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魔尊徒弟总是以下犯上   作者:暮夕竹   文案:   叶澜玄穿书,成了表面清冷禁欲实则玩得很开的风流海王师尊。放纵毁了身子骨,在修罗场中自食其果不得善终。   有心疾和感情洁癖的叶澜玄表示伤不起,闭门谢客思考人生,却不小心捡到未来反派大BOSS收为徒弟。   小反派风华初显,绝色天成,眼尾一粒朱砂泪痣凝结着无边风月。   叶澜玄作为终极颜控实在不忍赶他走,自我催眠:这不是还没反吗?好好培养,争取让他成为正直纯良三好青年。   然而叶澜玄很快发现这徒弟天生反骨,傲娇自负,偏执成狂,以下犯上是日常,黑化盖章没商量。   常说:师尊,你好弱。金丹修为就是蝼蚁,不堪一击。你再动手动脚,我不客气了!   后来,这个浑身带刺的徒弟真香了,在醋坛子和蜜罐子之间来回切换。要亲,要抱,要师尊的现在与将来。   ***   大魔尊萧鼎之被迫入魔,暴戾恣睢,誓要杀尽修仙界道貌岸然之徒。   一条血路走到底,终因练功激进而暴毙。   转眼重生,萧鼎之回到黑化前,曾经救他又反手将他推进火坑的伪君子再次救了他。   难道旧事会重演?   萧鼎之怀着杀心看伪君子如何演戏,却在伪君子坚定包容的呵护中感受到奇怪的温情。   当脉脉温情火热沸腾,杀神魔尊甘愿放下屠刀,陪那人花间逍遥。   ***   非典型病美人师尊受 X 属性见上重生魔尊攻   高亮:保洁,受身穿,私设铺天盖地。   双C,1V1,甜饼HE。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重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澜玄、萧鼎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徒弟虽野但迷人。   立意:心有暖阳,何惧人世沧桑。 第1章   薄暮沉云,细雪翩跹。   碎玉琼花中,一抹颀长的身影踽踽而行。   猎猎寒风卷起貂绒滚边大氅,露出一段清瘦柔韧的腰身。   他拢住翻飞的袍裾,抬眸眺望,目之所及处是一座清雅别致的苑子,千仞峰顶有此宅苑,乍看恍若云顶天宫。   苑子门口站着一个垂髻童子,看到主人回来,立即撑开纸伞上前迎接。   叶澜玄进入苑子,脱下落满雪砂的大氅递给童子,吩咐:“即日起闭门谢客。”   童子接过大氅,颔首问道:“紫胤道君也不见吗?”   “谁都不见,本君要静修。”叶澜玄姿容清冷,声音也带着风雪的寒凉。   童子垂首答是,躬身退下。   叶澜玄进入卧房,端起的高冷架子才松弛下来,撩袍坐在檀木椅上扶额伤神。   他原本做完心脏手术卧床静养,因为无聊在网上搜自己的名字,然后误打误撞看了一本小说,就莫名其妙地身穿进来。   穿来时身处古怪的洞窟中,面前有张寒气缭绕的冰榻,榻上躺着一个清雅绝尘的古装男子。   男子光润玉颜,香培玉琢,素纱禅衣半垂半掩着清瘦的身体,青丝如瀑倾泻一枕,暴露在外的莹白肌肤上有多处紫红色淤痕,脖颈胸口尤为密集。   男子的表情耐人寻味,眉间拢着隐忍痛楚,抿着的唇却扬起欢愉的弧度。   此人的容貌与自己毫无差别,只是左额角多了一片类似花钿的淡金色稚莲。   叶澜玄以为自己在做梦,但眼前这具靡颜腻理的躯壳却散作荧光飞花,融进他的身体中。   他不但接收了男子的修为,衣着发型也变了样,同时还有大量文字涌入脑海,他才知道自己身穿进睡前看的小说中。   消逝的原主也叫叶澜玄,是古耽修仙小说《百年一觉仙侣梦》中的炮灰师尊。   原主看似清冷禁欲实则是个欲壑难填的风流海王,修仙界四大名门中都有他养的鱼,隔三差五与不同的男子双修。   恣意放纵毁了身子骨,让他多了弱柳扶风的娇懒感,但凡见过他的人十有八九会被他昳丽柔媚的样子吸走魂魄。他和男主攻也有过一段露水情。   但海王也有翻船的时候,原主养鱼的段位再高也难免顾此失彼。   鱼们发现自己被他玩弄感情,因爱生恨走极端,轮番上阵报复他,穷尽手段折磨他,原主死状凄惨不可言说。   叶澜玄长吁短叹。   书中炮灰那么多,偏偏穿成身经百战的海王,让我这个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洁处男如何是好?   还好是身穿,人设有瑕疵,身体还没污。   但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原主已经养了几条鱼,原主脖颈胸口上的淤痕就是和其中一条鱼亲热时弄出来的。   夜间,叶澜玄辗转反侧,认真捋了一遍原主鱼塘的经营情况,晨光熹微才阖眼小憩。   没睡多久,耳朵有点痒,他伸手去挠,摸到一个毛茸茸的条状物。   叶澜玄怕虫子,尤其是毛毛虫。   条件反射,他猛然惊醒,挺身坐起疯狂甩头,三千青丝迷了眼,没发现床榻前蹲着一个人。   叶澜玄这种清绝美人,便是衣冠不整,披头散发也没半点丑态。   男子左手支颐欣赏他,右手转着一根狗尾草,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澜弟,晨安。看你这般灵动,我便放心了。”   叶澜玄甩头的动作一滞,撩开遮眼的发丝,看到一个姿容尚可但表情轻佻的年轻男子。   他一身紫袍玉带肃正端雅,云鹤大氅道风非凡,腰佩金蛇法剑,上有流光隐隐浮动。   叶澜玄受了惊吓,脑中空白,不知这人是谁。   原主在灵隐宗位列第三,因天资聪慧悟性高,少时勤修不辍,廿年结丹,修为再往上需在幽静之地修炼。   灵隐山壁立十二峰,主峰名无极,宗门所在地,其余小峰分给资质高的精英弟子做进阶修炼之所。   原主迁至九溪峰,没带散养徒弟一同前往,他沉迷双修后志在养鱼,徒弟会影响他撒网的速度。   偌大的九溪峰除了原主,仅有守山童子和几个打杂的老仆。   原主和师兄们关系疏远,见面断不会叫出澜弟这种亲昵的称呼。   眼前这人气度不凡,应该是原主养的鱼。   叶澜玄收敛慌乱,整衣束发,漫不经心道:“你来了怎不见童儿通传?莫不是翻墙而入的?”   男子站起来,身量约莫七尺,云鹤大氅散开,派头十足。   他解开大氅放在一边,撩袍坐在床榻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叶澜玄:“前日我有要事走得急,没顾及澜弟的感受,今日特来登门谢罪,却被童儿拦在门外。”   “童儿说你下令谢绝访客。”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似笑非笑,“我是访客么?”   前日有要事走得急,没顾忌澜弟的感受……   这么说,叶澜玄就知道此人的身份了,正是童子提过的紫胤道君。   他是悬天宗首席大弟子,在修仙界颇有名望。   原主与他相识于修仙名门评选大会。   初识时,两人都端着高冷姿态,一个比一个装,不出几日便眉来眼去,之后发展迅猛,成了原主的入幕之宾,是原主养的第一条鱼。   此人看着端雅,其实是个渣男。一边与师妹暗结情愫,一边和原主纠缠不休。   原主皮肤薄容易留下痕迹,在白雪上落红,此人乐此不疲。   紫胤问完话眼神逐渐变色,曲腿侧身张开双臂去搂抱叶澜玄。   叶澜玄灵性闪避,火速下床与他拉开距离,走到紫檀桌前,心里敲锣打鼓,还要表现得从容淡定,借倒茶的姿势避开那道火热的视线:“你不是访客,是个没规矩的粗人。”   此话听在紫胤耳中当叶澜玄在娇嗔,笑道:“澜弟真气着了。兴致浓时难免失去分寸,往常你都受得愉悦,这回怎么堵上气了?”   叶澜玄喝了口凉茶静心,顺势展现出生气的冷淡:“我身子不爽,心情欠佳,要好好静养几日。”   逐客意紫胤听出来了,却不在意,起身朝叶澜玄走去:“累了还是病了?我瞧瞧。”   叶澜玄怕过于冷漠让紫胤看出端倪,眼见他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脸,急中生智:“站住,退后三尺。”   “为何?”紫胤面带疑惑,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距离产生美。”叶澜玄换了一个座位,“你可会悬丝诊脉?”   紫胤怔了一下,解析这话,弯眼勾唇:“澜弟真会玩儿。”   他侧身指着床榻:“你上去放下帷帐,我来为你悬丝诊脉。”   这人存在,床榻便成了危险之地,叶澜玄不愿上去:“诊个脉需要上床?”   “你不是说距离产生美?”紫胤嬉皮笑脸,“我眼力好,没有遮挡瞧你瞧得清清楚楚,隔纱观景才有朦胧美感。虽然你在我的眼中已是天人之姿,但你想更美,我便应你所愿。”   叶澜玄心想:他若用强,整个卧房都不安全,上床放下帷帐,多了一层隔挡反而没那么紧张。   自己的心脏动过手术还在恢复期,心率脉相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定能诊出异常,到时以病为由让他离开。   此人现在还没有丧心病狂,对原主有需求,是条听话的鱼。   叶澜玄上床放下帷帐。   轻纱将两人隔开,眉眼看不清了,只余朦胧轮廓。   紫胤取了圆凳,坐在适当的位置,隔纱看美人别有风情。   看了片刻,他说:“澜弟,你将手腕放在玉枕上。”   叶澜玄挽起袖口露出皙白纤瘦的手腕,将将放在玉石枕上,一根银丝穿过帷帐缝隙准确搭在桡动脉上。   诊脉时间有点久,叶澜玄稍微动了下,紫胤沉声:“别动,你的脉象有问题。”   叶澜玄故作紧张:“有什么问题?我近来总感觉胸闷心悸,呼吸不畅。”   紫胤问:“你是否在修炼中不得要领,灵气冲塞过心口?”   “是。”叶澜玄顺着他的话答。   “你灵气紊乱伤了心窍,若不调治,修为恐难进阶。”   “这么严重?”叶澜玄拨掉手腕上的银丝,拿起外袍往门口走。   紫胤拽住他的手臂:“你去哪里?”   叶澜玄拂掉那只令自己起寒毛直竖的手:“事不宜迟,我回无极峰找师父看看。”   紫胤:“何必舍近求远,我可以帮你。”   叶澜玄已想好说辞:“你我灵根不同,灵力相斥,不必徒劳。你去留随意,我先走一步。”   没等紫胤反应过来,叶澜玄已匆匆离去。   出了九溪峰,紫胤没追来,叶澜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地方暂时不能待了,今日来个紫胤道君,明日不知会来谁。   做海王,心好累。   叶澜玄没有去处,坐在碎冰漂浮的镜水河畔清醒头脑。   自己的身体没有紫胤说的那么严重,现代医疗技术已经治疗了心脏问题,有原主的修为加持,叶澜玄感觉自己不畏严寒,身轻如燕,或许还能御风飞行。   但叶澜玄不敢尝试。   作为普通现代人,叶澜玄怕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熟练驾驭原主的仙学,辟谷不必为寻找食物烦恼已经很不错了。   目下要找个落脚处才行。   叶澜玄遥望云雾缭绕的山峦,灵光乍现。   灵隐山十二峰还有九座小峰空着,随便哪座都能暂时栖身。   叶澜玄决定去松雾峰,因为喜欢这个名字。   他正欲动身,忽然听到“咚”地一声。   不远处的大石后倒下一个人。   叶澜玄迟疑片刻,上前查看。   是个少年,衣衫褴褛,湿发覆面,身体冻得微僵,脖颈皮肤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叶澜玄下意识去探少年的额头。   很烫,他发着高烧。   凛冬冰河,四下没有人烟,若不管这少年,他很可能命丧于此。   叶澜玄不能见死不救,遂将少年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将他搀扶起来。   少年蜷缩倒地看不出身量,站起来与叶澜玄不相上下,身体结实,很有分量。   叶澜玄自身体弱,力气不大,扶着少年已显吃力,寸步难行。   少年完全失去意识,全凭叶澜玄支撑。   叶澜玄别无他法,气沉丹田尝试运行灵力增加力量。   很快,劲道暖流遍布全身,少年给的压力变小了。   叶澜玄这才发现原主的修为无须掌握就能运用,像金手指,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再试试跃迁瞬移。   叶澜玄将少年扛在肩上,足尖一点纵深飞跃,瞬间移动数十丈。   叶澜玄弯了弯唇,扣紧少年的腰身,往松雾峰方向掠去。   ***   松雾峰上有一座大殿,两间偏室,因常年无人打扫布满落叶蛛丝,推开殿门积尘簌簌坠落。   叶澜玄被烟尘呛地咳嗽了几声,幽暗的大殿内飘出几团萤火,盘旋几圈后点燃了壁上的烛火。   一尊不知何方神圣的塑像矗立在中央神台上,面目狰狞,目光如炬,看着有点渗人。   叶澜玄不敢和上神抢地盘,出门左转去了偏室。   偏室内有张卧榻,叶澜玄用宽大的衣袖将卧榻大致清扫了一下,小心将少年放在上面,从丝绵中衣的衣摆处撕下一截,沾雪润湿后给少年的脸部做了简单清洁。   少年的容貌显露出来,叶澜玄微微失神。   叶澜玄本身是个美人,审美眼光很高,俊朗非凡的紫胤道君在他眼中不过是容貌尚可,而这个少年却让他一眼惊艳。   皮相骨相绝色天成,千种风韵锁在眉间,万载清秋含在嘴角,左眼尾坠着一粒朱砂泪痣凝结着无边风月。   逆天颜值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当然,现在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   叶澜玄重新弄了点雪包裹好,给少年物理降温。   少年穿的粗布衣裳又破又湿,叶澜玄想帮他脱掉,刚解开右衽系带,脖子就被一只手狠狠扼住了。   少年狭长的凤目微微张开,瞳孔赤红如血,虚弱中透着冷锐的戾气。   作者有话要说:   久未的古耽我来啦。   攻受都是大美人。受是仙风道骨型,攻是浓颜妖孽型。双洁不纠结。   受现在有原主的修为护体,男友力MAX,其实是个弱鸡……啊不,弱娇。   攻很强,降维碾压修罗场。 第2章   锁喉来得猝不及防,叶澜玄呼吸一滞,握住少年的手腕奋力挣脱。   少年到底虚弱,意识没有完全清醒,叶澜玄很快挣开他的钳制迅速后退,捂胸急喘。   缓过劲来,叶澜玄有点生气,正要呵斥少年恩将仇报,少年头一歪,眼又闭上了。   叶澜玄摸着自己的脖子,不想管这个不识好歹的人了。他看着奄奄一息,手劲还不小,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叶澜玄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心想:他万一死了,我良心难安,再他帮一次,还这么粗野,就任其自生自灭。   叶澜玄拧眉靠近石榻,不管少年听不听得见,说道:“我在救你,不要攻击我。高热会把你烧成小傻子,拖久了还会致命。”   少年没反应,叶澜玄当他晕了,走近,将冰凉的布团放在他的额头上,同时给他渡灵驱寒。   可不知为何,灵力输出受阻,反冲回来,搞得自己气脉逆行。   叶澜玄当即收手。   看来金手指不是万能的,不能随便乱用。   榻上的萧鼎之没晕,叶澜玄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睁眼看到叶澜玄的那一刻,萧鼎之是起了杀心的,奈何有心无力让叶澜玄挣脱了。   萧鼎之记得自己在百汇川练功,九劫涅槃突破最后一重便可跳出五行成为魔神。但在大功即成的那一刻,身体难以承受涅槃冲击,魔丹爆裂,经脉寸断。   萧鼎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恍惚中却看到叶澜玄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   萧鼎之不知自己是入了冥界还是在噩梦中,竟然看到已死之人。   自己被迫入魔叶澜玄难辞其咎,魔功初成欲追杀他,却听闻他已经死了。   据说他成了多人的炉鼎,遭受残忍凌.虐而亡。死时未着寸缕,手脚俱废,体无完肤,只有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是完好的。   贱人就该这种死法,萧鼎之痛快之余又觉遗憾,遗憾没能亲手折磨他。   萧鼎之心念百转,叶澜玄毫无知情,密切关注着他的体温变化。   少年额头上的雪块遇热融化,晶莹的水珠沿着眉眼的轮廓滑至眼尾,润湿了密长的睫毛和那粒殷红的朱砂痣。   美得惊心动魄却没有丝毫女气,是小说动漫里才存在的真绝色。   这少年是谁?和原主有关系吗?若是路人甲不该这么好看,可原主的鱼塘里没有这么落魄的小鱼。   叶澜玄暂时想不出少年的身份,并不纠结。离开九溪峰的那一刻,剧情应该有所改变,可能会遇到很多自己看文时没有特别留意的人。   叶澜玄用指腹轻轻拭去少年眼角的水珠,皮肤热度消散了不少,他的自愈能力还挺强。   即便如此,叶澜玄还是想脱掉他的湿衣服,手悬在少年的胸上蠢蠢欲动,但隐隐作痛的脖子告诉他,不,你不想。   萧鼎之六感恢复,敏锐性极强。   叶澜玄耽于男色,污名遗世,被这么个烂人盯着,萧鼎之极其不爽。   “这是哪里?”一道苏沉喑哑的声音打断了叶澜玄在脱与不脱之间的犹豫。   叶澜玄收手,不自觉后退一步,道:“灵隐山松雾峰。”   萧鼎之睁眼,双瞳赤焰已退,墨色重现,黑如曜石。   我在灵隐宗地界,叶澜玄还是我初见他时的模样,一派清冷疏离。   他没死,我也没死,难道时光回溯,我重生了?   萧鼎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粗布衣裳破破烂烂,胸上挂着过世娘亲亲手编织的平安符。   萧鼎之确定自己重生了,重生到刚来灵隐宗拜师修行的时候。   “你既然醒了,要不要把湿衣服脱了?”叶澜玄隔空比划,“你的热症稍有缓解,湿衣贴身会加重风寒。”   萧鼎之看着叶澜玄不置可否。   少年的眼神冰冷锐利,盯得叶澜玄浑身不自在。   叶澜玄握拳抵鼻,轻咳一声:“你认识我?”   “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看我像看仇人似的?   叶澜玄脱下外袍放在萧鼎之身旁:“我去拾柴生火,你把湿衣脱了暂且穿我的。”   待他走后,萧鼎之坐起来,聚神凝气。   不过须臾,周身氤氲出紫红魔气。   魔气汇聚成团,凝成一颗绛紫圆球。   圆球绕身三周冲进膻中,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萧鼎之按着胸口倒在榻上,身体似要炸裂般疼痛难当。   少时的身体难以承受强大的魔力,魔丹入体即碎,需重新修复。   另一边,叶澜玄进入大殿,径直走到神像脚下,之前看到那里有几捆干柴。   叶澜玄一手抱柴,一手取了火种,回到偏室见少年仍然穿着湿衣服根本没把自己话听进去,费力救他完全不讨好,就很气。   叶澜玄把干柴扔在地上,没好气道:“你是舍不得那身破衣服,还是怕暴露身体?都是男子,你有的我也有,用得着害羞?”   萧鼎之难受得要死,听到斥责,瞳孔又隐隐泛红。   如果叶澜玄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他聚力一搏也要立刻杀了这个贱人。   少年不吱声,叶澜玄睨他一眼,叹了口气,拢好柴堆认真生火,想尽快把屋子弄暖和点。   生火是个技术活,而叶澜玄没有这个技术。   火升了灭,灭了又生,来来回回折腾的屋子里全是烟雾,不知道的会以为哪位大乘修士在这里得道升仙了。   “咳咳咳——”烟雾中传来两种不同频率的咳嗽声。   叶澜玄被烟雾熏得睁不开眼,又不甘心就此失败,情急之下使用灵力助长火苗。   这次火终于升起来了,但叶澜玄没驾驭好灵力,火苗呼呼升腾,“轰”地一下蹿至房梁。木质结构的偏室年久失修,木材都半腐朽了,潮湿雪气已被灵力烘干,火舌一舔瞬间蔓延燃烧起来。   叶澜玄登时手足无措,作出普通人遭遇危险最本能的反应——逃跑。   他冲到室外才猛然想起屋内还有个病弱美少年。   这时火势已经很大了,门口完全被烈焰封锁。   金丹修士竟然怕火,萧鼎之鄙夷的同时艰难起身,起到一半又无力地倒下。   就在他将要强聚魔力,要为自己撑起保护盾时,一道白色身影撞破火墙冲到榻前,抓起外袍盖住他的脸,打横将他抱起。   “抓紧我,我带你出去。”   萧鼎之霎时泄力,问道:“你逃便逃了,为何折返?”   “为了救你啊。”叶澜玄边躲坠落物边说,“我大老远把你扛回来,不能让你葬身火海。”   咔嚓一声,门梁断裂,门板横倒下来封住出口。   叶澜玄退后,一脚踹开窗户,再次说:“抓紧我,我要越窗了。”   萧鼎之扯开遮脸的衣服,抬眸看到叶澜玄绷得很紧的下颌线。   火光映红他的脸,面容清绝秀丽,不轻易沾染情绪的眼里有些许紧张但又执着坚定。   这不是记忆中的叶澜玄,那个自视甚高,黑心下作的贱人做不到这种程度。   萧鼎之重生前,原主也在镜水河畔救过他。   原主救人的方式简单粗暴,对待昏迷不醒的少年直接一捧冰水泼在脸上,用冰冷的语气说没死就把眼睛睁开。   之后原主虽然带萧鼎之回了九溪峰,却不让他进正殿,说衣衫粗陋,身体不洁会冲撞上神。   原主也不让他拜师,将他安置在四面漏风的柴房暂住。   饶是如此,纯真无邪的萧鼎之仍是敬他如神灵,遵从他的一切命令。   萧鼎之在九溪峰过着做狗讨好,却遭嫌弃的日子。   某日,原主突然大发善心,给萧鼎之置办了一身体面衣袍,带他参加了一场夜宴。   名为夜宴,实为淫.乐。   原主把震惊懵懂的萧鼎之推入其他修士怀里,他在挣扎逃跑的途中看到原主在笑。   那是萧鼎之第一次见叶澜玄笑,淡唇轻扬,轻曼嫣然,皓月都自渐形秽敛了银辉。   但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蛇蝎美人。   萧鼎之想起陈年旧事,难以将眼前的叶澜玄与记忆中的贱人重合。   他说这里是松雾峰,或许他不是那个贱人。修仙界仿他容貌的人很多,同宗更易模仿。   萧鼎之揪住叶澜玄的衣襟,问:“你的名字?”   “叶澜玄。”   “……”   叶澜玄越窗而出,也问:“你呢?怎么称呼?”   “萧鼎之。”   听到这个名字叶澜玄落地没站稳,脚脖子一崴,把怀里人抛了出去。   萧鼎之的大名如雷贯耳。   叶澜玄万万没想到自己救的人竟然是终极BOSS,大魔尊萧鼎之。   叶澜玄先前只梳理了鱼塘的剧情没关注其他细枝末节,现在遇到未来大魔尊,他立刻快速回顾初期剧情,看原主有没有得罪过大魔尊,并暗暗祈祷:别刺激我,我心脏不好。   然而原主和大魔尊的恩怨虽着墨不多,但字字扎心。   反派大魔尊黑化,原主做过推手。   关键是原文对萧鼎之的容貌三字敝之:美姿容。   具体怎么个美法没详细描写,但凡多写几个字,叶澜玄救人的时候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叶澜玄迎风流泪。   开局这么刺激,我能活几集? 第3章   萧鼎之被叶澜玄扔进雪堆里,三尺积雪糊了一身。   叶澜玄风中凌乱,疯狂搓脸,自己脑补了上百种可怖死法。   避开鱼塘,又遇魔尊,点儿背到家了。   我一平平无奇,身体不好但积极乐观,空有美貌却没谈过恋爱,多次扶老奶奶过马路没被讹过一次的善良纯洁白纸青年,为什么会摊上穿书这种奇诡事?   熊熊烈焰彻底吞噬房屋,不知建了多少年的木质偏室在叶澜玄身后轰然倒塌。   热浪卷起雪砂劈头盖脸扑向叶澜玄,将他裹成一个站立的雪人。   冰雪盖住七窍,叶澜玄忽然开了心窍,冷静盘算。   虽说萧鼎之黑化后暴戾恣睢,横行无忌,对修仙界恨之入骨,所到之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但那都是后面的事了。   现在的萧鼎之只是个上线几章就隐身发育的支线小配角,没什么可怕的。   我不走原主的老路,不对他造成伤害,他对我的危险性应该不大。   思及此,叶澜玄抖落身上的雪砂,秉持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执着精神,寻找一时失手抛掉的美强惨少年。   松雾峰常年飞雪,因山势如松,雪如雾而得名。   这会儿风雪很大,偏室坍塌又将周围积雪推卷起来,萧鼎之落地之处已无迹可寻。   叶澜玄边找边唤:“萧鼎之,你在哪里?”   众里寻他千百度,萧鼎之死不瞑目。   一只手从雪堆里伸出,紧紧握住叶澜玄的脚踝。   叶澜玄身体一僵,感觉踝骨要碎了,同时又松了口气。   他没被自己折腾死,不愧是后期大BOSS,年少手劲就大得离谱。   叶澜玄迅速刨雪,把萧鼎之抢救出来,用外袍裹住他。   小反派经历落水、发烧、烟熏、火燎这一系列折腾却没有狼狈之态,反而挑着眉眼,莫名挑出几分魅惑妖娆。   特别是眼尾那粒朱砂,绯靡绝艳,风月无边。   叶澜玄和萧鼎之对视片刻,赧然道:“我不是故意折腾你,生火太难了。”   萧鼎之没说话,仍然盯着叶澜玄。   他的眼神不像他的长相那般绝美动人,深沉若寒渊,隐现丝丝诡异的赤红。   上一世没能亲手杀了叶澜玄这个贱人,萧鼎之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机会来了,想杀便杀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萧鼎之忍痛强行运转魔力,正要出手将叶澜玄一击毙命,叶澜玄却瞬间位移,身影出现在百米开外的大树下。   他抓住一只出门没看黄历的雪兔,提着兔耳朵炫耀:“萧鼎之,我捉住一只兔子,你的晚饭有着落了。”   叶澜玄超出萧鼎之目前能一击致命的攻击范围,悬空的掌中魔气消散,攥成拳头砸在雪里。   叶澜玄把雪兔抱在怀里,雪兔疯狂蹬腿。   他抚摸它的头,柔声安抚:“小兔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下辈子定能转生成人。”   雪兔急了,一口咬住叶澜玄的手。   叶澜玄立刻缩手,气道:“你这么野,等下把你大卸八块,一半烧烤,一半清炖!”   萧鼎之听力极好,叶澜玄和一只兔子置气,稀奇古怪。   叶澜玄提溜着雪兔回来,递给萧鼎之:“你拿着它。”   萧鼎之瞪叶澜玄一眼,扭头不接。   叶澜玄挑了下眉,小反派有点不好相处啊。   “提着它我不方便抱你。”叶澜玄解释道。   听到这话,萧鼎之脸色郁沉:“不必。”   “你自己能动?”   萧鼎之登时站起来,用行动表示我不仅能动,还能走。   他的热症不是风寒所致,是转生的魔力溢出身体引发的。但魔丹入体即碎,令他痛不欲生,失去行动能力。   现在疼痛减弱,勉强能行。   是以,他不会让叶澜玄再触碰自己。   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适才强聚魔力又令身体负荷加重,萧鼎之走了几步便觉气血紊乱,喉间汹起腥甜,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他将要倾倒之际,一只手搀扶住他。   叶澜玄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作死揶揄,提着雪兔的手抬起,指向大殿方向:“我们先去大殿落脚,等你身体好些再换地方。”   萧鼎之恨身体不争气,暂时按下杀叶澜玄的冲动,默许他的安排。   两人进入大殿,萧鼎之靠在神像脚下自我修复,见叶澜玄又在搬运干柴,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不冷,也不想吃东西。”萧鼎之阻止叶澜玄再玩火。   叶澜玄抱着柴,问:“你是仙修吗?”   “不是。”   “辟谷吗?”   “不。”   “挑食?”   “……”   萧鼎之拧眉无语,绝美的脸又垮了,叶澜玄正色说道:“你身子虚弱,还染了风寒,要补充热量,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就地取材。烤兔上火,我找个罐子弄点水把兔子清炖了,你喝点汤暖暖身子。”   萧鼎之半晌道:“你把柴堆好,我来生火。”   他怕我再把大殿烧了。   叶澜玄点头,堆好柴火,从神龛上取了个空香炉,提起兔子又犯了难。   自己从未杀过生,这兔子怎么弄?   叶澜玄回头看向萧鼎之。   这位未来大魔尊杀人如麻,杀只兔子不在话下,不如让他来?   萧鼎之感觉到叶澜玄的视线,眉梢上扬:“有事?”   叶澜玄垂眸,颠了颠手里的兔子。   萧鼎之明白了。   叶澜玄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偶犯口舌欲也不亲自杀生,都是小童做好美食端到面前享用,现在要他为自己破戒不可能。   叶澜玄忽又想到萧鼎之身体不便,而且还是个少年少沾血腥为好,这兔子自己看着弄吧,便说:“没事,你休息好了再生火,不急。我料理这只兔子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   他真打算破戒?   萧鼎之的体力有所恢复,不愿这领情,伸手:“拿来。”   “拿什么?”   “兔子。”   叶澜玄摇头:“我会弄。”   “拿来,别让我说第三遍。”萧鼎之很不耐烦。   叶澜玄嘴角微抽。   这暴脾气跟欠了他似的。   叶澜玄转身把雪兔递给他。   萧鼎之接过,取下别在后腰的匕首,手起刀落,雪兔无痛去世。   他的身手极其利落,只见寒光飞舞,整张兔皮已完整剥落,之后便是残忍的开膛破肚。   叶澜玄不忍再看血腥场面,后背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以小见大,黑化后的萧鼎之顶着一张绝世美颜恣意杀戮,但凡被他下了战书的宗门,没有一个人活着见到翌日的太阳,大半个修仙界被他残忍灭门。   腥风血雨中他踽踽独行,魔剑龙雀剑尖点地,划出一道排血渗沟,狭长凤目冰冷锐利,眼尾朱砂红殷欲滴。   着白衣时,他是遗世谪仙。   着红衣时,他是惑世妖孽。   着玄衣时,他是灭世修罗。   大魔尊萧鼎之的疯狂没有上限,以至于作者都驾驭不住他。   给他绝美的主角人设,又让他做暴戾恣睢的反派,倾心于他的人比他杀的人还多,没有完美的办法能成全他的同时又弘扬正义,只好让他沉迷修炼,最后涅槃不成暴毙而亡。   主角团则适时出现,捡漏完成正义使命。   想到这些,叶澜玄不免心惊肉跳,不知自己穿来到底会不会改变剧情。   如果改了,为什么会遇到萧鼎之?如果没改,后面的修罗场惨剧自己也要经历一遍。   “弄好了,拿去洗洗。”   叶澜玄的思绪被萧鼎之微哑的声音打断,回头看到他双手洁净,一点不像刚杀过生,指着已经切成块的兔肉。   他手指修长,骨节明晰,怎么看这只手都该用来调香抚琴,而不是沾染鲜血。   叶澜玄把肉块放进香炉里,想说什么又忍了。   一个时辰后,清炖兔肉做好了。   叶澜玄辟谷不食,给萧鼎之盛了一碗。   萧鼎之喝完热汤,身子舒服很多,眼眸微转,问道:“你犯了门规被放逐了?”   叶澜玄不解:“何出此言?”   萧鼎之放下豁口土碗,扫视破败的大殿:“这里荒废腐朽,烧毁的偏室没有生活的痕迹,你来这里开荒,不是被放逐难道出于自愿?”   顿了顿,他又说:“灵隐宗虽寂寂无名,但弟子不少,无极殿气势恢宏,造价不菲,整个修仙界找不出第二座。师门富足,弟子乐享安逸,你偏要做那苦修的清流?”   叶澜玄纳闷:“你怎么知道灵隐宗的事?”   自己都没回过主峰,不知什么情况,萧鼎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现在的他并未踏足过无极峰。   “我来拜师,自然先要打听一番。”萧鼎之自己舀了一碗汤,袅袅水汽在他眼前氲开,“我听闻过你的事。”   “是吗?传闻如何说我?”   原主现在还在养鱼试营业阶段,风流艳名尚未成形,叶澜玄想知道原文里没有写的事。   萧鼎之眸色转暗,火焰映在他的墨瞳里灼灼燃烧:“传闻说你鸾姿凤态,清雅绝尘,天资聪慧,根骨奇佳。幼年拜入灵隐宗,少时勤学苦练,修为突飞猛进,廿年结丹,从万法归宗道转修合欢道。”   听到合欢道三字,叶澜玄的眼睛猛地瞪大。   古人风雅,给难以启齿的床帏之事附以雅称。什么风流、云雨、交颈、合欢,其实都是那档子事。合欢宗合欢道好像是今人臆想出来的。   叶澜玄当即否认:“不是,胡说。”   “哪一句不是?哪一句胡说?”   “合欢道胡说。”叶澜玄澄清,“那是合欢宗的独特功法,我是灵隐宗弟子,如何转修?”   “结识合欢派的人,双修即可。”萧鼎之面朝火堆,余光却把叶澜玄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双修二字立刻低头,不自在的拢紧领口。   “萧鼎之,道听途说的传闻不可信。我是正经灵隐宗弟子,不会转修别派术法,更不会随便与人双修。”叶澜玄郑重道。   “哦,呵。”他竟然在对我解释,还说自己正经。   几番试探,萧鼎之愈发觉得叶澜玄离奇古怪,似换了个人。   他在做戏?还是自己记忆久远出现偏差?   叶澜玄往火堆里添了把柴,问道:“你多大年纪?家住哪里?双亲可在?为什么晕倒在镜水河畔?”   萧鼎之坐得累了,随心所欲地就地侧卧,凤目欲闭不闭,浑身透着恣意的慵懒,开口气人:“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叶澜玄语塞。   原主高冷强势又会看人下菜碟,把各种男人驯得服服帖帖。   他把萧鼎之带回九溪峰,从未上心照料,萧鼎之却对他毕恭毕敬,哪像现在这般浑身带刺。   萧鼎之初期的人设怎么变了?   叶澜玄按下疑问,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来灵隐宗拜师,了解这些情况我可以为你引荐师父。”   “你准备把我推给哪个修士?”萧鼎之的嘴角冷冷上挑,想起被他推入修士怀中之事,一双美眸染上火焰的光影,莫名幽深妖异。   叶澜玄没注意他的眼神变化,说:“我上有两个师兄,都是金丹修为。你打听过灵隐宗的事,心中当有人选。”   “你师兄没你名气大,”萧鼎之将叶澜玄上下扫视一番,道,“我心高,要拜名师。”   “我不收徒。”   萧鼎之狂傲一世怎么可能拜师,不过对应现在的身份随口一说,却被叶澜玄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   萧鼎之瞳孔骤缩,猛地坐起,逼近叶澜玄:“你嫌弃我?”   突如其来的绝美贴脸杀令叶澜玄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脖颈后仰:“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   话未说完,大殿外隐约传来交谈声。   修为高的人耳聪目明,来人还离得远,对话却听很清晰。   “雪这么大,好端端的木屋怎会自燃?”   “像是人为纵火。诶,大殿那边有火光,过去看看。”   叶澜玄推开萧鼎之,用肉汤扑灭火焰,压低声音道:“你去神像后面避避。”   ???萧鼎之脸色沉郁,巍然不动。   “快点啊!”叶澜玄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拉着萧鼎之的胳膊,把他往里拽。   萧鼎之极不情愿,本就残破的衣服被叶澜玄扯变形,斜垮下来露出半边肩膀。   叶澜玄把他塞在神像后面的空隙处,做了个“嘘”的手势:“你别出声,拜师的事容后再议。”   萧鼎之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自己的肩。   叶澜玄当即帮他把松垮的领口提起来抚平,轻轻拍了拍:“委屈你了。”   这熟练的藏人动作令萧鼎之对他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鼎之:我见不得人?像个偷情的奸夫东躲西藏。   叶澜玄:啊这……丈夫不拘小节。   受所在的炮灰宗门实力设定不高,这里的双修是XO的代名词。 第4章   叶澜玄藏好萧鼎之,径直走到大殿门口。   外面那两人也走近了,凑在没有糊纸的门眼上往里瞧。   大殿内幽暗,二人感觉眼前站了个人,却看不清样貌。   “谁在里面?”其中一人厉声问道。   叶澜玄未答,伸手开门。   门外两人没有准备,重心前倾,踉跄扑倒在叶澜玄脚边。   两人抬头看清眼前人,立即爬起来跪得端端正正。   “师尊。”   “师叔。”   叶澜玄完美复刻原主的姿态,右手端在身前,左手负在身后,冷淡道:“起身。”   两人站起来往叶澜玄身后望了望,其中一人道:“师叔也是来探查山火的?”   叶澜玄:“山火是本君失手所为,损失由本君承担。”   两人愣住。   不知叶澜玄为何会来松雾峰,还失手烧了一座偏室,也不敢多问。   师侄笑着巴结:“师叔言重了,这里的殿室陈年腐朽,迟早会塌。师叔有没有受伤?”   叶澜玄的徒弟也拍马屁道:“我师尊金丹修为,怎会轻易受伤。”   师侄拍嘴:“瞧我这破嘴,说错话了。”   叶澜玄端着架子贼难受,想早些把这两人支走。   “无事便去吧。”   “师叔不下山吗?”师侄问。   叶澜玄:“本君要善后。”   “善后交给我们,师叔在大殿稍息片刻。”师侄看到后面有火堆,便说,“风急雪大,小侄去帮师叔升火。”   叶澜玄:“……”   这师侄献殷勤是想和叶澜玄多处一会儿。   他入门晚,仅见过叶澜玄一面,夜里听师兄们闲话,说得最多的就是叶澜玄的事。   说他是莲神转世,如何高冷,如何厉害。   他的目光在谁身上多停留片刻,那人夜里便辗转难眠,浮想联翩。   修仙本该清心寡欲,但人在凡世,怎能不染尘埃。   灵隐宗弟子众多,混日子的伪道亦不少。   灵隐宗主睁一眼闭一眼,身着道袍却非常佛系。说修道即修身,修为在个人,贫道为尔等提供修炼场所,尔等勤惰随意,自如来去。   大环境宽松,好吃好住,入了门的弟子没有一个跑路。   一小部分人潜心悟道,沉迷修炼。   大半人混吃等死,悠游自在。   而叶澜玄是宗门里修为进阶最快的,因酷爱穿白衣,左额角那枚金莲钿印被说成莲神转世的证明,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高冷气场,怪不得小弟子们对他抱有幻想,奢望在他心中留点印象。   师侄是个行动派,说完便一溜小跑,取下壁台上的蜡烛走到火堆前。   火堆上冒着淡淡的白烟,挂着雪白的肉块,看的师侄直抠脑壳。   他余光瞄到神龛下有一张完整的兔子皮,瞬间懂了。   师叔想吃肉,又怕被人瞧见,所以大老远来松雾峰解馋。   这么一想,师侄觉得叶澜玄的反差有点可爱。   师侄蹲下,边捡拾兔肉边说:“师叔,小侄有独特的打猎技法,师叔想吃什么,小侄现在去弄。”   叶澜玄沉声对徒弟说:“立刻,马上把他带走!”   徒弟领命,旋风冲刺,提着师侄的后领,又旋风离开。   风中传来师侄的吼声:“你做何妨碍我和师叔相处?!”   徒弟:“不想死就闭嘴!”   师侄:“这说的什么话?你的占有欲未免太强了!师叔是大家的。”   徒弟:“让我师尊听到你胡言乱语,那只兔子就是你的榜样。”   师侄:“嘁,师叔仁心高洁,怎会杀兔兔。是那只兔子自己跑到师叔面前把衣服脱了,心甘情愿献上肉.体。”   “……”叶澜玄关上殿门,把风雪和沙雕话通通关在门外。   “萧鼎之,你可以出来了。”叶澜玄抖掉衣服上的雪粒儿,将地上的蜡烛放回壁龛上。   萧鼎之没有反应。   叶澜玄偏头朝里看了看,心道:他不应,是在赌气么?   叶澜玄走到神像后面,看到的情景令他忍俊不禁。   未来大魔尊被狭窄的石缝卡住了。   他阴沉着脸,一手撩起柔顺的墨发,一手按着石壁,身体来回磨蹭。   叶澜玄的嘴角扬起又撇下,撇下又扬起,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不能在这种时候嘲笑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反派,应该施以援手,让他感受人性的温暖。   “你怎么卡住了?需要我帮忙吗?”叶澜玄面色平静,声音却带着些许笑音。   萧鼎之忽然一掌拍在自己的胸膛上,喷出一口血。   凝滞于胸的魔气团终于顺畅了。   叶澜玄目瞪口呆,知道萧鼎之疯,没想到他这么疯。为一点小事生气,对自己的身体下重手面不改色。   “不气,别急,我帮你。”叶澜玄本想用灵力切割石块,又怕落点不精确伤到萧鼎之。   这道石缝既然能进去,找好角度就能出来。   叶澜玄细细观察一番,说:“你往右侧挪一点,屏息静气慢慢往外移。”   萧鼎之瞥了叶澜玄一眼,按照自己的想法挪移。   身体出来一半,又卡住了。   眼看萧鼎之的脸色已黑到极致,叶澜玄怕他再自残,握住他的手,宽慰:“还差一点就出来了,放轻松,慢慢来。”   萧鼎之身体一僵,竟然顺利从缝隙里解脱出来,第一时间甩开叶澜玄的手,极其不悦:“你不收徒,适才怎么有人叫你师父?”   叶澜玄收手拢袖:“我有些挂名散养的徒弟,你的身体还好吗?都吐血了。”   “非亲非故,关心我作甚?”萧鼎之揉着胸,径直朝前走,与叶澜玄擦肩而过。   叶澜玄看着他挺拔的腰背,琢磨:我来这个书中世界也没个系统任务,不知道能不能回现实世界。若是回不去,原主这条线危机四伏,我没个亲近的人,万一搞不过鱼们,死了都没人收尸。   况且我不想死。   萧鼎之虽是未来反派大boss,可现在还没反,傲娇小性格加上一张惊艳时光的脸,让我如何能放任他走反派的路,最后极度痛苦暴毙而亡。   他想拜我为师,我不如成全他,今后好好培养,让他成为正直纯良三好青年,也算帮原主行善道了。   今后我尽量避开修罗场,师徒二人好好修炼,万一有仙缘,能平地飞升呢?   即便不能长生不老,百年后自然离世,坟头有人来洒一杯水酒,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叶澜玄做好决定,问道:“萧鼎之,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萧鼎之止步,并未回身:“挂名散养?”   “亲传。”叶澜玄走到他面前,见他敛着眉眼,面无表情,又道,“我带你回九溪峰。九溪峰是我个人修炼之所,清净无扰。你修行之心虔诚,我觉得你是可塑之才。”   萧鼎之的薄唇不屑地撇了下。   你哪里看出我虔诚?带我上山不过是看我年少好骗,日后能成为你淫逸作乐的工具。   不过你主动把我留在身边,我现在的身体又需要调养,九溪峰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你做戏我且看着,待我魔丹修复好了再杀你不迟。   “如何?做不做我的亲传徒弟?”萧鼎之半晌没回应,叶澜玄又问了一遍。   “先前你说传闻不可信,你名头虽响,实力尚不可知。”萧鼎之转身指着神像道,“把他毁了,我便拜你为师。”   叶澜玄错愕:“为何要毁神像?”   “他太难看,有碍观瞻。”萧鼎之话虽这样说,其实是想试探叶澜玄现在的实力。再者,刚刚卡在那里令他很不爽。   叶澜玄哑然。   敢情萧鼎之也是颜控?因为神像长得丑碍眼就要毁灭。   可丑神也是神啊,对神动手会遭天谴吧。   叶澜玄犹豫,萧鼎之冷笑:“不敢还是不能?亦或是嘴上说收徒,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叶澜玄摇头:“神像是宗门的信仰,不得无礼造次。”   萧鼎之敛了冷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叶澜玄:“你说这神像是宗门的信仰?”   “不是吗?”   叶澜玄竟不认识五方鬼帝,萧鼎之怀疑他修炼伤了脑子才会这般奇怪。   “灵隐宗何时信奉五方鬼帝了?”萧鼎之问。   什么?这尊神像是五方鬼帝?难怪看起来莫名骇人。   鬼帝的神像为什么出现在松雾峰,文中没说啊,叶澜玄尴了个大尬。   炮灰线除了艳情修罗场,其他信息太少了,叶澜玄看小说又属于一目十行跳跃阅读,忽略了很多细节,以后遇到没把握的事还是装高冷少说话为好。   叶澜玄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找补:“五方鬼帝也是道神,虽是掌管冥界,也该受到尊敬。”   萧鼎之嗤道:“依你所说,仙修魔修都是修士,不过修炼行道不同,为何有正邪之分?”   叶澜玄个人理解为:“仙修修身为公,清心寡欲,有所为有所不为。魔修纵欲利己,心有执念,执念成魔,恣意暴戾,无所不为。”   清心寡欲这个词从叶澜玄口中说出来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若不是萧鼎之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真要道一句仙君好觉悟。   萧鼎之不想和叶澜玄论道,叶澜玄没这个资格。   “何时去九溪峰?”萧鼎之一身破烂,又被烟熏火燎过,想去九溪峰泡温泉。   叶澜玄反问:“你愿意做我的亲传徒弟?”   “嗯!”萧鼎之发出重重的鼻音。   叶澜玄自动忽略他傲娇的表态,想了想说:“今晚在这里将就一下,明日先去无极峰。”   “怎么又改无极峰了?”   “收亲传徒弟是大事,我要亲自带你入无极殿行拜师礼,让全宗门见证。今后你我便是命运共同体,福祸相依,我会倾尽全力助你修行。”   说罢,叶澜玄捡起地上的外袍给萧鼎之披上:“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萧鼎之宛如雕像,一动不动。   叶澜玄说这番话时语气轻柔却掷地有声。   命运共同体,福祸相依是何等深沉的誓言,他竟会对我说?   他脑子真坏了!   ***   夜深了,叶澜玄和萧鼎之各坐一方,无言入定。   约莫三更,叶澜玄睁开眼,看见萧鼎之睡容安稳,橘色火焰给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彩,浓颜敛了带刺的锋芒,柔和婉约,美得有些不真实。   逆天绝色百看不厌,叶澜玄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往火堆里加了点柴,起身瞬移到大殿门口,轻轻打开殿门离去。   殿门合上的那一刻,萧鼎之那双狭长凤目缓缓张开,眼里没有半点睡意。   他看着斑驳的殿门,眸中暗光流动。   片刻后,他盘膝打坐,双手置于腹上,紫红色魔气盈于双掌之间。   几番运作,魔气形成一道弧形光晕将他笼罩其中。   他开始修复体能,凝固魔丹。   叶澜玄离开松雾峰去了无极峰。   天亮要带萧鼎之回宗门,他却对无极峰地图一无所知。   早知要穿进来,原文的每一个字他都不会错过。   无极峰位于灵隐山中央山脉顶端,海拔很高,直.插九霄,流云绕天阶,站在上面如踏云端。   这里灵气充足,清新洁净带着淡淡花草浮香,深吸一口提神醒脑,身体的倦沉感消失无踪。   天阶尽头有一古朴的山门,门楣挂着一块楠木牌匾,上书灵隐宗三个篆体大字,两位守山童子倚在门口,搂着仙鹤打瞌睡。   叶澜玄闪现进入山门,带起一阵清风。   童子的鬓须飘了飘,睡眼惺忪地挠了挠脸,迷糊四望,没发现异常又咂嘴睡去。   进入宗门,叶澜玄收了灵力,从容步行。   这时,好些弟子已经晨起准备练功了。   “我看到叶师叔了。”忽然看到叶澜玄的弟子怀疑自己觉没睡醒,拧了同伴一把,“我在做梦吗?”   同伴嗷呜一声,龇牙咧嘴:“你拧我干啥?”   “我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同伴还了他一巴掌,“我也看到叶师叔了,我们在做同样的梦!”   “师叔早。”   “师叔晨安。”   “徒儿拜见师尊。”   此起彼伏的问候彰显出原主在宗门的受欢迎程度,高冷万人迷人设的苏感叶澜玄亲身体会到了。   叶澜玄稍稍点头冷淡回应,看着前方气势恢宏的大殿问道:“执掌可起了?”   所谓执掌就是宗门的理事,相当于现代公司的执行经理,统管大小事务。   其他宗门还设有掌教,长老等职位。   弟子们七嘴八舌回道:“执掌一宿没睡。”   “紫胤道君昨日来了,与执掌聊到深夜才离去,之后执掌去了藏书阁,”   叶澜玄轻微地蹙了蹙眉。   紫胤找执掌做什么?莫不是打听我的行踪?   “来个人,替本君去藏书阁通报一声,本君有事找执掌。”叶澜玄不知藏书阁在哪里,想出这个法子来引路。   弟子们争先恐后自荐。   叶澜玄随意点了个人。   那人兴奋地脸颊泛红,其余人酸得面目全非,原主的散养徒弟委屈地扁嘴。   叶澜玄随那名弟子来到藏书阁,途经各种建筑都将名字记在心里,脑中已有大致地图。   弟子通报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叶澜玄进入藏书阁,见到执掌。   执掌是个中年男子,其貌不扬但文质彬彬,青衣布履,看着很是儒雅沉稳。   他拿着羽毛掸子站在书架下,面上淡定心中却对叶澜玄的到来感到诧异。   “寻真,你找我何事?”   寻真,原主的道号。   叶澜玄看天光熹微,怕萧鼎之醒来没见到自己会乱跑,没时间拐弯抹角,直问道:“听闻昨日紫胤道君来过,所为何事?”   执掌:“他路过灵隐山,想到近日雁北城发生几件离奇血案,城民猜测是妖魔作祟,闹得人心惶惶,他来知会一声。若有必要,希望北域内的宗门各派几名弟子前往雁北城平息事端。”   “原来如此。紫胤道君心系苍生,乃宗门弟子之典范。”叶澜玄淡淡夸赞。   执掌有一说一:“四大名宗人才辈出,首席大弟子皆是化神修为。我宗门实力落后,子弟众多却资质平平,不求上进,全靠你与二位师兄撑门面。”   “紫胤道君不曾低看我宗,修仙界但凡有集会都想着我们,着实令我感动。”执掌放下羽毛掸子,走到雕花书案前拿起一个信封,“紫胤道君问过你,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叶澜玄接过信,摸到一个小小的颗粒状物品。   叶澜玄将信折了放进袖袋,说:“有件事要劳烦执掌。”   “但说无妨。”   “我要收一名亲传徒弟,想在无极殿行拜师礼。”   “你要收亲传徒弟?”执掌震惊地忘记表情管理,眉毛眼睛上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嘴巴也合不拢了。   向来我行我素,孤高冷漠的寻真竟要收亲传徒弟,这消息的震撼度堪比听到有人白日飞升。   “不行?”叶澜玄微微挑眉。   执掌五官归位,点头道:“行……行啊,我想知道哪个弟子能入你的眼?”   叶澜玄:“不是已入门的弟子,是个普通少年。”   “普通少年?”执掌在脑中将叶澜玄散养的弟子过了一遍,其中不乏可塑之才,普通少年怎会让叶澜玄动亲传之心,着实令人费解。   “执掌不必多问,亲传徒弟仅限一名,且终身不得单方面断绝师徒关系,我很慎重。”叶澜玄的表情严肃起来气质更加冷冽。   执掌虽是代掌教,统管宗门所有人,但叶澜玄对宗门贡献很大,又清高冷淡,执掌对他敬畏三分:“何时行拜师礼?我通知所有弟子参加,宗主闭关便不扰他了。”   “就在今日。”叶澜玄道。   “这么急?”   “执掌……”叶澜玄冷淡的声音微微拔高。   执掌摆手:“不问了,不问了。今日巳时三刻是吉时,宜拜师,我这就去准备。”   拜师礼落实后,叶澜玄回了一趟九溪峰,拿了两套新衣,在守门小童困惑不解的目光中飘然离去。   叶澜玄快速往返三座山峰颇费灵力,回到松雾峰感觉身体沉重,心脏起搏急剧加速,熟悉的心悸缺氧感再度来袭,也感觉到了风雪扑面的冰冷刺痛。   金手指真不能随便用啊!   叶澜玄在山坡上缓了一阵,捂着胸口步行上山顶。   远远看到殿门大敞,心道不妙,萧鼎之不会真跑了吧?   叶澜玄加快步伐进入大殿,里面空无一人,火堆已熄灭冒着缕缕青烟,那尊鬼帝的神像不知为何塌了一半。   叶澜玄来不及细想神像毁坏的事,大步出殿看雪地里有没有脚印,去向何方。   然而雪地洁白平滑,除了自己的足印没有其他痕迹。   叶澜玄心痛加剧,难受地站在大殿的石阶上看着漫天飞雪怅然若失。   少倾,头顶传来一道轻慢悦耳的声音:“你为何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叶澜玄猛地抬头,看到萧鼎之坐在大殿的飞檐上,状甚悠闲地看着自己。   叶澜玄无名火起,将手中包袱朝萧鼎之砸去:“看来你的身子已经好了!”   萧鼎之轻飘飘地接住包袱,举起看了看。   “下来!”叶澜玄冷脸沉声道,“神殿是你能乱坐的?”   萧鼎之俯视叶澜玄,垂落肩头的发丝带着潮湿的微润。   他本想说:本尊连神都不放在眼里,神殿想坐便坐。   但重生的事不能让他知晓,便忍了这一嘴。   叶澜玄气得发抖,原本浅淡的唇色变得更浅,看起来楚楚可怜又让人想狠狠欺负,那些沉迷他美色的修士凌.虐他一定很爽。   萧鼎之将包袱扔下来,转身消失。   他本可以直接跳下来,但戏不能这样演。   叶澜玄捡起包袱,拍掉上面的雪砂,突然不想收萧鼎之为徒了。   他年少轻狂,恣意妄为,就差把“反派”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将来若有所成,来个恩将仇报,得不偿失。   叶澜玄心中刚升起赶走他的想法,萧鼎之就从大殿左侧的甬道走出来,破烂的布衣掩不住倾世风华,及腰墨发随风摇曳,眼尾朱砂赤殷生辉。   颜值太顶,还是把这个“妖孽”收了造福修仙界吧。叶澜玄微叹一气,转身走入殿中。   殿内亮起微弱烛火,五方鬼帝的头颅静静的躺在冒烟的火堆旁,目眦欲裂的双瞳狰狞地瞪着“罪魁祸首”。   叶澜玄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神像怎么塌了?”   萧鼎之没问叶澜玄去了哪里,用手中的树枝将墨发束起,道:“天光破晓地动山摇,我害怕,便到屋顶避难。”   叶澜玄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你怕不是把我当傻子,瞎子。你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没人教过你地震不能躲在高处,要找个夹角处避难吗?”   “是么?头一次听说。”   “这里当真震过?”叶澜玄狐疑地观察地面,确有几道裂痕。但发生地震,自己怎么没有感觉?   萧鼎之:“信便信,不信莫问。”   叶澜玄:“……”   叶澜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解开包袱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袍递给萧鼎之:“我回九溪峰拿了干净衣裳,你换上。”   萧鼎之没推却,当即宽衣解带。   当他敞开上衣正要解裤带时,叶澜玄立刻转头避开视线:“你去神像后面换。”   萧鼎之抬眸看叶澜玄扭捏作态,历经千帆却像没见过男人的身体般故作纯真,就好笑:“我记得你说过‘都是男子,你有的我也有,用得着害羞’这句话。”   叶澜玄尴尬地深呼吸,将手中的衣物塞到萧鼎之怀里,拿起自己要换的那一套往暗处走:“我也要换,你磨磨唧唧耽搁时间。”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两人都焕然一新。   叶澜玄从暗处出来与萧鼎之目光相对,两人同时打量着对方。   萧鼎之想杀叶澜玄,但不妨碍他欣赏叶澜玄的姿容气质。   当初年少无知,被他那张该在九天逍遥却误入凡尘的神仙脸迷惑过。   那时觉得自己命运多舛,他是天神下凡来拯救自己,被他无情对待还日日自我催眠:神仙无情,肯收留我已是大恩。   后来才知道,年少的自己可怜又可笑。   萧鼎之换上新衣,披上狐裘大氅,整个人变得雍容华贵,浓颜夭夭,怎么看都不像普通少年。   叶澜玄心道:执掌见到他,又要生出许多问题。幸好原主高冷有震慑力,不必费神解释。   叶澜玄收回目光,将换下的衣物叠整齐放进包袱,一封书信从袖袋里掉出来。   是紫胤留的信,忘记扔了。   叶澜玄无视那信,甚至在上面踩了一脚,说:“走吧,去无极峰。”   萧鼎之看到信封署名是紫胤道君,叶澜玄的姘头之一。   “书信掉了。”萧鼎之“好心”提醒。   叶澜玄蹙眉,弯腰捡起信往包袱里塞。   “不看?”   “无关紧要。”   “那你还随身携带?”   叶澜玄不知萧鼎之故意这样说,觉得信碍眼直接撕了。   一颗红豆蹦出来,掉在地上欢快地滚动。   萧鼎之弯腰拾起红豆,说道:“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有人心仪你。”   叶澜玄:“……”   作者有话要说:   叶澜玄:头一次见到主动戴绿帽的男人。   萧鼎之:[微笑.JPG]紫胤命不久矣。   感谢投雷、评论的宝贝儿,每一个鼓励都是码字的动力,爱你们。 第5章   叶澜玄未就书信一事做出解释,转移话题:“你知道何为亲传徒弟吗?”   “不知。”萧鼎之垂手,将红豆捏成齑粉。   叶澜玄以为萧鼎之真不知道,解释:“挂名散养的那些叫入门弟子,虽然称我为师尊,但生活修炼皆与其他弟子在一处,学的是宗门统一仙术,不常与我见面。   “入门弟子的名额没有上限,我想收便收,若是有人触犯门规,我随时可与之断绝师徒关系。”   “而亲传弟子仅限一名,若非双方意愿一致,不得单方面解除师徒关系。亲传徒弟会随我左右,由我授业解惑,修炼时可少走弯路。”   “不仅如此,亲传弟子乃师父的颜面。我说过拜师后你我便是生命共同体,福祸相依,你若触犯门规禁条,我同样要受罚,且程度是你的百倍。”   萧鼎之形容懒散地抖了抖大氅,道:“这么说亲传徒弟很重要,当层层筛选,慎之又慎。你不曾验我根骨,对我一无所知,为何收我作亲传弟子?不怕我桀骜难驯,拖累你?”   “你也知道自己桀骜难驯?”叶澜玄嘴角翘了翘,“你有这认知,说明没有歪到哪里去,我有信心将你扶正。我在镜水河畔救你时就验过你的根骨,火灵根,扶桑曜日,绝非凡体。”   最后这句话是叶澜玄胡诌的。   他目前并不会验灵根,但知道大魔尊练的九劫涅槃是火系最高魔法,六重之后灵根升华,同时拥有金木水土冰暗风雷的属性,可谓牛逼至极。   “我歪?你有信心将我扶正?”萧鼎之歪头,好笑地用手指敲着鬓角,“你真是现世活菩萨。”   叶澜玄没听出萧鼎之的嘲讽之意:“拜师大典全宗门都会参加,待会儿到了无极峰你需收敛脾气,不得任性妄为,免得日后被人指指点点。”   萧鼎之心中不屑:指点本尊的人多了,灵隐宗算老几?   萧鼎之:“说完了么?”   叶澜玄点头:“说完了,该你说了。”   “我说什么?”   “你多大年纪?家住哪里?双亲可在?为什么晕倒在镜水河畔?我现在可以问了吧。”叶澜玄说。   萧鼎之懒懒道:“十六七八,无亲无家,失足落水。”   叶澜玄:“……”   什么叫十六七八?自己多大岁数不知道吗?说的全是废话!太敷衍了。   原文中萧鼎之出场就在灵隐山,原主冷漠,救了他什么都没问,之后魔化也没有提及过他的身世,留下天生地养的神秘感。   人设如此,叶澜玄只能放弃对他身世的追问,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动身去无极峰。”   走出大殿,叶澜玄带着萧鼎之一路纵深飞跃,途中因身体不适停歇过几次。   萧鼎之省心省力乐得清闲还要挑事:“你不是金丹修为么?不会御剑飞行?”   叶澜玄抚胸顺气:“你看我浑身上下哪里能藏剑?”   萧鼎之:“灵气化剑不会?”   叶澜玄:“不想化。”   萧鼎之:“……”   来到无极峰,叶澜玄放开萧鼎之,整衣正冠,下颌微抬,端起清高肃冷的架子。   叶澜玄有两幅面孔,萧鼎之冷眼旁观。   进入山门,壮观场面令他深感震撼。   宗门弟子清一色白袍黑靴,左手持剑端立于石阶两侧,间距均衡,一路延伸至无极殿。   执掌和两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站在殿前侧耳交谈,那两人应该是原主的两位师兄。   叶澜玄出现的那一刻,整肃的队列齐齐转头,双手抱剑,颔首尊呼。   “师尊,师叔”的声音此起彼伏。   百人山呼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叶澜玄心潮澎湃,八风不动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离得近的弟子看到叶澜玄身后的萧鼎之。   一眼惊艳,随之又生出“这是哪里来的妖艳小白脸,迷惑我师叔(师尊)”的酸意。   叶澜玄前行,萧鼎之随后,一双剑却交叉挡在他面前。   萧鼎之垂眸看了看寒光锋锐的三尺菱格剑,轻嗤了下,直接无视,胸口顶着剑锋径直朝前走。   两名弟子本想给萧鼎之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他浑身是胆,丝毫不憷。   两人不敢真的伤害他,又不愿示弱收剑,边退边说:“你,站住!”   萧鼎之果真站住了,凤目微挑:“你二人剑都拿不稳,虚张声势未免可笑。”   两人将剑锋一转,萧鼎之穿的狐裘大氅飘落几缕白毛。   两人得意道:“不给你点颜色看,你不知灵隐宗藏龙卧虎。”   萧鼎之的目光骤然冷厉,抬袖露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锐利剑锋,正要使力折断,走在前面的叶澜玄回头:“你们作甚?在我眼皮底下恃强凌弱?”   两弟子立刻收剑,垂首归位,不敢言语。   殿前,执掌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这道关卡本就是他设的。   他对身边两人道:“那个少年便是寻真说的普通人,我瞧着一点不普通。”   灵隐宗大师兄秦鹤轩点头:“容貌很张扬,利剑悬颈不见丝毫惧色,有这种气魄的少年人极为少见。”   二师兄宴霖道:“寻真护他。同门十六载,我头一次见寻真护短,我很好奇他去哪里找的这个亲传徒弟。”   执掌:“寻真时常外出,九溪峰也常有访客,四大宗门的紫胤道君、栖云君、上元君、玄月君都与他交好,鸿雁衔书,隔空论道。你们二人闷头自修,遇到瓶颈便停滞不前,不如学学寻真,广交良友,汲他人之所长。”   秦鹤轩:“执掌所言有理,改日让寻真帮我引荐一二。”   宴霖当头泼冷水:“师兄你想多了,寻真何其冷漠,你想想这些年和他说过几句话?他若愿引荐,不必你我开口,他不愿,开口也无用。”   秦鹤轩:“……师弟说得也有道理。”   宴霖:“话说回来,那少年莫非是哪位道君拱手让与寻真的?”   执掌摇头:“修仙名门竞争激烈,各大宗门都在广招弟子,那少年姿容气魄罕世少有,锋芒隐现,好生培养将来必成大器,我若遇到他定不会放他。是以,寻真急收他做亲传徒弟,抢占先机。”   三人在殿前窃窃揣测,叶澜玄已将萧鼎之带到无极广场,把拜师礼的流程与他说了一遍。   随后,叶澜玄拾阶而上,来到三人面前。   他见过执掌,但分不清两位师兄谁是谁,保持冷淡又不失礼节地招呼:“大师兄、二师兄。”   二人点头致意。   叶澜玄:“我这即将入门的亲传徒弟可入得三位尊长的眼?”言下之意,别再搞什么测试。   执掌点头:“入得。少年英姿勃发,哪像你说的那般普通,不知身世如何?”   “岭南人士,书香门第,双亲故去便想修行。”叶澜玄不再给三人问话的时机,反正他们都讨论过了,“我带他去沐浴净身,执掌可先开坛,吉时一到便行礼。”   执掌看了看日晷,将靠在肩头的拂尘搭在手肘上:“速去速回。”   叶澜玄接过童子送上的隆重道袍,在万众瞩目中领着萧鼎之去了清灵泉。   清灵泉乃活水山泉,澄澈透明,淙淙不断,上有白莲轻盈浮动。   叶澜玄指着泉边换衣的屏风,说:“你在此处等我,我净完身你再下水。”   萧鼎之道:“这泉眼容不下两个人?”   叶澜玄不悦:“你就会顶嘴!我安排,你照做,这是身为徒弟最基本的守则。”   萧鼎之不以为然:“行完拜师礼你才是我师父。我不服管,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澜玄好气又好笑:“外面上百双眼睛盯着,你叫我如何反悔?不要在拜师前拉仇恨,你我相处的日子还很长。”   “你在威胁我?”萧鼎之解开狐裘大氅就地一抛,不管叶澜玄看与不看,边走边脱衣。   精悍的身材显露出来,背阔腰韧,肌理线条明晰有致,后腰下的圆丘结实挺翘。   嗨!眼睛往哪儿看呢?   叶澜玄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屏风。   萧鼎之净完身,甩干墨发上的水,屈指敲屏风,问道:“灵隐宗不让修士一同沐浴?”   “是我没有与人共浴的习惯!”叶澜玄隔着屏风说,“你把道袍穿好了没?”   “不会穿。”萧鼎之想让叶澜玄伺候自己,“宗门讲究多,服饰繁杂,穿错了便是衣冠不整,贻笑大方。”   他说得没错,这种盛大隆重的场合不容出半点差错。叶澜玄也没穿过正式的道袍,但暗中观察过执掌的穿戴,知道系带的样式,佩饰的位置。   “你把里衣穿上,我帮你穿外袍。”叶澜玄道。   叶澜玄等了片刻走出屏风,须臾又退回,咬牙道:“萧鼎之!惹我发火对你有何益处?”   萧鼎之理由充分:“你不把新里衣给我,要我穿旧的?我无所谓,不知灵隐宗的祖师们同不同意。”   屏风后送出一套衣物:“拿去!”   萧鼎之接过衣物,看着屏风上的身影哂笑。   装高洁,我看你能装到何时。   萧鼎之将所有衣物乱七八糟地披在身上,叫叶澜玄出来给他整理。   叶澜玄颇费了一番功夫将他打理好,却觉得这身素袍配他差点意思,他更适合锦衣玉带,艳贵狐裘。   “你去屏风后面等我,”叶澜玄强调,“不许偷看。”   萧鼎之呵道:“你哪里好看?不及我万一,看你不如看我自己。”   叶澜玄差点被这句话噎死。   这个自恋的家伙,怕不是天生反骨,专与人作对,该他当反派。   叶澜玄下水后才脱衣服,清冽的泉水洗净一身疲乏,墨发飘散在水面上,衬得白皙肌肤更加润泽透亮。   萧鼎之左右无事,偏头瞧了瞧。   不得不说,叶澜玄那令世人望尘莫及的仙人气质真是天下难寻。   日光碎金洒在湖面,白莲绕身随波摇曳,他鞠水浇在墨发上,动作轻慢,风姿绰约。   平平无奇的清泉因他在其中变成仙界瑶池。   可惜冰肌玉骨的身体里有颗比魔还污黑的心。   灵隐宗弟子对他又敬又怕,眼中还有倾慕之意,视自己为外敌。若非他慕强附势,不屑与弱小亲近,宗门上下都会成为他的玩物。   叶澜玄净完身,心情变好了,神情放松温润端方,左额金莲钿愈发明显,清丽又华美。   回到无极殿,执礼童子带着萧鼎之来到祭坛前上了三炷香,澄心存神,敬对天地师。   随后执礼童子指引他上殿,面对叶澜玄三礼三叩,奉茶一盏。   叶澜玄抬手接过茶盏,撇去浮沫放在唇边浅抿一口,欲将茶盏放在几案上,岂料心口猛地一痛,茶盏脱手而出。   执掌与两位师兄刚欲动身去接,萧鼎之伸手一捞,茶盏稳稳当当落在他掌心,没有颠洒半滴茶汤。   执掌关切道:“寻真,你身体不适?”   叶澜玄微微摇头。   萧鼎之再次奉茶,神色淡然,仿佛适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在旁观礼的三人心中暗道:“此子看着年少,却似经历过大世面般从容淡定,虽在寻真面前跪拜伏低,一身傲骨却立住了,真真罕见。”   奉茶流程又走一遍,叶澜玄压着不适感,抬手仙人抚顶,传戒道规。   萧鼎之眉眼低垂,道规禁条左耳进右耳出。   戒律冗长,你们这些仙修有几人当真遵守过,全是做给旁人看的虚礼。   传戒完毕,叶澜玄道:“从即刻起,本君便是你的师尊。为师赐你道号凌绝,意为凌青霄之上,绝世俗之忧。”   “知晓了。”   叶澜玄纠正:“你该回答,徒弟知晓。”   萧鼎之眉梢上挑,态度敷衍,话语模糊:“徒弟知晓。”   叶澜玄不与他计较,转头对观礼三人说:“我这徒弟颇为不羁,让三位尊长见笑了。”   三人哪里会见笑,莫名有种预感,灵隐宗日后会出一条炎龙,叱咤风云。   执掌给执礼童子递了个颜色。   童子出殿,朗声宣道:“萧鼎之拜入灵隐宗寻真君座下,道号凌绝。拜师礼毕,素宴准备。”   规规矩矩站了半天的弟子们活动手脚,终于可以放松了。   拼摆桌椅时,弟子们低声议论,不少人把萧鼎之视作勾栏小倌,瞧之不起。   有清醒者说:“你们这样议论寻真师叔的亲传徒弟,不是拉低寻真师叔的境界吗?”   “我明说了,就是羡慕嫉妒恨!我师尊高洁傲岸乃昂昂之鹤,那小子凭什么能亲近我师尊?凭张扬的媚相吗?”   “说起来,那小子眼尾那颗朱砂痣莫名勾魂,看着很妖。”   “可不是,天生妖相,偏还拜入修仙宗门,执掌睁一眼闭一眼,不知为何。”   “执掌对我们说一不二,对寻真师叔可是言听计从。灵隐宗能在修仙界拥有名字,全靠寻真师叔交友广阔。我若是执掌,也会将寻真师叔捧在手心。”   “我不是执掌都想捧,可惜寻真师叔不给机会。”   “你可闭嘴吧!白日做梦,异想天开,排资论辈你靠边站好吗?”   “我们不要内斗,找机会杀杀那小子的威风。”   之前和萧鼎之有过较量的弟子说:“那小子胆识过人不好搞,师叔还护着。”   “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干不干?”   “干!算我一个。”   “我也加入。”   ……   真·皮痒的弟子们凑在一处,商量计策。   作者有话要说:   萧鼎之:感觉有人活得不耐烦了。 第6章   素宴名副其实都是素食,但菜式精美,种类繁多,口味不错,还配了清香竹叶青酒。   百人聚餐,白衣如云,叶澜玄是云中娇子,众人眼中的主角。   执掌举杯邀众弟子一同向叶澜玄道贺。   盛情难却,滴酒不沾的叶澜玄破了戒。   萧鼎之自顾自下箸吃菜,只要叶澜玄不喊他,这些热闹便与他无关。   弟子们敬完几个师长再来与他提酒。   他倒没有推举,但不会与这些弟子费舌闲话,愈发让弟子们觉得他傲世轻物,嚣张得很。   某搞事弟子新换了一壶酒给萧鼎之的空杯满上,故作亲和,道:“凌绝,作为寻真师叔的亲传弟子,你会去九溪峰吧?”   萧鼎之:“嗯。”   “寻真师叔时常只身外游,九溪峰虽清幽但难免孤寂。你若无聊可以来无极峰和师兄们一起修炼。”   萧鼎之:“嗯。”   “你是哪里人?怎么遇到寻真师叔的?”   萧鼎之:“嗯。”   “你有什么特殊的本领,能让寻真师叔动心收你做亲传?”   萧鼎之:“嗯。”   搞事弟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萧鼎之:“嗯。”   “你太无礼了!”   萧鼎之:“嗯。”   搞事弟子将酒杯往前用力一推,酒水洒在萧鼎之的衣襟上。   萧鼎之终于多说了几个字:“你剑拿不稳,酒杯也端不稳?”   “你……”   “你的话太多。”萧鼎之抬手仰头干尽杯中酒,清酒过喉,察觉异样,但未动声色。   搞事弟子:“入门便是师兄弟,你不是寻真师叔,装什么高冷?这般不合群,迟早树敌。”   “是么?”萧鼎之忽然热情,握住搞事子弟的手腕,将他杯中的酒倒掉,拿起酒壶重新倒满,钳住他的下颌,强行灌下去。   酒水从鼻子入口,呛得搞事弟子扼脖猛咳。   萧鼎之捂住他的口鼻,冷笑道:“庄严之地不得高声喧哗,惊扰上神,会被雷劈。”   搞事弟子窒息地直翻白眼,掰着萧鼎之的手奋力挣扎,眼看快不行了。   另外几个想搞事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难以置信。   萧鼎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明目张胆地杀人。   有人上前劝阻,有人跑到席首去告状:“执掌,寻真师叔,凌绝疯了,想杀害同门!”   叶澜玄脸颊酡红,听到这话,迷离的目光聚拢:“你说什么?”   “文素敬他酒,他却要捂死文素。”   执掌拧眉起身,将拂尘一扬,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澜玄已闪现离开。   秦鹤轩和宴霖也跟着去了。   弟子的席桌围了几圈人,见四位尊长来了,纷纷后退让路。   萧鼎之坐在桌前旁若无人地吃东西,搞事弟子跪伏在地,脸色煞白,涕泗横流。   “何事喧哗?”执掌明知故问。   弟子七嘴八舌地报告情况,执掌沉脸:“都安静,让当事人回话。”   当事人之一的萧鼎之放下竹箸,用脚尖踢了踢扣喉催吐的搞事弟子:“执掌问你话,如实作答。”   搞事弟子放下受,哭喊:“凌绝想杀我!执掌、师父救命。”   萧鼎之挑着眉眼静默片刻,拧起酒壶,揭开壶盖,手腕微转,酒水倒了搞事弟子一头一脸。   当着众人的面张狂行事,执掌都沉不住气了:“凌绝,你眼里有没有尊长?”   凌绝的道号萧鼎之并不认可,放下酒壶,看向对叶澜玄,难得辩解一句:“师尊,这人没事找事。”   一声师尊唤得叶澜玄脸色稍霁,问道:“你二人为何起冲突?”   搞事弟子双目通红,脸上留着深深的手指印,抽噎着说:“寻真师叔明察。我与师兄弟们向他道喜,他目中无人,对我们爱答不理。我好意敬他酒,他却突然疯癫,按住我的头强行倒灌,酒水入鼻呛得我难受,他又使劲捂住我的口鼻,差点令我窒息而亡。师叔,执掌、师父,求你们要为小徒做主啊!”   搞事弟子是宴霖的徒弟,宴霖的脸色不太好看。   执掌问萧鼎之:“他说的可是实情?”   “半真半假,他害我在先,我为何不能动手?”萧鼎之将酒壶滑到桌子对面,说,“验验这酒水是否有问题。”   执掌拿起酒壶放在鼻端嗅了嗅,道:“酒中有苦参、千金、泻泽、己房五味药材。这些草药虽有毒性,却是我宗门炼制灵丹的常用药材。你不知缘由,便觉文素想害你,先下手为强?”   萧鼎之没理会执掌。   叶澜玄不懂这些草药的药性,更不会炼丹,但他有种直觉,萧鼎之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这种场合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叶澜玄:“徒弟,为师想听你说句话。”   围观弟子交头接耳,执掌被萧鼎之无视,面子挂不住,马着脸正要开口,叶澜玄抬手噤声,道:“让他说,若理由不能服众,本君承担全部罪责。”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所有弟子都惊诧地看着叶澜玄。   清高如他,竟会这般护短?!   执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萧鼎之给叶澜玄面子,现编一段:“我幼时体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将千种草药认得七七八八,且跟随方士学过炼丹术,知晓配药剂量把握尤为重要,多一分少一分都将改变草药药性,良药变毒药,毒药亦可变良药。”   “这酒中有五位药材,合理搭配可炼成强筋锻骨的灵丹,但剂量差之毫厘,便会软筋伤脏腑,催生邪火,毁坏根骨。”   正如萧鼎之所言,酒水有毒。搞事弟子不知他大有来头,拿他当普通人对付,后果可想而知。   萧鼎之指着搞事弟子:“你们好生看着此人,不出半刻,他眼中就要流出褐色脓血,至于根骨……他没有,废人一个。”   他的话震惊全宗门。   执掌和宴霖的脸色更不好了。   当初修仙名门评选在即,宗门弟子过百方能报名,各大宗门都在广招门徒。   灵隐宗不甘落后,滥竽充数,只要家世清白,愿意修行的人统统纳入门下。   评选结束,灵隐宗掉车尾,但在修仙界刷了一波存在感,叶澜玄更是以清绝之姿赢得多方关注,撩了许多仙修心中的痒痒肉。   此后,招来的废材弟子赖在宗门不走,宗主直接闭关,眼不见为净。   执掌操持宗门大小事务,还要为庞大的开销费心。   叶澜玄冷是冷点但能生财,下山一趟带回来的财物够宗门吃好几年。   叶澜玄不仅是宗门的门面,更是财神本神,须好好供奉。别说昨夜失手烧了一间偏殿,便是烧了整个松雾峰,执掌也不能对叶澜玄说半句重话。   这些内隐只有执掌和两个师兄知道,弟子们馋的是叶澜玄清绝的容颜和诱人的身子。   灵隐宗的伤疤被萧鼎之当众揭开,少数志在修行的弟子捂脸考虑要不要出师,换个宗门。   多数废人被戳到痛点,脸色精彩,想反唇相讥又畏惧四位尊长。   就在此时,搞事弟子倒地挣扎,面目极度扭曲,眼中果然如萧鼎之所说流出褐色血泪,耳中也有脓物渗出。   他扣着双目,痛苦哀嚎:“执掌救命,师父……师父救我!这事不是我一人做的,草、草药是文澜、文君、覃章给我的……救命,我再也不敢了!”   真相大白,在场没人向他伸出援手,被他点名的几个弟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叶澜玄紧张萧鼎之的身体:“那毒酒你喝了多少?”   “整杯。”   “明知有毒,你还喝下整杯?”   萧鼎之扫了扫众人,声音不大不小,道:“我现在百毒不侵,师尊可要当心,莫被下作之人投毒害了。”你的命是我的。   下作之人都是宴霖的徒弟,他的脸色青黄不接,灵剑出鞘要清理门户。   执掌拦道:“将他们带你回的小遥峰处理,莫污了无极圣地。”   宴霖一剑穿透三人的衣领,三人吓得瞬间尿裤子,狼狈至极。   宴霖提起孽徒就要走,叶澜玄高声道:“几个宵小之徒害本君的亲传徒弟蒙冤受屈,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护短的叶澜玄气势威严,宴霖得罪不起,垂首道:“师弟对不住了,这几个孽徒虽不是我的嫡传弟子,但他们犯重规确是我疏于管教,师兄向你赔礼致歉。”   叶澜玄挥袖:“师兄不必揽责,让那几个混账东西过来给我徒弟磕头认错。”   除开已经昏死的搞事弟子,另三人迅速爬过来,跪在萧鼎之脚下“咚咚”磕头认错。   萧鼎之根本不屑这几人的道歉。   道歉有用,就没那么多仇杀。   但这些无名鼠辈不配让他亲自下杀手。   由此事可以看出宗门急需清理,修仙静地被老鼠屎染成了乌合之众聚集的下九流街市。   