钱,院长没那么多钱,就放弃了治疗。所以我很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这是我第一个任务,就这样被你搞糟了,真是倒霉。不过小刘他们和你不一样,你看重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可他们却深知得不到原主,反而更爱重我这副皮囊。”   她说着,正好来到了假山前面,两人对视着。   荀觉朝她咧了下嘴角:“所以呢?”   “还有什么所以?”   “这和你的技能牌放在谁身上,有什么关系?”   荀如萱后悔了,她不该说这么多,荀觉的脑回路跟她不一样,完全是鸡同鸭讲。   她叹了口气:“没有关系了。但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哪怕是纸片人,我也想静静看着你死。”   荀觉奇道:“你不是杀了女主播吗?”   荀如萱摇头,“不一样,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只是把我当成摇钱树,给她自己的生意打广告罢了。”   “那你不妨猜猜,知道你是谁的我,为什么把你引来这里啊。”   “……什么?”荀如萱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荀觉骤然跃出,一拳揍在许开胸口,两人齐齐飞出去,许开差点没把荀如萱压死。   荀如萱大惊,这时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可以操制的尸体了。   荀觉:“如果我没猜错,你玩的技能叫木头人,说到木头人的时候,所有傀儡会有一秒钟停顿,这一秒应该就是技能cd,你自己算算,从墓碑到这里,经过了多少次停顿,他们怎么可能跟得上你的速度。”   “你……”荀如萱不知说什么,半晌才道,“你是故意引我说这么多的?”   “大姐,我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对你上辈子那些破事没有兴趣,说白了,我对你这个人也没兴趣。”荀觉一字一句,一拳拳揍向许开。   许开起先还能和他应付,可准头不够,速度也慢得多,很快落了下风,被荀觉揍得爬不起来。   “这种三脚猫工夫就不要拿出来现了,老子在丛林追坦克的时候,你们这帮市局的还在操场上玩泥巴!”   荀如萱脸色煞白,犹如看恶鬼般瞪着他:“你不要过来,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荀觉活动活动手腕:“说得好,不如让我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啊。”   荀如萱怕得要死,跌跌撞撞后退,陡然想到什么,激喊道:“过来!”   披着荀觉外套的秦晷慢吞吞走了过来。   荀如萱:“你、你不要动!不然我就让他把自己掐死!” 第225章 重返过去15   荀觉当即不动了, 眼睁睁看着秦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来。   “荀如萱。”他声音陡然沙哑,“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你确定要把旁人扯进来?”   “哼, 你说的什么废话, 不想牵扯不也牵扯了吗!”   说话间,被荀如萱控制的傀儡们加快了速度,逼至身后。   她眼眸中带了几分恶毒的快意, “那人是你男朋友就紧张了?你把许开揍得爬不起来,怎么就不是牵扯旁人了?”   “那能一样吗?”荀觉警觉地向后退了退。   荀如萱眼里的光亮了起来:“看见你也有害怕的事, 我就放心了。对我来说没什么不一样,你或许觉得许开不过是我的备胎, 但在我眼里, 他也是不可取代的人呢。”   “你不是才认识他吗?”   “那又怎么样, 我穿书后在荀如萱的通讯录里找到的第一个联系人就是他, 我们一直通话,早就对彼此十分了解了。”   “是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几天啊。”   荀觉似乎对生存不抱指望了, 拼命想把话问完:“我姐是前几天走的?”   荀如萱叹了口气:“你肯定想不到, 她是烧炭走的。”   “……”荀觉怔住。   荀如萱讥讽地笑道:“你并不了解她。她不喜欢你, 一点也不。她表面对你很好, 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其实那是因为小时候她被妈妈打过,从那以后她学聪明了,想要在这个家里好好长大,只能顺着你。她内心有多恨你, 你根本难以想象。”   “……”荀觉静静看着她, 一时难以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姐姐怎么会恨他, 他们一块长大,感情如此深厚……   荀如萱挑眉:“你姐姐不仅恨你,还恨这个家,所以她大学考到国外,假期就去环游世界,她宁愿被当做流浪者游荡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也不愿回家。你们根本就没发现这点,还以为她很厉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   “她为什么烧炭?”陡然间,荀觉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可怕。   荀如萱冷冷道:“你说为什么?一个月前,她被说好要和她共度余生的男人劈腿,劈腿对象是她的合作伙伴,两人抢走她在公司的股份,还在她的办公室瞎搞,她气疯了,偏偏这时候,你打电话给她,说你过得很幸福。   “弟弟,你是最后一根稻草。在她最难过无助的时候,她最恨的人告诉她,自己过得好幸福。”   “她病了?”荀觉喃喃自语。   荀如萱轻笑:“你是说抑郁症吗?是的,重度抑郁,都是拜你和荀广钧夫妇所赐。你们犯下的罪孽,连我这个同名同姓的人都看不下去!”   荀觉好半晌没有说话,不知不觉,连荀如萱身后那些行尸走肉都放缓了脚步。   风似乎把地面的霜气吹散了一些。   好一会儿,荀觉才吐出一口气,再度笑起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姐姐并没告诉我这些,说明她不希望我知晓,也许在她内心也有一丝对我的亲情,因为从小到大,她从我这里得到的爱不是假的。”   “但你的存在本身对她就是一种伤害!”   荀觉摇头:“你错了,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伤害她,但那时我只是一个懵懂小孩,我不知晓一切,我也无从选择。真正伤害她的是她的父母,她是个聪明的人,明白自己恨意的源头。你以为她真的想和我抢家产吗?不,如果她想,在父母过世时她就可以动手了,她那么优秀,这世上没人比她优秀,她为什么反而要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呢?你区区一个孤儿,连豪门的门往哪边开都找不着,知道游戏怎么玩吗?”   “你不相信我?!”荀如萱声音尖刻起来。   荀觉笑得更加明朗:“还有你说我姐姐因为男友劈腿而自-杀,那你真是太不了解她了,她是那种你敢给我劈腿我就当众给你戴绿帽的类型,男友劈腿或许会让她伤心,但伤心过后她会反击,绝不会跑去烧炭。”   “可她确实死在雪山的小木屋里,她真的有抑郁症!”   “那也许只是意外,至于抑郁症,这位孤儿小姐,我姐姐当时应该在阿尔卑斯吧,你知道德文的抑郁症怎么写吗?”   荀如萱:“……”   她被冰霜冻红的脸颊慢慢转白,最后气急败坏地叫起来:“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就是该死啊!”   “你确定死的是我吗?”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荀如萱烦躁起来,眉毛倒竖,“难怪系统说纸片人都比我蠢,我最初是不信的,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你们没有智商,只会胡搅蛮缠!”   “也好,”她眼里迸出恶毒的光,“看在你叫了我几句姐姐的份上,就让你男朋友来杀你吧。上!”   她以为荀觉会害怕,谁知却从他眼底窥见了一丝戏谑的笑意:“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死的是我吗?”   “什么?”荀如萱一怔。   陡然间,身后劲风扑来,秦晷手中的尖刀掉转方向,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她的肩膀。   “啊啊啊啊——!!”荀如萱痛苦惨叫,瞳孔急剧缩小。   在她颤动的眼眸中,一切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反穿书组织的队员们不再受木头人影响,向她奔来的速度加快了。   地下的霜冻也缓缓消散,被冻在路边的人和事物重新焕发生机。   唯一还在控制之内的只有那些残破的身体,可是很快被队员们的技能控制住。   她伤得不轻,血把粉裙染成了黑红色,此时却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尽全力挣脱出来,向没人的地方蹿去。   边跑边狼狈地喊:“来人啊,许开,小晋总,小刘!没看见我受伤了吗,快来救我!”   许开离她最近,捂着身上的伤口向她快速奔来。   谁知还没到跟前,一股凭空出现的怪力将他整个儿掀飞,一把光束绕成的手铐将他牢牢束缚在路灯上。   荀如萱倒抽凉气,连逃命都忘了。   霎那间,小晋总和小刘也被控制住,无奈地望着她叹息。   “你……你们……”她跌倒在地,用手撑着后退,脑海里连和系统天人交战都忘了,因为恐惧,眼里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荀觉漫不经心接过媳妇儿手里的刀,虚虚冲她比划两下:“你说你一个新手,干嘛接这么凶残的任务呢,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荀如萱半天说不出话来,目光在荀觉和秦晷身上来回游动。   她低估了这个世界,她以为只是争争家产,打脸极品亲戚,谁知道这世界有反穿书组织。有就有吧,她的系统也不弱。   可她没想到,这些人竟能挣脱她技能牌的控制。   “这这这……怎么可能?”她颤抖着。记得系统明确说过,只要被这个技能控制住,就没人能摆脱得了,可现在他们不仅摆脱了,人数还不少。难道,系统骗她?!   系统?!   系统?!!   “……”该死,她找不到系统了!   荀如萱心底窜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竟被系统抛弃了?!   这怎么可能!她是宿主,系统必须依附她才能活啊!   她欲哭无泪,面对强敌,却只能强自硬撑。   “别过来,我还有后手,你们胆敢无礼,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随手抓过一条断臂,她胡乱在面前挥着。   但她的颤栗是真的,恐惧也是真的,大伙儿并不上当,全都同情地看着她。   她哇一声哭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秃屁-股的鸡从天而降,在她明艳的桃花妆上踩了个鸡爪印。   夏叽叽左瞧瞧,右看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眼前这些尸体看起来都很可怕,它果断扑进秦晷怀里,把自己当暖手宝盘起来。   秦晷摸摸它,冷冷逼视荀如萱:“你以为把技能牌藏在别人身上就没事了?可惜了,你的三个死忠粉,全军覆没,都要死了。”   “不!不要!”荀如萱骇得大叫。   “?”秦晷用眼神询问她。   她顿了顿:“我、我告诉你们技能牌在哪,你们给我留两个行吗?我上辈子太惨了,都没有人正眼看过我一眼……”   “你当这是菜市场呢?”四胖直呼晦气,粗声粗气地道,“以为我们真看不出来吗,昨晚在房子里的只有小刘和那个小晋总,许开后来才进门。还有啊,他自己就是负责调查盗尸案的,哪天用哪里的尸体做实验而不被抓到,不是他最清楚吗?”   “……”荀如萱脸白了。   四胖恶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妈的,就你这样还搞到你四大爷头上,真有你的。以为我们真有那么蠢?陪你玩玩罢了!”   他说着,便握紧双手,试图用技能牌拧断许开的双手。   荀如萱大喊:“别!别!”   喊完,又畏缩地看着四胖,小小声打商量:“那……你们杀了他,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啊?”   “不可能。”秦晷冷冷说着,拇指摁上她的颈关节,“咔嚓”一声,将之拧断了。   “在原来的世界死了,就不该跑到人家的地盘来捣乱,这是基本礼貌。”   风卷起,腥臭扑鼻,四下里静寂无声。   荀如萱睁大眼睛,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她到死也不相信,她就这么轻易地,被相依为命的系统抛弃了。   秦晷冷冷注视着她,直播并没中断。一切仍在继续。   然而短暂的宁静给了众人喘息的机会。   四胖一拳打在秦晷肩上,笑道:“行啊小朋友,以为你还没断奶,岂料你都这么厉害了,你那诡异的技能怎么回事,老赵偷偷给你开小灶了?”   “没。”秦晷不经意地瞥向赵拓,后者眼里闪现出惊艳的光芒,他骤然意识到,从此以后,赵拓再也不会把他当小孩子了。   “快说啊,你到底用了什么技能?”三柳跟着凑过来,摸了摸夏叽叽红彤彤的鸡冠。   “不是技能,是异度空间。”秦晷深吸一口气,决定向他们坦白,“有件事我说了,你们别太震惊。我不是现在的我,我是未来的我。”   “啥?”四胖和三柳双双跳起来,甚至摸摸他的脑门,看他是不是被任务吓坏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敢说自己来自未来。”   秦晷笑笑没说话,只有赵拓信他。   赵拓走过来,一把摘了他的帽子,倒抽一口冷气,“果然……”   后脑的伤疤明晃晃地展露人前,其他人不信也得信了,毕竟他们和秦日初朝夕相处,没人能突然受这么严重的伤还活蹦乱跳的。   秦晷深深呼吸,笑道:“经过实验,我们发现,夏叽叽踩了荀觉的血后会开启平行世界,在每两个平行世界间,会有一个无限空白的连接点。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是静止,这就是我们摆脱荀如萱技能的唯一机会。”   “你去过平行世界了?”赵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了不起的陌生人,“那是高级员工才能涉足的世界,你已经……这么强大了吗?”   秦晷无声地冲他笑笑:“初级员工里,只有你才窥探到了平行世界的秘密,老赵,你不是普通人,而我,正在向你迈步靠拢。”   “是吗?”赵拓不知该说什么,心情复杂地举起来,想像以往一样揉揉他的头发,又觉得不合适,最终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说,那技能怎么回事?”四胖催促。   秦晷道:“根据平行世界规则,每一次变故,都会引发无数种可能性。在昨晚我们去其他别墅查看情况时,荀觉留下来,提前打开了空间结点,让夏叽叽守在那里。   “当荀如萱朝我们发射技能时,无数种可能产生了,我们可能被她控制住,也可能不被她控制住,或者干脆陷入半控制半失控的状态。每一种状态会形成新的空间,而空间与现实世界的结点,就是在夏叽叽脚下,所以,在那一刻,它只要让你们原路返回就好了。那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一切都按我们的意愿进行。”   “怪不得我他妈眼前一花,就看到一只鸡爪飞来。”四胖低头和夏叽叽大眼瞪小眼,后者小眼睛滴溜溜转,果断装傻。   秦晷:“为了把大伙全拖回来,现实里费了一番工夫,所以荀觉不得不和荀如萱周旋。”   “两边时间不对等?”三柳问。   秦晷道:“我说了,在结点中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那里是茫茫一片虚无,但事实上,时间正从它的下方流过,所以现实中,时间仍在流淌。”   “你们再不回来,我还以为要陪她玩到明天呢。”荀觉说。   四胖紧紧盯着他:“你那血怎么回事?”   荀觉耸耸肩:“你们还不知道,对于组织来说,我是个bug。”   众人面面相觑,秦晷只得又把三年后的事说了说。   最后道:“这件事我们也没搞清楚。昨晚,我试着用自己的血,可是夏叽叽完全没反应,必须是荀觉的血。”   荀觉无奈摊手:“没办法,哥们儿只有这点用处了。”   “咕!”仿佛看出他的沮丧,夏叽叽伸头过来,蹭了蹭他,一副哥俩难兄难弟的表情。   荀觉失笑。   大伙虽然心中仍有疑惑,却也不由得一起笑起来。   短暂的胜利让他们心情放松下来。   唯有赵拓死死瞪着荀觉那箍着衔尾蛇戒指的手,陷入深深的沉思里。   突然,三柳问:“荀如萱这系统怎么回事,脱离了宿主还能存活?”   “是高级系统。我们也曾在任务中碰到过。”秦晷说着,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大屏幕,直播仍在进行,但好在,没有多少纸片人关心他们,大家都沉浸在荀如萱死忙的诡异氛围中。   “必须尽快找到系统。”赵拓沉声道,“大家分头行事……”   话音没落,大朵乌云密布天空。   “要下雨了……”四胖小声咕哝,随后便意识到不对,与其说那是云层,不如说是黑烟。   层层叠叠、直冲云霄的黑烟。   很快蔓延过来,铺天盖地地笼罩住天空,视野昏暗起来。   从寂静的地底传出了诡异的声响。   大家迅速分散,朝地面看去。   被拧断脖子的荀如萱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如同恶鬼般狂笑着:“哈哈哈,想不到吧,老娘又杀回来了——!” 第226章 重返过去16   话音没落, 秦晷疾步上前,再次快准狠地拧断了荀如萱的脖子。   荀如萱:“!!”   她瞪大眼睛,保持着开怀大笑的喜悦, 再次歪歪扭扭地倒下了。   四胖嘴角抽搐:“她怎么回事, 诈尸?”   天空越来越暗沉,地上碎裂的残肢也越来越活跃,不祥的预感如头顶的浓云, 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口。   秦晷死死盯着荀如萱的尸体,在心里默默数数。   一、二……   数到第三十下, 她再次睁开眼睛,大叫着跳了起来。   “你竟敢……!”   “咔嚓!”秦晷再次拧断了她的脖子。   “卧-槽, 她到底怎么回事?”四胖头皮发麻。   秦晷大声命令:“快找系统, 找不到系统, 恐怕她还会不断重生!”   四胖撒丫子跑, 队员们很快分散,秦晷身边只剩了荀觉和赵拓。   这次数数的时间变短了, 只花了二十七秒, 荀如萱再次睁开眼睛。   “咔嚓!”她又一次被秦晷掐死。   脖颈惨不忍睹, 颈骨尽碎。   然而她坚持不懈, 再次睁眼!   “咔嚓!”   “咔嚓!”   “咔嚓!”   第七次, 间隔时间缩短到了五秒。   赵拓大喊:“还没找到系统吗?快点, 再这样下去,荀如萱不死,日初要被拖死了!”   尽管折断颈骨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如此反复, 对人的精神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赵拓话音尚未落地, 变故发生了!   预料中的“咔嚓”声没有响起, 复活后的荀如萱这次精准地握住了秦晷的手。   两人对峙。   荀如萱状如猪头的脸颊缓缓扭曲起来:“蠢货,以为就你懂得利用空间结点吗,我的系统也会!我说过,我不聪明,但我懂得学习,我一直在努力,实验尸体,实验我自己。每一次被你杀死,回来的我都比刚才更强大。你以为是你在杀我,殊不知自己也是被我利用的可怜虫!”   她说着,眼眸一紧,抓着秦晷的手骤然发力!   秦晷想缩手已经来不及,身后荀觉一脚向她肋骨踢去,同时翻身跃起,将秦晷甩向身后。   赵拓稳稳将秦晷接在怀里。   风过,第一波雨在远方落下。   “呀,烦死个人,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下雨!他爸,快去开车!”   一对夫妇怀抱着新生儿,匆匆从医院出来。如今A市已不太平,他们打算离开这鬼地方。   丈夫冒雨去开车。   谁知刚冲进雨里,他便停下不动了。   “你怎么回事?忘东西了?快去开车啊!”妻子着急地催促。   几个台阶下的丈夫缓缓转过身来,皮肉像被凌迟一般,一片片地掉落了。   “……”妻子呆呆看着这幕,连叫喊都忘了。   瞬息之间,丈夫的皮肉掉光了,脸颊露出森森白骨,眼珠脱落下来,黑洞洞的眼眶无声注视她。   他试图向她伸手,西装仍好端端地穿在身上,然而那具原本丰满的躯体却变得空空荡荡,一晃,咯吱吱作响。   妻子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叫喊起来。   所有被雨淋过的人们纷纷向她看来,黑洞洞的眼眶如出一辙,像要把她吞入另一个世界。   【卧-槽出什么事了,我刚刚开窗,楼下有只小野猫变成了骨头架子!】   【666,不愧是小野猫,楼上怕是还没睡醒,看错了吧?】   【不是看错,我也看见了!妈的,我这下雨了,我去收衣服,眼睁睁着着邻居大爷变成枯骨,吓死老子!现在躲在被窝里完全不敢出门,操,手机又关不掉,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   【是真的,我妈买菜回来变成枯骨了,现在正拿钥匙开门,谁来救救我!】   【WOC!WOC!!】   【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出门!那个雨有问题,淋到就会变成枯骨!我家狗已经救不回来了,真特么是丧尸围城啊!】   【这里是市局官网,提醒市民不要走出家门,务必锁好门窗,哪怕是亲戚朋友敲门也尽量不要开!】   车水马龙的街道整个儿乱套,匆匆逃离A市的司机们惊悚地发现路边的行人都变成了怪物。   道路拥堵起来,司机们锁好门窗,瑟瑟发抖。   怪物们向他们涌来,轻飘飘一拳就砸碎了窗户。   被提溜出来的司机很快也变成了枯骨,和原来的怪物打成一团,骨头乱飞。   紧接着,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这些骨头像突然注入了生命力,直楞楞地扑腾起来,如同发狂的怪物那样,互相殴打。湿淋淋的血肉扭曲旋转,赤红血水濡湿了地面。   活着的人们大声尖叫,狼狈地逃窜,声音像一张大网,在黑暗的天空底下传得很远很远。   与荀如萱对峙的反穿书组织队员只感到头皮发麻。   雨还没有下到墓区来,但也不过眨眼间的事。   三柳大喝一声,使出技能牌【参天大树】,一棵凭空出现的擎天巨树张开枝叶,临时替大伙搭起庇护所。   与此同时,四胖的攻击光束向荀如萱轰去。   荀如萱道:“没用,我看得清你们所有人的动作!”   她一反方才胆小懦弱的状态,翻身跃起,轻轻松松躲过这道攻击。   铮!   那犹如琴弦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拓道:“不好!”   率先发出一金光,将自己和秦晷包裹起来。   出乎意料,荀如萱的技能似乎对荀觉无效,他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荀如萱皱眉:“果然难对付,不过没关系,费点时间罢了。上!”   这次她能同时操纵的尸体比刚才多,速度也更快,一个个如草原上捕食的鬣狗,飞快地向荀觉扑来。   荀觉顺手操起秦晷那把刀,向打头的尸体斩去。   吧答一下,头掉了。   然而它仍死死叼着荀觉的裤腿,想要往上爬。   秦晷忙要上前帮忙,猛地被赵拓逮住手腕:“别去,我的防御牌范围有限,出去会被控制!”   秦晷无法,只得出声扰乱荀如萱的思考:“你不该冲着他,杀你的人是我。”   “我只是不聪明,并不是真的蠢。我当然知道是你,可他必须死!”   “为什么一定是我?”荀觉觉得好笑。   荀如萱恶狠狠道:“你怎么这么烦,说了多少次了,你必须死!”   她抬手,这次不用喊口令了,四胖的攻击牌向荀觉挥来,荀觉险伶伶地避开。   远处的雨下过来了,有三柳的大树硬撑着,大家暂且无事,但也不能施展的太开,荀觉反击得有些吃力。   秦晷大脑飞速运转着:“你一个平行世界的穿书者,为什么这么恨荀觉,就算死,你也不惜一切代价要杀他,究竟是为什么?”   突然,一道金光划过脑海,他猛地挣脱赵拓,冲到了荀如萱面前。   “日初!”赵拓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一转眼,秦晷和荀如萱无声对峙着。   风更猛烈了,地上的尸体蠕动得愈发疯狂。   秦晷冷冷的目光在荀如萱脸上爬行:“是你。”   荀如萱莫名其妙:“当然是我……”   她正要召唤一具尸体攻击,秦晷再次拧断了她的脖子,这次没给她复活的机会,直接跺烂了她的脑袋,接着撕开她的领口,从那里扯下来一条串着对戒的项链。   荀觉倒抽凉气:“是他……”   “是他。”   秦晷将带血的项链丢到地上,一道黑气窜起,扭曲,变形,片刻后凝聚成一具黑衣形象,容颜与秦晷别无二致。   “是我。”他说。   秦晷上下打量他:“你变成了系统……从真实之镜回去后,你发生了什么?”   “我说过,只要回来这里,我们就还能再见面。”黑衣秦晷答非所问,将对戒重新揣回怀里,目光向后,瞥见赵拓,点了下头,“老赵。”   “居然是你。”赵拓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黑衣秦晷眸光幽深,定定注视赵拓,“老赵,不管发生什么,在哪个世界,你都是我最亲密的哥哥,值得敬重的老师,不管眼前这个秦日初对你说了什么,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们的事。这是我们的起点,也是终点,一切,必须在这里结束。”   “结束什么?”赵拓皱眉,“你们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为了一个荀觉,值得吗?”   “不值得。”黑衣秦晷说。   而秦晷却道:“值得。”   “……”赵拓说不出话来。   眼前躺着荀如萱的尸体,城市的乱象没有结束。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孩子,两个孩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我不插手,你们也不要连累别人。”   “当然。”黑衣秦晷手一抬,被木头人控制的四胖等人又能活动了,脚边蠕动的尸体纷纷停下。   而雨还在下,不知为何,他没收回这一技能。   秦晷一把将荀觉推到身后:“所以你不断进入平行世界,吸收系统,最后却把自己变成了系统的模样?为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同样是自己,监狱长的思维模式就很容易懂,而眼前这人,长着与他同样的脸,连后脑的伤疤都一模一样,却像个陌生人,让他怎么也看不清。   黑衣秦晷脸上那层黑气更重了,几乎将脸整个儿包裹住。当他拧着嘴唇微笑时,他的形象像被撕裂在了别的空间。   黑衣秦晷:“我也不知你在想什么。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尽管两人前二十二年的人生完全一致,到此也产生了分歧,两人走上不同的道理,离彼此越来越远,此刻对视,恍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晷眉头深锁:“你究竟经历了什么?真实之镜那边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是你永远不会想要经历的世界,但你又不得不经历它。总有一天,你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那时你才会明白现在的自己有多可笑。或许你会走上和我相同的路,或许不会。但有一点我能肯定,你也会回到这里,站在这个时间的节点,做我现在正做着的事。”   “我……不会。”秦晷哑声说。   黑衣秦晷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现在的你还很偏激,你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你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黑衣秦晷无声笑起来,“因为那不符合世界的规则。”   “什么规则?”   “你很想知道?”黑衣秦晷那蒙着黑纱的眼向他身后的荀觉睨去,笑道,“杀了他,你就能得到答案。”   话落,秦晷眉头陡然一皱,反手将荀觉推开,与此同时,黑衣秦晷举起手,一团火球快速在手心凝聚。   “这是伊菲2号的技能,你已经能运用的如此纯熟!”来不及细想,秦晷抽出手机挺身迎了上去。   “为什么不躲?”黑衣秦晷迟疑一瞬,“我不会再像在监狱那样手下留情。”   秦晷平静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从那以后我们都经历了太多,千千万万个我们再次产生,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执意恨着荀觉,和我同名同姓的人罢了。”   “知道你还不躲?”   秦晷摇头:“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如你所说,走上和你相同的道路,那我想试试,究竟我能不能抵挡住你。”   他手机里的技能得自于三年后赵拓的遗物,重返时光之后,这些技能连同手机一并消失了,但他可以用秦日初的手机,并且奇迹般的,曾经吸收的霍清然的技能也保留了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使出【御鬼】技能。   瞬间,天空的雨水凝聚成形,变成一双大手撑在身前,与黑衣秦晷的火球正面相撞。   轰——!!   青烟四起,水火在擎天巨树下爆裂开来。   