执掌当场宣布:“明日,全宗门弟子按入门标准由我亲自核验,不合格者逐出宗门。不愿参加核验者,今日便可自行离开。”   解气了。   叶澜玄没想到自己收个徒弟,还能帮宗门清理门户。灵隐宗日后败就败在这些心思龌龊的人手里,当然原主也害了灵隐宗的风评,逝者已逝,不予置评。   叶澜玄现在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叶澜玄亦朗声宣告:“从今日起,本君名下的散养弟子全部转交执掌分配,本君的徒弟只有凌绝一人。”   徒弟们垂头丧气,有些甚至记恨起萧鼎之,也有人自省与萧鼎之的差距,暗中给自己定下努力超越他的目标。   ***   回九溪峰的路上,叶澜玄有些晕晕乎乎。   清酒度数低,但喝多了也有后劲,处理闹事强打起的精神,放松下来便有些涣散了。   “酒驾”的结果是萧鼎之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   天堑断崖边,叶澜玄一只脚悬空,还欲往前飞跃,但以他的修为根本跃不过去。   萧鼎之抓住他的胳膊:“看路。”   叶澜玄脑子里的云雾比这天堑里的还多,轻飘飘白茫茫一片。   叶澜玄甩臂,不清醒道:“别拦我,让我飞,我要去无忧无虑的地方。”   萧鼎之以为叶澜玄装醉卖傻,松开手。   叶澜玄一个倒栽葱直接坠入天堑云海中。   萧鼎之皱了下眉,身体违背意志,俯身跳下断崖,身影化作一道疾风,穿透云海雾霭,在叶澜玄摔得支离破碎前,托住他的腰轻缓落地。   欠他的恩情还了。   这样一想,萧鼎之收手,叶澜玄硬生生摔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萧鼎之绕着他,思忖:传闻他千杯不醉,为何几杯清酒下肚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当着众人的面清醒得很,一出宗门就神志抽离。他笃定我会救他,还是想试探我的深浅?   与他相遇后的种种完全脱离曾经的回忆,难道我的重生改变了这一世的人和事?   疑问太多,萧鼎之理不出头绪,蹲下拍叶澜玄的脸:“醉鬼,醒醒。”   叶澜玄舔了舔干燥的唇,抓住萧鼎之的手放在脸上轻轻磨蹭,颊上红晕似被桃花侵染过浓淡相宜。   萧鼎之:“……”   有点明白醉心于他的修士为何无法自拔了。   萧鼎之抽回手,坐在叶澜玄身旁等他清醒。   暂不杀他已是宽容,背他抱他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叶澜玄:立FLAG容易打脸。   萧鼎之:听不懂鸟语。 第7章   山里风云变幻莫测,刚刚还是艳阳天,转瞬便下起小雨。   叶澜玄在云海里沉浮了一朝,被雨淋醒,捂头坐起来茫然四顾。   “我们怎么在山沟里?”叶澜玄嗓子微哑,看着一脸雨露的萧鼎之说。   萧鼎之眼眸微转,声音冷淡:“这条路大概是去九溪峰的捷径。”   这里哪有路?   叶澜玄无语地抹了一把脸:坦白:“我不会喝酒,有点醉了。”   “看出来了。”   “你有没有受伤?”   萧鼎之神色微动:“伤从何来?”   叶澜玄指着高耸的山峰说:“我们从上面掉下来,即便我下意识做过保护,但你没有修为,落地可能会受伤。”   “落地平稳,并未受伤。”萧鼎之说。   叶澜玄有点得意:“我醉了都这么厉害,我有点佩服自己了。”   萧鼎之:“……”   叶澜玄:“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师尊不厉害吗?”   萧鼎之:“……”   叶澜玄:“回话。”   萧鼎之:“厉害。”   叶澜玄:“谁厉害?”   萧鼎之:“你厉害。”   叶澜玄:“我是谁?”   萧鼎之:“叶澜玄。”   叶澜玄:“我是你的谁?”   萧鼎之:“师尊。”   叶澜玄:“说师尊厉害。”   萧鼎之:“……”   萧鼎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叶澜玄不逗他了,起身,眺望朦朦烟雨中的山影,突然惆怅道:“修仙路漫漫,不知何时到尽头。徒弟,你相信凡人通过修炼能飞升成仙吗?”   “为何不信?”萧鼎之自己差点成为不在六道之中永生不灭的魔神,现在魔力恢复不到一成,已超过叶澜玄的金丹修为。   “我觉得九天太遥远,即便飞升也是个普通散仙,上面还有好多正位大神,会被压得很苦。”叶澜玄为后面的话铺垫道。   “你不想成仙,为何修仙?”萧鼎之问。   叶澜玄说:“为了长命百岁,在人世流连。”   “想在人世流连?你欲望很重。”   叶澜玄摇头:“我是想告诉你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人性本善,相由心生,你长得赏心悦目,心必是良善的。不要口是心非,浑身带刺,那样没人敢靠近你,陪伴你。”   萧鼎之明白了,叶澜玄说那么多是为了“扶正”自己。   “我的刺扎到了你?”   “有点儿。”   “那便断绝师徒关系,一别两宽。”萧鼎之想到一个去处,不必去九溪峰和前世仇人日夜相对。   想杀他,又想观望他的纠结心态令萧鼎之极度不爽。入魔后,他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产生过半点犹豫。   叶澜玄气闷,小反派怕不是豆角成精,油盐不进,喝道:“萧鼎之!我为你遣散所有徒弟,你现在弃我不顾,有没有心?”   萧鼎之反问:“你收我做亲传徒弟,有没有私心?”   叶澜玄:“何为私心?”想找个伴,在这个与我无关的世界找一个存在理由,算私心吗?   “私心便是利用,把人当玩物,心情好逗弄几下,心情不好随意抛弃。”   那我不是。   叶澜玄底气十足道:“我没有这种私心,我会真心待你,视如己出。”   萧鼎之:???   捡个师尊的名头倒也罢了,还要抬辈分,叶澜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伸手在他脖子上比划,看那个位置下手最舒服。   叶澜玄以为自己的披风歪了他想帮忙整理,耸了耸肩,露出笑意:“你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小别扭。罢了,以后你我慢慢磨合,适应彼此的音律,总有一日会合拍的。”   萧鼎之拧眉无语。   叶澜玄变暖了,也变傻了,没有一点防备心。   空山新雨后,花絮漫天飞。   萧鼎之在前面走,叶澜玄在后面看,越看越觉得世间万千颜色,都不如萧鼎之的绝色。   他的容貌尚且带着些少年气,但风致韵骨已然成形,举手投足皆是风景。   原文中他没有伴侣,身边女子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或清秀或妩媚的倾国之姿,却没有一人能走进他心里。   嚣张无情是他的标签,放肆杀戮是他的手段,可年少的他明明是个单纯无害,口是心非的小傲娇。   原主将他推进淫.窟,他虽被人动手动脚,但奋力反抗摸到一双银箸插进侵犯者眼中,然后趁乱逃脱了。   之后又经历了什么导致他彻底黑化叶澜玄想不起来,看文时跳了好些章节,就为看主角攻受的互动。   现在后悔了,主角没有反派香。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九溪峰。   叶澜玄不走寻常路,绕过正门往后山去。   萧鼎之对他的迷惑行为感到不解,却没问。   叶澜玄察觉到萧鼎之脸色不太对,主动说道:“先带你去修炼的地方看看。”   这种过家门而不入的独特“待客”之道实属无奈之举。   叶澜玄不能对萧鼎之说我(原主)在外面养了几条鱼,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鱼游到家里来撒欢,你在山里藏一藏,等我侦查完情况再来接你。   身为清冷师尊,万万不能让徒弟发现自己(原主)品行不端。   叶澜玄没有做海王的经验,那个紫胤道君的突然出现时刻提醒着他,鱼塘里的鱼都不是省油的灯,行差踏错半步就会万劫不复。   桃花虽好也不要太贪啊!多了便是劫,是煞,是催命的唢呐。   叶澜玄将萧鼎之带到罗浮洞。   名为洞其实是一间很宽敞的石室,是原主修炼的地方。   里面陈列着各种必备之物,符箓书籍放在一个很古朴的老藤书架上,法器则单独放在流光溢彩的剑托上。   这柄法器名为:陌上霜。是一把精巧并合的雌雄双剑,出鞘可拆分为二,外剑无刃,内剑镂空。   原主通常只带好看的内剑装装样子,他死后此剑几经辗转被魔域护法所得,强悍的威力才得以展现。   萧鼎之没来过这里,但知道这里是叶澜玄的修行室,他从不让人靠近半步。   叶澜玄说:“此处幽静,你就在这里修习道宗仙法。架子上的古籍你挑最上层的看,那些是炼气入门基础,需反复阅读至通透,待书本内容吃透了,我再教你聚气化神。”   “嗯。”萧鼎之需要一处独立幽闭的空间来修复魔丹,此处正合他意。   叶澜玄在书架顶层抽出一本《炼精化气论·篇一》递给萧鼎之:“你先看这本,我回苑子让童子备飧,晚点再来看你。”   萧鼎之不想修炼被打扰,说:“不必麻烦,看完这些书我自会去找你。”   “好。”叶澜玄点头,自己也要清净地想想怎么甩掉那几条鱼,“那我命童子将餐食放在洞外,你饿了自取。柜中有衣物,洞外紫竹林有口温泉,乏了可以去泡泡。”   萧鼎之点头:“晓得了。”   叶澜玄抬眉:“不给你师尊行礼吗?”   萧鼎之想叶澜玄早点走,便顺了他的意:“师尊慢走,不送。”   叶澜玄的嘴角却翘起细微的弧度,取了剑托上的陌上霜,离开罗浮洞。   回到玉阙(苑子名),叶澜玄问童子这两日可有访客。   童子答:“栖云君派人送来书信;上元君游历巴蜀,寄来几匹双面蜀绣,说是天工坊珍品,颇费一番心血才得到;玄月君暂时没有消息。”   听到这几个人,叶澜玄一阵头疼,小童还猜测:“玄月君去东海猎蛟,若成功,必会给主人献上夜明珠。听说夜明珠乃东海之宝,碧翠莹泽,夜里自行发光,放在室内像一轮皎月,美不胜收。玄月君最有心。”   可不有心吗?没有心怎么能在鱼塘竞争中脱颖而出。   原主曾说欲揽明月入怀中,玄月用十分油腻的表情说了一句“我本是明月,已在你怀中”,说完便噘嘴去啄原主的唇。   原主半推半就,戳着他的额头说:“我要的是九天明月。”   玄月挑起原主的下颌,起誓:“我若成仙,别说明月,便是漫天星辉也会拢在一起给你送来。”   原主哼哼:“你嘴上抹蜜,却是大骗子,到时定是捕些萤火之光来骗我说星河。”   玄月凑近,摩挲原主的唇瓣暧昧道:“心中有你才会费神哄你,这福分别人想都想不来。我听闻东海有蛟,蛟腹内有一颗千年凝结的内丹,夜里发光,满室生辉。升仙无定数,我先去猎蛟剖腹取珠,将遗落人间的明月送给你。”   叶澜玄不想和鱼有染,更不稀罕夜明珠,现代比夜明珠神奇的东西多了去多,一块火山岩浆经地壳运动激活晶态的磷光体被古人神话,只能说科学使人进步。   但在这个没有科学全是玄学的小说世界中,叶澜玄不得不放弃唯物主义论,蛟这种神话传说中的生物他还是想亲眼见见。   “除了东海,哪里还有蛟?”叶澜玄问童子。   童子虽守在深山,知道的信息量却不少。   外来传信的使者跟着主人四处游历,童子会向他们打听奇闻轶事,开眼界的同时羡慕他们可以跟随主人长见识。而他的主人冷若冰霜,独来独往,从不带他下山,更不准他乱跑。   童子答道:“听闻蛟乃天生,贶水而出,东流注于海。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古语曰龙行万里,见首不见尾,除却东海不可觅其踪。主人要去东海吗?可否……”可否带童儿一同前往?   叶澜玄:“暂时不去。”去了很可能撞见玄月君,多余找事,他日有机会再去不迟。   小童蔫蔫地耷下脑袋。   叶澜玄朝前走了几步,回头:“本君收了一个亲传徒弟,九溪峰多一口人,今后的餐食衣物要多准备一份。”   童子猛地抬头,双目圆瞪,震惊的表情比执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到叶澜玄眯了眯眼,登时垂头收敛惊诧之色:“那位公子没随主人一同回来吗?不知他口味喜好,身量几何。”   “本君将他安置在罗浮洞,他的口味……”叶澜玄不知道,觉得长身体的年纪需要补充蛋白质营养,便说,“荤素搭配,口味做清淡些,他的身量与本君相仿。”   说到做衣服,叶澜玄有点私心,他想把萧鼎之打扮得明艳华丽些,满足自己的审美趣味。   “本君记得前几日锦绣坊送来几箱绸缎,你去挑些质地上乘,色为朱红、绛紫、荼白、墨染的料子各做一套长袍,坠饰发簪要与服色相得益彰。”   童子有些困惑。   主人的衣饰以素白为主,穿在身上显得清雅出尘,锦绣坊年年送锦缎,但因色彩艳丽被主人嫌弃。   如今把这些闲置物用来给亲传徒弟做衣袍,是在暗示不在意那位徒弟吗?   可是吃食上又特意叮嘱荤素搭配,口味清淡,四位道君都没享受过这种特别待遇。   主人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亲传徒弟啊?   好迷,又不敢多问。   叶澜玄:“餐食做好送去罗浮洞,放在门外通知一声便可。”   童子点头答是。   吩咐完日常叶澜玄回到卧房,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封水蓝色的信。   叶澜玄蹙眉挑开蜡封,展开信笺,一目十行读完文字,头开始隐隐作痛。   栖云君荣升陵虚宗宗主,半月后要行继任大典,开坛祭祀天地君亲师,邀请自己前往观礼。   这是原文里发生过的事。   原主接到信后,泼墨挥毫作了一幅画先行送去给栖云君道贺。   那副画是原主的自肖像,浓烈的暧昧暗示不亚于春.宫图,但没那么露骨不雅。   原文是这样描述的。   画中男子卧于贵妃塌,晨憩不得安宁,辗转反侧禅衣削落,纤纤素手抚过茱萸,花蕊绽放,两点薄红。   一声嘤咛外泄,阳峰傲立,势欲破云而出。   白绡垂朝露,寂寞惜青春,五指握玉根,薄汗湿轻衣,黛眉含愁绪,缱绻意难平。   用现代白话翻译就是,原主晨.勃,自己撸了一发却不尽兴,想找个人一起撸。   画像传递出的含义为:栖云君,你都多久没和我双修了?你荣升宗主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但你这种为了事业冷落“基友”的做法我表示强烈谴责。你不好好安抚我,我空窗寂寞又精力充沛,移情别恋你可别后悔。   叶澜玄不会作画,即便会作画也不可能“发果照”去给栖云君洗眼睛。   继任大典叶澜玄并不打算去。   栖云君是鱼塘里的食人鱼,外表踏实内敛,却有雕心鹰爪,蛰伏时耐力极好,一旦抓住机会发起攻势便会死缠不休。   陵虚宗是修仙界的名门大宗,弟子数量是灵隐宗的三四倍,且都是人中翘楚,金丹修为者众。   主角受便是陵虚宗的弟子,但因身世问题被师兄弟们瞧不起,日常被欺负,经常躲在大树后哭。   小哭包可爱受眼泪动人,但不是万人迷设定,所以眼泪只能打动主角攻。   若小哭包知道他老公和自己(原主)春风一度过,怕是会哭晕过去。   叶澜玄洁身自好不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能给攻保洁,做好事利人利己,皆大欢喜。   扯远了,说回栖云君。   陵虚宗强者如云,栖云君能脱颖而出成为宗门的主宰,可谓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他资质不错,但不是顶尖的那一拨,他进入化神期的年纪比他的师兄们晚了许多。   原文没有具体描述他的年纪,但和原主在一起,的的确确是老牛吃嫩草。   原主慕强,对外貌不太看重,反正鱼塘里不缺年轻俊朗的翩翩佳公子。   是以,萧鼎之年少落难时即便颜值逆天,原主还是将他无情地抛弃了。   栖云君能坐上宗主的位置,是逼走两位师兄,弄残上一任宗主获得的。   别问为什么修仙界也勾心斗角,作者没说,可能是为了剧情强行编排的,也可能应了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神仙都有坠落的,凡人为了权威自是勾心斗角,机关算尽。   叶澜玄将信撕碎扔了,坐在蒲团上打坐入定。   不过须臾,感觉灵气在周身游走,脑中浮现垂落的字幕,密密麻麻进入慧海。   少倾,一团虚影将叶澜玄覆盖。   练气、筑基、金丹所要经历的修炼之境逐步递进,在金丹四期停滞不前。   忽然,心口一阵剧痛,虚影消散,灵力紊乱,在四肢百骸疯狂流窜。   叶澜玄硬生生倒地,头磕在冷硬的青石板上,眼前出现一束光,光晕中浮现几行字:“叶澜玄绑定退病劫,心脏旧疾复发,若承受不住修为带来的伤害将心脉炸裂而亡。若成功渡过此劫,永生不受病痛侵扰。另,擅自修改已发生的剧情会加重劫数,三思而后行。”   作者有话要说:   叶澜玄:怎么又给我病美人人设?   紫胤道君:病美人好,本君喜欢。   栖云君:西施病心,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妙,实在是妙。   玄月君:寻真莫怕,躺好等我来。   上元君:怎么不好好介绍我?我这么没牌面吗?   萧鼎之:本尊来做个自我介绍,上面几个废物给本尊听好了!十刹魔域萧鼎之向悬天宗、陵虚宗、玄月宗、惊澜宗下战书,让你们的弟子备好灵堂,不日有大丧。 第8章   叶澜玄蜷缩在地,冰火两重天的痛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全身的血液似凝固了般停滞不前,五感丧失,能动的只有脑子。   叶澜玄感觉自己像一具有意识但不能动的人偶,被所谓的退病劫禁锢在幽暗炼狱中。   不知过了多久,叶澜玄终于缓过劲来,双手撑地,慢慢坐起,吞吐纳气,运转灵力使周身血脉正常流通。   心脏处尖锐的疼痛得以缓解,叶澜玄虚脱地挪动到床上,抬手遮眼在混沌中思考。   果然有得必有失,拿了原主的修为,并不能为所欲为。   那个提示语说,擅自修改已发生的剧情会加重劫数,望三思而后行。   但我如何在危机四伏的鱼塘里三思?知道后面的惨烈剧情,我见到那些鱼就胆战心惊,不改剧情我不得好死,改变剧情我还是不得好死,直说想逼死我得了!   绝路……不,有个成语叫绝处逢生,肯定有办法解决问题。   修仙有七劫之说,退病是其一,但七劫始于渡劫期,渡完七劫便可升华大乘。   原主是金丹修为,离渡劫期还差十万八千里,莫非我天赋异禀,连跳四级,直接做了渡劫期的插班生?   呵呵……呜呜……叶澜玄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之后几天,叶澜玄没下过床,让童子搬来所有仙道古籍和医书认真阅读。   垂柳下的卧房每夜灯火不灭,亮至天明,童子常常看到主人抱书而眠。   朦胧的月光和橘色的烛火柔和了他的面容,生人勿进的冷漠化作我见犹怜的娇柔。   童子打小跟着叶澜玄,从不知道他有这样恬静的一面。   在童子心中他是谪仙人,终有一天会乘风归去,回九重天逍遥快活,当下多看一眼是一眼。   童子坐在门边,从细细的门缝中将叶澜玄的样子深深刻进脑子里。   ***   萧鼎之在罗浮洞闭关已有十余日,碎裂的魔丹修复了一部分,魔力大增,进入法魔期。   为了减轻身体的压力,萧鼎之边修炼边强身。   这日,他拿了一套干净衣裳准备去泡泡温泉。   开启洞门,他看到一地食盒,随意提起一个揭开盖子,里面装着精致的饭食,有荤有素,色泽丰富。   叶澜玄这个数日不曾想到的名字连同他的样子一起浮现出来。   萧鼎之眺望山下的宅院,云雾游移间灯火微渺,冷清的如同他那个人。   不,久远记忆中的清冷叶澜玄现在变得又暖又傻还故作纯真善良。   萧鼎之静立片刻,转身走进紫竹林。   林中有两只野物在斗角,戳得头部鲜血淋漓。   萧鼎之见红便兴奋不已,嗜血之心骤起,这是魔修无法避免的极端心态。   不疯不成魔,十个魔修九个疯,还有一个凌驾疯人之上的王,这位疯王便是魔尊。   萧鼎之上一世麾下魔修无数,但每次灭门杀戮他都只身前往,以一敌百,从无败绩,所杀的仙修叠尸塞河,水不能行。   极端的爽感只在杀戮中存在,萧鼎之将暴力美学贯彻得很彻底,并沉迷其间,尽情享受。   重生后他的疯劲儿收敛了些,但依然很讨厌仙修,日后会不会覆车继轨尚未可知。   萧鼎之不会去想前路如何,只管当下是否自在舒服。   那两只争斗的野物不知最大的危险并非来自同类,而是白衣若仙,弯唇看着它们的美少年。   萧鼎之聚气于掌,缓缓转动手指,一股强大的魔力破雾穿林,两只野物被紫红色旋风卷起,四蹄离地。   萧鼎之手指微曲,百尺外的野物瞬间被拉到眼前。   血红的兽眼对上狭长的凤目,该惊慌的明明是这个异类。   两只野物喷着腥臭粗气,低头现出已经磨得锋利闪光的兽角。   萧鼎之一手一个,轻轻抚摸野物的头,在野物狂躁攻击前,咔嚓一声拧断了它们的脖子。   两只野物死不瞑目。   萧鼎之觉得它们的皮毛不错,黝黑油亮适合做脚踏。   他摘下一片竹叶,从头颅开始削剥野物的皮毛。   之后,拿着两张血淋淋的兽皮愉悦地踏进温泉中。   ***   彼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叶澜玄猛然从书卷中惊醒,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守在门外的童子立即进房,询问叶澜玄是否不舒服。   叶澜玄手指揉着眉心,摇头。   适才做梦竟梦到栖云君,看不清脸,但他的声音反复出现,提醒叶澜玄今日是本君的继任大典,你若不来,后果自负。   造孽啊造孽!   叶澜玄心烦意乱,命童子煮了一壶茶。   香茗入口,紧绷的神经稍微松缓些。   童子伺候在侧,见主人眉间拢愁,想替他分忧,便问道:“主人为何事所困?童儿虽能力有限,但愿为主人解忧。”   我的忧愁你解不了。   童子乖巧,叶澜玄挺喜欢他,若不是要维持原主的高冷人设,他都想揉揉童子的头。   “这几日送去罗浮洞的饭食动过吗?”叶澜玄记起被他藏在山里的少年。   童子回答:“童儿入夜前曾去看过,所有食盒原封不动。”   叶澜玄展开眉又起了褶皱。   萧鼎之刚刚入门,还不会辟谷,十几天不吃饭不得饿死?   叶澜玄:“备衣,本君去罗浮洞看看。”   出了玉阙,叶澜玄一路疾行,来到罗浮洞口果然看见地上放着一堆食盒,但其中一个食盒的盒盖已经打开,饭菜却没动过。   叶澜玄伸手推门,推不动。   重叹一声,朗声道:“徒弟,开门!”   半晌,门开了,萧鼎之慵懒地撑着石墙,不见消瘦萎靡,反倒风采卓然。   叶澜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疑惑道:“你是不是对为师有所隐瞒?”   为师这个自称在大众场合用用萧鼎之可以给叶澜玄一点薄面,但私下听到很是不爽。   萧鼎之作势要关门,被叶澜玄一把拦住,吼道:“萧鼎之!”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萧鼎之按着耳朵说。   “不聋你为何不回我的话?”叶澜玄拿萧鼎之没辙,每次都能轻易被他激怒。   萧鼎之理直气壮:“你质疑我,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你不说怎知我不信?解释一句很难?”   “难,不想解释。”   叶澜玄被萧鼎之气得肝火上行,眼前发黑,身体本就不适,摇晃着有些站立不住,无力地俯下.身。   萧鼎之见状不闻不问,转身就走。   叶澜玄盯着他的后背,心中暗骂:“养了个小白眼狼!”   缓了一阵,叶澜玄缓步走进室内,坐在石凳上重重呼吸。   萧鼎之在一旁斜眼睨看着他。   短短十几日,他气色差了许多,虚弱病气浮于表面,金丹修为怎会轻易染病?   萧鼎之掩在长袖下的手微微抬起又轻轻放下。   现在的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为他诊病,或许是他这几日忙于双修,亏了肾精才会这般虚弱。   不能忘记叶澜玄善变且沉迷男色,而且是自己的仇人。   叶澜玄沉下气,发现室内如初,什么都没动过,完全看不出有人在这里待了十几天。但右室夹角处多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像什么野兽的皮毛。   敢情他不吃送来的饭食,是自力更生,打猎饱腹?   长着倾世容颜,性子却似野人般粗犷。   “那是什么?”叶澜玄指着皮毛问。   萧鼎之:“脚踏。”   叶澜玄迷茫:“脚踏是何物?”   萧鼎之不喜废话,走过去将皮毛抖开,再走回来铺在叶澜玄脚下:“踩上去试试。”   叶澜玄起身在上面走了几步,柔软厚实还很暖和。   原来脚踏是这个意思。   “这是你送给我的拜师礼?”叶澜玄有点喜欢这个脚感,自动把它占为己有,“送来的饭你没吃,还有力气打猎?”   萧鼎之无语地看着叶澜玄……脚下的上等皮毛,原想自用,奈何叶澜玄脸皮有点厚。   “你喜欢便拿去。”反正还有一张同款的。   叶澜玄抬眉:“不是送我的礼物?”   “是!”萧鼎之甩袖坐在矮脚凳上,不知在生谁的气。   叶澜玄唇线上扬。   这个极品小傲娇有时可气,有时又可爱。   叶澜玄想逗逗他,卖惨道:“徒弟,你师尊病了,你不要再气他了好不好?”   萧鼎之蹙眉抬头看着他:“金丹修士也会生病?”   “修士没成仙之前也是凡人,凡人怎么可能不生病。”叶澜玄说。   “你生的什么病?肾精亏虚?”   肾精亏虚?他是在说我肾亏?   叶澜玄捂脸,喉间发生诡异的声响。   萧鼎之好心提醒:“精能养神,神为气现,气能助精。精气神无论对修士还是普通男子都尤为重要,你……”好自为之。   “你想多了。”叶澜玄接话道,“我修炼遭遇瓶颈,心气浮躁,灵气紊乱伤了心窍。”   萧鼎之重新审视叶澜玄,发现他的嘴唇隐现暗紫色,确是心窍不通的表现。   “你身为师尊,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是不想带我修炼,还是让我做好师尊已废,自行琢磨的准备?”萧鼎之问。   “我看重你才对你坦诚。”叶澜玄冲萧鼎之招手,“你过来。”   “作甚?”   “过来就知道了。”   萧鼎之皱眉走到叶澜玄面前。   叶澜玄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抬头正色道:“金丹修为不是说废就废的,即便废了,我也会将修炼的要领传授给你。”   “自你我相识以来,我没有半点害你之心,唯一的私心便是作古后将遗体托付于你,你寻个风水好的地方把我埋了,清明中元记得来给我上柱香,我怕死后寂寞,惟此而已。这番话心口如一,绝无虚言,掌下心跳可作证。   “徒弟,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萧鼎之:听着怎么像遗言?   叶澜玄:哎!为师的苦你不懂。 第9章   萧鼎之从不认为心跳能测谎,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在活着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口。   叶澜玄病恹恹的样子很戳人心,不像自己越难受越逞强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深谙御心术,懂得示弱,把好色男子耍得团团转,但他不会在无谓的人身上浪费表情。   他将柔弱的一面展现给我,当真是看重我?他真是转性了。   “你为何笃定我一定比你活得久?”萧鼎之不动声色地反问。   叶澜玄放开萧鼎之的手,一本正经道:“命数难知,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谁活得久谁善后。你若殁了,我必会给你建一座气势磅礴的华贵陵园,仿帝陵规制,让你死而无憾。”   萧鼎之:“……”拳头硬了!   “就这么说定了。”叶澜玄不给萧鼎之拒绝的机会,“这几日你仙学学得如何?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萧鼎之侧身,指着古藤书架说:“大致将那些书籍翻了一遍,夜间出洞吐纳,能感受到异样的气息。”   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大BOSS人设,百毒不侵,聪慧绝顶,就是性格别扭,浑身带刺。   “那些气息是否清湛凉淡,入体后神清气爽?”叶澜玄问。   “是。”   “恭喜。你已会初级练气术,你纳入的气晕是月之化。日月精气乃天生,泽被万物无穷尽,修士锻体第一步便是用日之光月之华替换体内浊气,涤心洗尘使肉身纯净无暇。”   “哦。”萧鼎之淡淡应道。   “你会练气术了,表情为何这般平淡?普通弟子资质好点的也要三五载才能感知到天地灵气,短短十几日你就自我突破,以前是否接触过修士?”叶澜玄嘴上这么问,心里其实知道萧鼎之这种牛逼大BOSS的修为设定进阶极快,普通人不能和魔神相提并论。   萧鼎之懒得编,顺着叶澜玄的话说:“遇到过高人。”   “多高?比我如何?”叶澜玄迷之自信,且有种奇怪的胜负欲。   萧鼎之不知坐进观天的叶澜玄哪来比较的自信底气:“你可知金丹修为在修仙界是蝼蚁般的存在?”   叶澜玄刚刚好转的心情又垂直下降,忍了忍没忍住,霍然站起,指着萧鼎之鼻子怒斥:“你这逆徒,贬低我对你有何益处?修仙界是藏龙卧虎,灵隐宗是不怎么样,但路是你自己选的,师是你自己拜的!你心气高,怎么不去四大名门拜名师,偏偏要做我这个蝼蚁的亲传弟子?名门门槛高,你迈不进去,呵……呵呵呵。”   叶澜玄气极反笑。   他动气的样子很有生趣,略显苍白的肤色晕上一层薄红,双腮微微鼓起,眼中蕴出水光显得墨瞳特别明澈。   但萧鼎之不是为了看他充满生趣的样子故意刺激他。   经历造就冷情冷性,萧鼎之人狠话不多,开口就会把人往死里气。   他对叶澜玄算有耐心了,抱着看叶澜玄到底在唱哪出戏的心态留在他身边,基本有问必答,这事放在前世绝无可能。   萧鼎之拨开叶澜玄指着自己鼻尖的手指,说:“行拜师礼前我就提醒过你,我不服管你最好想清楚,你对此毫不在意。”   “你就不能稍微改改?我不信有人天生反骨。”叶澜玄不抛弃不放弃,咬牙奋斗在少管教育第一线。   萧鼎之这种大反派,存在于文字中时叶澜玄只管他带不带劲,不管他思想如何。   可穿进这个世界,萧鼎之有了具体的形象,是个活生生的人。   书中很少描写他的心理活动,作者把他塑造成血海中崛起的复仇修罗,落拓不羁,横行无忌,令人闻风丧胆。   强大如他无须有情,心理活动会妨碍他的酷爽人设。   所以叶澜玄不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现在重新认识他,叶澜玄想让他能走一条通天路,而不是彼岸河畔的黄泉路。   “如何改?”萧鼎之倒要听听叶澜玄怎么把“歪”掉的自己扶正。   有此一问,叶澜玄的气又消了,一时想不到太多,便说:“先把坚硬带刺的外壳去掉。”   萧鼎之:“对你唯唯诺诺?”   “倒也不必,”叶澜玄摆手,平心静气道,“就以诚相待吧。我命童儿给你做了几身袍杉,你随我回苑子试试合不合身。”   两人回到玉阙,童子见到萧鼎之的那一刻,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一直好奇主人的亲传徒弟长什么样,是否有独特之处,现在见到惊为天人。   同着白衣,主人态淡意远秀色掩今古。   而小公子颜质浓昳,旷千载而特生。   童子常年待在九溪峰见的人少,但四大名门的代表人物都来过玉阙。   四位道君各有各的俊逸仪表,却都比不上小公子面无表情的微微一瞥。   萧鼎之瞥那一眼是因为认得这个童子。   上一世他被叶澜玄弃置柴房,只有这个小童儿时不时会来偷瞧他,并留下一些吃食。   某次偷看被发现,童子低头搅着手指,说:“山里冷清,你我都不受待见,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两个孤独的人一拍即合,童子无事便到柴房找萧鼎之玩儿。   那几天是萧鼎之一生为数不多单纯快乐的日子。   但快乐总是很短暂,他被叶澜玄带下山后,再未见过这个小童儿。   之后听说四大名门剑指九溪峰要生擒叶澜玄,小童儿格尽职守,身为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却用小小的身躯挡在门前,最后被散魂钉钉在山门上,死状很惨。   为了情仇滥杀无辜,仙修不比魔修高尚到哪里去。   童子被萧鼎之看了一眼后,立刻腼腆垂头,显得很拘谨。   叶澜玄分别做介绍,让童子把萧鼎之也当主人对待。   童子答是。   萧鼎之微微朝童子点了点头,随叶澜玄来到储衣间。   里面有七个十字木桩,上面挂着不同颜色式样的长衫锦袍,崭新垂顺不带一丝褶皱。   叶澜玄说:“这些都是为你新做的,你试试大小是否合适,哪里不满意可以改。”   萧鼎之漫步走在华服间,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艳丽上等的布料,忽然问叶澜玄:“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何意?”叶澜玄一脸懵。   “姹紫嫣红的衣料适合修士?我曾路过怡春楼,那些凭栏摇扇,口角含春的小倌所穿的衣裳与你做的这些相差无几。”萧鼎之说。   这……   叶澜玄转头问童子:“你在哪家做的款式?”   童子紧张,磕巴道:“童儿传书锦绣坊,坊主连夜赶制新衣,说这些式样是城中抢手货,公子们都喜欢穿。童儿不知、不知坊主说的公子是那、那种。”   锦绣坊胡来,背锅的却是叶澜玄。   萧鼎之见叶澜玄脸色沉冷,小童儿瑟瑟缩缩。自己挑叶澜玄的刺,小童儿恐要受罚,便道:“细看绣线精细,手工精湛,与仿冒劣质的下等品有云泥之别,是我看错了。”   叶澜玄脸色稍霁:“颜色是我选的,你若嫌艳俗,重做一批素衣便是。”   “不必了。”萧鼎之挑起最艳的朱红绣金云霏深衣,说,“这件不错。”   随即取下,转身走进内室。   片刻后,一袭红衣的惑世妖孽出现在叶澜玄眼前。   红衣似火,墨发及腰,神态闲懒,身型颀长,凤目朱砂夺尽世间万种风情。   叶澜玄观了半晌,佯作平淡道:“看着挺合身。”   童子回神,忙不迭点头:“公子好颜色,百花见了都要凋零。”   萧鼎之轻笑。   童儿嘴甜,会哄人开心,在山里的日子不会太枯燥。   萧鼎之不笑已足够迷人,笑起来直接勾魂。   叶澜玄战术咳嗽,清醒头脑,对萧鼎之说:“我要下山一趟,你可回罗浮洞也可在苑子里休息,童儿已将你的卧房备好。”   萧鼎之微微挑眉,想问叶澜玄下山作甚,但答案又呼之欲出。   多了一个亲传徒弟,姘头们上山私会多有不便,叶澜玄体贴入微千里送。   他一边剖心置腹地关心自己,一边惦记和别的男子双修之事,当真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心不是一般大。   叶澜玄一脚已踏过门槛,却不见萧鼎之言语半句,心道:小反派的心不是一般冷,我要怎样才能给他捂化了,让他沐浴暖阳,积极向善?   童子不知两人各怀心思,眼巴巴地跟着叶澜玄,欲言又止。   叶澜玄察觉到了,问:“你有话说?”   童子点头又摇头:“童儿送主人下山。啊,那个……陵虚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主人身体不适,童儿想跟随主人左右,有个照应。”   童子真懂事,叶澜玄侧目瞥着侧方那一抹红,柔声道:“好,你随本君一同去。”   萧鼎之终于出声了:“陵虚宗有什么奇珍异宝,值得你拖着病骨也要前往?”   叶澜玄回头,微微一笑:“陵虚宗的星空好看。”   萧鼎之:“……”多余问这句。   看到萧鼎之结舌说不出话的样子,叶澜玄舒坦了,摸摸童子圆圆的发髻,说:“去换身得体的衣裳,日晕已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童子身体一抖,万万没想到主人会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头顶蔓延至脸颊,腼腆的他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萧鼎之抿唇,将架子上的艳丽华服全部剥下挽在手肘上,站在叶澜玄身后,沉声道:“借过!”   叶澜玄对他的让步已经够多了,这会儿不想再让:“门这么宽,你非要从我的位置过?”   萧鼎之:“你站在中间挡路。”   叶澜玄:“左右都可以过。”   萧鼎之:“我就要走中间。”   叶澜玄:“我偏不让。”   萧鼎之不再斗嘴,直接朝前走,用身体冲撞挡路的叶澜玄。   叶澜玄毫无防备被撞了个趔趄,脚踝绊在门槛上,身体前倾眼看就要脸着地,腰间一紧,荼白腰缠缠着他的腰身,另一端握在萧鼎之手里。   叶澜玄惊魂未定,回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鼎之收回腰缠,呵道:“你这身子站都站不稳,能下山?”   叶澜玄故作镇定,扶正发冠,展平衣襟,道:“你管我。若不是你偷袭,我会站不稳?”   “这叫偷袭?”萧鼎之轻嗤,“金丹修为弱不禁风。”   又拿修为说事,叶澜玄不爱听。   “你什么修为?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化神升仙了。”   萧鼎之发现自己现在的话越来越多,不再空费唇舌,用叶澜玄的话回敬他:“你管我。”   叶澜玄冷笑:“我是你师尊,自然管得你。以下犯上,罚你抄《浊世涤魔卷》全册一百遍。”   萧鼎之:“……”   作者有话要说:   叶澜玄:来啊,顶嘴啊。   萧鼎之:呵呵,让你一回。 第10章   叶澜玄和童子下山后,萧鼎之没回罗浮洞,在陈设淡雅的卧房里起了个火盆,加了些宁神的香草,没一会儿,整个卧房氤满馨香。   他又命老仆端来奇珍异果,还要了一壶上好的松雾银针,没样子地斜倚在八仙椅上悠闲独乐。   萧鼎之懂享受会享受,从不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专注自己想做的事,杀戮如此,享乐亦如此。   老仆们从未见过他这般恣意不知礼数之人,在卧房外窃窃私语。   一粒果核从窗格中飞射而出,从嚼舌老仆的脖颈旁划过,没入紫藤树干中。   花树摇曳,紫蝶纷飞,与落雪相伴,美轮美奂。   但美景无人欣赏,几个老仆怔愣当场,双目圆瞪,宛如石化,看着自己花白的鬓发离开原本生长的地方随风飘远。   须臾,卧房外再无一人,杂乱遁逃的脚印很快被飞雪覆盖。   萧鼎之嗤之以鼻,随手拿起矮几上的古籍,翻了几页“啪”地合上,表情甚为不屑,轻飘一抛,《浊世涤魔卷》落在炭盆里,化作一团火焰。   萧鼎之起身,挑窗看见外面飞雪越来越密。   这种天气适合躺在榻上品茗下棋,只有叶澜玄这种饥渴难耐的人才会冒雪出行,长途跋涉去做别人的暖炉。   萧鼎之关上窗户,来到床榻舒服地躺下,将红衣覆盖在锦被外合眼睡去。   他这厢岁月安好,叶澜玄那边兵荒马乱。   为了节省灵力,叶澜玄下山后雇了一辆马车,驾车的两匹马儿和萧鼎之一样桀骜不驯,走到一半便撒野打响鼻,在泥泞的雪地里踏蹄不前。   童子急得额头冒汗,叶澜玄拢着广袖探头看了看情况,说:“给它们吃点马草,再不走,狠狠鞭打。孽畜吃硬不吃软,屁股开花知道疼,就不敢反抗了。”   睡梦中的萧鼎之忽然打了个喷嚏,挑开眼尾,虚虚一扫,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童子依言行事,小皮鞭舞得飞起,烈马吃痛,前蹄腾空仰天长啸。   车厢倾斜,叶澜玄不得不用灵力将其压下。   烈马这才知道雇主不好惹,鼻孔撑大喷着白雾,吭哧吭哧继续前行。   快到晌午,叶澜玄终于来到清源山脚下,下马车仰望峰顶,云霭中飘散着缕缕紫气。   栖云君怕自己的宗主之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学篡位帝王搞了些天降祥瑞的小把戏,细节处可见心机深沉。   叶澜玄暗忖,我该如何与这只老狐狸周旋而不让自己吃亏?   童子见叶澜玄静立不动,问道:“主人,我们是否该备些贺礼?”   叶澜玄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心说:我本人打个蝴蝶结就是最大贺礼,想想就痛苦。   “不必。”叶澜玄摇头。   送礼代表心意,栖云君邀请的是原主个人与灵隐宗无关,自己对栖云君无心,自然不可能送礼。   来到山门,叶澜玄没递名帖,报了个道号便畅行无阻。   童子满目崇拜,自豪地说:“主人是灵隐宗之光,修仙名门都对主人毕恭毕敬,童儿涨见识了。”   叶澜玄说:“这没什么值得夸耀,真正的世面你还没见过。”   “童儿跟着主人走天下,定能见许多世面。”童子想四海游历,马屁使劲儿吹。   这话搁下没多久,童子就见到四位道君为了在主人面前展示个人魅力引发的修罗场。   陵虚宗作为修仙界四大名门之一,宗主继任大典不是小事,栖云君广发请柬,邀各大宗门共襄盛典。   紫胤道君所在的悬天宗、玄月君所在的玄月宗、上元君所在的惊澜宗无一例外都在受邀之列。   出于礼节交情,各个宗门均隆重出席此次盛会,坐序排列很是讲究,懂的人自然懂。   叶澜玄不知那三条鱼来没来,拿出居家旅行必备的折扇,展开扇面将自己的脸挡了个严实,并在心里暗骂不知是不是系统的系统。   一束只有叶澜玄能看见的光忽然出现,光中有金色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原文支线已呈崩坏走势,原因在于你想改写未来反派大魔尊的命途。你擅自逆设定或将影响主线剧情。】   【你若执意拯救萧鼎之,主角之中将会出现魔化反派,衍生出原世界以外各种不可预知的剧情,你是否接受?】   叶澜玄: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成为衍生世界中的主要人物?你说的主角魔化是指正牌攻受,还是其他戏份重的人?   【你接受便会成为衍生世界的主角,你的任务是阻止仙魔大战,生灵涂炭。本仙只能告诉你部分信息,其他角色的信息自己去发掘。】   叶澜玄:看过此书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穿进来的是我?   【你命不久矣,但求生意志强,名字容貌也与书中角色一致。】   叶澜玄:我如果完成任务,能不能回现实世界?   【你父母已经离异,对你的失踪毫不在意,你无依无靠回去作甚?若想回去也可以,保持原文剧情,抛弃反派,纵情声色,在修罗场中躺平任人糟践,死后便可回到原本的世界,但身体上的伤痕无法祛除,阳寿只余三年。】   叶澜玄有点心酸,原以为父母挺关心自己,没想到他们离个婚,自己就成了多余的泡沫。   回去作甚,自讨没趣。   叶澜玄:懂了。能不能救世我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任务失败你会灰飞烟灭,不得轮回。】   叶澜玄:把这辈子过好就行了,有没有来生不重要,孟婆汤一喝,什么都没有了。   【你倒想得开。罢了,自己看着办。】   叶澜玄:大仙,能把退病劫设定消除吗?我日日给你烧高香。   光束毫无预兆的消失。   叶澜玄撇嘴叹气,扇面下压,露出一双澄澈的桃花眼,四下寻找不起眼的座位。   灵隐宗没有牌面不在邀请之列,叶澜玄作为特邀嘉宾有专属座位,但他并不想引人注目。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广场上大几百号人,白袍青衫浮动,各种法器酷炫耀目,除非神仙腾云下凡来,否则任谁混在其中都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叶澜玄穿得低调,上山前还专门把华丽的莲韵大氅脱了放在马车里。   他的形貌气质虽有谪仙之誉,但离真正的仙气还差得远。   这会儿他又展扇半掩面,往广场不起眼的边角走动,按理说不会被发现。   但这个世界不讲理,叶澜玄像个移动WIFI,信号出现就被鱼塘里的鱼捕获到了,并要过来刷刷好感度。   紫胤道君的连接速度最快,他适才入正殿送礼道贺,下台阶时站得高看得远,发现叶澜玄和九溪峰守山小童在人群后方左顾右盼。   他的脸虽被扇面挡了一半,但他的莲花发饰很别致,而且扇面上简单硕大的一个“真”字太有标识性。   紫胤的嘴角勾起小括弧,下完台阶绕左侧甬道去“奇袭”叶澜玄。   叶澜玄对此毫不知情,绕到镇派石后让小童去找两个凳子来坐。   小童刚走,叶澜玄就被人从后面戳了下腰,温热的气息靠近耳廓,嬉笑低吟:“澜弟,我留的信收到了吗?”   是紫胤道君的音调。   叶澜玄浑身僵硬,侧头移步避开那气息,心中厌嫌,脸上却八风不动。   “收到了,这里人多,别靠太近。”   紫胤与叶澜玄并肩而立,紫胤的广袖动了动,手指越过两人的袖口,搭在叶澜玄的手腕上。   叶澜玄要挣脱,紫胤低声道:“莫动,我给你诊诊脉,看灵隐宗主有没有治好你的心疾。”   叶澜玄拧不过他,垂手不动。   少倾,紫胤收手,面色不悦:“你那日离我而去,真是回无极峰找宗主了?为何脉像比之前更乱,心疾更严重?”   叶澜玄的手不知往哪儿放才能避开紫胤的碰触,干脆扣在腰封上,姿势相当江湖,与他的清冷气质很不搭。   “自然是找了,师父说我这心疾不好医,输入灵力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用一味仙草辅助治疗方能治愈。”   紫胤看着叶澜玄的姿势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不重要。   “我去灵隐宗找你,执掌说不曾见你回宗,你和他谁在说谎?”紫胤问。   叶澜玄撇目,语气冷淡:“你自行判断。”   紫胤想了想,忽而笑道:“我自然是信澜弟的,那颗红豆便是我对澜弟的心意。说起来,灵隐宗也收到了栖云君的继任大典邀请函?”   言下之意,好奇叶澜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澜玄倒没避讳,直说:“灵隐宗良才寥寥入不得名门的眼,这种大典从无名牌。我与栖云君有点交情,他出于私交邀我观礼。”   紫胤将信将疑:“栖云君邀你前来没给你安排座位?这于理不合。”   “应当是安排了,前面人多我不想去凑热闹,后排通风透气视野也好。”叶澜玄不想和紫胤闲聊,说,“悬天宗来了一大帮人,你不去照应吗?”   “来到陵虚宗何须我照应,该进地主之谊的是栖云君。”紫胤几日不见叶澜玄心痒难耐,眼神逐渐变色,“这里人多嘈杂,我们不如去山腰处清净清净?”   叶澜玄蹙眉看着紫胤:“你是来参加大典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   紫胤轻笑:“两者不冲突。澜弟没来我便参加大典,澜弟来了我就陪你游山玩水。”   叶澜玄甩不开紫胤,只能拿体弱说事:“我身子虚,游不动,你该不会强人所难吧?”   紫胤沉默片刻正要说话,童子提着两个圆墩子和一个长相正派,器宇轩昂,走路带风的男子一道过来了。   叶澜玄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人也是原主鱼塘里的鱼。   “寻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男子人未到,声先至。   紫胤先搭话:“玄月,你去东海猎到蛟了吗?”   他是玄月!玄月宗宗主的独子。   叶澜玄一阵眩晕,呼呼摇扇使自己保持冷静。   同为修仙名门首席牛人,玄月的派头丝毫不亚于紫胤。   原主目前的鱼塘里除了栖云君年长且有了实权,另三条鱼都与原主年纪相仿,属于势力养成系,这三人日后掌权也在修仙界搅弄过风云。   “差点猎到,被那畜生断角逃了。”玄月走近,毫不避讳激动之情,双手搭在叶澜玄的两肩上,细细瞧了一番,说,“寻真,你气色欠佳,怎的了?”   紫胤不知出于顺手还是吃了飞醋,从腰间摸出金蛇法剑,向上一挑,拨开玄月不规矩的手:“玄月,你和寻真很熟吗?”   “啧……”玄月手腕转动,手影迅疾,眨眼间紫胤的金蛇法剑便易了主。   他用花哨的法剑挽了个剑花,流光溢彩的剑气映得缥缈浮云都有了七彩光晕。   这景象引得众人回头观望。   叶澜玄摇扇扇风的动作更快了。   两位有头有脸的道君加上一个以清绝美人闻名修仙界的叶澜玄,众人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上元君信号稍弱此时也连上了,觉得自己也该出出风头。   他排开人群,朝众人瞩目的中心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鼎之: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师尊好大的魅力。   叶澜玄:你可闭上你那张只会说风凉话的嘴吧! 第11章   “寻真、紫胤、玄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上元笑呵呵地拱手招呼。   他身形伟岸,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显得颇为凌厉,但眉下一双丹凤眼柔和了刚烈之气,左侧鼻翼贴着一片小金箔用来掩盖瑕疵,使其相貌很有辨识度。   玄月收手,将金蛇法剑抛还给紫胤。   紫胤单手接住自己的法器朝天一指,流光穿透云层一道彩虹赫然出现,七彩霞光宛如烟火璀璨绽放,弄出的动静比玄月大多了。   上元君打招呼没人理,面子挂不住,抽出龙骨鞭,扬手一鞭抽碎了空中幻景。   紫胤再次受到挑衅,很是不悦,和上元斗起仙术。   玄月成功挑事,掩鼻闷笑,问叶澜玄:“寻真,你说紫胤和上元谁更厉害?”   叶澜玄不会往玄月挖的坑里跳:“都比我厉害。”   玄月爱好从别人手里抢东西,适才夺了紫胤的法剑,现在又把叶澜玄的扇子拿在手中,徐徐摇道:“听说前几日紫胤去过灵隐宗,所为何事?”   叶澜玄压了压眉,反问:“你的消息这么灵通?”   在大众场合原主一贯清冷疏离,鱼儿们都习惯了,他越摆谱越激发男人的征服欲。   玄月侧身靠近叶澜玄,举起扇子挡住两人脸,压低声音,道:“我心中挂念你,自然想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修仙名门评选,你如金莲出世,清绝雅韵令人见之忘俗,想亲近你的绝非我一人。”   “栖云君继任宗主邀你前来观礼我已然心紧,紫胤原本是去雁北城探查离奇血案,却专程绕路去灵隐宗,事出反常必有妖。寻真,你给我个准话,是否除了我没人能与你亲近?”   叶澜玄偏头避开玄月的气息,顺带看了眼还在比试的紫胤和上元,答非所问:“四大宗门实力相当,你当众挑衅紫胤道君,又让上元君掺和进来,若不平息事端搅了栖云君的好事,我亦脱不了干系,你的挂念我受之不起。”   玄月君脸色微暗,沉吟片刻,又和颜悦色:“小事,仙术切磋而已,我去拆开他们。”   话毕,玄月飞出手中折扇,将缠斗在一起的金蛇剑和龙骨鞭划分开来。   化神期修士的灵气有颜色,可以识别身份。   紫胤的灵气似月华,银白浓郁。   玄月的灵气似翠竹,青绿葱郁。   上元的灵气似琥珀,橙黄金郁。   翠竹琥珀被月华裹挟着冲出平台,化作闪耀小圆球飞向百丈之外的山峰,眼神好的能看到峰顶被齐整整地削掉半边。   叶澜玄暗暗乍舌,第一次亲眼见识仙术对抗,除了华丽好看,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这几条鱼都惹不起,外表高冷内心慌张的叶澜玄终于能理解萧鼎之说的话了。   金丹修为的确是蝼蚁般的存在,他不是贬低我,而是陈述事实。   玄月君看似劝了架,又好像没劝,将矛头拉回来指向自己。   “恕我直言,二位不该在陵虚宗的地盘上争斗。我与紫胤随缘切磋,上元你凑什么热闹?莫非是觉得紫胤好欺负,手痒了?”   紫胤:“……”   上元:“……”   “玄月,猎蛟给你猎出迷之自信了?一条水蛇都捉不住,哪来的脸信口雌黄?”紫胤呵斥,“嘴这么碎,要不要我给你缝上?”   玄月君收回折扇,状甚悠闲:“你去雁北城又探到了什么消息?肩负使命,惊恐城民翘首以盼,你为何中途改道去灵隐宗?”   叶澜玄心里咯噔一下,玄月在自己这里问不出什么,便挑明让在场的人都听到,逼紫胤作答。   紫胤丝毫不慌,稳如泰山:“我的行踪需向你汇报?你家住海边,管得宽。”   “我替雁北城城民焦心,也替我的挚友寻真君捏把汗。这事若传到雁北城,城民保不齐要怪寻真君耽误正事。”   叶澜玄脸色微变。   玄月这话说得奇葩,直接把自己拉下水,可能是因为自己没给他承诺,心胸狭窄借此报复,要及早与他划清界限才行。   “玄月君何出此言?”叶澜玄冷色道,“紫胤道君去灵隐宗与我何干?灵隐宗虽小,宗门上下也有百余人,雁北城民要怪罪也怪罪不到我头上。况且紫胤道君不辞劳顿折道灵隐宗,是与我宗执掌商议增援一事,北域内的几个宗门紫胤道君都去过。”   紫胤见叶澜玄向着自己说话心情大好,澜弟这个昵称差点脱口而出,但叶澜玄的下一句话又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叶澜玄话锋一转,对紫胤说:“灵隐宗势弱,不配与各大宗门同行,日后修仙界有什么集会,紫胤道君不必亲往告知。此行结束,我会与执掌商议封山谢客,全宗门潜心修炼。”   “寻真,不必如此……”玄月图一时爽快,惹心肝生气,连忙解释,“我逗紫胤玩儿,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紫胤也急,顺带拉踩:“我从未低看灵隐宗,倒是玄月目中无人,你与他断交便是,别连我也拒之门外啊!”   这番对话说直白不直白,说隐晦也不隐晦,瓜田李下容易生出许多联想。   吃瓜众人窃窃私语:“这几位是什么关系?怎么有点龙虎相争只为细嗅蔷薇的意思?”   “就是你说的那味儿。寻真君在名门评选大会上凭超凡姿容结识了不少名人,私下交往甚密,听说灵隐山下的弛道常有满载货物的马车飞奔,装的都是奇珍异宝。”   “难怪灵隐宗其名不扬,无极主殿的奢华程度却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   “寻真君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灵隐宗,养活上百号人,身体吃得消吗?”   “胡说八道!寻真君玉洁冰清,休要玷污他的清白,仰慕者争奇斗艳,不过一场徒劳。”   “这位仙友,修仙界言论自由,你心思歪往寻真君头上扣屎盆。你如此护他,怎不去与那三位道君斗上一斗?”   上元的龙骨鞭急速挥来,精准地抽在嚼舌根之人的脸上,惨叫过后,全场寂静。   叶澜玄心中万马奔腾,想趁此机会把这几个麻烦一并甩了,肃色道:“封山并非我临时起意,灵隐宗要追上各大宗门的脚步必须下苦功。这件事我本不想在此说,但我与几位相识一场,闭关该有个交代,望各位好自……”   叶澜玄话未说完,但见前方大殿内出来两列白衣弟子,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和一个道袍隆重,身型昂长,温文儒雅的成熟男子。   之所以用成熟来形容,因为叶澜玄不知道栖云的具体年纪,修仙驻颜术并非每位修士都会,他却已熟练掌握,或许他比身旁的老者还年长。   单从面容上看,他少年花期已过,但又没有岁月刻在脸上的中老年沧桑感。   栖云的目光越过殿下众人落在叶澜玄脸上,停留片刻又逐一扫过紫胤、玄月和上元。   他的眼神平静似水,天生的微笑唇微微抿着,看起来亲切随和脾气好,但知晓剧情的叶澜玄和那些被他整过的人都清楚他是一只批着羊皮的狼。   殿下众人离开原本的座位挤在一处,分明是叶澜玄所在的地方有事端,栖云却视而不见,偏头对身旁老者说了几句话,将宗主玉芴双掌托于胸前,由白衣弟子开路进入三清殿参拜道神。   继任大典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搞得众人目瞪口呆。   得了口令的老者捋着白须,面带和蔼微笑,中心十足道:“诸位不必在意我宗事务,该的凑热闹继续凑,千万不要拘礼,把陵虚宗当市集对待便可。”   老者阴阳怪气地指责,围观众人立刻各自归座。   叶澜玄从玄月手中拿回自己的折扇,沉声说了句:“失礼至此,还不散了?”   紫胤和玄月两看生厌,互抛眼刀拂袖而去。   上元离开时,对叶澜玄低语道:“封山对我无用,得了空闲,我会去九溪峰找你说说今日之事。”   叶澜玄心累。   紫胤,玄月恐怕也是这样想的。是我太天真,以为几句话就能甩掉这些鱼。   古朴深沉的乐音响起,栖云踏出三清殿,缓步走上祭坛。   高台之上,他上香祭天吟诵《济世太平经》,瞳孔却偏向眼角,睨着镇派石旁的叶澜玄。   叶澜玄蔫蔫走神,毫不关注今日的主角。   栖云的眼神越来越森寒,天生的微笑唇吟诵完经文后抿成一条直线。   之后,又走了一系列过场,继任大殿终于结束。   叶澜玄完成剧情任务只想迅速离开此地,便命童子去向栖云君道别。   不消片刻,童子回禀说:“栖云君自责没有照顾好主人,说忙完宗门事务会单独向主人赔不是。”   说罢,递给叶澜玄一个腰坠,金镶玉质地,看起来温润滑腻:“这是栖云君给主人的致歉礼。”   叶澜玄不想再收鱼的馈赠,让童子还回去。   童子为难道:“栖云君让童儿务必将此物交到主人手里,说主人不要,他便亲自来送。还说此物有灵,主人若不佩戴,就是嫌弃陵虚宗和他这个宗主。”   叶澜玄接过腰坠,心中纳闷。   一个佩饰需要用宗门来施压?栖云想表达什么?另类争宠?   经过此次大典,叶澜玄对鱼塘的现状有了大致的了解。   紫胤和玄月少年心性,嘴上挂念,心中根本没把原主当回事,只顾自己出风头。   上元和栖云都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特别是栖云,面上和善,内心阴暗,要重点防范。   回程路上,叶澜心烦胸闷,想得头疼也没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对策。   抵达玉阙,几个老仆还委屈地告萧鼎之的状,叶澜玄的头更疼了。   但凡和原主有牵扯的男人,没一个省心的。   屏退童子和老仆后,叶澜玄轻轻抚摸自己的心口。   往返折腾,一惊一吓,身体的酸软虚无感又加重了,不敢乱用灵力修复体能,怕被退病劫反噬。   叶澜玄哀声叹气,一步三喘地来到萧鼎之的卧房门口,刚要伸手推门,门却自己打开了。   萧鼎之里衣松垮,红色外袍斜挂在右肩上,墨发松散,手撑鬓角,一派初醒的迷离慵懒。   叶澜玄这么大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仿佛没看见,踏出门槛,与叶澜玄擦肩而过。   殷红衣角混着醉人冷香无情地掠过身旁,令叶澜玄万般情绪齐齐上头,交织成心酸委屈,逼红了眼角。   这个世界前有虎狼牛皮糖,后有冷心冷情叛逆徒,我太难了。   叶澜玄吸了吸鼻子,冷风灌进鼻腔,呛得他扶着门框一阵猛咳。   萧鼎之止步,如大梦初醒般回头,看叶澜玄眉拢哀愁,眼尾湿红,本就纤薄的腰身在寒风的撞击下弱不胜衣。   去趟陵虚宗,他的形容越发清削,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清风消散。   萧鼎之眸色变暗,戾气浮显。   这一世,叶澜玄的性命属于我,除了我谁也别想拿走,阎王、无常都要靠边站。   萧鼎之折回到叶澜玄身边,扯下肩上红衣给他披上:“你不是去陵虚宗看星空了么?怎么连夜返回,在我房门外鬼鬼祟祟?”   叶澜玄缓缓抬头,“噗”地一口血喷在萧鼎之雪白的里衣上,含水的桃花眼带着倔强与不甘缓缓闭上,扶着门框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失去意识,身子倾斜,眼看就要栽倒在铺满薄雪的青石廊上。   萧鼎之伸手一捞,将这个金丹修为的弱娇“蝼蚁”揽进怀中。   随后不费吹灰之力将叶澜玄搬进卧房,把他安置在床榻上后,萧鼎之嫌弃地脱掉染血的里衣,走到铜盘前净手。   虚弱至此,不知和栖云君折腾了多久,身上还不止一个男子的气味,为了寻欢不惜糟践身子,救他作甚?不如死了,免得碍眼。   萧鼎之回到榻前,并双指按在叶澜玄的命脉上,只需发力刺进去,便可轻松报前世之仇。   手指缓缓陷进柔软的肌肤内,叶澜玄本就苍白的嘴唇一点点泛紫。   即便他已失去意识,但疼痛的条件反射刺激身体作出反应,短浅的呼吸越来越重,唇缝溢出破风的痛苦呻.吟,双眉拧成团状,眼角渗出的泪更多了。   杀神魔尊必然不会因为猎物可怜而心慈手软。   面对死亡,每一个想苟且偷生的人都很可怜。   他们跪地求饶,磕破额头,有些人自断手脚,挖眼割舌,更有甚者愿背弃道法,做魔域奴隶,只求保住贱命。   普罗大众眼中超凡脱俗,高高在上,济世明光的仙修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但萧鼎之没杀叶澜玄,他发现叶澜玄腰间挂着一个金镶玉的腰坠。   羊脂般温润的玉色中有褐色的丝絮隐隐流动,盘成一团,将整块玉浸染成玄褐色。   萧鼎之抬起手指,从叶澜玄腰间扯下那块玉坠,握在手中感觉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   有人想用此物害叶澜玄,却给我行了个方便。   萧鼎之穿上外衣,将腰坠放进腰封里,出门去找童子。   童子在山门外的小木屋里烤火,顺带烤了几个番薯,他不是修士,有普通人的吃喝需求。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童子从火盆里刨出番薯,磕掉外皮上的焦炭,掰成两半,嗅了嗅番薯散发的甜香味,摇头晃脑地品尝起来。   半个番薯还没吃完,小木屋的门被推开,风雪扬起红衣,墨发摇曳纷飞,门框宛如画框,框住了一副色泽明丽的浓昳美人像。   画中男子美得张扬,美得侵略,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童子手中的半个番薯掉在地上,赶忙站起来,弯腰低头道:“萧公子,有事吗?”   萧鼎之进屋关门,抖落衣袍上的雪砂,道:“给我一个。”   “什么?”童子迷茫地抬头,看到萧鼎之的目光落在烤番薯上,顿时明了,当即重新刨出一个,处理好外面的焦炭,递给萧鼎之。   新出炉的番薯有些烫,萧鼎之左右手替换,将番薯来回倒腾散热。   童子的表情由惊讶转为莞尔,没想到姿韵不凡的萧公子竟如此接地气。   童子伸手,面带赧色:“童儿帮萧公子先拿着吧,童儿皮厚肉糙不怕烫。”   萧鼎之不,也掰开番薯,放在鼻端嗅了嗅,咬上一口温暖香甜,眼睛舒服地眯起,说:“烤番薯要趁热吃,你手艺不错。”   番薯这种粗鄙之物寻常百姓吃得多,修士基本不碰,能遇到同好,还得了夸奖,童子既开心又兴奋,激动地搓手:“萧公子不嫌弃,就多吃些。”   “好。”萧鼎之不客气地撩袍坐下。他要从童子口中探问此行陵虚宗发生何事,谁想暗害叶澜玄。   作者有话要说:   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   大家中秋快乐呀。感谢投雷和营养液的宝宝,多多留评交流呀。   另:攻怎么可能被上,不可能,不可能。 第12章   童子从门后的麻袋里又拿出几个番薯埋进火炭中。   萧鼎之边吃边聊:“你平日守在深山里,无趣么?”   无趣。   但童子不敢说真话,怕叶澜玄知道了赶他走。   “还好,山里清净,与世无争。”童子婉转道。   萧鼎之看童子眼神闪避,没再深问。   他能做叶澜玄的守山门童颇费了一番周转。上一世自己与他都是卑微仆从,他愿敞开心扉无所不言,这一世有身份差距令他谨小慎微,少了些乐趣。   萧鼎之换了个话题:“叶……我师尊去陵虚宗所为何事?”   这个没什么可隐瞒的。   童子说:“栖云君继任陵虚宗宗主,举行大典邀请主人前去观礼。”   萧鼎之微微抬眉。叶澜玄为何要撒谎,说陵虚宗星空好看?   “既是大典,想必有很多宗门参加?”萧鼎之继续问。   童子点头:“名门大宗都盛装出席,场面很热闹。”   “怎么个热闹法?”   童子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描述。   萧鼎之话锋再转:“我见师尊回来换了个别致的腰坠,出自哪家制玉坊?”   “童儿不知,那是栖云君给主人的致歉礼。”   “为何致歉?”   童子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日后真的封山,萧公子也会知道这些事。   萧鼎之吃完番薯,拍拍手站起来。   童子见他要离开的样子,踌躇片刻,问道:“萧公子,你以后还会来吃烤番薯吗?”   “你想我再来?”   “嗯。”童子搅着衣角,腼腆道,“其实……童儿适才没说真话。山里冷清,主人和几位老伯都不太搭理童儿,只有萧公子愿和童儿说话。如果可以,请萧公子常来,除了烤番薯,童儿还有别的手艺。”   萧鼎之不置可否。   童儿垂头抿唇,开门送他离开。   那抹张扬的红融进飞雪里,风中传来清越的声音:“下回烤肉。”   童儿登时眉开眼笑,高声应和:“好!”   萧鼎之离开小木屋去了紫竹林温泉。   他拿出腰坠放进温暖的泉水里,玄玉遇热变得通透明晰,丝絮状流动的物质现出形态。   萧鼎之捞起腰坠,拿在指尖轻轻掰开,一片由褐蓝玄三色线构成的绚丽翎羽被淡淡的魔气萦绕着。   萧鼎之勾唇浅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古有传说:洪荒天裂,佛家无色.界出逃了一只双头翼兽,右为龙头,左为凤首,名曰极乐。   下界后因水土不服,神力、身形被急剧压缩,落入捕兽网中被无知农夫猎获,当稀奇售卖于街市。   后辗转于道、妖、魔之手,经多重炼化成为至邪之物,威力无穷。   在仙魔大战中作为初代魔尊的战宠制霸战场,极乐之名威震千古。   而后数千载只闻其名,不见其踪。   有人说它是上古神话虚构的神兽,并无真身。   有人说它被无色.界收回,不在人间。   有人说它被道佛联手封印在某处。   上一世,萧鼎之为了找它不知掀了多少道观寺庙,妖界、魔域也翻了个底朝天,毛都没见着一根。   现在得到极乐的翎羽,证明此兽的确存在,且尚在人间。   要找到它,就要盘问栖云。   萧鼎之下山回到卧房,床上的叶澜玄毫无生气。   自己那一指对他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体虚成这样,全拜栖云送的腰坠所赐。   极乐翎羽对魔修来说是至宝,对仙修却至毒。虽被封在玉石内,但魔力并未衰减,随身佩戴会食人精气,轻则产幻渴欲,重则癫狂致命。   叶澜玄左右逢源,殊不知自己是那些化神仙修的掌中玩物。献出身体去迎合,小小争锋便被推到悬崖边,到头来挽救他的却是自己这个隔世仇人。   真讽刺!   萧鼎之悬掌在叶澜玄的奇经八脉上运作了一番,叶澜玄时断时续的呼吸终于顺畅,惨白的脸上恢复些许血色。   萧鼎之换了一套轻便的玄衣,站在榻前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依然昏迷的叶澜玄说:“你的命属于我,你保不住,我来保。日后再作践自己,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卧房门打开又闭合。   室外风雪已停,银月高悬。   一道黑影腾空而起,消失在皑皑雪山中。   ***   晨光破晓前,萧鼎之再次出现在叶澜玄的卧房,手中拿着修复好的腰坠。   他的手指悬在叶澜玄腰间,想把腰坠挂回去,犹豫片刻又作罢,掌心运出吸来的灵力注入叶澜玄体内后离开,留下风雪的冷冽和淡淡血腥气。   午后,叶澜玄悠悠转醒,眼眸微张,视物都带着眩晕感。   淡雅的香气宁神静心,头脑开始缓慢地运转。   晕倒前的记忆恢复,最后见到的人是萧鼎之。   那个逆徒从不雪中送炭,只会雪上加霜!如是一想,叶澜玄就心口发疼,蜷缩起身体,狠狠按压胸膛。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手臂。   叶澜玄拐肘不让那人碰,干涸的喉咙发出喑哑呵斥:“走开!别碰我!”   那只手倏地缩回。   “主人,你哪里不舒服?”童子怯怯问道。   叶澜玄充满抵触的身体微微松弛,自嘲的发出一声叹息。   以为萧鼎之守在塌前,却是自己想多了。   那个逆徒怎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不气死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我是猪油蒙了心,圣母光环笼罩才会一时冲动收他做亲传徒弟,和他绑定在一起,现在怎么想怎么亏。   哎……哎……哎!!!   叶澜玄连叹三气,撑起身体,说:“给本君倒杯茶。”   童儿忙不迭为叶澜玄奉上热茶。   喝了半盏,嗓子舒服了些,叶澜玄问道:“萧鼎之呢?”   “萧公子回罗浮洞了。”童子回答。   毫无人性的家伙。   叶澜玄将牙磨得咔咔作响。   “本君给他布置的任务,他完成了吗?”叶澜玄问。   童子茫然:“什么任务?”   “抄写《浊世涤魔卷》全册。”   “啊,”童子从书桌上拿来烧得残破不全的古籍,不确定道,“是这个吗?童儿在火盆里发现两册。”   “……”叶澜玄无力地摆摆手,“你先下去,本君要静静。”   “是。童儿就在门外,主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叶澜玄现在需要狠狠惩罚萧鼎之以泄心头之愤,但这个需要暂时无法满足。   待体力恢复再去与他算账。   叶澜玄重新躺下,琢磨:封山不是小事,纵观整个修仙界,没有一个宗门封过山,自己在灵隐宗虽有话语权,但毕竟不是宗主。   前几日的毒酒事件闹得宗门上下都不愉快,此时再提封山,执掌和两个师兄难免会对自己有看法。   而且原主清高冷漠,从不管宗门实力如何,自己去执掌面前提封山修炼,会引猜疑。   封山之事难行,只能离开这里去云游,让那些鱼无法轻易找到自己。   初步计划是这样,但计划没有变化快。   翌日清晨,小童接到一个极其震惊的消息,立即报告给叶澜玄。   叶澜玄听后,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此消息来自无极峰,执掌亲笔所书,不会有假。   奇怪之处在于,栖云君刚刚继任宗主,怎么就被魔修盯上了?前夜遇袭,他被打成重伤昏迷不醒,陵虚宗的正殿也付之一炬。   严重程度已超出挑衅的范畴,完全是在寻仇。而且那魔修没有帮手,一个人就把陵虚搅得天翻地覆。   这有点像大魔尊萧鼎之的作风,但萧鼎之现在好好的在自己眼皮底子下待着,他没有理由和强大的能力去搞这个事。   那魔修是谁?竟能随意出入名门大宗,吊打化神仙修。   原文中除了萧鼎之,没有这么张狂的反派人设,惹是生非的小喽啰都是三两成行做点坏事推动剧情发展,为萧鼎之的崛起铺路。   叶澜玄想不出答案,但从陵虚宗惨案可以看出新的反派势力已经出现。   大仙系统说主角之中有人会黑化,主角受是陵虚宗弟子,那魔修或许是奔着主角受去的。   进展太快,叶澜玄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   叶澜玄扶额沉思良久,命童子去把萧鼎之叫来。   书案上的倒流香蜿蜒铺满曲径,在紫砂制成的山峦间缥缈浮悬。   叶澜玄手中转动着鎏金香勺,香料少了便加一点,加了数次,等的人终于来了。   萧鼎之走在廊间便从撑起一半的窗户缝隙处看到叶澜玄坐在书案前,一袭轻纱素衣,右手持香勺,左手捻着袖口,姿态闲雅地往摆件上添香。   肤白胜雪,淡唇微抿,眉眼低垂,扇状眼睫在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剪影,袅袅白烟缠绕指尖。   他似动了玩心,摆动手指将那缕白烟绕成圈圈。   萧鼎之暗呵:他竟如此无邪,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童子敲门,得到叶澜玄的许可,推开门请萧鼎之进去。   萧鼎之前脚刚踏进门槛,一个不明物体就朝他面门袭来。   萧鼎之偏头轻松避开。   叶澜玄手中的鎏金香勺已换成檀木戒尺,素手添香时恬静的模样已然不在,此刻像个凶神恶煞的夜叉,用戒尺指着面前的地面,冷声道:“过来跪下。”   萧鼎之狭长的凤目眯了眯,转头用耳朵对着叶澜玄:“你说什么?”   “你若认我这个师尊,就过来跪下认错。”   萧鼎之不认,但不妨碍他想知道叶澜玄发的什么疯。   “我做错何事?”   “你违抗师命,目中无人,恣意妄为,恐吓老者,不关心师尊!”叶澜玄一口气列出五条罪状。   前四条萧鼎之认,最后一条有点滑稽:“不关心师尊有罪?”   “不尊师重道。”叶澜玄改口,“我罚你抄写《浊世涤魔卷》,你不抄也罢,为何将书烧了?”   萧鼎之回头给童儿递了个眼色,童儿点头关好门离开,叶澜玄的形象不至于继续崩塌。   萧鼎之踱步到书案前,袖口从叶澜玄的手背上滑过,檀木戒尺已然易主。   “你看过《浊世涤魔卷》么?”萧鼎之拿着戒尺,在书案上轻划。   看屁,那些古老的篆体字叶澜玄认都认不全。   见叶澜玄不答,萧鼎之手中的戒尺落在他肩头,点了点说:“为师先立德,正人先正己。你若说的出《浊世涤魔卷》中任意内容,我甘愿抄写一千遍。”   叶澜玄:“……”   见叶澜玄哑口无言,萧鼎之移动戒尺,从肩头途经蝶骨来到后背心。   叶澜玄穿得单薄,异物划过身体,禁不住轻颤。   萧鼎之指着叶澜玄后背对应心脏的位置,问:“陵虚宗宗主的继任大典好看么?”   叶澜玄转身要抢夺戒尺,听到这话,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事?”   萧鼎之拨开叶澜玄的手,说:“陵虚宗换宗主之事人尽皆知,我不仅知道栖云继任一事,还知道他越过灵隐宗独独邀你前去观礼,你与栖云关系匪浅。”   “泛泛之交。”叶澜玄嘴快撇清关系后又觉得不对,明明想训萧鼎之,怎么反倒被他盘问?   “我的事你别管。”叶澜玄抓住戒尺用力拉扯,“还给我。”   萧鼎之忽然松手,叶澜玄重心在后,左脚打右脚急退几步,腰身抵在八仙桌上才稳住。   “我问,你不答。我不问,你说我不关心。你身子有病,脑子也有病。”萧鼎之连讽带嘲。   “都是你给气的!”叶澜玄气鼓鼓地坐在六足海棠凳上,捂胸轻喘。   萧鼎之靠着书案,面无表情道:“我在罗浮洞修炼,你命童子来喊我,见到我就乱扔东西,泼妇都没你横。叶澜玄,你知我心高桀骜,要我认可你这个师尊,拿实力说话。”   叶澜玄仔细咀嚼这话,明白了:“你怪我没有辅导你?初期炼气没有捷径可走,全凭天赋领悟。修炼过程中你遇到问题可以问我,我没有可主动传授的点。”   “你遇到问题了吗?”   叶澜玄情绪转换的很快,上一秒还在怄气,下一秒又柔声关心,眉浅唇淡,眼波渺渺。   萧鼎之瞥他一眼,又移开目光,道:“目下最大的问题是你这幅病恹恹的样子看得我心烦。你可知自己有心疾?下山一趟,身子更孱弱。我现在挖个坑备着,等你闭目蹬腿就地掩埋。”   叶澜玄愣了愣,忽而扶额笑起来,清瘦的身体上下起伏。   “你笑什么?”萧鼎之莫名其妙。   咒他死,他还笑,脑子果真坏了。   叶澜玄笑得止不住,笑得眼角发红,拾袖擦拭,道:“有人替我收尸,我高兴。”   萧鼎之冷漠道:“你若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叶澜玄抬起水光如练的眼,看着小傲娇:“你下得了手?想想相识以来我待你如何,我死了,很难遇到第二个像我这般待你好的人。”   萧鼎之墨瞳微转,与叶澜玄目光相对。   一个眼中有星辰,璀璨闪耀。   一个眼中有深海,浩瀚神秘。 第13章   窗外又开始飘雪,风花缠绵,熏香缱绻。   叶澜玄天然带勾的桃花眼微微勾着,这会儿水汽足,眼尾略带浅浅的红晕,扇状长睫缓缓翕动,眼波如练缓缓漾开,清绝中裹着柔媚,撩人而不自知。   若将萧鼎之换成其他男子,早就把持不住,猛虎扑食将叶澜玄按在桌上……   萧鼎之不过晃了下神,冷冷地宣示:“你的命除了我谁也拿不走。”   叶澜玄的眼睛放大了一圈,思路清奇。   这话出自别人之口属于中二病没好,但从萧鼎之嘴里说出来莫名有安全感,哪怕他现在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少年。   叶澜玄看年少的萧鼎之多多少少有点大魔尊滤镜,偶尔感觉他说话有超越年龄的成熟,但并未细究,因为细究无用,傲娇嘴硬,不会轻易说实话。   “你的言下之意是要保护我?”叶澜玄问。   萧鼎之:“保命和保护是两码事。”   看,果然嘴硬。   命最大,命都保了,还说不是保护。   “我一直好奇你狂傲的底气从何而来?”叶澜玄旁敲侧击试探道,“一个炼气入门修士瞧不上金丹修为,还自作主张占有我的命。”   萧鼎之并不作答,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物什抛给叶澜玄:“我回罗浮洞了。”   叶澜玄接住一看,是栖云君送的腰坠。   “我的东西怎么在你那里?”   已经走到门口的萧鼎之顿步,不耐烦道:“你问题太多!”   “也没见你回答。”叶澜玄撇嘴,“不必回罗浮洞,收拾行李随我下山。”   萧鼎之回头:“去哪?”   叶澜玄:“云游。”   “不去。”萧鼎之要在幽静之地修复魔丹。   叶澜玄硬碰硬降不住萧鼎之,只能服软,哼哼唧唧:“徒弟,我心口痛。”   这是在撒娇?萧鼎之沉脸冷声:“好好说话!”   叶澜玄抚胸轻喘,开始编:“我的心疾靠单灵力无法治愈,要找到一味仙草辅助调治,那仙草有缘才能找到,四方云游或许能结缘。”   “还有,前夜陵虚宗遭魔修偷袭,主殿被焚,栖云君重伤,生死未卜。魔修丧心病狂,可能会接连攻击各个宗门,我们留在九溪峰不安全。”   听到丧心病狂四个字,萧鼎之的嘴角微微抽动:“你这般怕死,倒是我多虑了。身子弱不禁风,还想云游?说仙草名让执掌派几名弟子去寻便可。至于魔修,或是与陵虚宗有私仇,就算要攻击宗门,最先去的该是那些名门,区区灵隐宗他怎会放在眼里。”   叶澜玄转念一想,也对。   魔修闹事,这会儿肯定已经传遍修仙界,紫胤玄月他们必会商议如何抵御对抗魔修,没工夫来纠缠自己,鱼塘危机暂时解除。   这样想虽然有点对不起重伤的栖云君,但自己确是托了那位搞事魔修的福。   叶澜玄心情放松,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云游之事暂且搁置,我随你去罗浮洞。”   萧鼎之将眉一压,“你去罗浮洞做甚?”   “辅助你修炼啊。”叶澜玄是个行动派,起身穿外袍,边穿边说,“这几日冷落你是我不对,你有怨气我可以理解,往后我们在一起多交流,凭你的天赋很快就能扶摇直上。”   萧鼎之并不想和叶澜玄在一起,冷漠拒绝:“我没有遇到难题,无须你辅助。管好自己,别来影响我修炼的进度。”   叶澜玄束腰封的手停住,幽怨地看着萧鼎之,自我催眠:反派人设如此,别和他置气,气来气去吃亏的是自己。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君子不与小人计较,这点气都受不了,怎么做大事!我不仅不气,还要微笑面对。   然后,叶澜玄的表情逐渐诡异化。   桃花眼被怒火烧得微微泛红,仿佛恨不得扑上来咬几口,但嘴角却僵硬地扬起,不知要哭还是要笑。   萧鼎之又解锁了叶澜玄的新表情,因嫌弃微抿着的唇线欲翘不翘。   看他生气,萧鼎之就很爽,他越气,越想欺负他。   “你现在的样子比五方鬼帝还难看,你那些交好的仙友见了都不愿与你相认。”萧鼎之忍笑道。   去你(哔)的!   叶澜玄收敛怪相,束好腰封,揽镜自照:“你眼盲?整个修仙界论姿容气质,没人比得过你师尊我。”除了你这个小反派。   萧鼎之嗤道:“以管窥天,以蠡测海。”   听不懂,但肯定不是好话。   叶澜玄微微一笑:“随你怎么说,再生你的气我跟你姓。”   萧澜玄?萧叶澜玄?都难听。   萧鼎之失了乐趣,扭头就走。   叶澜玄扳回一局,哈哈大笑,但中气不足,没嘲笑到位。   之后,萧鼎之在罗浮洞闭门修炼,总能听到铿锵的凿石声。   噪音没有规律,时大时小,整日不停歇,极其闹心。   萧鼎之烦得不行,带着戾气出洞,看什么找死的玩意儿扰人清净。   那个找死的玩意儿坐在一张缚有厚层织物的轿椅上,身边放着一方矮几,上置点心茶具。   童子撑着白底蓝花纸伞为他遮挡绵绵细雪,他则优哉游哉地托着紫晶茶盏抿一口,指挥一句。   “洞口再开大点儿,小了憋屈。”   “进深不够,继续往里凿。”   “那个老树根留着别挖断,做成景观,添些雅趣。”   情况一目了然,叶澜玄在罗浮洞旁边新建石室,人手是从无极峰调的,十几个白衣修士成了他的苦工,却没有丝毫怨气,扎着衣摆,撸起袖子,干活干得眉开眼笑。   萧鼎之皱眉磨牙,想瞬移到叶澜玄面前,拧断他不盈一握的修长脖颈。   萧鼎之确实这么做了。   一股劲风卷起千层雪糊了叶澜玄一脸,萧鼎之的手伸向叶澜玄时,掌中多了一盏热茶。   叶澜玄抹去脸上的冰雪,仰头看着萧鼎之,笑容清浅:“徒弟,你终于出来活动了。喝点热茶暖暖身子,为师给你介绍一下新工程。”   萧鼎之:“……”   “这间石室名为‘王屋’,今后就是为师的修炼之所,日后遇到问题你出门左转便可解决,省时省心,也方便为师检查你修炼的进度。”   “哦,对了,你刚刚是瞬移过来的吗?短短几日,你已学会纵深飞跃,可以啊,孩子。”叶澜玄拍着萧鼎之的臂膀,老怀安慰,“你是千年难遇的修仙奇才,继续加油,将来光耀我宗门楣。好孩子,喝茶啊,天冷,茶水凉得快。”   萧鼎之:“……”   叶澜玄见萧鼎之想发火又极力克制的憋气样子,心中早已笑得捶地,面上却一派淡然祥和。   傲娇就像弹簧,你越压他反弹越厉害。叶澜玄琢磨了好久,想到四两拨千斤的方法。   随便你怎么狂拽酷炫吊炸天,我做一团棉花,温暖包容,以柔克刚,顺便小作一下,试探你的容忍底线。   萧鼎之毫不领情地扔掉茶盏,脸色比天色还阴沉:“你吵到我了!”   叶澜玄轻言细语地安抚:“稍微忍耐一下,最晚明日便可完工。”   身旁的童子经叶澜玄授意,知道何时该插话。   他弯腰拾起插在雪中的茶盏,对萧鼎之说:“萧公子,主人将‘罗浮洞’让与你,自己没有静室可用,童儿从小跟随主人,从未见主人对谁这般好过。主人心疼萧公子,童儿好生羡慕。”   几个运石头出来的弟子听到这话,也想参言,但有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在萧鼎之面前嚣张,只能隐晦地说酸话。   “寻真师叔是灵隐之光,凌绝是人中龙凤,光耀龙腾的师徒情羡煞我们这些入门弟子。”   “我若有这般福分,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赞同此话,但凌绝的天赋资质是你我这种凡夫俗子打马也追不上的,高人自有性格,令我等望尘莫及。”   “干活吧,哎!天生劳苦命。”   萧鼎之不与无名之辈费唇舌,沉声对叶澜玄说:“叫他们滚。”   叶澜玄挑了下眉梢:“他们走了,石室谁来修?童儿还小,为师现在也干不了重活。”   “我修!”这两个字是从萧鼎之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叶澜玄抿唇忍笑,赞赏道:“爱徒不愧是人中龙凤,为师没看走眼。”   萧鼎之鼻息沉重,似要发飙了。   叶澜玄不再撩惹他,走到洞口,对里面那些干活的弟子说:“工程到此结束,你们随童儿去沐浴更衣,回到无极峰执掌会给你们另外的奖赏。”   弟子们面面相觑,来到九溪峰就不想再离开,哪怕在这干一辈子苦工都愿意,只要能看到叶澜玄。   “寻真师叔……”   叶澜玄抬手制止弟子的话:“不必多言,都走吧。”   弟子们随童子下山,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叶澜玄负手站在寒梅树下,清素若风,白衣飘摇,宛如谪仙。   待风雪模糊了那些背影,叶澜玄才换了个接地气的姿势,双手拢进袖中,嘴里念叨“这天气真冷”。   萧鼎之横他一眼:“你这般做作不累?”   叶澜玄想给萧鼎之普及人设知识,但又觉得没必要,反正他没把自己当神看。   “基操,做做习惯了。”叶澜玄说。   “何为基操?”叶澜玄不懂这个现代词的意思。   叶澜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基操就是人有多面,展现的姿态因人而异。”   萧鼎之:“你对我是什么姿态?”   “对你啊……”叶澜玄弯唇道,“当然是把真性情的一面展现给你,希望你如是。适才有弟子说光耀龙腾师徒情,我们就朝那个方向磨合发展吧。”   这本是一番软话,听在萧鼎之耳中却成了叶澜玄自卖自夸。   眼馋他的弟子献媚之言他听进去了,真把自己当作光。   萧鼎之不再与他废话,抬脚往没完工的石室走。   叶澜玄跟在后面说:“洞里乱七八糟的,你一个人行不行啊?我还是搭把手吧。”   萧鼎之停下脚步:“你要么进罗浮洞,要么回苑子,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叶澜在啧道:“有你真省事,要是能稍微温顺一点就更好了。”   萧鼎之回头,一记眼刀抛空,因为叶澜玄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   进入罗浮洞,叶澜玄嗅到一种奇特的冷郁暗香味。   那香气层次很丰富,有树脂的涩、冰雪的冷、麝香的浓沉性感、还带点血气的腥甜,综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幽暗之香,充满禁忌又极其挑逗嗅觉,穿透力很强。   叶澜玄记得书中描述萧鼎之练功时会散发香气,当时他觉得这段描述过于中二,把一个反派塑造得这么苏干嘛,喧宾夺主抢主角的风头。   现在身处其中,叶澜玄想给作者疯狂点赞,这香味儿闻着太得劲儿了。   叶澜玄闭目深嗅,忽然听到“嘭”地一声,半掩的石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叶澜玄头顶问号去开门,弄死打不开。   自己竟然被那个逆徒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鼎之:天冷适合宅。 第14章   “萧鼎之!你关我做什么?快把门打开!”叶澜玄捶打石门,大喊大叫。   但声音被外面的结界阻挡,根本传不出去,在密闭的空间里来回震荡,反倒把自己的鼓膜震得发疼。   叶澜玄放弃挣扎,默念静心咒,不让自己气死在这里。   室外,萧鼎之已经开始用魔力继续施工。   有极乐翎羽的魔力加成,魔丹修复的进度加快了许多,别说弄个石室,就是把这峰顶掀了也不在话下。   关叶澜玄禁闭是怕他偷看,重生的事萧鼎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之前去找栖云,虽费了些魔力,但影响不大,留他苟延残喘是向修仙界宣布,你们所谓的名门大宗不堪一击,早日做好覆灭的准备。   重生前,萧鼎之已是修仙界最畏惧的存在,佛妖两界也因他寻找极乐的疯狂被其深深震慑。   在正邪实力均出现断层的时代,大魔尊的恐怖阴云笼罩苍生,他就是命运的主宰,睥睨天下,生灭予夺全凭心情。   剑指的方向就是杀戮的战场,无人能阻止他横行无忌,若不是野心蓬勃,想征服三界,他不会因激进练功而暴毙而亡。   如今一切回到起点,只要修复好魔丹,他又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大魔尊。   重活一世,萧鼎之的野心没变,但不急于一时。   在未来的浩浩征途中,叶澜玄对他来说是意外进入的小插曲,很难改变主旋律。   但叶澜玄两世反差很大,萧鼎之一开始以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曾经的人和事,可童子和栖云都没变,变的只有叶澜玄。   他对别人冷若冰霜,对自己极尽包容,某些时刻甚至能从他那里感受到奇怪的温情。   温情是羁绊脚步的枷锁,萧鼎之想斩断,却又找借口说服自己留在九溪峰。   这种危险的游移心态令萧鼎之很恼火,但也因此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刺激感。   [王屋]这块玉石门额竖立在石壁左侧,雕刻完工尚未打磨,字体显得有些毛躁。   萧鼎之不知叶澜玄出于什么灵感想出这个与他不搭且难听的名字,直接碾碎,重新找了块平整的玉石,亲手书下一个新名字。   叶澜玄在罗浮洞中念静心咒,把自己念睡着了。   一股冷风侵入,他鼻尖动了动,连打几个喷嚏,拢紧衣袍,睡眼惺忪地坐正身体,看到萧鼎之没太大的反应,哑声问道:“石室修好了?”   萧鼎之淡淡地“嗯”了声。以为叶澜玄会跳起来撒泼,没想到这么安静,他总有办法引人好奇。   叶澜玄起身往外走,把萧鼎之当空气。   萧鼎之自然不会主动说话,看叶澜玄的披风落下了,手指一勾,披风飞到手上,抬手抛给叶澜玄。   肩上一沉,叶澜玄顿住脚步,静立片刻,扯下披风,动作帅且快地穿好。   下摆扬起的劲风扫过萧鼎之的脸,他不仅没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叶澜玄走出罗浮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萧鼎也关起来了。   他不像萧鼎之做事不说,他不仅要说,重要的话还要说三遍。   “逆徒,你屡次以下犯上,目无师长,从此刻起面壁思过七日,不要试图越狱,门锁是千年玄铁所铸牢固得很,灵力都无法将其破坏,你在里面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   “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   “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   萧鼎之懒得理他,褪下袍杉,坐在尚有叶澜玄体温残存的蒲团上,双手结印开始修复魔丹。   少倾,周身被紫色的魔气笼罩着,一颗布满裂纹的暗黑圆球从丹田浮出,绕着他的身体匀速旋转。   叶澜玄以牙还牙后心情又舒畅了。   和小反派斗智斗勇是个长期且艰难的过程,心理必须强大才行。   叶澜玄移步到新石室,打眼看到自己取的石室名字变了。   霸气侧漏的[王屋]变成清新雅致的[澜轩]。   萧鼎之竟有如此温婉细腻的心思,看在名字比较好听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   室内平滑规整,完全复刻了罗浮洞的布局风格,因桌凳摆饰还没拿上来,偌大的空间显得有点空旷,左侧靠墙一方石榻雕工非常精美。   这不是出自无极峰弟子的手笔,他们的手工艺比起这个粗糙多了,虽然尽了心,但审美和能力双双不在线。   叶澜玄抚摸凹凸有致的莲花纹路,不知萧鼎之是如何做到在短短一日内搞定这么大的工程量,而且水平超一流。   难道他已经突破炼气期,拥有初级灵力?   可十几个筑基期弟子花了几天时间,也没做到他这种程度。   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秘独特的能力是我没发现的?   他拜我为师,又不要我辅导,挂个徒弟的名,图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像云雾铺满叶澜玄的脑海,萧鼎之隔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站在云雾中央,勾着人去一探究竟。   问他肯定问不出真相,只能在接来下的日子里细心观察。   萧鼎之被关的第二天叶澜玄就打开门锁了,每日饭菜还是按时供应,但依旧没有动过。   七日转瞬即逝,在这期间叶澜玄发现自己体内有一股不属于原主的灵力。   那灵力醇厚刚劲,与原主的灵力交互时占据主导地位,数次不受控制冲击心脉,但不是攻击性的冲撞,而是保护性的填补。   叶澜玄不知这股灵力从何而来,以为金手指升级了,没多细究。   晌午,他出石室活动身体,脚步自然而然往罗浮洞移动,看到一溜无人问津的食盒,唤道:“萧鼎之,你又浪费粮食,出来吃饭。”   没得到回应,叶澜玄正要拍门,身后传来童子的声音:“主人,有客来访。”   叶澜玄完全不想见客,回身问道:“谁来了?”   “两名弟子带着一个面生的男子,说主人寻的仙草找到了。”   仙草能治心疾是叶澜玄从古书上看到的,但那本古书属于志怪杂谈,书中记载之事多为杜撰,作者在开篇给了提示,说民间搜集不足为据。   没想到仙草真的存在,还被找到了。   “收下仙草,给他们拿些谢礼。”叶澜玄现在要见萧鼎之,没工夫回玉阙。   童子说:“仙草在那位面生的男子身上,他说仙草珍贵,要面见主人才肯给。”   叶澜玄微微蹙眉,问:“那人多大年纪,是何身份。”   “看上去二十出头,英锐得很,自报是蓬莱剑仙关门徒弟。”   蓬莱剑仙关门徒弟,这个身份听起来怎么像主角攻?   叶澜玄回到玉阙,正厅里坐着三个男子,中间那人头戴嵌玉三叶冠,眉心一道柳叶痕,身着缎面紫蝶衣,腰间斜插青峰剑。眉如漆染,眼若寒星,胸脯横阔,器宇轩昂,正如童子所说英锐得很。   叶澜玄稍稍打量便收回目光。   弟子起身,行礼:“寻真师叔。”   主角攻也将叶澜玄打量了一遍,微微颔首。   叶澜玄走上正座,抬眸看着主角攻:“这位是?”   主角攻自我介绍道:“蓬莱剑宗俞思归。”   叶澜玄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道:“早已听闻蓬莱仙岛地灵人杰,盛产奇珍异草,引得仙修神之向往,奈何间隔汪洋,又设重重关卡,很难登岛,今日得见蓬莱弟子,果然……还行。”   俞思归走到哪里都会引来赞叹一片,什么逸群之才,龙章凤姿,轩然霞举,水中观音都是形容他的。今日到了九溪峰,叶澜玄吝于赞美,还行的两字评价有点打击俞思归的自信。   俞思归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保持风度,道:“寻真君倒是雅人深致,令人见之忘俗。”   “阁下过奖了。”叶澜玄掩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蓬莱剑宗不问世事,阁下为何只身来中原,还随身带着空萸仙草?”   “偌大的陵虚宗被一个魔修搅得天翻地覆,事态恶劣,同为修仙宗门,蓬莱不能坐视不理。”俞思归正气凛然道。   “那你该去陵虚宗。”去陵虚宗才能和你的小可爱受结缘。   俞思归不知叶澜玄清冷高傲,热脸贴了冷屁股,面子有些绷不住,声音微沉:“素闻中原待客热情,寻真君让我重新认识了热情二字。”   某弟子插言:“俞仙友有所不知,灵隐宗在容表仪态这一项有特别门规,修士当清心端素,轩轩韶举,不得摇头晃脑,喜形于色。寻真师叔面上冷淡,心中热情,我们这些做弟子的都习惯了。”   叶澜玄瞟那插言弟子一眼,没必要强行解释,你摇头晃脑的样子已经出卖了你的话。   俞思归却微微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玲珑玉匣,说:“空萸乃蓬莱秘产,百年开花,千年结果,虽为仙草却有毒性,并非所有病症都能医治。寻真君哪里有疾,要用此物?”   “心疾。”叶澜玄说,“修炼不慎,灵气紊乱伤了心窍。”   俞思归言简意赅:“脱衣。”   叶澜玄:“……”   两弟子双目圆瞪,嗓子干渴地直咽口水。   “蓬莱的医术与中原略有不同。”俞思归解释一句,放下玉匣,挽袖吩咐,“命人打盆清水来。”   身为男人脱个衣服不必扭捏,但俞思归和原主有过露水情,叶澜玄对此有心理负担。   叶澜玄不动声色问道:“看个心疾,有必要脱衣?”   俞思归打开玉匣,里面有一根类似玉杵的东西,通体深红,盈盈发光。   “我要用脂针探你心窍,好对症推陈。你若信我便照做。”   这针也太粗了吧?   叶澜玄犹豫片刻,褪下外袍,解开三重衣,衣领敞开,露出白玉肌肤,清秀的锁骨该死的诱人。   不知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叶澜玄解衣襟的手停滞,对两名弟子说:“你俩谁去打盆水来?”   谁去?谁都不想去,怕错过难得一见的绝美春光。   半晌无人作答,叶澜玄冷声道:“本君说话不好使了?”   两弟子都不愿对方比自己多看一些,拉拉扯扯一起出去了。   叶澜玄转眸看着俞思归。   他一派正气,目不斜视,将脂针夹在两指间,轻轻摩挲,似在唤醒沉睡的宝物。   叶澜玄继续脱衣服。为了省事,没解系带,将两只胳膊从衣襟里滑出来,层叠的重衣耷在后腰,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不禁抖了抖。   雪玉冰肌白得耀眼,俞思归眼角的余光从叶澜玄紧致的腰线缓缓上移,暗忖:这般肤色质地,蓬莱仙岛都不曾养出过,中原灵气远不如蓬莱,竟能育出如此清透之人。   “开始吧。”叶澜玄没用灵力护体,冷得脚趾扣地,却要作出我不冷,这个温度令我很舒适的样子。   俞思归抬头,大大方方审视叶澜玄,问道:“你的修为?”   “金丹四期。”   “你的神气看起来像化神四期。”俞思归没有恶意的说。   叶澜玄眉梢微挑,表情有些冷凝。   无论什么界都以强者为尊,这无可否非,但是个男人就有强烈的自尊心,不想被人看扁。   叶澜玄被萧鼎之鄙视过两回,又见识过三条鱼的化神境界,提到“蝼蚁”修为就闹心,没好气地说:“我修为高低与治病有必然联系?”   冷静自持的人稍微露点情绪很容易捕捉到,而被其冷落过的人自然而然想撕开表面伪装,去探究真实内在。   萧鼎之如此,俞思归亦如此。   俞思归抿了抿唇,说:“没有必然联系,是我好奇。”   叶澜玄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我又不是你的受,对我好什么奇。   “你快些施针,我泄了灵气,很冷。”叶澜玄不想为了装逼,亏待自己的身子。   俞思归转头抿唇,嘴角高高扬起,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笑似的。   叶澜玄感觉自己又被嘲笑了,气得背过身去穿衣服。   俞思归上前按住他的手:“我起结界,挡住冷风。”   叶澜玄背对着俞思归,手腕被他按住看起来有点受侵犯的感觉。   半掩的房门被一道红光撞开,冷风过境,俞思归右肩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身体腾空,飞撞在梁柱上。   一件红色大氅落在叶澜玄半.裸的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萧鼎之绝美的脸上覆着千年寒霜,系带的力气大的差点把叶澜玄勒死。 第15章   俞思归毫无防备挨了一掌,虽无大碍,但很气。   青锋剑出鞘,灵力蓄满剑身,炫亮的白芒极其刺眼。   叶澜玄下意识保护萧鼎之,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俞仙友,莫动手,我徒弟不知缘由冒犯了你,一场误会。”   白芒威势减弱,缠绕着青锋剑莹莹流转,发出闪电摩擦的“噼啵”声。   “他是你徒弟?”俞思归神情肃冷,自带威仪,“身为徒弟敢在师父面前造次,如此嚣张欠教训。”   叶澜玄紧紧按着萧鼎之的手臂,生怕他叛逆的性格听不得这种重话,无论他有没有特殊的修炼技巧,这七日修炼的如何,他现在都是不俞思归的对手。   即便是对手,叶澜玄也不会让他无理地与人争斗,那种看不惯谁就灭谁的反派气焰要趁早消除。   “对不住,你有没有受伤?”叶澜玄转移话题。   俞思归收剑:“无碍,区区弟子伤不了我。”   萧鼎之适才没看到俞思归的样子,推那一掌没用气劲,怕暴露身份引起怀疑。现在看清了,原来是未来的正道之光普宁真人。   上一世不曾听说他与叶澜玄有什么牵连,他身边时时跟着一个雌雄莫辨的小孩儿,那小孩儿一吓就哭,烦人得很,他却当宝贝护着。   他多次集结仙修闯十刹魔域,实力不行,精神可嘉。   萧鼎之不知俞思归这一世会不会成为正道之光,他现在的修为与栖云相当,不过蓬莱剑宗的招式绚丽多变,华而不实,唬人可以,真正过招只有挨打的份。   叶澜玄不务正业,没见过世面才会被他华丽的招式震慑,吓得生出奇怪的手劲,暗示自己不要招惹对方。   萧鼎之现在就可以了结俞思归,未来少个对手,但这样做没意思,对手越强,杀起来越爽。   “师尊,你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就好,不要随便让陌生人接近。身子弱还敞胸露怀,当心风寒入体。”在外人面前萧鼎之会顾及叶澜玄的颜面,自己可以欺负他,别人绝对不行。   叶澜玄松手,错愕地看着萧鼎之,难以置信刚才的话是他说的。   萧鼎之挑了下眉:“我说的不对?”   叶澜玄怔愣片刻,点头:“对,但你不分青红皂白对客人动手不对。”   “没人告诉我,他是客人。”萧鼎之骨子里的恣意狂放没有收敛半分,锋芒逼人。   叶澜玄已经习惯他这种不可一世调调,但俞思归不知道,想适才初见叶澜玄他又冷又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待徒弟却耐心十足,说话的语调软了好几度,显得很温柔。   温柔的话语还在继续:“我不知你会过来,吃饭了吗?”   萧鼎之:“我在辟谷。”   叶澜玄点头:“进步神速,可喜可贺。”   师徒俩自顾自闲话,被晾在一边的俞思归脸色越来越沉,从未受过如此冷落的他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俞思归细细打量萧鼎之,轻狂张扬的少年有一张浓昳芙蓉面,凤目狭长,唇勾弦月,眼尾一点朱砂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天生媚相与骨子里发出的锐利锋芒,令他极其惹眼,便是叶澜玄这种举世罕见的清绝美人站在他身边也逊色几分。   俞思归越看越觉得萧鼎之带着一种莫名的邪气,不似仙修清素端雅,在红衣的映衬下隐约可见紫红晦气,像趟过无界血海的魔修。   极端敏锐的俞思归心思内敛,能屈能伸,未动声色,走到桌前拿起玉匣,放入脂针,道:“看来寻真君不需要我了。”   “需要。”叶澜玄被病魔缠了二十几年,穿个书还要受退病劫桎梏,很想拥有健康体魄,俞思归带来一线希望,绝不能错过。   “俞仙友远道而来,我待客不……”   俞思归打断叶澜玄的话:“寻真君可以唤我思归。”   叶澜玄抿唇,我们没有熟到可以昵语相称。   萧鼎之冷冷瞥了俞思归一眼,问叶澜玄:“他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俞思归撩袍坐下,替叶澜玄回答:“你师尊有心疾,治病的仙草乃蓬莱独有,你适才放下大话,万事不求人,试问你有本事取得仙草,治好你师尊的心疾吗?”   萧鼎之并不理会俞思归,继续问叶澜玄:“你让弟子寻找的仙草是空萸?”   叶澜玄点头。   “病急乱投医。”萧鼎之沉声道,“空萸属火,你是水灵根,水火相冲非但治不好心疾,反会加重病情。”   不是吧?叶澜玄傻眼了。   古书上只说空萸能治百病,可遇不可求,压根没提属性。   叶澜玄希望破灭仍不甘心地问:“蓬莱怎么会产火性仙草?它不是海中浮岛吗?”   俞思归说:“空萸确是火属灵植,蓬莱灵气充足但寒湿重,师祖建派便栽种了火系植物调和气候。空萸久未现世,无人知它属性,这位小弟子看起来未见世面,如何得知空萸的属性?”   萧鼎之依旧不答俞思归的话。   叶澜玄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轻声道:“来者是客,你理理他。”   “我不好客。”话虽这样说,萧鼎之还是转头正视俞思归,道,“山海杂谈,本草内经都记载着上千年的草药纲目。”   俞思归与萧鼎之目光相触,有一瞬间似乎掉进幽暗深海,眼前黑了一下。   待他闭眼再睁开,已经忘记萧鼎之是怎么出现的,略显茫然地问:“寻真君,这位是?”   叶澜玄也茫然,俞思归怎么了?   萧鼎之淡定自若,偏头对叶澜玄说:“蓬莱祖传间歇失忆症,看来这位客人也没能幸免。”   “……”这话把叶澜玄整不会了,感觉萧鼎之比自己这个穿书者知道的还多。   “来者是客,你理理他。”萧鼎之抿唇抬高下颌,似笑非笑。   叶澜玄不信好好的人会突然失忆,试探道:“他是我徒弟,刚刚做过介绍,俞仙友不记得了?”   俞思归摇头:“适才神游片刻,脑子一空,忘了些事。”   还真失忆了!   希望虽落空,但基本的礼节要有,叶澜玄说:“想是长途劳累,俞仙友若不嫌弃,去客房暂歇一宿,明日再走。”   “我不累。”俞思归重新打开玉匣,取出脂针,再次说道,“空萸并非所有病症都能医治,我要用脂针探你心窍,好对症推陈。”   “不必了。”叶澜玄裹紧红色大氅,“我水系灵根,与贵宗的仙草相克。”   俞思归定了一下,说:“无妨,我也是水系灵根,可以用灵力包裹脂针,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叶澜玄眼睛亮了:“空萸我也能用?”   “炼化好了就能用。”   “那就有劳俞仙友了。”叶澜玄麻利地解开大氅系带,在萧鼎之阴沉的目光中露出雪白的肌肤。   叶澜玄的心疾萧鼎之查验过,他的心房上有陈旧且古怪的伤痕,这种伤痕绝非灵气紊乱冲塞心窍所致,是被利刃贯穿形成的。   空萸仙草虽有去腐生肌的功效,但治标不治本。要彻底治好他的心疾,魔力不能用,只能去吸其他仙修的灵力过渡给他慢慢愈合伤口。萧鼎之不想费这精神,保他不死便可,受点痛苦折磨是他应得的。   蓬莱避世不出,俞思归现身中原必是为栖云之事而来,他不去陵虚宗,跑来为叶澜玄治病,很不合理。   看来变的不止叶澜玄。   俞思归走到叶澜玄面前,伸指在他胸口上按压。   肌肤触感细腻温润,娇点旁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俞思归凑近细看:“你受过伤?”   叶澜玄点头:“儿时弄剑,不小心刺伤心房。”其实那是做手术留下的疤痕。   “儿时伤了心房,还能结丹,寻真君天赋异禀啊。若无此意外,现在也该化神了。”   是个人就喜欢听好话,叶澜玄露出清浅笑意:“我当自己愚笨,修为总不见长进,眼见同龄人中才俊辈出,心中着急,加紧修炼却适得其反,很是颓丧。”   俞思归轻抚那道浅痕,说:“寻真君的资质在当今修仙界中数一数二,不该妄自菲薄。我会尽力医治你,助你早日突破瓶颈,凤舞九天。”   叶澜玄身子敏感,微微一抖,娇点挺立,为了掩饰尴尬,清嗓道:“俞仙友施针吧。”   俞思归捻起脂针,指尖生出清韵灵气,通体泛红的脂针色泽越来越淡,针体也变得纤细如毫。   “进去会有些痛,你忍着点,实在难受就告诉我。”俞思归一本正经道。   “嗯,进来吧。”叶澜玄一门心思在治病上,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   旁观的萧鼎之眸色幽暗,一股气顶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看俞思归的手在叶澜玄胸上缓慢游走,嘴上还说着哄人的话,就遏制不住冲动想一掌了结他。   萧鼎之刚刚抬手,叶澜玄忽然后退半步,靠在他身上,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臂。   “有点疼。”叶澜玄鼻息微重,头靠在萧鼎之的肩颈处,皓齿咬着淡唇,秀美的下颌绷得很紧,努力克制呼痛的吟声。   俞思归向前一步,手掌覆盖叶澜玄的左胸,说:“寻真君,你受不住的话,我暂停片刻。”   叶澜玄勉强点头:“受得住。”   “你太紧了,放松点,丹田不要发力。”   “啊……”锋锐的脂针在血脉里游走,刺激心脏快速搏动,血压升高,直冲头顶,叶澜玄的脸色越来越红,心口处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第16章   叶澜玄抓着萧鼎之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都快陷进皮肉里。   此刻的叶澜玄热像个火炉,浑身滚烫,神色迷离,细碎的吟声溢出唇缝,在萧鼎之耳边回旋。   疼得紧了,叶澜玄转头将脸埋在萧鼎之的颈窝处,尖锐的痛感耗尽体力,有些站不住。   萧鼎之不得不揽着叶澜玄细薄的腰,托住他,沉声对俞思归说:“你灵力给的不够,压不住空萸的火性。”   俞思归在叶澜玄胸上点了几下,封住他两条心脉,说:“他自身有两股灵力,一直在排斥我。”   萧鼎之鬼火冒,磨牙道:“你不会想办法压制?”   “我压制,他难受,你行你来。”俞思归也没好气地说。   “你们别吵了……”叶澜玄夹在两人中间,沁出的汗水打湿了鬓发,贴在脸上透着靡乱的气息。   “徒弟,我们要相信大夫的医术。”叶澜玄虚弱地化解干戈。   相信个鬼!俞思归根本不行!   萧鼎之垂眸瞪了叶澜玄一眼,又将头扭到一边。   俞思归嘴角轻扬了下,更正:“我不是大夫,不轻易给人治病。”   “是我有幸……”叶澜玄努力扯出一抹笑,“探出关窍了吗,空萸能否医治?”   俞思归反问:“你是否被人传过功?”   “没有。”   “是否双修过?”   “……”叶澜玄听到双修二字就发晕,半晌没答。   萧鼎之这会儿又和俞思归站在同一阵线了:“师尊,大夫问你有没有双修过。病人不能隐瞒病情,要如实作答。”   “没有。”双修的是原主,和自己没关系。   “我不是大夫!”俞思归再次重申,对叶澜玄说,“你体内有水木两种灵力,其中木系灵力很劲厚,护着你的心房,脂针要穿过去,你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比现在还痛苦?”   俞思归点头,实话实说:“比现在痛苦百倍。”   叶澜玄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萧鼎之说:“不治了,找病灶都如此伤身,治疗起来你撑不住。”   “可我不想做蝼蚁。”叶澜玄额上的汗凝成水珠,顺着脸颊滴在萧鼎之的衣领上。   “什么蝼蚁?”俞思归不解。   “有人说金丹修为在修仙界如蝼蚁般弱小。”叶澜玄喘着气说。   “不至于。”俞思归像叶澜玄的解语花,句句话都透着安慰,“金丹算蝼蚁,那筑基,炼气算什么?说这话的人若不是大乘仙修,委实太狂妄。”   叶澜玄抬头看着萧鼎之,忽然发现他长高了些,只能看到他轮廓流畅的下颌线。   萧鼎之狂惯了,不屑虚伪:“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修为不能强求。”   “……”叶澜玄在萧鼎之的手臂上拧了一把,萧鼎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斜斜地睨着他。   这来来回回的师徒对话令俞思归开了眼界。   从未听说,也未曾见过徒弟压着师父的场面。   叶澜玄从冰山雪莲变成一朵柔弱娇花依偎在徒弟怀中,疼痛失力靠一下无可厚非,但话语权都被徒弟抢了,他竟没有生气。   这就是弟子所说的,面上冷淡,心中热情?   叶澜玄这个徒弟绝非池中物,俞思归再度对萧鼎之起疑。   “你,收针。”萧鼎之带着命令的口吻。   俞思归不是叶澜玄,有自己的傲骨,怎会听一个小徒弟的安排。   他的手仍放在叶澜玄的胸口上,感受掌心下蓬勃的心跳。   萧鼎之不客气地握住俞思归的手腕,正要发力,就听到叶澜玄略带哭音的痛苦呻.吟。   俞思归抽手,若无其事道:“今日先打通洪脉,夜里好生休息,若疼痛减轻,再做尝试。”   叶澜玄虚虚地点头,说话都没力气了。   萧鼎之目光森冷地盯着俞思归。   俞思归收回脂针,为叶澜玄合拢大氅,说:“寻真君问道求仙意志坚定,金丹绝非终点,我会倾尽所能为你医治。”   叶澜玄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但精力已经涣散,迷迷糊糊倒在萧鼎之怀里。   萧鼎之抱起他,告诫俞思归:“他的心疾你治不了,早点滚出九溪峰。”   俞思归不再隐忍,手握青锋剑柄,抬高下颌:“小弟子,你很没礼数,叫什么名字?”   萧鼎之:“想知道我的名字,要付出代价。”   俞思归皮笑肉不笑:“寻真君清高,你狂妄,灵隐宗有你二人,不该寂寂无名。”   萧鼎之:“虚名有何用?”   俞思归:“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萧鼎之沉默。   制霸三界何尝不是争一口气,经历过的黑暗挫败犹如跗骨之疽,随岁月淡化却始终抹不去痕迹。   当杀戮成就威名,见多了瑟瑟发抖之人丑陋的面目,便觉得名不名的不重要,享受来自他人的恐惧,品味绝望灵魂的呐喊,亲手划出生死一线的距离。   嗜血快感只有站在巅峰的王者才能体会。   叶澜玄需要休息,萧鼎之不与俞思归多言,两步闪现已出正厅,留下一抹红色的残影。   俞思归坐在椅子上,扶额闭眼仍抹不开那道浓烈的红,脑子乱的很,感觉自己后背有点疼,似乎遗忘了什么事。   萧鼎之将叶澜玄放置在床榻上,盖好锦被,用魔力暖好铜盆中的凉水,搓了一把绢帕,回到床前给叶澜玄擦脸,擦身子。   尤其是被俞思归碰过的胸口,来回反复擦,擦得细薄肌肤泛了红才收手。   无法容忍他身上沾染其他男人的气息,即便最终会杀了他,但这具躯壳可以作为藏品保存,容不得瑕疵。   他否认双修,萧鼎之将信将疑。   因为他从不避讳双修之事,现在可能还没和那几个道君没发展到坦诚相对的程度。   但他的性子又不似上一世那般冷直,柔软温和还些俗世的圆滑。   是以,他的话是真是假无从定论。   萧鼎之转身放绢帕,袖口却被拉住了。   叶澜玄的眼睛欲睁不睁,声若蚊吟:“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厌嫌?”   “什么?”萧鼎之没听清,不得不弯腰靠近听,“再说一次。”   “我说……你为何讨厌我?我难受你就很舒爽,总是气我,还阻止俞思归给我治病。”   叶澜玄歇了口气,继续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   “你的病没有你想象的容易医治。”萧鼎之难得耐心解释,“空萸便是炼化了,也治不好的你心疾。蓬莱的草药毒性很强,以俞思归的灵力做不到完全净化。”   “他是什么修为?”   “化神。”   叶澜玄松开萧鼎之的袖口,虚弱苦笑:“化神都治不好我,死定了。”   “不会死,只是无法进阶。”萧鼎之说。   “无法进阶和蝼蚁有何区别。”叶澜玄摇头叹息,“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何区别。”   萧鼎之诧异抬了抬眉。   叶澜玄竟然有梦想了,一时不知该恭喜他,还是笑话他。   “你想长生不老并非只有修仙一种途经。”萧鼎之说。   叶澜玄终于睁开眼,看着他:“还有什么途经?修魔?无论修什么都要健全的身体。更何况我心存善念,做不来阴暗缺德之事。”   萧鼎之并未想过拉叶澜玄一起入魔,无语地起身,不想和他说话。   叶澜玄对萧鼎之的教化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也确实感觉自己的付出有了些许成果。   他还是这么傲娇,但知道照顾人了。   “徒弟,我疼。”叶澜玄委屈巴巴道。   萧鼎之揶揄:“被蓬莱仙君乱弄一遭,疼是必然的。”   “是你弄疼我。”   “我碰都没碰你!”   “你没碰,我胸口怎么红了?”   “……”那确实是自己弄的,萧鼎之又无语了。   “是你弄的吧?做了就要认。”   萧鼎之沉脸冷声:“我好心替你擦身,还做错了?”   “我没说你做错了,也感谢你这样做,可为何只有胸口火辣辣的疼,其他地方都没感觉呢?”   “其他地方没感觉?”萧鼎之不信叶澜玄的恢复能力这么好,“你起来走两步。”   叶澜玄撇嘴:“我说的是体表的疼痛,不是体内的。”   萧鼎之耐心耗尽,烦躁道:“你要如何,直说。”   叶澜玄:“你给我吹吹,或许就不疼了。”   萧鼎之:“……”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日更模式啦。 第17章   银月高悬,乌啼霜寒。   清雅卧房内一灯如豆,烛火跳动,忽明忽暗。   折扇扬起的风拂过胸口,淡化了体内体外火灼般的不适感,叶澜玄眯起眼睛发出舒坦的轻吟。   萧鼎之面色冷峻,像个没有感情只会摇扇的工具人。   “徒弟。”叶澜玄轻唤。   没人理他。   “徒弟。”   徒弟唤了三遍后,叶澜玄自说自话:“不知童儿将俞思归安顿好没有,他远道而来为我诊病,却挨了一掌,飞撞在柱子上时我隐约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却说没事,是逞强还是真没事啊?”   “他还挺尊重我,气成那样都没失去理智,这点值得学习。仁义君子,大不攻小,强不欺弱。”   叶澜玄碎碎念地强灌鸡汤,萧鼎之摇扇的频率越来越慢,失去耐心的烦躁令他戾气上浮,眼眸垂着掩住隐隐泛红的瞳色。   要不是叶澜玄太脆弱,萧鼎之定会把他拧起来扔到门外去。   叶澜玄灌完鸡汤,又贬低自己抬举萧鼎之:“俞思归固然有君子品格,但我徒弟也不差,聪慧灵透悟性高,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倒是我空占师尊之名,未尽师尊之责,每思及此,伤心欲绝。”   长篇大论完毕,叶澜玄口干舌燥,捂胸轻咳。   萧鼎之收扇,递水:“你哪来这么多话?”   叶澜玄接过暖茶,捧在手心,说:“苑子里来来回回就这几个人,平日各忙各的,没机会像今夜这样与你好好说说话,情绪上头,便滔滔不绝了。”   “说完舒服了?”   叶澜玄摇头:“也没多舒服,你都没有回应。徒弟,你明明很温柔,为何要别扭呢?”   “温柔?”萧鼎之的字书里没有这个词。   “对啊,你温柔不自知,攻击性强,是儿时有过不好的经历吗?”叶澜玄试图打开萧鼎之的心门,“左右无事,不如给我讲讲你的过去。”   萧鼎之拒绝闲聊:“无事你便歇着,心里记挂俞思归自己下床去看,我不想再听你废话。”   叶澜玄缓缓问出一句:“我去看俞思归,你会不会把他杀了?”   萧鼎之微怔,难道自己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我杀得了他?”萧鼎之不动声色道。   “正面对决杀不了,但你可以偷袭啊。”综合萧鼎之冲动要强疯狂偏执的人设属性,加上他在正厅对俞思归出手一事,叶澜玄觉得他要是起了杀心,很可能会付出行动。   把潜在的危险放到明面上来说,或可缓解他一触即燃的气性。   萧鼎之:“……”   他没识破我,却低看我。   萧鼎之从不屑偷袭,每个死在他面前的人都将他的容貌和名字深深刻进灵魂,带入黄土。   重伤栖云,他也没有掩面偷袭,身着玄衣的玉面修罗正面对战栖云,还提醒他:“好好记住本尊的样子,你死的时候会知道本尊的名字。”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鼎之彻底不想搭理叶澜玄,甩脸子拂袖而去。   叶澜玄叹了口气,放声道:“徒弟,叫童儿来我房间。”   不知他听见没有,叶澜玄垂眸看着手中茶盏。   水已变凉,却有余温。就像萧鼎之这人,说不上外冷内热,但绝非冷酷到底,他大抵没有感受过温暖才会如此坚硬慢热。   没过一会儿有人叩门,叶澜玄放下茶盏,道:“进来。”   童子进房,来到床榻前,半跪下,问道:“主人唤童儿有何吩咐?”   “萧鼎之怎么对你说的?说完他去哪儿了?”叶澜玄要实时掌握萧鼎之的动态,童子是个不错的眼线。   童子答:“萧公子只说主人找童儿,说完就回卧房了。”   “他睡了没?”   “这……童儿不知。”   “今夜你守在他卧房外,若有动静速来禀报。”   “是。”   童儿起身要去执行任务,又被叶澜玄叫住:“等等,客人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那位客人还让童儿转告主人,明日辰时会来看主人。”   叶澜玄皱了皱眉:“知道了,你去吧。夜里冷,穿暖和点,把手炉带上。”   童子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空寂的长廊没有遮风挡雪的地方,童子像个暗夜小哨兵,搂着暖炉站在紫藤树下。   雪光移位,已过子夜,童子撑着眼皮,看着萧鼎之卧房窗户上模糊的人影。   大约过了一刻钟,窗户撑开,萧鼎之斜倚窗棂,双手抱臂,与童子对视。   童子哪经得住他的目光,跟做了亏心事似的,左右躲闪,藏到紫藤树后,露出脑袋上两个小圆髻。   萧鼎之被他可爱到,翘了翘唇,捻指一弹,藤蔓上一团积雪坠落,掉在童子脑袋上散碎成沙。   童子哼唧一声,捂头缩脖儿。   “童儿,紫藤树挡不住你的发髻,出来吧。”萧鼎之扬声道。   童子垂头出来,道了声:“萧公子,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呀。”   “你守我作甚?”萧鼎之问。   “啊……那个……这……我……唔……”童子支吾半天没说出所以然,他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   萧鼎之不为难他,甚至给他准备了台阶:“找我烤肉?”   “啊,对!”说到吃,童子双目发亮,“童儿欠萧公子一顿烤肉。”   “肉呢?”   “肉在小木屋,萧公子不困的话,烤去?”童子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走。”   山外小木屋,烤架上的鱼肉滋滋作响,焦香的气味充盈着小小空间。   童子熟练地转动木棍,好让鱼肉均匀受热,更加鲜美。   萧鼎之盘膝坐在蒲团上,凝神看着跳跃的火光。   两人位置相对,距离不远,童子难免会偷瞧萧鼎之,越瞧越觉得他真好看,不仅好看还好相处,不像主人近在眼前又隔着天涯的遥远。   “萧公子,鱼烤好啦。”童儿将最肥美的鱼递给萧鼎之。   萧鼎之接过,说:“叫哥哥。”   童儿非常听话,清脆地叫了声“哥哥”。   萧鼎之莞尔笑起来。   童子被他的笑晃花了眼,好半天才道:“哥哥,你为何笑?”   萧鼎之:“我笑你太乖。”   “乖不好吗?”童子歪头,虚心请教。   “好也不好。”萧鼎之用竹签拨下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童儿不懂。”   萧鼎之咽下鱼肉,道:“乖的好处在于天然纯真,没有烦恼。坏处在于心思单纯,容易受骗受欺负。”   “我有烦恼的。”童子啃了一口鱼肉,吧唧道,“别的童子能随主人下山游历,见大世面,我却只能待在山里与日月山水为伴。”   萧鼎之道:“你见过世面,就不会这么乖了。”   “可不一定。”童子自信满满,摇头晃脑说,“我记得两句诗文,万里归来颜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就算我下山见了世面,也不会生出旁的念想,九溪峰是我的家,这里的山水在我心中永不会褪色。”   “没有念想,又何须见世面?”萧鼎之问。   “啊?”这问题难住童子了,抠脑壳道,“我想多交朋友,想有人记挂我。”   被人记挂是什么感觉?   萧鼎之不知,专注吃鱼不再言语。   大快朵颐后,萧鼎之忽然问:“你想不想得到我师尊的关注?”   童子眨巴着眼点头:“想。”   萧鼎之:“以后不要太听话,不愿做的事直接拒绝。你受差遣跑断腿,苑子里那几个老东西乐得清闲,他们倚老卖老孤立你使唤你,是看你好欺负。”   童子垂头搅手指,稚嫩的手上尽是干活磨出的老茧。   叶澜玄虽辟谷不食,但其他人要吃要喝,偌大的苑子每日都要清扫,遇到风雪来袭古井结冰,还得凿冰取水,这些琐事看着小却很费人。   童子年幼,不懂世故,只知道埋头干活,出力还不讨好反被欺负。   “可是我要报答主人的收养之恩。”童子嗫喏道。   萧鼎之说:“这与你报恩不冲突,你愿意做的事尽管去做,受了委屈不要憋着,给我师尊说,看他如何决断。”   童子担心:“主人会烦我的。”   萧鼎之呵道:“烦便烦了,怕甚?”   童子瞪大眼睛。   萧鼎之改口:“你不试,怎知他会烦?说了或能改变现状,不说一辈子受欺压。”   童子犹豫着点点头。   萧鼎之起身,摸了摸他头侧圆圆的发髻。   童子仰头看着萧鼎之,眼中渐渐泛起泪花:“从来没人关心我。哥哥,你真好。”   萧鼎之微微摇头:“从来没人说我好。”   “在我心中哥哥最好。”童子诚挚道。   萧鼎之笑道:“不要把我想的太好,幻象破灭,会失望。”   “不会。”童子握拳,“我要像哥哥一样勇敢自立。”   ***   叶澜玄一宿不踏实,半夜便睁开眼,看着幽暗的房间由暗转明。   大抵已到辰时,周围却很寂静,静的能听到簌簌落雪声。   俞思归没来,童子也没来汇报夜里的情况。   叶澜玄等不住了,缓缓起身,披衣下床,挑开窗户给室内通风,却看到长廊那头几个老仆围着童子拉拉拽拽。   这是做什么?   叶澜玄蹙眉,开门朝他们走去,隐约可闻他们的争执。   “小畜生学会偷懒了,今儿水没打,饭没做,想饿死爷爷们?”长眉老仆揪着童子的衣领甩来甩去。   另一个老仆使劲掐着童子的脸:“古井结冰打不出水是你偷懒的理由?不会下山去担水?长个脑袋是摆设。”   童子奋力反抗,拳头抡得飞起,没打到人但气势不弱:“我的职责是守山门和伺候主人,打水做饭是你们的事,我以前帮你们是尊老,但你们把我当小奴隶使唤,我不会帮你们了。”   长眉老仆扣住童儿的双手,提着他的衣领,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讥笑:“好啊,毛孩子长胆了,皮紧需得松一松。”   另一个老仆压低声音道:“别在这儿动手,当心屋里那位听到。”   “换个地方。”   “站住!”叶澜玄冷冽的声音响起,吓得几人一抖。   长眉老仆松手,童子跌倒在地,又爬起来跪着,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看着极其可怜。   “主人,这孩子不守山门到处晃荡,被抓着了还不知错,小小年纪满口谎话,要好好责罚才是。”长眉老仆恶人先告状。   叶澜玄挑眉:“你在教本君做事?”   长眉老仆低头恭顺道:“老仆不敢。”   “犯错确实该罚,你们去盛几盆冰沙来。”   几个老东西露出得意的表情,挑了几个大盆,将冰沙压得结结实实堆得冒尖,欢天喜地地回来,放在童子面前。   童子的眼泪簌簌掉落,滴在雪上砸出一个个小窝。   叶澜玄弯腰柔声道:“童儿,起来。”   童子错愕地抬头,泪眼婆娑,鼻尖绯红,努力克制的难受因为叶澜玄温柔的声音一霎崩溃,吸鼻抽噎,小小身体不停颤抖。   叶澜玄伸手拉起童子,声色俱厉呵斥几个老仆:“你们几个为老不尊,好吃懒做,手没用处不如废了。”   形势突然反转,老仆们面面相觑,橘皮老脸上挂着的贱笑瞬间凝固,忙不迭地下跪告状:“主人,你莫要被这小娃装可怜的样子骗了!他玩忽职守,经常在小木屋里偷吃东西,主人明察啊。”   童儿心里想着萧鼎之的话,鼓起勇气,反驳辩解:“主人,童儿每日给他们做饭,却从未吃上一口,饿得实在受不住,会挖些番薯,捉些小鱼烤着吃。连日下雪,古井结冰取不出水,童儿凿冰动作慢了,他们便扒了童儿的衣服扔进井里。小木屋漏风,童儿砍了金刚木做挡板,他们不问自取,还踹坏小木屋的门。”   说起这些心酸事,童子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主人,他胡说,是他自愿做这些事……”   “狗东西。”叶澜玄气得脸色发白,“自己把手放进冰沙,两个时辰不得取出。”   老仆们哀嚎:“主人,我们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年纪大就能霸凌弱小?年纪大就能胡作非为?年纪大就能逃避惩罚?童儿有没有胡说,你们心里清楚!真当本君聋了瞎了?”叶澜玄越说越气,不顾体虚,动用仙术将几个老仆封在原地,捆住双手,强行插进冰沙中。   这下轮到几个老仆哭了。   叶澜玄冷冷地扫过他们,牵着童子的手走进廊内。   侧方的屋顶上坐着一袭白衣的萧鼎之,下面的闹剧他从头看到尾。   性软的人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只有自己坚强才能摆脱困境,所以他没有出手。   还好结局不错,童子经此一事该知道叶澜玄并非看起来那么冷漠,听哥哥的话没错。   萧鼎之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下一秒,萧鼎之扬起的唇角忽地撇下,他看到俞思归从洞门穿出,必是来找叶澜玄。 第18章   俞思归进入长廊,发现四个老仆排成一字跪在雪中,双手插在冰沙里老泪纵横,身下有微微发光的禁步结界,便知这几人犯错被罚了。   老人都罚得如此重,寻真君表面清冷,性子还挺狠。   俞思归收回目光,往叶澜玄的卧房走去。   房内,叶澜玄松开童子本该柔软却非常粗糙的手,问道:“你受了委屈为何忍着不说?”   童儿低着头回答:“童儿不敢在小事上扰主人清净。”   “把头抬起来说话。”   童儿抬头,眼圈红红,脸上有数道被抓挠过的红痕。   看着他,叶澜玄想起自己读书时受到的霸凌,因清秀体弱被一群牛高马大的男生调戏,虽然与他们干了一架,但那次的遭遇诱发先天心脏疾病,从此告别健康。   叶澜玄厌恶霸凌,适才气狠了差点忍不住把那几个老东西冰封起来,但思想的良知告诉他那几个人罪不至死。   叶澜玄叹道:“眼下发生这种事是本君失察。那几人跟随本君有些年头了,一时不好驱逐,小惩大诫,若不悔改再做重罚。日后你再受欺压,不必强忍,软弱只会让施暴者越来越猖狂。”   童子讷讷地看着叶澜玄,心潮起伏,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处竟失了声,说不出半个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抿着的唇微微颤抖。   叶澜玄又道:“待本君身体好转,教你些防身术。你没有修仙的灵根,但身为我的近侍不能任人随意拿捏。”   叶澜玄用指腹擦去童子眼角的泪水:“记住一句话,男儿当有傲骨,可以流泪,但不能弯折脊梁,任人欺负。”   这话与萧鼎之说的异曲同工,童子哇地一声哭出来:“主人的教诲童儿铭刻在心。”   门外的俞思归细细品味叶澜玄的话,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闻名不如见面,叶澜玄这只白凤为何甘愿放弃辽阔的天空,蛰伏在小小的灵隐宗内?   他的心疾绝非偶然事故所致,是谁给他下的灵力禁锢?   灵隐宗或许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俞思归兀自出神,萧鼎之站在他身后都未曾发觉。   对付他这种毫无警觉性的人,萧鼎之动动手指就能摁死一堆。   之前说金丹仙修是蝼蚁毫不夸张,化神仙修在萧鼎之眼中也不过是蚂蚱。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冷冽的声音在俞思归背后响起。   俞思归回神转头,不明所以:“什么话?”   “我师尊的心疾不用你治。”萧鼎之面无表情,眸色幽暗。   俞思归也阴沉着脸:“师长的事轮不到弟子插嘴。”   萧鼎之冷笑:“你昨夜睡得可好?”   俞思归拧眉。   昨夜入睡后不得踏实,梦境光怪陆离,看到百年后的自己带领修仙界冲撞魔域,各个宗门战旗招展,白衣如云,包围魔域,势要除魔卫道。   另一边的魔修寥寥数十人,却不把几百仙修放在眼里,形容散漫,敷衍宣告:“魔尊不空,没工夫招呼你们这群闲人,识时务即刻退散,莫逼爹爹们出手。”   魔修狂妄的态度惹恼众仙修,俞思归率先拔剑,指着魔域高墙挂着的枯骨,高呼:“魔修祸世,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仙门和衷共济,不荡平魔域誓不回还。”   话音落下,仙术齐发。   炫彩光华中,一乘幽蓝磷火萦绕的八抬软轿上于浓雾中浮现,红色珠帘遮住了轿中男子的容貌,隐约可见他单手支颐,状甚慵懒。   仙术到软轿前全部停滞,化为漫天星点散在空中。   珠帘微动,牵着俞思归袖口的男子忽然被一团血雾卷走,失声惊叫:“思归救我!”   之后,浓稠红雾中传来男子的哭声和一道低沉但振聋发聩的声音:“蝼蚁当有蝼蚁的觉悟,血洗十五宗是他们欠本尊的债,尔等不自量力城下叫嚣,本尊大度,给你们两条路。一、跪地臣服。二、沉尸血海。”   再之后便是些杂乱无章的零碎片段。   有滔天血光;有晨钟暮鼓;有崖顶修炼;还有一个清秀的男子泪流满面地问自己:思归,你爱我吗?   梦太惊悚,俞思归惊醒时汗湿中衣,心有余悸。   萧鼎之见俞思归又在出神,轻嗤一声,越过他,叩响门扉。   叶澜玄抬眸看了眼门口,对童子说:“别哭了,去做自己的事。”   “嗯。”童子用袖子抹去眼泪,躬身告退。   叶澜玄轻咳一声,童子立刻挺直脊背,暗暗起誓:除了主人和萧哥哥,我不会再向任何人低头哈腰。   童子开门看到萧鼎之,兔子般红彤彤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轻声道了句:“哥哥,童儿做到了。”   萧鼎之点头。   叶澜玄听到这话才知道童子抗争的勇气从何而来。   童子离开,萧鼎之前脚进屋,俞思归后脚跟进。   “一夜休憩,寻真君感觉如何?”俞思归话是对叶澜玄说的,眼角却瞥着萧鼎之。   他俩在门外的对话,叶澜玄听得很清楚。萧鼎之问俞思归昨夜睡得可好,分明带着警告意味,还好自己有所觉察让童子去看着他,避免了事端。   童子改口叫他哥哥这点出乎意料,若非相处甚欢,就他那个别扭又暴躁的脾气,童子怎敢与他亲昵。   自己对他巴心巴肝都捂不住热他,童子竟能让他破防,为什么?   叶澜玄越想越迷,同俞思归一般,看着萧鼎之回话:“灼痛已经缓解,但身子虚,有轻飘之感。”   萧鼎之被两人的目光同时锁定,眉眼微挑:“我很好看?”   俞思归收回余光,坐在叶澜玄对面,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盒。   叶澜玄将话就话:“好看,像带刺的玫瑰。”   萧鼎之:“……”   俞思归:“……”   玫瑰在古时初为美玉之名,后被引为花名,无论美玉还是花卉,玫瑰之绝色千古不败。   叶澜玄打这比喻是正经夸赞,萧鼎之和俞思归都听出来了才会如此无语。   清高如叶澜玄,俞思归以为他不会夸人,自己的姿容在他眼中落得“还行”二字,对于不尊重他的逆徒却不吝赞美,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他喜欢被压制的感觉?   叶澜玄的心思在场两人都猜不到,只听他话锋一转,对俞思归说:“我这徒弟天生傲气,敛不住脾性,冲撞之处,望俞仙友多多海涵。”   俞思归不置可否,拿出一粒淡褐色药丸递给叶澜玄:“这是我连夜炼制的调气护体丹药,灵力运转五个时辰后服用效果最佳。”   叶澜玄接过丹药和水服下,闭目感受灵丹的功效。   丹药如喉即化,转为和润的灵气发散到全身,舒服的感觉像做了个温泉SPA。   俞思归和萧鼎之都关注着他的气色变化。   不消片刻,晦暗病气逐渐消退,淡淡绯色浮于脸颊,肌肤重现剔透莹白,当真似一朵不染尘埃的金莲,清素高雅。   俞思归的目光又转到萧鼎之身上,生出奇怪的攀比欲。   在叶澜玄睁眼时,他问道:“寻真君可否用一种花色来形容我?”   叶澜玄有些意外地怔了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吹捧:“俞仙友端雅雍容,当是国色天香之牡丹。”   俞思归露出满足的笑意。   萧鼎之本就没有表情的冰山脸垮到极致。   俞思归含笑说正事:“有药效护体,再探心脉不会感觉疼痛,寻真君可否屏退闲人,好静心诊病。”   虽然萧鼎之说俞思归治不好心疾,但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叶澜玄都不愿放弃,点头对萧鼎之说:“徒弟,你去外面候着。”   萧鼎之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叶澜玄信外人不信自己,萧鼎之必不可能听他差遣,直接回了罗浮洞。   坐在蒲团上,他难以静下心来修复魔丹。   连番给俞思归敲警钟,他都置若罔闻,现在的事态走向与上一世大为不同,和叶澜玄牵连甚密的宗门四君没有动静,反倒是不曾传过风流韵事的俞思归主动上门。   俞思归明知空萸无法根治叶澜玄的心疾,却赖着不走,故意接近,还让叶澜玄用花色形容他,心思诡谲。   两人独处,叶澜玄又要脱衣让他摸,受疼时他的表情吟声引人遐想,俞思归能心如止水?   叶澜玄是重欲之人,俞思归姿容不差,两人若在花事上谈论一番,触动心弦,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不堪之事。   萧鼎之越想越火大,无法容忍叶澜玄在自己眼皮底下放浪形骸,不守男德。   萧鼎之板着脸返回玉阙,折了梅枝拿在手中,若他俩白日宣淫,一并杀了。   萧鼎之往返速度极快,受罚的老仆脸上的浊泪尚未被雪风吹干,身姿矫健的白衣少年已从他们眼前飘过两回。   老仆们哀嚎:“萧公子,劳烦你去主人面前替我们说说情,我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欺负童儿了。”   萧鼎之止步,袖口一挥,四下清脆的掌嘴声惊得树上鸟雀振翅高飞。   老仆们牙齿脱落,鼻血横飞,又惊又痛。   早知会挨打,不如闭嘴保平安。   萧鼎之来到叶澜玄卧房门外,侧耳倾听房内动静。   叶澜玄的吟声忽大忽小,断断续续:“不行……还是很痛……我要裂开了,唔……啊……”   俞思归:“只差一点就能冲破阻碍,继续还是停下?”   叶澜玄:“长痛不如短痛,你快些冲吧,我太难受了。”   萧鼎之挑开窗户,看到叶澜玄盘膝坐在床榻上,仰面细喘,脸颊潮红,虚汗淋漓。   俞思归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他对面,右手在他胸前平抚运灵,左手托着他的下巴,拇指放在唇上。   萧鼎之的邪火蹭蹭直冒,梅枝在他指尖粉碎成屑。   片刻后,叶澜玄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尽褪,像脱线的木偶倒在俞思归的臂弯中。   萧鼎之踹门而入,把叶澜玄拉到自己怀中。   极其强势的占有姿态超出师徒之谊,俞思归甚至从萧鼎之眼中看到赤.裸.裸的杀意。 第19章   叶澜玄靠在萧鼎之胸前也隐隐感觉不对, 出于本能的危险感知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萧鼎之体内散发出肃杀的气息,那气息腥甜沉郁,像血在沸腾。   叶澜玄紧紧按住放在自己腰上的他的手, 扯出一抹笑:“徒弟, 我没事。”   萧鼎之声色俱厉:“疼成这样还说没事?废物丹药毫无作用!”   叶澜玄打起精神道:“不管丹药的事, 是我对疼痛太敏感。俞仙友空忙一场, 还耽搁了正事,我便不多留你,谈诊金落俗, 我将九溪峰的炼金石赠与你。”   九溪峰的炼金石和蓬莱的仙草一样罕有, 是打造传世名器的最佳材料。   俞思归此番来九溪峰确为得到炼金石,但见过叶澜玄和萧鼎之后, 他对人的兴趣超过对石头的兴趣。   叶澜玄的冷热反差和古怪心疾, 萧鼎之的莫名邪狂都值得深探。   俞思归不惧萧鼎之的杀气,但叶澜玄开口逐客,他难以厚着脸皮留下。   俞思归收起脂针, 惭愧道:“我手艺不精, 没能为寻真君根治心疾,无功不受禄,待我找到更好的方法,再来叨扰。”   萧鼎之不会轻易让俞思归离开, 正要放开叶澜玄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蚂蚱。后腰一紧, 叶澜玄的手穿过重衣, 紧紧将他的身体吊着。   “好, 俞仙友慢走, 我身子不便,就不相送了。”   俞思归安全离去后, 叶澜玄虚脱地放松身体,收回控制萧鼎之的手,软软地搭在他的腿上。   “徒弟,俞思归何错之有,让你如此恼怒?”叶澜玄有气无力,眼皮沉的抬不起来,却强撑着给萧鼎之矫正心性。   “《清净修士论》曰:修行先修心,心狭为祸之根,心旷则豁达,物来顺应,道……唔……”   烦人的念经声止于萧鼎之掌中。   叶澜玄的嘴巴被捂住,冷香沁鼻,晕了过去。   ***   叶澜玄沉沉睡了一觉,无梦却有感知。   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纯净柔软很舒服,体力和灵气在缓缓复苏。   舒服的感觉持续了很长时间,包裹身体的物质消失后,叶澜玄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手脚被捆着,身体不能动。   真实的桎梏感绝非虚幻,叶澜玄紧张地提气,打开灵识。   不知是灵力不足还是别的原因,灵识竟无法清晰地视物,隐约可见所处环境的模糊轮廓,看布局应该是罗浮洞。   “徒弟。”   “萧鼎之。”   叶澜玄喊了两声,话音在密闭的室内回荡,却没得到回应。   叶澜玄努力摆动身体,试图挣脱禁锢。   一个圆滑的东西划过他的下颌线,贴在唇上。   耳边响起苏哑诱惑的声音:“含住。”   叶澜玄一怔,将唇闭得紧紧的   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能乱含。   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耳旁的声音越发轻柔:“师尊,俞思归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比亲传徒弟更值得信任么?”   “他为我治病,自然要听他的,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亲传师父?你捆我作甚?快给我松绑。”叶澜玄说话时,贴在唇上的东西被塞进嘴里。   异物入口,顺滑地滚进喉咙,直沉丹田,腹部因它微微发冷。   “萧鼎之!”叶澜玄怒道,“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净身的药。”   净身?   叶澜玄感觉腹部的寒凉已经浸润到下半身,逐渐麻木失去知觉。   叶澜玄气急,灵力大爆发,周身绽开耀眼的光束。   身体的桎梏消失,他一掌拍向萧鼎之所在的方位,却拍了个空,威力巨大的灵气团冲向石壁,穿出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大洞。   地动山摇,碎石簌簌掉落。   萧鼎之站在石室角落,幽幽看着他。   料到他会反抗,萧鼎之先用法力加固了山体,这一击石室才没有坍塌。   这种强度的灵力不是金丹修为能达到的,萧鼎之将已经融入魔丹的极乐翎羽抽离出来,强行净化成灵药给他吃下,还用强体术帮他恢复体能。这么做毁了连日来的修复进程,身体承受的负荷比先前更重。   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叶澜玄再执着治病,随便来个人就当神医,袒胸露怀任人触摸。这种场景会让萧鼎之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几近偏执的精神洁癖容不得半点污秽。   灵药可洗皮锻骨,从内到外把叶澜玄清洁干净,同时能聚神固灵。若叶澜玄天资优异,在极端的情绪下爆发潜能,便可突破金丹,进阶元婴。   叶澜玄穿书玩养成,萧鼎之重生也玩养成,还是那句话,对手越强他干起来越爽。   一击过后,光束消失,室内又昏暗下来,叶澜玄呼呼喘气,垂手放在腿间,摸了摸,兄弟还在。   “你以为净身是让你做不成男子?”萧鼎之淡漠的声音由远及近,“适才那一掌没留余地,若被击中,必死无疑。师尊,你好狠的心。”   叶澜玄爆发过后,后继无力,撑着石壁,喘息道:“我待你好,你不领情,从未把我这个师尊放在眼里。你禁锢我强行喂药,谁的心更狠?”   叶澜玄的手腕被握住抬起,幽暗带来的压迫感因萧鼎之的靠近愈发强烈:“你现在的身体怎样自己心里没数?以你淤滞的灵力能瞬间控神,爆出灵气团?”   穿透石壁的洞打通了罗浮洞和澜轩的间隔,那边的光隐隐透过来,叶澜玄突然悟了。   且不说自己受退病劫限制,就算身体无碍,刚才的爆发也超出自己的能力范畴,所以,超水平发挥可能是那颗药起的作用。   “我能聚灵是吃了那颗药的缘故?”叶澜玄问道。   萧鼎之没回答。   不否认那便是了。   叶澜玄为自己的冲动道歉:“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萧鼎之仍然沉默。   气氛压抑又尴尬,叶澜玄嘟囔:“正常人被关在小黑屋里都会心急害怕,做出正当防卫之举。你一片好心,但表达的方法不对,我自卫过头,也该反省。”   “那药是怎么来的?比蓬莱的仙丹还管用,我昏睡期间,你去了哪里?”   “徒弟,你说句话。”   “嗯也一声也行啊。”   萧鼎之就在面前,却无声无息宛如雕像,背后的微弱光源将他的正面轮廓勾勒得很深,凌厉非常。   在叶澜玄低声下气的道歉恳求中,他终于说话了:“我在你眼中抵不过一个外人。你防着我,命童子监视我,你在怕什么?”   叶澜玄不可能说怕你冲动做错事,脑子飞转,说了句肉麻的话:“怕你离开我。”   “你心气高,悟性也强,我的蝼蚁修为让你失望了,但我也不想啊,这破身子影响我进阶,我比你更恨自己不争气。”   “拜师前我对你说过亲传的意义,我扶你颅顶传诫那一刻,我们已经结下终身唯一的灵契。我对你没有二心,你刚拜完师就要和我一别两宽,我当时的心情……哎,别提多难受。”   “我说过再生你的气就跟你姓,现在出尔反尔,我当履行承诺。以后萧师尊会时时警醒自己,以身作则。”   叶澜玄一席又自嘲又剖心的话很容易让人心软。   萧鼎之没成魔神前也是人,难免有所触动,声音不再那么冷硬:“你用我的姓,经我同意了么?”   “啊?那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姓萧,你同意么?”叶澜玄说得一本正经,只要能曲能伸,搞活氛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不同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萧鼎之道。   “那不改了。”叶澜玄松了口气,生怕他当真同意。   萧鼎之话锋一转,语气也是一本正经:“你实在想改也行,在避祸、收养、过门里选个由头。”   过门是啥?出嫁的意思?   叶澜玄被他打败了:“徒弟,蝼蚁也有自尊心,稍微给我留点面子。”   萧鼎之:“我不给你面子,俞思归很难完好地离开九溪峰。”   叶澜玄问:“你现在是什么修为,这么自信?”   “我正面打不过,可以偷袭不是?”   “……”好话转头忘,闲话他倒是记得清楚。   叶澜玄跳过这茬:“以后有话好好说,不要突然玩禁锢游戏。”   “以后你再随便让人碰,禁锢你的就是挣不断的铁锁了。”   这话怎么透着股病娇的醋劲儿?   “俞思归碰我是为了治病,你在现场怎还妒恨?”   萧鼎之呵道:“你当真单纯,正常诊病怎会让人脱衣?”   “他说蓬莱的医术与中原不同。”叶澜玄道。   萧鼎之:“他说双修可以治愈你,你修不修?”   叶澜玄:“……你扯远了。”   “你会不会为了治病和他双修?”萧鼎之很执着这个问题,低头逼进。   “不、没有这种可能,俞思归不会这么说。”萧鼎之靠得太近,奇特的冷香混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令人迷醉,叶澜玄偏头避开,身体又僵又热。   萧鼎之掰正他的脸,让他正面对着自己:“你很了解他?”   “不了解啊!一面之缘,你别问了。”叶澜玄被逼得有些喘不过气。   萧鼎之再次重申:“以后不要随便让人碰你的身子。”   “那你放开我啊,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萧鼎之松手转身,叶澜玄忽然惊叫,一把抓住他。   “虫、虫、有虫!!!”叶澜玄吓得不停跺脚,“在我肩上,快帮我拿掉,快,求求了。”   萧鼎之回头,看到一条巨型的蜈蚣从石缝坠下,悬在叶澜玄肩上蠕动。   萧鼎之转身徒手扯下蜈蚣,放在叶澜玄眼前晃动:“你怕虫?”   小虫子能把叶澜玄吓得半死,这种体型硕大的蜈蚣直接将他原地送走。   叶澜玄两眼翻白,又双叒叕晕了。   ***   叶澜玄醒来已身处卧房,熏烟袅袅,香气怡神。   枕边放着一本书——《潜能显化之元婴篇》。   肯定是萧鼎之放的,但意义何在?   叶澜玄拿起书翻开,一张纸夹在书页中,笔走龙蛇写着:书犹药也,善读之可医愚。   叶澜玄嘴角抽搐,小反派拐着弯说我笨。   叶澜玄将书扣在脸上,四肢大敞咸鱼躺,古沉的墨香吸进肺里,脑中慧海又出现流幕般的文字,一个婴孩双手合十,闭目坐在莲花托上,头顶元婴六合四个闪闪发光的金字。   醍醐灌顶,叶澜玄霎时清明。   吃了萧鼎之的药,灵力爆发帮助自己突破金丹瓶颈,进阶元婴了!   叶澜玄赶紧起身打坐入定,粉碎虚空,莹莹内丹上冲中宫,心之幻影宛如莲瓣层叠展开,若元灵足够,会凝结成婴,变成慧海中看到的模样。   但心莲盛开很快又凋零,聚起的灵气从手术缝合处泄散,回归丹田。   元婴六合要气、心、眼、功、力、意六境合一才能合化成命胎,成为半仙之体,但这个过程道阻且长,心疾不愈难上加难。   那颗药是萧鼎之从哪里弄的,完胜蓬莱仙丹,他牛气冲天想必也是吃过那药修为涨得快。   既有这种神丹,他早不拿出来,旁观俞思归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却是无用功,又借此事关自己小黑屋。   他到底怀揣什么心思?   叶澜玄抚胸吁气,正欲披衣下床,忽闻窗棂响动,一个矫健的身影不走正门,跃窗而入。   来人落地站稳,长发一甩,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鼻翼上的小金箔格外醒目。   “寻真,你不是说要封山吗?”   叶澜玄见到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怀绝技的鱼们神出鬼没,山门如同虚设,九溪峰像他们家的后花园想入便入,防不胜防。   叶澜玄正愁不知如何应对,门外响起童子的声音:“主人,上元君求见。”   上元走到桌前坐下,一手撑腿,一手叉腰,姿势相当大佬。   叶澜玄心中一亮,朗声道:“童儿进来。”   童子推门进入,看到上元很惊诧,他怎么和紫胤道君一样不请自如了?   “给上元君看茶。”叶澜玄故意把童子叫进来,多个人心里踏实些。   童子给上元倒了一杯茶,双手托着,上元却不接。   叶澜玄冲童子招手:“拿来给本君喝。”   童子送茶到床前,叶澜玄浅抿一口,道:“去陵虚宗前我身子不好,回来一直在养病,封山之事我尚未与执掌商议。”   听到叶澜玄身体抱恙,上元神色一凛:“你身子怎么了?”   叶澜玄把症状往严重了说,不让上元有非分之想。   上元听得直皱眉:“那日不见你有何异色,现在看来病的不轻,是我疏忽大意了。”   叶澜玄状似虚弱地扶额靠着床框:“听闻陵虚宗受魔修侵扰,受损严重,此事未在修仙界掀起波澜?”   “陵虚宗之事或与雁北城诡杀案相关,悬天宗领头已带着四个宗门前去查探。”上元的心思在叶澜玄身上,转而说道,“你的心疾光靠静养不行,我渡些灵力给你。”   “没用。”叶澜玄断然拒绝,“蓬莱弟子都治不好我。”   “你说的是俞思归?”上元面露不快,“我在弛道见过他,他来中原是专程给你治病的?你与他也是故交?”   一连三问透着不加掩饰的醋意,上元的性格介于沉稳与冲动之间,对付他要软硬兼施。   叶澜玄先温言解释:“蓬莱与九溪峰相隔山海,又甚少来中原,我怎会认识俞思归。是我差人寻找仙药恰巧遇到他,遂将他带上山来。”   这波解释令上元脸色稍霁:“蓬莱医术徒有虚名,传得神乎其神罢了。我渡你灵力,必能治愈心疾。小童,你出去。”   童子“啊”了声,看着叶澜玄。   叶澜玄微微摇头。   童子进退两难。   上元挑眉:“寻真,你变样了。”   叶澜玄道:“病魔缠身,精神萎靡,自然是难看的。”   “我说的不是姿容,是心。”上元起身,走到叶澜玄面前,“你病了反而愈发好看,眼含春水,身娇……”   “上元!”叶澜玄沉声打断他将要出口的黄话,“有童儿在,注意形象。”   上元呵呵笑道:“童儿始终要长大,早知人事对他大有好处。”   童子的脸胀得通红,不知所措。   叶澜玄警铃大作,长袖掩盖的手扣着床沿,往后坐了坐,说:“你就这么急于一时?灵力若能治好我的心疾,我至于无计可施,虚弱至此吗?”   “除了我,还有谁会给你渡灵?紫胤,玄月还是半死不活的栖云?”   “提那三人作甚?”叶澜玄佯作镇定,身体却紧绷地像一根欲断的弓弦。   “那三人也是寻真你的至交啊。”上元抬起叶澜玄的下巴。眼前人的紧张他怎会察觉不出,流言蜚语入耳,加之栖云继任那日发生的事,他感觉叶澜玄不干净了。   “寻真,我与那三人可有区别?”   “有!”叶澜玄豁出去了,拍开他的手,强硬道,“我与他们君子之交,互通书信,隔空论道,偶尔见面。陵虚宗受魔修骚扰,有为之士都去追凶,你作为惊澜宗首屈一指的大修士,不做正事,来九溪峰逼迫我,你说区别何在?”   上元转动手腕,道:“如此说,我比不上那三人?”   “在我心中你原是远超他们的,但今日之事让我对你很失望。”   这话说得重,上元的目光停在叶澜玄愠色显露的脸上,心下游移,难道误会他了?   上元并没有实质证据证明叶澜玄与那三人有染,本想诈他的话,却惹他动了怒。   叶澜玄强硬起来,上元又软了,轻言细语道:“寻真,适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珍视你才会心生妒意。此番来九溪峰是太过想念,绝无逼迫之意。”   强怼起了作用,叶澜玄稍稍松了口气:“我身子不爽,心情郁烦,话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上元看似笑了,又没完全笑:“你说得对,双修合拍不足以展现魅力,威望高才有绝对吸引力。寻真,与你相谈胜过苦读仙书道籍。你好好养病,我这便下山去捉拿魔修。”   听他说要走,叶澜玄眼睛都亮了,垂眸掩饰喜色,道:“我送你下山。”   “你身子不便,不必送了。”   叶澜玄支棱起来,能早送走早送走,免得他变卦:“走几步还是可以的。”   上元心情大好,觉得叶澜玄还是在意自己的。   送走上元,叶澜玄浑身轻松,见童子满怀心事,想是被某些虎狼之词震撼到了。   往回走的路上,叶澜玄告诉童子:“无谓的事不要放在心里琢磨。”   童子嗯嗯点头。   叶澜玄想起一事:“萧鼎之几时成了你哥哥?他在罗浮洞闭门修炼,本君都甚少见他,你们却有来往?”   “童儿也很少见到萧公子。”   童儿纯真无邪,应该不会撒谎,叶澜玄又问:“那你怎改口叫他哥哥?”   “是萧公子让童儿叫的。主人吩咐童儿守他那夜……”说到此处,童子有点不敢往下说,怕玩忽职守馋嘴烤鱼之事惹叶澜玄不快。   “那夜如何?照实说。”   “那夜童儿带萧公子去小木屋烤鱼了。”童儿忽然跪下认错,“童儿错了,不该馋嘴。”   叶澜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摇头道:“夜里寒冷,吃点夜宵不妨事。起来,把后面的事细细道来。”   童子起身,将那夜的聊天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叶澜玄听笑了。   当萧鼎之有多冷心冷情,其实心思细腻,会同情弱小。   叶澜玄又道:“除了此事,你们还单独在一起过吗?”   “还有一次烤番薯……”   怎么都和吃有关?萧鼎之正餐不吃,爱吃零嘴?当真孩子心性。   入了山门,罗浮洞方向隐约传来响动。   叶澜玄问:“谁在上面?”   童子回道:“萧公子叫几个老伯上去修石室了。”   叶澜玄抬眸看向云雾缥缈的山林。   萧鼎之是嫌自己给的惩罚不够为童儿解气,还要罚老仆做苦力。   他这个哥哥当得实在。   回到玉阙,叶澜玄止步廊前,对童子说:“今日之事全部忘记,不得对人提起,特别不能告诉萧鼎之。”   童子的眼睛倏忽睁大,看着叶澜玄身后。   日影疏斜,叶澜玄侧目瞄到自己身影后面多了一道影子。   叶澜玄用眼神示意童子退下,童子颔首告退。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萧鼎之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任何情绪。   叶澜玄转身,唇边挂着浅笑:“你不是在罗浮洞监工吗?”   萧鼎之冷凝的表情忽然柔和,眼尾上扬,殷红朱砂摄人心魄:“修复石室没有师尊的命重要,我回来看你咽气没。”   “……”又不好好说话,想斗嘴。   叶澜玄偏不遂他的意,说:“有你在,我即便咽气你也会在黄泉路上拦我魂魄,把我拉回人间。”   萧鼎之呵道:“你想得美。”   “想得美才不会给自己添堵啊。”叶澜玄已经慢慢养成你怼你的,我完全不生气的广阔胸襟,“徒弟,我们坐下沏壶茶,好好谈谈。”   徒弟为前缀,后面的话无非是和尚念经,烦人。   萧鼎之果断拒绝:“讲经传道不必多说,我自己晓得看书。”   “书有我好看吗?文字枯燥不如声音传神。”   萧鼎之定睛看着叶澜玄。   他的目光穿透力极强,还兼具狂野侵略性,被他盯上的人十有八九会心里发毛,手脚乏力,恨不得隐身躲避。   叶澜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每一寸皮肤都似被火烙过,烫得难受。   叶澜玄顶了一阵,实在受不住,转头避道:“别这样看我。”   萧鼎之勾了下唇:“我该如何看你?”   “不要死盯着看啊,感觉很奇怪。”   “我看书向来全神贯注,你说书没你看好,我便好好观阅你,你又不让我看,反复无常!”   叶澜玄更正:“不是我反复无常,是你的眼神太锋锐。”   “我眼神锋锐?是你心中有鬼。”萧鼎之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做了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   叶澜玄脑子转得快,化被动为主动:“我向童儿讨问如何走进你的心。你对我挑三拣四,对童儿关爱有加。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何总是拿刺扎我?难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最后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萧鼎之不否认:“正是你上辈子欠我的债,这辈子来还,你不该在镜水河畔救我。”   “我不后悔救你,但凡有善心的人都不会见死不救。”叶澜玄说,“就当我还债,债总有还完的时候,我等你做个人。”   “你做人了么?”抛下这句话,萧鼎之转身就走。   叶澜玄迈步跟上:“那我们围炉探讨怎么做个好人。”   萧鼎之根本不理他,脚步很快,转眼便进了自己的卧房。   门将关闭,叶澜玄伸臂撑住:“小债主,别故作冷淡了,聊聊。”   萧鼎之松开关门的手,叶澜玄以为他终于被自己说动了,欢喜地迈过门槛。   萧鼎之从门后的墙上取下一个东西,发放在叶澜玄眼前摇晃:“师尊,送给你。”   见到此物,叶澜玄两眼翻白,当场晕厥。   萧鼎之伸手揽住他,抖肩粲笑。   体会到杀戮以外的别样快感。   之后两个月,叶澜玄不再靠近萧鼎之,便是路过他的卧房,也会绕着花园走,绝不停留。   萧鼎之独得清闲,魔丹修复顺利,又回到极乐翎羽抽离前的法神状态。   叶澜玄人没来打扰,但心意从未中断。   隔三差五童儿会将他手写的修炼要领,慈悲大爱渡人渡己的劝诫规条,还有嘘寒问暖的体己话塞进门缝。   这些东西对萧鼎之没用,但他会展开来看,嘲笑叶澜玄字丑,还错漏百出成为他每日修炼之余的乐趣。   这日,无极峰派人来请叶澜玄回主峰议事。   叶澜玄来到无极殿,见执掌和两位师兄都在,还有几个样子狼狈看起来受了伤的外门弟子。   叶澜玄入座,执掌直入正题:“雁北城之乱已查清,乃噬魂魔修所为。”   魔修有四个分支。   嗜元、食灵、噬魂和折骨。   其中食灵魔修和嗜元魔修境界较高,对仙修威胁最大。   噬魂魔修属于中低梯队,他们把死者的灵魂炼化后转为混元之气,以此进阶提升魔力。   他们常出没于阴气重的乱坟岗,因魔力有限不轻易滥杀活人,乱坟岗常有将死未死之人,他们会赶在人断气之前迅速抽离魂魄,随之隐匿行踪。   雁北城之事闹了近两个月,噬魂魔修怎么有本事搞这么大,这么久的事?况且紫胤都带着大部队赶去平息祸端,玄月,上元应当也在。   这几个外门弟子应该是来灵隐宗求援,化神仙修搞不过噬魂魔修,太奇怪了,莫非噬魂魔修有帮手?   叶澜玄按下猜测,静待下文。   执掌起了个头,对外门弟子说:“具体情况你们详说。”   一个伤势较轻的弟子站起来,捂着右臂,表情痛苦,道:“我们随紫胤道君进入雁北城暗查,蹲守大半月没有异常,我们撤出雁北城不久,城中又起动乱。我们再次进城分头布防,发现很多城民中了魔魇,肢体僵硬,眼神涣散,似行尸走肉,攻击性极强,见人便咬。”   “我们控制了一部分人净化魔魇,不想其中混入了噬魂魔修,趁我们施法不备,偷袭我们。”   “那几个魔修每个都长有利齿,眼泛红光,不用魔法,扑上来咬人吸血。十几个师兄弟被他们吸成人干。”   “那些不幸的师兄弟不到半柱香突然直挺挺地站起来,眼瞳全白,嘴吐利牙,成了僵尸。”   “我们不得不忍痛毁灭他们,但他们的身体坚不可摧,仙术近身便被吸收。灵力攻击无效,多亏蓬莱剑宗的仙友及时赶到,我们才得以脱身,出城求援。”   “噬魂魔修感染力极强,雁北城半城沦陷,灵隐宗剑灵双修,望贵宗驰援。”那弟子单膝点地,拱手相拜。   叶澜玄面色沉肃。   听描述有点丧尸围城的感觉。仙术攻击无效,只能使用物理攻击。   原主是纯灵修,沉迷双修后荒废修炼,这事儿帮不上大忙。   大师兄秦鹤轩倒是剑灵双修,但有点偏科,剑术一般,在修仙界排不上号。   二师兄宴霖剑术不错,但灵力又弱了些,勉强结丹,至今还在金丹一期停滞不前。   结论一句话,灵隐宗这种走过场的炮灰门派,没有出类拔萃的可用之才。   执掌的脸色比叶澜玄更沉重。   他曾允诺紫胤道君若有需要,随叫随到,但现在的情况超出灵隐宗的能力范围,进退两难。   无极殿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   静默良久,叶澜玄问道:“陵虚宗之乱也是噬魂魔修搞的?你们出城前,其他宗门状况如何?”   外门弟子摇头道:“陵虚宗之乱的凶手尚未找到。各个宗门进入雁北城分散四处,各自苦战,城内除了魔修还有妖气。”   果然猜对了,噬魂魔修异变有后手推波助澜。   “请贵宗驰援!”外门弟子双膝跪地,深深叩首,“雁北城战况惨烈,若不压制魔修气焰,修仙界破防,妖魔两界趁虚而入,受苦的是万千城民。”   叶澜玄有济世任务在身,但没想到仙魔之战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   妖魔乱舞,涂炭生灵,每一个宣誓入宗门的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去斩妖除魔。好比国家军人,有战争就要上,哪怕只能做炮灰。   叶澜玄贪生但并不怕死,就算没有任务,他也可以为苍生提剑而战。   变异的魔修不吃灵力,幕后作恶的妖修总能杀几个。   叶澜玄拿定主意,正要应下,秦鹤轩和宴霖率先拔剑表态:“我们去!”   “我也去。”叶澜玄起身,“我回九溪峰拿剑,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去点人。”   此话一出,执掌和两位师兄皆错愕地看着叶澜玄。   冷若冰霜的他竟有赤忱热血?   宴霖迟疑片刻,说:“师弟,此去危险重重,可能有去无回,你不曾修习剑术,去了无济于事。你若牵挂几位道君,可写书信我们帮你带去。”   叶澜玄摇头道:“师兄的好意寻真心领。雁北城虽地处边陲,却是重要关隘,雁北城失守,北域岌岌可危。我个人力量虽小,但也想出一份微薄之力。修仙界多是灵修,若大家都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而放弃驰援,雁北城沦陷,城民失去性命,修仙界失去尊严。”   “劳烦几位再辛苦奔波,去其他宗门求援。就说灵隐宗已动身赶往雁北城,他们听了自会出战。”   这番话说的外门弟子热泪盈眶。   寻真君靠清绝姿容名扬修仙界,但凡谈论起他,全是幻想绯闻,从无一人提过他的实力作为。   关键时刻见他品性,足够令那些心思龌龊的人汗颜。   执掌闭目沉吟,和叶澜玄相处多年,到今日才知他人冷血热。   执掌紧握自己的手臂,若非断了筋络,自己也会义无反顾地参战。   执掌缓了片刻,哑声道:“寻真、鹤轩、宴霖,灵隐宗等你们平安归来。”   ***   叶澜玄回到玉阙,取下精美别致的[陌上霜]。   这柄长剑从未见血,装饰性大过实用性,第一次出鞘就承担大任,不知给不给力。   叶澜玄又去储物间拿了宗门旗。临行前,放心不下萧鼎之,来到他卧房前,朗声道:“徒弟,你出来一下,我有事与你说。”   窗户动了动,隙开一条缝:“何事?”   “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和童儿好好看家。如果……如果我很久没回来,你便去无极峰等着。”   窗户“啪”地一声合上。   声音似重锤砸在叶澜玄心上,震得胸口发疼。   叶澜玄摇头苦笑,最后一面都不让见,不愧是无情杀神大魔尊的人设啊。   叶澜玄伸手折了一串紫藤花,转身离开。   背后响起开门声:“你去哪里?”   叶澜玄回头,看到萧鼎之身着白色滚金锦袍,长身玉立,金冠高束,狭长凤目挑着慵懒与风情,面色却是肃冷的,集令人疯狂的魅惑和不屑七情六欲的冷漠于一身。   这是他惯常的姿态,叶澜玄都习惯了,但还是百看不厌。   颜狗的悲哀。   “雁北城内噬魂魔修异变,前去查探的宗门猝不及防被困其中,情势危急,我去驰援。”叶澜玄如实道。   “你去驰援?”萧鼎之揣测,“你知此去凶多吉少,让我去无极峰等你的尸身回来?”   叶澜玄点头:“对。”   “荒谬!”萧鼎之拂袖瞬移到叶澜玄面前,“我说过你的命属于我,你当戏言?”   这话说的,不是戏言还能当真吗?命哪有特定的归属。   叶澜玄口是心非道:“没有啊,这不是形势所迫嘛。你护我之心我感受到了,但身为仙修当逢乱必出。我没多的遗愿,除了好好埋葬我,还想听你发自肺腑喊我一声‘师尊’。”   萧鼎之言简意赅:“走。”   叶澜玄诧异:“走?你要送我一程?”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叶澜玄制止,“大师兄,二师兄和我都走了,灵隐宗后继无人,你留下好好修炼,将来……”   “灵隐宗存亡与我何干!”萧鼎之要被叶澜玄烦死了,张口道义闭口大义。   叶澜玄尤不自知,还在萧鼎之的雷点上蹦跶:“你是灵隐宗弟子啊,师门存亡当然关你的事。这是重担,是男人就得担着。”   萧鼎之的脸色已经黑到极致,磨牙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今日走不出九溪峰。”   叶澜玄撇嘴,不言语了。   萧鼎之现在的修为如何叶澜玄不清楚,就算他有人设属性加成,短期之内顶多结丹。   化神仙修都搞不定的事,金丹去就是两个字——送死。   让他在家保命,他非要一起去送死,不懂自己用心良苦。   叶澜玄又伸手摘下一串紫藤,用眼神示意:走呗,生死与共的逆徒。   他在前面走,萧鼎之后面跟着,发现他后腰上别着一卷东西,问道:“你腰上插的什么东西?”   “宗门旗。”   萧鼎之无语。   修仙界就爱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每逢对战,花里胡哨的锦旗各飘各的,极其多余。   萧鼎之沉声道:“取出扔了,碍事碍眼。”   叶澜玄按住旗卷:“你不懂,这是精神力的象征,还有两个很重要的作用。”   “什么作用?”   “伤时拭血,死后裹身。”这是叶澜玄自己想的作用。   萧鼎之忽然语塞,轻描淡写的八个字令他想起刚入魔时。   当时的嗜灵魔修师父带着他和一干弟子突袭某宗门却落入陷阱,经过一番苦斗,险胜脱身,全都身负重伤。   魔修师父为了疗伤,亲手将奄奄一息的弟子杀了,吸收他们的精血和残余的灵力。   场面过于惊悚,吓得剩余弟子四散逃命,只有萧鼎之按着自己的伤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魔修师父狰狞行凶。   他知道跑是跑不掉的,弱肉强食,嗜血疯狂是魔的本性,既然被迫入魔就要摒弃懦弱害怕的情绪。   人够狠,心够冷才能活命。   果然,魔修师父杀光逃跑的弟子,多人的性命换回他的痊愈。   魔修师父容光焕发,面带微笑坐在萧鼎之身边,问:“你为何不跑?”   萧鼎之说:“我想坐着,不想躺着。”   魔修师父拍着萧鼎之的肩膀哈哈大笑,直言不讳:“魔修养徒弟等同于养蛊,把小毒物扔在一个钵盂里,让他们自行成长,搏斗,蚕食,一段时间后只有一个能活命,这便是优胜劣汰。”   “你可知魔修为何喜欢穿黑衣?”   “不知。”   “黑色象征权利、神秘、贪婪、恐怖、邪恶。我们是强者,绝不能让敌人抓住把柄,哪怕血流如注也要稳如泰山。身着黑衣伤时能掩盖血色,死后亦有震慑力。”   有此“良师”萧鼎之一路趟过尸山血海,成为天下谈之色变的大魔尊,他脚下的累累白骨中自然少不了那位“良师”的尸骸。   让萧鼎之觉得讽刺的是,两世两个师父是黑与白的极端。   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叶澜玄这轮污糟的黑月,因这八个字散发出耀目的皎洁。   萧鼎之一把扯住他的腰封,把那卷锦旗抽出扔掉,说:“我在,无人能伤你。谁动你分毫,我灭他满门。” 第20章   突如其来的狠话如酥麻电流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叶澜玄轻颤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要不是萧鼎之提着他的腰封,他快要站不住了。   说一次是戏言, 郑重其事的宣告, 字字敲击灵魂所带来的震撼让叶澜玄仿若看到一言九鼎, 从不开玩笑的真实大魔尊。   叶澜玄深深看着萧鼎之, 脉脉眼波映着紫藤花色,流雪回风吹不散唇畔锦绣芙蓉。   他的笑质傲清霜,灿若春华, 萧鼎之见过无数美人, 无一人的笑容能比得过他。   萧鼎之转目收手:“你傻笑什么?”   叶澜玄说:“为师心甚慰。”   萧鼎之:“没有外人在,不要以为师自称。”   叶澜玄眨眼不解, “为何?”   “我不爱听。”   “那你爱听什么?”   “求饶声。”   “……”啥玩意儿, 好好的氛围感被他整没了,刚才的好感是幻觉吧!他就是个天生反骨,嚣张跋扈的反派兔崽子!   两人下山, 童子哭唧唧地跟了老远, 把叶澜玄都弄伤感了。   萧鼎之停步,对童子说:“不许哭,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叶澜玄真佩服萧鼎之处变不惊的心态。   童儿抽噎着止住哭声,颤巍巍地伸出小拇指:“拉钩。”   萧鼎之无情地拍开他的手:“信便信, 不信拉钩也没用。”   童儿扁着嘴, 垂下手, 小拇指还勾着。   叶澜玄知道什么叫精神寄托, 抖袖露手勾住童儿的小拇指:“你哥是百炼钢做的不识趣, 本君和你拉钩,好好看家, 等我们回来。”   童儿重重点头,破涕为笑。   萧鼎之嗤了声,扬长而去。   叶澜玄看着童子回山后,瞬移跟上萧鼎之。   萧鼎之瞄到他耳后别着两串紫藤花,随着步伐摇来晃去。   一般人把花别在耳朵上又丑又疯癫,紫色花串别在他耳朵上不仅不丑,还多了几分颜色。   叶澜玄发现萧鼎之在看自己耳后的花,便取下一串往他耳廓上套。   萧鼎之极其嫌弃地和他拉开距离:“手还想要就别乱伸。”   “徒弟,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修为到什么程度了?”叶澜玄晃着花串问。   “能轻松控制你的程度。”   叶澜玄撇嘴道:“我进阶元婴了,不是金丹蝼蚁。”   萧鼎之丝毫不惊讶:“是么,那又怎样?”   “你才入门多久,就算有神药加持,你顶多结丹。”叶澜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那神药还有吗?”   他当自己开药铺呢?   萧鼎之没好气道:“你以为神药是糖丸,要多少有多少?”   “我就问问嘛,你真像肺鱼,戳一下就气鼓鼓的。”叶澜玄教育道,“心态平和少生气,笑一笑,十年少。你长得好看,不笑浪费花容月貌。”   萧鼎之:“……”   叶澜玄紧接着说:“其实,我是想如果还有神药趁早吃了,免得浪费。异变的噬魂魔修不吃灵力,我们去了要多加提防。除了魔修,雁北城还有妖气,我猜测幕后搞事的是妖修,我们此去主要对付妖修。”   妖修与魔修看似各自为营,实则都觉得对方多余。   萧鼎之成魔尊后,除了血洗修仙界,妖界也是他重点打击的对象。   有一段时间,民间流传魔尊转性向善,为民除害。说书人为了吸引听众,编纂出许多虚构事迹,把他塑造成堕神,说恣意杀戮是他神格中的弱点,他战胜弱点便是光明神。   萧鼎之对此嗤之以鼻。   世人愚昧无知,对他们好的事他们就大肆讴歌,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反之亦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舆论造势,贪的不过是一己私利。   世间黑白,愚人岂能评说。   叶澜玄发现萧鼎之在走神,趁机把紫藤花挂在他的腰上。   萧鼎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还没用力就听他咋呼碰瓷:“疼,疼,手要断掉了。”   萧鼎之的表情一言难尽,甩开他的手:“你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碎?”   叶澜玄握着手腕,一本正经道:“你有所不知,我有个逆徒占有欲极强,是个醋坛子,不许人碰我。他说谁碰我就弄谁,我劝你君子动口莫动手,惹毛他,没好果子吃。”   萧鼎之确实被惹毛了,一记手影刃敲在叶澜玄后颈上,抱起昏迷的话痨御风而行。   叶澜玄晃晃悠悠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无极殿外。   他幽怨地看着萧鼎之,泄气地想:被徒弟轻松控制的师尊除了我怕是没别人了。自尊,在我这逆徒面前完全是多余的。   萧鼎之侧目看着侧方长阶,叶澜玄的两个师兄带着一行弟子疾步赶来。   叶澜玄也发现了,立刻挺直脊背,丰富的表情褪去,恢复清冷姿态。   “寻真,你要带凌绝一道去?”秦鹤轩面色沉重,“他入门才三月,还在炼气期吧?”   “大师兄放心,我徒弟不会拖后腿。”叶澜玄淡然道。   宴霖对萧鼎之没有好感,但并未多话。   有叶澜玄作保,秦鹤轩便是不信也不好多说,阔步走进无极殿,片刻后与执掌一道出来。   执掌斑白的鬓发已然全白,焦虑之心可见一斑。   他看着殿下数十位弟子,喉头滚动一番,道:“活着回来,一个都不要少。”   弟子都知此去艰难,还是齐声答“是”。   叶澜玄悄声问萧鼎之:“我给你的紫藤花呢?”   “风吹掉了。”其实是扔了。   “你怎不好好保管?那不是饰品,是标识。”   “什么标识?”   “灵隐宗的紫藤花独一无二,若我们不幸殒命,紫藤花蕊会将我们的灵引回宗门,花萼留在尸身上清扫战场的仙友看到标识才知我们身份。每个宗门都有独属的标识。”   萧鼎之目扫在场的弟子,他们都带着紫藤花。   弱者总是寄希望于他物之上,年少的自己也曾愚蠢过。   萧鼎之送给叶澜玄一句话:“抱必死之心,结果必败。”   “难道抱必赢之心,结果必胜?”   “对。”   我信了你的邪!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狂想驾驭你这逆徒,但实力不允许,以下犯上成为你的日常,我胜过你哪怕一次吗?哼!   众人动身,叶澜玄要御剑,萧鼎之说:“到我身后来。”   叶澜玄头顶问号,站在萧鼎之背后。   平地升起一股风,托着两人腾空。   叶澜玄没有心理准备,身体摇晃,下意识搂住萧鼎之的腰。还好不恐高,不至于吓晕。   萧鼎之垂眸看着腰上的手,想宰了又忍住,道:“你没御风飞行过?”   叶澜玄一般使用纵深飞跃,偶尔御剑,御风太难还没尝试过。   但他必不可能暴露自己的弱项,说:“自己御风和别人御风是两回事。”   “你那些化神仙友没带你御风游览山河湖海?”萧鼎之问。   叶澜玄撇嘴:“谁的灵力是大风刮来的?不是真神仙,还是接地气比较好。”   萧鼎之:“那是他们不行。”   “你行,你动啊。”言下之意让我看看你有多能耐。   “咻”地一下,长风破空,空中两人化作闪耀流星,划过天际消失无踪,地上众人惊呆了。   秦鹤轩嘴巴大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磕巴道:“寻、寻真飞走了?”   宴霖也呈石化状:“啊……飞走了。”   秦鹤轩:“御风飞走的?”   宴霖:“啊……”   秦鹤轩:“那种速度是大乘仙修才有的吧?”   宴霖:“我没见过大乘仙修,寻真已经这般厉害了?我们还去雁北城吗?感觉我们是多余的。”   “去!”秦鹤轩跺脚,“我御剑去追,你带弟子走陆路捷径。”   受惊吓的不止他们,叶澜玄也风中凌乱。上万英尺的高空是飞机才能到达的高度,四周全是层叠缥缈的云雾,白茫茫一片。   大气压强在这里不存在,但冷风呼啸,长发被刮成一条直线,扯得头皮又麻又疼,脸被吹得凹凸不平,叶澜玄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现在丑得不成人形。   原来御风飞行并不是什么舒服浪漫的事啊,好难受。   “咳咳咳——”叶澜玄将头顶在萧鼎之的背上,弯腰咳嗽。   “怎么突然咳嗽?”萧鼎之的声音四平八稳,完全不受风速影响。   叶澜玄的声音是颤抖的:“我想说你慢点飞,师兄他们跟不上,张嘴灌了一口风。”   速度降了些,萧鼎之说:“他们现在没出灵隐山。”   “你怎么知道?”   “蝼蚁走得慢。”   “……”叶澜玄在萧鼎之腰上掐了一把,“别瞧不起金丹,我们都很努力。”   萧鼎之警告:“再动手动脚,我把你扔下去。”   就他那个疯批脾气,很可能说扔就扔。   叶澜玄默默松开手,没坚持几秒又很没骨气地把住萧鼎之的腰。   太晃了,根本站不稳。   萧鼎之不能竖结界,紫红魔盾会暴露身份。   叶澜玄傻得可以,不知用结界保护自己。他除了擅长床事,没有看得过眼的能力。   萧鼎之穿过云层降低高度,缓慢前行。   脚下山河纵横绵延,浓淡相间,层峦叠翠,犹如盛大丹青卷横陈眼前。   叶澜玄惋叹:“从未好好欣赏过锦绣河山。”   萧鼎之闻言滞空,说:“凛冬萧瑟,无花无色,哪来锦绣?”   “心中有花,眼中便有色。此行若能平安归还,来年开春,我们再重游这山水。”叶澜玄在惆怅中展望未来。   萧鼎之没允诺,指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就把叶澜玄杀了。   别人不能动他,自己却可以随心所欲。   又行了一段路,远远可见一座城池被黑雾笼罩着。   叶澜玄握紧腰间佩剑,紧迫的压力油然而生。   “我们先在空中侦查一番,再做打算。”叶澜玄沉声道。   萧鼎之一看便知城内有哪些妖物,不紧不慢道:“你不必进城,在城外等着,我半刻便归。”   “啊?”叶澜玄瞠目结舌。萧鼎之的狂已不是年少轻狂,而是大魔尊那种不可一世的疏狂。   他怎么越过成长期,有了大魔尊睥睨一切之感?   “徒弟,有个问题我问过你多次你从未作答,我再问一次,你的自信哪来的?”叶澜玄正色严肃道。   “来自高人。”萧鼎之好整以暇,一并解答困扰叶澜玄的诸多疑问,“我的灵窍是高人开的,神药也是高人给的,现在的修为已入大乘,洞晓世事。”   叶澜玄并不相信:“那高人是真神仙?点化一下,短短两月你就达到修仙巅峰,再过一月你怕不是要羽化飞升了?那位高人在哪里?我也想开灵窍。”   “神仙自是来去无踪,你没有仙缘。”   叶澜玄醉了,萧鼎之的神秘感比雁北城上空的黑雾还厚重。   “我和你一起进城。”叶澜玄说,“来都来了,不露面白跑一趟。”   话是这样说,其实想看萧鼎之用什么术法。如果是衍生世界令他提早化境,成仙入魔便在一念间。   两月未见,不知他修的是仙还是魔。   萧鼎之没强迫叶澜玄留在安全处。他坐井观天,慕强腌臜之人,让他见见世面也好。   萧鼎之落地,随手掰了根树枝,说:“跟紧我,莫乱跑。”   师父跟在徒弟身后转,传出去面子里子都没了。   叶澜玄苦笑:“你这么厉害,为何要拜我为师?”   萧鼎之如实道:“开完灵窍身体受不住,晕倒在河边被你救了。恢复体力修炼进阶需在安静处进行,九溪峰正好合适。”   “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叶澜玄摇头颓叹,“你怎问得出我收你做亲传徒弟有没有私心这句话?有私心的明明是你啊。”   萧鼎之说:“我是有私心,我几番提醒过你,你却执迷不悟。”   “我执迷不悟吗?”叶澜玄捂住眼睛,声音悲凉,“我那是骑虎难下,也怪我自己太冲动,真心想收你为徒,连夜赶回无极峰让执掌操办收徒大典。亲传代表我对你无条件信任,我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你……嗨!是我执迷不悟,没事找事。”   萧鼎之一时无言。   从睁眼见到叶澜玄到现在,他从未露出如此难受的表情。   他有冷热两面,虚伪做作,但他对自己的细心与耐心却是不掺假的。自己带着上一世的仇恨处处与他作对,他气过笑过,最终淡然处之。   这些真情若是做戏,全天下的戏子都该投湖自尽。   微妙的心理变化令萧鼎之对叶澜玄稍有改观,但他不可能因此软声去哄叶澜玄。   他用树枝轻轻戳了戳叶澜玄:“走,多耽搁一时,城内便多几具尸体。”   叶澜玄扭着脖子往前走,明显没气过。   萧鼎之挑起树枝在空中比划,扬起呼呼的风。   叶澜玄忽然抽出[陌上霜],剑指萧鼎之。   萧鼎之微微挑眉,淡漠的目光从剑身慢慢移到他脸上。   “拿去!”叶澜玄恨恨道,“没断绝关系前,你我始终是师徒。九溪峰珍宝堆叠,你拿个枯枝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亏待你。”   萧鼎之扔了树枝,说:“既然珍宝多,你为何不给我配把宝剑?”   世上名剑不少,却只有[龙雀]配得上你。   这话叶澜玄没法说,转而发气道:“我怕你弑师。”   “我若想弑师,无须借助剑器。”   嚣张!狂妄!又奈何不了他,简直逼疯人!   “是是是!你厉害,天地都容不下你的骄狂,我若心胸狭窄,早被你气死八百回了!”叶澜玄越说越气,陌上霜顶在萧鼎之胸口,故作凶恶道,“但我的忍耐也有限度,你再惹我,一剑刺穿你的心。”   萧鼎之挺胸向前:“手别抖,用力刺进去。”   他现在的修为命门不在心脏,刺穿又何妨。   叶澜玄步步后退,陌上霜脱手坠地,蹲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论恨,萧鼎之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第21章   萧鼎之捡起陌上霜, 分开雌雄剑。   这本是一柄精细别致,杀伤力极强的传奇名剑,落在叶澜玄手中明珠蒙尘, 毫无作用。   上一世魔域左护法得到它, 向自己献宝, 自己嫌他前主人肮脏拒收。   左护法用它闯妖界, 有如神助,斩妖无数,成就一时威名。   如今拿起这剑, 剑灵已蠢蠢欲动, 饥渴难耐。   萧鼎之将秀美雕花雌剑插在叶澜玄身旁,说:“你不进城就在这里等我。”   叶澜玄站起来, 拔出长剑:“谁说我不进。我杀不了你, 总能杀几个妖修。”   萧鼎之教他:“杀机转瞬即逝,看准就动手,莫像刚才那般迟疑。”   鸡都没杀过的叶澜玄不敢保证自己能淡定厮杀, 心里直打鼓。   两人飞过护城河, 萧鼎之不走城门,来到西南角的瞭望台下。   叶澜玄警觉道:“这里有妖气。”   萧鼎之点头:“你见过妖修么?”   叶澜玄没见过,但在文中看过描述。   妖修——动植物成精,其中以五仙最为常见。   五仙乃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俗称:狐黄白柳灰。   妖修被称为外道, 它们没有自己的修炼法门, 基本倚靠佛法或道法获得神识。但认知力有限, 很少修成正道。   它们修炼的目的是摆脱兽身, 通过夺舍或脱胎换骨炼化成人,画皮化形是它们的基本功。   不成器的妖修本身胆小, 雁北城混乱至此,必有大妖坐镇。   叶澜玄说:“我只见过一次,是个仓鼠精。”   “仓鼠精?芝麻小粒算不得妖。”   “灰皮子比仓鼠大不了多少啊。”   萧鼎之不与他舌辩:“上城墙。”   叶澜玄握紧剑柄,与萧鼎之一起跃上城墙,眼前一幕令他犯了密集恐惧症,恨不得自戳双目,眼不见为净。   内城墙下,灰黑小耗子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包子铺,酿酒坊的店招上都怕挂满小耗子,“吱吱叽叽”声令人恶心又生寒。   它们面朝街心一个庞然大物。   那家伙足有两层阁楼高,脑袋很小,腰肚混圆,屁股上一条成人手臂粗的黑色尾巴一甩,小耗子们如潮水般浪荡起来。   长街尽头站着几个仙修,距离远,鼠妖散出的妖力令空气有些扭曲,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见他们用仙术织出一张罗网,两人在前九转走位,将罗网铺开。   后位仙修将灵力注入装猫的笼子里,打开笼门,数只猫列成一线与耗子对峙。   鼠妖仰头长嘶,小耗子得了命令,蜂拥而上。   猫也勇猛扑向耗子群。   但双方实力悬殊,猫们瞬间被小耗子糊了一身,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四溅。须臾,那些猫被啃噬得只剩残肉骨架。   叶澜玄从未见过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腿脚发软,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内心害怕又对鼠妖憎恶至极,握着剑柄的手指泛白微颤。   叶澜玄自知没有能力弄那大鼠妖,眼看那几位仙修要被鼠群埋没,容不得多想,说:“徒弟,你去收拾大的,我来对付小的。”   萧鼎之忽然揽住叶澜的腰:“这些东西携带疫病,别让它们沾身。开灵盾,双剑合并,一招解决。”   “只用一招?用哪招?”   “你只管开灵盾,我来发招。”   叶澜玄运灵,莹白的灵盾将两人完全覆盖。   腰间收紧,萧鼎之带着他飞身而下。   鼠妖感觉背后有股凌冽杀气,愕然回头,一道烈焰直冲面门。   小耗子们被烧得几哇乱叫,很快融化在焰火中。   鼠妖躲开赤焰,原地暴走,粗尾横扫,周围建筑纷纷倒塌,烟尘滚滚。   一柄巨型赤焰利剑从天而降,由上至下贯穿鼠妖庞大的身体。   红光四射,鼠妖的身体霎时龟裂,一声爆破般的巨大炸响,鼠妖的身体四分五裂,污血碎肉密如落雨。   隔着灵盾,叶澜玄都闻到了难以忍受的刺鼻恶臭。   小耗子们惊慌逃蹿,萧鼎之掌心微转,陌上霜剑身绽出数道焰针,将漏网之鱼尽数消灭。   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是萧鼎之惯常的行事作风。   对妖如此,对人亦如此。   “善后。”萧鼎之放开叶澜玄,言简意赅。   叶澜玄懂他的意思,用灵光净化术将鼠妖尸血污染的空气、地面净化干净,免得疫病由此蔓延传播。   做完这一切,叶澜玄收盾,看着萧鼎之,瞳孔晶亮。   首次惩恶扬善,热血澎湃,一招制敌,杀伐果断,萧鼎之揽着自己冲向鼠妖的那一刻,天地都缩小了,只有敌对目标和踏实怀抱散发出的极致安全感。   叶澜玄正要抒发无处安放的激情感慨,长街那头的仙修赶将过来。   “寻真,果然是你!”玄月经历苦战发型凌乱,衣衫残破,完全没有初见他时的意气风发。   适才站得远,注意力又在鼠妖身上,叶澜玄没认出他。   “我看那仙盾便觉是你,但适才爆发的火系灵力又不像你。”玄月见着叶澜玄抑制不住激动。他从不参与战斗,今日以这种方式出现,战力之强令人刮目相看。   两月闭关,他进步神速,出手一击就将鼠妖彻底解决。亲热时他娇柔似水,风情万种,任君采撷,哪里能想到床榻之外他除了清冷疏离,还如此刚猛狠辣。   叶澜玄没有回答玄月的问题,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噬魂魔修在哪里?”   “城西。”   “徒弟,我们去城西。”叶澜玄对萧鼎之说。   萧鼎之抬袖吸起地上骨碌碌滚动的灰色小圆球。   这是鼠妖的内丹,内含三百年功力。   徒弟?玄月这才分神细看萧鼎之。   竟是个浓昳美人,英锐剑眉下生了一双狭长媚惑的凤眼,眼尾坠着一粒耀目朱砂,漫不经心的抬眸,曜石墨瞳流动着幽幽寒光。   亦正亦邪的气质宛若七月流光裹着冰霜,让人想捂化霜雪去感受他的火热。   师徒二人站在一起,各有各的美姿仪,真真赏心悦目。   玄月的目光不停在萧鼎之和叶澜玄之间徘徊。   去往城西的路上,玄月与叶澜玄并肩而行,问道:“寻真,从不见你提说徒弟,今日怎带徒弟前来?小弟子看着不俗,何时收的徒?”   四条鱼中就属玄月最蹦跶,哪哪都有他,挑事一把好手。若不是他去东海猎蛟,九溪峰定会被他闹得鸡犬不宁。   叶澜玄边走边看途经之处的受损情况,地面墙上有许多深刻划痕,像金钩利爪挠出来的。   从酒肆残破的招财灯笼和朱漆描金的门面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富贵盈门,热闹非凡。   如今门窗全被桌椅堵住,定睛可见一双双惊恐无状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外面,见白衣仙修路过,立刻双手合十发出无言流泪的感激。   叶澜玄的心情越发沉重,玄月偏偏还在好奇徒弟之事。   叶澜玄忍无可忍,横眉呵斥:“现下是闲聊的时候吗?你该说的是城内情况如何,还有多少城民活着,其他宗门在哪里,可有伤亡!徒弟徒弟的,我收徒需向你报备?!”   玄月被吼懵了,怔了片刻,沉脸道:“寻真,这几个弟子都是我的亲信,没有外人,不必装样子。连日恶战,我心情差得很,见到你才轻松些,莫再凶我。”   叶澜玄发现他腰侧有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问:“你受伤了?”   玄月按着伤处,说:“斩了一个妖,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仙修守城不易,叶澜玄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辛苦你们了。已有仙友出城求援,我就是接到消息赶来的,再顶一时,相信很快便可度过难关。”   玄月没了好奇的心思,正经道:“我没想到你会来。此次妖魔横行,虎豹熊罴轮番搅扰,噬魂魔修受疫病感染,变异分裂,灵力无效,只能刀剑硬刚。城中居民半数被害,我来时活着的城民已关门闭户,各自躲藏,很难集中保护。”   “我与紫胤、蓬莱俞思归联手将噬魂魔修引到城西,关在府衙里。每到子夜萧声骤起,噬魂魔修闻音暴动,破坏力陡增,将府衙后墙推到又四处作恶。”   叶澜玄问:“哪来的萧声?”   玄月:“萧声来自城外,我出城探查,看到密林深处有只体型庞大的熊妖,头顶坐着吹箫人。”   叶澜玄猜测:“狐妖化人?”   “不知。那人见我靠近就躲,并不恋战。他每夜都在城外吹箫,我现在对萧声极度厌恶。”   叶澜玄回头看着萧鼎之。   萧鼎之凤目微挑,似乎在说:看我作甚?箫又不是我吹的。   玄月也回头看着萧鼎之,问道:“小徒弟,你是火灵根?”   萧鼎之不理玄月。   适才被叶澜玄一顿吼,现在又被小弟子无视,玄月气闷不已,冒火道:“问你话呢!难不成是个哑巴?”   萧鼎之的狂拽外人都受不了,叶澜玄缓和道:“我徒弟不爱说话。他是火灵根,适才的灵招是他放的。”   玄月错愕:“你徒弟什么修为?”   “大乘。”   “什么???”玄月的声音陡然拔高,瞳孔震颤,指指叶澜玄,又指指萧鼎之,“你、金丹,你徒弟大乘?哈?哈哈……真是奇闻怪事。”   萧鼎之冷冷开口:“你有意见?”   这回玄月没理萧鼎之,靠近叶澜玄耳边轻声说:“他真是你徒弟,还是与我一样可入帷帐?他看着尚未及冠。”   此话一出,叶澜玄对玄月死守雁北城的钦佩感荡然无存。   别在叶澜玄腰间的陌上霜铿锵出鞘,剑尖正对玄月眉心。   尖锐利刃上跳跃的火焰将玄月散落飘飞的额发烧没了,再往前半寸,他的小命就此交代。   “离我师尊远点!” 第22章   玄月瞬间后退, 祭出自己的法器,指着萧鼎之,逞强道:“从未见过年纪轻轻的大乘仙修, 适才巨剑的灵力远不到大乘修为, 你唬得了寻真, 唬不了我!小小弟子竟敢拿剑指我, 不教训教训你,不知天高地厚。”   萧鼎之冷冷勾唇。   灭妖令他重获杀戮的快感,现在身体发肤都极其渴血, 玄月不自量力, 正合他意。   叶澜玄却挡在他和玄月之间,喝道:“都住手!你们抬头看看这天这地这满目疮痍!紧要关头, 剑指同盟, 你们对得起仙修的身份吗?”   玄月吃不得亏,横眉冷对:“我走到哪里都受尊崇,为了苍生戍守雁北城, 对得起天地良心。寻真, 你我交情匪浅,你说几句重话我可以忍,但轮不到一个无名少年指着眉心撒野。消灭小小鼠妖便觉自己可日天日地,真当修仙界无人了!”   “师尊, 让开。”萧鼎之声音平和, 甚至带点从未有过的温柔。   叶澜玄阻止不了玄月动怒, 只能赌萧鼎之能稍微给自己一点面子。   叶澜玄转身走到萧鼎之面前, 抬手轻按他持剑的手, 柔声哄劝:“徒弟,我们是来斩妖的, 不是来与同盟作对的。看在受苦城民和我的薄面上,收剑好吗?”   “你先护俞思归,再护玄月,还要护谁一并说了。”萧鼎之微笑道。   他的笑完全浮于表面,眸色幽冷若寒潭,令人脊背发凉。   叶澜玄不能让萧鼎之开杀戒,沾染人血催化魔性他就毁了。   叶澜玄捧心道:“我要护的惟你一人。外界关于我的传闻半真半假,待我们平安回到九溪峰再与你详说。争斗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现在当以大局为重,不要在小事上浪费精力。”   “徒弟,听一次话。”叶澜玄的掌心覆盖在萧鼎之的手背上,肌肤的温度相互交融,萧鼎之的眸色由深变浅。   长剑垂下,萧鼎之说:“带我走。”   赌赢了。   叶澜玄暗中松了口气,无视旁人,挽着萧鼎之的手臂纵深飞跃,消失在断垣残壁中。   “叶澜玄!!!”背后传来玄月怒不可遏的咆哮声。   叶澜玄第一次来雁北城,分不清东南西北,停在城中最高的塔楼上举目四顾。   “这城中还有多少妖修啊,黑云压得我透不过气。”他喃喃道。   “你不进城就不会难受。”萧鼎之说,“城中还有两只小妖,上百魔修。”   见过鼠妖,叶澜玄觉得萧鼎之口中的小妖和自己想象的可能不是一个量级。   叶澜玄转头看着他,问道:“我若留在城外,你当真半刻就能肃清妖魔?”   “不信何必多问。”   “我不是不信。”叶澜玄移步靠近萧鼎之,抿了抿唇,道,“我实话实说,和你在一起有安全感,也有危机感。我充分信任你的实力,但你这冲动的性子让人很不省心啊。”   “我不入城,你灭妖除魔的手法会不会是直接毁了雁北城,不留一个活口?”   萧鼎之眸色微动,话语却很淡定:“为何这般想?”   因为你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尊啊,我这局外人可把你平生做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灭鼠妖那一剑的威力只是冰山一角,相当于你的普通攻击,你若放大招,雁北城必定荡然无存。   我救你时拿你当普通人看,想师徒二人安静地修个仙,做个伴。哪知你吃神药开挂,还有人设加成,甩我十万八千里。   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脚底抹了油。我不好好看住你,你嗜血魔化,黑云笼罩的就不止雁北城了。   叶澜玄一通心述,说出口的却是:“我猜的。你我相处这么久,你的脾性我还是有些了解,不问缘由随心所欲。两个化神仙修被你惹得动了真怒,若非我从中调和,谁受伤都不是事儿。”   “你心疼?”   “当然心疼啊,我就你一个亲传徒弟,你擦破点皮,我都心疼。”叶澜玄为了矫正萧鼎之的心性,不管肉不肉麻,狂打感情牌。   叶澜玄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你的神药已治好我的心疾,你放手摸一摸,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萧鼎之不摸,说:“你对自己的身体当真没数。”   叶澜玄歪头:“嗯?什么意思?”   “神药仅仅打通你凝滞的心脉,机缘巧合令你晋阶,心上沉疴并未痊愈。”   叶澜玄隐隐有这种感觉,退病劫是“大仙系统”设置的障碍,怎么可能轻易消除,如若消除肯定有提示,但那束金光再未亮起。   然而对健康的极度渴望让自己抱有侥幸,晋阶的喜悦掩盖了身体的不适感。   入定修炼偶感心痛,当是初升元婴不适应,萧鼎之直言相告,戳破了美丽的泡沫。   叶澜玄的精神力陡然下降,轻盈感消失,身体沉重地似背了一座大山,捂胸蹲下,浑身发冷,牙齿打颤。   萧鼎之诧异地看着他。   他扯着萧鼎之的袍摆,颤抖道:“徒弟,我难受。”   叶澜玄时常卖惨,萧鼎之不会信他,提着绷直的袍衫,道:“你这动手动脚的习惯哪来的?”   “我真难受。”叶澜玄身体僵硬,一松手栽倒在萧鼎之腿边。   萧鼎之蹙眉蹲下,探他心脉,灵力紊乱,血脉冻结,身体温度急速下降,口鼻呼出的气都带着霜雪的寒凉。   这种症状是水系仙修心念急转直下,触发冰冻自保灵能。   萧鼎之不知他想到什么危险的事,竟突然冰封自己。一旦成功封印,苏醒过程极为漫长,短则数十年,长则无期限。   萧鼎之不会让他就此长眠,拥他入怀,运转魔力。   紫红魔气氤氲而出,越来越浓郁,形成冲天烈焰,将两人包裹其中。   城中妖修和仙修都感知到极其强大的魔气,如百鬼夜行般张牙舞爪的噬魂魔修突然停止攻击动作,咔咔抬起僵硬的脖颈,齐齐仰望城中心。   紫胤和俞思归趁机斩首眼前的魔修,但异变的魔修并未就此消亡,落地的头颅兴奋地弹跳,往城中心蹦去。   无头之人在长街上行走,场面诡异又惊悚。   “妖修尚未收拾完,又来大魔修,雁北城造了什么孽,遭此厄困!”俞思归挽剑不追。   紫胤遥望魔气来源处,说:“魔气如此强盛,毫无意识的噬魂魔修受本能驱使赶去朝拜,来的恐怕不是普通大魔修,而是魔王。”   “魔王?”俞思归面色冷凝,“我久未踏足中原,消息闭塞,所知的是魔域无王,魔修为争至尊之位长期内斗,混乱不堪。”   紫胤道:“北域地广人稀,灵源充足,妖修魔修都想霸占,几经冲突,妖修败了一直被魔修压着,而后妖王亲自出战魔域,搞得两败俱伤。魔王养伤期间被座下左右护法偷袭,拿了魔元,至此魔修分裂,内斗不断。”   “修仙界坐山观虎斗,乐得清闲。此番妖修异动想是妖王伤养好了,又起吞并之心。魔域经过漫长内斗,应是有了新头领。妖魔见面分外眼红,魔王降临,我们的负担反而轻了。”   俞思归却不这么认为:“莫想得太乐观。依你所言,以前妖魔斗,仙修未插手,也未在场。今次仙修聚集雁北城,还有宗门陆续赶来,三方势力相抗,会是一场大乱斗。”   “城中乱不乱,魔王说了算。”紫胤长吁一气,“噬魂魔修走了,你我可以稍稍缓口气,你看着城内,关注魔气变化。我和本宗弟子去城墙观望,同盟若来,若无必要,我会让他们留在城外。”   “好。”不熟悉中原形势的俞思归顺应紫胤的安排。   城中心最高的塔楼顶,熊熊赤焰烧红半边天。   赤焰分三层,外层血红,中层融金,里层清蓝。   叶澜玄的身子时好时坏,萧鼎之修复魔丹的同时特意重练了混天净灵术。   这种术法可将魔力转化成灵力,以备不时之需,但混天净灵术运作起来颇为伤神,需要散出大量魔力。   是以,萧鼎之现在是魔力加持灵力,形成奇特的赤焰,天象也因此变得不同。   叶澜玄渐冻的身体在萧鼎之滚烫的怀中慢慢软化,脉络中的冰霜遇热消融,大量水气散出体表。   他浑身湿透,白玉肌肤几近透明,身体有了温度,却依然没有脉搏鼻息。   萧鼎之犹豫再三,终是低下高傲的头,缓缓靠近叶澜玄淡至无色的唇。   白虹贯日,电闪雷鸣,压在雁北城上空的妖雾黑云消散无踪,本是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归隐天际的落日又徐徐升空,霞光与赤焰相互融合,形成渐次分明的红暮奇观。   避难的雁北城民多日未见阳光,像渴望光照的植物涌到窗前感受久违的光明洗礼。   而仙修、妖修、噬魂魔修的心境却大为不同。   被妖修控制的噬魂魔修在赤焰升起的那一刻已摆脱妖修控制,恢复意识,不约而同涌向城中心。   魔是六界中最慕强的族类,他们的思想里没有绝对忠诚,谁强谁就是王。   坐上魔王之位并不能高枕无忧,相反命悬一线。   魔王可以从魔修那里获得灵源强化自身,而在外的魔修也可以想各种办法增强自己的魔力,一旦觉得自己的能力已足够强大,便会弑王。   过程不择手段,只管最终胜利。   人的原始野性因修魔发挥到极致,拿来比喻脱胎换骨的词,如红莲业火,涅槃重生,魔域内每日都在发生,在这里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那个白骨垒砌的高位从未停止血色浸染,偏偏诱人前仆后继,至死方休。   如今魔域没有至尊,噬魂魔修围着城楼,高举双手,自发迎接新王的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还有二更,以后每天更新时间都是凌晨。 第23章   城西夜阑楼, 原是衣香鬓影,远近驰名的浮华销金窟。楼里不但有姿色上乘的艺伎,还有十八般“武艺”无不精通的小倌。迎来送往, 客似云来。   如今朱梁坍塌, 残烛余烬。   一个人头兽身的鹿妖站在窗台仰望彤云拱卫, 不知是日还是月的朦胧圆盘。   他身后不远处, 床帐摇晃,娇嗲的吟声声声不绝,其中夹杂着不堪重负的喘息和隐忍的抽泣声。   “用力, 再快点, 身子看着精壮,却是个绣花馒头。”一道抑扬顿挫的女声娇喘着责怪身上男子不给力。   男子的眼泪簌簌掉落, 砸在她脸上。   她猛然睁开狐狸眼, 蓝色瞳孔摄人心魄。   男子没来得及道歉,胸口就被纤细白皙的手臂贯穿,跳动的心脏在她手中汩汩冒血。   她伸舌舔舐顺着手臂流下的热乎鲜血, 露出比性.事还满足的柔媚笑意。   男子的尸身被她踢出床帏, 她故作风情地扭头对缩在床脚的另一个男子说:“该你了,坏,把我当普通女子对待,不要有动力。”   鹿妖啐道:“你化人这么久, 人话还说不明白?是绣花枕头, 不是绣花馒头。是乖, 不是坏, 是压力, 不是动力。”   “嘻嘻,你懂人话又怎样?把你的四条腿进化成手脚再来教训我。”   鹿妖撅蹄子:“外面变天了, 玩够了就走,晚一步怕是有来无回。”   青葱手指挑开床帐,露出一双蓝色狐狸眼:“真是变天了,大耗子还没回来。”   “你觉得他还回得来?”鹿妖佯装看得懂沙漏,算得来时辰,“他出去四五个时辰没有音讯,先前城中传来炸响声,是他给我们发出的危险警告。”   女子裸.身下床,狐妖与生俱来的媚劲在人形状态下尤为明显,腰肢摇曳走到窗前,扫了扫异变天象,食指放在唇边,娇惊:“呀,好强的魔力,吓得人家身娇体软要靠靠。”   “……”狐骚味好恶心。鹿妖若有手,会毫不犹豫按住她的头往墙上怼。   “穿上衣服,走。”   “不穿,穿上不舒服。”   “想做人就要忍受这些古怪的礼仪。”   狐妖勾勾手指,逃过一劫的小倌立刻连滚带爬过来,为她着衣。   穿好衣裳,狐妖侧身双腿交叠坐在鹿背上,说:“你不好奇这么强大的魔力来自谁?是魔域左护法月屠,还是右护法天绝。”   鹿妖:“人言道,好奇害死猫。”   狐妖:“我是狐狸呢,强者的吸引力你这牲畜不会明白。”   “淦!”鹿妖颠簸身体要把狐妖掀下去。   狐妖搂住他的脖子,嘻嘻笑道:“去看看嘛,就看一眼。”   ***   城西府衙,修仙弟子聚在一处,玄月阴沉着脸,目光扫过众人,没发现叶澜玄,脸色更差。   他和他那妖孽徒弟去哪鬼混了!   从未受过窝囊气的玄月一剑削掉石狮头颅。   俞思归讶异地看着他,因为不熟,并未多言。   连日守在昏天暗地的雁北城内,有情绪能理解。   有弟子问俞思归:“我们下一步如何走?”   俞思归:“静待妖魔斗。”   “万一他们是一伙的……”   俞思归摇头:“不会,妖气明显被魔气压制,噬魂魔修意识恢复,蜂拥朝拜,来者或是他们的新王。妖修玩弄魔修,新王定会找妖修算账。”   “魔比妖可狠多了,出手基本不留活口。妖魔若打起来,雁北城保得住吗?”   俞思归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仙修来此保的是城民,城毁了人没了,一切皆徒劳。   “呵……”玄月一声冷笑,“妖从来不是我们针对的目标,魔才是我们的死敌。”   弟子道:“玄月君的意思,我们该趁虚而入,与妖修夹击魔王?”   玄月点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俞思归沉着冷静,头脑清醒,保城为重:“玄月君说的在理,但不宜妄动。妖魔哪一方都不是我们该倾向的。他们若在城内打斗,我们便出手将他们引出城。他们若不打斗,我们万不能动手挑事。”   在场仙修多数赞成俞思归的意见。   玄月又吃瘪,心火蹭蹭冒:“蓬莱遗世独立,中原的事你懂多少?”   俞思归:“不多,要向大家讨教。”   玄月:“不懂就闭嘴。魔王不轻易现身,若擒住,便可直捣魔域。”   “你何来自信能擒住魔王?”俞思归不急不躁,态度谦和,“你、我、紫胤道君皆是化神修为,即便上元君在,五人联手也未必是魔王的对手。你看看连天赤焰,天象都因他改变。据我所知,上任罗天真魔的魔力不如他,大乘仙修对上还吃败仗。”   “玄月君勇气十足,俞某佩服,但事关雁北城存亡,须三思后行。”   玄月:“你不知城内有大乘仙修。”   此话一出,众仙修炸锅。   “什么?城内有大乘仙修?”   “谁啊?哪个宗门的?”   “大乘仙修少的可怜,或云游,或闭关,待机缘到来羽化飞升,会来雁北城吗?”   “玄月君不会说假话。”   “玄月君,大乘仙修在哪里?”   玄月成为众人焦点,脸色稍霁,朗声道:“灵隐宗出了个大乘仙修,是寻真君的徒弟,你们都不知道吗?”   “什么?灵隐宗能出大乘仙修?没有寻真君,我都不知道修仙界有这个宗门。”   “寻真君来雁北城了?没看到他啊。”   “玄月君说笑,给大家解压呢。”   大家的关注点各有不同,俞思归皱起眉头。   叶澜玄的徒弟又狂又傲,目中无人。   俞思归不确定玄月说的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少年,问道:“寻真君的徒弟是否容颜浓昳,右眼角有颗朱砂痣。”   玄月抬眉眯眼:“对,你见过?”   “见过一面,印象深刻。”   玄月疑心骤起:“你在哪里见过?寻真带他去过蓬莱?”   俞思归不知玄月与叶澜玄有暗情,如实道:“我来雁北城之前,去九溪峰为寻真君看过病。”   “你去过九溪峰……”玄月皮笑肉不笑,“寻真不善待客之道,没怠慢你吧?”   “还好,初见冷淡,熟识后还挺热情。”   挺热情……热情……热……情!   玄月的脸色瞬间黑透,咔咔磨牙,御剑腾空,冲天空大喊:“叶澜玄!你给我出来!!!”   叶澜玄在冰天雪地里不得动弹,身上的雪越结越厚,将他密密包裹,体内细胞全被冻住,意识开始模糊。   在他要进入深层睡眠时,压在身上的积雪开始消融,湿身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想睁眼却睁不开。   之后,身体被温暖的东西紧贴着,五感复苏,他下意识紧紧抱住温暖的来源。   危机感在解冻后猛然来袭。   我怎么了?为什么离开雁北城来到不知名的冰雪世界?我和萧鼎之说着话突然难受,是猝死了吗?   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死了雁北城怎么办?   叶澜玄,快支棱起来,离开这里,回到萧鼎之身边看住他。   叶澜玄用力呐喊,却出不了声,感觉自己没有心跳,像个只有脑电波的活死人。   在他绝望不甘之际,唇被柔软物触碰,停留片刻,一个软滑的东西撬开唇齿进入口中,麻木的舌头被卷起裹住,温暖的感觉盈满口腔。   自己的舌头软化后稍稍动了下,那条软滑的东西倏忽缩回,贴在唇上的柔软也随之远离。   少倾,唇又被软滑物侵入,但这次多了一个圆球在交缠的舌尖滚动,直至圆球在唇齿间融化。   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灵根,汇聚丹田,心脏恢复跳动,周身血脉重新流动,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淙淙流速声。   层次丰富的幽暗香气萦绕鼻端,是萧鼎之独有的气味。   叶澜玄缓缓睁开眼,轻吟:“徒弟,谢谢你救我。雁北城还好吗?”   萧鼎之抿唇不语,唇上还残留着叶澜玄清新淡雅的味道。   从未与人唇齿交缠过,滋味既古怪又绵长。   萧鼎之正要放开叶澜玄,余光瞥到结界外有一头人面兽身鹿,背上驮着个轻纱敝体的曼妙女子。   鹿妖狐妖竟敢上来看热闹。   萧鼎之抬手覆盖叶澜玄的眼睛,说:“你再睡会儿。”   叶澜玄像被催了眠,沉沉睡去。   萧鼎之将他平放在地,走到飞檐边,垂眸又看到楼下噬魂魔修队列齐整,昂首举臂,这是迎接魔王的朝拜礼。   “呀,我猜错了,不是魔域护法,看身子是仙修呢。”狐妖梨涡浅笑,声音嗲得令人头皮发麻,“小公子生的好俊美,千秋无绝色,惊为天下人。”   萧鼎之凤目微眯。   有强迫症的鹿妖纠正:“不是身子,是样子。不是天下人,是天上人。你憋说话,我太难受了。”   狐妖扭腰摆臀,撒娇:“不熟人言才要多练嘛,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萧鼎之面无表情,声如冷泉:“谁在午夜吹箫,控制噬魂魔修?”   狐妖手指捻着发丝,媚浪道:“吹箫?闺房乐趣妾身也练过,小公子要试试吗?”   鹿妖:“……”   感觉狐狸精在作死。   赤焰在萧鼎之身后熄灭,随之而来的是千古冰川吹来的凛冽寒风。   流云停滞,空气凝固,白色寒霜肉眼可见地凝结成一支锋锐冰箭。   “交出妖丹,给你们留具全尸。”萧鼎之的声音幽远空茫,在雁北城上空回荡。   “要、要打起来了!”城西的仙修们紧张地握紧法器。   俞思归仰头对御剑滞空的玄月说:“玄月君,你要么去和妖魔斗,要么下来,别在空中暴露我们!”   玄月收剑,跃到一宅院屋顶,鄙夷道:“畏首畏尾,本君耻于你们为伍。”   一条龙骨鞭凌空袭来,卷住玄月的腰,猛地将他拖入巷尾暗处。   “杵在屋顶,像个棒槌!”上元躲开玄月的反击,“你哗众取宠的样子真难看,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是魔王!不是东海水蛇,他动动手指就能将你碾成粉末。你想死,就死远些,莫连累无辜民众。”   “上元,没想到你也是胆小鼠辈。”玄月咬牙切齿,“比起你们,寻真和他的徒弟更合我意。把你的尾巴骨拿开,我去找寻真。”   上元收鞭:“你是不是中疫病产幻了?寻真有病在身,走路都喘,怎会来雁北城,还有什么徒弟?”   玄月不与他废话,纵身飞跃消失在残楼乱影中。   ***   城心塔楼顶,萧鼎之长身玉立,金冠紫苏,白衣飘飘。若非杀气逼人,绝世风华天下无人可出其右。   城内仙修多,为了不给叶澜玄找麻烦萧鼎之敛了魔气,混天净灵术净化的灵力足以对付这两只小妖。   狐妖被他迷得失了神魂,明知撩惹他会万劫不复,但修炼成人的初衷就是想体验七情六欲带来的春心萌动。   狐妖已将生死看淡,眼前这个半仙半魔的强悍少年提什么要求她都会满足。   狐妖吐出自己的妖丹,淡黄结晶体有些浑浊,代表狐妖的修为并不太高。   “小公子,妾身不求留全尸,但求与你一夜风流。”狐妖手捧着妖丹,献媚道,“四百年功力换短暂欢愉,我心甘情愿,你也不吃素。”   “是吃亏!”鹿妖纠正过后脚底抹油,驮着狐妖瞬间遁逃。凝滞的流云被慌乱的鹿蹄子踩出弯弯曲曲的印记。   白霜冰箭风驰电掣追击目标,所过之处云层冰封,连出一座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虹桥。   萧鼎之回头看了叶澜玄一眼,飞上虹桥,不疾不徐走向城外。   塔楼下的噬魂魔修跟着他移动,浩浩荡荡出了南城门。   众仙修只见城中心魔气消散,红暮褪去,清朗夜空中多了一座冰云流光的绝美虹桥,一个白衣仙人缓步之上,月晕光环将他笼罩,眨眼便闪现一段,缥缈衣袂在空中留下翩翩残影。   场面已超出凡人之眼界。   有人激动道:“天啊,神仙下凡了!”   “呜,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活神仙!”   “要拜吗?”   “……”俞思归被这些修为低的仙修弄得很无语。   “那是大乘仙修。”上元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   小弟子不懂就问:“大乘仙修能化云为桥,那何必羽化飞升,直连通南天门就好了啊?”   上元皱眉:“你是哪个宗门的?竟不知神仙与凡人的区别。如此无知,还敢镇守雁北城,勇气可嘉。回去多读点书,不要大惊小怪,丢了仙修的颜面。”   “呃……”   俞思归的目光追随着虹桥人影,所有所思。   上元出城寻妖无所获,回来晚了对城内情况不甚了解,问俞思归:“寻真来雁北城了?”   俞思归说:“我不知。玄月君说他在城里见过寻真君。”   难怪玄月咋咋乎乎要去找寻真,看来真是见过。   这会儿紫胤也过来了,站在城墙上,安排:“噬魂魔修已出南城门,来个人与我出城看看,其他人搜寻幸存城民,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好后续安置。”   上元跃上城墙:“我和你去。”   俞思归:“我留下搜寻城民。”   分工完毕,各尽其责。   玄月独自在城中寻找叶澜玄,空中飞虹他也看见了,而且距离相对近,桥上那人的模样他瞧得一清二楚。   正是叶澜玄那个容貌惹眼的徒弟。   叶澜玄没夸大其词,那少年年纪轻轻修为已出神入化,与他对战,自己没有胜算。   妖修是他赶走的,那魔王呢?从始至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赤焰魔气外有结界,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何时闯入结界,魔王又去了哪里,寻真身在何处?   问题一个接一个,只有找到叶澜玄才能得到答案。   玄月挨家挨户叩门,朗声道:“有人吗?妖魔已退,没事了,有人的话应一声。”   敲了四五家,终于有人开门,泪流满面地跪地作揖:“感谢仙人救城民于水火。”   玄月摆手:“这是我们该做的事。我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容貌清雅,左额上有稚莲钿印的白衣修士?”   “不曾见过。一家老小吓得缩床脚,哪敢好奇观望。”   玄月暗暗叹气:“城内暂时安全,但仍有隐患,你们去城西府衙,仙修都在那里。”   “好,好,我们马上去。”   玄月找遍全城,愣是没找到叶澜玄,望着城心塔楼,心道:仙魔妖都在那里停驻过,寻真会在上面吗?   玄月御剑升空,刚过塔顶,赫然看见叶澜玄躺在斑驳塔脊上。   玄月瞬移过去探他脉搏。   没有异常,看他恬静的样子是睡着了。   玄月没叫醒他,反而施法让他睡得更沉,打横抱起飞离雁北城。   ***   雁北城郊,噬魂魔修离开护城河,空中降下一道冰晶结界,将雁北城与外面阻隔开。   叶澜玄挂心这座城,且身在城中,萧鼎之便将危险降到最低。   地上众多噬魂魔修高举双手,只管跟着萧鼎之走。   萧鼎之居高临下,俯视他们,开口道:“滚!再扰雁北城,一个都别想活。”   “王……王……”噬魂魔修齐声高呼。   萧鼎之懒得和这群没脑仁的东西废话,闪身消失。   密林深处,妖风疾掠,树影狂舞。   “鹿哥哥,那冰箭好似在和我们玩耍,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狐妖捻着长发,用发梢扫自己的脸,痒痒的真舒服。   “玩耍?你的妖力全放胸上去了?胸大无脑!”白霜冰箭的杀气越来越浓,无形的压迫力令鹿妖四条腿越来越僵硬,有点跑不动了。   狐妖勾唇看着后方冰封流光,娇滴滴道:“那个半仙半魔的小公子舍不得杀我,想让我们带路去找午夜吹箫人。因为谁在吹箫?”   “是所以!”鹿妖没好气说,“我哪知道谁在吹箫!这座城最先是百目妖搅乱的,噬魂魔修好奸诈,明明是自己异变,却把罪名栽在我们妖的头上,引导仙修将矛头指向我们!还招来一个看着就让我心惊胆战的人。你更是见色忘友,非要去惹他。这下好了,千里追杀,你我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狐妖嘻嘻笑道:“人说鹿胆小,真是没错,让聪慧的狐狸妹妹给你想想办法。”   “办法我想好了。”鹿妖说,“你留下拦住他,我先跑,你死后我再来寻你的尸身,带你回妖界。”   狐妖哼哼:“多情总被无情恼,你我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下去吧你。”鹿妖猛地摇胯,把狐妖甩了出去。   狐妖脚踩参天树木,正要骂鹿妖不讲道义,白霜冰箭直接贯穿她的右胸,连人带风追击鹿妖。   铿锵击石声惊起林间躲藏的飞鸟,狐妖、鹿妖串在一起被钉在古崖峰顶。   那个让鹿妖胆寒,狐妖沉醉的绝色男子,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   狐妖已被白霜冰箭散了妖力,现出原形,此刻是只浑身无杂色的白狐。   鹿妖仓惶求绕:“仙君、魔……大人!我什么都没干,修炼不易,求大人高抬贵手,放鹿一马。”   白狐嘤嘤道:“小公子,你弄的人家好疼。你要找吹箫人,妾身带你去便是。”   萧鼎之:“无须你带,说方位。”   白狐头铁,打算用媚术迷惑萧鼎之,拖延道:“昨日我进城玩耍,确实听到过萧声。但萧声不止一处,吹奏的乐音也不相同,小公子可否说详细些?”   萧鼎之:“骑熊吹箫者。”   这题鹿妖会,赶紧挣表现:“大人要找的是熊戊,他已判出妖界,与魔女红枫勾搭成奸。噬魂魔修受红枫控制,与我们无干。冤有头,债有主,求大人饶鹿一命!”   萧鼎之并不多言,手中化出一柄寒雾缭绕的灵剑。   鹿妖绝望等死。   白狐却直勾勾看着他,蓝色瞳孔中六角瞳纹快速旋转。   萧鼎之眼尾上挑,殷红朱砂绽放华光,染红墨瞳。   狐妖突然痛苦尖叫,紧闭双眼,鲜血溢出眼眶,双目已然报废。   萧鼎之手起剑落,两颗妖丹到手,掌心焰浮出,狐、鹿的尸身灰飞烟灭,消散在风中。   他屹立峰顶,千里传音:“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无论修为高低,是妖是魔,再吹箫扰民,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远方山洞中,一个女装男子枕臂倚熊浅眠,听到声音,张开眼眸。   他就是鹿妖口中所说的魔女红枫,因身姿纤细,长相阴柔,爱穿女装被认为是女儿身。   传来的话不是人话,是妖魔通用的密语,但声音陌生,口气甚狂。魔域内有此威风者,只有左护法月屠和右护法天绝。   红枫懒懒起身,回应:“你是哪派的魔修?报上名来。”   萧鼎之闻声而动,现身山洞时,红枫已经跑了,留下几片飘零的紫红枫叶。   红枫从不与人正面冲突,他的隐蔽脱逃术已练得炉火纯青。   萧鼎之来时,红枫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魔力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好奇此人是谁,但绝不会不要命地窥探,审时度势是他的强项,之所以离开魔域四处溜达,是奉月屠之名,暗查域外魔修有没有大能者。   魔王之位至今空悬,两派势力斗得如火如荼,难分胜负,若有可用之才,月屠想揽为己用。   红枫一边寻才,一边搞点事耍耍,听闻雁北城有妖作乱,便来插一脚,没想到竟引出个高深莫测的神秘魔修。   此人从雁北城追来定会留下线索,红枫想知道他是谁不难,不急于这一时。   萧鼎之并未再追,魔域他迟早会去,这种小喽啰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萧鼎之返回雁北城,看到仙修在转移城民,芝麻大小的人提着灯笼从残破的木屋瓦楼里出来,由小白点带领着走向城西。   生命如此渺小却坚韧顽强,星星点点的烛火让这片死气沉沉的大地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便是叶澜玄担心的生与死,关心的道与义。   但有什么用?棋盘上的苍生都是天道的玩物,各有各的命途,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唯有跳出六界,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萧鼎之从不关心弱者的生死,只有那个单方面结下生死灵契的“小蝼蚁”能稍稍令他动容。   他降落塔楼顶,“小蝼蚁”已然不在,陌上霜孤零零地躺在破碎的琉璃瓦上。   萧鼎之捡起陌上霜,仰头闭目,惨白月光拉长他的身影,天地都为之静谧无声。 第24章   城西府衙前聚集了大量民众,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瑟瑟发抖。   仙修小弟子和府衙官差拿着户籍册清点人数。   雁北城郡守、上元、紫胤外加俞思归坐在内院,神色凝重地商讨此地还能不能居住, 要不要请旨移城。   一个白衣人忽然从天而降, 冷冷质问:“叶澜玄在哪里?”   紫胤和上元诧异地看着他。   难得一见的绝艳少年, 气势却凛冽肃杀。   “你是何人?”紫胤拧眉起身, “我们在议事,宗门弟子不得擅入。”   俞思归和萧鼎之打过交道,知他傲慢张狂, 他现在不显山露水, 很难将他与虹桥上的大乘仙修重合,但玄月君不可能无缘无故神话他。   俞思归说:“紫胤道君不知这位少年是寻真君的徒弟, 若玄月君所言属实, 造福雁北城的大乘仙修正是他。”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劈得紫胤怔楞无言。   他追出城外, 欲探妖魔动向, 却被一道冰晶结界挡住去路,没看到天上仙修的模样,竟然这么年轻。   一直保持沉稳姿态的上元也瞳孔震颤,难以置信。   郡守眼含热泪, 朝萧鼎之深深一拜:“雁北城无能父母官代千万城民向救命恩人……”   “废话少说!”萧鼎之不是来让这些人感恩的, “回我的话。”   郡守被吼得双腿发软, 啊啊两声:“下官不认识叶澜玄, 下官这就去找, 马上找。”   修仙界的事外人不便插手,俞思归对郡守说:“你暂且回避, 我们有事相谈。”   “好,你们谈……你们谈。”   郡守离开后,俞思归抿唇沉吟片刻,道:“我们从始至终没见过寻真君,知你们来雁北城是玄月君传的话。”   萧鼎之:“玄月人在何处?”   上元插言:“那个惹事精急冲冲说去找寻真,走了再没回来。他或许已经找到寻真,两人一起离开雁北城了。”   萧鼎之压着的眉微微抬起,眸色幽暗:“他们会去哪里?”   “谁知道?”紫胤不耐烦道,“我们又不是玄月肚里的虫子!”   萧鼎之转眸看向紫胤:“我去玄月宗,若找不到我师尊,你们和玄月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闪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紫胤与上元面面相觑,俞思归拧眉摇头叹气。   紫胤回过神来,哈道:“他在威胁我们?”   上元重重出气:“显而易见的威胁,但能怎样?大乘仙修你打得过?”   “大乘仙修会说死无葬身之地这种话?”紫胤神色复杂地问俞思归,“你为何笃定虹桥上的人是他?”   俞思归心事沉沉,没好气道:“我不笃定,你不信自己去试他深浅。”   上元烦躁得很:“玄月脑子坏了!带走寻真作甚?”   俞思归:“莫再和我说话,我要静静。”   紫胤一脚跺裂地面:“狗玄月不会带寻真回玄月宗,发全界搜寻令,务必将玄月找出来!”   ***   躺在石榻上的叶澜玄眼睫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罗浮洞。   “徒弟。”叶澜玄轻唤,同时起身,看清蒲团上坐着的人时,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开。   玄月怎么在这里?   而且他还在练功,翠绿的灵气将整个石室照得绿荧荧,无形的压迫感逼得人喘不过气。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叶澜玄稍稍回想,便知自己被玄月掳了,萧鼎之可能还在雁北城。   玄月听到“徒弟”二字,咬肌凸起,闭着的双眼猛然张开。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气流绞碎了叶澜玄的衣衫。   断绸碎纱满室纷飞,绿色灵气越来越盛,玄月的声音异常空洞,仿佛和叶澜玄不在一个时空:“寻真,你徒弟不在这里,你该唤的是玄月。”   叶澜玄上身的肌肤全面暴露,幸好下半身在锦被里,惊愕中用自己的灵力抵住了部分气流,才不至于尊严尽失。   “你这是作甚?”叶澜玄又惊又怒,竖起莹白结界。   “作甚?”玄月站起来转身面对叶澜玄,“你可知自己是绝佳的修炼炉鼎,我与你双修从未用你的身子提升灵力,还让你快活得欲.仙.欲.死。我尊重你,你却不尊重我,与紫胤、栖云不清不楚我还没空质问你,如今又多了个大乘徒弟。”   “那少年凭容姿双绝,看样子尚未及冠,修为却是你我都望尘莫及,他凭何要拜你为师?”   “上元说你有疾在身,走路都喘。看你这灵盾该是进阶元婴了,你与你那徒弟双修过多少次?被他搞得弱不禁风。他本不是修仙的灵根,邪气肆虐,有你做炉鼎,他的邪气生生洗成至纯灵力,扶摇直上大乘境,怕你瞧出端倪拒绝双修,帮你进阶,给你尝点甜头。”   “寻真,你被利用了还浑然不知。除了我,其他人都对你有所图,看你好好的被玩成废人,我很心痛。”   “所以你打算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最后捞点好处?”叶澜玄正视玄月,现在这种处境慌乱不如镇定。   “我身子弱是心疾所致,并非你说的双修所伤,这点紫胤、上元都知晓。你去东海断了联系,不知情说这番话我不怪你,但我感觉不到你有丝毫心痛,实在不必惺惺作态。”   “你要用我这残破炉鼎便拿去,我的微末修为在化神仙修面前不值一提,你可以随心所欲。”   叶澜玄知道这些鱼的秉性,不得已做了赌徒。   赌玄月没有捉奸在床,纵使吃醋恼怒也不会失心发疯。   毕竟仙修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原主被虐的原因不单单是海王问题,还介入了三界之乱,种种事件混在一起发酵,突破鱼们的底线才落得凄惨下场。   叶澜玄已做好两手准备,能谈则谈,谈不好就鱼死网破,绝不让玄月轻易染指。   这么做对不起萧鼎之在塔楼上的费力相救,通过那件事叶澜玄才知晓自己有冰封自保的技能。   但自己与玄月实力悬殊,硬刚不过只能出此下策。   叶澜玄做好心理准备,先硬后软道:“你有伤在身,心浮气躁不利于伤口恢复,就是要用我这炉鼎,也该等伤好了再用。”   室内寂静无言。   如叶澜玄所想,玄月的冲动只在一时,爱搞事不过想引人瞩目。   要叶澜玄的身子不难,难的是要得到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地承欢才有独揽明月入怀的满足感。强迫要他,不过是水中捞月一场空,炉鼎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叶澜玄关注着玄月的微表情变化,知他心思摇摆,又道:“你镇守卫雁北城多日,为了一时之气将我掳走,我徒弟找不到我,定会向雁北城内的宗门发难。他暴躁起来六亲不认,若因此事发生冲突,你的功德便无人记得,你我都会被修仙界唾骂。”   “灵隐宗小,我又没什么实力名气,骂便骂了。玄月宗乃修仙名门,你是宗主之子,年轻有为有声望,因此被骂受罚不值当。”   玄月深深看着叶澜玄,感觉他变了许多,在外冷漠疏离的他私下黏人得很,上床比自己还猴急,哪会像现在这般用结界阻隔自己。   “寻真,你是不是厌倦我了?”玄月问。   叶澜玄并不正面回答:“你知我不喜受迫,我修炼不当伤了心窍后情绪很不稳定,对许多事失了兴趣,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要我清心寡欲,好自为之。”   “说的什么话!”玄月收了迫人灵力,说,“清心寡欲是精神境界,修炼时达到此境界便可,况且你我双修并不频繁,完全不影响修行。你的心疾我给你治好,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现在治病双修都是不重点,重点是如何保住你的名声。”叶澜玄表现出为玄月作想的样子,焦虑问道,“你带走我时,雁北城状况如何?”   玄月反问:“你和你徒弟怎么在魔王的结界里?”   叶澜玄一惊:“什么魔王结界?”   “魔气最盛的地方在城心塔楼,大家都猜测魔王来了。我在城中寻你,见一支白霜冰箭破风追妖,冰箭所过之处出现一座冰云凝结的虹桥,你徒弟不紧不慢踏桥而过,将你留在塔楼顶,我这才上塔带走你。”   “魔王呢?”叶澜玄问。   “没看到。”玄月摇头道,“你徒弟出现魔气已经消退,就算他是大乘修为,魔域长期斗争选出的王不会见他就怵,不战而逃吧?这点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叶澜玄沉吟。   原文中魔域一直混乱,萧鼎之崛起后才终结乱局成为大魔王,就此开启漫长的血腥杀戮。   衍生世界所有人物都是原样,就萧鼎之和新剧情奇奇怪怪。   现在的魔王是谁,为什么见了萧鼎之就逃?亦或是所谓的魔王就是萧鼎之本人?可玄月并未说他有异样,他若是魔王,玄月绝对看得出来。   好迷。   叶澜玄现在顾不得深想,无论萧鼎之是仙是魔,自己的失踪必会令他大发雷霆,得赶紧与他联系,避免一场不该有的冲突。   叶澜玄道:“你快飞花传讯给雁北城和玄月宗,告诉宗门和同盟,你已将我平安送回九溪峰。”   玄月命悬一线尚不知晓,说:“飞花令不是闹着玩的,事态危机才可用,雁北城之乱我都忍着没用。”   