说来奇怪,明明是互不相容的两种事物,却彼此裹挟,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水花试图吞没火球,而火球也在灼烧着水花形成的巨手。   四周温度剧升,队员们大骂着向树荫下逃窜。   而被水火沾上的树叶统统枯萎,很快撑不住不断落下的雨。   “卧-槽!”四胖跳着脚大骂,“那个,冒黑气的那个,你-他-妈认得我吧?我是你四大爷!快把你那天上的神通收了,老子还没娶你四大娘呢 !”   黑衣秦晷充耳不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秦晷也不得不操纵手机发力。   这是秦晷第一次使用御鬼技能,不太熟练,很快被火球压制住,他环视四周,又点开一个次级技能,无数虚影从脚下冒起,恶鬼森森,哭嚎不止。   虚影一次又一次从火球中穿过,看似没什么杀伤力,但几次之后,身体就被火光包围。它们尖叫着,裹挟着这些火光向黑衣秦晷飞去。   “看来你也成长不少。”黑衣秦晷冷冷说着,再打出一道技能,鼓动狂风,将火球一个个打散。   天色本来就暗沉,这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地下的泥土、蛆虫、死尸……不断翻起,呼啦啦如同飓风旋转。   三柳的擎天巨树被薅秃了叶子,光秃秃的遮不住落下的雨,没办法,只得重复使用技能。   他晦气大骂:“老赵,两个都是秦日初,你-他-妈管管啊!老子的技能有次数限制,只剩两次了……哇操!”   说话间,新树的叶子又被薅秃了,四胖哇哇大叫:“三柳儿你-他-妈到底行不行,不是号称防御天下无敌吗!”   “屁啊!”三柳欲哭无泪,“老子都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秦日初到哪去了,妈的,来了两个更厉害的……老赵!”   话音没落,最后一棵巨树枯萎,轰隆隆倒下。   “救——!”一名队员被雨淋中,保持着伸手向天的姿势,一点点地变成了枯骨。   “卧-槽!”四胖大叫。   那队员变成枯骨后六亲不认,胡乱扯过他的胳膊要朝两边撕,骇得他头发丝都竖了起来,只得不顾同袍情谊,拼死挥出双刀。   “老赵!!”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倾斜的玻璃墙面平地起,所有人心惊胆颤地躲到墙根,避开那些诡异的雨水。   四胖抹着冷汗:“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好端端一个D级任务,被两个秦日初硬生生升级成了S级。老赵,这还是咱们那个可可爱爱的小朋友吗?”   赵拓没回答,眸光深邃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混战。   不得已,他们都躲了起来,而这场任务的中心,荀觉却没躲,他和秦晷背靠背战斗着,一个抵挡着天上的雨滴,另一个消灭不断卷来的障碍。   “这就是bug的力量吗?”赵拓低低地呢喃,没人听见他的声音,那就像春风的呢喃,很快从众人耳际飘过了。   四胖笑道:“老赵,傻了吧,没想到咱们的小朋友也变得如此厉害了,你说你和他打,能不能打个平手?”   赵拓专注盯着战场,不断替他们抵挡飞来的火球,无心理会他的玩笑。   三柳抢白道:“打是不是会打的,你没听那个冒黑气的说吗,他一直拿老赵当哥哥,弟弟怎么可能打哥哥,是吧老赵?”   赵拓仍是没理,最后这颗火球威力无穷,直接将周围的草木点着了,火势向两边蔓延,他抵挡得有些吃力,大声喝道:“还不来帮忙!”   三柳惊呼:“连你都挡不住吗?不是吧,我以后再也不喊他小朋友了,他是我爸爸!”   一面说,一面飞速筑起一道钢铁之墙。   火球轰隆隆撞在墙上,哧啦啦大响。   四胖哇哇大叫:“我去,铁融了啊,要倒了!”   一名队员被灼伤,发出痛苦的惨叫。   赵拓忙使出冰霜,险伶伶将铁墙包裹,然而又被融化,无奈只得不断叠加,一层又一层,足足包了两米厚。   轰——!!   火球消散了。   黑衣秦晷冷冷道:“你让开。我还没有尽全力,而你已经没有技能了。”   秦晷喘着粗气,不退反进,又把荀觉往身后藏了藏。   荀觉说:“媳妇儿……”   “你闭嘴。”秦晷道,“这事不对!”   荀觉:“?”   秦晷死死瞪着那黑色的自己:“你为什么变成系统,穿越时空?难道真如你所说,是为了使一切回归正轨吗?不,你被仇恨蒙住了眼睛,你忘记了,我们正是从这里分离!”   “……”闻言,黑衣秦晷下意识住了手。   秦晷道:“这里是起点,却不是终点。三年前根本没有你,或者没有我,总之,那时的我们是一个整体。杀我的人是荀觉,却没有人杀他。”   “你想说什么?”黑衣秦晷哑声问。   秦晷:“三年前,有人误导他杀了我们,现在,有人误导你,来杀他。这不是循环,这是阴谋,一个利用空间和时间循环的阴谋。”   他下意识向身后的队员们看去,灼热的目光一点点凉了,“一个强大的,窥探过时空秘密的人,一个意想不到的,组织怎么也查不出来的人——是你。”   他缓缓伸出手,向一切的终点指去。 第227章 重返过去17   苍白的指尖穿越时空, 笔直地指向那个终点。   “……”赵拓静静看着他。   彼此之间只剩下那诡雨哗哗砸落的声音。   四胖当场暴跳:“卧-槽,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说点你四大爷能听懂的嘿!”   三柳拽了他一把, 示意他闭嘴。   现在两个秦日初停止了打斗, 焦点似乎转移了,怎么想都比雨水滴落处那些枯骨还要诡异。   秦晷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爆裂开来,一只手下意识拽紧了荀觉。   荀觉轻轻道:“别怕。”   他深吸了口气, 这才慢慢将那股不适压下。   “我之所以从三年后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继承了你的手机和你所有的技能牌, 你的手机能吸收系统,和黑衣秦晷的技能一样。这表示你和黑衣秦晷获得了一样的资讯, 只是我当时没想到这点, 还以为是自己按照黑衣秦晷的指示做对了。”   “……”赵拓皱起眉头, 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目光转向黑衣秦晷,“你对他说什么了?”   黑衣秦晷此时的表情与秦晷别无二致, 他幽深的瞳孔弥漫着更浑浊的黑气, 几乎让人看不清眼睛的形状。   “我告诉他系统不能被摧毁, 只能吸收。”他哑声回答。   秦晷:“正是这点让我产生了怀疑, 原来一直以来, 我们从组织得到的讯息是错误的。那什么才是对的呢?黑衣秦晷告诉我, 只有回到原点,才能得到答案。所以我来了。”   “那你有答案了吗?”赵拓问。   “讯息错误的答案还没找到。但我知道这三年来,是谁一次又一次把员工推向死亡的深渊。”   “是谁呢?”赵拓声音低下来。   秦晷深吸一口气:“是你。”   “我?”   “等等!”四胖忍不住大叫,“你早上还说我们在这个任务里没有好下场, 如果大家都死了, 关老赵什么事?”   秦晷:“一个最不可能的人, 完成了三年前的谋杀。他脱离了自己,以穿书者的身份重新占据组织内部某位高层的身体,自己查自己,当然查不出来。”   “……”   雨哗哗地下着。   赵拓无奈注视他,慢慢笑了起来:“日初啊,当我看见你后脑的那道疤,我很难过,我觉得你不再是我认识的小朋友了,可现在,我又觉得,你还是你,那么不切实际,想象力丰富。”   秦晷抿了下唇,手指几不可见地掐进荀觉皮肉里:“那事发生时,我不在任务中心,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等我找到荀如萱时,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你,我理所当然地杀了荀如萱。但这只是一个D级任务,那时黑衣秦晷也没有分离出来,荀如萱凭什么杀这么多优秀员工呢?”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有人在帮她。”秦晷死死盯着赵拓的眼睛,“这是所有人公认的原因,当时只有我活了下来,组织理所当然地把我列为首要嫌疑人。但我知道,这人不是我。”   “嗯,我也觉得不是你。”赵拓微微地笑起来。   秦晷:“那么又会是谁呢?”   “是留下讯息,把我召唤到这里的人。”黑衣秦晷突然道,“我在平行世界吸收系统时,其中一个系统留下了这样的信息,时间,地点,关联人物,那样的书写习惯只有你有,老赵。你也是到过平行世界的人,你在那里,留下了讯息,把我叫来这里。”   “这是为什么呢?”赵拓问。   秦晷嗓音发寒:“你告诉我,老赵,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赵拓定定注视他,片刻目光又移向黑衣秦晷,无声哂笑:“我骗不了你了是吗?你们都是你,却不再按照我期望的道路生长,你们变成了陌生的模样,日初啊,两个日初,我该拿你们怎么办?”   他摇着头,从遮挡雨幕的玻璃墙下走了出来,雨水落在身上,自动消散了。   什么也没发生。   赵拓仍是赵拓。   他慢慢向两个秦晷走来:“你们是开端,也是结束。那场事故里的所有人因你们而死,穿书者因你们而出现。这里,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所在的时间,是所有这一切的开端,必须回到这里,让它彻底地了结,才能真正闭合我们的世界与外界的联系,阻止穿书都介入。”   秦晷皱起眉:“可是穿书者在过去就有。”   “谁告诉你开端一定在过去?时空是一个不断旋转的闭环,穿书者从这里产生,经过空间结点,被甩向各个角落,随处都可见他们的影子。过去,现在,未来……日初啊,”赵拓低低地叹息,“从你中那枚子弹开始,一切就产生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下意识地,两个秦晷同时摇了摇头。   赵拓伸手指向荀觉:“因为他。你们本不必中那颗子弹,但他开枪了。”   荀觉:“……”   黑衣秦晷看看他,难得替他说了句话:“但他不知道。”   “是啊,主观来说他确实不知道,可世界是客观的,因为那枚子弹,无数个你产生了。你和黑衣秦晷仅仅代表其中两个可能,我没说错吧?”   两人互相看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同一件变故拥有无数种可能,而他们只是这无限里的其中之二。   赵拓拍了拍黑衣秦晷:“你来告许他,穿书者为什么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黑衣秦晷皱眉道:“他们也不是自愿的,是被系统抓来的。”   “系统是谁?”   “系统是我。”   秦晷一怔:“什么?”   黑衣秦晷:“确切地说,是千千万万个秦日初。”   “可是,你不是在吸收系统吗?”   “我吸收的是千千万万个自己。”见秦晷还是迷惑,黑衣秦晷重新组织了语言,“从那枚子弹开始,千千万万个我们产生了,在你所不知的异度空间里,我们无法共存,只能不断厮杀,失败的,变成了系统,成功的,吸收系统。那些失败的为了不被杀得太快,只能抓取穿书者当替身,一次次将穿书者投放到各个世界,于是这样又会有千千万万个自己产生,周而复始地重复上述行为。”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黑衣秦晷:“没有意义,至少目前我还没窥见其中的意义。要想结束这一切,只能从源头入手,回到这里,让那枚子弹偏离方向。”   他神色肃穆起来,面向赵拓:“老赵,我明白了,你为什么留下讯息让我回到这里。”   “如果只是因为那枚子弹的话,只要把荀觉支开就行了。你既然窥探了这些,三年前就可以阻止那事,为什么要搞这么多事?”秦晷仍旧不解,问赵拓。   赵拓摇头:“我在一次偶然任务中看见未来,只知道这枚子弹无法避免,不是这一次,还会有下次。总之,无数个你注定会产生,系统注定会出现,千千万万个穿书者注定会被变成系统的你抓来这个世界。”   “……”秦晷说不出话来。   他所寻找的真相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偏偏是他,引发了这一系列荒唐的事件?   他有些接受不了,脑子里的子弹钝痛起来,身体向后倒去。   荀觉忙握住他的腰。   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像纸一样白。   雨还在下,四周的地面湿漉漉的,只有他们这里,像另一个时空,干爽得让人想逃离。   赵拓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无法避免那件事,只能和系统做交易,至于是哪一个你变成的系统我也说不清,反正在我死后,他转化我成了穿书者,我占据了高层的身体,三年里一直主张和穿书者合作,以便将全世界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你……所谓的合作是指什么?”秦晷脑子疼得厉害,说话不利索起来。   赵拓心疼地看着他,艰难开口:“你知道的。”   “向组织员工隐瞒真相,让大家前赴后继地去送死,去投喂一个又一个没有道德的穿书者,让他们壮大,强大他们的系统,直到有一个强大如黑衣秦晷这样的系统出现,返回这里,改变那枚子弹的走向?”   “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其他人也……”   “其他人做,所以你也要做?”秦晷陡然嘶吼一声,狠狠拽住了赵拓的衣襟,“你是赵拓啊,你不是要保护世界吗,你怎么能用别人的血,去养大穿书者,养大千千万万个系统,养大……另外一个我?”   说到最后,他声音软下来,眼里涌出了幽暗而晦涩的光芒。   赵拓波澜不惊地与他对视:“日初,我就是在保护世界。”   “不,你没有。”秦晷咬紧牙关,胸口像刀砍一样钝痛,“你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保护世界,但你没那样做。”   “什么办法?”   “杀了我。在那枚子弹出现之前,杀了我。”   世界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赵拓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一点点地拽开秦晷的手,向后退开,无声地笑了:“原来还有这个办法,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他慢慢蹲下来,用手捂住了脸,指缝间涌出晶莹水光,秦晷怔住了,他知道,那不是雨水。   黑衣秦晷下意识要上前,秦晷拦了他一下。   秦晷居高临下注视着赵拓脆弱的背脊,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赵拓,与平时坚毅强大的形象不同,这个赵拓的背脊弯得像一只柔弱的虾子。   手心里传来荀觉身体的热度,秦晷深呼吸,声音慢慢沉下来:“老赵,你兜了这么大圈子,以为自己在保护世界,可你的方法用错了。你本不必死,却在那场事故里死了,你变成了穿书者,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一切结束,穿书者会怎样?”   “系统不覆存在,穿书者也会消失。”赵拓带着鼻音说。   “那么你呢?”秦晷问。   赵拓抬起头:“我也会消失。可是日初……”   秦晷摇了摇头,打断他:“这没有意义。你为了等这一天,费尽心思,临死前给我设下谜题,让我按照你留下的作业一步步完成任务,成为高级员工,在这个过程中,千千万万个我产生了,有的强大,有的却成为了系统,而我,现在跟你说着话的我,无疑是强大的,我得知了部分真相,回到了原点。假如事情真如你所说,要在这里结束,那么因此而死去的反穿书组织员工又算什么呢,纸片人又算什么呢?我……又算什么呢?”   “日初……”   “你把我当什么呢?你是我哥哥,却瞒着我把我设计成了我毫不期待的模样,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呢?”   “日初……”   赵拓死死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怎么也不找到,眼前这个秦晷,真心实意地对他的动机做出置疑。   他只好又去看黑衣秦晷,后者表情与秦晷相差无几。   黑衣秦晷的声音更哑一些:“老赵,你知道的吧,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敬重你的心,比任何一个秦日初都更强烈。但我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你。”   赵拓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半晌,他又站直了身子,无声地笑起来:“日初啊,你说得对,我不该这样做。我私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在往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但我停不下来。我本能地排除了你说的那个方案。我没有一秒钟,想过杀你。”   “……”秦晷的呼吸停了。本能地,他想从赵拓面前逃离,他很不想听赵拓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心脏狠狠揪了起来。   而赵拓的目光如火一般灼烧着他。   荀觉下意识把他挡到了身后。   赵拓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开始,你只是邻居,是那个阿姨的儿子。当你们一家搬来我隔壁时,我都九岁了,而你还在阿姨的肚子里,只是B超照片里小小的一团。我那时小,不懂事,看什么都新鲜,觉得你就像只小老鼠,会在阿姨的肚子里动啊动,十分神奇。   “后来,你出生了,你们全家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与你见面,那时你还没有小狗大,肉嘟嘟的,很可爱,你是我每日繁重课业后的解压器。   “如果没有意外,你对我而言,一辈子也就只是那样一种存在了。毕竟那时的我天资聪颖,是所有人看好的天之骄子,我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屁孩儿当成挚友。可是……”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给自己点了支烟,烟头燃烧起来,他却没有抽。   “意外就是那样发生了。不,确切地说,那不是意外,是我犯下的过错。那时我才第一次正视自己,也重新观察你。你-妈妈因为我死了,我对你是满满的愧疚,如果你还记得那时的事,就会发现,我是从那时起变坏的。我陪你玩,讨你欢心,陪你度过一整个童年,我沉浸在自我满足里,却只字不提你-妈妈的事。   “刚开始,我害怕说出真相后,你会生气,会报复我。我一意孤行地想,只要我对你好,再好一点,那么就算以后我说出真相,你念及那些好,也会轻轻放过我吧。   “我十六岁了,却抱着这样坏的心思,悄悄接近只有六岁的你。你毫无所觉,依赖着我,崇拜着我,一声声地叫我哥哥,爬到我怀里撒娇。我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越来越沉迷这种游戏。   “我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和玩具,送你我读过的书,我和你争论课堂里的知识,试图向你灌输我的理念,你就像我的一件作品,从一张白纸,慢慢涂上我的颜色……”   “别说了。”秦晷打断道,他今天接受的冲击够多了,他好想从这里逃离。   他紧紧捏着荀觉的手,荀觉会意,想要带他离开。   赵拓轻轻道:“没用的,你走不掉,这是我的世界。”   在那重重叠叠的雨幕中,无数枯骨摇晃着包围过来,停在不远处,用空洞的眼眶寂静地注视他们。   秦晷:“……”   脑子里的子弹疼得厉害,他只得紧紧抓住荀觉,指甲将荀觉的皮肉戳破,流下血来。   黑衣秦晷的状态比他更糟,当赵拓这样血淋淋地剥开自己的内心,他心中那光芒万丈的形象崩塌了。   赵拓自嘲地扬起嘴角:“古希腊时期有一个叫皮格马利翁的塞浦路斯国王,他是位雕塑家,他精心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给她穿漂亮的衣服,爱-抚她,亲吻她……   “日初啊,我想我也患了同样的病症,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好想把你拴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可我不能啊,你叫我哥哥,我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我开始拼命接取任务,逃离你身边,我把每个队员都当成你,倾注我全部的关心。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有多肮脏。   “终于有天,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要抽离任务,回来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可我还没开口,你却告诉我,你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日初,说实话,那一刻,我松了口气。看到你幸福,我说服了自己,我必须放手。”   他无奈的目光在两个秦日初脸上来动游动,最后深吸一口气,切入重点,“然而我窥探了未来,这个你发誓要共度一生的人,他给了你一颗子弹。”   “…………”   秦晷说不出话来,眼前阵阵发黑,真相如此残酷,他无力接受。   赵拓冷冽地笑起来:“我捧在心尖的宝贝,怎么能被人这样对待?死一两个纸片人算什么,如果能在这里杀你,荀觉,我不后悔!”   他说完,仰天发出一声清啸,大地剧烈震颤起来,无数白骨从土里翻滚出来! 第228章 重返过去18   直到此时, 大家才反应过来,天上的雨和地下的尸体都不是荀如萱的技能,也和黑衣秦晷无关, 是赵拓不知何时发动了自己的技能。   大地剧烈震颤, 条条裂痕自脚下蔓延。   大家几乎站立不稳,三柳忙用金壁造出一道天梯,从玻璃墙顶一路向上延伸。   来不及细想, 大家飞速上蹿。   上方的震感减弱不少,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玻璃墙是赵拓造的,已出现不少裂纹, 如果支撑的地面下沉, 那大家一样玩完!   四胖晦气大叫:“老赵, 你-他-妈疯了不成, 一颗子弹而已,用得着这么毁天灭地?”   滚滚浓烟中, 赵拓的声音如云雾缥缈传来::“你们不会明白, 子弹是必然, 阻止一次, 还会有下次, 下下次, 不从原头解决,这个问题永远无法回避。”   “为什么子弹是必然?”秦晷问。   赵拓丢掉手里的香烟:“不知道,似乎是有人这么告诉我。”   “谁告诉你的?”   “也许是天道?时空法则?抱歉日初,我似乎接触了不止一个你, 我有些混乱了。你们每一个, 都像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可当你们从这一刻分离,你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再也掌控不了你们,那种感觉……很心慌,很可怕。你不会理解。”   秦晷还没从子弹的疼痛中缓过来,倒抽着冷气:“可是你死了,三年前的这一刻,你死了!”   赵拓眷恋地看着他:“我死了,变成了穿书者,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你。日初啊,哪怕我真的死了,我也希望你好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说是不是?”   赵拓将目光转向黑衣秦晷。   黑衣秦晷脸上那朦胧的黑气变得浓稠起来,偶尔暴露的下巴瘦削而苍白,他没有回答,以一种复杂的目光静静与赵拓对视。   赵拓又看向荀觉,后者正牢牢地支撑着秦晷,目光如锋利的尖刀般钉在赵拓身上。   “你怎么说?”赵拓轻轻地问。   “你想杀我。闹这么大阵仗,你不过是想杀我。”荀觉说完,一如往常那样,玩世不恭地笑起来,“如果时光倒回,回到那夜的血色凤凰花下,你问我怎么说,我只能夸夸自己,干得漂亮。”   赵拓眉头皱了起来,他总是很难和荀觉沟通,也很难理解他的思维模式。究其原因,除了荀觉夺走他视若珍宝的小朋友这点外,他也不能理解他的小朋友为什么会喜欢荀觉这种人。   在他看来,荀觉除了一张嘴厉害,似乎没别的优点了。   荀觉笑是坦荡:“你说那枚子弹是必然,对,我承认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作为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纸片人,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开枪。可如果我知道一切,你再来问我,那又会是另外一个答案。你所谓的下次、下下次,根本不成立。”   “你真这么想?”赵拓有一瞬的困惑,半晌摇头,“不,你仍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你们所知的真相不过镜花水月,就连我也没能参悟其中的本相。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仍不知道一切,当你知道后,又会是另一种答案。荀觉,你不明白,你必须死。”   荀觉不说话了,神色严肃起来。   赵拓说他必须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时空法则就是这么规定。可法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了修复他这个bug?   难道真的无解吗?   可他不想死怎么办,他还没活够,还想和媳妇儿长长久久。   怀里的秦晷轻轻动了下。   他脑子里的疼痛缓解了些,硬撑着挡到了荀觉面前。   “要杀他,先杀我。”他死死盯着赵拓,一字一句。   黑衣秦晷叫道:“你疯了!”   赵拓也不能理解,复杂地打量他:“为什么?他不值得。”   “他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我说的也不算,时间和事实说的才算。我站在这里,因为我爱他,因为我要向那千千万万个自己证明,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存在是有意义的。当初的每一个决定形成了这样的我,我之所以成为我,而不是成为他们,就因为此刻,我会做这样的决定。”   在滚滚的浓烟和不断翻起的泥土中,他坚定地与赵拓对视,目光锐利,如同一刀,深深地扎在赵拓心里。   赵拓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只能低叹一声:“你确实不是我的小日初了。日初啊,千千万万个你,我要到哪个世界才能找到我的小朋友?”   “你疯了。”   赵拓摇头:“今天之前,也许我还隐藏得很好,但现在,一切已经定局,回不了头了。”   他仰头看天,再次发出长长的叹息,双手伸出,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龙吟虎啸般的巨响传向四面八方。   三柳的金属天梯早已摇摇欲坠,所有人颠得东倒西歪。   四胖气急败坏地大骂:“妈的,老赵你怎么回事,这件事很难解决吗?在我看来都是屁!你住手,给我住手,咱们从长计议,你-他-妈不会想连小朋友一起干掉吧!”   “没用了。”赵拓轻吟道,“荀觉不死,事情不会解决,系统仍然存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如此吗?因为,如果我在这里死了,我就要被系统带走,成为穿书者了。”   秦晷一怔,猛然反应过来,此时的赵拓仍是三年前的赵拓,他只是窥知了未来。   如此而已。   “老赵……”他嗓音沙哑起来。   黑衣秦晷大喊:“妈的,别犹豫了,把荀狗交出去!”   “你敢!”秦晷目眦欲裂。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杀你的人!”   “难道赵拓就对吗?为什么收手的不能是他!”秦晷反问,“你难道甘心吗?被他当成那样的存在……”   “可是,他是赵拓啊……”黑衣秦晷的声音轻下来,黑气裹住脸颊,再让人看不出他的模样。   归根结底,他的本质和秦晷是一样的,他曾那样依赖崇拜赵拓,把他当成比秦延肆还要亲密的亲人,而赵拓却……   就在他沉默时,赵拓不再压制力量,天空黑雾化作飓风,乌泱泱向荀觉劈去。   秦晷赶忙竖起骷髅巨手抵挡,然而他只有一个S级主技能,赵拓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恐怖,转眼间,身后枯骨涌动,向他和荀觉包抄过来。   荀觉无法远攻,一拳一具枯骨,设法突出重围,抓住赵拓。   “没用的。”赵拓再次使出技能,冲天火光从大地的裂缝中蹿起,形状如巨大的蘑菇伞,幕天席地向两人压来。   “小心!”荀觉猛扑到秦晷背上。   这时,一向旁观的黑衣秦晷动了,一道黑气平地而起,形成坚固的盾牌挡在荀觉面前。   荀觉诧异看他。   他冷冷道:“你该死,但我也不想按老赵铺好的路走,我是我,任何人都无法左右!”   树木被飓风拔起,呼啸着砸向远方,墓碑裂开,浑浊的液体从中流淌出来。   火光冲天,风声怒吼,天地间飞沙走石,无边黑暗向更远的角落蔓延。   三柳的金属天梯裂开,从高空坠-落的雨点砸向众人。   一名队员变成了枯骨,狂暴之气从他黑洞洞的嘴里喷勃而出,无差别向众人攻击。   一个接一个队员被扑倒,血肉在自己眼前寸寸掉落。   四胖骇得直往天梯下跑,边跑边骂:“我去,老赵这是同归于尽吗?说来说去,他还是他吗,他还是我的那个老赵吗?”   三柳踉踉跄跄跟着他跑,边跑边发动技能牌,筑起道道高墙。   闻言没好气道:“他应该绑定了系统,一只脚踏进了穿书者的行列,就算他不想,系统也会逼他做出选择,更何况他本来的力量就十分可怕,我们跟他一起这么久,根本不知道他普普通通的实力有多大!”   说话间,一块墓碑向两人砸来。   “没办法了,上吧!”