叶澜玄伸手吸入挂在书架旁的一套衣袍,背过身去迅速穿好,说:“我没和你闹着玩,此事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宗门安危着想。”   玄月呵道:“他会为你与玄月宗为敌不成?”   “会!”   叶澜玄回答得如此肯定,是因为萧鼎之曾说过“我在,无人能伤你。谁动你分毫,我灭他满门”这种狠绝的话。   他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   岁暮天寒,夜色沉郁,银装素裹的山间掠过一阵暖风。   梨白桃红的花色纷纷扬扬,从九溪峰飘向千里之外。   无极峰镇派石旁,执掌蹙眉眺望九溪峰,上一次见飞花令也是魔修暴.乱,大魔王岁殇率上万魔修浩浩荡荡前往龙战之野与妖修争雌雄。   修仙界不知情,以为魔王要荼毒苍生,玄月宗飞花传令各个宗门集结在龙战之野外的须弥山。   灵隐宗主也带着数十弟子前往,执掌那时未到而立之年,热血沸腾,执剑长啸,意气风发。   仙魔之间一个小口角足以引发一场大战。   那一战,算不上惊天动地,却也喋血山河。   灵隐宗弟子损失殆尽,宗主与执掌皆受重伤,此后宗主闭关,执掌灵根碎裂手脚筋脉寸断,养好伤只能做个掌管宗门事务的文职,终身无法拿剑。   时隔多年,再见飞花令,执掌心中酸涩难当。   灵隐宗内英杰本就不多,一战之后实力约等于无,所幸秦鹤轩,宴霖和寻真已长大成人,且慧根非凡,但能扛起灵隐宗大旗的却是不关心宗门存亡,高冷薄情的寻真。   但此次雁北城之乱,寻真反常地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前往,生死不明。道他薄情,骨子里却有大义大爱。   玄月与寻真私交甚笃,想是来九溪峰未见到寻真,从童儿口中得知他去了雁北城,心急之下飞花传令,这些飘扬的飞花能否解除雁北城危机,将寻真以及宗门所有弟子安全带回。   门下弟子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无力感令执掌手撑镇派石,佝偻着脊背,有水滴断断续续砸在基石上。   ***   雁北城,南门。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在城外墙角张望,看到难民拖家带口走过,迅速混入其中,随人流来到城西府衙,稍作打听便知驱魔杀妖的是灵隐宗的仙修。   那人既是仙修,为何通晓妖魔密语?北域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竟藏龙卧虎,该去探探了。   萧鼎之空降玄月宗,被上百个持剑弟子围在落月广场。   苍茫夜色中,他矗立在冷月中央,声音冷冽:“交出玄月。”   玄月宗的上阶弟子,道:“你是何人,敢闯山叫嚣?”   萧鼎之身形未动,但说话的上阶弟子已被无形的灵气震出数十米远,身体撞在阁楼的廊柱上,“哇”地一声大吐鲜血。   其余弟子见状惊骇,改变阵型,剑影层叠变幻莫测照亮夜空,沾上一点便会受伤。   萧鼎之波澜不惊,足尖一点,凌空跃起,翩若惊鸿,矫如游龙。   只见白影纵横,深入浅出,上百把利剑已被全数没收,精刚锻造的利器被团成一个球,“嘭”地一声将坚硬金刚石地面砸出一个硕大的深坑。   整个玄月宗都为之震荡。   在霁月阁著书的玄月宗主闻声笔尖悬停,烛火忽闪,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晕染了将要完成的独门秘术。   撼天动地的声响绝非小事,玄月宗主将狼毫笔搁置在笔架上,眨眼已出霁月阁。   玄月宗弟子失去的不仅是剑器,还有身为名门大宗弟子的尊严,但实力过于悬殊,他们敢怒不敢言。   有弟子苍惶后退,想去请宗主镇压此人。   玄月宗主不请自来,合体期修为的长者已然超凡脱俗,靛蓝衣袍流云滚边,太极八卦大氅道风斐然,髯须垂胸,无风自动,长相周正,不怒自威。   他开口,声如洪钟:“玄月宗不曾与同盟有纷争,你是哪门弟子?不递名帖,横冲直闯,伤我弟子,毁我宗地,意欲何为?”   萧鼎之的气势丝毫不亚于他,沉冷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玄月在雁北城无故掳走我师尊叶澜玄,不给交出他,修仙界再无玄月宗。”   玄月宗主眉峰聚拢,在记忆里搜索叶澜玄这个名字。   半晌,才道:“玄月游历天下不曾归宗,他做的事自己担责,与宗门无关。”   萧鼎之嘴角噙着冷笑:“如此说,玄月的性命你不在乎?”   张狂的话彻底触怒玄月宗主。   他闪现腾空,站在萧鼎之对面,目光凌厉地打量这个孤胆少年。   声势如虹气如龙,年纪不大,修为不低,以一敌百,轻松自如。五官精绝昳丽,锐气却似刀锋森寒逼人,眼尾朱砂妖娆了他的面相,正邪莫辨。   虽气势逼人,但看起来初出茅庐,如此嚣张跋扈,灵隐宗想翻天不成。   “整个修仙界无人敢在玄月宗撒野!”玄月宗主掌心出现一团精纯灵晕,要探一探萧鼎之的实力。   萧鼎之八风不动,别说合体修为,就是大乘修为,也拨不动他心中紧张的弦。   他虽厌烦叶澜玄的说教,但嗜血戾气在潜移默化中有所消减。   上一世憎恨的人,这一世尚未出息,杀鸡与杀虎的爽感不在一个层次。他等,等那些人稍微有能力与他对战。   比起修仙宗门,现在的魔域和妖界更能刺激他的兴奋神经。   是以,未找到叶澜玄之前,他没有大开杀戒。   就在玄月宗主要出手的刹那,一条繁花纽带自北而来,化作漫天花雨纷纷坠落。   是玄月宗独有的飞花令。   玄月宗主敛了汹汹灵气,并指夹住一朵白色梨花,指风一甩,梨花划破漫天花雨,空隙中出现一行字。   【我,玄月,已将叶澜玄平安送回九溪峰。】   这行字所有人都看到了。   萧鼎之移目扫完那句话,眨眼消失在融融花雨中。   玄月宗主并未追击,轻巧落地拂袖一扫,团成球状的百把利剑恢复原貌。   弟子们面面相觑,心道:无名少年在玄月宗为所欲为,宗主怎能咽下这口气。   玄月宗主傲视群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沉声说:“传信话灵隐宗,管不好弟子,玄月宗可代为管教。十日内不赔礼致歉,后果自负。”   说罢拂袖,飞花令回旋,带着玄月宗主的震怒和一句“孽子,回来老子剥了你的皮”返回北域。   九溪峰,罗浮洞外。   叶澜玄来回踱步,脚下雪砂被他踩出一条深深辙痕。   废尽唇舌才劝走玄月,又担心萧鼎之恣意妄为,四面树敌,还忧心他在雁北城会不会听到自己(原主)的风流韵事,回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月光疏斜,万籁俱寂,叶澜玄度秒如年。   一道暗影重叠在他的身影上,叶澜玄心中一跳,蓦然回首。   萧鼎之面色冷凝,站在三尺开外,浓昳的眉眼染着孤月的清寒,拇指推着陌上霜的剑柄,上上下下,锐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耳。   叶澜玄不知萧鼎之心思如何,关心道:“徒弟,你没受伤吧?”   陌上霜“啪”地一下重重归鞘,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冷冷问:“你为何穿我的衣裳?”   “啊……我的衣袍全是白色,想试试其他颜色,你介意我穿过的话,我重新给你做。”叶澜玄底气不稳,有点慌。   这种不走心的仓促谎言三岁小儿都不会信,但萧鼎之并未多言,又问:“玄月人呢?”   “他送我回来后就离开了,你找他有事?”叶澜玄掩在广袖里的手微微发抖。   按说师尊的私事与徒弟无关,便是海王的事被发现顶多算为师不尊,徒弟不可置喙。   但面对萧鼎之,这种无德之举就变得莫名压迫与羞耻,需要谎言来掩盖。   叶澜玄的谎话令萧鼎之很失望。   在他看来叶澜玄是在用命维护他的“至交”们,无故更衣的解释反而欲盖弥彰。   “断绝师徒关系。”萧鼎之不想再为一个早该杀死的人操心,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九溪峰不是他的终点。   “什么?”叶澜玄讶然失色。历经三月好不容易拉进一点的距离,因这句话又远隔海角天涯。   萧鼎之将陌上霜扔给叶澜玄,转身走进罗浮洞,带走唯一属于他的,娘亲留下来的玉佩。   叶澜玄提气跟进去,关上石室门,他不会轻易放弃用心经营的师徒关系。   萧鼎之取了玉佩,满室遗留的陌生灵气令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澜玄展臂挡在门口,诚恳道:“我们谈谈。”   萧鼎之面对拦路的叶澜玄,杀心已蠢蠢欲动。   叶澜玄抖袖露出清瘦玉白的手腕,一圈环形光晕忽隐忽现。   “这是我结下的师徒灵契,我不同意断绝关系,你执意要断便一剑杀了我。”   萧鼎之侧眸,眼中印着叶澜玄玉惨花愁的脸。   他袖口一动,吸回陌上霜,名器出鞘,剑刃无锋,大巧不工。   一夜辗转多处,这柄剑从未出鞘,此刻剑尖却冷冷地对着他的主人。   厉风扬起,叶澜玄手腕上的环形光晕骤然消失,肌肤绽开,鲜血凝珠,滴在白衣上晕出朵朵殷红花蕾。   尖锐的刺痛令叶澜玄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抖,却咬紧牙关露出凄美微笑。   “灵契不在手腕,在灵根。你狠不下心杀我,听我说几句话。”   萧鼎之冷面无言。   叶澜玄直面萧鼎之复杂的目光,强压剧痛,颤声说道:“认识你之前,曾经的叶澜玄确实和几位道君有交往,熟稔程度超出一般交情,但那个叶澜玄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叶澜玄没有精力和心思周旋在几人之间,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修仙。”   “飞花令是我让玄月传的,不是为了保玄月,而是怕你冲动行事,陷于不利境地。你的强大我有所见有所闻,以你的修为在当今仙修中难逢对手,但四大名门在修仙界中话语权重,你为了我与整个修仙界对立,我承受不起,也舍不得。”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我把命都给了你,心怎会四处漂泊。别再说断绝师徒关系的话,我的心疾受不了这种刺激。你若狠心要断,不必知会我,死在你的剑下我没有怨言。”   叶澜玄挖心掏肺的话在血色浸染下尤为真诚。   月前,萧鼎之和童子闲话解闷,聊到叶澜玄,童子说:“主人待哥哥真好,童儿跟随主人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这般体贴上心。主人说哥哥身量长得快,怕先前做的衣裳不合身,特意吩咐童儿每月定时更换新衣,所有衣料佩饰全用最上等的材质,主人对自己的衣饰都不曾这般严苛要求过。”   “主人还说每日的餐食也必须换个口味花式做,哥哥吃与不吃都不能马虎了事。”   “自从哥哥闭门修炼以来,主人卧房的烛火夜夜亮到天明,入门炼气的书籍早已尘封,主人命童儿打理出来,重新翻阅。童儿不解,问主人为何看这些书,主人说要把精华提炼出来,写成浅显易懂的口诀,让哥哥炼气时少走弯路。”   “两月时间,主人用废的笔墨就有好些呢。”   这些来自旁人的话对萧鼎之有所触动。   他不是天生冷心冷情,十恶不赦的人,只是经历太多,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心已冰冻麻木,很难与世界和解。   魔域弱肉强食,妖界时时挑衅,修仙界伪善一根筋,种种环境压迫令他不得不酷戾到底,以暴制暴。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情泯灭,魔性占据制高点,嗜血杀戮变成了愉悦的唯一源泉。   魔性中的兽.欲和慕强之心他也有,但自身已强大到无人可及,又没有入得了眼的花色,宁缺毋滥的孤寂伴他一生,直至练功暴毙身亡的那一刻,他才感悟到自己这辈子看似纵横精彩,其实一无所有。   重活一世,他与曾经误以为天仙降世的清冷美人再次相遇。三月相处,他看到了别样的风景,感受到细水长流的温情。   或许该让自己有点羁绊。它可能是软肋,是牵制,却也是心之所向,灵魂所归。   无牵无挂即便不死不灭,凌驾众生之上,但终点的孤独依然会如影随形。   杀意在沉默中消解。   萧鼎之收剑,粗暴地扯过叶澜玄流血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吮。   柔软的触感,轻慢的舔舐很快缓解了伤口的疼痛。   叶澜玄看着萧鼎之低垂的眉眼,想起雁北城塔楼顶上他好像吻过自己。   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亲吻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强烈的反差直击心脏,令人上头,叶澜玄脸颊似火烧,手腕上的酥麻感层叠递进,僵硬的身体被火融化,软得只能靠在石门上。   叶澜玄的身子这么敏感,萧鼎之垂着的眼眸上扬挑高,目光幽邃:“玄月对你做到哪一步了?”   “他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何换了衣裳?”   萧鼎之再次问这个问题,叶澜玄知谎言过不了关,实话道:“他气我在雁北城冷落他,带我回来后用灵力撕……灵力没控制好,弄坏了我的衣服。”   “撕了衣裳什么都没做?”萧鼎之忽而轻笑,“你就任他撕?”   这个笑容莫名惊心,叶澜玄咽唾沫:“不是,他动作很快,我猝不及防。我的修为不及他,就……”   萧鼎之放下叶澜玄的手腕,用灵力抚平伤口。   “他侵犯你,你还放走他,这就是所谓的大爱无疆?”   叶澜玄摇头,正要说话,发现萧鼎之在解自己的腰封,诧异道:“你干什么?”   萧鼎之:“检查你的身子。若有半点痕迹,玄月和玄月宗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叶澜玄:“……” 第25章   萧鼎之的疯狂偏执非常人所能接受, 叶澜玄的心已经够大了,还是被他暴戾狠绝的话震得不知所措。   萧鼎之抚摸叶澜玄腰封上的纹路,语气轻慢:“要我动手, 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叶澜玄垂眸, 不自在道, “屋子太亮了。”   萧鼎之广袖一挥, 室内光明骤熄。   叶澜玄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疯归疯,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丝尊严。   “玄月没有碰我,我竖了结界。”叶澜玄继续解释, 指望消除萧鼎之的疑心。   话音落下, 并无回应。   即便满室黑暗,但被灼灼目光盯着的感觉还是很尴尬。   修为越高, 灵识越强。熄灭光明相当于自我安慰, 叶澜玄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黑暗对萧鼎之来说与白昼无差,自己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碰没碰,验了便知。”萧鼎之不是那几位道君, 三言两句便会作罢。   腰封坠地, 三重衣缓缓敞开。   萧鼎之眯起眼睛,目光从脖颈处一路向下延伸。   叶澜玄垂着眼眸,喉结上下滚动,心乱如麻。   漫长的沉寂在左侧腰间被手指戳上的那一刻结束, 萧鼎之说:“这里有淤痕。”   叶澜玄吸气:“这里是我不小心撞到在书案角留下的痕迹。”   痕迹被掌心覆盖, 另一只手撑在叶澜玄头侧, 馥郁的幽香扑面而来, 温热的鼻息扫过额头。   叶澜玄缩了缩脖子, 身体下滑,却被腰上的手稳稳托住:“师尊, 站好了。没人碰你,为何身娇体软?”   “你的手碰了……在、在腰上……”叶澜玄被强势的气息逼得紧贴石壁,语不成调。   腰上的手松开,眼前出现一面异常清晰的灵镜,下颌被握住抬起,萧鼎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眼神迷离,春色泛滥,是个男子见了都会亢奋,想狠狠欺负你,占有你,拿你的身子练功,让你不知羞耻地哭着求饶。你的结界对玄月毫无用处,他会轻易放过你?”   叶澜玄哪能多看,闭目摇头,虎狼之词臊得不行,举起右手,并两指道:“我真的没有被他碰过。我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萧鼎之握住微颤的手指:“你只需说一句问心无愧,我便信你。这般着急发誓,反倒画蛇添足。誓言有用,每日都会电闪雷鸣。”   叶澜玄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闷闷道:“你听不进去话,我能不着急吗?”   “你说什么话我没听?”   “我说……”叶澜玄忽然语塞,脑子乱作一团,想说什么完全忘记了。   “你说。”   叶澜玄胡乱扯出一句:“我说你双标。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的意思是,官民一起在你身上放火,你才舒服?”   “……”这是什么重口味话!   萧鼎之放开他,说:“你要保的城,我给你保住了。你不让杀的人,我一个没动。你要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就该断得干脆彻底,优柔寡断慈悲心保护不了任何人,除非你够强。”   这话说得露骨现实。   在这个强者为尊,看似有序,实则混乱的世界里,有实力才有话语权。原主做海王,玩刺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走捷径,到达众人仰望的高点。   如玄月所说,原主的水灵根能包容万物,是绝佳的炉鼎,但这个炉鼎却能暗中吸卷对方的修为。原主放的线很长,奈何炮灰人设,半途早夭。   叶澜玄也想变强,但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   “师尊,你需要男子抚慰或练功,可以找我。”萧鼎之忽而低头,十足魅惑的声音在叶澜玄耳边响起,“我双修的功力不逊任何人,要试试么?”   “不……”叶澜玄转身推他。   “不?不想要,还是不要问,让我随心所欲?”   “不可以,我是你师尊。”   “没什么不可以,我百无禁忌。”萧鼎之揽住叶澜玄的腰,移到石榻前,扰乱心神的幽暗香气四散铺开。   怀中人紧张得颤抖,体态纤削,但瘦不露骨。温润细白的肌肤微微发烫,额上稚莲盈盈闪光,衬得模样越发清逸俊秀,超凡出尘。就是沾有其他人的气息!   萧鼎之的视线停在叶澜玄脸上,心思深沉。   上一世的怨恨在这一世的相处中有所淡化,但极端偏执的心里洁癖不容叶澜玄被任何人近身,罗浮洞内的陌生灵力经久不散。   自己为了他的慈悲信念斩妖驱魔,他却在这里与其他男人不知做过什么。   管了闲事不落好,付出必求回报的大魔尊岂能善罢甘休?饶是千般解释发誓也难消心头气,便要讨一讨前世的债。   太狠,他受不住。太轻,又不是暴戾凶狠大魔尊的风格,只有……   叶澜玄关闭灵识,摸黑壮胆,没看到萧鼎之深邃邪魅的表情。   片刻后,萧鼎之道:“师尊,好好感受八音迭奏带来的极致享受。”   “什么八音迭奏?”肯定不是字面的意思。   “琴、箫、鼓、笙、埙、磬、柷、钟。每种乐器的演奏方式不同,力道不同,平冲和缓,高低起伏,韵律交叠。玩过八音,你才知何为人间极乐。”   这刺激光听着就受不了,叶澜玄曲肘推拒靠近的身躯。   但不够坚定。身体有不属于自己的火热因子在亢奋渴求。   萧鼎之“啧”了声,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欲拒还迎的开场会令演奏者极其兴奋。师尊,你想与我合拍,就跟好我的节奏。”   身为弦乐,口为音。一曲跌宕起伏,悠扬绵长的夜曲在罗浮洞中奏响。   琴音乍起,如泣如诉。   萧声轻婉,层层推进。   鼓点密集,骤如落雨。   笙歌嘹亮,此消彼长。   埙之震音,短平轻快。   玉磬穿林,石破天惊。   柷以作乐,浪潮迭起。   铿锵钟鸣,踏歌而去。   八音迭奏,惊心动魄,缠绵悱恻。   叶澜玄在乐音中浮浮沉沉,素魇凄迷,露华零落,钧天帝乐一起,天地为之低昂。   乐音如诉,亦扬亦挫,千般回旋。   时而轻如微风入林,沙沙浅吟;时而急速高亢,犹似惊涛拍岸,呼啸怒卷千堆雪。   一曲终了复又来,当真是八音迭奏,此消彼长,连绵不绝。   叶澜玄几度神魂分离,都被小反派唤醒过来。   奏乐者边发狠,边蛊惑:“雅乐要清醒着听,才有余音绕梁的韵味。”   但嗓子已然喑哑,很难发出乐音,弦乐也快被弄坏了。   萧鼎之轻声嘲讽:“师尊,你好弱。”   叶澜玄呜呜咽咽,怨而幽愤。   八音雅乐被魔王赋予新的意义,每一次音律起伏都刻骨铭心。   魔王不让他失去意识,他就必须清醒着感受急促、雄壮、激昂的音韵。   *****   日上三竿,童子在[澜轩]外徘徊。   早间无极峰传讯,请叶澜玄速回主峰议事。童子接迅便赶到[澜轩]轻唤主人,没有回应。   童子等了一阵,返回玉阙,赫然看见执掌负手站在正厅外。   童子躬身行礼。   执掌面色严肃:“寻真在不在九溪峰?”   “童儿不清楚。”   “何为不清楚?在就不在,不在就不在!”执掌愠怒。   童子脊背直挺,微微颔首:“主人昨夜回来过,适才童儿进山去请主人却未得到回应,童儿不知主人在不在。”   执掌皱着眉头审视童子。   许久不见,这个畏首畏尾,对谁都低三下四的孩子长进了不少,个高了些,稚气退了些,背挺直了,说话不卑不亢,像个宗门弟子了。   叶澜玄迁到九溪峰,执掌只来过一次,即便印象不深,仍能感觉这里变样了。   变的不是景物,是人。   童子,老仆,包括寻真都有变化。   “带我去寻真的修行室。”执掌道。   童子无权拒绝这个要求,颔首带路。   路上,执掌问:“昨夜玄月君也在九溪峰?”   童儿:“玄月君和主人一道回来的,玄月君子夜就离开了。”   “萧鼎之呢?”   “没看见萧公子。”   执掌长叹一气。   玄月宗的声讨文书天不亮就砸在无极殿的几案上,气势夺人地讨要说法。   执掌本就为雁北城之乱焦心,玄月宗又来逼迫灵隐宗公开赔礼道歉,说叶澜玄的徒弟夜袭玄月宗伤人毁地,嚣张至极。   该在雁北城降妖除魔的寻真和萧鼎之为何分道扬镳,玄月宗又如何介入其中,雁北城状况怎样,其他弟子为何都没回来。   一系列问题急需解答,执掌实在等不住亲临九溪峰。   走完通天云阶,最先看到罗浮洞。   古朴清雅的青玉石门上浮刻莲花,是寻真亲自监工制造的。   执掌正要过去,童子说:“主人的修行室是旁边的澜轩。”   澜轩看着很新,寻真为何放弃自己钟爱的石室换了地方?   执掌疑惑地走到澜轩门前,叫门:“寻真,我是执掌,有事找你,在的话开开门。”   半晌没有反应。   执掌愁眉深锁,偏头看着罗浮洞,问童子:“那间石室作何使用?”   “那是萧公子的修行室。”   执掌明白了,寻真对他这个亲传徒弟真是溺爱至极。   执掌移步罗浮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重叩门扉,还是没反应。   执掌失望转身,头疼一堆事该如何处理。   背后忽然传来厚重木门的滑动声。   执掌回头,看到的景象令他目瞪口张,久久无法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先解释一下,这里的双修是增进修为的和合双修。   受炉鼎体质,后面一章会详说。 第26章   萧鼎之侧身倚门, 一手捻着半掩半敞的里衣,一手撑着石壁。   尽兴的满足浮于眉间,凤目慵懒地上扬, 眼尾朱砂灼灼夭夭。   令执掌震惊的不是他衣冠不整, 神态迷离, 形容妖魅, 而是他身后石榻上衣物凌乱,隐约可见一双秀美的脚踝,但骨相不似女子。   执掌站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么点, 历经世事, 他脑中已有完整的画面。   执掌横向移步,想看清榻上的人, 萧鼎之站直身体, 恢复冷色,挡住执掌的视线:“何事叫门?”   他的压迫冷感比叶澜玄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澜玄迁至九溪峰后,俨然成为独立的个体, 执掌管不了他, 但眼下犯事的是萧鼎之,执掌不得不管教几句。   “寻真没告诉你,宗门内不得留人夜宿。”执掌不可能将榻上的人想成叶澜玄,自动换成山外人。   “寻真……”萧鼎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你是来查房的?”   “我来找你师尊!”执掌被萧鼎之玩世不恭的态度惹有点恼火, “你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子, 九溪峰没有晨钟吗?日上三竿还在做荒唐事, 你把这里当花街柳巷?寻真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纨绔子!”   萧鼎之不与他做口舌之争, 作势关门。   执掌喝道:“凌绝!败坏门风是大罪,会连累你的亲传师父!你昨夜是否去玄月宗闹过事?”   萧鼎之敢作敢当:“玄月掳走我师尊, 我去要人。”   这说法和执掌得到的消息不对称,无暇管床榻之事,问:“你与寻真去雁北城发生了何事?童子说昨夜子时玄月和寻真已回九溪峰,你又为何去玄月宗毁地伤人?其他弟子怎么没回来?寻真人在哪里?”   萧鼎之见执掌操心的容颜憔悴,白发丛生,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雁北城乱象已解,其他弟子脚程慢过,晚些时候回来你问他们便知情况。玄月宗的事无需理会,我师尊劳累过度在沉睡。”   “玄月宗已向我宗施压,不理会能好?”执掌愁眉深锁,又气又急。   萧鼎之淡然得很:“我会让他们闭嘴。”   石门关闭,执掌怔愣半晌,失去仪态,吹胡子瞪眼。   萧鼎之回到榻前,叶澜玄在假寐。   他的身子看着柔弱,却是个大吸盘,与之接触精气修为会不知不觉被他汲取。同时他又是个双修的绝佳炉鼎,能压制他的吸力便可反噬他的灵气。   他的微末灵力萧鼎之不需要。一夜合奏,萧鼎之非但没压制他,还让他吸走不少灵力。   他才是带刺的玫瑰,芬芳明艳,抱他就要承受他给的伤害。   但对于叶澜玄来说,初次双修就弄到天明,基本失去自理能力。   执掌在门外说话,他在榻上羞耻得不行,在心中反复用优美中国话问候萧鼎之这个小禽兽。   萧鼎之见他睫毛微颤,眼珠在细薄的眼皮下左右移动,淡唇被碾磨得柔润殷红,缠绵之态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力。   萧鼎之俯身凑近。   叶澜玄猛地睁眼,哑声呵斥:“不要靠近我!”   萧鼎之并不纠缠,近距离静静看着他。   叶澜玄抬臂遮眼。   妖孽就是妖孽,生来就是魅惑众生的存在。他的魅力是穿透骨头至极灵魂的,别说自己这个颜控,就是得道仙人都经不住他的极致诱惑。   最难堪的是,属于原主的渴欲设定被自己全数继承,只要萧鼎之靠近诱惑,就叫嚣着操控自己任他为所欲为。   萧鼎之用指尖轻点叶澜玄的手背,柔声道:“师尊,该去温泉净身了,精元把锦被都弄湿了。”   “……”这家伙说起臊话没脸没皮。原文中从未描述他有风月之事,没想到只知饮血的他竟是个终究流氓!   “我动不了!”叶澜玄没好气道。   “我抱你去。”   叶澜玄移开手臂,盯着萧鼎之斜垮凌乱,穿了等于没穿的纯白里衣:“你就这样衣冠不整地开门见执掌?”   “有问题?”   “你让我今后如何在灵隐宗进出?”   “如常便可,执掌不知榻上人是你。”   “我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叶澜玄被萧鼎之无所谓的态度打败了,“你没有羞耻心吗?”   “羞耻心?”萧鼎之压低眉眼,道,“师尊怕是忘了自己怎么周旋在几位废……道君之间的。”   叶澜玄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在雁北城听到了自己的风流韵事?   叶澜玄心里有鬼,忽然蔫儿了。   萧鼎之将他心虚的微表情看在眼里,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声音不再柔和:“你动不了就躺着,我出去一趟。”   叶澜玄怕他又出去惹事,问:“你去哪?玄月宗?毁地伤人你好大本事。”   “怎么?你要教训我?”萧鼎之改不了骨子里的张狂。   叶澜玄瞪眼:“你恣意妄为,以下犯上,我教训不得你?”   萧鼎之轻笑:“那你起来教训我。”   “……”叶澜玄噎住,缓了缓说:“我留不住你吗?”   “看你怎么留。”   我能怎么留?你全方位碾压我,我一点办法没有,总不能用身子留吧?   哎!   叶澜玄握着萧鼎之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双颊因极度羞耻红得像晚霞染过:“抱我去净身。”   萧鼎之的掌心摩挲着滑腻细腰,极端偏执的思想并未因叶澜玄主动求抱而心喜。   叶澜玄想保人是真,慕强也是真,玩弄强者不仅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还能给他提供修为进阶的捷径,把自己换成其他人,他照样会这么主动。   如此一想,萧鼎之狠狠收紧掌中的细腰。   叶澜玄被捏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拳狠狠锤在他胸上。   萧鼎之脸色沉着地抱起叶澜玄,开门去了紫竹林温泉。   温泉热气氤氲,入水片刻就可解身体乏累,叶澜玄将自己沉得很低,一双被水汽熏湿的桃花眼时不时瞄一眼离得不远,闭目仰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萧鼎之。   他双臂展开,平放在围石上,姿势看起来很放松,脸色却不怎么好。   叶澜玄越发觉得他肯定在雁北城听到了自己的风流韵事,玄月自作主张带走自己,更加证实那些事的真实性。   按玄月所述,他的灵力可凭空造桥,大乘修为实锤了,可他在短时间内怎么做到扶摇直上九万里?而且他的人设是魔尊,强大灵力从何而来?   事情桩桩件件匪夷所思,问他又得不到答案,真令人抓狂。   叶澜玄暗暗叹气。   水浪轻摇,萧鼎之转身走过来,双臂按在围石上,将叶澜玄困在两臂间的方寸之地。   叶澜玄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昨夜被他折腾一宿,不管怎么晕,他都有本事把自己弄清醒,非人的能力太恐怖了。   “洗好了么?”   叶澜玄点头。   侵略性很强的目光在他脸上巡梭。   叶澜玄被盯得莫名紧张,身体靠后,紧紧贴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自己后退一小步,他前进一大步。   “你……让我歇歇。”叶澜玄偏头道。   萧鼎之忽然转头看向侧方竹林,眸色沉如寒渊,两指夹住一粒碎石,手臂一扬,石子裹着灵光,流星赶月般射进竹林深处。   他抱着叶澜玄跃水而出,穿衣系带一气呵成。   “你回罗浮洞,除了我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去逮那偷窥之人。”说罢,萧鼎之闪现消失。   叶澜玄看着竹影摇曳的密林,心中五味杂陈。   有人暗中窥探,自己竟丝毫不觉,升了个假元婴,本质还是蝼蚁。   和萧鼎之春宵一度,有点突然,但又接受的顺其自然,逆天美颜和无敌滤镜把他装饰的令人无法抗拒。哪怕他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也愿为他献祭自己的身体灵魂。   这个世界,弱是原罪。与他双修,总比被鱼塘里的鱼分食的好。叶澜玄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魔修红枫在雁北城打探到消息后,一刻不耽搁直奔灵隐山,在无极峰悠然的转了一圈,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卯时,来了几个外门弟子,气势汹汹直奔无极殿。   枫叶潜在暗处偷听到他们说话,得知入门才三月的小弟子竟嚣张大闹玄月宗,修仙名门拿他没办法,告状来了。   这个细节很关键,红枫感觉自己来对地方了。   之后,他赶在执掌之前来到九溪峰,苑子里只有几个废人在。   他找不到正主,耐着性子等,从执掌和小童的话中知晓山后还有修行室。   他又先一步过去,两个石室大门紧闭。   他不可能登门入室,继续发挥隐蔽特长,耐心等待。   执掌无形中成为他拨开纱帐看真相的工具人。   见到萧鼎之欲色妖异的那一刻,红枫体内的魔性因子异常兴奋地跳动,毫不怀疑地确定这个少年和自己是一路人。   他正思索怎么破除隔阂,少年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出来,走进紫竹林。   红枫从后路绕到竹林中,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岂料不谨慎地轻移脚步想将两人看仔细些,一颗石子突然穿林袭来,速度快得他来不及躲避。   石子穿透左肩,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推下万丈悬崖。   真他娘狠!   红枫按着受伤的左肩在空中转体,飞到一块凸石上。   掌下伤口火烧火燎,他低头查看伤口。好家伙,皮肉焦黑,腐蚀性的灵力正在扩大侵蚀范围。   一贯悠闲淡定的红枫整个人都懵了,这种术法他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他赶忙拿出尖刀,去剜伤口里的腐肉。   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绝色少年墨发飞扬,悬停在他面前。   风云停滞,少年面目冷峻,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尖刀落地,红枫后退。   自他出世以来,从未感受过如此之强的空间压迫感。   萧鼎之没有直接动手要红枫的命,冷声问道:“你看到多少?”   红枫背手,握住自己的法器,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鼎之将他打量一番,道:“你就是扰乱雁北城的吹箫魔修?”   “我到雁北城时,城中已经被妖修搅乱了,我凑个热闹而已。”红枫眼珠乱转,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好奇没有保命重要,想找个机会逃跑,留得青山在,后会总有期。   但没人能在萧鼎之眼前逃脱,除非他网开一面。   红枫后退,施展遁地术。   电光火石间,枫叶飘零,红枫的身体隐了一半,被萧鼎之拽着头发扯出来。   扭曲的石面恢复原样,枫叶镶在石头里,像千年形成的天然景观。   萧鼎之:“我让你走了?”   红枫护着自己特别珍惜的秀发,龇牙咧嘴:“诶……诶,放手!我不走。”想走也走不掉,这少年太捍了!   “你到底是仙修还是魔修?”红枫问。   “你没有资格发问。”萧鼎之一挥袖,红枫像断线的纸鸢在空中栽来倒去。   萧鼎之又用掌中回旋术将他吸回来,再抛出去,再吸回来。   红枫被他整得头晕目眩,自尊全无。   堂堂上阶大魔修沦为奇诡少年的掌中玩物,红枫气得魔力爆发,千足蜈蚣链出手,一头刺进山体,一头将萧鼎之层层锁住。   他合掌竖指,口中念咒。   千足蜈蚣链猛然膨胀,尖锐的倒刺将坚硬的山体撑得迅速开裂,裂石碎土簌簌掉落,砸在山下流水中,溅起巨大浪花。   盘根错节的古老松柏根基不稳,摇摇欲坠,如若脱落,紫竹林很可能塌方。   裹在蜈蚣链中的萧鼎之宛如蚕蛹,倒刺急速旋转钻刺身体。   数道紫红光束透过锁链缝隙射出,裹身的锁链节节碎裂。   萧鼎之悬于空中,毫发无伤。   一团耀目灵光托住松柏,下坠的山石倒退归位,龟裂的山体严丝合缝地归拢起来。   红枫大骇。   他竟然仙魔同体,至尊魔修才可修习的混天净灵术可将魔力洗成灵力,他是何方神圣?!   萧鼎之修复好山体,对震惊无状的红枫说:“还挣扎么?”   “不了。”红枫紧贴山壁,身体因兴奋不住地发抖。强者的魅力,魔修最能体会。   “那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萧鼎之问,“魔域现下状况如何?魔王是谁?”   红枫可用真假参半的话来忽悠萧鼎之,但他喜欢萧鼎之的狠绝,如实道:“魔域无王。原来的魔王岁殇在与妖王一战后受了重伤,被左护法月屠和右护法天绝灭了,魔域势分两派,争斗数十载,至今未决出胜负。”   “你是谁的人?”   “月屠。”   “雁北城之事是月屠让你做的?”   红枫不能说是自己随性而为,模棱两可道:“雁北城地下有灵源,妖修先动,不能只怪魔修。况且你也有魔性,我们是同类。”   话音刚落,清脆的掌嘴声响起,红枫被打得头晕目眩,要不是眼睛闭得快,眼珠就要脱眶而出。头撞在坚硬的粗粝山石上,石头都裂开了。   萧鼎之:“北域地广人稀,灵源充沛,不缺雁北城那点。身为魔修竟与妖修结伙残害弱质城民,岁殇与妖王那一战白打了!”   上一世妖魔混战时,萧鼎之尚未入魔,但妖魔之间的仇视代代相传,他坐上王座后,把妖界收拾得够呛,妖王跪地臣服,亲自为他执旗扬威。   萧鼎之没什么仁心,挡路或不听话的人无论男女杀无赦,但他有傲骨,与非人的东西同流合污是他所不能容的。   他做魔王时,魔界的孤高远超修仙界。   “回去告诉月屠和天绝,治不好魔域就滚去好生修炼,待我亲临魔域,没有真本事,护法之位难保。”   红枫呆滞片刻,用头哐哐撞墙,这般自残才能克制自己不被这股子狂劲所折服。   “我能跟着你吗?”红枫不想逃了。与这少年相比,月屠和天绝毫无魅力可言。   “你存活的意义便是带这句话,做不到留你无用。”萧鼎之平淡地拿捏着他人的生死。   “不,我有用。”红枫急急表态,“北域的灵源我掌控大半,入魔域要经过无界血海,那里的磁场会吞噬灵力和魔力,我有特制的舟船,乘坐渡海可免消耗。”   这些事萧鼎之怎会不知,正是有无界血海的阻隔,仙妖都难靠近魔域,如同妖界外奇花谷中浓郁的瘴气,非常人可穿越。   但萧鼎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地盘他比红枫更熟悉。   萧鼎之道:“你无权选择,要么传话,要么从这个世界消失。”   红枫垂头叹气:“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报的时候才说法。他们听到这话,必会说我无能,迁怒于我。”   “你的确无能。”萧鼎之嘲讽,“会点小把戏,就敢出来丢人现眼。”   红枫:“……”   每个魔王都有自己的尊号,萧鼎之不想用上一世的尊号,以剑为名:“龙雀。”   红枫抬头:“你叫龙雀?怎么与百汇川那把无人能驾驭的上古神剑同名?”   “滚!”萧鼎之落地,一脚将红枫踢出百丈外,“完不成任务,你飞天遁地,也只有死路一条。”   片片枫叶伴随红枫的身体在空中打旋儿,他眼中的白衣少年模糊在茫茫群山中。   罗浮洞内,叶澜玄坐立难安。   山体的震动他明显感觉到了,何人潜伏在九溪峰暗中窥视?萧鼎之与他动手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人的修为肯定不低。   叶澜玄想出去看看,但萧鼎之的话犹言在耳,他对危险的感知力强过自己,不能置若罔闻,多添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萧鼎之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叶澜玄迅速位移,打开门,看到萧鼎之除了衣衫有些扭曲的褶皱,人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放回肚里,问道:“追到偷窥者了吗?是什么人?”   “一个小魔修。”萧鼎之迈步进屋,问道,“你的身子好些没?”   叶澜玄点点头。   泡完温泉,疲乏与不适感一并消失,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得很。   “那魔修呢?”叶澜玄穿着纯白纱衣,半透明的材质掩不住触目惊心的痕迹。   萧鼎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指在叶澜玄秀美的脖颈上轻划:“你把这些的痕迹留着,是想反复回味么?”   叶澜玄转身拢紧衣裳,怒道:“逆徒,让你占过一次便宜可以了,别得寸进尺。”   这话把萧鼎之逗笑了:“不知占便宜的是谁,以后你会哭着求我抱你。”   “你、你……”你了半天,叶澜玄实在无言以怼。   萧鼎之:“你若不信,可打赌。”   谁要和你这开挂的人打赌啊!   叶澜玄拾起榻上的衣袍,边穿边说:“你翅膀硬了,我这蝼蚁不配做你师尊,断绝师徒关系,一别两宽。”   断绝关系的话萧鼎之说过两回,叶澜玄也要说一说,不然真被他压得死死的。   “此话当真?”萧鼎之不喜不怒,走到叶澜玄面前,解开他刚刚穿好的衣袍,手中浮出灵力光韵在他身子缓慢移动,掌心所过之处,痕迹消散,肌肤恢复白玉般温润细腻的质感。   此刻的萧鼎之垂着眼眸,神情恬淡,没有露骨的锋芒,如此温柔前所未见。   叶澜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想:这样的柔态能一直保持下去该多好。   但他狂放不羁的样子又有别样的魅力,暗黑与柔光交织,冰与火融为一体,在他身边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吉凶难测,却极其刺激。   叶澜玄信口一说,怎能当真,避重就轻,转换话题:“你给我说说雁北城的事。我昏迷之后你做了什么。”   萧鼎之言简意赅:“妖死魔退,雁北城无恙。”   叶澜玄撇嘴,以为现在的他好说话,结果却是短暂的温柔:“你详细说说,潜伏在九溪峰的魔修与雁北城的是一伙人吗?”   “说话费神,你我都要断绝关系了,我没必要向你汇报。”   “许你拿断绝关系威胁我,不许我过过嘴瘾?”叶澜玄嗔道,“你脾气这么差,只有我能容忍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想断绝关系绝对不可能。”   “呵……”萧鼎之哂笑,“你把话说反了。”   “说没说反不重要。你要随时记得我们是命运共同体,荣辱与共。”   萧鼎之不搭话了,将叶澜玄的衣袍一件件穿回去。   叶澜玄任他动作,问道:“妖死魔退,你为何放走魔修?”   叶澜玄怕他魔性觉醒,庇护同类。   萧鼎之没有半分迟疑,说:“妖两只,魔修百余个,雁北城之乱是妖修挑起的,我可以将妖魔斩尽杀绝,雁北城外尸横遍野你受得了?早知你不在城内,我无须顾虑这么多。”   叶澜玄哑然。   道他冰冷无情,下山才知他事事顾及自己的感受。   道他倨傲嚣张,但细枝末节的处理又处处彰显温柔。   这样一个矛盾综合体,叫人又气又暖又心疼。   “你恨我么?”萧鼎之忽然问,“昨夜你骂了一宿。”   “恨!”提及这事,叶澜玄气得鼓腮,“恨你不把我当人看,使劲折腾。但我更恨自己,我要是比你强,承受冲击的就是你了。”   萧鼎之唇线微扬:“是你在用力吸我。你想变强,多和我双修,我等着你来杀我泄愤。”   叶澜玄:???   这句话每个字都懂,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第27章   叶澜玄从罗浮洞回到澜轩, 一直心不在焉,静立门旁,看着檐槽淅淅沥沥坠下的水帘。   萧鼎之的话困扰他许久, 长句分开来解, 终于想出些眉目。   “是你在用力吸我。”这话是指原主的特异体质, 即可做炉鼎, 也可反噬对方的修为。我不仅拥有了原主的修为,连他的炉鼎体质也一并继承了。   “你想变强,多和我双修, 我等着你来杀我泄愤。”这话就是字面的意思。萧鼎之知道我在双修中汲取他的修为却不在意, 还鼓励我多多益善。   一路走来,原主的修为不像金手指, 反倒是萧鼎之像个移动的金大腿, 与在一起他一边尝尽喜怒哀乐,一边又有既危险又安全的复杂感觉。   按大仙系统所言,我才是这个衍生世界的主角, 为什么开挂逆袭的却是萧鼎之, 青云直上的速度令我望尘莫及。   他修为越高黑化的风险越大,独闯玄月宗或许是他黑化与否的关键转折点。   若玄月宗揪着他闹事的点不放,非要让我清理门户,我对此事的处理关系着他和天下的安危。   还有潜入九溪峰的魔修又是为何而来?和搅扰陵虚宗的魔修是不是同一人?   实力不俗的陵虚宗尚且抵不住单枪匹马的袭击, 元气大伤, 不知多久能恢复。   小小灵隐宗为何会被魔修惦记上, 竟来窥探?   每每向萧鼎之问起重要之事, 总被打岔, 话题偏向斗嘴鼓舌,毫无营养。   叶澜玄徘徊数步, 终是不甘,定心定神再次走向罗浮洞。   这次非要问出个眉目才肯罢休。   萧鼎之却不在罗浮洞中。   凌乱的床榻尚未收拾,每一处褶痕都在提醒叶澜玄昨夜的战况有多激烈。   和合双修无关情爱,作为外来者,叶澜玄还是有些羞臊,但现在顾不了这些小情绪。   他出洞高唤萧鼎之的名字,清冽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林中鸟儿成群高飞,在山腰处笨手笨脚练剑的童子停下动作,对坐在树上的萧鼎之说:“哥哥,主人在叫你。”   萧鼎之仰靠在树杈上,头枕双臂,长腿交叠,月白长衫丝滑垂坠,清冷阳光穿过叶片缝隙,在他身上落下点点光影,墨发衣袂随风摇曳,如同纨绔不羁的逍遥散仙。   “好好练你的剑。”萧鼎之那双狭长凤目半开半阖,一派慵懒闲散之态。   童子点头,继续比划。   他不知萧鼎之为何突然提出教他练剑。   叶澜玄曾说身子好了教他一点防身术,但话放下却迟迟没有兑现。   童子知道叶澜玄这段日子很忙,雁北城之乱更是打破了九溪峰素来的宁静。他没能力帮忙,只能尽自己的本分不给主人添乱。   山上传来的呼唤声声声不绝,童子听得心慌意乱,萧鼎之却没什么反应。   童子扎了个马步,仰头道:“主人肯定有事找哥哥。”   眨眼间,树上空无一人,萧鼎之站在童子身后,脚下一扫,童子摔了个屁股蹲儿:“练剑当心无旁骛,下盘虚浮,先把马步扎稳了。”   童子揉着屁股爬起上,扎下马步说:“主人待哥哥极好,哥哥为何无动于衷?”   “大人的事孩童莫操心。”萧鼎之单纯不想听叶澜玄碎碎念,与好不好不相干。   童子的嘴张得能塞下一颗蛋:“啊?哥哥尚未及冠,是大人吗?”   “你惦记你的主人,便上山去找他。他若愿下来品茗对棋,我奉陪。”萧鼎之说。   “那我去了。”在童子心中叶澜玄始终排在第一位。   等了一阵,叶澜玄来了,身后跟着童子和端着茶具棋盘的老仆。   萧鼎之含笑道:“师尊好雅兴。”   叶澜玄面沉如水,即便知道他在此处教童儿练剑,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   “我该造副脚链手铐将你锁起来。”叶澜玄狠狠道。   萧鼎之笑容更甚,但有外人在,到嘴的臊话便忍着没说。   老仆放下棋盘,沏好茶迅速撤退,萧鼎之是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萧鼎之将陌上霜扔给童子:“你去前面的寒梅树下练。”   童儿点头离开。   “我的剑是废铁吗?”叶澜玄话虽这样说,却没多宝贝陌上霜,剑要出鞘才有存在的意义。   萧鼎之走到棋盘前坐下,修长手指夹着黑子摆弄:“童儿视你为神明,吝啬小气有损神明恩威。”   “你学学童儿!”   “学什么?”   “视我为神明,清晰什么叫边界感。”   萧鼎之笑道:“神明,你想想昨夜……”   “萧鼎之!”叶澜玄大窘。   萧鼎之用夹在指尖的棋子轻叩棋盘:“来战一局。”   “我不是来和你下棋的!”叶澜玄不可能再被他带跑偏。   “那你来作甚?”   “问话!”叶澜玄说,“玄月宗之事如何处理,还有潜入九溪峰的魔修哪去了?”   萧鼎之好整以暇道:“赢了我一切好说。”   长亭外断崖边,两个风姿绰约的男子相向而坐,身畔云海翻涌,蒸蒸霞光与云雾相拥,引出一道绚彩霓虹。   叶澜玄身形板正,有宗师之态,却携棋子游移不定。   围棋这玩意儿他不太会,只知围地多者胜。   萧鼎之的黑子先行,落在左下星位旁。   叶澜玄在他边上落子。   几番交替围堵,白子被提。   叶澜玄愁眉深锁,纵观棋局,黑多白少,无论怎么走都被萧鼎之压得失了气。   叶澜玄越下越无力,心态被萧鼎之搞崩了!   萧鼎之抬眸发现他眉心紧蹙,桃花眼耷拉着,唇角下撇,一副沮丧之色。   萧鼎之想让让他,他却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搅在一起,气呼呼道:“重开一局,换个玩法。”   萧鼎之依他:“你想怎么玩?”   “五星连珠。”叶澜玄以为萧鼎之不会,做了示范,“像这样,五子连成一线便为胜方。”   五子棋看似简单,真遇到高手对弈,同样很考脑力。这是叶澜玄唯一拿得出手的棋类。   萧鼎之无所谓怎么玩,诡道万变不离其宗。   他移掌示意叶澜玄先下。   叶澜玄开局落子在犄角旮旯,萧鼎之落子的位置离他十万八千里,但地势开阔他若不贴子堵上就很被动。   第一子就被萧鼎之废了,叶澜玄幽怨地盯着萧鼎之:“你能不能有点棋风?”   萧鼎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里不能下?你没说规则。不能下我换个地方。”   他伸手移子,叶澜玄按住他的手背:“落子无悔。”   “你棋风好,但棋艺烂。”   “……”叶澜玄每天都在被萧鼎之气死的边缘疯狂忍耐,咬牙闭口,继续落子。   这一局拼了老命也要把尊严拿回来!   叶澜玄攻守转换,慎思变化,阻隔分断,稳如泰山,八卦防守,成角进攻。   萧鼎之稍有不慎就被他牢牢抓住,连三连四暗剑深藏。   萧鼎之则处变不惊,疏为主,堵为辅,绝地反击不让叶澜玄轻易获胜。   强强较量,战局焦灼,棋盘的可用空间越来越少。   叶澜玄好胜的心无比强烈,拿白子时耍了个心机。   “你看你身后有什么。”叶澜玄指着萧鼎之背后说。   他的小动作萧鼎之看在眼里,但未戳穿,转头看向后方。   叶澜玄趁机落子,两粒白子分别下在两处连三斜路上。   萧鼎之回头,好似没发觉异样,淡然道:“你没见过虹桥?”   “很少见。”叶澜玄首次耍赖的紧张心情一扫而空,眉眼带笑,恭维道,“那道弧形刚好将你笼罩,福气啊。”   萧鼎之随便落下一子:“该你了。”   叶澜玄举着白子假意迟疑。   萧鼎之抱臂淡定地看他做戏。   白子落下,叶澜玄双手抱拳:“我赢了,承让。”   萧鼎之确实承让了,不待叶澜玄问,直说:“玄月宗的事不必挂心,玄月能活着回去,无论私心还是公理玄月宗主都无法怪罪你我。”   叶澜玄不解:“为什么?”   “玄月掳走你,虽非众人可见,但你让他传飞花令,必不会忘了雁北城。飞花令传去雁北城,他的越轨行为便公之与众。你是我师尊,我去玄月宗要人天经地义,至于伤人毁地,是玄月宗弟子无能,宗主好强,这种有损声名之事他怎么有脸张扬?”   “他私话灵隐宗,为撒心中恶气,我们置之不理便可。若他非要说法,我去灭……”   叶澜玄听不得灭字,打断道:“徒弟,仙修都是一家人,误会解开就好,没必要争得你死我活。那魔修呢?”   “放了。”   “放了?”叶澜玄瞪眼惊诧,“为何放走他?”   萧鼎之神色淡然,实话实说:“我让他回魔域带话,我不日会去魔域,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   此话一出,叶澜玄浑身僵住,萧鼎之没忘记他的快乐老家?   “你去魔域作甚?”叶澜玄的声音低了八度,循循善诱,“魔修残害雁北城民,作恶多端,当血债血偿。但闯魔域之事不能随性而为,你修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你明着下战书,魔修们必会恼羞成怒。此事万不能行,待我传书各个宗门,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玄月掳你,还不够你警醒?”萧鼎之肃色道,“你能传书的人无非是紫胤、上元,他俩和玄月一个德性。下回你再被掳走,我不会管你。”   叶澜玄抿唇低头。   该死的退病劫阻我晋阶,尴尬的身份在萧鼎之面前抬不起头,不想做无用的人却又不得不抱紧萧鼎之这条金大腿,还要时刻提防他黑化魔变。   “徒弟,去魔域的事能不能稍微缓缓?待我身子好了,修为再长进些,我与你一同前去。”叶澜玄别无他法,只能真挚地打感情牌。   “我不给你佩剑,是觉得世间名器没有一把配得上你。我知道魔域百汇川有柄上古神剑名为龙雀,我想亲手拿下它送给你。”   萧鼎之瞳孔微缩,不信叶澜玄愿为自己勇闯百汇川。   百汇川位于魔域最深处,邪气鼎盛,进入要经过十二层残酷试炼,便是现在的萧鼎之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完好无损地到达百汇川。   历届魔王中,只有上一世的萧鼎之通过试炼进入百汇川,那里随之成为他的私人修炼场所。   “你可知龙雀邪气四溢,很难驾驭?”萧鼎之问。   “知道。”叶澜玄点头,“神器有灵,正邪在于使用的人。龙雀是魔域的定海神针,若能驾驭它,净化它,那片阴暗之地便会大放光明。”   萧鼎之蹙眉:“人道我狂,你却比我更狂。仙修难以消解魔气,别说净化龙雀,你靠近百汇川就会肝肠寸断,粉身碎骨。”   叶澜玄心乱,故作镇定:“魔域凶险人人知晓,所以才要你等等我。等我稍微有能力与你同往魔域。你拜我为师,无论真心假意终是师徒一场,就算我最后碎骨百汇川,也要让你知晓蝼蚁师尊不是废物,我也有傲骨,有执念,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给你。”   萧鼎之定睛看着叶澜玄,眸光明灭不定。   良久后,他说:“别让我等太久。”   叶澜玄展颜浅笑,笑容深处却是黯淡忧愁。   作者有话要说:   答疑:攻受都是第一次。受炉鼎体质修复力极强,生涩紧致度都不成问题,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设定:和合双修与感情到位的真云雨有区别,在于感情投入度。   攻受之间需要一件件事去磨合,适应彼此,化解隔阂,进而增进感情。 第28章   与萧鼎之定下口头约定后, 叶澜玄回了无极峰。   执掌为雁北城和玄月宗的事操心,他要说明情况,让那位多愁善感的长者放宽心。   秦鹤轩、宴霖还未回来, 执掌站在无极殿前眺望远方。   叶澜玄的出现令他愁眉稍展, 将叶澜玄迎进殿中, 正座奉茶。   “执掌不必如此焦虑, 两位师兄应是在雁北城善后。”叶澜玄说着宽慰的话,自己的脸色没比执掌好到哪里去。   执掌端着茶盏连连叹息:“我更焦心玄月宗的事。凌绝究竟是何来历?没有超凡的修为如何敢在玄月宗搅弄风云。”   叶澜玄善意地说谎:“他的确出生在书香门第,幼时体弱, 父母将他交由方士看带, 丹药用多了,灵根奇特。少时又受仙人点化, 成就非凡之体。我在灵隐山下偶遇他, 那时他状态不好,我便他带去了松雾峰,一番言谈知他来灵隐宗拜师, 根骨奇佳者可遇不可求, 我便捷足先登,收他做了亲传徒弟。”   “他聪慧绝顶,记性好悟性高,仙书道法看一遍就能活学活用, 三月时间他扶摇直上, 修为已入大乘境。”   执掌喷出口中茶水, 古往今来从未听说哪个凡人三月能入大乘境:“他难道是真神下界?”   “……或许吧。”叶澜玄若不是穿书者, 这等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会信。   执掌扶额摇头:“我初见他便觉此子会龙腾九霄, 没想到他进阶这么快。当今修仙界中大乘仙修寥寥无几,他年少轻狂, 修为如此之高,不知是福是祸。”   “我也有这般忧虑。”叶澜玄同款扶额,“我尽量看好他。”   执掌放下手,道:“亲传要缔结灵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寻真,你有些草率了。”   “我不悔。”   执掌又是长叹:“你昨夜回来去了何处?早间我到九溪峰找你,看见罗浮洞的榻上躺着一个人,凌绝敞胸露怀,面浮春色……灵隐宗门规你没同他讲吗?留人夜宿颠鸾倒凤,真是有辱门风。”   叶澜玄脸皮发烫,赶忙端起茶盏低头浅抿。   一口茶喝了好一会儿,待脸上热度消退,他才放下茶盏,撒谎:“从雁北城回来我疲累不堪,送走玄月君后我在澜轩沉睡,凌绝做了什么我不知情。”   执掌从不质疑叶澜玄的话,所以原主大搞养殖业他毫不知情,直到四大名门剑指九溪峰,他才知晓清冷绝俗的原主早已染了尘埃。   叶澜玄顿了顿又说:“凌绝或许是看了双修的书籍,好奇尝鲜。怪我给他拿书时没有好好甄别。”   执掌点点头:“修为高低无法衡量一个人的品性,凌绝到底少年心性,你要多费心教诲。”   “嗯。”   执掌:“玄月宗的事不理可行?”   叶澜玄:“暂时不理,若又逼问,再做打算。”   言谈间有弟子欣喜来报,说去雁北城的弟子们全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执掌霍然起身,出殿相迎。   长阶下两列纵队排得整整齐齐。   秦鹤轩、宴霖分别站在队首。   “执掌,我们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抱剑行礼。   执掌情绪激动:“各位辛苦了,弟子们先去歇息,鹤轩、宴霖随我入殿。”   必要的礼节走完后,秦鹤轩一改严肃,疾步上殿,边走边说:“执掌,此行雁北城,灵隐宗已名扬天下。名门大宗压不住的妖魔,被寻真……”   秦鹤轩的话在看到叶澜玄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师弟,你回来了啊……”   “嗯。”叶澜玄微微颔首。   秦鹤轩一行人离开雁北城时飞花令还没传过去,他只知叶澜玄和萧鼎之风光过后不知所踪,留给人们无限神秘感。   紫胤忙于善后,上元忙于发送全界搜寻令,俞思归心事沉沉,没有主事的人告诉他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师弟厉害,名师出高徒啊。”秦鹤轩止不住高兴,“雁北城民,仙宗同盟都在传颂你的事迹。灵隐宗可算扬眉吐气了。”   叶澜玄说:“我什么都没做,是凌绝厉害。”   “啊?”秦鹤轩有点懵。   都说降妖驱魔的大乘仙修是寻真君的徒弟,秦鹤轩并不相信,一个入门仅三月的弟子,看起来比寻真更像花瓶,怎么可能一飞冲天。   现在由叶澜玄亲口证实,秦鹤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宗门重要人物都到了,叶澜玄不讲旁的话,起身道:“我有个提议,三位尊长听听。”   三人互看一眼,点头请他说。   叶澜玄道:“雁北城之乱暴露出修仙界实力不济,其他宗门我无从置喙,但希望灵隐宗封山潜修,提升实力。将来再有妖魔作乱,不至于手忙脚乱。”   “凌绝说抱必胜之心结果必赢。他这份自信不是人人都有,但道理没错。下回出山,我们当意气风发,灵霄紫藤花便让它作为灵隐宗独特的风景存在,而不是引魂归山。”   “三位尊长意下如何?”   秦鹤轩率先表态:“我没异议。我早前也这么想过,可每次回到无极峰看见闲散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斗鸡走狗,便打消了念头。”   宴霖脸色难堪,自省:“是我识人眼光不佳,滥竽充数,前些日子清理了一批,现在留在宗门的都是有心修炼的弟子。封山甚好,断绝俗世杂念,清净修行。”   叶澜玄看向执掌。   执掌用手轻抚全白的鬓发,苦道:“早行此事,我黑缎般的墨发不至于白得这么快。”   “噗……”秦鹤轩没忍住笑,噗嗤一声又闭口忍住。   叶澜玄嘴角上扬。   宴霖弯腰撑膝,双肩颤抖。   执掌自己先忍不住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多年不曾有过的开怀笑声此起彼伏,在无极殿中久久不散。   叶澜玄在三位尊长心中的冰冷形象有了质的突破。   ***   封山并非立牌禁入,而是用结界将山峰笼罩起来,这是一项大工程。   叶澜玄与两位师兄合力勉强能行此事,但他还是想和萧鼎之商量一下。   萧鼎之还在教童子练剑,虽是临时起意,但他要做一件事必要得到结果。   叶澜玄没有打断他们,倚树旁观。   见萧鼎之对年幼童子毫不手软,下盘不稳便用石块镇压,握剑的手摇晃便用藤条抽打。   这般凶狠简直是非人的折磨,将童子换做自己都吃不消。   童子泪流满面,却咬牙坚持着。细弱的手臂冻得通红,上面还有纵横交错的藤条印,看得人心里直发疼。   名师不一定出高徒,严师倒是能开发人体的最大潜能。   童子太弱,萧鼎之教他肯定是想他拥有自保能力,亦或是提高警觉性,有人入侵能第一时间察觉。   无论何种原因,都是出于好意。   叶澜玄闭目转头,没有制止却不忍再看。   直至暮色四合,他听到萧鼎之说:“今日便练到这里,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继续。”   叶澜玄转头看向他们。   童子虚弱至极地趴在地上,连应声的力气都没了。   萧鼎之负手站在他身旁,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叶澜玄终是忍不住,说道:“徒弟,你抱童儿去扶桑泉解解乏。”   萧鼎之转头挑眉:“我不轻易抱人。”   叶澜玄无语,你抱的我时候没见你这么说。   “你不抱,我抱。”叶澜玄朝童子走去。   萧鼎之展臂拦住:“不许抱!童儿自己起来。”   童子咬牙挣扎起身,起到一半又无力倒下,额头磕在地上,破皮渗血。   他缓了片刻,握紧拳头,再次起身,结果还是失败了。   三番四次的努力都没有成功,叶澜玄推开萧鼎之,弯腰扶他。   童子避开叶澜玄的帮助,连连摇头:“童儿可以自己起来。”   萧鼎之唇角微扬,有顽强的精神意志力才配他亲授剑术。   最终,童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临走还不忘向萧鼎之和叶澜玄深深鞠躬行礼。   童子离开后,叶澜玄入正题:“我与执掌和两位师兄商议封山,他们同意了。”   萧鼎之:“为何封山?”   “与世隔绝,潜心修炼。”叶澜玄顿了顿,“你气性大,眼中容不得别人,我便尽可能断绝山外的联系。我这般捧心示好,能不能解你心中之气?”   萧鼎之却明白得很:“你封山的初衷是想关我吧?”   “你太抬举我了,我的蝼蚁修为关得了你?”叶澜玄小声嘟囔,“孤僻疯子。”   萧鼎之耳聪,听得清楚:“修行之路本就孤独,像你那般分散精力花开天下,别说去百汇川,魔域外的无界血海你都趟不过。不如趁早打消念头,在九溪峰过逍遥日子,你辞世之日我会回来挖坑葬你。”   这个逆徒日常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澜玄拿出一个小蜜罐,塞给萧鼎之:“多吃甜的,治治你那张有毒的嘴。”   萧鼎之揭开封盖,用挂在罐耳上的小勺子沾了一点放进嘴里,是百花蜜。   “味淡了,不够哄嘴。”萧鼎之又开始嫌弃。   叶澜玄翻白眼:“你挑三拣四,怎么不去做皇帝,一大帮人伺候你才好。”   “人皇有什么做头,要做就做三界的主宰。”萧鼎之毫不避讳地暴露野心,“到时让你伺候着……”   话未说完,挨了一藤条。   萧鼎之凤目微眯,也不制止叶澜玄的抽打,还鼓励:“力气再大些,这种程度不够挠痒。”   叶澜玄果真发狠,抽了一阵,藤条脱手,飞出老远。   “闷气发泄完了么?”萧鼎之拍拍衣裳问。   叶澜玄:“你不惹我,我怎会抽你。”   “我发疯你要跟着疯么?我能把事做绝,你行么?”萧鼎之入魔后,叶澜玄是第一个能打到他的人,“真惹恼我,我便依你所说造副脚链手铐将你锁起来,八音换八刑,让你痛不欲生。”   萧鼎之说话向来无虚言,叶澜玄有些退缩,又有些古怪的期待。   倒不是他有受.虐倾向,而是发狠的萧鼎之魅力无穷。   叶澜玄兀自想象,嘴角挑起诡异的弧度。   神秘的笑容充分表现出叶澜玄心中所想。萧鼎之微微蹙眉。   他的炉鼎体质不受身娇体弱影响,哪怕激烈地昏死过去,弄醒又有新的高潮。上一世他受轮座凌.虐而亡,听着骇人听闻,实际过程可能也尽情享受过。   “你期待受刑?”萧鼎之问道。   叶澜玄回神,颇为尴尬:“怎么可能。你不要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身子受不住,若是被你弄死了,我会阴魂不散地纠缠你。”   萧鼎之微笑着说狠话:“你化魂纠缠,我便把你炼化成鬼奴,让你为牛为马,做尽含羞忍耻之事。”   “……”叶澜玄与萧鼎之斗狠从未赢过,失败数次却越挫越勇,“当今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违伦悖德,以下犯上的逆徒,你当初拜我为师是否抱着欺负我的心思?”   “正是。”萧鼎之不撒谎掩饰事实,“不然那时的你有什么本事让我看上眼。”   叶澜玄自取其辱,拂袖而去。   萧鼎之轻飘跟上,头一次追随叶澜玄的脚步。   “师尊,你有自知之明,怎为一句真话置起气来?”   叶澜玄按着胸口,气闷不已,不愿理这狂徒。   萧鼎之又道:“你身子弱就不要逞能去搞封山之事,废这修为非但挡不住闯山之人,还要多耽搁些日子填补,得不偿失。”   叶澜玄愠道:“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得了便宜还叭叭没完。”   “我得了什么便宜?”   “为你封山还不够?执掌说我宠得你无法无天。”   “是么?”萧鼎之摸着下颌作思索状,“你扪心自问,要是你比我强,会不会折磨摧残我。”   “不会!”叶澜玄回答得斩钉截铁,顺势灌输向善理念,“我若强大,必以扶困济弱为人生方向,让九州太平为苍生造福,没工夫像你这般欺负弱小。”   “你受过欺负么?”没有在黑暗深渊起过毒誓的人,谈何受欺受辱。一张艳绝天下的容颜生在无能的人身上,是祸之根源。   少时,萧鼎之就被东家主人觊觎,调戏未遂便以他娘亲的性命作要挟,报官非但没得到救赎,母子俩反倒吃了大板子,母亲病弱因此丧命,他也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番才勉强回魂,拖着重伤的身体连夜出逃。   之后几经辗转来到灵隐山,想就此皈依入道,与肮脏的尘世划清界限。岂料命运的捉弄并未停止,碰到了表面高洁,内心污暗的黑心莲。   他再次受迫,又侥幸逃脱,之后狠心想割脸毁容,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未能保住娘亲的性命,尽孝道,如何能毁去唯一的遗留。   他逃到陌生的城镇,过着自食其力的劳苦日子,但总免不了被强权欺压,差点又被卖入青楼。   心中恨意越积越深,走投无路时看到魔修横行霸道,世人皆避之不及,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威风令他大开眼界。   世间恶霸将他逼到悬崖,他就加入魔道,以霸制霸,这便是反派大魔尊阴暗崎岖的心路历程。   这些事,叶澜玄并不知情,他受的欺负与萧鼎之相比轻了许多。但受欺负不分程度,芸芸众生各有各的悲苦。   “谁没受过欺负呢。”叶澜玄说,“牙牙学语咬到舌头,被牙齿欺负;蹒跚学步摔倒,被坑洼泥土欺负;进入学堂跟不上夫子的课,被戒尺欺负;长大成人,被各种烦恼欺负。苦难无处不在,尝遍酸甜苦辣才是人生。”   叶澜玄又开始说教,萧鼎之听不进絮叨,问:“你怎不戴那块金镶玉腰坠?”   “什么金镶玉腰坠?”叶澜玄看着腰间摇摆的青鱼玉佩,不明白萧鼎之关注的点怎么在这些小配饰上。   萧鼎之说:“你从陵虚宗回来戴的那个腰坠。”   哦,栖云君送的那块。叶澜玄早就把它扔在一堆金银玉器里,漠不关心了。   鱼们完全把原主当金丝雀养着,放在现代就是四大豪门总裁共同豢养了一个十八线空有美貌的小明星。小明星以色侍人,财源广进,养活了家里上百口人。   “那坠子不是我的,置物间里的金玉古玩也是别人相赠,寻个日子我将它们全数归还。”叶澜玄沉默了片刻,又说,“今后的日子会清苦许多,你挑三拣四过得惯吗?”   萧鼎之抬眉,金矿玉石他有的是,何须靠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养活,但他却说:“没有锦衣玉食我过不惯,你如何养我?”   “下山卖艺,给人看相算卦。”   萧鼎之打趣:“以你的姿容去花楼里做个清倌,来钱都比看相算卦快。”   “你懂挺多啊,小小年纪进过烟花柳巷?”叶澜玄揶揄。   萧鼎之不搭这话,转而说道:“有我看护无须封山,你好生修炼,若痛苦难行,可唤我双修。”   叶澜玄嘴角抽搐。   唤你双修?我又不是重欲之人,你不来引诱我,原主的渴欲设定就不会启动。   我是会走双修捷径的人吗? 第29章   彼时, 玄月宗·宿星殿。   脸色阴沉的玄月宗主背身对跪在大殿中央的玄月,执事请来荆文戒尺,张嘴想说什么, 宗主挥手让他闭嘴出去。   执事告退, 偌大的殿内只剩父子二人。   荆文戒尺悬空, 以雷霆万钧之力落在玄月半.裸的身上。十数下后, 玄月整个后背皮开肉绽。   他冷汗淋漓,伏地哆嗦,一言不发。   宗主甩出一张玉帛, 不偏不倚地落在玄月眼前, 是悬天宗、惊澜宗联合发出的全界搜寻令。   此令的正式程度不亚于飞花令,稍有不同的是飞花令用于对外抗敌, 全界搜寻令用于寻找犯了大错的仙门弟子, 上这个名单是极其丢脸的事。   “玄月宗的脸被你丢光了!”宗主看着沉稳,其实性行暴躁如雷,非常好面子。萧鼎之大闹玄月宗时他忍着的气性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便是亲子, 他下手也毫不留情。   荆文戒尺再度落下,声音沉闷,鲜血四溅。   玄月终是忍不住,痛苦呻.吟:“爹, 孩儿要被你打死了……”   “莫叫我爹, 你不配做我儿!”宗主气急败坏, 指着他怒斥, “叶澜玄一个空有其表的花瓶, 何时成了修仙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雁北城危若朝露,你不传飞花令, 自作主张与一些尚不成熟的弟子守城。若守不住,城破,妖魔气焰大涨,趁势攻入中原,你们便是天下的罪人!”   玄月期期艾艾:“紫胤说城内小妖不足为惧,魔修也是最低阶的噬魂,以我们的能力可以制伏。若成功,我们这一辈可扬威修仙界。”   宗主横眉怒目:“紫胤说屎可以吃,你吃不吃?”   玄月:“……”   “黄口小儿未经大事,盲目乐观,所幸城未失守,本是扬名的机会,你又为何掳走叶澜玄,好事变坏事?”   “这……”玄月不能说自己吃醋,心情不好想把叶澜玄占为己有。   “吞吞吐吐,还想挨板子?”宗主走下台阶,步步生风,“你与叶澜玄是何关系?”   “普通仙友关系。”玄月手撑腰杆,疼得龇牙咧嘴,“爹……打不得了,孩儿带走叶澜玄纯属嫌他修为低,碍手碍脚。”   “接着编。”宗主负手站在玄月眼前,“荆文戒尺撬不开你这张嘴,想尝尝水刑?”   听到水刑,玄月顿时崩溃:“不,爹、爹,孩儿说实话,叶澜玄是上品炉鼎,用他练功极好。他徒弟年少大乘,得益于他的相助。”   说到那个放肆桀骜的少年,宗主眉峰骤聚:“再好的炉鼎也无法让人平步青云,那少年亦正亦邪,若非你传来飞花令,我便要测测他的深浅。大乘仙修……他有那么厉害?”   玄月将雁北城之事一说,宗主脸色微变,沉吟不语。   玄月知他爹争强好胜,四大名门看似相处和睦,实则都在暗中较劲,想做修仙界屹立不倒的龙头。   “爹,孩儿时刻不忘凌霄登顶之志,游历天下拓宽眼界,东海猎蛟试炼勇气,守卫雁北城坚定信心。孩儿做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独立担当,孩儿没给爹和玄月宗丢脸。”玄月声泪俱下,毕生演技都奉献在逃脱责罚上。   宗主睨着他。   毕竟是亲生儿子,骨肉相连,打得这么狠有点心疼,见他没个人样,气消了些,说道:“起来,自己疗伤。”   玄月背都被打烂了,起不来,惨兮兮地瞅着他爹。   宗主不得不亲自用灵力给他疗伤,语重心长道:“我不罚你无法向修仙界交差,我与悬天宗那老儿不对付,他若借题发挥,我宗风评必受影响。”   “孩儿懂。”玄月指着自己的左腰说,“爹,这里被妖气所伤,你多治治。”   宗主一巴掌扇在玄月头上:“老子会看!”   玄月被揍得气闷不已,又不敢开腔。   宗主简单止血,留着触目惊心的伤,说:“今夜你趴着歇息,明日我主持召开修仙界议会,你披件薄衣,让其他宗门看到你的伤。”   “爹,灵隐宗也会来吗?”   “叶澜玄是祸首,他徒弟目中无人,放肆撒野,灵隐宗必须给个说法!”宗主挑起长眉,“怎么,你还惦记着上品炉鼎?”   “不是,孩儿觉得没必要小事化大。我们乃名门大宗,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弟子在你眼下伤人毁地,这事传出去折损声威。明日议会叫悬天宗和惊澜宗来私下把事处理了为好。”玄月看似为宗门名誉着想,其实不想叶澜玄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对叶澜玄说不上挚爱,但心里挂念,也好面儿。   宗主:“小门弟子大乘修为,你觉得此事纸包得住火?”   玄月:“紫胤、上元还有蓬莱的俞思归肯定不会把这事往外传,个个都是自负的人,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会在心中掂量轻重。”   小辈之间的事宗主知道的不多,但玄月说的在理,为了保住自家的声威,他暂时按下心中恶气,说:“明日先解决全界搜寻令的事。”   玄月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   “啪”地一声,玄月又吃了一板子,不敢再多嘴。   翌日,修仙界三大名门宗主带着玄月、紫胤、上元聚在路途折中的晴云别苑,就雁北城之乱和全界搜寻令之事商讨说明。   晴云别苑归属玄月宗,相当于修仙界的驿站,四大名门都有在天下各方设置驿站,方便往来。   此次议事由玄月宗主发起,自是听他安排地方。   玄月宗主先行抵达晴云别苑,命弟子沏茶待客来。   惊澜宗主与上元先到,一番客气寒暄后入座看茶。   悬天宗主与玄月宗主不怎么对付,关系好比紫胤和玄月,可以说话,但夹枪带棒,处不好。是以,故意拖慢行程,让主人等候。   茶水换了一轮,悬天宗主和紫胤才姗姗来迟,刚入苑子便拱手虚礼,连道:“路上耽搁来晚了,让二位道兄久等,实乃罪过。”   玄月宗主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由阴转晴,起身笑道:“悬天宗心系天下,事务繁忙,哪家走丢猫狗都要挂心寻找,雁北城之乱更是首当其冲,别说等一时半刻,便是等个十年八载也是我们该受的。”   这话过于尖锐,有失风度,紫胤行完礼,抬头直视玄月宗主。   作为晚辈,他不该如此失礼,但他这一辈的仙修个个自视甚高,就上元稍微内敛些,玄月若知礼数就不会登上全界搜寻令丢脸。   玄月宗主心中有气,见紫胤这般看他,捻须道:“紫胤都长这么大了,初见他时,他从高处摔下磕掉门牙,牵着贤弟的衣角哭鼻子,好生童趣。如今已器宇轩昂,能独当一面了。只是心性尚不成熟,为些小事大动干戈,委实不必。”   玄月宗主三两句话专揭人短,紫胤正要还嘴,悬天宗主却命他倒茶,说:“虎父无犬子,说到上天入地的本事,玄月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怎不见玄月贤侄,莫非还在九溪峰逍遥?他快活似神仙,倒是为难你这老父亲拉下颜面,求我们撤回全界搜寻令。”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我们远道而来不是与你鼓舌闲话的。”悬天宗主举茶敬惊澜宗主,“广微兄你说是不是?”   惊澜宗主见惯他俩唇枪舌剑,风轻云淡,闲看落花:“既然提到玄月,就叫他出来罢。”   恭立一旁的弟子得到玄月宗主的眼色,退下去请玄月。   少倾,玄月身披薄衫,被两名弟子搀扶着,蔫头耷脑地进入亭中。   悬天宗主见他如此狼狈,嘴角疯狂上扬。他爹见面拉踩,必是想为他找补些面子。   玄月宗主黑着脸道:“孽子年少无知,我已用最重的门规惩戒过他,若二位觉得罚得不够,可随意处置。”   悬天宗主到底是长者,不能与晚辈计较,道:“年少无知这个由头再过几年就不能用了。此次玄月护城有功,又受了训诫,功过相抵,引以为戒,广微兄意下如何?”   惊澜宗主此次前来重点不在玄月身上,说:“全界搜寻令撤了便是,雁北城之乱要好生说道说道。我徒弟说出现在雁北城的大乘仙修是灵隐宗弟子,这事乃玄月所传。”   “我徒弟也这样说。除了玄月,城内众多仙修都未看清那大乘仙修的样貌。”悬天宗主附和。   玄月扶腰站着,将杀鼠妖和塔楼异象一一说明,末了补充:“我掳走叶澜玄是想查实他徒弟是否已入大乘境。”   “结果如何?”惊澜宗主问。   玄月看着他爹,不知二次丢脸的事当不当说。   玄月宗主皱眉垂目,心中计较一番,道:“那个少年夜闯我宗,嚣张跋扈,实力不容小觑。我观他亦正亦邪,不是善茬。这般损颜面的事说与二位听,是让你们心中警惕修仙界风云变色。”   这话说得严重,三位宗主都参加过仙魔之战,若非事实如此,玄月宗主绝不会危言耸听。   在场的人都面色沉凝。   紫胤、上元先前还为弄清彼此与叶澜玄的关系而心生嫌隙,现在最大的劲敌却在叶澜玄身边,日夜相随。   去灵隐宗当面对质,最多搞清楚那个少年的修为境界,他是平息雁北城之乱的最大功臣,不能因为长得美艳就拿他问罪。   更何况他的修为高于在场所有人,又惹不起。唯有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实力,方能维持威望。   沉默半晌,惊澜宗主先开口:“我听闻塞北极寒之地有冰魄灵石,用它修炼可涨百年修为。但冰魄有灵,忽隐忽现,极难追寻。那少年或是机缘巧合得了冰魄,加之天赋异禀,才能入了大乘境。”   “我看不像。”玄月宗主说,“那少年看着沉冷,却有火气隐现,应当是火灵根。冰魄属水,相生相克,如何走捷径?”   话落,又一阵沉寂。   冰魄灵石的传闻过于玄幻,若真有此物,塞北极寒之地早被仙修踏平挖空了。但事实是修仙界无一人靠此捷径出神入化,寥寥无几的大乘仙修都垂垂老矣,以羽化升仙为目标,不理世事。   但惊澜宗主旧事重提,眼下又有少年强者挑衅碍眼,这几人不得不暗下心思,想去寻找冰魄。   紫胤木灵根,水生木。   上元金灵根,金生水。   玄月本就是水灵根。   冰魄对着三人都有用处。   在场的人不形于色,却都想到一处去了。   悬天宗主坐不住,起身道:“雁北城之事我宗会一管到底,已派弟子入驻,直到恢复秩序。至于叶澜玄和他徒弟,循规蹈矩便罢,若作妖作怪,便是大乘仙修也要讨伐。我还有要事,今日便不奉陪了。”   惊澜宗主也随即起身:“行罢,当今修仙界还是以四大名门马首是瞻,不知栖云君现下如何。”   玄月宗主呵道:“陵虚宗被一个魔修搞崩溃,栖云何德何能坐上宗主之位。”   悬天宗主见不得玄月宗主踩这踩那,儿子都已成年,他还这么爱说闲话。   临走时,悬天宗主怼道:“人家的事要你置评?有空好好管教儿子,提高自身修为,莫要遇魔退缩,毁了名门声誉。”   玄月宗主原地暴躁:“老夫何时遇魔退缩过?仙魔之战老夫以一敌百……”   后面的话无人再听,连玄月也撑着腰杆走了,空余他爹吹胡子瞪眼。   ***   魔域·炎狱营   红枫半跪在月字旗下,正前方的枭首黑晶座上坐着一个恶鬼铁面遮脸,黑袍白发的男子。   他听完红枫传的话,仰头大笑。笑声阴厉,宛如枭鸣,令人毛骨悚然。   红枫爬过去,抱住他的腿,撒娇告状:“尊上,那少年差点把枫儿的头发扯秃,你要为枫儿做主啊。”   月屠握住红枫仰望的脖子,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一个少年仙修竟敢与本座叫板,不知天高地厚。”   “枫儿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尊上说假话啊。”月屠手劲奇大,捏得红枫喉结凸起,像只待宰羔羊。   月屠俯身,冷冰的面具贴在红枫脸上,声音低柔:“量你没胆乱说。你去烈风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天绝,看他怎么说。”   “尊上,天绝性情暴烈,枫儿怕是有去无回,你不疼枫儿了?”   月屠沉声笑道:“本座与他争位良久,是时候决出胜负。你为本座贡献颇多,不差这一回。他若敢动你,本座便以痛失所爱为由将他诛杀。你意下如何?”   红枫早知自己传话没个好,魔修绝情,私欲为重,弱肉强食乃天经地义,就算为他们肝脑涂地,一旦涉及私利,他们便翻脸无情。   但红枫脑子灵活,在两个阵营都有耳目,给天绝传话不必亲自出马。   红枫讨好月屠:“尊上的命令枫儿坚决服从,誓死完成任务。”   月屠放开他,挥手:“去吧,你很聪慧,应当能全身而退。”   红枫告退,转身走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午夜,红枫带着一封天绝亲笔下的战书回来。   信中大致意思为:魔域群龙无首,被修仙界看笑话,无名小卒都敢叫嚣嘲讽。月屠你这狗东西,还不出来与本座一决生死,灭了你,本座再去提那狂傲小仙修的头颅。   信纸在月屠手中化为灰烬,洒在枭首黑晶座旁的彼岸花盆栽里。   月屠起身,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久未活动筋骨,身体都迟钝了。枫儿,把本座法器请来,本座去宰了天绝给你压压惊。”   红枫:“……”   两只有头无脑的野兽,现在不该一致对外吗?你们最好两败俱伤,老娘黄雀在后弄死你们一统魔域。   ——每个魔修都有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野心,区别在于实力配不配得上野心。   接下来的日子,各方势力都在暗自发育。   叶澜玄顶着退病劫的反噬,闭门修炼。有变强的理由和目标,才能强行忍受千刀凌迟之痛。   他的身体本不适合继续修炼,从萧鼎之那里吸来的灵力耗光后痛苦加倍。   他常常呕血昏迷,坠入迷幻深渊,又凭超强意志力自救回来,歇息一阵再行修炼。   如此折磨持续了一段时间,萧鼎之怕他病弱的身子撑不住修炼的强度死在澜轩里。   春暖花开那日,萧鼎之推开澜轩的门。   门开的刹那,一股腥风扑面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个订阅、评论的小仙女。   收到忧心HE的反馈,今天带两个崽子来说道说道。   作者:萧萧,向衣食父母说说你的想法。   萧鼎之狠盯:我想崩人设把老婆宠上天,狗币作者非要弯弯绕绕。   叶澜玄:要这黑心作者有何用?徒儿你看着办。   萧鼎之:宰了!   作者头顶锅盖疯狂逃窜:啊……不,你们听我狡辩,人设这事儿……   冷光划过,作者卒。   后面怎么发展与作者无关。嘤~ 第30章   室内幽暗无光, 烛火耗氧,密室靠洞顶的七颗灵力球照明,灵力越强越光明, 亦可验证练功进度。   眼下情况不言而喻, 叶澜玄无法靠自身修炼破阶突破, 反而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   萧鼎之走进暗室, 身体散发出幽冷香气,很快将浓郁腥味全面覆盖。   蒲团前,卧榻上很多暗褐色血斑, 叶澜玄侧倒在地, 双腿还呈打坐姿势盘曲着。   散开的墨发四散铺开,无神的双眼微微涣散, 瞳孔里印着萧鼎之的鞋履, 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萧鼎之俯身抱起他,放在榻上,给他渡灵回魂。   叶澜玄手指微动, 醒来忽然咯咯发笑, 笑声喑哑撕裂,听着颇为惊悚。   萧鼎之观他没有走火入魔之相,便任由他笑。   笑失了声,叶澜玄又紧紧握住萧鼎之的手腕, 力度大的似要捏碎才好。   各种发泄行为轮番上场, 直到他声嘶力竭方才作罢。   这种癫狂的状态称之为复魂。   无论仙魔妖, 只要修炼到一定阶段都有瓶颈期, 心浮气躁意志力撑不住痛苦幻象, 精气反噬就会走火入魔。境界越高,越难自控, 下场便是暴毙而亡。   萧鼎之度过无数瓶颈期才摸到魔神的边界,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如今看叶澜玄在疯魔的边缘痛苦挣扎,他身子弱,意志力却很顽强,不输于自己。若是治愈心疾,解除不知谁下的灵力禁锢,下一个大乘仙修就是他。   萧鼎之靠在叶澜玄耳畔,问:“魔域危机四伏,为一把剑器以身犯险值得么?”   叶澜玄满脸是汗,水色看着比平日都好,但精神恍惚,听得进话,却不知道谁在耳旁呢喃。   他断断续续道:“没有值……与不值,只有我愿……或不愿。”   萧鼎之:“你徒弟从未敬过你,在他眼中你朝三暮四,他打心底瞧不上你,你做什么都是徒劳,何必费这心神?”   “我没有……许多事不是……”说道此处,叶澜玄上气不接下气,按着胸口,嘴角有古怪的东西溢出。   他想吞咽下去,萧鼎之扶着他的脖颈,用手轻轻揉捏他的脸颊,柔声哄道:“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叶澜玄哇地一声,呕出一团暗褐色丝絮状粘稠物。   萧鼎之看着那污秽东西,越发觉得栖云该死,若非他守口如瓶,不肯透露极乐的信息,怎会留他贱命苟延残喘。   萧鼎之运灵帮叶澜玄吸出体内残余的魔力,他很快就能恢复神识。   极乐翎羽会使人产幻渴欲,人力无法消除,所以萧鼎之才笃定叶澜玄会难忍欲念,求着双修,然而他宁可折磨自己,也不放下尊严相求。   这是叶澜玄吗?重欲的他去哪儿了?超常的定力从何而来?是我不够强,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还是那几个废物道君有我没有的独特魅力?   从未自我怀疑过的萧鼎之,看着叶澜玄虚弱的面容陷入沉思。   叶澜玄走过地狱,回到人间。单薄的眼皮缓缓睁开,看到萧鼎之守在身边,一时激动难以自持,水汽晕湿双眸:“徒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鼎之回神,说:“你日日唤我逆徒,说我气你,见不到岂不更好?”   “我说的见不到是生死相隔。”叶澜玄偏头,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心情起伏太大,含不住的水光顺着眼角滑入鬓角,消失在发丝中。   几番生死一线,每每转醒看见的第一个人必是萧鼎之,这不可能是巧合,言出必行的大魔尊守在黄泉路上,不让无常轻易勾走自己的魂魄。   他不会生死相随,只会全力相护。   “你命硬,轻易死不了。”   “……”   萧鼎之总有本事打散叶澜玄澎湃的情绪,生死对他而言完全无感。   叶澜玄悻悻然,刚才那滴泪白流了。   萧鼎之不打招呼,起身便走。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手里端着清水和一些水分足的果子。   “擦擦脸,簌簌口,吃点东西。”他说。   叶澜玄不爱吃水果,嘟囔:“我不吃果皮。”   “嘿。”这是要我伺候?萧鼎之脸色又沉了。   “嘿什么,不许人说实话啊?”叶澜玄洗漱完毕咸鱼躺平,“不吃也无妨。”   萧鼎之盯他一眼,不再多说。   四下没有短刀匕首,他拿着陌上霜开始削果皮。   三尺长剑着用在巴掌大小的小果子上,便是萧鼎之这种用剑高手也有些不顺手。   画面就更不用说了,绝色美人蹙眉低头认真小心地在剑刃上转动小果子,一大截突出的剑刃寒光熠熠,随着动作划出一圈圈淡淡光晕。   场面既好看又好笑。   他提剑便是杀戮,何曾做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好比杀鸡用了屠龙刀,令人懵逼的同时又无比震撼。   萧鼎之削完果皮,本就很小的果子基本只剩果核了。他不甚满意,重新选了个大的果子再试。   叶澜玄拿起盘中的果核吃得津津有味,酸涩的口感冲这心意也变得甘甜无比。   “我闭关的这些日子外头平静吗?”叶澜玄咂嘴问道。   萧鼎之没回话,专心削果子。   好像明知故问了。   叶澜玄转了个话题:“不知魔修为何侵扰雁北城,上回你抓到那个偷窥魔修该问问他。”   这话萧鼎之倒是接了:“雁北城地下有妖魔共用的灵源。”   叶澜玄咀嚼的动作骤停,迅速咽下口中果肉,惊道:“如此说魔修不会善罢甘休,雁北城依然不安全,你的震慑力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你有办法?”萧鼎之将削好的漂亮果子递给叶澜玄。   叶澜玄没了吃东西的心思,接过,摇头:“没有办法。”   “那你操心作甚。”萧鼎之用帛绢擦拭陌上霜锋刃上的果子汁液,“要么提剑斩妖除魔,要么安心修炼。等你战力足够为雁北城民报仇就出山扫荡魔域。”   “可报完仇,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啊。”叶澜玄很愁。   “修仙界只剩你一人了?”萧鼎之不想抬杠,但叶澜玄的能力不配过多虑,毕竟忧愁伤身。   叶澜玄闭关的这段时间,外面并非风平浪静,无极峰时常有讯传来,大小宗门都来人求见萧鼎之,想亲眼见见传闻中的少年大乘仙修。   萧鼎之自是不会理这些人。   也有人越过无极峰前来闯山,弱一点的被剑术初成的童儿拦在门外,强一些的被萧鼎之隔着距离揍得爹妈不识,流血流泪也没看到大乘仙修是何样貌。   岁末,妖界派了几个修为不错的妖修来九溪峰打探情况,全都有来无回。   魔修一直没有动静,萧鼎之不做无用猜测,反正魔域迟早受他统领。   这些小事在萧鼎之看来就是风平浪静,不值一提。   “说得好,我天生操心命。”叶澜玄垂头丧气,脑中无故出现网络游戏画面,忽然灵机一动。   我做不成ADC还不能个辅助吗?萧鼎之战力这么强,我何必勉强自己与他比肩,转修加速加BUFF的技能,做个专业奶爸,以后遇到大战什么的,不至于一无是处拖后腿。   最好修习萧鼎之倚赖的辅助法术,让他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叶澜玄打定主意,问:“徒弟,你修的什么道法?”   省人先知人。原主的藏书很丰富,各门各派的道法都有,四大宗门的独家秘籍是鱼们相赠的,说是让他多了解五行灵根的相辅相成,以便双修时更和谐。   原主不曾翻看,但叶澜玄在给萧鼎之总结修炼要领时,每一本藏书都仔细研读过。   古书有图画,小部分篆体不认识,看图便懂了,所有重要技法都深刻在心。转修需要时间,但志在人为。   萧鼎之不知叶澜玄为何突然问这个,说:“我学得杂,开了灵窍能容五行,道法不会相斥。”   牛——逼!   换个直白的说法,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他都有了,这离九劫涅槃炼至五重,灵根升华后拥有冰暗风雷九种属性只差一点了。他一旦入魔,后四种最强的属性也集齐了。   这是什么飞天速度,比运载火箭还快!   叶澜玄暗暗咂舌,道:“总有个主修吧?”   “你是我师尊,不知我修什么?”   “这……”这不是你开挂了吗,我一个新手玩家,金手指都是残废的,没有主导权,说多了都是泪。   叶澜玄默哀三秒,道:“我早就承认我捡了个师尊的名号,平日里除了关心你的吃穿用度,别的方面没帮上忙,交谈尽是闲聊,失职失责。现在你告诉我主修什么,我尽量精钻那方面的加成术法,为你加持。”   叶澜玄常常重言示好,将身心都交付给自己,但萧鼎之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清道不明。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和秘密,却都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萧鼎之面色平静,道:“我主修古法役灵道,加成术法乃火之金乌。你单系水灵根,如何精钻金火之术?”   古法役灵道是亦正亦邪的远古秘宗道,仙魔两界都有收录,原主的藏书里有几卷但不齐,修成后战力高不说,还能超脱九重天外。但修习极难,容易殒命,无人敢挑战。   九重天外是什么境界无人知晓,可能真神仙都没去过。萧鼎之追求的境界叶澜玄无法理解,只知他心比天高。   那么多正宗道法他不修,选个仙魔通用的高深诡道修炼,潜藏的魔性不灭,叶澜玄又愁得蹙拢眉头。   沉吟良久,叶澜玄沉声道:“灵根可以洗。”   萧鼎之的狭长凤目倏忽张大,连眼尾朱砂都殷红欲滴。   萧鼎之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重修混天净灵术净化魔力,但雁北城之乱后,他嫌混天净灵术转换麻烦,又捡起古法役灵道来修习。   他为叶澜玄改道而行,叶澜玄却要为他洗灵根。   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第31章   洗灵根极度痛苦还无法保证百分百成功, 但凡心智正常的修士都不愿提起这三个字,叶澜玄不仅说了,语气还异常坚定。   萧鼎之定睛地看了他许久, 那双墨色染就却无比澄澈的桃花眸中没有纠结害怕的情绪, 真心实意的果决目光伴着清浅的水光脉脉流动。   他身体柔弱, 心志毅力却如百炼钢坚不可摧。萧鼎之很欣赏这种品质, 心湖荡起微微涟漪。   萧鼎之放下陌上霜,靠近叶澜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属于他的独特幽香浓郁发散。   他在耳边轻声问道:“师尊, 是什么让你奋不顾己甘愿为我承受蚀骨之痛?世人道你逍遥世外,清高冷傲, 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心性?”   暖柔香风轻抚耳畔, 叶澜玄敏感地微颤,初次和合的记忆汹涌而至。   那场无关情爱的双修让他体会到难以言说的快慰,日常相处不往那方面想还好, 但这样近距离的暗暗撩拨, 原主的火热设定又活跃起来。   叶澜玄撑着身子的手臂一软,头抵在萧鼎之肩上,喃喃道:“就凭你喊我师尊,凭你不肯承认的强势温柔。我能为你做的不多, 但凡能尽师尊之职的事我都愿倾我所能做到。”   “原来是为了尽责。”萧鼎之扯了扯嘴角, “你这样依偎我, 我还以为你玩过八音迭奏后离不开我。”   叶澜玄忽然一口咬住萧鼎之的肩, 口齿不清道:“你年纪轻轻, 心术不正,以下犯上还得意!”   萧鼎之偏头用脸摩挲叶澜玄烧红的耳朵:“你说句真心话, 那夜你是何感受?”   这种话让内敛的叶澜玄怎么回答?   萧鼎之得不到回应,又道:“若八音不够欢愉,我还会十二律……”   “萧鼎之!”叶澜玄似吟似喝,“不许胡说了。”   萧鼎之发笑:“嘴上说不许,身子却贴得紧,不是无言相邀么?”   叶澜玄费尽全力窘迫地推开他,捂脸道:“每次说正事你就打岔,破了师徒禁忌没有半分罪恶感。你怎么这么邪?”   萧鼎之轻抚他肩上乌亮的发丝,说:“你所谓的正事対我来说无关紧要。洗灵根失败大于成功,就算成功了,你要练成火之金乌也很难,我等不住。”   说回正事,叶澜玄终于冷静了些:“你有什么必须达成的目标吗?你说过会等我。”   萧鼎之的目标很大,没法和叶澜玄说,便道:“我也说过别让我等太久。百年千年沧海变桑田,高山化土丘,我要无止境地等下去?”   “用不了那么久。”叶澜玄说,“我能不能长生还两说,你等等我又何妨。”   “给我一个必须等你的理由。为我闯魔域拿龙雀不算,我自己可以做到。”   叶澜玄心中挣扎一番,将心一横,道:“我的身子被你占了,你要负责!”   话说出去,叶澜玄臊得无法正视萧鼎之,哪有男子说这种怨妇般的话。   室内一片寂静,叶澜玄尴尬地脚趾蜷缩。   半晌,萧鼎之轻笑:“师尊,你想嫁给我?”   “你又胡说!”叶澜玄一把将萧鼎之掀到地上,“你我双修之事不得张扬,败了门风,会沦为修仙界的笑柄,没有立足之地。”   萧鼎之不屑道:“双修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再说天下之大,区区修仙界算什么。”   “你不把修仙界放在眼里,为何修仙?不如修魔来得痛快。”叶澜玄再再再度试探。   “未尝不可。”萧鼎之与生俱来的狂傲不加掩饰,“待我成为魔界至尊,便如你所愿,百里红毯花轿相迎。过门之后,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完蛋!所有耐心教诲并没有消除萧鼎之的魔性,自己给的温暖照不到他心底最黑暗的地方。   叶澜玄无心在意他亦真亦假的承诺,心乱道:“你不能入魔,黑白天堑,你越过边界,你我便会陌路殊途,我不想有朝一日与你刀剑相向。”   萧鼎之温柔地抚摸叶澜玄的脸,宛若対待一件稀世珍品,说出的话却是无情:“真到那时,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叶澜玄失望地闭上双眼,心凉了大半。   看文时疯批美人特别带感,真正遇到,那种无法把控的失措感会把人逼疯。无法预料他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他的眼中只有既定的目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剪除一切阻碍。   自己没本事让他挂怀,他的偏执占有欲是人设带的精神创伤,自己不该脑补他心怀柔情。   岂料萧鼎之话锋一转:“师尊,你真心待我,我会回报你。你想助我不必洗灵根,古法役灵道我刚练不久,可以配合你转修水系道法。涧水飞涛凤凰游,你便做那只雏凤。忘记俞思归的花言巧语,他的能力远不够兑现承诺,你的心疾我来治,只有我能让你凤舞九天。”   “你到底作何想法?”叶澜玄的心情七上八下。他一会儿要做魔界至尊,一会儿又要给自己治病,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萧鼎之随意道:“我想法很多,先做哪样看心情。”   叶澜玄彻底被他逼疯,俯身揪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我恨不能钻进你心里,剖开那处看你惦记些什么。”   萧鼎之似笑非笑,转移话题:“那次双修吸取的灵力该用完了,要再来一次么?”   叶澜玄气得紧,一把扯开他的衣服:“来,看我不吸干你!”   萧鼎之双肩外露,繁复的重衣斜跨下来,少年的骨架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风华,再配上一张百看不厌的绝美容颜,充满极致诱惑力。   叶澜玄眸色幽深。   既然拴不住他的心,不如放飞自我,吸够灵力,走修炼捷径。   什么人伦道德,世俗禁忌,在心潮汹涌中完全抛之脑后,当下只有一个念想,与他水火相融。   身为男人的原始野性在这一刻全面迸发,叶澜玄带着又爱又恨的凶狠劲,搂住萧鼎之的后颈,狠狠碾压那张招人恨的薄唇。   叶澜玄主动进犯的势头很足,但本质柔弱的力气対萧鼎之来说不过是奶猫装凶,可可爱爱。   他难得主动,发泄也好,争口气也罢,萧鼎之享受地纵容,想看看流传甚广的绯色传闻中,他那神乎其神的床榻技艺有多高超。   叶澜玄彻底放飞自我,额上稚莲钿印在血脉贲张的刺激下绽放灼灼华光。清冷傲岸的“莲神”此刻被浓欲侵蚀,宛如开至荼蘼的彼岸绯花,冶艳地张牙舞爪。   没有章法的狂乱之举比有技巧的刻意引诱更能扰乱心神,静待好戏的萧鼎之有些绷不住了,叶澜玄沸腾般的火热将他冷静的心弦融化。   烈焰顷刻蔓延,达到至高熔点。   领先主导权易主,叶澜玄身体腾空,素纱禅衣四分五裂,在和谐浪潮的冲击下,无比激烈的过程只能脑补。   初次双修,萧鼎之全程清醒理智,那时不知叶澜玄外弱内强,浅尝即止的八音迭奏是魔王给予的最大温柔。   这次叶澜玄主动招惹,萧鼎之本没想怎么欺负他,但天生尤物的叶澜玄无须刻意的技巧便能摧毁理智的防线。加之无微不至的温情,两两斗嘴的别趣,心态的微妙转变影响亢奋度。   魔修対任何事都很极端,一旦想为所欲为,便会卯足劲疯狂冲击目标。   战力与体能双双封顶的大魔尊丧失理性,用狂涛骇浪来形容都太轻了。   叶澜玄外柔内刚,海纳百川,任你风大浪急,只要灵魂不死,身体化为灰烬又有何妨。   疯狂的一天如流沙般谢幕,澜轩里一片狼藉,回归理智的二人喘息着平复心神。   萧鼎之泄了无意识间溢出法力,悬在空中的叶澜玄坠下落在他怀中。   叶澜玄从内到外散发着属于萧鼎之的气息,被狂风骤雨席卷过的娇花没有枯萎,反而愈发绝艳。   萧鼎之将他放在石榻上,说:“师尊,有个问题上次我就想问你。”   叶澜玄灵力充盈,精神奕奕,像是感染了萧鼎之的疯症,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狂道:“来啊,继续快活。这种程度满足不了我。”   萧鼎之微微摇头:“你灵穴已满,继续下去会遭反噬。”   叶澜玄嗤道:“你不是说我的命归你所有吗?现在就拿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过仙魔殊途,在敌対之战中拼个你死我亡。”   萧鼎之坐在榻边,柔声问道:“你抵死相缠就为赌口气?”   “不,我想吸干你的灵力修为,让你成为普通人,断了你入魔的念想,除了九溪峰哪里都去不了。”   萧鼎之抿唇浅笑:“我就说你若强大必会欺我,你还矢口否认,现在终于吐出真实想法。”   叶澜玄:“好好审题,我说的重点是入魔。”   萧鼎之道:“你为何対入魔这般敏感?修士变道是常有的事。”   “我管不了其他人,我门下不能出叛变之人。”这点是叶澜玄坚守的最低底线。   “我以仙修身份一统魔域如何?”   叶澜玄怔住。   从未想过事情还能这样转变。仙修统管魔域,那所谓的仙魔大战便不存在,就算起冲突也是内部矛盾,系统给的任务迎刃而解。   哈,萧鼎之是什么鬼才,竟能想出这种办法。   叶澜玄心中大石落地,狂气消散,恢复冷静:“净化魔域是仙修的夙愿,但魔修性邪,心口不一。以什么身份统管魔域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嗜血骄狂的魔修能不能改邪归正,如若不能,换个称谓依然坏事做尽,反而污了仙修的清誉。”   萧鼎之没料到叶澜玄反应这么快,想得这么多。   “你难道要魔修归隐山林,种田过活?亦或是将他们屠杀殆尽?魔修灭亡,妖修做大,你想要的太平根本不存在。”   这话说得有道理。三界也有平衡链,哪一方消亡都会打破平衡,强行毁灭不如刚柔兼济。   萧鼎之不做魔尊,那个位置总有人坐,万一出个比他还狠的角色,天下太平就更难了。   叶澜玄经过一番衡量,松口道:“你现在的能力可以一统魔域吗?”   “悬。”萧鼎之现在想法又变了,谦虚道,“没有你这只凤凰相助,闯魔域可以,做魔尊难。”   突如其来的被需要像一阵春风吹进叶澜玄荒芜的心田,堵在胸口的郁结之气消散,看到萧鼎之脖子布满自己咬出的印痕,叶澜玄的脸皮火烧火燎。   气到极致会激发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洁身自好的叶澜玄从未放浪形骸过,今日的疯狂是他生命中最奇特的里程碑。   他怕萧鼎之发现自己的窘迫,扯过锦被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无处安放含羞带娇的眼。   萧鼎之没放过叶澜玄任何一个微表情,看他赧然不已,该是消了气,问道:“除了我,你没和别人双修过,対不対?”   “明知顾问。”说出这话,叶澜玄猛地想起自己没有和别人双修,但原主有,该怎么和萧鼎之解释?   “我不知。”萧鼎之说,“炉鼎体质修复力强,我亦未与其他人双修过,经验欠缺,若有不妥之处,师尊多多包涵。”   话是正经话,但激烈余味尚在,正经谈论此事,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叶澜玄又将锦被往上拉了拉,说:“双修无所谓白壁之身,你我都有洁癖,彼此清白是极好的。但我收你为徒之前,交友广阔,除了相聚论道还会偶尔小酌,酒后大家都言语轻狂。今后你若听到闲言碎语,切莫当真。”   萧鼎之仔细琢磨这话,凤目缓缓上扬,正要开口,叶澜玄抢先道:“总之我问心无愧。”   他不信毒誓,信这四个字。   果然,扬起的凤目弯了弯,萧鼎之道:“我只信你。”   偏执有偏执的好处,叶澜玄松了口气。   哪知萧鼎之又转而逗弄道:“师尊,你的诉求我都满足了,你要怎么回报我?”   叶澜玄眼睫忽闪,默不作声,谁知他在挖什么坑。   萧鼎之伸手拉扯碍事的锦被:“说话。”   叶澜玄身体往下缩,就不让萧鼎之瞧自己的脸:“我做你的助手啊……”   “不够。”萧鼎之不再拉扯锦被,修长的手指在他秀挺的鼻梁上轻滑,“以后和我双修保持今日的巅峰状态。看好自己的身子,这个禁区除了我,谁碰谁死。”   又双叒叕说狠话!   叶澜玄眼眸忽闪,道:“你把我的身子看这么紧做什么?夫妻间都没你这么重的占有欲,何况我们只是师徒关系,还不许我和别人正常来往了?”   “正常来往无须触碰身体。”萧鼎之说回正事,“你闭关这些天,玄月宗没再传话过来,三界无风,静泉之下必有暗潮。你吸够灵力先修本宗术法,别再虚弱被掳,助我之事不急于一时。”   话意明显,山外的天说不准哪日就会风云突变。   作者有话要说:   叶澜玄:咳……听出我最后一句话的弦外音没?   萧鼎之:师尊果然想嫁给我。[兴奋.JPG] 第32章   灵隐山外, 仙妖魔三界,各自打着算盘。   月屠与天绝狗咬狗,势均力敌, 没决出胜负前注意力不在外部敌对势力上。   萧鼎之让红枫带的嚣张话并未对他俩产生影响, 魔域乌烟瘴气, 早已麻木的高阶魔修们冷眼旁观, 巴不得他俩两败俱伤,好趁机踩着他俩的尸骨走上高位。   其中属红枫最心急,精进魔力的同时游走在两个阵营中出鬼点子, 唯恐魔域不乱。   ***   位于弱水之源最深处的妖界气氛凝重。   自雁北城之乱, 小妖殒命仙修之手后,妖王的雷霆之怒就没间断过。   他是瑞兽麒麟炼化为精, 本该护佑苍生, 以慰人间香火。但他偏不,非要和三界最强的魔修争锋。   仙魔之间的正邪之战让他得到机会壮大妖力,后来赶上, 与仙魔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他曾妄想与仙修结盟共屠魔族, 但清高古板的仙修反骂他猪鼻子插葱装象,不屑与他为伍。还说非人精怪若敢祸乱天下,无须佛家出手,仙道叫你好看。   妖王气得喷火, 那时的他不算很强, 这口恶气在心中憋了几百年, 后因专注对付魔修不了了之。   妖魔共用一种灵源, 这是两族争斗不歇的主要原因。   几个小妖去雁北城采挖灵源, 贪耍扰了城民,本是小事, 遇到低阶噬魂魔修起了冲突将其变成傀儡玩弄也是妖魔之间的较量,仙修为了几条人命兴师动众,杀妖驱魔,一碗水不端平。   这般针对,妖王如何不怒。   听闻那个大乘仙修是灵隐宗弟子,妖王果断派出强力侦察兵去探情况,结果出去的妖修一个都没回来,探了个寂寞。   由此可见,之前的仙魔之战并未让修仙界式微,死了大批仙修,又有新人出头。   妖王擅变幻,可随意化形,这是仙魔都没有的看家本事。   以他今日的地位除了大战不会轻易抛头露面,但仙修反复触碰他的底线,实在忍无可忍。   待南冥万化术练成,他定要亲自去会会那个大乘仙修。   ***   塞北极寒之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别说人烟,活物都难见到。   但这里却有一座小镇,名曰:飞来镇。   紫胤、上元、玄月在这里不期而遇。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三人屏退随行弟子,算起旧账。   紫胤冲动,率先剑指玄月:“你为何掳走寻真?”   玄月的伤已经好了,他颜面尽失全拜紫胤、上元所赐,本就郁闷,还被紫胤拿剑指着,登时炸毛,袖口飞出晨星镖。   紫胤从容舞剑,直击要害的暗器与剑气碰撞出铿锵火花。   玄月祭出法器,一柄天珠淬炼的碧绿长剑,上有金麟首尾缠绕,看着很是霸气。   “我带走寻真与你何干?我不眠不休护卫城民,斩妖杀魔劳苦功高,一张全界搜寻令将我的付出尽数埋没,功劳全是你们的,我没与你计较,你还寻由头挑衅。今日不把你打服,难消我心头之恨!”玄月气得膨胀,剑上金麟缓缓游动,转目怒视上元,“你,一起上。”   上元呸道:“就凭你,也配我和紫胤联手打击?想想那日的狼狈之态,再掂掂自己的斤两。”   玄月暴怒,浑身散出的翠绿灵力将银白世界染成一片绿色。金麟腾空而起,与紫胤的守护灵螭虎缠斗起来。   数十回合后,两人灵力吃紧,同样的修为并不能轻易决出胜负。   上元的龙骨鞭划破冰河,卷住玄月的身体将他按在河中,质问:“你可有对寻真做过逾矩之事?”   玄月飞出水面,用剑绞缠龙骨鞭,将上元也拖进河中:“我与寻真双修过无数次,如何?寻真对你们冷若冰霜,对我热情似火。我已和他暗结道侣,你们休要眼馋他!”   玄月惯常夸大其词,他的话紫胤、上元并不信。   上元与他边打边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寻真若看得上你,你就不会在雁北城发疯失态,求而不得,你便用强掳走他。让你登上全界搜寻令丟脸,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你无能。”   玄月反唇相讥:“我无能至少能带走寻真,你们呢?被寻真那个小徒弟吓得不敢言语,枉为修仙名门弟子。”   “那个妖孽少年不知用什么法子迷住寻真,寻真护他护得紧。你们这么紧张寻真,怎不敢去九溪峰抢人?两个无用的废物!”   提到萧鼎之,三人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寻冰魄,强修为。   叶澜玄慕强三人都心知肚明,与他和合双修并不能满足三人的欲.望,销魂蚀骨的温柔乡令他们流连忘返,沉迷不可自拔。   试过其他人的身体,味同嚼蜡,叶澜玄对他们来说是天赐的礼物,都想占为己有。光要身子不够,还要驯服他的心。   战力足够强才能拥有想要之人,彻底满足征服欲。   尚未经历过大事的年轻仙修没有至高志远的目标,结识叶澜玄后,知他被许多人觊觎,独占他就是能力的体现。   水旋风在灵力的拉扯下骤然分裂,瓢泼大雨浇灭了三人的争斗。   上元收鞭,抹去脸上的水,说:“想要寻真,各凭本事!”   玄月啐道:“等你入了大乘境,再放豪言。”   上元恨道:“我入大乘境,第一个杀你。”   玄月冷嗤:“我好怕。”   紫胤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尽快找到冰魄。   ***   天波易谢,时光荏苒。   叶澜玄在萧鼎之的调养滋润下容光焕发,摸到元婴的窍门,阳元合化为命胎,叠起莲台,温细将养。   紫气虚来时,灵元化婴,如在慧海中看见那般,稚嫩婴孩双手合十盘坐于莲台之上。   婴孩粉嫩,模样可人,俨然是缩小版的叶澜玄。   元婴六合通俗来讲,就是凝聚全身元气,化成一个纯能量的自己。肉身与元婴能分能合,可穿梭物灵两界,寿元翻倍,体入半仙,法力增强。   但叶澜玄的元婴尚未激活,退病劫在萧鼎之强大灵力的压制下没再发作,心疾不愈才是主因。   因现代手术的干预,叶澜玄的心脏换过血管,破次元的世界里未曾有过这种怪症,精密的修仙体系稍有差池就不能成事。   看萧鼎之日行千里,带回各种奇珍异草,把握剂量,亲自煎煮。叶澜玄心中五味杂陈。   萧鼎之的心思他解读不了,嘴毒心柔,一诺千金。双修时任自己予取予求,温存与凶狠交织的浪潮推着自己直上青云。   他的好没有由头,叶澜玄不会幻想眼光甚高的他看上自己,从此常伴左右,不离不弃。   他是浮云孤鹤,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叶澜玄已经习惯他在身边,突破禁忌的关系在日常相处中多少有些暧昧气息。自己的小秘密要不要说给他听?   仲秋之夜,皓月皎洁。   叶澜玄一袭素白纱衣,静立于紫藤花树下,淡雅怡然。   晚风轻拂,衣袂飘飘,远远看着像月下仙人,欲乘风归去。   萧鼎之提酒倚柱观他半晌,唇角一勾,站直身体朝他走去。   “有酒无菜,这月赏得不痛快。”萧鼎之将酒壶放在空空如也的石桌上。   叶澜玄转身,看萧鼎之没个正形,说:“你这身玩世不恭的气派,不做人间富贵花当真可惜了。哪来的酒?”   “自酿的。”萧鼎之剥开封纸,浓郁酒香散出,闻着就醉了。   没有酒具,萧鼎之用灵力化出荷叶盏,自斟自饮。   叶澜玄有心事,主动讨酒:“没我的?”   “你要喝?”萧鼎之没忘记叶澜玄一杯倒的样子,但他想要,萧鼎之便遂他的意,伸手,“共用一盏。”   “……”叶澜玄低眉抿唇看着他。   萧鼎之见他不动,问:“喝酒也要喂?”   叶澜玄吃药怕苦,总是不把药汤喝完。用药的剂量是萧鼎之精准计算过的,少一分则效果不佳。他耐着性子哄,甚至亲自动手喂,叶澜玄才勉勉强强把药喝干净。   他这番耐心一半出于对往事的释怀,一半是要兑现承诺。无论叶澜玄的心疾有多顽固,他不信自己治不好。   叶澜玄双手一拢:“嗯,要你喂。”   这段日子猛虎收了利爪,温和得像只萨摩耶。这种反常的日子不会长久,能多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萧鼎之果然走到他面前,抬盏道:“酒浓,浅酌。”   叶澜玄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划过喉咙,烧得他咂嘴吸气。   萧鼎之唇线微扬:“记住我怎么伺候你,以后莫再与我置气。”   叶澜玄辣得用手扇风,吐舌道:“徒弟伺候师父是应尽的孝道,你不嘴毒,我怎会生气。前路未知,指不定哪日你我就会失散在人海,生死永不不见。”   萧鼎之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我来与你谈风月,你却和我说生死。为何沮丧?”   “感觉有些事不是努力能达成的,没有先天条件,一切皆枉然。”再乐观的人被现实反复击打,也会惆怅。自己努力不行倒也罢了,萧鼎之,异世界的最强者,如今的大乘仙修帮忙努力都没有结果,太伤了。   “你说的先天条件是什么?根骨?天赋?”萧鼎之问。   “不是。”叶澜玄端起荷叶盏,像是要惩罚自己的破身子,咕咕猛灌。   烈酒下肚,五脏六腑都似着了火,烫得心疼。   “我没告诉你,我天生异心,心上有两条血脉狭窄畸形,大夫剖胸给我换过血管。我本不能晋阶,但不甘心止步于此。没有如实相告,看你费心奔波,我实在……实在过意不去。”   萧鼎之终于找到久治不愈的症结所在,不计较叶澜玄的隐瞒,反而赞道:“你看着娇气,却能忍剖胸之痛,还能修炼结丹,坚韧意志不输强者。你早些说出来我另想办法,白白吃了那么多苦药。”   “你不生气?”叶澜玄有些意外。   “为这点小事生气,你把我看的太狭隘了。”   “那还有一件事……”烈酒后颈上头,叶澜玄视物有些模糊,伸手撑树却一把撑在萧鼎之胸上。   萧鼎之扶住他,他软软地靠在萧鼎之怀里,天旋地摇地晕眩感令他的身子摇来晃去,似在磨蹭求爱。   萧鼎之低头看着他的脸,光润玉颜,绯色上浮,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生的禁欲脸,却有柔媚骨,叫人见了心旌荡漾。   之前厌嫌他时,没觉得他有何妙处,现在才知滋味绵长。但真正令萧鼎之对他改观,是他外弱内强的反差。   他有目标,有冲劲,受挫会消沉,但短暂沉闷后,又恢复昂扬生气。   萧鼎之不喜欢弱者,更不喜欢保护人,叶澜玄是唯一的例外。   护他与杀他的心一直存在,只是现在杀心已然消失,还多出一些自己理不清的微妙情愫。   将来如何对他,且行且看。   秀色在怀撩拨,如何安置才是当务之急。   作者有话要说:   噗——给小仙女们送上[安神补脑液]。 第33章   玉阙卧房。   白绡帐中, 暗香浮动。   怀中美人醉眼朦胧,戏调微拒。   瘦弱烛火透进纱帐,朦胧花色百媚生香。   叶澜玄的醉后姿态萧鼎之瞧过一回, 但那次他释放出的是市井洒脱之气息, 不管不顾有些顽皮。   这次身娇体软春凝露, 惹人心絮纷纷尽销骨。   各种飞天入水的姿势都尝试过, 叶澜玄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独步风流。   萧鼎之各方面难逢敌手,死去活来的刺激多了难免乏味,这次他要抛开双修的例行公事, 让叶澜玄体会真正的细水长流。   春风化雨的温柔却有着烈火般的执着, 从夜未央到日高悬。   叶澜玄第一次自我意识清醒地感受与以前不同的感觉,抬手抚摸萧鼎之的脸, 只有今夜他才没有反骨, 触手可及。   狂风骤雨经历多了,偶尔的绵长温柔蚀骨戳心。这一次,叶澜玄闭合丹田, 不再汲取他的灵力, 做普通的自己,去感受释放属于自己的瞬间。   叶澜玄很安静,专注萧鼎之细致认真的表情。   他在雁北城一战成名,自己没看到他英姿纵横, 却能从别人口述的场景中脑补他睥睨众生的样子。那时的他是否也如现在一般全神贯注, 魅力由内而发, 叫人失心失魂。   萧鼎之发现叶澜玄在走神, 半开半阖的眼眸没有焦点, 虚虚扬扬不知飘向何方。   萧鼎之不动了,俯身贴在叶澜玄身上, 将额上凝结的汗珠蹭在他鼻尖上,嗓音微哑:“师尊,你在逼我发狠。”   叶澜玄回神,浓郁的兰麝香气随着他的话发散开来,这是大戏的前奏,帷幕拉开便是突破想象的猛浪节奏。   “别,我丹田闭合没有灵力,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叶澜玄揽着萧鼎之的脖子说,“留得古井在,你才有水喝。”   “……”萧鼎之泄力,侧脸趴下,笑得身体剧烈抖动。   叶澜玄捂眼。刚才说的什么话,我脑子进水了。   萧鼎之笑够了,轻轻动了动,说:“你这口井还不够深,需得继续挖掘。你为何闭合丹田,不练功?”   “我想心无旁骛地享受一回。”   萧鼎之的唇扫过叶澜玄的耳廓:“那就好好享受,不许再走神。”   风花雪月的缠绵终有尽头。   澜轩的门再次打开,已过巳时。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翠鸟在枝头雀跃鸣叫,山林薄雾如丝絮般轻薄缭绕,虽在凡间,却似仙境。   萧鼎之站在门口,叶澜玄从后而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问:“去哪里?”   “沐浴完回玉阙。”   “回玉阙作甚?我要继续修炼。”   萧鼎之转头看着他,道:“你不是想云游么?现在可以去了。”   叶澜玄眨巴眼睛,想起刚收萧鼎之为徒时,怕鱼塘里的鱼乱来,让他随自己下山云游。他拒绝得明明白白,后鱼塘危机解除,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没这种想法了,他却旧事重提。   “我现在没有云游的心思啊。”叶澜玄摇头说,“我想让元婴苏醒。”   萧鼎之道:“你的心事全写在脸上,我能不知?心疾症结找到了,我带你去寻个人,她可帮你化解烦恼。”   这么说叶澜玄就有兴趣了,站直身体,兴奋道:“找神医吗?好的,赶紧收拾好出门。”   这劲头,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萧鼎之微微摇头,问道:“你好女色么?”   叶澜玄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什么叫我好女色吗?”   “要寻的人是个女子,清婉曼妙,男子见了无一不失魂落魄。你若好女色,我不会带你去见她。”   叶澜玄无语。   这是什么陈年老醋缸,没有他装不了的醋,关键他凭什么吃醋?   叶澜玄拢袖靠在花树下,斑驳花影印在他脸上,看不出是何脸色。   “你见过那女子?”   “见过。”上一世。   叶澜玄继续问:“你见了失魂落魄吗?”   “不。”   “你不好女色?”   “好。”   叶澜玄的目光沉了沉:“你既然好女色为何波澜不惊?她不是你的理想型?”   萧鼎之未答。   叶澜玄莫名不爽:“我的眼光不比你差。你看不上眼的人,我也看不上。更何况我是去寻医,不是去选妃。你这样问,倒是辱了那姑娘的清誉。”   萧鼎之说:“她是巫医祭司之女,妖媚无常,善养蛊使幻,若无超常定力,便会被她俘虏。但她的医术天下无人可比,你焦虑心疾,找她定能治愈。但如果你定力不强失心于她,你们都不得善终。”   “……”   萧鼎之平静地说出狠厉的话,比他声色俱厉的威胁还令人心惊。特别是双修后的韵色尚未完全消退,凤目中还残存些许温柔。   他说的巫医之女名叫寒宁,是个为爱痴狂的炮灰人设。虽为巫医,却如空谷幽兰般清新怡人,游走各个村寨为看不起病的穷人免费诊治,一手好医术天下闻名。   但名气是双刃剑,魔域护法受伤久治不愈,将她掳到魔域强行让她治疗。   她不肯,受了些皮肉之痛仍死守道德底线。然而她的底线在偶遇萧鼎之那刻土崩瓦解。   她毅然决然黑化入魔,想尽各种办法刷存在感,就为得到大魔尊另眼相待。可目空一切的萧鼎之根本不理她,任她费尽心思讨好,丝毫不为所动。   她以为自己不够媚浪妖娆,才提不起大魔尊的兴趣,于是潜修媚术,将自己炼化得妩媚多姿,举手投足皆是诱惑,腰肢轻摆就引得狂蜂浪蝶鼻血狂飙。   媚术要靠无数次床榻实践来达到最高段位。寒宁身经百战终成大师,但她一开始就走错方向,剖心挖腹也换不来大魔尊的爱怜。   叶澜玄看书时,还替寒宁惋惜过。   多情总被无情伤,好好的妹纸找个良人双宿双栖多好,爱上大魔尊注定飞蛾扑火,不得善终。   现在萧鼎之亲口提起这姑娘,叶澜玄的心情难以言喻。   他道寒宁让男子失魂落魄,殊不知寒宁対他失魂落魄。虽是衍生世界,但这个世界的人有的变了,有的没变,混乱不已。   “徒弟,好男不欺女,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绝。你还没有一统魔域,怎么染上了魔的狠戾?”   萧鼎之说:“生性如此,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不欺人,人便欺我,换着你,你怎么选?”   钢铁直男!把风情当欺诱。   “要不,你做我师尊。”叶澜玄累了。   与其挂个师尊的虚名天天被徒弟压制看管,不如调换位置。反正萧鼎之能耐大,实力强,让人心服口服。   “……你想得出来。”萧鼎之没兴趣收徒,也不可能收徒。   “我管不住你,反被你管,这师尊当得很恼火啊。”叶澜玄嗟叹,“你平时要是有双修时那么顾忌我,我至于想这想那嘛。”   萧鼎之上前牵起叶澜玄的手,邪魅道:“看起来你很满足我的能力,我的火性要灭不难,拿你的甘霖浇灌便可。你的身子用处很大,自己看好。”   ……   我的亲娘舅子老天爷!这是什么不堪入耳的虎狼之词,他怎么说得出口,还这么一本正经!   渣男拔鸟无情,他倒是不渣,但舌头太利,说起臊话,流氓得令人发指。   他是不是在原文中憋了几百年,现在要把没有释放的精力全数倾泻出来?这谁扛得住?!   叶澜玄哆哆嗦嗦抽出手,与萧鼎之保持三尺以上的安全距离:“我跟你说,月盈则亏,凡事讲求恰到好处,双修一月不得超出六次,否则我的身子受不了。”   “你给我定规矩……”   “不能定?”叶澜玄打断萧鼎之的话,耍混,“那我不治心疾了,反正活不长,不如早死早超生。”   萧鼎之眯了眯眼,转身就走。   ???   叶澜玄怔立呆滞,好半天捡起一颗小石子狠狠朝萧鼎之的后背掷去。   萧鼎之身形一闪,避开石子,已无影无踪。   叶澜玄扶额暗骂,刚骂两句,腰间一紧,萧鼎之的声音近在耳边:“你看着清雅,却满嘴粗鄙之语,床榻间说说别有情趣,若养成习惯张口就来,叫人看议论笑话。”   叶澜玄哼道:“你不是不屑议论吗?”   “议论我无妨,你的名声很重要,不能有瑕疵。”   叶澜玄知道萧鼎之和自己一样有精神洁癖,但没想到他的程度这么严重。若原主与几位道君做过的事流传开来被他知晓,莫说保人,自己都自身难保。   叶澜玄默不作声,萧鼎之当他默晓了,抱起他飞向紫竹林。   沐浴过后神清气爽,回到玉阙收拾行李时,童子眼巴巴地瞅着他俩,瞅着瞅着,嘴巴一扁,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   萧鼎之最烦眼泪,但有些人生来善感,总不能把这些人的眼睛全挖了。更何况他対童儿还保留着上一世短暂的友情。   “有话说话,哭哭啼啼作甚?”萧鼎之已经尽量降低声线,但冷冷的语气还是很吓人。   童子身体一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珠,摇头:“童儿没哭,是眼里进沙子了。”   “撒谎不是好习惯。”萧鼎之说,“我最烦别人撒谎。”   这回轮到叶澜玄身子抖。   童子终于说实话了:“主人和哥哥又要远游,丢下童儿一人守山,童儿……童儿想随主人一起去。童儿现在有些底子了,能赶上你们的脚程,不拖后腿。如果……如果赶不上,童儿自己回山,成吗?”   萧鼎之:“我们去寻医,不是去玩。”   “童儿可以给主人煎药,不眠不休地照看。”这是童子头一次为自己想做的事争取。   萧鼎之看向叶澜玄:“师尊,你意下如何?”   童子想见世面的心情叶澜玄早就知道了,天天把他关在山里也不是个事,好比青春期的自己対啥都新奇,家像牢笼,关得住人,关不住远走的心。   叶澜玄说:“带上童儿。山下的世界我也没好好感受过,路遥不急,边走边赏景。”   叶澜玄不急,萧鼎之更不急。   他能不能晋阶対萧鼎之来说无关紧要,若非他成天长吁短叹,想突破自己,萧鼎之不会冒着风险去找寒宁。   萧鼎之从始至终认为寒宁善于玩弄男子,即便寒宁対他剖心示爱,他骨子里的偏执思想也没觉得这个女子有多真诚,铁心不曾动摇半分。   叶澜玄心软是他最大的缺点,萧鼎之精准地抓住这个缺点,将他叫到房角,戏道:“多个人多操一份心,精力废得多,双修次数翻倍才行。”   “……”他神神秘秘,叶澜玄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得了的正事,开口却是不正经。   不待叶澜玄发火,萧鼎之抛起垂在肩头的高束发尾,含笑转身,指挥童子:“把包裹背上,换洗的衣裳不必拿了,下山入城给你置办新的。”   童子瞬间破涕为笑,欢喜地背起两个大包袱:“谢谢哥哥。”   叶澜玄幽幽道:“你有银子吗?”   萧鼎之耸肩:“没有,指望神明馈赠。实在不行,我去摆摊算卦。”   叶澜玄一拳锤在他背上,这嘴太损了。   离开玉阙时,落日余晖,晚霞绚丽。   叶澜玄依然穿着素雅白袍,萧鼎之却是一身绫罗绸缎,夕阳下精细织物的金丝银线熠熠生辉,衬得他俊美华贵不可方物,真像不知人间疾苦的盛世天骄。   ***   三人来到山下小镇,既要赏景就不能御风在天,走马观花。   叶澜玄拿碎银子买了三匹雄壮白马,摸着马鬃问萧鼎之:“从何找起?”   萧鼎之说:“往南行,先去巫医村看看。”   “好。”叶澜玄纵身上马,策马扬鞭率先驰行。   萧鼎之不紧不慢,打马跟上,扬声道:“来赛一场,以河道尽头为终点。”   耍帅一时爽,不会驭马分分钟火葬场。   叶澜玄仿佛有吸引暴烈的体质,随手牵了匹马,却是三马中性子最烈的。像马中萧鼎之,初期软硬不吃,就知道气人。   高头大马完全无视叶澜玄的喝止,获得自由便朝自己想去的地方狂奔。四蹄甩得飞起,腹部被夹紧,就嚼着缰绳立马显威,要把身上人甩下去再踩上几脚才痛快。   叶澜玄很少做剧烈运动,不会骑马,要不是有灵力加持,大腿内侧早就被剧烈的颠簸摩擦蹭破皮了。这会儿他手握缰绳,半身腾空,看起来像在做高难度杂技动作,让人看了不明觉厉。   童儿跟在萧鼎之后面说:“主人平时不骑马,骑起马来像在空中飞,好厉害啊。”   “牵好我的马。”说罢,萧鼎之纵身一跃,形如疾风掠到叶澜玄身边,在他将要脱马飞出之际将他揽入怀中。   “不会骑马就和我同乘一匹,逞什么强。”萧鼎之虽在责备,但语气轻柔,反倒让叶澜玄赧然不已。   叶澜玄说:“我有疾在身,几乎不碰这些激烈之事。但心中有些向往纵马驰骋。适才没多想,这马也太烈了,与你不相上下。”   “……说马就说马,带上我作甚?”萧鼎之落地,一脚将马踢趴下。   白马猛打响鼻,却不敢再妄动。   驯完马,他又开始说臊话,“双修比这激烈多了,你还享受得很。你在擅长的领域独领风骚,病弱身子不是阻碍,在于你想不想去做。”   叶澜玄从萧鼎之怀中跳下,臊话听多了没那么敏感了,耳根只有些微微泛红,道:“会说臊话多说点,让我免疫,以后和你対着说,你别嫌我粗鄙。”   萧鼎之抬眉:“你可以和我说,不许対其他人说。”   “那可不一……”定字被萧鼎之变深的眸色憋回喉咙里。   叶澜玄悻悻抿唇,不再言语。   童儿跟上来,看见主人和哥哥搂抱,他的小脸也有些红,垂眸不敢正视两人。   萧鼎之说:“路程还远,租辆马车摇着去。”   童儿领命,折回小镇,很快驾来一辆气派的马车。   银钱叶澜玄交给童儿在管,见马车如此豪华,微微蹙眉。   这般大手大脚不符合童子朴素的性子,恐怕是又是受萧鼎之影响,铺张浪费不知节俭,吃穿用都要最好的。   叶澜玄并不吝啬钱财,只是不愿动用鱼们的馈赠,这些银钱是原主自己的,救急先用,以后想办法补还。   他目前没有赚钱的路子,所以対每一粒碎银子都格外珍惜。若有致富之道,一掷千金又何妨。   萧鼎之似看出叶澜玄的不悦,说:“天色已晚,离下个城镇还远,马车上休憩颠簸不爽,回镇里歇息一晚再走。”   叶澜玄心梗。   住店又要钱!你早说,马车先不租了,明日我自己去挑一辆经济实惠的。   返回城镇,叶澜玄捶胸割肉入驻镇上最好的客栈。   萧鼎之还点了一桌子菜,和童子吃得好香。   叶澜玄宛如一尊冷面佛,坐在一旁,心头滴血。   酒饱饭足,萧鼎之忽然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金锭放在桌上。   小儿拳头大的纯金疙瘩在烛火的照耀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叶澜玄的双眸瞬间瞪大,半晌说不出话。   店小二路过,被金光闪花了眼,托盘端不稳掉在地上,碗碟破碎发出的声响令叶澜玄恢复常色,快速将金锭放在自己的袖袋中。   沉甸甸的分量搁现代用每克四百元计算,至少几十万。在这个金银当货币流通的世界,更是价值不菲。   店小二在叶澜玄紧盯的目光中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匆匆离开。   叶澜玄侧身靠近萧鼎之,小声问:“你哪来的金锭?这分量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攒不到,你认识王公贵族?”   萧鼎之含水漱口,吐出说道:“有得用就用,何必追根溯源。”   叶澜玄沉脸:“我问不得是吧?从认识你到现在,你身世成谜,神神秘秘,问了也不说,种种行为让人惊魂咋舌。”   “问得。”萧鼎之起身,“回房双修后再说。”   叶澜玄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转眸看童子。   童子啃肥美烤鸭腿的动作骤然停住,双眼瞪大,忽而又垂下眼眸,鸭腿上清亮的油水顺着他的手指缝蜿蜒流淌。   叶澜玄怕臊话影响童儿身心发育,圆场道:“你哥胡说八道,左耳进右耳出。”   童子点头,吮指。   叶澜玄暗暗叹气。童儿迟早要被萧鼎之带坏。   正想着,童子说:“双修养人,哥哥把主人养得极好。快去双修吧,粮食得来不易,童儿要吃光盘中餐。”   “……”叶澜玄的脸色十分精彩,“你知道为何双修?”   “知道啊。”童子回想,“童儿带执掌上山那日,主人应是在罗浮洞中吧?”   叶澜玄捂脸,情急之下做出尔康表情包:“别说了!好好吃你的饭。”   萧鼎之握拳抵鼻,唇角高高扬起,双肩抖动。   叶澜玄黑脸起身,拽着萧鼎之的衣袖,将他拉进二楼卧房。   门刚关上,叶澜玄就开始咆哮:“你自己坏倒也罢了,还要带歪身边人!童儿还小,懵懂纯真,心性不稳,若是有样学样成为第二个你,叫我如何管得过来?!”   萧鼎之完全没把他的咆哮当回事,悠闲自得地慢步至床榻边,伸手触碰软硬度是否合适。   “萧鼎之!!!”   “我在。”萧鼎之轻声回应,脱靴上榻,旁若无人地慵懒侧躺,单手支颐,眸光流转,“师尊,来。”   叶澜玄假装没看见,拽了一张八仙椅坐在门口,COS门神。   萧鼎之并不强迫他,就着撩人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史上最美“门神”。   他的目光温柔缠绵,像轻盈飘带绕过屋子正中的八仙桌将叶澜玄轻轻缠绕。须臾又钻进重衣衣领探入细腻肌肤,在心口上浅浅撩拨。   魔一旦妖起来,就没妖什么事儿了。   世间不乏妖孽,倾国惑君的比比皆是,叶澜玄不曾亲眼见过。但轻纱帷帐之中的绝色妖男,收敛起超强战力,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要姿色有姿色,要风华有风华,只需一眼便会被他摄走神魂,让人想抛开一切随他逍遥享乐。   叶澜玄心神荡漾,差点被他勾去。但木楼不比石室,别说隔音效果,就是稍稍走动,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张床榻看着弱不禁风,哪能承受风雨飘摇。   叶澜玄定心定神,开门喊店小二上一盘干果。   店小二很快端来花生杂果,站在门外好奇的目光越过叶澜玄看着榻上的慵懒美男子。   这荒山野岭偶有修士路过,叶澜玄一行人进店,店小二便知他们是仙修。   起先暗自感叹修士见了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人间绝色。   两位年轻仙修,一个仙风道骨,清雅似仙;一个颜如舜华,明艳曜眼。身后的小童儿冰雕玉琢,玲珑可爱。   三人驻店,蓬荜生辉。金锭放在桌上的那一刻,更显气派。   现在明艳公子侧卧在榻,轻纱帷帐半遮半掩,朦胧轮廓艳杀百花。   叶澜玄见店小二久候不走,盯着自己身后,双眼放光,拧眉喝道:“乱瞧什么,再看剜了你的眼。”   店小二受到惊吓,连连道歉,慌慌张张跑下楼去。   房中传来轻笑声。   叶澜玄沉着脸,“嘭”地一声大力将房门关闭,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萧鼎之说:“适才的话有我的风范。”   “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被你带坏了。”叶澜玄扶额叹息。   萧鼎之说:“好与坏本无定论,立场不同,想法做法自然不同。谁人敢说自己一世清白,从未违心?”   叶澜玄认输:“你巧舌如簧,我辩不过你。”   这话又点燃了萧鼎之的骚气:“我的巧舌不仅能辩,还能让你飘飘欲仙。夜深了,上榻歇息,明日好赶路。”   花生在叶澜玄指尖粉碎成屑,他鼻息微重,缓了片刻,道:“回自己的房间去。”   萧鼎之淡淡勾唇:“躺下就不想动了。”   “那我走?”   “你实在想走便走罢。我夜里无事,或许会出去转转,去其他宗门看看他们近来无声蛰伏在搞什么把戏。”萧鼎之柔缓地拿捏叶澜玄的七寸。   “……你!”   萧鼎之转身平躺,阖上双眸:“保护是一件很累的事,何必勉强自己。”   这话似在対叶澜玄说,也似在対自己说。   话音落下,室内沉寂。   良久后,清风拂来,萧鼎之身边多了个人。   叶澜玄推他的肩:“往里去些。”   萧鼎之纹丝不动。   叶澜玄真想一把将他掐死,好过自己被他气死,可战力不允许。   叶澜玄就着狭窄的铺位侧身躺下,背対萧鼎之。   他刚躺好,腰上一沉,小无赖贴上来,将他箍在怀中。   火热的怀抱暗香沉沉,轻缓的鼻息轻拂后颈。   叶澜玄心如擂鼓,不敢动,怕惊了蓄势待发的猛兽。   萧鼎之在他后颈上蹭了蹭说:“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抱着你睡。”   这般贴着叫人怎么睡?   叶澜玄深深吸气。只要不乱来,这样就这样吧。   捱了一会儿,萧鼎之的声音再次响起:“世俗教条会磨灭锋芒,唯有随心所欲,方知天有多高。”   叶澜玄回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人都去争锋,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   萧鼎之笑:“优胜劣汰,做那制定规矩的人,不比一生平庸来得痛快?”   叶澜玄反驳:“你的歪理邪说层出不穷,当真天生邪性。人若无牵无挂,便是去了凌绝顶处睥睨众生,却要永生孤冷寂寥,有多痛快?神仙还嫌天宫冷,冒着诛仙的重罪偷下凡尘,身在红尘的人却渴望化神飞仙。拥有就不珍惜,神和人都一个样。”   此话说出,再无回响,只是放在腰上的手收紧了许多。 第34章   翌日天不亮, 豪华车驾就上路了。   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目送仙人隐没在熹微晨光中才关上店门去睡回笼觉。   不知梦里可有神仙。   一路南行,见过繁华风景, 走过崎岖泥泞, 开过眼界更觉世道艰难。受惠的总是上层人, 底层民众老实巴交, 勤耕深作仅能三餐温饱,有些连温饱都难以为继。   要逆天改命真的只有努力去争这一种途径。   萧鼎之花钱如流水,喜新厌旧, 三分钟热度。童子跟着他享尽人间富贵, 叶澜玄知道阻拦无用,便任由他们挥霍, 反正金锭不是自己的, 一点都不心疼。   走了近一月,车驾停在依山傍水的狭窄路口。   萧鼎之说:“巫医村就在里面,道窄且有遍布陷阱, 车马难行。”   “童儿能去吗?”叶澜玄问。   “最好不去。”萧鼎之对童子说, “你留在这里看好马车,我们快则半日,多则两天就出来。”   童子乖巧点头。   萧鼎之又道:“若有人问你身份,你就说迷路至此, 旁的不多言, 驾车去十里坡候着。”   “童儿知晓了。祈愿主人归来病体痊愈。”   叶澜玄清浅一笑, 与萧鼎之并肩走进蜿蜒幽深的石径甬道。   巫医村蛇虫鼠蚁多入牛毛, 让叶澜玄这个怕虫的人入如人间地狱。   关键这里高度不够, 无法飞行。瞬移也不能,谁知路上会出现什么恐怖东西。   起先, 叶澜玄还能脸色煞白地强作镇定,目光追随翩翩飞舞的彩蝶转移注意力。但走路不看路,一脚踩死一条拇指粗的蚯蚓后,强壮的胆子瞬间土崩瓦解,惊慌失措差点晕厥。   “忘了你怕虫。”萧鼎之拍拍自己的肩,“上来,我背你。”   叶澜玄六神无主,顾不得许多,揽着萧鼎之的肩,跳上安全感十足的后背。   萧鼎之边走边说:“男子怕虫倒是少见。九溪峰上密林葱郁,你如何在那里长大成人的?”   叶澜玄小声嘀咕:“每个人的弱点不一样,你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我怕对手不够强。”   “……”叶澜玄服了。萧鼎之的字典里真的没有谦虚二字。   “你成天想着争强斗狠,有什么好处?”   萧鼎之感觉叶澜玄又要说教了,不再闲聊,闪现前行。   被他踩死打飞的蛇虫不计其数,期间还有天罗地网的锋锐陷阱,都被他轻松化解。   叶澜玄自己得出答案。   强,可以无视危险,进退自如。   强,可以无比自信,掌控人生。   这本是自己早就悟出的道理,却偏要萧鼎之来做解读。   或是潜意识中感觉他理解的强和自己理解的强有境界差距。   走过深幽甬道,眼前豁然开朗,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眺望可见梯田层叠错落,好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叶澜玄下地,赞道:“生活在此,才有烟火人间的乐趣。”   萧鼎之说:“凡事莫只看表象,忘记进来的凶险了?”   正说着,萧鼎之忽然侧身展臂将叶澜玄护在身后。   这回叶澜玄反应也够快,后退的同时竖起灵盾。   一支淬有剧毒的利箭撞在灵盾上,箭矢炸开宛如鹰爪,勾得灵盾火星四溅。   对面山上的茂密树丛中走出一群身着兽皮,头戴翎羽,手握三叉戟和连弩的壮汉。   那些人一字排开后,为首的壮汉大喝:“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如苍鹰长啸,尖锐有力。   叶澜玄蹙眉正要搭话,身前的萧鼎之已离开灵盾保护,闪现无踪。   眨眼间,紫衣少年已出现在对面山峰上。   壮汉们立刻武装装备,利箭齐发。   连弩速度快,射程远,箭矢上的剧毒沾染一点便会即刻毙命,神仙难救。   萧鼎之面对骤雨般的杀器面不改色,缓步前行。   他没有立盾自保,但羽箭袭来却无法近身,在三尺开外疲软坠落。   萧鼎之开口:“仙道修士前来寻医问药,尔等收起利器去秉明祭祀为好。”   他先礼后兵的客气在旁人看来带着不可一世的疏狂。壮汉头领是巫医族数一数二的勇士,身强力壮,有独特本领,威望颇高,向来受到村民崇拜,有些自负。   仙修会法术,但进了巫医村,蛊虫也不是吃素的。   “寨子有规矩,凡来求医者须闯关,闯关不过一概不医!”壮汉头领道。   “何时兴的这规矩?”萧鼎之知那壮汉故意挑衅,耐心有些见底。若非求医当心诚,他断不会与这人废话。   “我的话不可置疑!”壮汉打了个手势,其余人钻入丛林消失不见。   叶澜玄拽袖着急,想过去化解纷争,又畏惧蛇虫鼠蚁。   思量再三,终是想去到萧鼎之身边。   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他一个人扛,这些危险还都是自己引起的,叶澜玄过意不去。   当他要飞跃险峻时,听到萧鼎之轻柔的呢语:“你别过来,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   叶澜玄遥望葱茏幽绿中的紫色身影,这般温柔体贴叫人如何守住心不随他去。   适才的话是萧鼎之通过心语所传。   双修进入至甄境,便可心灵相通,纵有山河阻隔,也能秘密传音。   不给他添麻烦就是最好的陪伴,他能与那壮汉说话,就不会轻易展开屠杀。   叶澜玄抿唇握拳,静待事情了结。   一股浓雾从山林间溢出,灰黑相间的瘴气弥漫开来。   林中小动物吸入瘴气立刻四肢僵硬,倒地抽搐,皮毛腐烂,化为脓水。   这种瘴气比妖界的差远了,萧鼎之给面子竖起一面轻薄灵盾。   “嗡嗡嗡嗡……”天上传来羽翅震动声,黑幕压顶,巴掌大的杀人蜂铺天盖地而来,口器中皆有锋锐利齿,看准目标,席卷而来。   萧鼎之轻飘避开,但炼化过的杀人蜂不将目标分食殆尽绝不罢休。   追逐游戏玩了两个回合,萧鼎之不想玩了。五毒驭蛊术刚刚开场,后面还有四种毒物,得抓紧时间解决。   他双掌合拢,红光在指尖汇聚,直冲九霄。   狂风骤起形成急速漩涡将蜂群裹入其中。   一阵绞杀后,甲壳如磐石般坚硬的虫子全被磨成粉末,随风消散。   暗中驭蛊的壮汉吃惊不已。见过仙修,没见过这么强的仙修,竟能控风。   他不信邪,剩余四毒全数登场,看这少年如何应付。   萧鼎之不仅能控风,还能引雷。九劫涅槃他已重练到六重,九系灵根中最强的冰暗风雷他已全部拥有。   对付这些毒物,才真真是杀鸡用了屠龙刀。   叶澜玄眼看对面山头电闪雷鸣,心惊肉跳,心语道:“徒弟,你吓到我了。”   萧鼎之没回话。片刻后,雷电平息,两山之间铺开一条盈盈流光的冰晶虹桥。   萧鼎之站在桥对面,手中提着浑身焦黑,看样子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壮汉头领,心语道:“师尊,过桥来。”   叶澜玄心中巨浪翻滚,脸色却风平浪静,踏上虹桥朝萧鼎之走去。   崎岖山路上,威风全无的壮汉头领一头爆炸卷,垂首在前领路,身后跟着两乘简易坐轿。   萧鼎之闲懒地靠在不怎么舒服的围背上,摸着下巴发笑。   叶澜玄坐得板正,身体随着轿子的颠簸上下起伏。   他知道萧鼎之迫人抬轿一半是为了自己不沾上虫子,一半是惯于享受。这般恣意潇洒自己八辈子也学不来。   一只鲲鹏在高空盘旋,宽阔的背上坐着一个黑底繁纹上衣,藏蓝垂膝百褶裙,□□双脚,踝骨纤秀,身上缀满银饰的清妙女子。   风荡银铃,清脆悦耳。   叶澜玄闻音抬头,敏锐异常的萧鼎之却似没听见,亦或是选择性不理,丝毫没反应。   壮汉头领止步,抬头用巫医族独有的方言说了几句话。   悬空的赤足娇气地摆了摆,鲲鹏随即长啸远飞。   叶澜玄虽听不懂巫医方言,但从壮汉头领恭敬又柔软的语气中大概知晓那女子的身份。   八九不离十,正是要找的巫医寒宁。   为证实自己的猜测,叶澜玄问壮汉头领:“那位姑娘是?”   “大祭司长女,我族最圣洁的咪彩。”   听闻此话,萧鼎之轻嗤了声。   所谓圣洁的人骨子里都浪荡。萧鼎之偏执地认定后,很难改变印象。   叶澜玄同样。若不是他救过自己,后被灵药净化过身体,两世像换了个人似的严守自律,萧鼎之也很难对他改观。   “姑娘芳名是否叫寒宁?医术高超,天下无人可与之比肩。”叶澜玄继续问。   心仪之人受到夸赞,壮汉头领到底淳朴,憨憨笑道:“正是。阿宁时常外出采药,见上一面极难,你们运气很好。”   叶澜玄含笑点头。   剧情没在这上面给自己设障碍,确实运气好。   “我们前来拜访未携带礼物,甚为失礼。不知寒宁姑娘钟爱何物,回程我让弟子捎来。”叶澜玄说。   壮汉头领摸着自己的烟花烫头型,婉言谢绝:“阿宁不知会不会接诊,现在谈礼为时过早。”   叶澜玄:“寒宁姑娘有什么禁忌吗?”多了解些,有助见面交流。   萧鼎之那名为“占有”的醋坛子打翻了。明知叶澜玄礼数周全,却钻牛角尖地感觉他像是中意了别家姑娘,要把喜好厌恶,身量胖瘦都打听一番,再找媒婆来说亲般仔细。   壮汉说:“阿宁对陌生人有些抵触。适才你们也看见了,她见到陌生人会转身回避。”   “闺秀风范。”叶澜玄赞叹,“患者来自四方八面,初见皆陌生,她如何肯给人治病?”   “隔岸对歌,对上便可渡河。”   “这……”叶澜玄哑口无言。   这么搞,有点郎情妾意互通款曲之意。叶澜玄无法想象自己站在船头,与未见过面的女子扯着嗓子对歌的景象。再说自己五音不全,一张嘴这脸丢得干干净净。   巫医族衣装颇像南疆人,但本质不同,文中也没有描述过啊。   障碍虽迟但到。   “你族的圣女愁嫁么?”萧鼎之冷冷开口,“据我所知,巫医族女子选夫婿才对歌。”   壮汉摆手解释:“选夫婿对情歌,诊病对歌以草药,病理为主。有些时候对歌就能把病诊了。”   这就很神奇了。   叶澜玄转头看着萧鼎之。   他曾说自己儿时跟随方式学炼丹术,将千种草药认得七七八八,这关应该难不住他。   萧鼎之感受到叶澜玄的视线,回眸:“你指望我对歌?”   叶澜玄眨眼不言,眸色清透,眼睫似扇,忽闪忽闪,满是希冀。   这缠人的目光不常有,萧鼎之沉眉,盘算换种方式度过此关。   来到渡口,萧鼎之对壮汉头领说:“各族礼法不同,中原雅乐不高吟。要我们对歌可以,拿笔墨来我们写在纸上,你拿去给那圣女看。”   壮汉头领摇头:“如此麻烦,没有这种先例。”   “我便来开这先例。”萧鼎之冷色道,“行与不行不由你说,速去与圣女商议。”   壮汉头领梗着脖子扭头,气呼呼地划船过河。   叶澜玄看着扁舟渐行渐远,说:“高人自有性格,破了规矩,甩手不医,如何是好?”   萧鼎之:“若非顾忌这点,我早就闯寨了。女子心思多,行奇道或许有奇效。”   叶澜玄叹气。但愿吧。   半刻钟后,扁舟折返。   叶澜玄上前几步,问道:“圣女应允了吗?”   壮汉头领撑杆停船:“圣女说你们法术了得,可以例外。但圣女想见见仙术中的幻影流光。”   幻影流光,金系高阶仙术。施法后,空中出现巨幕金屏,可在上面书写作画,金系仙修用着自娱自乐,也可以彰显法力。   这要求对萧鼎之来说省事多了,长袖一挥,掌心发出一道金光。   四周暗下来,金光浮于空中,如孔雀开屏般徐徐展开,形成一面扇形,璀璨金粉流泻而下,坠入河水中,金光闪闪,煞是壮观。   清亮的歌声悠扬响起,叶澜玄凝神细听。   歌中先问年纪,再问气色症状,与寻常问诊无二,只是说的改唱的了。   萧鼎之无须浮空,指尖灵晕化为笔墨,在金屏上草书。   字迹精妙流畅,飞龙走蛇,跌宕遒丽。见字如面,不羁性格一览无余。   歌声稍作停顿,又继续响起,却是叶澜玄听不懂的晦涩之词了。   萧鼎之对外人向来缺乏耐心,长歌不歇,他却只写了几个字:药石无效,见面再说。   “那便渡河吧。”   萧鼎之不乘船,直接揽着叶澜玄掠水而过。   岸上站着三个女子,寒宁居中,头冠上的银帘垂坠,遮挡了容颜,但隐约可见黛眉朱唇,眼若弯月。   她细细将萧鼎之和叶澜玄打量一番,道:“金屏书法出自谁手?”   叶澜玄说:“我徒弟。”   “你们是师徒?”   珠帘摇晃,叶澜玄看到寒宁的目光停留在萧鼎之脸上。   她说:“仙尊收了个好徒弟。”   寒宁的夸赞萧鼎之并不在意,注意力被路边栽种的草药吸引。   寒宁微微抿唇,扔出一个重磅炸弹:“你的心疾我能医,随我来剖胸换心。”   叶澜玄:“……”   萧鼎之抬眸,终于肯正眼看寒宁。 第35章   这话说的简单粗暴, 搁医学发达的现代,医生还要问问患者的想法。寒宁看着娇修清婉,说起动刀见血的事, 犹如谈论天气般轻松自然。   不愧是神医, 病患在她眼中之只是一堆肉。   萧鼎之眯眼:“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寒宁:“剖胸换心, 没听过吗?”   萧鼎之:“心若换了, 还是本人?”   寒宁:“脑子没换,一切照常,有心无心有又何妨?”   这话让叶澜玄对寒宁刮目相看。   她人设中的一见钟情, 为爱痴狂不存在, 此刻的她就是纵横医界的一把手术刀,没有人情味, 只有锋锐刃。   叶澜玄墨瞳微转, 用余光看着萧鼎之,心想:他不是说见过寒宁吗?怎么两人看起来像不认识?他说寒宁妖媚无常,见到本人, 除了冷就是刚, 哪有半分妖媚之态。如此反差,他会不会对寒宁另眼相看?   萧鼎之没什么表情,语气倒是缓和了几分:“这种事你做没做过?”   寒宁:“给猴换过脑,给牛换过心。”   萧鼎之脸色突变, 眉峰骤聚。   叶澜玄懂医术需做试验, 但这话听在萧鼎之耳中可能会误以为寒宁故意与他抬杠。   叶澜玄对寒宁说:“圣女稍等片刻, 我与徒弟说两句话。”说罢, 轻拽萧鼎之的衣袖将他拉到路边。   “你对姑娘不能柔和点?冷着个脸像要吃人。”   萧鼎之横眉说道:“她要挖你的心, 还拿猴牛与你相提并论,你不气反劝我柔和, 你是菩萨转世么?”   叶澜玄不急不躁道:“你儿时学炼丹术,难道一次就成?不得经过千万次失败才能得到正确配方。医术同样,在动物身上做实验,为人治疗。不要偏执成狂,把人往坏了想。”   “哦,好。你说什么我都听。”萧鼎之微笑,但叶澜玄总觉哪里不对。   两人回转,萧鼎之不再多言,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叶澜玄问寒宁:“术前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寒宁:“此术艰险,无法保证完全成功,你要做的准备是生死看淡。”   叶澜玄:“……”   萧鼎之抬头望月,听到死生二字无动于衷。   寒宁等得够久了,将手搭在侍女的手肘上,转身道:“无人能淡看生死,仙尊可思量一晚,明日到龙渊泽给我答复。”   说罢,施施然离去。   萧鼎之扬声道:“圣女,此地入夜可会宵禁?”   寒宁回头,面前珠帘碰撞,发出叮铃声响,侧脸轮廓若隐若现,芳容丽质可与秋月媲美,属于女儿的柔媚之态这一刻可见端倪。   “不会,仙士为何这般问?”   萧鼎之说:“不宵禁就有玩乐处,姑娘若不着急回去,可否带我这个外来人夜游一番?”   寒宁没立刻回应,珠帘下的朱唇微抿,月牙眼缓缓眨闪。   叶澜玄万万没想到萧鼎之所谓的听话是这种意思。在自己考虑生死至际,他却邀佳人夜游,摆明了“你的生死与我无关,自己思量去,爱咋咋地”。   “徒弟……”叶澜玄暗暗唤道,“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陌生之地?”   萧鼎之说:“我对此处也陌生,要让她带着走一遍熟悉地形。你寻个客栈暂住,静静思考,累了就早点休息,明日我来接你。”   “……不!”叶澜玄拽着萧鼎之衣袖,“平时你玩玩倒也罢了,生死抉择至际你不给我出出主意吗?我焦虑难安,你与姑娘夜游可会心安?”   萧鼎之垂眸看着叶澜玄紧攥着自己的手,说道:“师尊,我为你做的够多了,到现在还听你的话,你该知足。”   说话间,寒宁撩开碍事珠帘,声如夜莺,清脆悦耳:“来者是客,我当尽地主之谊。临近月圆日,寨子里篝火祭神,杀牛烹羊热闹非凡。仙士若有兴趣,可随我一睹异域风情。”   风情二字听在看过原文的叶澜玄耳中犹如芒刺,扎得生疼。   萧鼎之拂掉叶澜玄的手,将一粒金锭放在他掌中:“师尊,自己保重。”   叶澜玄呆呆地看着萧鼎之与寒宁并肩而去的背影,握着金锭的手指骨节泛白,溢出的灵力将金锭融化成金水,溢出指缝簌簌滴落。   习惯萧鼎之相伴左右,他离开一步就会打乱心神。   叶澜玄不承认自己也有占有欲,控制欲,只觉得师徒在外就该形影不离,更何况关乎生死。   萧鼎之和寒宁沿着蜿蜒的青石路进入主寨,后面有一条小尾巴闪来闪去,暗中跟随。   错落的木楼能很好地掩饰身影,但萧鼎之是什么人,方圆百里有任何异象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纵然叶澜玄化灵轻身,如清风烟雨般飘逸,萧鼎之早已知晓他在尾随。   但萧鼎之未动声色,向寒宁询问寨中情况。   初到陌生地界,他必须将未知的情况了解清楚才能有备无患。他如此谨慎完全是顾及叶澜玄的安危。   寒宁有问必答,裙摆摇曳,赤足之下步步生花。异域风情何须去看篝火祭神,看她就足够了。   叶澜玄淡唇紧抿,一脚踩碎了木楼飞檐,惹得房中村民撑窗探头。   白影做了亏心事,立刻闪现躲藏,短短片刻就丢失了跟踪目标。   他无力地靠在卵石堆砌的粗墙上,按着难受的心口,仰望夜幕。须臾后,闭上双目,无声笑自己得了失心疯。   萧鼎之是个独立的人,而且那么强大,我瞎操什么心。