四胖大喊着,祭出技能牌,擎天巨汉高举大手向赵拓后背拍去。   “连你也来添乱!”赵拓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巴掌挥出,看不见的刀风笔直地向四胖斩来。   四胖骇得大叫:“三柳儿!”   三柳忙竖起一块金属板在他面前,咯吱咯吱,金属板被刨成了铁屑,四胖直接被轰飞出去,在滚滚浓烟里不见了踪影。   浓云压倒下来,沉甸甸地有如实形,按在众人肩头。   黑暗、恐惧、死亡之气成倍暴涨,这一刻,所有人切身体会到来自拓神的力量。   原来以往的他并没有竭尽全力,当他倾尽所有,天地变色,绝无幸存!   匆匆逃离A市的纸片人们上一秒还在庆幸,下一秒就哭嚎不止。   【我擦,这是什么?我以为只是下雨,没想到是天掉了!】   【楼上还在抖你-妈-批的机灵,世界末日了知道吗!快跑吧!】   【跑什么,市局的公告不是说了,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楼上是什么品种的五毛啊,市局的公众号多久没出现了啊!妈的,有车的早跑了,跟这忽悠你大爷呢,老子听了这种鬼话呆在家里,现在房子都要塌了啊!】   【WOC!WOC!这黑色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老子#%@@¥E&FE^^#】   【楼上大哥怎么了&*)……*%#¥#%#】   仍在直播的各大屏幕很快被乱码填满,紧接着陷入长久的黑暗。并不是直播中断了,而是黑暗填补了镜头,所有事物都看不见了,人们也不再发弹幕。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黑雾漫过墓区,漫过街道,漫过两城边界,向晋城方向飘去。   反穿书组织的高层们召开紧急会议,谁也说不清这次任务为什么没有在特定的范围进行。根据情报,再有十分钟,那肉眼可见的死亡之气就要将晋城全部覆盖,但没人知道怎么阻止它。   高速路上,随处可见避难的人群,私家车挤在一处,喇叭震耳欲聋。   滚滚车流中,一辆破烂捷达逆着方向,哐哐哐向A市方向猛冲。   曲逢村坐在副驾,颠得胃里酸水直涌。   “姐姐姐,我的亲姐哎,你不能因为跟赵拓做过同一个任务就赶去助纣为虐吧,我是你弟,亲弟,你放过我行吗?”   “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安宁专心把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你不觉得那个秦日初很眼熟吗?”   “哪个?那个新人?姐,你不能因为人家长得漂亮就不要命吧,人家名草有主了,还是男的!”   “我不是说这个!”   前面一辆私家车改道向他们撞来,曲安宁一掌拍在喇叭上,老破捷达震天响。   那车反应不够快,被她擦着屁-股别过去,司机气得大骂:“你-他-妈长不长眼睛,赶着送死啊!”   还真是赶着送死,正常人谁往A市去啊。   曲安宁烦躁道:“总之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有种直觉,今天我必须赶到那里!”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挺眼熟那个秦日初的。”   “你认识?”   “认识倒不认识,就是眼熟,说不定哪里见过……哇呀呀,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别看我,看路啊啊啊啊——!!”   小捷达屁-股冒烟,一路横冲直撞向黑雾开去。   国际刑警办的办公室里,所有人收拾东西逃命,薛小梅抱着电脑混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   楼梯的大电子幕播放着A市新闻,她定定地看着,牙关咬得死紧。   阿翔路过她身后,拍了她一把:“走啊,再不走黑雾来了,一个都跑不掉。”   薛小梅心不在焉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这次她没再犹豫,车子笔直地向A市开去。   反穿书组织训练基地的学校里,聚集在大屏幕前的学生们人人自危。   “这特么世界末日吧,有没有学霸来分析下到底怎么处理?”   “还处理,疯了吧!那是赵拓,拓神,谁特么打得过?”   “你们聊吧,我妈来接我了,她开了一道空间门,我们全家要到阿尔卑斯山去避难了,祝你们好运!”   人群渐渐散开,最后只剩了夏箕奇和两个比他小些的女孩,他记得这两人,一个和他同龄,好像叫张依心,另一个才十二三岁,叫岑陌,小小年纪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三人彼此看看,夏箕奇奇怪地问:“你们……不走吗?”   “走。”岑陌点了下头,拿出手机。   张依心问夏箕奇:“你怎么不走?”   “……那是我哥。”   “哪个?”   夏箕奇嘴快张不开了:“姓秦那个。”   岑陌用手机开了一扇门,斜睨他一眼,“你姓秦?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去哪?”危急关头,夏箕奇已经顾不得自己姓什么了,他想去找哥,可是没有交通工具,这会秦延肆怕也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他。   他打量着两个女孩,觉得她们肯定要去逃命的,他摆了摆手:“我不走,我要等我哥。”   “正好呀,我们就是往A市去。”张依心笑眯眯地说。   “啊,你们怎么会去A市?”   “不知道,就是觉得非去不可,不去说不定要后悔一辈子……”   张依心说着,笑眯眯推了他一把,三人手拉手,从一道凭空出现的门里穿了过去。   A市。   森森鬼影在火光浓雾中穿梭,巨响震颤晴空。   不断飞舞的断肢枯骨中,荀觉快速向赵拓冲去,每一次新的诡象卷来,幸好有两个秦晷的技能牌替他抵挡。   赵拓的能力可怕至此,目前看来,只有他那诡异的bug能与之抗衡,他必须碰到赵拓,把那些技能牌全部抽走。   可这不是易事。   赵拓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用技能牌筑起结实的围墙,将自己团团围住。   黑衣秦晷的猛烈攻击不断轰向墙壁,而围墙却会生长,每一次撞击,都让它将包围圈缩得更小。   “不行,我们太弱了!”秦晷喘着粗气。   他唯一的一张技能牌快到极限了,巨大骷髅手掌紧握成拳,发了疯似地猛揍围墙。   轰!轰!轰——!   附近断肢都被震得卷起来,飞沙走石,百米内找不到一片完好的地方。   “小日初我来啦!”四胖坐着擎天巨汉吭哧吭哧跑回来,骂骂咧咧地喊,“操,老赵你特么这就不对了,天大的事也不能跟系统合作啊,你要是变成穿书者,咱们就彻底决裂了!”   赵拓端坐在围墙里,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四胖操纵技能牌,一脚向围墙踩去。   轰——!   围墙纹丝不动。   “加大攻击——!”秦晷大喊。   三柳和另外几个还活着的队员纷纷赶来,一股脑儿朝赵拓丢技能牌。   “不行,再来!”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彻四方。   突然,一个穿肚兜的奶娃娃技能牌从天而降,扛着大铁锤一顿狂轰烂炸!   “秦日初,我们来帮你!”   黑雾中,曲安宁等人陆续赶来,各种技能不断朝赵拓丢去。   荀觉顺势攀上四胖那巨人牌,飞跃起来,伸手向赵拓拍去—— 第229章 重返过去19   “来得正好!”   赵拓又是一张技能牌轰出, 飓风化成长鞭,猛地将四胖的巨人牌抽飞了。   荀觉如同一只小蚂蚁,被强烈的风抛向天空, 一阵天旋地转, 各种碎石树枝在身边飞舞旋转,不断冲撞他脆弱的身体。   秦晷忙用骷髅手拽他,赵拓的长鞭赶到, 直接将骷髅手抽碎。   “我去,他速度太快了!”四胖大声喊着, 接连发射技能牌。   其他人也不例外。   黑压压的浓雾里,各种古怪东西不断闪现。   然而赵拓的速度更快, 这些技能牌刚一发射, 立刻被飓风抽散, 人们发动的速度远跟不上他的攻击速度。   四胖欲哭无泪:“妈的, 老子没牌了,老赵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眼看要被拍飞, 三柳筑起土墙挡在他面前, 骂道:“日, 他一张技能牌就能干掉我们所有人, 你管他还有多少张!”   说话间, 为数不多还活着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落进诡雨, 变成枯骨,向他们攻来。   “三柳儿!”身后被同伴包围,四胖急得跳脚,三柳连忙分出一张防御牌, 向后甩去。   就这眨眼的工夫, 面前的土墙被飓风整个儿掀飞, 毁天灭地的长鞭朝着两人面门扑来。   “啊啊啊啊——!”犹如无数利刃扎来,身体被抛飞,在空中被削去手臂、双脚,皮肉被剥离。叫声还没中断,两人双双摔死在两公里开外的马路上。   “没用的。”赵拓痛惜道,“事已至此,荀觉非死不可,就算今天你们能阻止得了我,日后穿书者也会源源不断地闯入,毁灭这个世界。你们的幸福、爱情、友谊……全都建立在虚假的的沙盘之上,有朝一日,沙盘陷落,全世界都不得幸免!”   “你错了!”   猎猎狂风中,秦晷大喊。他的技能牌进入冷却时间,无法再用,整个人却急蹿出去,逆风向赵拓艰难走来。   “你看见的未来,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我们正经历的这一刻,会引发无限种未来,我们会让它变好的。”   “你们?凭你们?”   赵拓转身,看向朝自己扑来的曲安宁等人,抬手轻轻一挥,大伙儿连人带技能牌被掀翻,摔落在数十公里外的大楼外墙上。   要不是张依心紧急用技能牌搭建了一张巨伞,光是高空坠-落就能令他们全军覆没。   “这就是你们?”赵拓摇头,“日初啊,你还是没明白,连我都不能改变这一切,你又能做什么呢?你是闭环的起点,终点,更是中心,你身陷旋涡,如何自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呢?乖乖被大人保护着,做一只咸鱼,轻轻松松地过一辈子,那样不好吗?”   “不好!”秦晷大声道,“我穿你买的衣服,是因为我喜欢衣服本身,而不是因为它是你买的。我和你争论问题,因为我自己想争论,而不是被你牵着鼻子走。只有我才能决定我想做什么,任何人,包括你,都不能替我做决定!”   “你……”赵拓再次叹息,闭了闭眼,“算了,我总是吵不过你,还是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你看清楚,是你结束这一切,还是我们先结束你!”   “什……么?”   一恍神,身后厉风袭来,赵拓猛回头。   荀觉突破了围墙,劈手向他拍来。   “你好像总在我媳妇儿的问题上,脆弱不堪啊老赵。”   赵拓倏然瞪大眼睛,忙抬手格挡,手臂被荀觉紧紧钳住。   啵!   风停,云止。   弥漫世界的黑雾静悄悄消散着。   断肢扑簌落地,翻起的地火爬虫似地沉回裂缝。   惊天动地的巨响过来,世界陷入死寂,赵拓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   “你……”   “想不到吧,身为bug也只有这点用处了。”荀觉玩世不恭地一笑,紧接着一拳挥来,将赵拓揍倒在地,“别人的媳妇儿,凭什么当你的玩具?谁啊你!”   这一下荀觉早就想揍了,力道不轻,直把赵拓甩飞出去,脸上蹭出血水来。   赵拓半晌没动,低低地笑出来:“你怕是早就嫉妒我了吧?我见过他从小到大的模样,陪他走过人生最美的回忆,在他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我引领着他,慢慢走成现在的模样。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他,而你喜欢的,也不过是被我塑造的他而已。”   “你疯了!”荀觉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若是在以前,荀觉或许真能被这些话触动,但现在,他和秦晷经历了不少,亲耳听秦晷说过,他们还有无限的未来要一起度过,秦晷生命里那些被赵拓占据的过去,好像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荀觉抬起手,继续往赵拓身上揍。   赵拓一把握住他的拳头,露出轻嘲的笑容:“我虽然喜欢使用技能牌,但不代表我格斗不行。”   他猛地将荀觉甩开,两人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赵拓之所以被后辈封神,除了在排行榜上实力不俗外,还在于他的能力确实能服众,他拥有数万张技能牌,每一张都具有毁灭世界的力量。初级员工里,没人参与的任务数有他多,在这无数个任务里,他学会了数以千计的技能,隐蔽、躲闪、虚招……没有一样比荀觉弱,力量不足,就用速度来弥补。   一时间两人竟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   黑衣秦晷慢慢走到秦晷身边,摘下脖子上的对戒项链抛到秦晷怀中:“还你。”   秦晷诧异看向他。   他却目视着远方:“我不再是你了。”   秦晷收回目光,默默将项链挂到脖子上,带血的婚戒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有一瞬间鼻子发酸。   “那你……还想帮老赵吗?”   看着不断殴打彼此的赵拓和荀觉,秦晷轻声问。   黑衣秦晷摇头:“我不知道。”   他被那枚子弹伤得太深,对荀觉只有恨,曾经的爱意全部留在了秦晷身上。而当荀觉从他生命中被剥离,他对赵拓的眷恋却又变得强烈起来,如此反复,如同来回拉扯的锯齿折磨着他。   他对赵拓的感情比秦晷更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眼前的两人陷入单纯的,近乎野蛮的肉搏,每一次拳风响起,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荀觉几乎将三年的怨气都发泄在赵拓身上,而赵拓仍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谁也不服输,谁也不手软,殊死搏斗,遍体鳞伤。   半晌,黑衣秦晷再次开口:“你男人要被打死了,你不去帮忙吗?”   秦晷没回答,目光死死落在伤痕累累的荀觉身上。赵拓的情况不比荀觉好,谁生谁死,现在还不好说。   黑衣秦晷哧笑了声,骤然跃起,猛地蹿到两人中间。   “你……”赵拓忙收手,脸颊被揍个正着,整个人横摔出去。   他难以置信:“连你也想杀我?”   “老赵,收手吧。”黑衣秦晷定定注视他,眼眸中全是痛苦,“在你决定变成穿书者那刻起,你就不再是你了。是你背叛了组织,背叛了世界,也……背叛了信赖你的我们。”   “……”赵拓喉咙堵住了。   有那么两三秒钟,他不知该往脸上摆何种表情,神色呆住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笑,因为连这个如此依恋自己的秦日初来唾骂他,他活得多么可笑。然而可笑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愤怒,连这个秦日初也要反抗,为什么?   万千情绪冲击着心房,他陡然拧出了古怪的笑容。   秦晷眼眸一颤,急蹿到三人中间,哑声喊了句:“老赵!”   就见赵拓慢慢爬了起来,目光虚无,仰天大喝道:“系统,让我见你的主神,我要和主神做交易,用我此刻的死亡,让所有技能笼罩世界。若我注定无法结束这一切,那就毁灭吧!我与世界,同归于尽!”   他猛地用脚挑起一片金属碎片,朝自己脖颈抹去。   “老赵——!”两个秦晷同时大喊。   赵拓冰凉的目光注视他们,像看两个陌生的孩子。   他眼里全是决绝,坚毅如烈火。   “不是你们背叛了我,是我选择抛下你们!这样的世界,我再无留恋!”   双手用力划下,噗——!   颈骨折断,鲜血迸裂。   他把自己的脑袋整齐地斩了下来,身体却仍牢牢地钉在地上,他那悲悯而痛苦的双眸睁得大大的,无言地注视着苍茫的天空。   他死了。   死也要亲眼看着世界毁灭!   轰隆隆——!   漫天黑雾卷土重来,大地深处的岩浆冲天而起。   霜冻落下,将岩浆包裹,向世界的各个方向砸落。   幕天席地的死亡之气愈发猛烈地弥漫。   刚刚逃出晋城的人们惊恐地发现,黑雾追赶他们的速度加快了,无论车子加速到多少迈,很快便被追赶上。   一切声音都消亡了。   被黑雾吞没的车辆化为齑粉,摩天大楼的顶被磨平,道路裂开,死神扛着巨大的镰刀,斩向世界的各个角落。   曲安宁几人刚从地下爬起来,就被眼前的景象骇得毛发倒竖。   张依心忙竖起防御透明罩,将大家牢牢包裹起来。   咯吱吱——   无形的利齿啃噬着透明罩,眼看就要沦陷。   “我去,我还不想死啊啊啊——!!”曲逢村紧紧搂着曲安宁,颤栗不止。   岑陌发动技能,轰出一枚炮弹。   咻——   炮弹钻入黑雾,如同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瞬间消失了踪影。   “啊啊啊啊——!!”绝望之中,几人除了紧紧抱在一起,什么也做不了。   晋城,图书馆。   透明穹顶被黑雾沉甸甸地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坚守阵地的数名高层齐齐望向那里,神色凝重,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老秦,你倒是说句话,赵拓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到底有多少技能?全部发动的话,我们还能支持多久?”   秦延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片刻,身后的门打开,赵家那位最高主席迈步进来。   所有人向他看去,整个图书馆鸦雀无声,沉闷至极。   最高主席嗓音沙哑,夹杂着必死的决心:“城市已经失守,所有人,我命令你们祭出全部技能,拼尽全力守护图书馆!”   一道道技能光芒射向穹顶,玻璃发出的惨叫减缓了些,然而面对赵拓强大的上万张技能牌,这点能量不过垂死挣扎。   人们心中燃起强烈的预感:今天是末日,世界将和赵拓一同毁灭。   A市,黑衣秦晷张开黑气,拼命吞噬那些缠绕上来的雾气。秦晷再度发动御鬼技能,险伶伶将不断靠近的尸骨定住。   “挺不住的!”黑衣秦晷大吼,“没办法,荀狗必须死,杀了他——!”   仅剩的目光齐齐向荀觉望去。   荀觉怔住了。   眼前碎物纷飞,他却只看得见秦晷苍白的脸。   明明只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人中间却像出现了无数的时空,四下里只流淌着彼此身体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秦晷大喝:“不行,我不同意!”   “你疯了,你不同意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保不住了,你要把它丢下么!”   “我不信,一定有办法!主神是什么?为什么赵拓可以和主神做交易?!”   “我不知道!”黑衣秦晷快被强大的能量拍飞,声音颤抖起来。   秦晷失控大怒:“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那我们还能怎么办,怎么办——!!”   “杀了他——!!”   大地裂开,黑衣秦晷几乎掉下去,无奈只得飞身跃开,然而顾头顾不了尾,被狠劲的风直接拍飞出去。   秦晷忙伸手想抓他,谁知没抓住,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急速消失在黑雾中。   肩膀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搂住,他一怔,明白那是什么,固执地不肯回头。   “日初,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吧?”荀觉的声音轻轻的,沉甸甸,像坠在他心上。   他说不出话,身体好像掉入冰窟,不断颤抖着。   “真是想不到啊,老赵临死还要摆我一道。”荀觉苦笑着,哄他说,“你回头,看看我。”   秦晷笔直地站立着,没动,眼眶里涌出赤红的泪水。   荀觉无奈,只得将他拥入怀中:“你最了解我,知道我这人一向怕死。我还没活够呢,未来那么长,我们说好要每天在一起。我想和你看每一次日出日落,手牵着手,走在无惧死亡的阳光里。秦日初,你知道我有多爱你,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稀罕。”   泪水从秦晷眼眶滑落,但他仍固执地不肯回头。   荀觉笑笑,伸手帮他把湿漉漉的脸颊擦干:“我尽力了,没想到赵拓的力量这么强大,这次怕是真的顶不住了。世界怎样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的。”   “可是我不允许。”秦晷终于颤抖着说出话来,目光死死盯着虚空里的某个点,在那里,赵拓的身躯倒下了。   像是报复,他恶狠狠地重复:“我不允许,你听见了吗?你欠我的,何止一枚子弹,我不让你死,你敢死!”   “……”荀觉无声笑起来,“是啊,我欠你一枚子弹,还给你……”   声音越来越轻,搂住秦晷的手臂渐渐无力。   秦晷怒而回头:“你敢——!”   一根枯骨贯穿了荀觉的身体。   温热的血扑到他背上。   “…………”秦晷怔住了。   荀觉带血的手指虚弱按住他的嘴角,说:“你笑一下。”   “…………”秦晷笑不出来,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荀觉慢慢地倒下了。   黑雾停滞一秒,悄然向两边散开。   翻滚的大地不再颤抖,火焰、岩浆、浑浊的黑水和地下的尸骨……一切诡象,都随着渐渐平息的风消散了。   黑衣秦晷从地上爬起,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嘭一声化成了烟雾。   死去的人们一个接一个恢复呼吸,爬了起来。   人们无声地向中心聚集过来。   荀觉的身体被鲜血淹没,所有人都回来了,唯有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消散的瞳孔里全是秦晷苍白的脸。   秦晷呆在原地。   后脑的伤疤消失了。   而胸口带血的婚戒却灼烧起来,带着沉重的力量,将他狠狠拽向地面……   ……   ………… 第230章 重返过去20   意识像漂浮在虚无的海里, 身体沉重,秦晷拼命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像粘住了, 无论怎么努力, 就是睁不开。   最终他只得放弃。   朦胧的意识里,一段段影像流水似地从身侧掠过,他时而变成小孩, 时而又长大了,无数熟悉的陌生的脸围着他打转。   他一一忽略, 把它们统统甩到身后。   一杯鸡尾酒递到面前,他抬头, 终于找到那张想要的脸。   他对着那张脸微笑, 嘴里的话像在喉咙里等了好久, 迫不及待就跳了出来。   “帅哥, 哥们儿好喜欢你这张脸呀。”他听见自己口齿清晰地说。   荀觉朝他笑了下,将手伸给他:“这世上你有不喜欢的东西吗?”   他想了想, 认真回答:“有你在, 就没有。你不在, 全世界都是我不喜欢的。”   荀觉无奈, 将他拽起来:“那走吧。”   “去哪?”   “回家。”   千千万万张脸汹涌而来, 试图将他们分开, 他们十指紧扣,大步向前走。   黑暗散去,明亮的白光映入眼帘。   秦晷发现自己能动了,慢慢坐起来。   环顾四周,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   正是早晨, 窗帘已经拉开, 秋末的阳光落进来,在被褥上投下温暖的光影,窗台摆着一盆秋荷,碧绿的叶子在波光鳞鳞的水里荡漾着。   床头的日历写着今天的日期。   三年后。   他回来了?   他揭开被子,赤足下床,镜子里映出他瘦削的身形,后脑那枚子弹不见了。   破碎的记忆蜂涌入脑海,毁天灭地的黑雾有如实体,清晰地笼罩住他每一寸的记忆。   赵拓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我与世界,同归于尽!”   无数碎砾旋转扑来,荀觉搂着他的双臂慢慢下垂,身体在他眼前倒下了。   荀觉……   细细密密的疼痛爬满心脏,他忙伸手去拽胸-前的项链。   拽了个空。   那枚带血的婚戒被清洗干净,锃亮如新地戴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怎么……回事?”   记忆空白了一段,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之后发生的事。   正迷糊间,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扭头,向门口看去。   荀觉端着早餐,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醒了?”他把早餐放到桌上,快步朝秦晷走来。   “怎么下地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媳妇儿你这习惯真不好,咱家地毯被夏叽叽霍霍完了,扔掉了,你还记得吗?地上多凉,上-床去。”   “你……认得夏叽叽?”秦晷呆呆地问。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荀觉明明在他眼前倒下了,这人怎么能是真的呢?   他伸出手,朝这人脸上拍去。   啪的一下,荀觉直接懵了。   “你起床气这么严重了?这不对啊!”荀觉不容分说将他抱起,放回床上去。   他脑子还是转不过来,凉凉的双脚被荀觉捧着搓了搓,来自对方身体的温暖迅速蹿进他的身体。   他把脚往被窝里缩了缩:“你……是真的假的?”   荀觉帮他盖好被子:“你希望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秦晷毫不犹豫地说。   荀觉低笑,附身过来,深邃眉眼定定注视他:“那我就是真的。”   “可是……”   “空间连接点关闭了,从那枚子弹开始,到那枚子弹结束,赵拓说,这是一个闭环。现在闭环结束,整件事,被从时空里抽离了出去。”   “……”秦晷沉默一瞬,“那赵拓?”   “灰飞烟灭,在空间连接点关闭那刻,和系统一起毁灭了。”   “……黑衣秦晷也不见了。”秦晷低叹一声,不知为何,心口堵得慌。   荀觉道:“或者也可以说,他们和那件事一起,从这个时空剥离了出去。”   “平行世界还会有他们吗?”   “你希望有吗?你希望他们在那里的话,他们就会存在于那里。”   秦晷皱眉,倏然抬眸,地朝荀觉瞪去:“你今天怎么回事,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我看是你睡了两天,饿糊涂了。”荀觉撇嘴。   秦晷一怔:“我睡了两天?”   “大概是子弹消失了,身体需要自我调节,你再不醒,就只能送医院了。”   “……”秦晷说不出话来。   这时再动自己的手指,就觉得酸软无比。   他索性躺回去,理所当然地说:“那你怎么还不喂我吃早餐?”   荀觉“嘿”了声,“怪我咯?”   他斜眼瞥瞥他,张嘴:“快点,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鸡蛋牛奶面包片,你想吃哪个?”   秦晷十分嫌弃,这一看就不走心,糊弄鬼呢这是。   他抻了抻脖子,拿捏着架子:“你看着喂吧,喂高兴了小爷赏你一口剩下的。”   “谁稀罕你剩下的,我自己不能吃?”一面说,一面挑衅地端起牛奶杯,用眼睛睨着他,喝了一大口。   秦晷:“……”   他有点恼,拿脚跩这人。   荀觉瞪眼:“你再跩?”   他于是又跩了一下。   荀觉脸沉下来,将早餐盘挪得远远的,欺身过来,色厉内荏地说:“你再跩?”   这回他跩不到了,憋屈地抻了抻身子。   荀觉压过来,猝不及防亲了他一口,甜腻的牛奶味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好像醉奶了。   “我还没吃东西呢。”他小小声嗫嚅,手却不受控制地环住了这人的脖子。   荀觉眸光幽暗:“吃什么东西,我还不够你吃?”   “唔……”也不是不可以。   他目光向下,瞥见这人戴在手上的婚戒,于是将手覆上去,与他十指相扣。似在梦里,婚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荀觉反手握住他,细语呢喃:“让老攻看看,先投喂你哪张嘴比较好,上面还是下面,嗯?”   阳光落在他脸上,金灿灿的像蒙着光。   他陡然咧嘴笑,反将这人扑倒,“为什么不是你先把自己变成食物呢?”   “有道理。”荀觉懒洋洋地笑,“想看老攻变什么?寿司拼盘,还是香蕉船?”   “来个大盛刺身吧。”秦晷笑着拽他的领口。   荀觉跟着笑,一把将被褥拉起,漫天的鸭绒飘飘荡荡,填满了阳光的缝隙。   夏叽叽迈着小脚脚,从门缝支楞个脑袋进来。   歪歪头,眨眨眼:“咕?”   从早到晚,从卧室到客厅,每个角落都被幸福塞满。月升时,他们看暮色,日出时,他们享受阳光。   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不再遥远,哪怕是累了,并肩躺在地板上,数墙上的光影都感觉其乐无穷。   他们列了一个清单,有太多的事想要共同完成,有太多没有去过的地方想要一起去。   秦晷恋恋不舍地从荀觉怀里钻出,捞过手机,“我先订机票住宿,再去一次巴厘岛好不好,秦日初和荀狗叫去了,我们还没去过呢?”   荀觉微笑亲吻他曾经的伤疤:“好。”   秦晷利落地输入两人的证件号码:   秦晷:XXX-XXX-XX   荀觉:XXX-XXX-XX   【您的证件号码不正确。】   “……”   他扭头看看荀觉,继续输入:   荀觉:XXX-XXX-XX   【您的证件号码不正确。】   “…………”   手指颤抖,他有些急了,一遍遍地输入。   荀觉:XXX-XXX-XX   【您的证件号码不正确。】   【您的证件号码不正确。】   【您的证件号码不正确。】   ……   “荀觉,”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他,他脸色惨白,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好像……把你的号码,记错了。”   叮——   手-机-铃-声响了,吓他一跳,险些把手机丢出去,却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   “哥!”夏箕奇的声音蹿出来,“你在家吗?我过十分钟到楼下了,舅舅让我接你去图书馆。”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小心翼翼地问:“就、就接我吗?”   “是啊。”   他又瞥了荀觉一眼,后者正微笑望着他。   他嗓子哑得冒烟:“荀觉去吗?”   “荀觉?”小表弟的声音听起来像飘在另一个时空。   “荀觉是谁?”   “…………”   手机落地,天旋地转。   房间里所有痕迹次第消失,戒指裂开,照片只剩下他自己。   荀觉的身影模糊起来。   他下意识去抓他,荀觉眼里却淌出了晦暗的光。   “你不信我是真的了。”荀觉轻轻地说,身体变得透明。   “不,没有,别走!荀狗,你敢走!”   他红着眼眶叫喊,一切却不过是无能狂怒。   他伸手朝荀觉的方向用力地抓,可捞到手心的却只有空气。   他大喊:“你不许走!”   “……”荀觉无言地看着他。   他发狠:“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我会忘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会彻底忘记你,你听清楚了吗!”   “……”荀觉仍旧不说话,身体薄得像一片蝉翼。   眼泪夺眶而出,他哑声嘶喊:“你别走,求你……”   “………………”   荀觉消失了。   大门发出轻响,夏箕奇走进来,撸了撸夏叽叽:“哥,你怎么摔地上了,快起来。”   他半拖半拽地把秦晷弄起来,目光落在那开裂的戒指上:“这谁的戒指?咦,不见了。”   戒指碎成齑粉,夏箕奇眨眨眼,心大地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秦晷一把抓住他:“我怎么回来的?”   “就那样回来的啊。”小表弟吓得不轻,神情茫然,“你穿越了时空,去了三年前,几天过后,夏叽叽又把你叨回来了。怎么了吗?哥,你脸色好白,是不是不舒服?”   他拼命想从秦晷手中挣脱出来,秦晷却把他拽得更紧:“荀觉呢,荀觉在哪?”   “那是谁啊?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重回三年前发生了什么?这个人很重要吗?他到底是谁啊!”   “…………”   秦晷再说不出话来。   荀觉的声音犹在耳边。   “空间连接点关闭了,从那枚子弹开始,到那枚子弹结束。”   “整件事,被从时空里抽离了出去。”   “灰飞烟灭。”   “你希望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不信我是真的了。”   他无力地跌落在沙发里,抱着头,长久地静默下来。   夏箕奇被他这样子吓得不轻:“哥,你别吓我,要不咱们不去图书馆了,我、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吧哥!”   夏箕奇胡乱抓了件衣服给他哥套上,秦晷陡然握住他的手腕:“去图书馆。”   “什么?”   “去图书馆!”   深吸一口气,秦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拔腿往外走。   “哥你等等我!”夏箕奇跌跌撞撞追赶他。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秦延肆办公室。   出乎意料,老王头儿也在,瞧见他,脸色有些不大好。   他自动忽略这瘦小的老头儿,快步走到秦延肆面前:“他在哪?”   秦延肆皱眉:“你凶神恶煞地跟谁说话呢?我是你爸爸!”   “我问你他在哪!”   秦延肆怔了下,他还从没见过秦晷这种样子。   他忍着怒火:“如果你说赵拓的话,你重返过去后,他就……”   “我说的是荀觉。”   秦晷定定看着他,一颗心几乎跳出心口。   秦延肆的眉头皱得更深,反应和夏箕奇分毫不差:“那是谁?”   秦晷眼里的光慢慢消失,他明白了,一切回归原点,空间连接点关闭,那个曾经的bug,他不存在了。   浑身的血凉了下去,他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不是我,是老王头儿。”秦延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让他跟你说吧。”   秦晷转向老王头儿,后者被他凶恶的模样吓得一缩,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个破旧的小本本,递给他。   他接过一翻:“王奋进?这特么哪个傻-逼?”   老王头儿不敢惹他,小小声回答:“几百年前,我家那位。这是他的工作日志,家政打扫地下室找到的,别的你都不必看,直接翻最后一页吧。”   秦晷满腹狐疑,依言翻到最后一页:   任务目标:杀秦日初   “……”秦晷冷冷逼视老王头儿,“你确定这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老王头更畏缩了,咽了口唾沫,“你看看任务责任人。”   秦晷目光移去:“余三槐?那个抱着鸡穿过了时空的远古大神?”   老王头儿不敢说话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轮椅缝里。   秦延肆沉声道:“老王家那位,最后见余三槐那次,听见他说的日初,正是你,秦日初。他是能穿越时空的人,他窥见了数百年后的你。”   “…………”秦晷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赵拓才说,那枚子弹是必然。   他是别人的任务。   忽然之间,一种近乎溺水的感觉涌向大脑,荀如萱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响了起来。   荀觉不是在马路中间玩耍的小孩,他带着任务穿越时空,没预料到空间里时间流速的问题,比预期提早来到这个世界。   他变成了小孩,出现在马路中央。   刚一坠地,便被荀广钧夫妇的车子撞了。   阴差阳错,他被荀广钧捡回去,当成亲生孩子抚养长大。他不再记得自己是谁,却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完成任务,往秦日初脑子里射了一颗子弹。   然而秦日初没有死,事情因此没有结束,反而成为了开端,越来越多的穿书者涌来,世界失控,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秦晷深深地陷进沙发里,脸廓阴影冷硬起来。   原来那人并不是他天造地设的另一半,这本日志记载了他的诸多事项,喜欢的、讨厌的……一切。   那人按着他的模子生长,塑造了一个完美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荀觉。   心脏如同蚂蚁啃噬似地疼痛起来,他紧咬牙关,霍然起身。   “他的个人中心呢?”   “谁?”老王头儿诧异地问。   眼里迸出烈火,秦晷一字一句地道:“那个编号A的bug。” 第231章 重返过去21   “老王, 你知道主神吗?”   巨大的屏幕前,秦晷低头问轮椅里的老王头儿。   老王头儿边调编号A的个人中心,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主神?以前做任务时听穿书者听过, 说是系统的中枢, 世界的中心。”   “世界的中心?”   “嗨,那些穿书者本就瞧不上咱们,谁知道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带回来的信息准确, 系统由一个个你组成,那主神不就是你的来处?你的中心, 那又是什么呢?”   “是啊。”   那又是什么呢?   望着不断闪烁的大屏幕,秦晷陷入沉思, 黑衣秦晷说自己不知道主神是什么, 秦晷觉得他没说实话。在回答那个问题时, 黑衣秦晷的语气显得有些……恐惧。   “……”秦晷皱了下眉, 被自动冒出脑海的“恐惧”二字惊到。   他正思考着,老王头儿把系统调好了, 蓝底屏幕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灰色字母“A”。   “这是好几百年前的东西了, 那时计算机才刚发明。”老王头儿咕哝着说, “那些东西我都不会用, 你等等。”   他又捣鼓了一会, 那个字母仍旧是灰色的。   他叹了口气:“没办法, 我的权限只能到这了,这玩意被加密了,任何人都看不了。”   “秦延肆的权限呢?”   “那也看不到。”老王头儿爱莫能助地耸耸肩,“余三槐那是什么人?发现穿书者秘密的远古大神, 一个创立了反穿书组织的元老, 一个真正穿越时空, 臻至化境的人物,他的权限能给咱们这些后生小蚂蚁吗?别说你爸,就是最高主席来了,一样没辙!”   “……”秦晷沉默了下,将手伸向键盘。   老王头儿:“没用,组织为了破解密码,这些年一直有专人破解,机器都破不了,你就一个脑子,想都别……”   话没说完,秦晷按了下去,手指毫不犹豫,输下几个数字组合后,屏幕闪烁,灰色字母发出了莹光。   老王头儿:“……”   老王头儿:“!!”   老王头儿:“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一个简单的数字组合,我生日加荀觉的生日。”秦晷低下头,在屏幕的荧光下冲他笑了笑,“他每个电子设备都是这个密码。”   老王头儿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咕哝出来,“所以这个荀觉,到底是谁?”   秦晷没有回答,径自点进了编号A的个人中心,一个文件夹亮起来,打开后,数以千计的信息组合在一起,慢慢变成一个名叫“秦日初”的人。   秦晷低低地叹了口气。   乍然知晓此事,他内心愤怒,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可正如他之所以是他那样,荀觉也偏离了既定轨道,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这样的人生组成了他这个人,那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老王头儿支楞着脑袋看他不断在文件夹里点来点去,好奇道:“你要找什么?”   “找开启空间连接点的方法。”   “找不到的。”老王头儿觉得他白费力气,毫不掩饰地撇了下嘴,“你能找到一次,那是运气好。现在连接点闭合,我们这几天都没检测到穿书者到来的信息,连你爸都说,再检测三个月,如果依然没有新的穿书者到来,那我们的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了。很显然,连接点不能从我们这个世界突破,我劝你……”   他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口酒,随后便见屏幕发出不正常的金光,片刻后,金光绕成一个衔尾蛇图案,有如实形飞舞在眼前。   老王头儿:“……”   老王头儿:“!!”   “你刚才说什么?”秦晷回头,故作茫然地睨他。   “……”他又喝了口酒,极不是滋味儿地说,“你是不是对我老头子有意见?”   “我一向不敬老的。”秦晷笑笑,作势往光圈里走。   老王头儿大叫:“你干什么,那是随便能进去吗!”   “又不是第一次了。”秦晷没理他,一只脚踏进光中。   老王头儿急得满头大汗,“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要是早说要进去,我就不带你来了!卧-槽,你说走就走啊,那里是巴黎还是巴厘岛啊,你好歹做点准备吧,我怎么跟你爸交待啊——!!”   回应他的只有不断旋转的光晕,他试着伸手摸去,一股灼热的温度传来,衔尾蛇将他阻挡在了门外。   这次没有夏叽叽带路,秦晷完全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来的。   老王头儿埋怨他说走就走,可他也没想到会真的在那密密匝匝的文件夹里发现衔尾蛇的标记。   一股强烈的冲动推着他往前走,可目的地在哪,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从脚下流过,无数的空间光影散发出幽蓝的光。   他毫无头绪,耳畔却传来那日黑衣秦晷说过的话:   “总有一天,你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系统是我。”   “确切地说,是千千万万个秦日初。”   “从那枚子弹开始,千千万万个我们产生了,在你所不知的异度空间里,我们无法共存,只能不断厮杀,失败的,变成了系统,成功的,吸收系统。那些失败的为了不被杀得太快,只能抓取穿书者当替身,一次次将穿书者投放到各个世界,于是这样又会有千千万万个自己产生,周而复始地重复上述行为。”   “要想结束这一切,只能从源头入手,回到这里,让那枚子弹偏离方向。”   可是,一切的源头,真的是那枚子弹吗?   望着仍在旋转的无数个平行世界,秦晷第一次对黑衣秦晷的话产生疑问。   如果子弹是源头,那为什么这些平行世界仍然存在呢?   子弹只结束了他所在的世界,而这些别的世界,又是什么呢?   他沉吟片刻,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出来。   没有犹豫,他抬脚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平行世界。   无数光影旋转,晃得他睁不开眼,意识回笼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截白泠泠的裙摆。   裙摆?   秦晷试着抬手摸一摸,很快又发现一个新的问题:他没有手。   这到底什么情况?   要说和上一次的区别,那就只差一只夏叽叽了。难道,没有鸡带路,他就缺胳膊少腿了吗?   他抬眼,向更远处看去。   这一下吓一跳。   荀觉坐在他对面,大长腿无处安放,被狭小的座椅捆着,表情有些憋屈。   “?”秦晷试图发出声音,可是嘴唇张不开。   他居然连嘴也没有吗?   目光再放远,他惊诧地发现另一个座椅里坐着他自己,脑门后的伤疤很显眼。   他心口一窒,依稀想起这是哪了。   目光收回,果然,他在面前的反光处看见了一个挂着晴天娃娃玩-偶的小包。   他变成了那个晴天娃娃。   这是他从植物人状态醒来后接取的第一个任务,一整个飞机的乘客差点被一个藏在晴天娃娃里的系统玩死。   等等……现在,他变成了系统吗?   他动不了,视野有限,原本存在手机里的技能牌也不知去哪了,要怎么改变此刻飞机上死气沉沉的局面呢?   坐在前排的荀觉和薛小梅说了句什么,站起来,朝后排的空位走去。   空位正在他自己旁边。   晴天娃娃秦日初,眼睁睁看着过去的自己和荀觉争执起来,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飞机狠狠向前推,冲出了跑道,向悬崖下下方坠-落。   