就算他与寒宁发生什么事,那也是他的自由,我这个挂名师尊管得着么?   我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自顾不暇,为什么要想有的没的。   可是……身体总是违背意志,他对自己的好已深深刻进骨肉里,无法容忍他再对别人好。   叶澜玄扶额,身体擦着粗糙的石墙缓缓下滑。   临近篝火广场,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头戴翎羽,脸覆狰狞面具,手舞足蹈的祭司们。   萧鼎之与寒宁站在外围,已有村民对寒宁行膜拜礼。   寒宁取了头冠,露出一张清秀不乏妩媚的脸。   她对村民说:“不必行礼,今夜我与你们一样是神的子民。”   村民起身,好奇地打量萧鼎之。   寒宁道:“这是我的客人,中原最强的仙修,受得起拜礼。”   此话一出,村民们想起先前看见的空中异相,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术?又下跪膜拜。   听到最强二字,萧鼎之微微抬眉:“中原藏龙卧虎,为何说我最强?”   寒宁:“只有最强者能让我破例。”   女子这般自信骄狂实属少见,狐媚魔女也变了,变得冷艳矜贵,有意思。   萧鼎之不再多言,心中转而想到:小尾巴的气息没有了。是跟丢了,还是跟烦了?   寒宁邀萧鼎之去高位观礼。   萧鼎之正要拒绝,眼尾余光瞥到后方草垛处白影闪现。   他回头,白影倏忽隐入草垛中。   动作很顽皮,像孩童在玩躲猫猫游戏。但萧鼎之心中隐隐泛起不安感,遂告别寒宁走向草垛。   草垛后却没有人。   萧鼎之伸手探入草垛中,将钻在里面的叶澜玄拉了出来。   叶澜玄低着头,满身都是干枯杂草,右手却金光闪闪。   萧鼎之边清理他身上的杂草边说:“师尊,你想来看热闹明着来便是,躲躲藏藏作甚?”   叶澜玄不言,沉默半晌将手中泥土与金子混杂的圆疙瘩塞进萧鼎之怀里:“还你。我有碎银,用不着你的巨资。”   他指缝间满是金水干涸后的结痂物,指尖还有污秽的黑泥,素来不染尘埃,现在狼狈不堪。   萧鼎之将怀中圆疙瘩拿出来,纯金锭子混着碎石泥土和手指的印记凝成一团,已经无法使用。   他做过怎样的心里挣扎才在失踪后再次追上。   又抱着什么心情不嫌脏地将化为金水的金锭拢在一起,将其奉还。   萧鼎之轻抚叶澜玄脸上粘到的草灰,扇形眼睫密密颤抖,很快染上委屈的泪光。   萧鼎之微微一叹,垂手穿过他的指缝,两团灵晕裹住十指相扣的手,净化不该有的污秽。   这番轻柔动作彻底令叶澜玄失控,摆头将委屈至极的泪水擦在萧鼎之肩上,说:“异域风情好看吗?以前你常说我的命属于你,现在却漠不关心。骗我,欺负我好玩吗?”   “不好玩。”萧鼎之讨厌眼泪,但叶澜玄现在的眼泪让他心软不已。   这个外弱内强的师尊哪怕修炼再痛苦也不曾流过一滴泪。说去雁北城平乱,明知可能有去无回,却神色淡然地摘下一串紫藤花,告诉自己若他远游不归,就去无极峰等他的尸身回来。   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人,现在委屈地像个孩子,让人揪心。   “那你还玩我。”叶澜玄哽咽道,“我让你对姑娘好些,这是作为男子最起码的礼仪与尊重。但我没让你跟姑娘去夜游。明日换心若不成功,今夜便是你我最后一夜,你陪陪我这个蝼蚁师尊很难吗?”   “我陪你。”萧鼎之将叶澜玄揽在怀中,解释,“你顾虑多,礼数也多,时常含辞不吐。我要向那圣女打听事情,必然直言快语,哪句不合你意你又要觉得我不尊重人,随之对我说教。”   “师尊,我经历过很多事,你懂的我未尝不懂,只是不愿受教条约束。刚入寨子,我们什么都没做,却被毒箭偷袭,你要与偷袭之人讲理吗?怕是尚未近身,就被利剑射中,毒发身亡。”   “这个世界善心弥足珍贵,没人生来向恶,是种种境遇改变了人的心境,让善心变得难能可贵。像你这般能屈能伸,心怀大道,慈爱苍生的人少之又少,便是当今修仙界也找不出几个。”   “但一味仁慈退让并没有好结果。你自尊心强,我不该拿蝼蚁来形容你,让你介怀至今,一心想治愈心疾突破自己。更不该把你独自丢在河边,知你尾随还波澜不惊。”   “你说过即便你咽气我也会在黄泉路上拦你魂魄,把你拉回人间。这回我便做那拦路修罗,去阎罗殿改写生死簿。我们做师徒的日子还长,莫伤心,眼泪太沉,压得我肩疼。”   沉重的泪并未因这番真切的安慰停歇,反而如泉涌般汩汩流出。   从不害怕孤独的叶澜玄在这个虚幻的世界第一次有人陪了,虽也忍让付出,期望能软化萧鼎之的铁石心肠,但他总是处处与自己唱反调,同时又暗藏温柔,不自觉地释放安全感和个人魅力。   雁北城之乱让叶澜玄感受到他冰冷外表下细腻的内心,双修之后,他还是会顶嘴气人,却也会体贴照顾。   两极反差时时存在,总让人生出他能更好,更温柔的错觉。   所谓希望总是失望,没有希望不会绝望。   习惯他伴在左右,他忽然离开,孤独就变得难以忍受。绝望之际,他又转身拥抱,软言耐心解释。心情犹如坐云霄飞车,不知前面还有什么极致落差感在等着自己。   既然情绪已经失控,不如将眼泪一次流干。   ***   师徒俩在小路转角处相偎低语,熊熊篝火散发的光照亮周围每一个角落。   萧鼎之离开,寒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不知他相邀夜游,又为何半途变卦。   直到见他背身面对半层阁楼高的干草垛,从里面拉出他的师父拥在怀中。   徒弟对师父不该毕恭毕敬吗?寒宁转眸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徒弟,无一不低眉顺眼,恭敬有加。为师数载,寒宁都不知道徒弟们的眼睛是何形状。   素闻中原礼教繁琐森严,见过的修士确实彬彬有礼,相谈也保持三尺距离。这对师徒却不受礼法拘束,在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地相依相偎。   这在民风相对开放的巫医寨也属罕见。   寒宁让自己的徒弟原地等候,自己则向那对师徒走去。   叶澜玄心绪渐平,抬头喘气时看见寒宁走过来了,立刻低头垂下湿红的眼睛,小声道:“圣女过来了,我先走。”   萧鼎之却不放开他:“来便来了,用不着躲她。”   “我现在的样子怎能见人。”叶澜玄捂眼道。   “我自有说辞。”萧鼎之往前一步,挡在叶澜玄身前。   寒宁于五步外止步,道:“两位仙士有何需要可告知我。”   萧鼎之说:“我师尊不适应潮湿天气,加重心疾隐痛,情绪不佳。我这做徒弟的未曾及时察觉,被异域山水夺去目光,邀圣女夜游之事怕是要食言了,对不住。”   “无妨。”寒宁很大气。   仙修常见,但仙术十分了得,还姿容双绝的仙修少见,她的少女情怀确被萧鼎之拨动了一下,想了解他,但他师父身体欠佳,身为徒弟确该随行照顾,由此可见责任担当。   寒宁对萧鼎之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心想他师父换完心要静养些日子,来日方长。   寒宁挥手召来自己的徒弟,为师徒俩安排了两间最好的上房。   临走时,她对叶澜玄说:“仙尊不必为换心之事多虑,只要能忍受剧痛,我有八成把握换心成功。”   萧鼎之说:“既有换心术,就该有麻肌散。”   寒宁:“是有,但麻肌散无法令患者全身麻痹,换心之痛不亚于脱胎换骨,这点两位仙士当知晓。”   叶澜玄眼睛干涩,揉了揉道:“我们知晓,不必彻夜思量,我现在就答复圣女,我确定要医。生死有命,若最终失败,不是圣女医术不够高超,是我毅力不够顽强。”   寒宁静静看着伫立在窗边的叶澜玄。   白衣胜雪勾勒出缥缈身姿,清冷气质如山间氤氲出的薄雾,让人看的见抓不住。   他的眼眶还有些雨后的湿润,清透得看不到一丝情绪。话虽充满人情味,语气却对人间没有眷念,与初见他时的清雅灵动判若两人。   萧鼎之也察觉出异样,对寒宁说:“夜深了,圣女请回。”   寒宁微微颔首,说:“仙尊心境不稳,还是多思量一下。如旧约,明日我在龙渊泽等候仙尊的决定。”说罢,转走离开,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清脆银铃声。   叶澜玄闭目缓了片刻,脱靴上榻,和衣而卧。   萧鼎之坐在榻沿,也不言语,默默陪伴。   叶澜玄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手臂酸麻不已,他才躺平,微叹:“你回房吧,我无事,不必守夜。”   萧鼎之走神的目光聚拢,垂眸看着他。   气成这样了还说无事。从重遇他至今,无论自己怎么与他唱反调,他都隐忍包容,这次一反常态,气得哭泣,哭完眼中光彩尽失。   “我说过陪你。”萧鼎之微叹,“我不善揣度人心,你有心事便说出来,闷着对身子不好。”   “我没说的。”叶澜玄又转过身去,“我知你一直烦我念叨,现在我无话可说,你该高兴。”   “你这样子让我如何高兴。”萧鼎之蹬靴上榻,如路上的每个夜晚,侧身将叶澜玄揽在怀中,“萧师尊,圣女都看出你心境不稳,我忧心明日你能撑却不愿撑,就此长眠。”   “什么萧师尊!”叶澜玄扭着身子往里挪动,萧鼎之跟着他挪动,就不是不让他离开自己的怀抱。   “你说过再生我气,就跟我姓,现在可不是萧师尊?”   “……”叶澜玄一手肘击在萧鼎之胸上,“你从来只听闲话,不听好话。”   萧鼎之磨蹭他的后颈:“那你说句好话让我听听。”   “我死了,记得埋我。”叶澜玄气呼呼道。   萧鼎之摇头:“我不会让你死。我在篝火广场那里对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么?”   叶澜玄不语。   “那我再说一遍。”   “不必!”那种搞氛围,调情绪的话再听一遍又会飘上云端,不知何时再度跌入深渊。   唯我独尊的大魔尊从不讨好人,过去的一个时辰他将自己与叶澜玄相处的点点滴滴逐一回放,仔细品阅,再度去感受脉脉温情和自己心态的变化。   原本偏执的占有欲来自上一世不曾亲手杀死叶澜玄的遗憾,却逐渐演变成身心占有,希望他心中除了自己不再有别人的位置。   这种改变算什么,萧鼎之不清楚。   说是情爱,又没那么浓烈。萧鼎之认为的情爱是能生死相随,但叶澜玄若真死了,他觉得自己不会随叶澜玄共赴黄泉,因为他还有未达成的三界目标。   不曾经历过情爱的大魔尊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已半坠情网,找各种理由为自己的变化开脱,同时又极有耐心地开解叶澜玄。   “师尊,我变了么?”萧鼎之柔声问。   “变了!”叶澜玄答后又改口,“没变,你本就冷心冷情,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更擅先声夺人。”   “是么?我怎么先声夺人了?”萧鼎之与谁都懒得废话,不知自己还有这特长。   “初遇你时你便问我有没有私心,还说私心是利用,把人当玩物,心情好逗弄几下,心情不好随意抛弃。这不是你现在做的事吗?先给别人下禁令,自己却堂而皇之地违背,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双标的人!”叶澜玄拍萧鼎之手背,“手拿开。”   “不。”萧鼎之反将叶澜玄往怀中拉,“你我成为师徒后几乎日夜在一起,彼此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稍稍分离便觉得心中空了一块,这是你泪崩的主要原因吧?”   “……”你这不是挺会揣摩人心的?非要装不懂,让人在悬崖上走钢丝,变.态。   变.态大魔尊更加变.态地将错误归咎于叶澜玄:“是你让我对姑娘柔和些,我不听话,你恼。我听话,你哭。我难不难?”   “你强词夺理!”叶澜玄气得捶胸,手却被萧鼎之轻柔包裹住,“莫折磨自己,要打就打我。”   叶澜玄猛地转身,一顿混乱组合拳,拳拳到肉。   萧鼎之任他倾力发泄,巍然不动。   静谧的房间里,“嘭嘭”击打声久久不绝。   叶澜玄打累了,疲软地垂下手,忽然觉得自己矫情了。   每个人的思想不一样,自己在乎的事,别人可能毫不在乎,特别是萧鼎之这种反派人设,就没有为他人着想的思维。   站在巅峰的他将风云踩在脚下,芸芸众生在他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虫子,生灭予夺随心所欲。美人娇花如过眼云烟,根本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能让他放下屠刀,改邪归正已是挑战极限,指望他通晓人情,除非天降红雨。   但此刻他又极尽温柔,不知作何想法才有这般难得的耐心,温柔过后怕又是无尽深渊。   萧鼎之拾起叶澜玄微微泛红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气,边吹边说:“这世上只有你能打我。下次发气用刀剑来砍,我骨头硬,拿拳头打我你也会痛。萧师尊。”   “……”   萧鼎之看叶澜玄眼中光彩又回来了,波湛横眸,秋水泂泂,心念当是回转过来,不再抱有必死之心。   身如青莲,却有野花般顽强的复苏力,好哄又好怜。   萧鼎之再次将叶澜玄拥入怀中,下巴放在他头顶,说:“明日之关难闯,你一定要挺过去。等你身体痊愈,我带你看遍山河湖海,锦绣花色。”   叶澜玄说过的每一句话萧鼎之都记在心里,筛选过后留下自己想留下的。   从灵隐山去雁北城途中,叶澜玄俯瞰脚下山河绵延,感叹:“从未好好欣赏过锦绣河山。”   那时的萧鼎之还嘲讽道:“凛冬萧瑟,无花无色,何来锦绣。”   叶澜玄说:“心中有花,眼中便有色。若平安归还,来年开春,我们再重游这山水。”   他的愿望如此之小,却未实现。平静的日子因动乱终止,心中装下苍生,便顾不得自我。   这次定要让他停下匆忙的脚步,好好欣赏这绵延万里的锦绣河山。 第36章   翌日, 师徒二人做好准备,一路打听来到龙渊泽。   龙渊泽听着像低洼积水,泥潭沉积的阴暗沼泽。其实是绿林葱茏, 花藤垂坠, 温和小动物遍地蹦跳, 一派绿意盎然又不乏娇柔粉嫩的桃花源。   两位绝世美男子走在其中, 与花色相融。若非治病而来,此处宜曲水流觞,风流雅趣不亚于山涧竹林。   一粒松果从树上坠落, 掉在叶澜玄头上, 在发冠处绕了个圈,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动。   叶澜玄仰头, 看到枝丫上站着两只小松鼠。   其中一只怀抱松果, 另一只圈着小短手,怀中却空空如也。小眼瞪着,小嘴张着, 似不敢相信自己的宝贝口粮竟然掉了。   憨态可掬的模样极其可爱, 叶澜玄的心被萌化了,弯腰捡起地上松果,伸手递给小松鼠。   松鼠胆小迟疑,另一只将自己的果子塞到它怀里, 试探性向前倾身。   胆小松鼠顾不得果子, 抱住胆大松鼠的蓬松尾巴。   两只小可爱交头接耳, 最终胆大的一个倒挂金钩, 迅速从叶澜玄掌中拿走松果。   两小只欢天喜地地蹦进树洞中, 须臾又探出两颗小脑袋,好奇地看看陌生人。   叶澜玄轻笑。   小松鼠一番探险之举并未得到原本该有的两颗松果, 却收获了意外的快乐。   它们该是夫妻吧,有这般勇敢体贴的丈夫,松鼠妻子很幸福。   叶澜玄在地上寻找松果,奖励松鼠丈夫,让它不再为储备粮东奔西跑。   萧鼎之闪身来到一颗大松树下,伸臂一摇,成熟的松果簌簌掉落。   他用袍摆揽了一大堆,送到叶澜玄面前,并不言语,等着被夸。   叶澜玄直起腰,抬眸看他。看了片刻,说:“太多了,两只小松鼠消化不完。”   没被夸,萧鼎之垂手,松果散落一地。   叶澜玄抬眉,见萧鼎之抿唇扭头,腮帮有些鼓。这般气色,前所未见。   树洞里的两小只又出来了,依偎在枝丫上眨巴眼睛。   萧鼎之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呆萌小松鼠,叶澜玄低头摸着鼻子,不让自己笑出来。   知足常乐。   萧鼎之虽然是云霄飞车老司机,但坐上这趟车并非他所迫。他在尝试改变自己,我又何必吝啬言语,破坏这难得的闲情逸趣。   叶澜玄再次弯腰捡拾松果,牵起萧鼎之的手,说:“徒弟,借你的掌心焰用用。”   火气正没地方消磨,萧鼎之说:“你离远些,莫被烫到。”   叶澜玄将松果放在他掌心,后退:“小火微熏。”   “……”掌心腾起的火焰瞬间变小,蓝紫火苗温柔地熏烤着松果。   原本让对手魂飞魄散的掌心焰,此刻变成烹饪工具,工具人本尊却无可奈何。   叶澜玄负手站在三尺开外,击掌赞道:“圣女说我收了一个好徒弟,我深以为然。”   萧鼎之的嘴角轻轻弯了下。   松果在微光的熏烤下散发出清冽的木质香气,叶澜玄来这个世界没吃过一餐饭,现在口舌欲受激发,有点急不可耐。   “该烤好了。”叶澜玄靠近,掌心焰熄灭,他伸手去拿果子,萧鼎之却移开手臂,“烫。”   萧鼎之转身用冷风冷却松果,叶澜玄探头绕着他打转。   真真是男子无论多大年纪,有何经历,心中永远住着一个小孩。   松果受冷炸开,露出引诱馋虫的淡黄色松子。   叶澜玄舔着淡唇,捻起一颗,剥开,正要送入口中,手却顿了一下,转而将油润饱满的松子放在萧鼎之唇上:“你先吃。”   萧鼎之的瞳孔微微震动,眼睫迅速垂下,让道:“你先。”   他说话的当口,叶澜玄已经将松子喂入他口中:“好吃吗?”   他含着松子,细细咀嚼,点头:“好吃。”   萧鼎之眉眼弯弯,笑得开心:“我最爱吃松子,清冽甘香,回味无穷。”   萧鼎之心中缭乱,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叶澜玄将松子全部剥了,一大半给萧鼎之,一小半留给自己,说:“你喜欢吃零嘴,多吃些,我尝尝味道便可。”   “我……”后话萧鼎之没说出来。   叶澜玄必是向童子打听过一些事,童子不会对他隐瞒烧烤之事,他由此得出自己爱吃零嘴。   萧鼎之并不贪吃,每每烧烤都是奔着打听自己不知道的叶澜玄做过的事而去,童子又是上一世第一个对他友善的人,就顺便缅怀逝去的时光。   教童子练剑时的严苛,是要让他拥有自保能力,日后若遇凶险,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被消魂钉钉在山门上。   “不用客气,”叶澜玄接话,坦言,“我私下找童儿问过你们相处之事。你对我有超越年纪的成熟,与童儿在一起少年心性才得以解放。人有多面,很正常。”   萧鼎之想说我与你在一起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可重生之事说出来叶澜玄能理解吗?他本就害怕自己的尖刺锋芒,若知自己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他还敢与“鬼魅”同行吗?   萧鼎之闭目吸气。   叶澜玄点点他的手掌,说:“仰头一口倒进嘴里,细细咀嚼,唇齿留香。”   萧鼎之微微曲掌,依言将松子一并倒入口中,清冽的木质香气萦绕鼻端,不知是松子散发的气味,还是叶澜玄本身的香气。   解完馋,叶澜玄指着地上的松果,对树上两只小可爱说:“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叫小伙伴一起过来囤粮吧。”   小松鼠似听懂了他的意思,眨眼便钻进树木中。   “我们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叶澜玄语气轻松,负手而行。广袖掩盖的手中,握着九粒未吃完的松子。   他也是个“屯屯鼠”,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藏起来,最爱吃食物的总是留在最后,怀着虔诚的心慢慢品味。   此番治病凶险,寒宁和萧鼎之都说过,即便他们不说,叶澜玄也知道这种大手术祸福难测。现代医学那么发达,都无法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更可况在医疗设施不如现代的异世界。   就算寒宁医术卓群,萧鼎之用灵力保护自己,能不能度过难关,还得靠自己的意志去撑。   意志力来源与对未来的期待,对现在的珍惜,是不舍与执念的集合体。   可未来迷茫,当下又有什么让自己不舍的呢?   原本只有三月寿命,来到这里多活了些日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体验了各种惊险刺激,人生百味已尽数尝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自己的实力不够保天下太平,这种大志虽然在怀,却如同水中望月,虚幻飘渺。   做衍生世界的主角?算了吧,天生平凡命,何苦去强求。   唯一遗憾的是这些日子逐渐改变性情的小反派。说他有改变,又没完全改,云霄飞车开得贼溜,这辈子他是第一个见过自己狼狈痛哭的人,但那种狼狈不会有第二次。   萧鼎之见叶澜玄心事沉沉却故作轻松,便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师尊,我给你讲个故事。”   “是你的亲生经历吗?”叶澜玄问。   萧鼎之摇头:“不是,民间笑话。”   “不如讲讲你的故事。”这是叶澜玄最感兴趣的,萧鼎之却一直避而不谈。   “我的故事很无趣,你要听哪一段?”   “懂事之后,来灵隐宗拜师之前。”除了这段空白,后来的事叶澜玄都知道。   这段时期是萧鼎之经久不愈的伤痛,也是他的逆鳞。这块逆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现在为了让叶澜玄拥有顽强的斗志,他要亲手撬开这块伤疤,露出血淋淋,不堪回首的真实。   萧鼎之用淡漠的语气讲述自己的经历,怕现实太过残酷反让叶澜玄对这个世界失望,还略过了一些细节。   叶澜玄知道反派人格的形成必然经历过各种痛苦磨难,心里有些准备。   但萧鼎之经受的不只是磨难,还有身为男子的自尊与傲骨被反复摩擦碾碎。   他以前曾两次提起花楼小倌,叶澜玄当他路过花楼,或是好奇进入过,没想到他差点成为其中一员。   三翻四次因美貌被同性觊觎、迫害,暴力性骚扰搁谁受得了?   原文作者为了满足部分读者的口味,把他塑造成冷苏大反派,神秘感无疑很重要,因此略过他满是疮痍的少年时代,从原主救他时讲起。   原主作为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迫使反派黑化,消磨其他小配角修士的意志,催化三界动乱,同时与俞思归一夜露水,成为横梗在主角攻受之间虐心的刺。   说是炮灰人设,戏份挺多还复杂。   叶澜玄想起原主将已经伤痕累累的少年萧鼎之推入别的修士怀中,心就止不住地发疼。   他拾起萧鼎之的手,引用泰戈尔的名言:“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小鸟用尽力量换来一身斑驳,虚弱无奈将这尘世掀开,若有光明存在,鸟儿会带着歌声轻盈回来。”   “你经历坎坷,性情大变在情理之中。我无法苛求你以德报怨,守护苍生,但愿你能走出阴霾,笑口常开。”   “你陪我千里迢迢医治心疾,我定不负你的苦心,努力跨越这道难关,为你抚平记忆之殇。等我。”   以前的萧鼎之不信光明存在,无极峰弟子又拍马屁又艳羡地说“光耀龙腾师徒情”,叶澜玄欣然接受,那时的萧鼎之还在心中暗讽叶澜玄真把自己当作光。   一路走来,叶澜玄从未停止发光,荧荧之光越来越盛,如今已是光芒万丈。   萧鼎之闭目仰头,紧紧握着叶澜玄的手,喉结一番滚动,缓缓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37章   师徒二人终于对彼此打开心扉, 接受对方尘封斑驳的过往与向好的转变。   两人携手走过繁花长径,采药归来的女弟子挽着竹篮,三三两两从林中走出, 间或传来清朗的笑声。   见到陌生人, 笑声逐停, 远远低语。   “师父说今日有仙士前来治病, 是他们吧?”   “看衣貌像,白衫清素,长发飘飘, 骨盈俊逸, 是中原的仙人啦。”   “我族猛士看多了,突然看见仙士, 真是眼前一亮, 心旷神怡。”   “你去问问他们。”   “我……我不懂中原礼仪,才不去呢。”   少女娇俏地扭身,身上银饰叮铃作响。   “你不去, 那我去啦。”   “……我们一起去。”   两位少女手挽手, 慢步来到叶澜玄、萧鼎之面前。   远看他们已超凡绝俗,近看更是惊为天人。   少女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竟忘了过来作甚。   叶澜玄拱手道:“鄙人来求圣女治病,请两位小仙女通传一声。”   清冽的声音字正腔圆, 吐字清晰, 入耳极为舒适。   两少女回神, 匆匆行礼。因不知哪种礼仪合适, 又是福身, 又是拱手抱拳,凌乱不已。   叶澜玄清浅笑道:“小仙女不必多礼。”   “来者是客, 不能怠慢。”说着,朝叶澜玄行了本族迎客礼。   如此热情,反搞得叶澜玄不停弯腰回礼。   萧鼎之托着叶澜玄的手臂,说:“你们再多礼下去,日头都要西斜了。”   他的话点醒少女:“师父三竿才起,两位仙士请随小女子移步阙风亭稍等片刻。”   少女们在前带路,走过九曲水廊,来到湖心凉亭。   之后,少女甲煮茶待客,少女乙去通知寒宁。   不消片刻,寒宁出现,身穿蓝条翻领收腰短衣,褐色马裤利落紧致,足蹬黑色小蛮靴,青丝被碎花头巾严密包裹。浑身没有繁复佩饰,看起来英姿飒爽,与昨夜的异域娇花判若两人。   她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茶杯吟尽杯中茶,问道:“仙尊可做好决定了?”   叶澜玄点头:“我信圣女的医术。”   “好。”寒宁的目光从萧鼎之脸上轻轻掠过,说,“你随我的徒弟去药池净身消毒,起来不必着衣,用灵盾护体,避免毒菌侵入。做好这一步,来术房找我。”   听到不必着衣四个字,萧鼎之的眉峰一瞬聚拢:“不必着衣是指不穿上面的亵衣,还是全身赤.裸?”   “一丝.不挂。”   “……”萧鼎之胸口起伏。虽然知道行医开始,一切都要听大夫的,但这一丝.不挂地暴露身体,大夫还是个女子,让自己如何淡然处之。   萧鼎之心中波澜起伏,叶澜玄却处变不惊。   萧鼎之脸色不太好地问叶澜玄:“师尊,你如何想?”   “听圣女的。”寒宁从着装上已然展现出专业态度,医者眼中无性别之分,叶澜玄时常出入医院,手术台也上过好几次,不好意思的羞耻感早已淡化。   他向萧鼎之解释:“衣物看着干净,却会携带肉眼不可见的毒菌,落刀之后,血肉暴露,没有天然抵御力,一旦感染毒菌,轻则发炎,重则危及性命。我们虽是修士,毕竟没有脱去肉.体凡胎,圣女考虑周全,不必担心。”   寒宁微笑着点头。   一番说辞让她感觉仙尊的医药知识不比他的徒弟少,且心理强大,身为病患丝毫不憷。   寒宁见多了惊慌失色,鬼哭狼嚎的病人,更有甚者需要四个壮汉强行按压才能医治。仙尊看着柔弱,却胆识过人,令人敬佩。   “无异议便开始吧,我也要做消毒准备。”寒宁起身道。   叶澜玄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泛白,但很快放开茶盏站起来。   萧鼎之扯住他的衣袖,问寒宁:“我能陪师尊一道去么?”   寒宁将萧鼎之扫视一番:“可以,你也要一丝.不挂。”   萧鼎之:“……”   叶澜玄:“……”   自己为了治病迫不得已,萧鼎之好好的怎能让他做这种事。他的身子别人都不许看。   叶澜玄轻拍衣袖上的手:“你在此处饮茶等候,戏戏锦鲤,看看荷花,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萧鼎之叹气,忽然灵光乍现:“圣女可否给我几个丫头?我分神出窍,用元神陪伴我师尊。分神期间身体不得移动,需有人看护。”   寒宁的月牙眸微微张大。   她对修仙有所了解,知晓高阶修士元神可以出窍,但神游期间,肉身处于脆弱状态,三岁孩童都可为所欲为。若肉身被毁,元神便无处可归,上不得碧落,下不得黄泉,永恒漂泊在虚幻空间里。   怎样的师徒之情能让这个冷漠疏离的徒弟将身体托付给陌生人,抽出元神陪师尊去鬼门关走一遭?   他是我的徒弟该有多好。   寒宁扶额,成全道:“我让弟子将术房隔壁的药草房腾出来,你便去那里分神吧。仙尊的福气,真羡慕不来。”   这是寒宁第二次由衷地夸赞萧鼎之,叶澜玄反握住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未时一刻,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做好。   萧鼎之在满是草药味的小房间里打坐入定。   走过腥风血雨的大魔尊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的保护上,他更信命运由自己掌控。身处异域,让本族人护法不过是多上一层保险。   灵力与魔力相融的护盾将他的身体完全覆盖,须臾后,一缕淡至无色亦无形的元神飘出身体,从门缝中离开。   隔壁术房内,叶澜玄已经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下半身用无菌的白布遮挡,头顶悬着一盏莲蓬灯。   无影手术灯的技术寒宁已然知晓掌握,并且用绿布遮了口鼻,俨然像个经验极其丰富的外科医生。   薄如蝉翼的小刀在她之间泛着寒光,叶澜玄咽着口水,闭上双眼。   “虽然麻肌散对这种大面积伤口作用甚微,但聊胜于无。仙尊要用吗?”寒宁问道。   叶澜玄点头,身体麻不住,麻痹神经也是可以的:“除了麻肌散,还有没有催眠类的药物?”   “有,但怕睡去以后永远无法苏醒。”   “……那算了,圣女用药吧。”   清凉的药膏均匀涂抹在叶澜玄的胸上。等了一会儿,寒宁用指尖按压肌肤:“有感觉吗?”   没触碰之感,但能感觉到重量。   叶澜玄说:“可以动刀了。”   一刀下去,鲜血汩汩,寒宁身旁的女弟子用药纱擦拭,同时上了类似止血钳的器具。   叶澜玄的身体因剧痛止不住地颤抖,固定手腕脚踝的布条绷得笔直,脸白似纸,冷汗如雨,顷刻间打湿头枕。   但他死死咬着嘴唇,没发出一声痛呼,怕影响寒宁的稳定度。   有人叫他张嘴,往他嘴里放了一团药棉。   剥皮刮肉的极致痛感无法用语言描述,叶澜玄生生疼晕过去。   然后他开始在刀山上行走,每走一步,血流如注,直至血肉削尽,空余骨骼与尖锐刀锋碰撞磨砺。   炼狱之刑莫过于此,已经昏死的叶澜玄恨不得自己魂飞魄散,不再受这极刑煎熬。   无数画面凌乱而至。   有母亲的微笑;父亲宽阔的后背;与好朋友结伴而行的清幽小径;女生含羞递来的情书。   也有受调戏时的打架斗殴;心疾突发送医的紧迫;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病房无人看护的冷清。   世事变幻,冷暖无常。美好似流沙,总会不知不觉从指缝间溜走,之后便是一夜成长的麻木。   清冷月色照不到病房寂寞的角落,生而为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年少的轻狂被病体孤独磨灭锋芒,从别人眼中看到的只有怜悯。怜这孩子年纪轻轻就缠绵病榻;怜这孩子无人照顾,孤苦伶仃。   正是花季灿烂时,却整日思考人生的意义。但种种困境也能磨砺出坚韧毅力,先要活着才能想活着以外的事。无论何时叶澜玄都从未放弃过生的希望。   可现在的剧痛早已超出承受力极限,洪峰来袭般撞击摧毁意志力的防线。叶澜玄想活,也想死。活得痛苦,不如死后无知无觉,一了百了。   刀山在虚幻的意境中扭曲模糊,叶澜玄感觉自己匍匐在锐利锋刃上,身体被分割成无数块,一道手持铁链的黑影虚虚飘来,头顶尖帽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勾魂使者终于来了吗?该解脱了,叶澜玄虚弱地等着无常勾魂。   “不许碰他!!!”一道冷厉的声音打破无声世界的寂静。   黑影被灵光打散,清风袭来,扭曲的阴森刀山化作山河湖海,锦绣花色层层展开,绵延万里。   “师尊,山河锦绣等你去赏,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你的逆徒常常气你,无法无天,你若走了,他更无拘无束,不知要将天下搅成什么样。你放心得下么?”   “你藏的松子被徒弟发现了,你若不回来,他会吃得一粒不剩,你舍得么?”   “师尊,你要知道在这世上有个人会一直等你。无论沧海桑田,宇宙轮回,他会无休止地等下去。”   一句句情真意切的话在叶澜玄脑中回旋,化作牵绊填补意志力的裂缝,身体的剧痛已不再重要,被刀刃切割的血肉迅速合拢。   刚刚做完最后一步的寒宁,肉眼可见刀刃下的伤口奇迹般愈合,一直稳如泰山的手微微发抖。   他是神仙吗?若非神仙,怎能如此自愈。若是神仙,怎会得凡人的病。   萧鼎之的分神退出术房,回到自己的身体内。   他凤目张开,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九粒微微变色的松子。   这是叶澜玄垂下手臂那一刻从手中掉落的,被萧鼎之全数捡拾回来。   “屯屯鼠”差点与世长辞,幸而尚存一丝理智,听得进话。   自己的话对他触动很大,他是在乎这些松子,在乎天下苍生,还是在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S,花影投喂。 第38章   寒宁脱下满是血迹的手套, 拿起一块干净的药纱仔细为叶澜玄擦拭身体。   剖开的胸口已完全闭合,长出粉嫩的新肉。   寒宁行医十数载,见过形形色色的病患, 也为修士治过病, 从未见过叶澜玄这种叹为观止的自愈速度。   是他的灵力已登峰造极, 还是他徒弟在暗中相助?   寒宁环顾四周, 没开天眼的她看不到任何异象。她轻声唤道:“仙士,你在这里吗?”   话出并无回应。   寒宁摇了摇头,换了块药纱, 轻轻沾去叶澜玄额头脸上的汗水。   先前她一心扑在治病上, 未好好细观叶澜玄的长相,现在一切顺利, 注意力自然而然集中在近在咫尺的清绝面容上。   巫医族由游牧民族转化而来, 男子长相大气,带着枕天席地的粗犷。女子的骨相也不似中原水土滋养的那般细腻纤柔。   叶澜玄的容貌既有男子的大气,又不乏女子的精致, 眉梢藏锋锐, 淡唇露温柔,左额上的稚莲钿印清冷非凡,升华整体气质,令人不敢轻易亵渎。   寒宁的手悬停在叶澜玄额头上方, 兀自出神。   良久后, 女弟子唤道:“师父……”   寒宁回神, 放下药纱, 展开叶澜玄身上覆盖的白布, 为他盖好,道:“让仙尊再此休息, 你们去净身换衣。”   “是。”   女弟子走后,寒宁又回眸看了叶澜玄一眼才悄然离去。   她一出术房,就看到萧鼎之抱臂倚墙而立,张扬的气场如旧。   师徒俩各有各的风华,清风与烈焰如何相辅相成,拥有令人艳羡的守护之情?是清风柔化了烈焰,还是烈焰融化了清风?   “仙尊的身体已无大碍。他的心疾与生俱来,以前做过治疗,换置的心瓣血管与周围的血肉粘连,并未从根本上解决血脉顺畅流通的问题,同时心房里还有一条半溶解的异物。我已将异物祛除,医治顺利。仙士可静待仙尊苏醒。”寒宁将大致情况说给病患“家属”听,让他放宽心。   “有劳圣女。”萧鼎之放下手臂,偏头往术房里瞧了瞧。“我师尊大约何时能醒?”   “仙尊的修复力异于常人,慢则半日,快则一个时辰。”   萧鼎之点头,又问:“我师尊的心还是自己的么?”   “是。仙尊的病症比我想象的轻。”寒宁顿了顿说,“仙士言语虽不多,但每句话都直接明了。换心会出现异体排斥问题,能不换,则不换。”   萧鼎之说:“圣女聪慧,不愧是当世神医。”   寒宁含笑道:“赞誉我受之无愧,放松下来去饮盏茶如何?”   萧鼎之婉拒:“师尊未醒,不可懈怠,我已净身想开灵盾进去陪他。圣女劳累,当清净休息。”   “行。”寒宁并不勉强,第三次说道,“我很羡慕仙尊的福气。仙尊自愈力极强,身体已无创伤,净完身不必再开灵盾。”   萧鼎之未再多言。   要是寒宁知道自己与叶澜玄的磨合期有多激烈,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萧鼎之进入术房,站在叶澜玄身旁静待他苏醒。   重逢以来,他开心的时候少,像这般虚弱沉睡的时候多。明明该在青山绿水间折花逍遥,却因收自己为徒而失去快乐。   萧鼎之有些迷茫,不知该抓紧他,还是放开他。   计时沙漏流泻完最后一粒沙,叶澜玄平放在腹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萧鼎之差点遏制不住冲动,去握住那只手,又怕惊扰虚弱的他。   叶澜玄缓缓睁眼,脑中浑浑噩噩,朦胧的白色灯光在眼中摇摇晃晃,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眼皮又轻轻合上,或是因为缺水的关系,舌尖从唇缝探出,在淡而无色的嘴唇上游走。   “师尊。”萧鼎之柔声唤道。   扇形眼睫颤颤巍巍,再次打开,涣散的目光在看到萧鼎之的那刻尽力聚拢。   叶澜玄记得自己在虚空中沉沦时,见过刀山,见过无常,也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诉说,要他为了锦绣山河、天下苍生、暗藏的松子和无法无天的徒弟活下去。   他终于活下来了,见到萧鼎之的第一眼,他不想再思考活着的意义。   珍惜眼前人,去完成自己的志愿,即便结果不一定会如人意,但至少拥有过,努力过。   “徒……”干涸的嗓子很难发出声音,叶澜玄说出一个字,便觉喉头干痒,忍不住咳嗽。   “我在。你刚醒,不要说话。”叶澜玄现在像个易碎品,萧鼎之不敢轻易触碰,有些手忙脚乱,环顾四周看有没有可以饮用的水。   然而,四周空空如也。   “你躺着别动,我去找圣女。”说罢,萧鼎之行色匆匆地离开术房。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叶甘露。   清冽微咸散发着淡淡药味的露水循序渐进地送入叶澜玄口中,萧鼎之温柔且焦虑的脸映在他的瞳孔中。   这是叶澜玄从未见过的神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少年,何曾有过焦虑情绪。   悉心照料不是第一次,但这次特别小心翼翼。   喂完秘制甘露,萧鼎之又运灵为叶澜玄恢复体能,还说:“幸而我们是修士,若换着普通人,此疾圣女断不会医。师尊,圣女也赞你意志顽强,自愈能力让她大开眼界。”   叶澜玄恢复了一些体能,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鼎之,淡唇微微扬起。   “我的命是你从无常手中夺回来的。意志力……或许有点,但不够度过艰难时刻,是听到你的话才坚持过来,自愈力也是你的灵力在保我。”   “萧萧,你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从未失言。谢谢你护我,等我。”   突然改口的昵称令萧鼎之运灵的手骤停,凤目倏忽放大,以为自己听错了:“适才你唤我什么?”   “萧萧。我不知你的字,不知如何表达亲近。”   萧鼎之忽然笑了:“我无字,今后萧萧便是我的字,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叶澜玄抬手握住萧鼎之的手,闭上双目,将泪水流进心里,笑容留在唇边。   隔日清晨,萧鼎之去寒宁那里拿药。   虽有灵力恢复体能,叶澜玄已经无碍。但毕竟伤心耗神,寒宁开了些秘制补药,让他的身子更康适些。   萧鼎之出去一趟回来,篱笆小院内竟飘出袅袅烟气。   走水了?   萧鼎之闪现进院,看到的场景令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叶澜玄衣着整齐,坐在一个小石墩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拨弄奄奄一息的柴禾堆。   柴禾堆上架着料理好的鲜鱼,被焰火熏得乌漆麻黑。   他拨弄完火堆也没见火势涨起来,又赶紧去转动挂着鲜鱼的木棒。   他没有玩火的技术,却总是想攻坚克难。   脸颊被手指轻抚,叶澜玄抬头,笑容灿烂:“你回来了,我在烤鱼,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萧鼎之没看出这鱼哪个部位还能入口,但什么都没说,在叶澜玄身旁席地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   叶澜玄边专注手里的活,边说:“我问过小仙女,她们说这里不禁火,平日里也会烧烤食物。她们还给了我一些调味料,但少了胡椒孜然,说辛香料燥辣上火,我要忌这些东西。”   萧鼎之忍着笑说:“她们没告诉你生火的技巧?”   叶澜玄扶额:“她们说了几种方式,什么十字架式、圆木星式……听着简单,上手特别难。”   “为何不用灵力生火?”   “我想过过普通烟火生活。”   萧鼎之:“禁锢你进阶的枷锁已除,你现在是真元婴修士,厉害得很,不想试试法力么?”   叶澜玄轻轻摇头:“不急这一时。”   “嗯,以后有得是时间大展神威。”   萧鼎之左一个厉害,右一个神威,也不想想他一个战力逆天的大乘者夸一个小元婴,可信度有多高。   换着以往的叶澜玄,定要撇嘴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但现在的他,已进入到全新的境界,把安慰当鼓励。   “涧水飞涛凤凰游,我不会让你失望。”   萧鼎之现在的嘴也跟抹了蜜似的,专挑好话说:“你从未让我失望,只会一次次刷新我对你的看法。”   叶澜玄转头,与萧鼎之目光相对:“你怎么看我?”   “怎么看都好看。”   叶澜玄手中旋转的木棍“啪嗒”一下掉在火堆上,扬起一阵烟尘。   萧鼎之抬袖遮挡叶澜玄的脸,将所有不干净的东西挡在外面。   叶澜玄半跪在萧鼎之面前,凝视他的凤目,说:“经历生死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境界。我以前不信,现在觉得自己死晚了。”   这话叫人如何接?   能说“那你怎么不早点去死”吗?这话说出来,恐怕会挨一个大嘴巴子。萧鼎之并不知道叶澜玄已经升华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萧鼎之顾左右而言他,用灵力吸来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你看鸟儿都寻香而来,站在我指尖等开饭。”   小鸟:???放开俺!   叶澜玄摇头笑道:“我不是做大厨的料,想迎合你的嗜好却搞杂了。掌心焰的术法我还没练,我另起炉灶,重新烤吧。”   萧鼎之放走鸟儿,握住叶澜玄的双手,实话道:“我没有贪吃的嗜好,每每与童儿烧烤都是为了打听你的事。莫要把守护当负担,我所做的一切都心甘情愿,中间有过情绪转折,但也从中发掘出你更好一面。”   “你想过烟火生活,我们就寻个清秀处住上一阵,不理世事。春色渐浓,花开正好,我们便放缓脚步,好好欣赏这秀美山河。”   美好的画面随着萧鼎之的话在眼前铺开。   影落明湖青黛光,九江秀色挂三梁。   碧云掩映多彩霞,小桥流水殢桃花。   人间美景都是天赐的明珠,每一颗叶澜玄想都摸摸。   系统搞的退病劫已除,叶澜玄永生不再受病痛侵扰。   渡劫乃大乘的前置条件,系统发出的金光虽未明说,但他现在修为与萧鼎之只差一个等级。   长生不老不再是奢求,他有大把光阴去挥霍。   当下三界平静,虽暗藏漩涡,但那漩涡没有卷动起来,他不会盲目去压制。犹如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不动反而更好。   但叶澜玄没忘记萧鼎之有目标,虽不知他的大志是什么,魔尊之位是否志在必得,他愿意暂时搁置目标,伴自己云游四海,这份心意已重千钧。   叶澜玄不会自私地满足自己的兴趣,而忽视萧鼎之的感受,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山河宽广,一时间畅游不完,我们不如分区游览,省时省心。”   萧鼎之:“如何分区?”   叶澜玄说:“我们现在身处南疆,便顺着河道南上。江南烟雨,风光独秀,我们先去江南如何?”   萧鼎之点头:“你说了算。”   叶澜玄颔首垂眸:“你现在如此听话,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萧鼎之屈指托起他的下颌,问:“师尊,你忽然用昵称唤我,是出于感动,还是别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掉马不是更有意思吗? 第39章   叶澜玄对感情之事非常内敛, 萧鼎之强大的保护让他有些势弱,但男子天性并未因此消失。   责任担当两肩扛,除开嬉笑打闹的话, 他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慎重。   像这种“我因你的逆天颜值对你有好感, 但你嘴毒老气我, 令我的好感度直线下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我突然想明白, 久处不厌胜过乍见之欢。你的强大和不轻易展现的温柔使我破防,我终于明白我中意你,想快点以你之姓冠我之名。”的话。虽是心声, 但叶澜玄无法轻易说出口。   不是因为坐过云霄飞车后害怕初开的情窦付之东流, 而是担心此番话说出来给萧鼎之增加负担。   他的转变是因情而起,还是偏执而为尚不清楚。自己与他还在较劲的阶段, 他就一边嫌弃, 一边强势保护。有情吗?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只有自己单方面感动。   现在的他温顺多了,但心门因此敞开了吗?   “师尊。”叶澜玄半晌没反应, 萧鼎之又唤了声。   “啊……”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感觉是什么原因?”叶澜玄反问, 试探萧鼎之的心思。   “我感觉你多半出于感动,又稍稍有点心仪我。”萧鼎之不会作茧自缚,自己想不明白的事直接问,“你有没有心仪我?一点点也算。”   叶澜玄又不答话了。   萧鼎之眼中划过一丝失望的暗光, 却说:“现在不心仪也无妨, 我会把那份感动转化成心仪。”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与你两情相悦。你说我是偏执疯子, 确实, 我对任何事都很极端, 一旦认准目标,就会冲刺达成。我不精通情爱, 但我不想失去你,你在身旁我才会安心,这种感觉就是心仪吧?”   “大概……可能……也许是?”叶澜玄也没谈过恋爱啊,“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们一起去探索。”   “好。”萧鼎之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两条平行线试着交汇未尝不可。   叶澜玄想了想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你说,我仔细听着。”   叶澜玄将自己绑定退病劫的事讲出来,穿书略去,他不想让萧鼎之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是虚构的。   萧鼎之听完,沉吟片刻,道:“原来你也有仙缘,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没了。”   “有,快说。”萧鼎之用手指戳叶澜玄的腰。   “真没有……啊哈哈哈哈……别挠我,痒……”叶澜玄扭来扭去,像条水蛇。   “真没有了?”   “还有就是退病劫渡完后,我也摸到大乘的门槛了。”   “原来藏着灵力不用,是隐藏实力。可以啊,师尊,以后我想欺负你都得看你的脸色了,地位一落千丈。”萧鼎之加快手上动作,叶澜玄撑不住倒在草地上,萧鼎之顺势压着他,两人滚着一团。   叶澜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没这样放肆玩闹过了。   “你身为灵隐宗弟子,排行……我数数,一百零三名去了,见谁都要道句师兄,师伯,有什么地位啊,哈哈哈哈。”   萧鼎之不敢将身体重量全数放在叶澜玄身上,虚虚撑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捏着他的鼻尖,笑问:“我在你心中排第几?”   “零。”   “什么?”   “凌驾第一名之上,比我自己都重要。我给你的道号是深思熟虑过的。”   “凌绝么?寓意好,真难听。”   “哪有难听?明明很霸气。”   “那你怎么不叫,要唤我萧萧?”   “啊这……一时没想起来。”   “明明自己也嫌弃。凌绝,王屋,你仔细听听这些名字,但凡胸中有点墨水,想不出这么……嘿,你打我。”   “我是你师尊,随时可以教训你。”   萧鼎之压住他不老实的双手:“这样你还……”   “噼里啪啦”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嬉闹。   萧鼎之抬头看到寒宁和她的两个徒弟站在半人高的篱笆花墙外。   寒宁面无表情,徒弟们目瞪口呆,触碰到萧鼎之目光立刻蹲下捡拾地上摔碎的瓷碟木盘。   寒宁听说叶澜玄在烧烤,大病初愈不适合辛辣食物,仙修虽然体质异常,但能忌口最好忌口。   她命人做了一点清粥药膳,亲自送过来,没想到竟然看见师徒倒地嬉戏的场面。   萧鼎之将叶澜玄扶起来,清理他身上的碎草屑。   僭越礼制的事被别人撞破叶澜玄浑身不自在,萧鼎之还趁清理之际暗暗摸他的腰,生怕外人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突破师徒之谊。   叶澜玄反手捉住后腰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捏了捏甩开,对寒宁拱手道:“圣女妙手回春,恩德难表,我本该清醒之后即刻登门拜谢,女弟子说圣女辰时之前要静观医书,不便打扰就作了罢。”   寒宁心思内敛,目扫两人,淡淡道:“仙尊的感激之情令徒已带到,我来得突然,没打扰仙尊与令徒的交流吧?”   “没有,没有。”叶澜玄移步开门,“院内被我弄得一片狼藉,甚为失礼,离开之前我会恢复原貌。”   寒宁进院儿,脑中还想着适才看到的场景,声音有些沉闷:“仙尊已修成半仙之体,我本该放心,但身为医者,已习惯关注经手的病人后续恢复情况,烧烤这类辛燥之物少碰为好。”   萧鼎之道:“我师尊早已辟谷,这些是烤给我吃的。”   寒宁眼眸微转,看着萧鼎之:“仙士与仙尊的师徒之情令我大开眼界。冒昧问一句,你们真的只是师徒吗?”   叶澜玄:“是。”   萧鼎之:“不止。”   寒宁:“不止,何意?”   “字面之意。圣女过问的有些多了。”若非看在寒宁给叶澜玄治病的份上,萧鼎之哪有耐心应付她。   “诊金如何算?”萧鼎之问。   寒宁彻底体会到什么是翻脸无情,但萧鼎之本就冷漠疏离,只有对他师尊才柔软些,冰霜裹着炽热火性,极不好相处。不如他师尊,看着清冷,性情却如春风般和沐。   没有女子不喜温柔。寒宁放弃对萧鼎之的好奇,转而接近叶澜玄,以复诊为由,与叶澜玄进入木楼内。   萧鼎之深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寒宁表面有多冷艳矜贵,言语之间可见她正值妙龄,春心萌动。   之前与她夜游一段路,她介绍的风土人情多为爱神之事,讲述巫医族如何从几近灭亡到如今人丁兴旺。   他们世代行医是为了报答爱神庇佑,还说与外族人结合能更好地绵延子嗣。现今的巫医村,是十几支异族血统的大融合。   作为圣女,在职期间不得与男子产生情愫,但若有男子愿为她披荆斩棘,她便可以结束这苦行生活,嫁为人妇,洗手作羹汤。   如此暗示,萧鼎之听了当没听,但他担心寒宁去哄骗叶澜玄。   两人进入木楼许久未出,两个女弟子垂首站在萧鼎之身后,看似恭顺实则看守。   萧鼎之顾及叶澜玄的颜面,没有破门而入或是飞窗旁听。   等了许久,耐心耗尽,他刚要行动,木楼门开了,寒宁面带微笑向叶澜玄告辞。   她走后,萧鼎之问:“谈这么久,说了什么?”   叶澜玄道:“圣女说她随缘治病,无须诊金。”   “然后?我们何时离开这里?”   “我本打算今日便走,但圣女提了个要求。”   果然。   萧鼎之哼道:“她要你为她披荆斩棘?”   叶澜玄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先暗示我,我没理她,她再来说服你。如此水性杨花,愚笨的村民还将她奉为最圣洁的咪彩。”萧鼎之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叶澜玄微微蹙眉。   他不知道寒宁先前暗示过萧鼎之。   谈话时,寒宁丝毫未露倾慕之色,冷静地讲述巫医族的传说和民风。她直言圣女这职业听着崇高,但个中孤冷只有自己知晓。   生来被神选中,垂髫之年便头戴花环,白纱掩面受村民膜拜。同龄女子皆嫁作人妇,受尽宠爱,她却要衔枝洒露,日夜为村寨祈福。   圣女是终生职业,若无男子倾心相付,为她过关斩将,她将孤独终老。   她在等一个英雄为她披上嫁衣。   她还说仙尊与令徒法术了得,闯关并非难事,当初破例治病是怀着脱困的私心,望仙尊成全。   叶澜当时答复:“圣女对我有再造之恩,就算肝脑涂地也当相报。但闯关可以,披嫁衣不行。”   寒宁垂眸,良久无言。   再抬眸时,眼中尽是酸涩:“仙尊做做样子,将带我出山寨便可,之后山高路远,彼此珍重。”   叶澜玄没立刻应下,说:“容我与徒弟商量以后再做决定。”   “此事没得商量。”萧鼎之果断拒绝。叶澜玄只能穿嫁衣,不能给别人披嫁衣。   萧鼎之的醋劲叶澜玄深有体会,他一再让步,自己不能得寸进尺。   “那留些银钱我们跑吧,愧疚之意会随时间淡化,多年以后谁还记得这个寨子。”叶澜玄在萧鼎之身上乱摸,“我的碎银不够诚意,你把金锭藏哪儿了?拿一块出来先垫着。”   萧鼎之握住他的手:“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呃……不是很真心,但能怎么办呢?我不能让你进退两难。”   “进退两难的是你。你的仁心良心我能不知么。你说句真心话,你是不是想帮她?”   叶澜玄点头:“想。她让我重获新生,一个善意的谎言也可让她重获新生。孤独的滋味我们都尝过,同理心让我很难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叶澜玄反转道:“但我会以你的决定为先,你不许,我就不帮。我不吃醋,醋味好酸。”   萧鼎之转头,鼻息一阵一阵的,不知在气,还是在笑。   “你绕来绕去都在为别人着想。罢了,我来想办法。”萧鼎之受不住叶澜玄的缠磨,也舍不得他为此事耿耿于怀。   “还有其他办法吗?”如果有,寒宁早就想了吧?   “我去娶她。”   “……”此话犹如惊雷,把叶澜玄劈得七窍生烟,“你、你说什么?”   萧鼎之戏道:“你为何在冒烟?气味好酸,是醋在发酵吗?”   叶澜玄一把将萧鼎之推按在木墙上,沉声道:“你敢娶,我就敢……”   萧鼎之凤目晶亮,笑问:“你敢怎样?”   到嘴的狠话绕了一圈,终是没说出来,云霄飞车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萧鼎之的手指穿过叶澜玄的墨发,拉进彼此的距离,以额相抵,缱绻低语:“你的同理心该多多用在我身上。珍视才会有醋意,是酸是甜自在心中。” 第40章   珍视, 珍惜而重视。   他能说出这个词,岂止柔情蜜意。   叶澜玄忽然在萧鼎之的鼻尖上啄了一下:“你的办法不行。”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撩完就想跑的美人怎么可能逃出魔王的掌心。   衣袂飘扬, 转体旋转, 叶澜玄背抵木墙, 被困在两臂撑住的方寸之间。   四目相对, 萧鼎之偏头,薄唇擦过叶澜玄的脸颊落在他的淡唇上,声音低柔魅惑:“再亲亲我。”   适才的出其不意实属飞来之笔, 不知怎的就啄了上去。现在要慢动作重播, 就……   就上!   窗户纸都破了,矫情个什么劲儿!   淡唇开启, 樱舌探出, 撬开虚掩的薄唇,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醉深吻燥, 炽热缠绵。悸动的心风雨飘摇, 终于找到停泊的港湾。   沉醉的深吻绵绵无尽,直至叶澜玄云步虚徐,差点一脚踩空才作罢。   萧鼎之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抚着自己的唇, 显然意犹未尽:“为何要走动?”   叶澜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个离奇的怪癖, 或许是以前萧鼎之的攻势太激烈受不住就想躲, 因而形成习惯。   当然, 叶澜玄不会这么说, 摇头道:“身体不受我控制。”   这话把萧鼎之逗笑了:“不受你控制,那谁在控制?这般主动是撞邪了?”   “是啊, 撞了你的邪。”叶澜玄站直身体说,“先解决正事吧。”   “我们不正在做正事?”   “……圣女的事啊。”这个坏家伙,总是见缝插针,“你那个办法不行,另外再想个。”   萧鼎之心不甘情不愿:“三界之事都没让我如此费过心。”   “三界之事?”叶澜玄猛然想起他有目标。   他曾说过“人皇有何做头,要做就做三界的主宰”,难道他的目标是称霸三界?   但叶澜玄的目标是天下太平,萧鼎之若要做三界之主必会掀起腥风血雨。刚刚交汇的心难道又要因目标不同而产生裂隙?   叶澜玄的情绪骤然低落。   萧鼎之已熟知他每一个表情变化代表什么,问道:“怎地了?”   叶澜玄靠着门廊立柱,叹问:“你说的三界之事是指什么?”   “统魔域,诛妖修。这些事我们商量过。”   “我们商量过诛妖修吗?”叶澜玄没有一点印象,一直在意的都是怕萧鼎之入魔。   “妖修祸害雁北城,你不为城民报……讨个公道么?”萧鼎之为了迎合叶澜玄的正道思维,尽量把一些血腥的词汇改得正气凛然,“诛”字都说得有点重了。   叶澜玄说:“公道自然要讨,但以你的性子会操心这事吗?”   “不会,所以我才说三界之事都没如此费过心。”萧鼎之又给绕回来了,成功把叶澜玄绕得无话反驳。   紧接着他转移话题:“圣女之事我还有个法子,附耳过来。”   叶澜玄偏头靠近他。   他一番言语后,叶澜玄双眉抬高,眼梢带笑:“你这么机智,不做谋材可惜了。”   萧鼎之在叶澜玄的耳珠上咬了一下:“我只为你一人谋划。”   甜蜜暴击容易冲昏头脑,叶澜玄无暇再想亲昵之外的事。   午后下了一场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的清香。   叶澜玄、萧鼎之兵分两路,各行其事。   五仙圣坛上火焰跳跃,寒宁怀抱半人高,十分沉重的绿松石龙形祭器,绕着圆坛跳着大开大合的祈福舞蹈。   脖颈、手腕、脚踝上巴掌大的特制铜铃随舞蹈动作发出古朴厚沉的响声。背后或站或坐着一支六人乐队,管弦手鼓发出听起来苍凉致郁的乐音。   这种祈福祭祀寒宁隔三差五就要做,若出寨未归,便由近身侍女代劳,她则在所在地默默祷告。   信仰是人类精神寄托的自我救赎,也是统治者用神权巩固王权的一种政治手段。   巫医村开山而居,看天吃饭,自给自足,不存在复杂的政治因素,单调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需要一些调剂,祭神便成了祖辈相传的重要礼仪。   天选之女生来为祭祀服务,终身都是村寨丰收和平的工具人。但人心善变,七情六欲并未被“神”剥夺,巫医史上有不止一位圣女厌倦枯燥,为自由反抗信仰。   经过各种矛盾斗争,圣女们才得到救赎自己的机会,可学医,可出寨,但要放弃圣女的荣誉头衔还有两个硬性条件。   一、有接班人。   二、与族中有威望的男子两情相悦,男方不惜以生命作为代价,滴血盟誓迎娶圣女。(后因种族融合,此条件放宽,外族人也可迎娶圣女,但必须入赘。)   光是“入赘”这个词,对中原男子来说就是尊严扫地的大忌讳,更不可能放弃水土丰润的故乡来此荒僻之地过水土不服的生活。   寒宁明知中原来的仙修不可能救她于水火,但她却不愿放弃微渺的希望。   话说出口或有一线生机。   不说,永无自由的希望。   她与叶澜玄交流不多,但从面相举止可见他心思细腻柔软。   他或许不如他徒弟敢冒险,但他这样的人更重情谊。   中原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寒宁试探萧鼎之不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病患叶澜玄身上。   事实也如她所料,叶澜玄对此事上心了。   此刻,叶澜玄就站在圣坛外,等候寒宁做完祭祀礼。   呜咽的乐声似在诉说圣女的幽怨,叶澜玄听得连连叹气。有些明白原文中寒宁被魔域护法掳去后,为何没想过回村寨的原因了。   莫约一炷香后,圣坛火焰熄灭,寒宁将绿松石龙形祭器小心翼翼地放在圣坛托举器上,冷凝的面容有些疲惫,走下圣坛台阶时有种人魂分离的虚无感。   侍女上前报告,叶澜玄已等候多时。   寒宁无神的月牙眼立刻焕发光彩,顾不得脱下祭祀斗篷,大步离开圣坛。   见到叶澜玄的那一刻,寒宁感觉他在发光。   寒宁屏退左右,微微笑道:“仙尊久等了。”   叶澜玄没有寒暄,开门见山:“我与徒弟商量过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仙尊请讲。”   “圣女与巫哈有来往吗?”巫哈,壮汉头领,被萧鼎之的雷电术烫了一头爆炸卷那人。   他能统领壮汉护寨,必有些威望。   寒宁说:“巫哈是我儿时的左邻,未披上圣女头纱前,来往颇多。”   叶澜玄又问:“成人后便断了来往?”   “没,他从小身强力壮,十二岁便任祭祀护队首领,每逢大典都能相见。”   叶澜玄的目光落在寒宁腰侧的虎纹流苏佩饰上:“圣女所戴的腰饰纹理粗犷,又不乏小心思,是自己做的吗?”   寒宁托起那腰饰,摇头:“他人所赠。”   “巫哈所赠?”   寒宁抿唇不语。   没否认就是了。   叶澜玄说:“圣女困于囚笼,望天企盼,却不知英雄就在身边。”   “不,巫哈尊敬我,与我相见皆是半跪垂首之姿,这些年我不曾见过他眉眼,他对我没有别的心思。”寒宁苦涩道。   村民们见她都是恭敬有加,殊不知越恭敬,彼此之间的距离越远。   叶澜玄:“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刚入寨时,圣女翱翔在天,巫哈仰头对圣女说了几句话,那时圣女若肯低头,便能看见巫哈的眉眼。”   “仰望很累,若无心思,哪个男子能一望经年?圣女寄希望与外族人,不如打开心门看看巫哈在你心中可有一席之地。”   “当然,传情该男子主动,我徒弟已去寻找巫哈。夜幕降临前,圣女若能看清自己的心,就让弟子来我处送一份心意赠礼。”   寒宁犹豫:“可巫哈他……”   “圣女只管问自己的心,不要忧虑其他事。若巫哈对圣女无情,我便带圣女出寨。”   “好。”   傍晚十分,倦鸟归巢。   叶澜玄点亮一盏灯笼,挂在木屋檐下。   纱笼烛火,温馨柔美,在这旷野之地是家的牵引。   没有五谷之香,总觉清冷欠缺,叶澜玄调羹做汤的心又蠢蠢欲动。   人间烟火二十年,一朝做了清冷仙修,心无牵挂省了柴米油盐。如今心中有人,就想再入红尘,给他家的温暖。   叶澜玄在院中踱步,头脑高速运转,回忆以往观阅的书中有没有掌心焰的运作方式。   他记忆力极好,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几番尝试,掌中燃起一团青蓝火焰。   叶澜玄抖肩得意地笑。破了劫难桎梏,我也能一飞冲天与太阳肩并肩啊。哈哈哈哈哈。   “哈……”他的笑声在掌心焰被风吹灭的那一刻骤停,寻着风来的方向露出幽怨的眼神。   夜色染身的萧鼎之只有大概的轮廓,但即便只有轮廓,也落拓不羁。   “不要玩火。”叶澜玄的技术让萧鼎之害怕,烧了周围建筑无所谓,怕他被火灼伤。   “掌心焰能被风吹灭?”叶澜玄翻看自己的手掌。   “你火候不到家。”萧鼎之淡笑着朝叶澜玄走来。   叶澜玄更加幽怨地盯着他,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人头很大,走入光照可及处,露出样貌,正是巫哈。   叶澜玄看见他的蓬松爆炸卷就想笑了,忍住道:“勇士没洗头?”   巫哈抬起双手压了压毛躁的发型,说:“洗过,风干又是这样。看久了觉得这形状别具一格。村民都问我在哪里做的头发。”   “噗——咳咳——”叶澜玄实在忍不住,抬袖遮脸,笑得咳嗽。   萧鼎之摇头,嘴角轻扬。   笑了一会儿,叶澜玄捏着泛酸的下颌,问巫哈:“我徒弟给你说明白了吗?”   “说啥?”巫哈有点懵,看了看萧鼎之,“天神啥也没说,只叫我随他过来。”   萧鼎之能控风引雷,巫哈又敬又畏,称呼他天神。   叶澜玄诧异地瞪大双眼,这一天萧鼎之干啥去了?   叶澜玄用心音询问萧鼎之。   萧鼎之回道:“我去做了些布置。”   叶澜玄:“你做事总是神神秘秘。巫哈的心意尚不明确,布置有用吗?”   萧鼎之:“那个木头看见寒宁,心快要蹦出胸膛,我不会看走眼。”   叶澜玄:“这么说,你深谙情爱之事啊?”   萧鼎之:“不谙,我什么都不懂。”   叶澜玄:“……你为何不向他说明情况?”   萧鼎之挑眉,不再回话。   叶澜玄这才发觉自己又明知故问了。   他只有与自己相处时才会多言,其他时候懒得费舌,要他去询问男女之情,委实为难他了。   他能把人带来,面子已经给足。   叶澜玄靠近萧鼎之,做了个小动作表达谢意。   萧鼎之很喜欢叶澜玄主动亲昵,凤目弯起漂亮的弧度。   “坐下说。”叶澜玄回来后左右无事,试练修为进度,用灵力造了一副金刚石桌凳。桌面光滑平整,八爪足凳镂空星云雕花,工艺之精湛,拿到集市贩卖不愁买家。   巫哈憨憨地扒了扒爆炸头,依言落座。   男子间交谈,叶澜玄更直接:“你是否心仪圣女?”   巫哈目瞪口张,半晌才回过神:“天神他师尊,此话何意?”   “心仪就是钟情、喜欢、爱的意思。换个说法,你想和圣女成双成对吗?”   “这……”心思被戳中,巫哈不太自在地低头数地上看不见的蚂蚁。   叶澜玄不疾不徐道:“我以为巫医族男子豪爽大气,直来直往,初见你时的霸道去哪儿了?”   “这不是一码事吧?”巫哈是黑红皮,即便脸红也看不出,但他此刻非常窘迫。   “你有勇气送腰饰,没勇气承认爱意吗?”   巫哈抬手遮住半边脸,讷讷无言。   叶澜玄使出杀手锏:“你若对圣女无意,那我就捷足先登了。明日我为圣女披荆斩棘,通关后带她离开此地。”   “不行!”巫哈蹭地一下站起,“圣女乃我族信仰,任何人不得走带她。”   萧鼎之冷不丁道:“站起来想作甚?坐下!”   巫哈梗着脖子不听话,额头上血管暴起,握拳切齿道:“谁带走她,我跟谁拼命。”   叶澜玄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浅笑:“你的命留着去为圣女披荆斩棘,砍掉囚笼的锁去牵她的手,不是更好?”   巫哈似懂非懂:“天神他师尊,你到底何意啊?我脑子笨,但我知道圣女是我和族人的唯一,我们不能失去她。”   叶澜玄:“抛开族人,重说一遍。”   “圣女是我的唯一。”   “谁带走她,你就跟谁拼命?”   “对!”   “你想娶她吗?”   “想!”   “愿为她献出生命吗?”   “愿!”   行了,再问下去,结婚誓词都要上全套了。   萧鼎之面露狡黠之色,将叶澜玄的问话默默记在心中。这个细节,叶澜玄并未发现。   叶澜玄说:“你的心意我已知晓,现在只差圣女的回复。”   巫哈憋着一口气吐露心声,豪言完毕又垂下头,双手捂脸。   叶澜玄仰望圆月,与寒宁约定夜幕之前回复,现在月已中天,回复迟迟未来,莫非有什么变故?   月影流光,悄然变换方向。   巫哈坐不住,转移位置,在篱笆花墙下蹲了一会儿,开始耍起功夫把式,焦急之心可见一斑。   叶澜玄也急。   若寒宁不中意巫哈,自己就要履行承诺带她出寨。出寨前必然要举行巫医族的嫁娶仪式,虽是做戏,但萧鼎之绝对不会同意。惹恼他,这寨子会荡然无存吧? 第41章   萧鼎之的温柔能融化冰川。   他的爆烈能摧毁大地。   叶澜玄转眸看向萧鼎之。   他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坛酒, 就着清浅月色独酌。   花影虫鸣,他身形飘逸,意浓态远, 琉璃酒坛映着月光在他侧脸打出深邃的光影, 俊美的不可方物。   赏心悦目的同时又有一丝孤独感。   叶澜玄正欲起身靠近他, 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不杂, 来的只有一人。   叶澜玄默念:来好消息,来好消息。   等那人的身姿面貌出现,叶澜玄不知是好是坏了。   来的是寒宁本人。   她穿得很素, 浑身没有一点佩饰, 若非圣女冷傲的气质在,看起来像个村野丫头。   叶澜玄留意她腰间, 那块虎纹腰饰也没戴。   叶澜玄按下担忧, 施礼:“圣女。”   寒宁用本族礼还礼:“仙尊久等了。”   在一旁舞了半天不嫌累的巫哈,听到圣女二字登时一惊,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原地站桩, 假装木头。   萧鼎之依然自饮着酒,目光都不曾偏斜半分。   寒宁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说:“仙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澜玄随她走到不远处。   寒宁伸手,松开秀拳, 掌心里躺着虎纹腰饰。   叶澜玄心中咯噔一下:“圣女要退还腰饰?”   寒宁偏头看了看那木头人:“他如何说?”   “他说你是他的唯一, 谁碰你就跟谁拼命。”   “这话是他说的吗?”寒宁摇头笑问, “那个木头疙瘩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   叶澜玄也笑:“木头开了窍, 便可雕琢成器。唯一是我问的, 拼命是他说的。”   寒宁将腰饰放在唇边,闭目沉默了一会儿, 说:“劳烦仙尊转告他,明日我会晨起沐浴,等他来抢。”   叶澜玄心中大石落地,说道:“尽在咫尺,不叙叙旧吗?”   “我族女儿出嫁前,不得与郎君会面。我亲自前来已破族规,不得再僭越了。”   “好。圣女放心,你的盖世英雄会排除万难来迎娶你。”   寒宁收下祝福,转身离去。   叶澜玄目送她隐没于夜色中。   她原本悲剧的人生,终得良人相伴,以后生几个可爱小木头,夫唱妇随,快哉乐哉。   扭转设定,成全璧人。叶澜玄又找到了一种存在的意义。   叶澜玄回返,将寒宁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巫哈。   本是一脸愁容的大块头登时手舞足蹈,仰天长啸,越过篱笆花墙狂奔入林。   萧鼎之放下酒坛,喝道:“卷毛,回来!”   巫哈这会儿哪听得进去话,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直到一道火闪划破夜空,大块头呼哧呼哧跑回来了。   萧鼎之将自己的布置,如何破关一一告知他,末了说:“机灵些,否则缺胳膊断腿将来如何养活自己。”   “巫哈明白了,谢天神,天神他师尊费心安排。”说着,礼了大礼。   萧鼎之说:“你看看我师尊身上可有蛊虫?”   巫哈仔细查看一番,道:“没有。”   萧鼎之放下心,挥袖。   巫哈又野兽跨栏式跑了。   叶澜玄拿起酒坛,道:“心事终于了了,我陪你喝。”   萧鼎之凤目半眯,看着叶澜玄。   “怎么了?”叶澜玄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萧鼎之笑:“有,胆大写在额头上。”   “我怎么胆大了?酒量不能练吗?”   “可以练,但醉一次,就……”   叶澜玄一把捂住他的嘴,小没正经的又要说臊话。   萧鼎之的眼睛弯成月牙,揽住叶澜玄的腰,与他身贴身。   他伸舌舔着叶澜玄的手心,看他能捂多久。   叶澜玄身子一颤,倏地缩回手。   萧鼎之说:“你训木头一套一套的,论到自己怎又羞涩了?该让卷毛来旁观你的样子,天神他师尊除了嘴上有话,其实也是个榆木疙瘩。”   叶澜玄必不可能承认这点:“你没羞没臊,还说自己什么都不懂。稍有机会就上下其手,这谁顶得住。”   “你不是正顶着?”   “……”   叶澜玄躬身掩丑,耳鸣喷气。   迟早被这妖孽驯化成魅魔。   萧鼎之抖肩笑了笑,放开叶澜玄,说:“明日卷毛闯完关我们就离开此地,省得夜长梦多。”   “还有什么梦?”叶澜玄微微侧身,不让那处看起来太明显。   “你觉得寒宁真的中意卷毛么?”萧鼎之问。   “是的吧,有问题?”   “你可有在她脸上见到娇羞之色?”   叶澜玄回想,好像没有,她将腰饰贴在唇边的表情并不陶醉。   萧鼎之:“卷毛说寒宁时常出寨采药,外面的世界她没少看,身为圣女眼光极高,见过你我之后,她能看上卷毛?”   叶澜玄摇头:“那她为何要答应?”   “巫医村已栓不住她的心,她急于逃离这里。但她披上圣女头纱作为祭司的那一刻,身体已被他们所谓的神下了诅咒。想破这诅咒,要么喝童男之血,要么用至阳之体破身。”   “你我乃仙修,她以为我们都是至阳之体,随便谁答应娶她都能破除诅咒。加之你我容貌都为她所好,仙术修为更是令她大开眼界,隔岸对歌只是她试探来人能力的一种手段。”   “寒宁远比你想的复杂,卷毛痴心错付。”   叶澜玄扶额锁眉:“白忙一场。”   萧鼎之握着他的手安慰:“世间本无两全法。卷毛情根深种,伤心在所难免,但总归能与心仪之人共枕一宿。你做了自己想做的就好,莫再为凡事操心。”   “只能这样了。”   翌日黄昏,叶澜玄等在巫医村出口,萧鼎之去打探卷毛是否闯关成功。   萧鼎之来去很快,回来说:“成了,我们走吧。上来,我背你。”   如来时一样,萧鼎之给了叶澜玄满满的安全感。   趴在他背上,闻着沁脾的幽香,叶澜玄觉得世间幸福莫过于两情相悦。   出了巫医村,童儿与马车不在这里。   两人来到十里坡,童儿正追逐蝴蝶,几匹马儿悠闲地吃着青草。   天高地远八面风。   叶澜玄振臂高呼:“烟雨江南我来了!”   童儿回首,撒丫子跑过来:“主人的心疾痊愈啦?”   “嗯!”叶澜玄忽地御风腾空,对萧鼎之说,“来比一场。”   萧鼎之谦道:“比不过,我认输。”   “敷衍。”叶澜玄心情大好,自己御风而行。   萧鼎之和童儿架着马车在陆地上追赶。   时而可闻萧鼎之关心的呼声:“你慢点,莫靠近树枝,当心撞到身子。”   叶澜玄哈哈笑道:“怎么可能。”   话刚搁下,转头便撞在一颗长得潦草,张牙舞爪的大榕树上。   这回萧鼎之没去接他,这狂劲需得治治才能好。   叶澜玄捂着鼻子,含泪坐上马车。   萧鼎之移开他的手,边笑边轻揉他的鼻尖:“知道痛了?”   叶澜玄呜呜不语。   童子吃吃发笑,从未见过主人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仔细算算,主人也正当青春年华,活泼的样子比冷清时更好看。   哥哥也温柔了许多,也更加好看了。   一路南行,风光逐渐秀丽起来。   这片文人骚客,帝王流连的温柔之地,终于露出醉人面貌。   细雨微斜,垂柳翩翩,美人总是又犹抱琵琶半遮面,勾得人心痒难耐。   叶澜玄好奇地四处打望,伸手去接蒙蒙雨露。   萧鼎之将一件轻薄披风盖在他肩上,说:“这里潮气重,不要贪雨伤了身子。”   “我现在已是金刚不坏之体,经点风雨算什么。”话虽如此,还是将披风拢了拢,系好系带。同时也给萧鼎之披上同款不同色的披风。   萧鼎之靠在他耳边说:“你想经风雨找我便是,保管让你浑身湿透。”   叶澜玄啪地一下关上小窗,沉声道:“我要和你对着说了。”   萧鼎之欲笑不笑:“你说。”   “我……我硬起来叫你好看!”   这就?说的是个啥?   萧鼎之强忍着笑,手穿过披风,放在……   “有多好看?让我看看。”   啊啊啊啊……骚不过!总是被这小不害臊的精准拿捏。   叶澜玄拍打车厢壁,叫童儿把耳朵堵上。   童儿嗯嗯应道,乖乖堵上耳朵,可颠簸摇晃怎么办?都怪弛道路不平,碎石子多,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临近城门,喧嚣声已然清晰可闻,货郎农夫推车挑担从各处赶来,趁时节正好,赶场将收成物换成银钱。   萧鼎之挑开车窗,对叶澜玄说:“好热闹,你不起来看看么?”   叶澜玄哼哼唧唧扶着腰,凑到窗前,推开萧鼎之的头,自己独赏热闹街景。   “这么占强?”萧鼎之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出车厢,与童子一同御马。   他的容貌不亚于掷果盈车那位公子,风华更是在其之上,斜倚车厢又将玩世不恭的派头尽数展现。   车马本就华丽,再坐着一位翩翩美少年,饶是见过不少王权富贵的城里人,也被徐徐驶来的车驾美人吸引了目光。   城门守卫按例盘查,童子跳下车,脆生生说:“大哥哥,我们是北域的仙修,路过此地,要进城买几串糖葫芦。”   