人们大声尖叫起来,他听见荀觉高声提醒:“系安全带!”   “系统,系统!”一个轻轻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他迟疑着没有回答,身子被人转了过来,穿书者方雨萌小小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觉得我学习得怎么样?”她在脑子里问。   “什么怎么样?”秦晷不动声色地问。   方雨萌道:“技能运用啊,我第一次用这玩意儿,不太会,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我在原来的世界可是年年拿第一的学霸呢。”   秦晷:“……”   他似乎有些开窃了,变成系统后,无需自己发动技能,操纵穿书者就好了。   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座椅上的小电视亮了起来,投票开始,乘客们一个接一个地争执,血流成河,那时的自己和穿书者迎来决战时刻。   很好,现在,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弱点,在过去的那个自己头痛发作的时候,给予狠狠的一击。   那时的秦日初倒下了。   身体化成碎光,流入了此刻的身体里。   再回到那片白茫茫的虚无时,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黑衣秦晷说过,在那无数个平行世界,他们始终和自己战斗着,失败者,变成系统,成功者,吸收系统。   可他一开始就变成了系统。   他想试试,如果不断杀死弱小的自己,最终,会抵达哪里呢?   短暂的休息后,他再次进入平行世界。   这次,是海上监狱,他对监狱长已经足够了解,不费吹灰之力就吸收了对方的力量。   一个又一个世界从空间里消失,他不知年月,兢兢业业伪装成系统,吸收着来自另一个自己的力量。   他越来越强大,而从脚下流过的平行世界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虚无空间彻底变白。最后一个平行世界消失了。   一道无边无际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此时的他已十分强大,一拳将石门击成齑粉。   灰尘散尽,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   无数个苍白的自己在地上蠕动、尖叫,如同巨大的毛毛虫遍布目光所及之处。   更远的天边矗立着一道天梯,天梯之上,是同样苍白的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个黑色的家伙。   那家伙长着他的脸。   然而他的目光却没在这人脸上停留,继续向后看去。   一棵苍白的树在王座后身长着,它的枝干遮天蔽月,一路从天阶蔓延到四方,无数藤条从密叶间坠-落。而这些藤条上,同样挂着无数个自己。   只有树干那道人影与自己不同。   秦晷目力极好,看得真切。   那人是荀觉。   他的下半身已被树干吞没,人失去了意识,远远看去,像被蛛丝缚住的一只蝉。   那样脆弱。   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他下意识往前蹿,脚下却有无数藤条如蛇般蜿蜒过来。   他顿住。   王座上那黑色的家伙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终于来了啊,另一个我。”   “……”秦晷没有立刻回答,他终于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仔细观察起来。   和黑衣秦晷不同,他的黑不是蒙在脸上的一层黑雾,而是实实在在侵入了骨髓,像从血液里挤出来的东西。   “这是哪?”他冷冷地问。   “你猜。”   秦晷皱眉,他没兴趣猜,只想知道怎么回事。   对方拍着王座,哈哈大笑:“果然,同样是我,只有我才能参透这一切的奥秘。而你们,都不过是我的养分罢了。”   “……”看向地上的不断扭动挣扎的白影,秦晷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些巨大的“虫子”应该都是他,是和他一样,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这里的自己。   他声音更冷几分:“你为什么在那里?”   闻言,对方不笑了,脸色倏然沉下:“因为我比你们都强大。”   “你是主神。”秦晷沉吟片刻,笃定地说道,“不断吸收弱小的自己,就会变得强大,而强大的终点,就是走到那高高的在上的地方,成为世界的中心。”   “你还不算笨。”那家伙弯了下嘴角。   秦晷:“哪一个秦日初是笨的?”   “也不能这么说,有的。比如刚出生的秦日初、执迷不悟的秦日初……”   “那么你是哪一个?”   “我啊……”对方分开交叠的腿,慢慢从王座站了起来,他转过身,让秦晷看脑后那颗子弹。   秦晷:“……”   “你或许见过那个满身黑气的家伙,好险,他差一点就吞噬我了。幸好我更强一点。”   “为什么你更强?”秦晷问。   那家伙转过身来,布满黑色的双眸死死地瞪着他:“因为我抛弃了自己。”   秦晷明白了。   在那枚子弹发射的时间点,产生了无数种可能。他是半死不活的状态,黑衣秦晷是毫发无伤的状态。而这一个,状态可能和黑衣秦晷一样,都是毫发无伤。但黑衣秦晷选择了仍然做自己,而他则抛弃了自己。   他憎恨的对象不再是荀觉,而是千千万万个自己。   他不断地杀死自己,吸收能量,最终变成了无数个自己中的最强者。   现在,秦晷也走到了这一步。   千千万万个自己里,只剩他们俩了。   他们要在这里决一胜负,决定谁生谁死。   “经历了这么多平行世界,相信你已经明白,我们就是每个世界的中心,所有的一切因我们而展开。但这中间出现了一个错误,某个bug一样的存在窥探了天机,穿越时空,试图毁灭我们。”那家伙一步步走下天梯,轻轻说道。   秦晷波漾不惊地道:“如果那样的话,世界就不存在了。”   “是啊,所以由无数个我们的力量凝聚而成的主神之树正在自行修复bug,当bug修复完,它就不再是苍白的了,它会焕发生机,你猜它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秦晷没有回答,他骤然意识到这人想干什么,向后退去。   “别怕,现在我才是控制主神之树的那个,只要你乖乖不动,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很快,就一眨眼的工夫,不会痛。”   秦晷死死看着脚下不断挣扎的无数个自己,显然没被对方说服。   对方道:“别看地上,看上面。树上挂的好些都死透了,他们死得心甘情愿,没有痛苦。”   顺着他的目光,秦晷看见一具面目全非的自己,身体都被吸干了,只剩皮包骨。   秦晷没来由轻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死的会是我呢?”   “难道会是我吗?”对方思考片刻,竟然认真讨论起来,“但你走到这里,只是因为我留下了那些世界给你。毕竟一个个地解决,太麻烦了,你说是吧?”   说话间,对方走下了天梯,而秦晷的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向树干的荀觉看去。荀觉的生气正在流失,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   秦晷决定先发制人。   他倏地从手尖轰出一道金光,朝树干打去。   黑色的家伙轻笑一起,抬手,无数尖叫着的秦日初随着主神之树摇晃的枝丫围笼过来,被他这一下齐齐斩断了头颅。   “多谢啊。”那家伙说。   秦晷惊讶地发现那些断裂的躯体落入主神之树,被吸收得更快了。   震耳欲聋的尖叫从每个脑袋的嘴里发出,如同尖刀一般扎着他的神经。   “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不愿斩断他们的头,就是因为这声音太惨了。毕竟是自己,还真舍不得。”那家伙轻飘飘地冲他笑,“还是你更无情些。”   秦晷皱眉,再发一道金光。   轰隆隆——   这次直劈对方面门。   然而一切如同刚才一样,无数自己的躯体断在金光之下。   “看来没用啊。”对方摇头,“我和主神之树的契合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整个空间都是我的力量,你又能做什么呢?”   “试试吧。”秦晷接二连三地扔出技能,苍白的空间被雷云填满,巨雷盘旋在主神之树的上方,用力劈下。   噼哩啪啦——!!   紫色闪电在距离彼此几十米的高空坠-落,脚下的虚无震颤起来。   然而主神之树毫发无损,无数个自己惨叫得愈发尖锐。   “该我了。”那家伙说着,曲起手指,轻轻弹出。   看不见那是什么,秦晷忙竖起空气盾抵挡,然而足以抵御千军万马的空气盾却被反震回来,层层裂纹绷开,震得他虎口发麻。   与此同时,树干吞噬荀觉的速度加快,没过了他的腰。   秦晷眼眸一紧,没时间了。   即使他能打败那黑色的家伙,荀觉却已等不到那时候,不出两分钟,荀觉将被主神之树彻底吞没。   两分钟,他能干什么?   他飞快地奔跑起来,试图将不断挥舞的枝丫引向主干,然而那家伙发现了他的意图,一记长鞭挥出,将他逼退回去。   “归根结底,你是我,而我也是你,我们都很熟悉自己的做战方式,我还比你强大,你有什么胜算呢?想救bug?还是先救你自己吧!”   说话间,树叶、藤长、断头和枯骨密密麻麻地绕缠起来,盘成巨大的牢笼,以毁天灭地之势向秦晷笼罩下来。   他奋力狂奔,不断扔出技能牌。   四下里飞沙走石,全是白茫茫一片。   那黑色的家伙或许被他伤到了,或许没有,但那又如何,他根本无法靠近荀觉!   怎么办?   大脑飞速运转着。   他停了下来。   无数藤条从主神之树伸出,化成利刃向他刺来。   心念一动,他撤走了所有技能牌。   噗噗噗——!   拇指粗的藤条全部没入身体,鲜血顺着白藤淋满地面。   钻心的疼痛咬噬神经,他难耐地倒抽冷气,依然倔强地将自己牢牢钉在地面。   “你竟然不躲,死心了?”那黑色的家伙狐疑地问。   “试试吧。”秦晷握住一根入骨的藤条,剧烈喘息道,“如果我不能杀你,那就让主神之树来杀你。”   “什么?”   “如果我注定要死,那我想和荀觉死在一起,但如果他是bug,我又怎么会死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那黑色的家伙不解。   话音未落,地动山摇,整个空间震荡起来,犹如虎啸龙吟的巨响蔓延四方。   坚不可摧的主神之树发出沉沉的呜咽,仿佛被抓住了命脉,失控摇晃。   “到底怎么回事!”黑色家伙大怒,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浮出一丝惊惧。   秦晷紧紧握着穿透身体的藤条,近乎疯狂地感受体内血液的流失:“主神之所以是主神,是因为它可以修复bug,若它修复不了呢?”   “什么?”   “若是它被bug吞食了呢?”   “……”黑色家伙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蠢货,你在自毁!我们才是世界的中心,那样的话,世界不复存在,你我都将消失——!”   “那就同归于尽吧!”   秦晷紧紧地抓住藤条,不让它们抽离,染血的脸上扯出疯狂的笑容。   “你疯了!”黑色家伙拔腿狂奔,试图向他冲来。   无数藤条阻挠着他,秦晷的技能从天而降,一个接一个地向他劈去。   空间震出裂痕,苍白的秦日初们发出更加尖锐的惨叫。   光漏了。   裂痕爬上了主神之树。   天地倒转过来,宇宙仿佛失控。   倏然。   只剩一个脑袋的荀觉睁开了眼睛!   声音如洪钟般传递四方:   “规则一,让尘归尘,土归土,让世界毁灭,回到最初的起点。”   轰隆隆——   主神之树巨大的树冠簌簌掉落,被吞噬的苍白秦日初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那黑色的家伙大喊:“混蛋,不可以——!”   “规则二,主神之树不覆存在。我,荀觉,余三槐,从今天起,成为世界的中心,万物之神!”   “不——!!”   飓风鼓动,黑色的家伙凄厉惨叫,主神之树裂成碎片,层层将他包裹住。   随后爆开,无数微粒向四周飞散。   “规则三,穿书者消失,系统消失,空间连接点消失!”   震颤减弱。   “规则四,留下我存在的世界,和我爱的人。”   金光飞舞,苍白空间不覆存在,强大的推力将秦晷甩入他怀中。   宇宙,从两人的脚下延展出去。   那独一无二的世界,车水马龙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感谢小可爱们一路以来的陪伴,么么~   接下来让我休息两天再更番外,番外还没想到写什么QAQ,简简单单更几章好了,之后就开新文啦!   接档文暂定沙雕文《娇软作O失忆后成了豪门假少爷》,文案见下方,下本无限流还没理好大纲,等我理好了再来,专栏求预收~   另外这章评论送红包~   ↓↓↓   《娇软作O失忆后成了豪门假少爷》   “身为Omega,你天性懦弱好欺,谁都可以踩一脚,即使结婚我也对你没感觉。不过如果你分我一半家产,我就考虑睡你一晚。”   ——联姻的未婚夫对失忆的荷一如此说。   天性懦弱吗?我看你才是五行缺德,命里欠揍!   荷一反手给了这货一巴掌。   自打从灾难现场被救回,荷一失去全部记忆,家人死绝。   他一夜间继承整个商业帝国,钱多到花不完,怎么还能被欺负?   他开始作天作地放飞自我!   床单颜色不喜欢?把房扔了,换更大的!   亲戚惯性人参公鸡?外派边境之地,罚他在冰天雪地给我养鸡挖人参!   联姻的未婚夫因为我太作公然出轨?来人呀,把他爸爸收入我的男友天团,从此不管我叫妈算我输!   直到那天,医生问他:“你以前做手术的疤痕怎么不见了?”   荷一这才意识到,他好像、似乎、仿佛并不是正主啊QAQ   然后正主回来了。   对方肤白貌美、星眸璀璨,竟是他男友天团里的头号漂亮小甜O!   苏彷顶着一张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脸,单手撑门拦住荷一去路。   苏彷:“听说你把我亲戚都得罪光了?”   荷一:“……”   苏彷:“婚也退了?”   荷一:“…………”   苏彷:“豪宅也拆了?”   荷一:“………………”   模糊的记忆撕开一条小口,荷一小声嗫嚅:“你听我解释,我有原因哒……”   苏彷漫不经心挑起他下巴:“霍霍这么多钱,你又赔不起,肉偿吧。”   荷一想了想,都是Omega,只能是他忍辱负重做攻了。   谁知次日,荷一在一百平米大床上哭得死去活来:“骗砸!明明就是A,却要骗我是个O,还我清白!”   #关于我基因突变分裂了次人格并把他弄丢了这回事#   #关于我失忆后冒充自己的次人格并妄图攻他结果却被反攻这回事#   【失忆怼天怼地啥都敢干受 x 白切黑次人格 A装O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