童音清脆,童言无忌,重装守卫都被他逗笑了,半蹲下说:“小仙士也会贪嘴吗?城中美味多,光吃糖葫芦可不够,大哥哥给你一张美食地图,进去好好吃个遍。”说着,抖开一叠画纸,抽出一张递给童子,“但大哥哥要循例检查马车。”   童子回头请示萧鼎之。   萧鼎之微微点头。   守卫来到马车前,询问萧鼎之有没有携带货物。   萧鼎之说:“带了一尊玉雕美人像。”   守卫说:“贵重物品需开箱检查,依法缴纳税金。”   萧鼎之似笑非笑:“非卖品。”   守卫绕着马车走了一圈,还低头看了看车腹下有没有暗格。   萧鼎之轻敲车厢说:“在这里。”   守卫正要挑开门帘,后方传来喝声:“闪开,都闪开,烈马受惊,撞死撞残不负责!”   原本围观萧鼎之的人群立刻四散躲避,杂沓的马蹄声卷起尘土,如疾风般擦着马车嘶鸣而过。   驾车的马也受惊了,前蹄腾空,猛打响鼻,车厢瞬间离地倾斜。   守卫下意识抓住车轱辘向下按压。   萧鼎之腾空跃起,踩在昂扬的马头上,指尖弹出一团光,已经冲过城门快要消失的惹祸烈马登时人仰马翻。   惊叫声此起彼伏。 第42章   杀鸡儆猴, 驾车的马儿立刻乖顺地原地踏踢,不敢放肆。   车厢落地,叶澜玄扶着头冠, 脸色不太好地弯腰出来。   听过仙术没见过仙术的守卫惊吓失色, 看到玉质兰清的叶澜玄, 快要脱臼的下巴又往下掉了几分。   叶澜玄揉着后脑勺。适才没有防备, 头撞在车厢上,火辣辣的疼。   他蹙眉看着前方混乱的街道,问道:“什么人无视法纪, 白日闹市纵马, 伤了民众如何是好。”   守卫合拢下巴,对白衣飘飘的叶澜玄说:“城中纨绔官二爷, 飞鹰走马不分场合。仙士出手伤人, 恐怕不能轻易脱身了。”   萧鼎之跳下马背:“我要走便走,谁敢拦我?”   守卫握紧手中的长.枪,不知拦是不拦。   当官的有官威, 修仙的有仙术, 哪一方都惹不起。   “师尊,你撞到头了?”萧鼎之见叶澜玄一直摸着后脑,关切地问。   “嗯。”好好的旅行被这意外之事破坏心情。   叶澜玄见守卫左右为难,说:“你去看看那人伤势如何, 公了还是私了。”   守卫点头, 幸好仙尊明事理。   萧鼎之轻轻揉着叶澜玄的后脑, 说:“闹市人杂, 破事多, 你的操心病又要犯。过了这座城,我们走山野小路, 不与尘世打交道,方能无忧欣赏河山之美。”   叶澜玄说:“河山有河山的美,市井有市井的妙。我向往江南已久,是扫兴之人破坏美景。你啊,性子不能收敛着些?”   “我若不收敛,那人家中该挂白幡了。大慈大悲寻真君,我快被你念叨成在世活佛了。”   叶澜玄噗嗤笑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萧鼎之也笑:“以道心说佛理,你这仙修好别致。”   “你通晓世事,当心似明镜不染尘……”   后话因萧鼎之离开而终止。   他带童儿凑到卖糖人儿的挑担旁去了。   “喜欢哪个糖人儿,随便选。”他大气道。   童儿指着取经四人组说:“要这个可以吗?”   “买。”   童儿高兴地蹦跳,拿着四个糖人儿回到叶澜玄身边:“主人,哥哥说把这个送给你。”   童儿伸手,身披袈裟的唐僧面容严肃,狭目微闭,一手竖在胸前,一手捻着佛珠,看着像在念紧箍咒。   手艺人技术太好,糖人儿栩栩如生。   叶澜玄哭笑不得,偏不要那唐僧,拿了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金甲圣衣,破苍穹撼三界的齐天大圣。   叶澜玄摇着糖人儿问萧鼎之:“这个像不像你?”   萧鼎之乜眸瞥了一眼:“我不比猴好看?”   “这猴儿厉害着呢。”叶澜玄说,“磐石孕灵根,心随日月生,踏凌霄宝殿威震诸神。”   这神话故事无人不知。   萧鼎之说:“师尊想说齐天有何用,今生只护一人始终么?”   叶澜玄摇头:“我没这样想。”   “你可以这样想。我有凌霄志,也有护你之心,当战则战,当护则护。你莫要做那念经和尚,给我戴紧箍咒。”   “我的圣心没到那个地步。”叶澜玄跳过这茬,走到糖人儿摊前,指着萧鼎之对手艺人说,“照他的样子捏个小人儿。”   手艺人收了金子,哪能怠慢,立刻放下手中活,另掰了块面团搓揉起来。   萧鼎之负手踱步过来,也说:“照他的样子捏个小人儿。”   “诶,诶,好嘞。”能正大光明欣赏好颜色,又有钱赚,莫说捏一个,捏一百个也成啊。   他们这边悠悠闲闲,摔成猪头的官二爷肺都气炸了。   回府叫了一群打手,还嫌不够,又折道去了摘星楼。   前几日听闻有仙修入城,他问讯赶去还好茶好水地款待一番。   当时只想着沾沾仙气,没想到竟能派上用场。   他刚进摘星楼就一耳光打退前来招待的店小二,急冲冲上楼,推门便嚎:“仙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房内有两个男子。   一个眉如漆染,眼若寒星,器宇轩昂,英锐非凡。   另一个准确来说是个少年,身量不高,削瘦单薄,眼大而黑白分明,皮肤有些营养不良的病态白,唇色却似桃花染过粉粉嫩嫩,容貌精致得有些雌雄莫辨。   “何事急促?”英锐男子放下手中药方,淡然问道。   官二爷指着自己不成人样的脸上:“你看看我这脸,这手,那个跟头差点摔死我。”   “你不说来龙去脉,我听不明白。”英锐男子说。   官二爷这才把话捋清楚:“我早间出城打猎,回程快到城门口,不知哪个顽童扔了颗石子儿惊了我的马,那畜生撒丫子狂奔,又惊了另一匹驾车的马。我已发声提醒行人让道,可那马车主人却不饶人,不知用什么仙术杀了我的马,我腾空飞出一丈远,摔得爹娘不识。”   “仙术?”   “对啊!不是仙术我也不会来求仙人帮我讨个公道啊!”   英锐男子问:“哪个宗门的仙修?”   官二爷:“我没见着人,护城守卫过来说我撞了仙修的车,问我公了还是私了。”   英锐男子:“你们都有错,互相致歉,赔些银钱便了罢。”   官二爷瞠目:“什么?仙人不护天下太平吗?还是说同道中人就该包庇?那人众在目睽睽下用仙术杀人,你不怕他毁了仙修的神威?”   英锐男子本就焦头烂额,还被不愿见到的人纠缠不休,烦道:“行了!莫再夸大其词,我随你看看便是。”   官二爷把气撒在打手身上,推搡道:“都让开,莫挡了仙人的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城门口,官二爷手指华丽马车旁的两人,还未说话,英锐男子先一步道:“寻真君。”   叶澜玄转头,看到来人,大感意外。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时光飞逝,南北之遥,竟在他乡遇熟人。   “俞仙友。”   “你们认识?”官二爷叉腰道,“认识正好……”   后话被俞思归一掌推出老远,淹没在喉咙里。   叶澜玄看了看俞思归身后气势汹汹的壮汉,心中已然明了,道:“俞仙友受托来做证人?”   “不熟。”俞思归当即与这些人撇清关系,“前几日我驻停在此,城中达官富贵闻讯络绎不绝地上门拜访,我也烦恼。”   叶澜玄没问俞思归为何在此地停留,因为不关心。   “你既来了,事情原由当已明了,你便做个证。那位官少闹市纵马有错在先,我没忍住气失手伤人也有错,马匹费和医药费我出,沿途商贩的损失官少赔。”   俞思归的目光转到萧鼎之身上。   叶澜玄温润如玉怎会忍不住气出手伤人,这说辞明显是在为他徒弟开脱。但他师徒二人的事自己不便插嘴,更何况他徒弟还是所谓的大乘仙修。   “你伤了我,凭何要我赔?”官二爷又直挺挺地走过来叫嚣,“我给仙人面子才私了,你莫得寸进尺!”   萧鼎之眉眼微挑,目光如炬,不见任何动作,官二爷已硬生生双膝磕地,跪得笔直。   他脸上惊骇与痛苦并存,忽然伸出双手伏地磕头,大声认错:“对不起仙尊,我不该目中无人惊扰车驾,磕碰到你我罪该万死。”   说着,他的身体开始旋转,边转边磕头:“我更对不起周遭百姓,不该说撞死撞残不负责的话,今后我再也不在闹市纵马,不耀武扬威,安安分分做个人,今日大家遭受的损失我一人承担。对不起,请原谅我。”   打手们面面相觑,抬袖遮脸。   围观百姓连连叫好。   俞思归微微皱眉。   古法役灵道中的离空操控术寻真的徒弟已运用地炉火纯青。他竟修习仙魔通用的秘宗道法。   俞思归按下思虑,不想小事化大,无休无止,缓和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家先散了吧。”   肉眼不可见的灵力收回,官二爷倒地呜咽,浑身打摆子似的抽搐,有些魂不附体。   俞思归蹲下为他镇魂,待他意识转醒,低声道:“记住教训,今后低调做人做事,莫败了上一世修来的福气。”   官二爷召唤打手:“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意外平息,但俞思归的出现又是另一个意外。   俞思归离开九溪峰后一直没忘记叶澜玄。蓬莱仙草举世闻名,医术也随之名扬天下,虽不是最顶尖的,但请不到的神秘感令世人对蓬莱充满向往。   叶澜玄的心疾他没医好,这根刺扎在心里很不舒服,同时对叶澜玄的好奇也让他难以释怀。   雁北城之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萧鼎之的狠言警告更是给九溪峰披上了神秘面纱。   后面的日子,俞思归去了陵虚宗,修仙名门主殿被毁后风光不再,不少弟子离山出走。栖云君依然昏迷不醒,与俞思归同来中原的蓬莱弟子为他驱了魔气,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走时,俞思归带走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弟子,因要回蓬莱复命,将小弟子安置在一处宅院中。   之后俞思归在蓬莱精进修为,再次踏足中原已今非昔比。   那小弟子思念成疾,原就不好的身体更加恶化,俞思归再见他时已奄奄一息。   俞思归又遇仙草不可治的顽症,当是水土不服,只得四处辗转求医,没想到能在江南重遇叶澜玄。   心念的故人就在眼前,俞思归不会错过机会,邀叶澜玄摘星楼小聚。   叶澜玄顾及萧鼎之的感受婉拒。   俞思归看叶澜玄病气全无,容光焕发,问他心疾是否已经治愈。   叶澜玄如实相告。   俞思归眼放异光,说自己身边有个小朋友也苦于病痛,再次邀请叶澜玄去摘星楼。   叶澜玄与萧鼎之商量。   萧鼎之猜测俞思归所说的小朋友是上一世跟在他身边的爱哭小鬼,说:“随你的心。”   叶澜玄说:“小坐片刻就走。”   他隐约觉得那个小朋友是主角受。   系统说拯救反派,主角之中就有会有人黑化。见过主角攻,怎能不见见主角受。   作者有话要说:   官二爷——官二代的另一种叫法。 第43章   豪华车驾来到摘星楼, 迎客的小二立刻上前,抬起手肘恭迎车中贵客:“爷,摘星楼到了, 您慢点下车。”   俞思归率先出车厢。店小二见到他, 马上改口:“是蓬莱仙君啊, 看车驾, 小的以为……”   俞思归挥手制止他多话,回头道:“寻真君,雨后路滑, 当心脚下。”   “下去, 你挡着我的道了!”萧鼎之见不得俞思归对叶澜玄过分的关心,他后着脸皮上车已经让萧鼎之十分不爽, 现在又软言示好, 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上一世萧鼎之没工夫去想情爱之事,不知俞思归与那碍手碍脚的爱哭小鬼是什么关系, 见他护得紧, 就抓了爱哭小鬼刺激他。   这一世叶澜玄让萧鼎之体会情爱的滋味,对男子之间的过于呵护有了新的认识,便知俞思归与那爱哭小鬼互有情愫。   正因如此,萧鼎之越发看不惯俞思归的虚伪做派。正道之光, 呵。   俞思归皱眉从门帘缝隙中对上萧鼎之阴鸷幽暗的目光, 心中厌嫌, 脸上却保持着风轻云淡的表情。下车, 负手站在一旁。   萧鼎之随后下车, 伸手扶出叶澜玄。   眼前的三层小楼并不奢华,相反比较质朴, 用[摘星楼]这个名字有些撑不起来。   但小二猴精,一番打量已知面生的两位来客不是尘世中人,哈腰道:“三位仙君莅临摘星楼,百年老店蓬荜生辉啊。里面请,里面请。”   俞思归带着师徒俩径直上楼,掌柜的眼睛都直了,唤来小二:“店里来了三位仙人,快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有这仙气不愁对面跟我抢生意。”   “小的这就去办。”   俞思归在小楼窄廊尽头止步,正要敲门,门自己开了。   一道轻柔有些怯怯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   “嗯,还带来两位朋友。”   那人探头露出小半张脸,叶澜玄尚未看清,又缩回去了。   三人进房,主角受站在屏风旁,低着头,尖尖的下巴抵在锁骨窝处,看起来比女子还腼腆。   叶澜玄知道他是被欺负得恨了,见人就有畏惧心。形削骨瘦,看着好不可怜。   萧鼎之扫了爱哭小鬼一眼,发现他有些神魂分离,这类体质最易招惹邪祟。但他未动声色,不待俞思归招呼,直接走到桌前,拉开一把椅子:“师尊,坐。”   主角受往俞思归身旁靠了靠,过于怕生了。   俞思归分别作介绍:“他是陵虚宗弟子,言清。”   “这位是灵隐宗的寻真君。”   介绍萧鼎之时,俞思归的星目沉了沉:“寻真君的徒弟,不知名号。”   “凌绝。”叶澜玄说,“凌青霄之上,绝世俗之忧。”   “好威风的道号。”俞思归言不由衷地称赞,“不愧是风头无两的大乘仙修。”   言清低垂的头终于抬起,小鹿般水润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施礼道:“言清见过二位仙长。”   叶澜玄颔首致意:“听闻你身体不好,恰巧我刚病愈,可给你指位神医。南疆边界处有一隐世村落名巫医村,那里的圣女医术卓群,但接不接诊要看缘分,你可去碰碰运气。”   “可以报仙长的道号吗?”言清小心翼翼地问。   叶澜玄微微抬眉:“圣女不知我道号,问诊需闯关,俞仙友陪你去,应当不在话下。”   俞思归揽了这件事就不会推辞,道:“是何关卡?”   叶澜玄:“先有毒箭阻拦,再要隔岸对歌。”   “隔岸对歌?”俞思归失笑,“与谁对歌?圣女吗?我虽对中原不甚了解,但对歌的风俗不是为了挑选夫婿?”   “你们去了便知。”叶澜玄起身道,“入乡随俗,关卡是否有变换我也不知。便聊到这,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叶澜玄出门,俞思归大步跟上,唤道:“寻真君……”   “思归……”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叶澜玄脚步微顿,又更快地前行,和萧鼎之消失在窄廊转角处。   除了摘星楼,叶澜玄呼出一口气。   主角攻受理所应当地在一起了,但俞思归的热情却没用到颜清身上,同在一屋像例行公事,为言清寻医也像是道义所在。   反观言清,每每看向俞思归,眼中都有藏不住的情,已然将心托付于他。   他俩都不像会黑化的人,后面会有什么反转?   叶澜玄悄悄看了萧鼎之一眼。他从头到尾没多的话,冷冷站在一旁,不知心思如何。   “看我作甚?”萧鼎之的敏锐是真正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似漠不关心,实则任何微小细节都会被他捕捉到。   “看你在想什么。”叶澜玄眼珠一转,“那位小朋友长得好清秀,柔柔怯怯的样子会激发强者的保护欲吧?”   “然后?”   萧鼎之没什么情绪的反问,把叶澜玄问傻了,以为他吃醋,说:“我只坐了片刻,没食言啊?”   萧鼎之忽而笑道:“我的师尊怎么染上了小朋友的怯懦?比起柔弱我更喜欢师尊的坚韧,当然某些时候娇柔些更好。”   “……你能正常点吗?”叶澜玄至今很难把握萧鼎之的情绪,不知他何时正常,何时疯。   萧鼎之但笑不语,上了马车将叶澜玄揽在怀中,说:“你有没有觉得俞思归对你很执着?”   “什么执着?”叶澜玄想了想说,“你是指他非要让我去摘星楼小坐吗?”   萧鼎之:“你们不熟,仅治病见过一次对么?”   叶澜玄点头。   萧鼎之:“蓬莱剑仙自视甚高,俞思归是剑中翘楚。你上次见他,他尚有些稚嫩,如今的他已今非昔比。修为长进快,心境变化也快,但他对你一如从前那般关切,对他身边的小朋友却是冷淡。”   叶澜玄说:“他带那小朋友四处问医怎会冷淡。想是小朋友过于青涩腼腆,他不好过于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关切之情吧。”   “他没拿你当外人。”言尽于此,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叶澜玄仰头看着萧鼎之流畅的下颌线,表明立场:“管他如何,我们游我们的,以后能不能相见还两说,你别想太多。”   萧鼎之用下巴磨蹭叶澜玄的额头,闭目掩盖眸色中的暗沉。   俞思归进步神速,虽未暴露修为,但萧鼎之能从种种细节上看透一个人的境界。   眼神、步伐、灵海满盈、佩剑的调换……   俞思归以前的剑是蓬莱最杰出弟子才能拥有的青锋剑,现在的剑是蓬莱代掌门的瑕光剑。   瑕光剑与他同称正道之光,和他一起号令修仙界三翻四次围攻魔域。   那个爱哭小鬼比上一世更孱弱,更易受控,若被妖修、魔修拿住逼迫俞思归,正道之光会如何抉择?   对手长进了,日后会越来越有趣,再见不会太远。   “主人,我们要寻个客栈住吗?”童子回头,隔着帘子问。   “不。”萧鼎之说,“先找处幽静的茶肆暂歇,你们喝茶赏景,我去找房牙。”   房牙,古代房产经纪人。   “你要在此地买房?”叶澜玄很诧异。   萧鼎之指尖绕着叶澜玄的发丝说:“你喜欢这里便小住几日。”   叶澜玄:“小住几日客栈就能解决啊。”   萧鼎之:“客栈嘈杂,烟雨要清净着看才有韵味。”   叶澜玄:“那我们走了,宅院如何处置?”   “空着,或找个人看护打扫。”   “……”叶澜玄缓缓竖起大拇指,“萧大官人有钱任性。”   萧鼎之弯了弯凤目,说:“只要你高兴,千金万金散了何妨。你现在寿与天齐,喜欢的地方不会只来一次。有个落脚处,你的尘心才有归属。”   这话说得何止嘴甜,简直是五脏六腑抹了蜜——甜透了心。   暮色.欲降时,新房的房契和钥匙已放在叶澜玄掌心上。   萧鼎之说:“怕你奔波,没带你去选址,哪里不称心便说,能改则改,不能改另换。”   叶澜玄心潮澎湃,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萧鼎之的艺术造诣在造澜轩时就可见一斑,哪有不称心一说。就算他买了一间茅屋,叶澜玄也能住得像身处宫殿。   来到新家,叶澜玄极为震撼。   这哪是一处宅院,完全是个清幽雅致的风景区啊!   浓淡相宜的绿色交错绵延,小桥流水,锦鲤戏荷。无论亭台、楼阁、灌木、竹从皆在半露半隐之间,各不争荣,却又能恰到好处展现自己的美。   造此园林者若非胸有丘壑,断然想不出这般精巧绝伦的设计。   入画美景一路相随,约莫行了一里多路,一幢三层高阁画栋飞檐,金顶璎珞,白玉围栏,气派之盛宛如天子行宫。   叶澜玄不用站上去就知自己身在其中必然很渺小。   “这……”不符合规制啊!   “这处有些破坏清幽之境,我也不喜,晚些时候拆了它。”萧鼎之淡淡道。   叶澜玄将他拉走:“不必废那工夫。我们住哪里啊?”   萧鼎之指着前方翠竹掩映处:“洞庭竹屋,比不上紫竹林雅致,却是喧嚣市井中难得的幽静地。”   “好,甚好。”地方这么大,不幽静都难。   入夜,挂起灯笼,闲卧竹榻,童子拿着个网兜捕星火流萤,叶澜玄和萧鼎之对酒私话。   酒至浓时,萧鼎之取来七弦琴,指下吟猱余韵,细微悠长。   叶澜玄侧身枕臂看着他,目光迷离闪烁,像两汪静泉弥散着漫天星光。   红尘烟雨不再是文人墨客诗词中的愁思,而是锦瑟[1]弦中流淌出的缱绻温柔。   叶澜玄知道这温柔独属于自己,但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打破现有的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1]瑟,拨弦乐器,上有织锦花纹故名锦瑟。这里为代指。 第44章   江南烟雨容易让人软了心, 酥了骨,只愿静卧不想动弹。   轻烟笼罩的天久不见晴,叶澜玄都忘记自己多少天没出过竹屋了。   萧鼎之偶尔会带童子出去采买些用品, 之后便让童子自行玩耍, 他则回竹屋陪着叶澜玄。   这日, 阳光终于挤开沉云普照大地。翠鸟鸣啼, 在窗外竹枝上叽叽喳喳地多嘴。   窗格投下的暖阳唤醒床榻上倦懒的人儿。   他抬臂遮挡眉眼,淡唇微微翘起,嗓音沙沙地唤了声“萧萧”。   “喵呜~”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奶声奶气地猫叫。   扇形眼睫隙开一条缝, 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映入眼帘。   纯白小家伙团在头枕旁, 异瞳双色一蓝一黄,歪着小脑袋, 看着叶澜玄喵喵叫。   好萌啊。   叶澜玄唇畔的笑意更深, 更柔了,桃花眼弯得像月牙,伸出食指去逗弄小奶猫。   小奶猫抬起梅花脚脚试探性刨了几下, 抱住叶澜玄的食指, 小嘴含住吮吸起来。   啊啊啊啊,叶澜玄的心都要被小萌物吸化了。   正爽着,一只手铲起小奶猫,把它拿走了。   “啊!”叶澜玄低叫一声, 直挺挺坐起来, “不要拿走它。”   “它留下, 我走?”萧鼎之撇嘴, “我的地位已经不如猫了?”   叶澜玄呆滞片刻, 刚醒的迷蒙感褪去,笑道:“怎么可能, 我心中你最重,其他都是浮云。”   “我最重,你的眼睛怎么看猫,不看我?”萧鼎之唤来童子,让他带小家伙去喝奶。   叶澜玄失望地再次躺下,拍着身旁的空位说:“萧萧,来。”   萧鼎之凤目微挑,忽而笑道:“这姿势和话语似曾相识,在哪见过?”   叶澜玄承认自己被他同化了,说:“这不就是我们刚下山,你在客栈引诱我的姿势。”   “所以你在引诱我?”   “……不,并没有,别瞎说。”   “那我来作甚?能看不能碰,心如猫抓。”   “你还碰少了?”   之前不是很懂萧鼎之为什么要买豪宅,现在才知道他是为了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身心交互不再是双修的灵力互换,而是倾注感情的灵魂相融。   软心酥骨的不止是江南烟雨,还有这个无所不能的绝色妖孽。   萧鼎之走到床榻前,拢起叶澜玄倾斜一枕的顺滑墨发放在不碍事的位置,蹬靴上榻,说:“你再不起来活动,就要化在这横翠香屏中。”   叶澜玄蹭着他的手臂,说:“便是化也要化在你心中。”   萧鼎之拥住他:“你真是只缠人的猫。”   叶澜玄轻笑:“许久没练功,精神都倦怠了。听童儿说你晨间会去溪流深处,一两个时辰才回来,去那里作甚?练功吗?”   “嗯,转修水系道法。”山水是留给叶澜玄欣赏的,萧鼎之从未懈怠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   厉害的人都在不停努力,自己却在床上摊尸,叶澜玄赧然不已:“我也该振奋起来,做正事了。”   “不急。今日春光好,我们去周边走走。听说附近有座山,登顶眺望,可将千里之景尽收眼中。”   叶澜玄摇头:“景色永远在,岁月不饶人。”   萧鼎之胸膛震动:“你是人么?现在已是长生不老的妖精了。”   啊……忘了跳级晋阶之事,还当自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小蝼蚁呢。   叶澜玄支棱起来:“本妖精要练功了,你等着看我凤于九天。”   “好。”萧鼎之揽过叶澜玄的后颈,在他额上的稚莲钿印上轻吻了下,“每日练两个时辰不能再多。春光易谢,莫负盛景。”   劳逸结合的云游之旅持续了很长时间。   一诺千金的萧鼎之倾两世之耐心,陪叶澜玄走过万水千山,同时自己也收获了一份难得的好心情。   世人常说:风景再美,无良人相伴,终是一场寂寞。   山河留下的两对足迹在多年以后再追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有萧鼎之的帮助,外加叶澜玄的悟性与认真勤奋,他修为扶摇直上,成为修仙界除萧鼎之以外第二个年轻大乘仙修。   他的灵力化凤翱翔于九天,振翅长啸那一刻,淡蓝色流光层层铺开与海天相接,壮美程度可与萧鼎之的冰晶虹桥相媲美。   童子拍手叫绝,长高了不少的身量不容他再做出蹦跳幼稚的行为,但他在两位哥哥心中,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时光没有在叶澜玄和萧鼎之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境界高了,风华更盛。   叶澜玄手持折扇,轻摇道:“万事俱备,该我兑现承诺,去魔域拿龙雀。”   萧鼎之站在山崖边,猎猎山风鼓动他的衣袍飒飒作响。   他的霸气不在于言行间,只要冷峻伫立,就能让对手收了胆,软了膝。   他举目望向魔域所在的方向,说:“你真想去魔域?”   “当然。若非你嫌我修为低,我早就陪你去了。”叶澜玄走到萧鼎之身旁,用扇面挡住呼啸的风,偏头靠近道,“龙雀赠你,作定情信物。”   萧鼎之抿着的唇迅速扬起:“若拿不到,岂不是没有定情信物了?”   叶澜玄摸出怀中凝固处理过的糖人儿:“用这个先顶着可以吗?”   “这么巧,我也有一个。”萧鼎之拿出迷你版叶澜玄。当时做糖人儿,特地叫手艺人在糖人儿的脸上抹了两道胭脂红,“你看他多娇俏。”   叶澜玄没萧鼎之会撩,指着自己手中的糖人儿:“你看他多……多桀骜。”   萧鼎之哈哈大笑:“书到用时方恨少。”   叶澜玄磨牙,眼神幽怨至极。   萧鼎之收住笑:“我在说我自己书读少了。信物先不换,成天把自己揣在怀里,叫人看见以为自恋。”   叶澜玄说:“我才不把你揣在怀里,要放进靴里,踩在脚下。”   “你不嫌硌得慌。”萧鼎之一句话把天聊死。解不解风情,全凭心情。   去魔域前,叶澜玄先回了灵隐山。   一方面是去魔域不能带童子。   另一方面,久游不归怕执掌担心。   满头白发的中年执掌听说叶澜玄回来了,激动地出山相迎。   许久不见,清冷的稚莲已绽放出灼灼光华,视之耀眼,不可名状。   他身后的萧鼎之仍是一派冷傲之气,但霸气压迫感更足了。   童子也长高了许多,有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执掌有道不尽的话要与叶澜玄说,从日暮西斜到秉烛三更。   有些叶澜玄不知道的修仙界动静从执掌口中得到消息。   譬如:栖云君已经醒了,但神智尚有些模糊,说不出当日破坏陵虚宗的魔修是何样貌。待他神智恢复,必要追查。   另三大宗门各有晋阶消息传出,曾经的三位化神道君,如今已迈入渡劫门槛。据说上元君已先一步接受天劫考验。   本宗两位师兄带着弟子们潜心修炼,虽未赶上大宗们的步伐,但也有相当的战力了。   叶澜玄倾听多过说话。   待执掌告知完一切,叶澜玄才说:“两位师兄已能撑起灵隐宗,我可放心去魔域。修仙界是护卫苍生的一道铜墙铁壁,如今各有所成,就算妖魔来袭也无所畏惧。”   “你要去魔域?”执掌惊了,“去魔域作甚?”   叶澜玄实话相告:“我徒弟有一统魔域的心,若能做到,危害便少了一份。”   “凌绝他……哎,他风头太盛,性子又冷骜,得罪人不自知。修仙界关于他亦正亦邪的话没少传。”执掌扶额,“我本不想对你说,但此去魔域,你不怕他去了不回?”   叶澜玄有这样的顾虑,但他相信自己能带回萧鼎之。   “会回来的。”叶澜玄说,“他是灵隐宗弟子啊。人言善变,不过耳旁一阵风。”   执掌却说:“空穴不来风。万一……”   “若有万一,后果我一力承担。”   重话掷地有声,执掌不好再多劝,问道:“去魔域要带多少人?通知其他宗门吗?”   “不。”叶澜玄摇头,“此去就我和凌绝两人,我们先去魔域探探情况。”   “还是带点人去,以防变化。”执掌摸着自己的头说,“我的头发白得不能再白了。”   叶澜玄说:“人多容易暴露。执掌不必担心,下次回来我给你带黑发膏。”   执掌摇头,哭笑不得。   自己除了担心,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叶澜玄看出执掌的无奈,宽慰道:“执掌是我宗的精神支柱,堪比紫藤花,弟子们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心系宗门,平安归来。放心吧。”   执掌叹道:“寻真,有些时候我宁愿你清冷些,不知什么改变了你的性情,可心里装了天下,就回不到云外逍遥时了。”   “我逍遥够了,该做点对得起身份的事。”叶澜玄喝完掌心冷掉的茶,起身告辞。   出了无极峰,叶澜玄来到身穿来时的洞窟中。   这里一切照旧,原主消逝的冰塌依然寒气缭绕,叶澜玄站在榻前,仿佛还能看到原主消逝前躺在榻上的模样。   他将自己来这个世界的所有事一一细语出来,似在给原主一个交代。   末了,他把一块金锭放在冰塌头枕的位置,说:“我动了你的银钱,还你一块金锭。无论你是不是纸片人,我都该有始有终向你告别,从此封闭此洞穴。”   叶澜玄出洞,广袖一挥,洞门与山体融为一体,上面迅速长出绿植藤蔓。   他仰望星辰密布的夜空。   自己在这个世界只欠萧鼎之一人的情和债,也只愿欠他一人。 第45章   叶澜玄回到玉阙, 直奔萧鼎之的卧房。   很少亮烛火的房间,四更天仍有橘色灯影跳跃。   因为云游时无论到哪个地方,只要有独立的住处叶澜玄总要在房前挂上一盏灯笼。   萧鼎之问他何意, 他说这是家的指引。   家, 陌生又久远的词, 萧鼎之已不记得有家是什么感觉, 好像从出生开始一直在四处漂泊。   叶澜玄执他的手说九溪峰就是你的家,这里的灯火永远为你亮着。   萧鼎之不会说感激的话,从来只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   叶澜玄抖落夜色进房, 看萧鼎之在书案前提笔描画。   他凑过去, 问:“在画什么呢?”   “魔域地形图。”   叶澜玄的心瞬间提起:“你怎么知道魔域地形?”   萧鼎之早有说词:“我们四方云游,多少能听到些。加之我儿时见过魔修, 听他们透露过。”   “我们不是在一起吗?我为何没听到过?”叶澜玄狐疑。   “你懒床逗猫时, 我没闲着。”   啊这……叶澜玄迅速转话题:“凭些零碎信息你就能画出这么完整的地形图,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萧鼎之换了一支细毫笔,沾上朱砂在纸上弯曲划出一条红线:“只有这条路准确度高, 其他是我凭空想出来的。”   其实只有这条路能避开无界血海大部分海域, 危险度最低但最绕,好多魔修都不知道此路。   无界血海的磁场太强,叶澜玄刚入大乘还无法自如掌控强大的灵力,若因磁场吸食灵力而心慌意乱, 萧鼎之要护他只能动用魔力。   那片沸腾血海, 只有魔王降临才会收敛狂躁, 风平浪静。   叶澜玄细长的手指顺着红线划动, 到尽头处问:“百汇川在哪里?”   萧鼎之在层叠群山后的断崖旁点了一笔:“大概在这里。”   叶澜玄蹙起眉心。   按线路指示, 想去百汇川几乎要横穿整个魔域,且不说地势险要, 这一路不知要碰到多少魔修,可谓困难重重。   叶澜玄脑瓜子一转:“我们易容吧,装扮成魔修混进去,应当能少些阻碍。”   萧鼎之放下手中笔,退后几步,抱臂打量叶澜玄。   “怎么了?”叶澜玄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你想说我不像魔修?”   “的确不像。”萧鼎之试想叶澜玄穿玄衣的样子,摇头道,“容可易,但气质……”   “我跟你讲,我浑起来也可以六亲不认。”叶澜玄打断萧鼎之的话,唇角一勾,露出古怪的坏笑,“有没有二分叛逆,三分不屑,四分邪魅,十分的拽?”   “……”萧鼎之捂脸抖肩,笑得停不下来。   叶澜玄唇畔“邪魅”的笑容一点点凝固,自己走到铜镜前左看又看。   还行啊,很精神,再挽个花手,齐活了。   “这不挺好的吗?你笑什么?”叶澜玄问。   萧鼎之吸气收笑:“何为二分叛逆,三分不屑,四分邪魅,十分的拽?”   “就……不重要。”叶澜玄摆手道,“换身黑袍,我就是魔域最酷的仔。”   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观他双眸:“癔症了么?说的话我都听不明白。”   叶澜玄弯了弯眼:“我这就去易容换衣裳,你也换吧。”   一炷香后,一个披头散发,肤色蜡黄,勾肩垂头,凌乱发丝中露出一双阴沉三角眼的男子手撑门框,露着诡异冷笑,开口嗓音粗哑犹如铁爪挠墙般难听:“小子,我找你找得好苦。”   正在束腰的萧鼎之抬眸瞅了他一眼,配合道:“你是何人?找我作甚?”   “呵……哼哼哼……找你自然是要你的命。得罪过我的人,都不得好死!哦嚯嚯嚯嚯……”   萧鼎之弄好腰封,取下轻薄披风:“那便动手罢。”话音落下,人已消失。   “啊?”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叶澜玄撩开遮眼的乱发,忽觉身后冷风乍起,脊背皮肤骤然收紧。头回到一半,眼前一黑,披风兜头罩下,幽香与温热的鼻息拂过脸颊,擦唇而过。   “你不是来杀我的么?为何傻站着束手就擒?”萧鼎之轻语道。   “做戏要这么认真吗?”叶澜玄攀着萧鼎之的肩问。   “在这里是做戏,去了魔域你的警觉性不能这么低。还有你这样子不像魔修,像落魄乞丐,哼哼嚯嚯的笑,浮夸得生怕别人不知你伪装。魔修在你心中这么没品?”   “我没见过真正的魔修啊。”书中也没过多描述魔修的样貌,反正就是阴冷坏,只有萧鼎之这个大魔尊用了美姿容三字形容。   “我见过。”萧鼎之将叶澜玄蓬乱的墨发别到耳后,说,“你易容的这般丑陋,只能做魔域外的低阶魔修。”   “如此说,魔域里的高阶魔修个个都是美人?”叶澜玄才不信。   萧鼎之:“比仙修有过之无不及。”   握了根草!   敢情魔域是个美人窝,那做魔尊岂不是好快活,难怪魔修都想争坐那高位。   “不能以偏概全吧?你见过几个魔修?”叶澜玄探问道。   萧鼎之不接这茬:“总之你这样子不过关。”   好不容易做好的造型被批评了,叶澜玄很泄气,扯掉头上披风,将脸凑到萧鼎之眼前:“我真的很丑吗?”   “五方鬼帝都比你好看。”萧鼎之揭开叶澜玄的易.容面具,“现在顺眼多了。”   叶澜玄揉脸撇嘴:“以貌取人。”   萧鼎之将面具覆在自己脸上,揽住叶澜玄的腰,低头靠近:“来亲亲。”   “……”滚啊!叶澜玄一把将萧鼎之推进房里。   萧鼎之哈哈笑道:“以貌取人。”   “易容不行,该如何是好?”叶澜玄将头发捋顺挽起,坐在凳子上没有了主意。   萧鼎之说:“沉默少言,冷漠无情,做以前的你便可。你甚少抛头露面,魔修认不出你。”   叶澜玄点头:“如果万一没混过去,起了冲突怎么办?”   杀字在萧鼎之喉头绕了一圈,换了个说词:“战。”   他虽然是大魔尊,但对魔修也没有仁心,挡路的无论是仙魔妖,一概斩杀。   月屠与天绝缠斗数载,最终还是要跪服恭迎新魔王上位。   ***   晨曦微露,两道黑影跃入长空。   童子立在山头,目送他俩离开,依稀可见风起云涌处龙腾凤舞。   魔域是常人不可及的沉眠之地,域外沟壑纵横,风沙呼啸,寸草不生。   暗红色的天空远远看着就令人心惊胆寒,望而却步。灰色龙卷风一个接一个犹如巨型陀螺,不知疲倦地席卷这片地域,山石都被削磨成蜗牛背。   距离越近,温度越高。山体轮廓逐渐虚化,暗红的颜色似血在流淌。   第一次来这种恐怖致郁的地方,叶澜玄暗暗捏了一把汗,微微转头看着萧鼎之。   暗红的天映在他双眸中,瞳色都染上了赤色,加上他冷峻凌厉的表情,似换了一个人。   叶澜玄突然想起初遇他时,他虚弱地张开双眸,瞳色就有些隐隐泛红。那时手忙脚乱没有精力在意细节,现在的他又有那时不可接近的危险感。   “萧萧。”叶澜玄轻唤。   “嗯?”萧鼎之垂眸,再抬起时凌厉消散,温和道,“怎么?”   “我刚看见你的眼睛变红了。”   萧鼎之没否认,魔域的气息令他的魔性急剧增长,若非境界高,能压制暴涨的戾气,他现在就会立刻魔化。   他能带叶澜玄同入魔域,是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自控力。   “你的眼睛也红了。”萧鼎之说,“是这里的天色问题。”   叶澜玄抬袖揉了揉眼:“我看起来也吓人吗?”   萧鼎之摇头笑道:“不吓人,甚至有点可人。”   叶澜玄紧张的情绪被这句话瞬间打消:“你啊,浑身是胆,在这种可怖的氛围下还有心思逗我。”   “实话实说。”萧鼎之执起叶澜玄手,“走吧,穿过这里就是无界血海,灵力流逝不要惊慌,更不要用灵盾,跟着我走便是。”   “嗯。”   萧鼎之带叶澜玄在龙卷风中穿插而行,没用灵力,全靠飘逸步伐。   穿过那片红色警戒区,叶澜玄才知杂乱无章的异象实际乱中有序,知道窍门很容易通过。   但萧鼎之怎么知道这些窍门?魔修会把自己家的奇诡门道挂在嘴上说吗?这么巧还让他听去了,听了就会,完全不用尝试一次成功,这太不合理了。   叶澜玄疑窦丛生,觉得萧鼎之隐瞒着什么。但血海在眼前沸腾冒泡,灵力快速流逝,导致丹田隐隐发痛,渡过血海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快速在血海边界上移动,途中还遇到了几个穿黑斗篷的魔修。   萧鼎之无视他们,径直掠过。   叶澜玄面色冷凝,目不斜视,水系根骨本就清冷,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两种冷气隔空相撞。   魔修撩起斗篷边缘,暗沉的目光盯着叶澜玄的背影,但未拦截。   行了很长一段路,出现一片碎石垒砌的堤岸,红浪撞击石壁,溅起一人高的血沫珠花。   岸边栓着一条造型古怪的船,不知用的什么材料整体呈镜面梭子状,船首有一椭圆鱼骨帆,斑驳泛黄,尾翼有个巨大的螺旋桨,看起来像全自动的。   叶澜玄以为要乘船渡海,便踏上堤岸打望,说:“有船没船夫。”   萧鼎之:“下来,这船不是我们坐的。”   “哦。”叶澜玄转身,正要走下堤岸,一道男女重叠,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双音蓦然响起,“此船放着便是渡人过海,渡钱只要一魂两魄。客官,上来罢!” 第46章   好诡异!   叶澜玄立刻撤退。纵身跳下河堤的那一刻, 船身蓦地剧烈震颤,底部伸出八条类似深海巨型章鱼的大触手,密密麻麻的吸盘里有扇叶呼呼搅动, 巨大的吸力将腾空的他整个人往后拉扯。   叶澜玄大惊, 顾不得多想, 淡蓝色灵力潺潺溢出, 化作一根捍地灵桩。   他一手抱住灵桩,一手抽出陌上霜,手起剑落, 吸附在后背的触手齐展展被砍断, 但很快又长出新的,继续猛力吸拽他。   这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萧鼎之瞬移到叶澜玄身后, 长臂展开, 一把挽住所有触手,抡起砸下,剧烈的炸响后, 血海惊起滔天巨浪。   古怪船体支离破碎, 镜面碎屑伴着漫天红雨纷纷扬扬地洒落。   叶澜玄回头,看见百米开外的海中冒出一个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起先还张牙舞爪想扑过来,但不知为何又突然下沉,灰溜溜遁入水中不见踪影。   血一般幽红的海面也平静下来, 狂风巨浪乖顺地轻波慢摇, 逐渐变成微弱涟漪。   萧鼎之缓了片刻, 转身, 用袖口擦去叶澜玄头上脸上的红色液体。   叶澜玄拉他走下堤岸, 自责:“我不该自作主张乱走。”   “小事。”萧鼎之并未责怪他,只道, “进入魔域能不用灵力尽量不用。血海外魔修少,过了血海灵力溢出会招来魔修围攻。”   叶澜玄点头:“适才有些慌乱,没控制住。那船是海妖所化?魔域怎会有妖?”   “封住灵力边走边说。”   两人继续前行。   萧鼎之用猜测的话语告诉叶澜玄:“妖魔不合众所周知,我估摸那海妖被魔修所虏获,放在血海里震慑妖修,同时还能阻拦入侵的仙修。无界血海中恐怕不止这一只。”   “那海妖为何不战而退?”叶澜玄觉得自己和萧鼎之都是仙修,为什么海妖只欺负自己,见到萧鼎之它立刻就跑了?它难道有战力检测仪,知道打不过就不敢招惹?   萧鼎之说:“妖都是贱皮子,只敢欺负温和的人。你爆出的灵力可以将它直接碾碎,你却只用陌上霜斩它手足。它的手足能无限重生,没扼住要害自然要欺负你。”   话虽如此,其实海妖看见的萧鼎之和叶澜玄眼中的萧鼎之完全不一样。   魔王印记一出,海妖岂敢造次。   那时两人有距离身高差,萧鼎之背对着,叶澜玄又要压着灵力自保所以没看到异相。   叶澜玄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但关键时刻总是狠不下心。   狠之一字源于恨,要消除萧鼎之对这个世界的恨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俩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了许久,在这无日无月昏天暗地的地方,时间根本不存在,只有看不到尽头的血色幽暗。   常年待在这种地方,神仙菩萨都会黑化。   叶澜玄开始想念魔域外的朗朗青天。   萧鼎之见叶澜玄满怀心事的样子,说:“快到了。”   “嗯。”叶澜玄忽然拉住萧鼎之手腕,“萧萧,有件事我想让你先应下。”   “何事?”   “无论此行能不能成功拿到龙雀,我们都要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向来应答很快的萧鼎之这回却犹豫了。   叶澜玄立刻紧张起来,执掌的话在脑中回响,“凌绝他性子冷骜,亦正亦邪,此去魔域你不怕他去了不回?”   叶澜玄一直觉得萧鼎之的邪性是人设所带的属性,衍生世界的他年纪尚小并未入魔,虽年少老成,但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与他相处至今,有过风雨,也见过彩虹,他的改变肉眼可见,身心已彼此交付,可笼着他的迷雾依然存在。   他画出魔域地形图时叶澜玄已觉不可思议,那几句解释的话听着合理,细想就破绽百出。   之后过风阵,打海怪,顺畅熟悉的操作哪像第一次来魔域。   叶澜玄怕他在拜师前有自己不知道的过往。   他说要以仙修身份一统魔域,可师门他不屑,修仙界都受他鄙视,除开身份,他的念头不就是要做魔界至尊吗。   他的犹豫让叶澜玄害怕自己真的带不走进入魔域的他。   “萧萧,你会跟我回去,对吗?”叶澜玄再次问。   萧鼎之终于说话了:“回哪里?”   “家。”   萧鼎之垂眸笑了笑:“会回去。”   “是和我一起回九溪峰。”叶澜玄一定要萧鼎之给一个明确答复,因为他一言九鼎。   “好。”萧鼎之点头,“只要你不嫌弃我。”   叶澜玄摇头笑道:“我怎会嫌弃你,巴不得把你拴在腰上,随身携带。”   萧鼎之打趣:“我在你心里没个好,不是踩靴里,就是栓腰上。”   叶澜玄拍拍胸怀:“真正的你在这儿,小糖人我一直带着。”   萧鼎之但笑不语。   有这只缠人的猫儿在,此趟只能先拿龙雀了。   血海最窄处,隔岸依稀可见魔域建筑的顶端,怪石嶙峋的山脉像蛰伏在夜里的凶兽,阴森诡谲极度危险。   萧鼎之用陌上霜在地上扒拉了一阵,切割下一块三寸厚,可站两人的黑金石板。   剑尖一挑,石板落入血海中竟然轻飘飘地浮于水面。   萧鼎之跳上石板,伸手:“来。”   叶澜玄握住他的手,迈到石板上:“就这样渡海?”   “嗯,这里没有大水龟来驼。”   “……”他又拿神话故事揶揄人,叶澜玄拍了拍他的手,“真想堵上你这张嘴。”   萧鼎之低头靠近:“用你的唇来堵。”   !!!   脚下血红的海水一浪接一浪,站着都晃,他还有心情干这事。   叶澜玄按住他靠近的唇:“你当真没有害怕这种情绪。”   萧鼎之移开他的手道:“既来之则安之,胆怯之人岂敢来魔域。”   论歪理邪说,萧鼎之是个王者,叶澜玄说不过他,也骚不过,只能留条小尾巴:“回家再……”   萧鼎之就爱看叶澜玄不经逗的样子,若非见他过度紧张,也不会有此一举。   平稳渡过血海后,萧鼎之眺望山脊后的魔域总坛建筑,那里是他命运的转折点,走进那道白骨垒砌的门,他才开始掌控自己的人生。   叶澜玄也伫立眺望,说:“那里大概就是魔域中心吧。”   “或许。”萧鼎之收回目光,“将斗篷罩帽戴起来,去百汇川。”   “好。”   两道黑影融入暗夜中。   ***   刚练完功的红枫听说无界血海中的老妖物在兴风作浪,搅得海域不得安宁。   血海由他掌管,魔修来往渡河的特质船只都是他的,上船就要交一定数量的灵源,因此他被萧鼎之抓住时才会说“北域灵源大部分受我掌控”这话。   海妖作怪,渡船就不能渡海,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红枫必不会轻饶。   他火速赶到血海,投入千足蜈蚣链,海面卷起巨大旋涡,片刻后一个庞然大物被铁链层层锁住,拖上岸来。   “老家伙,活得不耐烦了?”红枫脚踩海怪的大头,蜈蚣链收紧,将海怪勒得墨汁狂飙。   海怪的妖力被蜈蚣链散了大半,不能说话,触手弯弯曲曲在沙石上画出一片印记。   持续收紧的蜈蚣链停止绞杀,红枫跳下海怪的头,走到印记边左看右看,忽然瞠目:“岁殇复活了?”   岁殇,前任大魔王,与妖王大战受伤后被月屠和天绝联手夺取魔力,抽离魂魄,尸体封印在百汇川外的九层魔塔中。   海怪的触手左右摆动。   红枫懒得猜这动作是何意思,立即前往百汇川。   岁殇若真复活,便是九劫涅槃的轮回道起了作用。   轮回道是修炼之至顶峰后才有的额外增益,岁殇复活必会复仇,月屠和天绝一个都活不了。   此事红枫第一个知晓,老墙头草的他怎会错过投诚之机。若岁殇重登魔王之位,他还可以捞个护法做做。   打着如意算盘的红枫做梦都想不到,竟会在百汇川见到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少年仙修。   之前说过红枫的隐蔽术已练得炉火纯青,他只身前往百汇川,身体与山色相融,魔力被百汇川溢出的强盛邪气所掩盖更不容易发现。   萧鼎之和叶澜玄顺利进入百汇川后就脱了黑色斗篷,纵然隔着很远的距离,红枫也能将前方两人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越靠近百汇川,叶澜玄的不适感越严重。   这已不是流失灵力的问题,鼎盛的邪气急剧压缩身体,五脏六腑被狠狠挤在一起,身体如坠冰窟,但周遭的温度却似熔炉。   极寒、极热与极度压迫的真空感令骨骼脏腑变得脆弱,正如萧鼎之所言“仙修难以消解魔气,你靠近百汇川就会肝肠寸断,粉身碎骨。”   所幸大乘修为还能顶上一阵,在萧鼎之的许可下,叶澜玄放开灵力,化出水系凤凰展开双翼将他环抱,感觉终于轻松些。   淡定如萧鼎之,来到此地也用紫红魔盾保护自己。   他本就是火系根骨,这里邪气太重,叶澜玄没发现他的护盾有问题。   远处的红枫却看出来了。   那少年果然是个魔修,魔力之强堪比岁殇,难道海怪所画的印记与他有关?   此事当禀告月屠,让他来试试那少年的实力到底如何。   红枫转身离开百汇川。 第47章   萧鼎之和叶澜玄走到断崖前。   叶澜玄探头朝下看, 烈风割脸,黑雾重重,除了阴森, 什么都看不见。   “龙雀就在下面吗?”他问。   “往下七层有个试剑台, 龙雀就插在那里。”   “怎么有层数?”叶澜玄以为下到崖底就能见到龙雀。   萧鼎之淡定告知:“听魔修说百汇川是淬精锻骨的试炼地, 共有十二层。普通魔修最多下一层, 高阶魔修止步第三层,以前的魔王也只下到第六层。”   叶澜玄皱眉:“这么说,龙雀在第七层只是个传说, 没人亲眼看见啊。”   原文中萧鼎之成为大魔尊后龙雀便随他出场, 拿龙雀是过程一字未提,只说龙雀是百汇川中无人能驾驭的一把魔剑。   “是不是传说, 下了七层才知道。”萧鼎之不能告诉叶澜玄龙雀就在第七层, 我拔出它时,整个魔域都动荡不安。   “你顶不住就在此等我。”萧鼎之还是将叶澜玄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我顶得住。”叶澜玄加强灵力输出,透明的凤凰变成淡蓝色, “我说过就算碎骨百汇川, 也要亲手拿到龙雀送给你。”   “你真傻。”萧鼎之罕见地微微叹气。   这么好的男子叫人如何忍心伤害,魔王的身份一旦暴露,难以想象他会受多重的伤,这道鸿沟该如何跨越。   心疼他又难免会伤害他, 想离开他又舍不得放开他。从未受过情感牵绊的大魔尊这一世迎来了动情伤神的情劫。   “一鼓作气跳下去。”叶澜玄怕自己的勇气在强盛邪气的消磨下逐渐流失。   “好。”萧鼎之收心定神, “下面自有结界阻拦, 不必在意高度。通关后, 结界开启进入下一层。”   “明白了。”   “跳。”   红蓝两道光平行坠入黑色浓雾中。   ***   魔域·炎狱营   红枫半跪在枭首黑晶座下, 将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禀告给月屠。   月屠觉得红枫在胡言乱语:“你一会儿说他是仙修,一会儿说他是魔修, 你连仙魔都分不清了?”   红枫赶紧解释:“他确是修仙宗门的弟子,但他有仙魔两种法力,枫儿第一次与他交手,他就用了魔法,当时没向尊上说清,是枫儿的错。现在他敢闯魔域,且无声无息到达百汇川,魔修身份无疑了。但枫儿查遍三系魔修,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这世上还能凭空冒出来个高阶魔修?”月屠起身,将红枫吸到面前,“是不是天绝的人?”   “枫儿问过烈风峡的魔修,他们也不知情。那少年真是天生地养的。”   月屠摊开掌心,一支通体黝黑,魔气缭绕的骸骨长.枪在他手中现形,枪尖抵在红枫脖颈上,面具下的眼睛阴鸷得如同剜骨刀:“你要本座去百汇川?岁殇的尸骨在那里,不知情的以为本座去祭拜,让本座的脸往哪搁?”   红枫的脖子被枪尖刺破,鲜血溢出,他还不能害怕,要保持兴奋愉悦,黏腻地哼了几声:“要不枫儿带点魔修去捉拿他。”   月屠放开红枫,笑着抚摸他流血的细长脖颈:“你明明有主意,总是要受些伤才肯说出来,下回再大惊小怪,我把你剥光吊起来玩。”   “枫儿告退。”红枫对月屠失望至极,只会窝里横,强敌已入魔域还掉以轻心,离死不远了!   ***   百汇川每一层都有战力不同的魔物。   一层布满尸罐,里面是尸油死气炼化而成的行尸,身如玄铁,浑身剧毒,战力三星。   二层机械爆破兽,群攻伤害,走位极其重要,战力四星。   三层魔化九色鹿,也是群攻伤害,除了敏捷走位,还需精准破除鹿身防御,战力五星。   ……   七层之上的魔物对萧鼎之来说只是小试牛刀,对叶澜玄来说是在抢生死时速。   前面几关,他与萧鼎之合力度过,但每下一层,灵力便减弱几分,进入六层已极其吃力。   第六层的BOSS是一条体型细小的黑腹蛇,盘踞在花团锦簇的草丛里,见到入侵的陌生人也没什么攻击性,懒懒地支起小脑袋,象征性吐了吐信子,看起来竟有些萌。   但叶澜玄知道这个东西不好惹,表面越无害,杀伤力越强。   叶澜玄不仅要护住急速流失的灵力,还要竭力克服对软体动物的畏惧感。   “这关如何破?”叶澜玄心语问道。   萧鼎之:“你去毁了左侧石壁上的红色蛇果,缓慢移动,不要发出声音。它若攻击,你迅速回来。”   叶澜玄点头,悄然向左侧移动。   就在他伸手摘蛇果的时候,黑腹蛇如离弦的箭飞射过来。   叶澜玄瞬移回到萧鼎之身边,与此同时,萧鼎之手中的陌上霜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石壁,不偏不倚正好命中黑腹蛇的七寸之处。   蛇之七寸,拿捏必死。   叶澜玄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紧张地观望。若这条蛇这么容易死掉,就不配做六层的BOSS。   果如叶澜玄所想,黑腹蛇痛苦地扭曲身体,体型增粗增长,原本离蛇果还有些距离,蛇身膨胀后顺利吃到蛇果。   之后,两川之间的狭长谷道已容不下这个庞然大物。   萧鼎之纵身跃起,指点叶澜玄:“凌空化三清,不要落地,莫被它的尾巴碰到。”   叶澜玄现在的灵气已飞不了太高,升至半空,邪气压强犹如泰山压顶,身体不断下坠。   淡蓝凤凰环绕着他吞吐黑雾净化邪气,但灵力不济,杯水车薪。   黑腹蛇一边与萧鼎之缠斗,一边用蛇尾横扫叶澜玄,搅得峡谷黑雾似浪翻滚。   叶澜玄使出浑身解数避开蛇尾攻击,用力过猛,喉头腥甜,赶紧用手捂住口鼻,怕萧鼎之发现后担心。   但殷红的血液从指缝间不断溢出,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强盛的邪气,从空中坠落。   一道火红结界在峡谷中铺开,叶澜玄落在结界上不停咳血。   结界内,萧鼎之再无顾虑,双目赤红,墨发飞扬,明明灭灭的荆棘烈焰纹魔印从眼尾朱砂处向下蔓延至脖颈。   暴走的黑腹蛇伤过几任魔王,对魔王之印完全不屑,但眼前这人给它的狠戾肃杀感从所未有。   黑腹蛇现在只有萧鼎之这一个目标,不管不顾抖落鳞片,锋锐的杀器闪着夺命的寒光,伴随蛇尾横扫萧鼎之。   魔化的萧鼎之就是炼狱修罗,钉在石壁上的陌上霜飞回他手中,嗜血暴戾的大魔尊斩蛇如切菜,身形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黑暗中绚丽剑影纵横交错,战力碾压叶澜玄的黑腹蛇到死都没找到萧鼎之的真身所在。   火红结界内血肉横飞,硕大的巨蛇须臾间被锋利杀器剔成一副骨架,最后一剑落下,整副蛇骨轰然倒塌,碎成骨渣。   这就是大魔尊的实力。   谁敢伤叶澜玄分毫,代价便是碎尸万段。   趴在结界上的叶澜玄完全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他担心萧鼎之,却不敢轻易呼唤,怕他分心受伤。   经过前五层试炼,即便萧鼎之很克制地一直用灵力过关,并且让叶澜玄主导战斗,但叶澜玄知道他的实力远不止此。   他这么做无非是让自己增强信心,在实战中消除恐惧感。   他的保护温柔强势还带着自行成长的锋芒。   又过了许久,战斗仍未结束。   结界在,代表萧鼎之并无大碍,但叶澜玄还是着急,思量再三,轻轻拍打结界。   战斗早已结束,萧鼎之没出来是在平复体内沸腾的魔血。   他境界再高,都是九劫涅槃这种魔功托着的,魔性一旦激发,理性很容易被吞噬,他怕自己误伤叶澜玄。   他靠在蛇血涂画的石壁上,手中拿着缩小版叶澜玄的小糖人,赤色双眸微微眯着,拇指指腹摩挲着小糖人脸颊上的胭脂红,呢喃着听不清的话。   触目惊心的魔王之印在言语动作中逐渐消退。   待他的瞳色恢复墨染,结界消失,叶澜玄精准地落在他怀中。   浓郁的血腥味差点把叶澜玄熏晕过去,幽暗中的景象不用细看就知斩杀过程有多残忍。   但叶澜玄没工夫去同情一个魔物,抬手擦拭萧鼎之脸上的血,揪心问道:“萧萧,你有没有受伤?”   “伤了。”萧鼎之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   叶澜玄赶紧从他怀中跳下来,微微颤抖地手轻轻撩开他的衣衽。   染血的三重衣一层层剥开,胸前肌肤完好无损,没有外伤。   “受内伤了吗?我给你渡灵。”叶澜玄掌心浮现一团微弱的灵晕。   “不要。”叶澜玄的手腕被萧鼎之握住,五指张开,十指相扣,指缝上沾染的血迹很快消失。   “你受伤,我心疼,伤了心。”萧鼎之说,“龙雀不值得你舍命去拿。”   叶澜玄收紧手指,说:“已过六层,龙雀尽在咫尺,我怎能放弃。”   “你已做到极致,不要再勉强自己。下一层没有危险,我取了龙雀就上来,你在这里等我。”萧鼎之耐心劝说。   叶澜玄真舍不得放弃,说:“我可……”   后面的话被萧鼎之的唇堵在嘴里,血腥的空间一瞬净化,绽放出朵朵白色小花。   “听话。”   温柔的唇离开,十指分离,叶澜玄合拢手指不让掌心的温度流失。   “我等你,一直等。” 第48章   萧鼎之离开后, 四周变得更加黑暗。   叶澜玄曾经独自度过了无数黑暗的夜晚,从未像现在这般难熬。   第六层的通关结界消失后,空间已不存在, 叶澜玄只能站在仅容得下一人站位的凸出山石上等萧鼎之回来。   等待过程变得极为漫长, 空中飘浮着的淡淡幽香是萧鼎之留下的唯一气味。   百汇川上面, 红枫带着两队魔修, 三四十人前来捉拿入侵者。   萧鼎之的强大折服过红枫,但岁月很容易磨灭一些记忆,魔修的记性都用在修炼魔功上, 不会将其他事久久放在心里。   再见萧鼎之, 红枫只记得自己打不过他,至于被玩.弄侮.辱这种丢脸的瞬间, 早已模糊。   如今的红枫魔力大涨, 想暗杀月屠的心都有了,岂会将一个仙魔同体的少年放在眼里。   随他而来的魔修都是三系之中最强的嗜灵者,乃仙修的劲敌, 无论灵力有多强, 都无法活着走出魔域。   红枫在百汇川转了一圈没找到目标人物,来到断崖边探头往下看。   其他魔修都站在距离断崖十丈开外,百汇川峡谷中溢出的邪气连这些魔修都敬而远之。   只有一个高阶魔修缓缓靠近,说:“那两人若下崖, 必死无疑。”   红枫不搭话, 手中浮现一团幽冥之火, 挥手掷入峡谷中。   幽冥之火转瞬即逝, 红枫握拳磨牙道:“小看那仙修了, 他竟破了六层试炼结界。”   高阶魔修也看清了,光滑的山体凸起了六道山石, 那是试炼通关才会出现的插销。二十四个时辰后,插销归位,新的试炼之地又会诞生。   叶澜玄一身黑衣贴壁站着,黑暗中幽光一闪,抬头只见浓雾遮天。   红枫的注意力在几个插销上,也没看见六层站着个人。   高阶魔修却“嘶”了一声:“我隐约看见六层有人。”   红枫再掷幽冥之火,撇着的唇倏忽上勾:“两人同行,只剩一人。我为刀俎,他为鱼肉,任我宰割,但我要抓活的。”   缠绕在红枫腰上的千足蜈蚣链霎时飞出,直奔叶澜玄而去。   黑暗之中,敏锐度会大大提升。叶澜玄的灵力虽然流失严重,但基本的危险感知力尚在。   两次幽光闪现已提醒他上面有异常,锐器穿过浓雾,凌厉的杀气迎面袭来。   叶澜玄足尖一点,飞离原地,铁索的锯齿倒钩在岩壁上划出一条火星四溅的深痕。   百汇川的岩壁光滑如镜,除了凸出的插销,没有其他落脚点。   叶澜玄灵力不济,无法长久滞空,只能用陌上霜细剑猛扎岩壁,指望凿出一些坑洞能暂时稳住身体。   但岩壁不吃灵力,坚不可摧。   危险的锁链又一次来袭,叶澜玄再次用身法躲过,脚尖蹬踏岩壁竟然打滑,一头撞在坚硬如铁的壁石上,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涌出模糊了双眼,意识也恍惚起来。   但他并未就此坠入深渊,强聚心神,凭印象飞回原处,一手抓住凸出的插销,身体如同失去方向的纸鸢在无尽黑暗中摇摇晃晃。   猎人要的就是狩猎过程的刺激感。   红枫嘴边的笑容扩大,说:“无论什么活物,垂死挣扎最是有趣。换着其他地方,我定要与他再耍一会儿,可惜百汇川不是玩耍地,便收了这网。”   千足蜈蚣链回旋,炸开,宛如一个巨型血滴子,极速旋转形成的飓风是击垮叶澜玄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上的力气渐渐用尽,叶澜玄仍不甘地用死死扣住插销,力气大的指骨快要折断。   猛烈的飓风越来越近,叶澜玄的双眼被血糊住有些睁不开,但他不愿闭眼。   这个世上还有他没见过的风景和百看不厌的人。   生死一线间,地动山摇,熠熠红光从百汇川下穿透出来,照亮整条狭长幽谷。   红枫大惊,后退数尺。   后面的魔修身体摇晃,立刻做出防御姿态。   “那是九劫涅槃的功力!”   “是岁殇吗?岁殇复活了?”   “现在如何是好?”   魔修们面面相觑,皆露惊恐之色。   此等异相前所未见,红枫也慌乱无状,顾不得什么猎物,挥手道:“撤!快撤!”   但百汇川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一道黑影在赤色光束中蓦然浮空,怀中抱着一个半昏迷的男子。   四散逃跑的魔修面前降下紫红结界,自以为是的猎人成为瓮中之鳖。   萧鼎之撕下一条黑布环绕叶澜玄的眼睛轻轻系好,柔声道:“眼不见为净,萧萧这就带你离开魔域。”   说罢,他将叶澜玄背在背上,用斗篷固定好。   新入手的龙雀汇聚百汇川内所有邪气,剑身化作一条巨型黑龙,萧鼎之站在龙首,睥睨结界中的蝼蚁。   无须魔王之印,龙雀便是真魔的象征。   魔修惊慌失措,有人吓得出手攻击。   这道魔力敲响他们死亡的丧钟。   萧鼎之行动。   结界内惨叫声和血肉骨骼糅合在一起,断裂粉碎的黏糊声混作一团。   晕晕乎乎的叶澜玄硬是被不断砸在脸上和身上的血滴弄醒。   眼前一片湿濡的黑,言语无法形容的血气令人难以呼吸,黑腹蛇死亡的空间都无法与这里相提并论。   凶残杀戮很快结束,叶澜玄被刺鼻的血腥气呛得咳嗽。   结界消失,浓稠的气味随之扩散淡化。   叶澜玄趴在萧鼎之肩上止不住颤抖:“萧萧,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好。”此番动静会引来全魔域的魔修,萧鼎之倒是不惧围攻,但叶澜玄受不了那种场面。   萧鼎之将叶澜玄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说:“我们回家。”   黑龙腾空而起,征服过百汇川的两人消失在冥冥昏暗中。   砾石上的血液蜿蜒流淌,在低洼处汇聚成血池,一个无皮筋肉人从血水中爬出来,随便在地上摸了两颗眼珠子装进血淋淋黑洞洞的眼眶中。   幸亏练了血池转生术才逃过生死劫,红枫趴在地上无声发笑。   真魔的威力见一次,足够铭记一生。   别说月屠天绝,就是岁殇在世,魔力也不足真魔的十分之一。   龙雀……那少年曾说他名为龙雀。   ***   魔域震荡,月屠与天绝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方走出营帐,并且同时看见幽暗空中风起云涌。   一个庞然大物自百汇川方向腾跃而来覆盖整片天空,所过之处黑云压顶,除高阶魔修外,其他人皆伏地痛苦无状。   什么怪物竟能搅动魔域?   一声哨响,天绝的战斗魔宠千面金鹏呼啸而来,他提起魔刀怒起直追。   月屠却即刻赶到百汇川。   这里鼎盛的邪气荡然无存,但触目惊心的血色涂满川地,低处血池中趴着一个重伤的人。   月屠走过去,用脚尖将他翻转过来,无皮的脸看不出相貌,但自己的人他还是认得。   “百汇川发生何事?”他问。   红白相间的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血手颤抖着在地上写字:“龙雀……”   歪歪扭扭地写出两字后,红枫晕死过去。   月屠将他抱起,返回炎狱营。   彼时,天绝追了一阵,已能看见摇摆的龙尾,怒喝:“你是何人?想离开魔域,没那么容易!”   魔刀挥舞,闪电乍现,交错织成一张电网,想罩住巨龙。   但电网铺开坠下越接近龙身,威力越弱,噼噼啪啪一阵乱闪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招天绝用了六成功力,移山填海都不在话下,却被巨龙轻易化解。   天绝紧张起来,正欲使出天魔万象功,空中出现无数雀鸟,流弹般无死角袭击他。   金鹏坠落,魔域再次震荡。   邪魔较量,高下立见。   萧鼎之暂时不想要天绝命,只稍微给他一个警告。   黑色巨龙离开魔域后,复原成一柄平平无奇的三尺锈剑,斑驳的锈痕宛如龙鳞层层叠叠,剑柄为雀鸟造型,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萧鼎之寻了一处清流小溪,走入溪水中,放下叶澜玄。   透明的溪水瞬间变红,山林猛兽嗅到腥气无声无息地自林中而来,但异常的危险气息令它们只敢蛰伏,不敢靠近。   叶澜玄伸手去摘眼罩,萧鼎之握住他的手腕:“我帮你清洗疗伤。”   他不想让叶澜玄看见这条血色溪流。   叶澜玄却摇头:“我有心理准备。”   浸满鲜血的黑色布条落入溪水中,叶澜玄缓了一阵,慢慢睁开眼,惊心动魄的红色又令他合上眼眸:“还是你帮我洗吧。”   萧鼎之无话,轻柔地脱下他的衣衫。   在这种场景下,没人有其他心思。   萧鼎之仔细为叶澜玄清洗身体每一个处,还吸来花草揉碎成汁,将那些难闻的血腥气彻底消除。   他用灵力为叶澜玄愈合额上的伤时,问道:“你撞到百汇川的崖壁上了?”   “嗯。”   萧鼎之自责:“怕是要留下伤痕,我不该把你独自留在那里。你遇袭为何不唤我?”   “我不想你分心,龙雀所在的七层怎会没有危险,你总是说好话哄我。”叶澜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留疤也无妨,是成长的勋章,容貌对男子没那么重要。”   叶澜玄很多时候坚强得让人心疼。   萧鼎之静静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是不是该放弃既定的目标,陪他花间逍遥? 第49章   待溪水清澈, 小鱼回游,萧鼎之抓了一尾放在叶澜玄掌心。   鱼儿摇摆,扫得手心酥酥痒痒。   叶澜玄的眼睛隙开一条细缝, 将手沉到水下, 鱼儿倏忽逃离, 钻入溪石缝中。   这个举动让萧鼎之感觉正邪之间巨大的心境差距实难缩小。仙魔两界都被自己搅弄了一番, 留在叶澜玄身边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虽然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他周全,但要他陪自己颠沛流离实在舍不得。   家,温馨又短暂。如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该多好, 那样就可以做个单纯的小徒弟跟在他身边, 哪怕只能像童子那般遥望他的背影,也好过现在难舍难离。   原来自己拥有的幸福远不及童子。   萧鼎之暗暗叹气, 只要叶澜玄问他为何能在魔域进出自如, 他便要表明自己的身份让叶澜玄做决定。   叶澜玄看着溪水上的粼粼波光,心思不比萧鼎之少。   就算魔域地形图可以从别人口中知晓,那七层试炼的破解之法唯有亲历过的人才知道。   龙雀乃魔域的镇域之宝, 非魔王不可得, 修炼不到家的魔王还得不到,原文中龙雀只向黑化后的萧鼎之俯首。   还有血腥杀戮的场面,虽未亲眼所见,但那一滴滴砸在皮肤上的滚烫血滴足以说明身旁的萧鼎之绝非自己所想的, 厉害来自人设加成。   他完全就是巅峰时期, 掌控天下生运的大魔尊。   可他明明是个少年, 为何战力恐怖如斯?   如果他是大魔尊所化, 进入魔域为何没有魔化, 还要护自己回家?   他的柔情没有丝毫作假,也没必要作假, 自己各方面都不如他,无利可图。   一颗小石子滚入水中,打破了良久的沉寂和印在水面上的两张愁思满怀的美人脸。   叶澜玄回神,甩了甩头,不提魔域之事,问道:“会打水漂吗?”   萧鼎之点头。   叶澜玄在溪水中左摸摸右摸摸,找到两颗扁平石子,递给萧鼎之一颗。   萧鼎之接过:“比距离还是弹跳数?”   “弹跳数。”叶澜玄起身侧弯腰,眯着眼角调整手腕的角度,说,“纯比技术,不许用灵力。”   萧鼎之笑道:“你技术好,让着我些。”   叶澜玄回头,回以笑容:“正经比赛,不要谦让。”   “那我不客气了。”萧鼎之两指夹着石子,随手一扬,石子轻盈飞出,在水面匀速弹跳,荡起阵阵涟漪。直到溪流转弯,仍未沉入水中,而是径直没入山林。   叶澜玄傻眼:“你没用灵力?”   “没用。”   虽然没有可比性,叶澜玄还是认真地飞出手中石子。   十四个弹跳后,石子沉入水中,这是叶澜玄玩这个游戏的极限新高。   萧鼎之击掌道:“你赢了。”   “为何?说了不谦让。”叶澜玄闷闷道。   “并未谦让。”萧鼎之有理有据,“说好比弹跳,我的石子弹跳数十三,并且越界而出,虽远却无效。”   叶澜玄“赢”得心服口服:“这种山野游戏你怎么会玩?”   “我就是山野之人。”萧鼎之毫不避讳自己低贱的出身,“儿时掏鸟蛋捉鱼充饥,活得辛苦但也快乐,玩泥巴是我的强项。”   叶澜玄噗地笑出声:“很难想象你玩泥巴的样子。”   “想看吗?”萧鼎之开始挽袖。   叱咤三界的杀神修罗,在叶澜玄面前就是个纯真少年。   “一起玩。”叶澜玄需要做些事来分散自己的思绪。无论萧鼎之隐瞒着什么,他都不敢问,也不想问。   那是一根脆弱的弦,触之必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时机到了自然会解,强问毫无益处,只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两人湿淋淋上岸,都是风邪不侵的身体,就没想着用灵力烘干,玩就要玩原始韵味。   萧鼎之清理出一小块湿地,摘去泥里的石蚕,拱沙虫,让叶澜玄能无忧放心的玩耍。   萧鼎之玩泥巴的技术堪比江南手艺人,捏得鸟兽栩栩如生,仿佛点睛就能动。   而叶澜玄只会单一的堆砌城堡。   萧鼎之却觉得新鲜,鸟兽也不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澜玄一点点加高尖尖的城堡。   “这是什么房屋?像宫殿,又像宝塔。”萧鼎之好奇地问。   叶澜玄说:“西方的城堡,看着怎么样?”   萧鼎之理解的西方是人死后不入轮回,魂魄所归所谓的极乐世界。   “治心疾时,你去过西方极乐?”   叶澜玄愣了一下,笑着摇头:“我说的西方也在人间,但与我们不是一个种族,相距很遥远。”   萧鼎之:“蛮夷?”   “呃……”古代称外国人为夷,这么说也行吧,“可以这么理解。”   “这东西作何使用?”   “居住,有地位的人专享。”   听到专享,萧鼎之立刻说:“我造一个给你住。”   “别。”叶澜玄生怕萧鼎之那双阔绰之手,说造就造,“地方大,住着冷清,还是九溪峰好。”   “九溪峰也不小。”萧鼎之又细细将城堡看了一番,说,“不过它确实没有玉阙精致。”   “回玉阙吗?”   “回。”   叶澜玄抿唇,嘴角轻扬,在溪水里洗净双手,起身伸臂道:“想闻你身上的味道。”   他不嫌弃我,还撒娇。   幸福感总在一瞬间出现,萧鼎之直接用灵力净身净手,问道:“要背还是要抱?”   “都行,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你躺下吧。”   “……”   萧鼎之闷头笑:“让你选你不选,我选你又恼。”   叶澜玄跳到萧鼎之背上,指挥:“起飞!我的人形飞行器。”   萧鼎之的臊话又来了:“我不仅可以飞,还可以抚……”   后话被叶澜玄死死捂住。   “再不走,我下去了。”叶澜玄威胁。   萧鼎之点头,承认自己被威胁了,心甘情愿做一个飞行工具,背着叶澜玄纵越千山。   回到九溪峰,童子立在山头,仿佛一直站在这里遥望,从未离开。   “主人,哥哥。”童子兴奋地大叫。   叶澜玄下地,点头微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主人和哥哥归来。”童子摸着后颈,有些不好意思。人长大了,但主动吐露心声有些不好意思了。   萧鼎之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鼓胀物,里面的东西油水很足,浸透油纸,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是等我们,还是等好吃的?”   “等你们,童儿现在不馋嘴了。”童子一本正经道。   “是么?”萧鼎之眼眸一转,对叶澜玄说,“师尊,这八宝鸭我们分吃了吧。”   童子垂首,目不斜视,但吞口水的声音清清楚楚。   叶澜玄从萧鼎之手中拿过八宝鸭,轻嗔:“你不逗逗人,浑身不舒服。”   萧鼎之说:“你不让我逗,我就逗童儿。”   “……”   叶澜玄赶紧把八宝鸭递给童子:“回房吃,我要教训你哥。”   童子点头,把场地留给两人打情骂俏。   叶澜玄转过萧鼎之的身体,抬起下颌,威风十足:“刚才的话你再说一次。”   “哪句?”   “最后一句。”   “师尊,这八宝鸭我俩分吃了吧。这句?”   “下一句!”   “没下句了。”   叶澜玄磨牙:“你说我不让你逗,你就逗童儿。这是人话?”   萧鼎之当场选择性失忆:“我说过么?”   耍赖可还行?   叶澜玄现学现用,表情凄婉:“你变了,曾经的你一言九鼎,现在的你敢说不敢认……你知道你在心中的地位有多么崇高,多么尊贵吗?我敬你,爱你,仰慕你,将一颗真心献给你,把自己弄得四分五裂,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为伊消得人憔悴,换来的却是你的谎言,你有没有心?有没有心?有没有心?”   萧鼎之抬眉看着叶澜玄,打闹时他从未说过如此冗长直白,亦真亦假的话。   狭长凤目愈眯愈细,最后完全合上了。   叶澜玄收起做作的表情,推他:“你听睡着了?”   萧鼎之忽然张开双眸,贴近叶澜玄:“适才的话带上感情再说一次。”   叶澜玄扭头:“想得美。”   “想得美才不会给自己添堵啊。”   “……”叶澜玄服了,自己的话被他捡去多少!   “言归正传。我不让你逗,你就去逗童儿。那我不让你睡……咳,亲近,你要亲近别人?”叶澜玄执着的点在这里。   萧鼎之开玩笑有个度,他的臊话只说给叶澜玄一人听。   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很明确:“你不让我亲近,我便无欲无求。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这一种。[1]”   世间情话千千万,唯有这句最浪漫。   傲娇如他,别扭如他,强势如他,温柔如他,强大如他,多面融汇成现在郑重告白的他。   心被撞得一塌糊涂,腥风血雨也挡不住他的魅力,粉身碎骨也要握紧他的手。   叶澜玄切身体会到“全世界与你为敌,我还是要爱你”的感觉。   无用的身份猜测到此为止,只要他不滥杀无辜,只要还有一丝良性在,就算他是大魔尊又何妨。   叶澜玄第一次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完成在无界血海上没有完成的亲热。   九溪峰外的霞光记录下这个动情时刻。   粼粼天际,淡扫微胭,清风拥烈火,流云醉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1]霸王别姬歌词。 第50章   翌日, 叶澜玄带萧鼎之和童子去了无极峰。   这是萧鼎之拜师以后第三次来主峰,头两次没正眼看过无极殿,这回细看确实巍峨雄伟, 当得起修仙界第一大殿之赞誉。   造这座大殿的工费一大半由叶澜玄所出, 他的银钱来自何处, 不言而喻。   萧鼎之越看越介意, 醋意持续发酵,实在忍不住,闷声道:“那些金玉何时处理?”   叶澜玄此刻像个大领导, 负手保持端庄仪态, 频频与向他行礼的弟子点头致意。   萧鼎之的声音沉闷且轻微,他没听见。   话出无回应, 萧鼎之转头, 声音大了些:“问你话。”   这句叶澜玄听见了:“什么话?”   萧鼎之盯着他,别扭地不想重复。   叶澜玄观他神色不对,眨眼道:“怎么气呼呼的?你问什么了?”   背着巨大包袱的童子见势不妙, 说:“哥哥问主人金玉何时处理。”   “什么金玉?”叶澜玄有点懵, 想了想,恍然大悟,“储物间里的那些吗?就这几日便一一退还。”   萧鼎之脸色并没多好,还别扭地沉着眉眼。   相处这么久, 叶澜玄知道耍脾气的萨摩耶该怎么哄, 垂下双手, 翘起小拇指在萧鼎之的衣袖上勾来勾去。   萧鼎之墨瞳微转, 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甩了甩衣袖,将手背到身后。   这是咋了?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了?   叶澜玄不知无极殿令萧鼎之触之伤情, 只晓得他无缘无故生地生闷气。   叶澜玄侧头靠近他,轻声问:“早间你还精神爽朗,怎忽然变了脸?不想来无极峰?先前与你玩笑呢,你在宗门地位不低,不必唤人师兄师伯。”   这话话没说到点子上,萧鼎之更气了,又不能把叶澜玄怎样,无辜的大殿成了他的靶子:“无极殿难看,拆了重建。”   叶澜玄终于知道他生气的原因了,抖袖伸手,道:“工钱你出。”   萧鼎之眉眼上挑:“先欠着。”   叶澜玄一本正经:“工匠铺子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萧鼎之转身就走,叶澜玄拽住他的胳膊:“去哪?”   “取工钱。”   这雷厉风行的性子真是笔直到家了!   叶澜玄叹道:“以前的乱麻我会尽快处理好,无极殿虽是众筹所建,但香火已熏染多年,重建扰神,我们也不常来这里,你忍耐一下。”   萧鼎之执着道:“等我取来金锭,你将无极峰的花费一并还了。”   “好。”说到金锭,叶澜玄好奇得很,“你是不是在哪里种了根一棵摇钱树?”   “我不仅种了摇钱树,还挖到金石玉矿。”萧鼎之出尘脱俗道,“钱财乃身外之物。”   叶澜玄:“哦,呵呵,呵呵……”那你还这么计较!大醋坛子。   不过换位思考,如果萧鼎之在几人之间游走不定,自己绝对没有他这种耐心,出钱出力还伤心。   叶澜玄发自内心地说道:“萧萧,委屈你了。”   萧鼎之的脸色终于变好了:“肃清过去,我要你的现在和将来。”   一句话把童子的脸都说红了,停步与他俩拉开距离,不做那多余的第三人。   萧鼎之在醋坛子与蜜罐子之间来回切换,正如他所说珍视才会有醋意,是酸是甜自在心中。   叶澜玄走路都开始飘了,看啥都成双成对。   进入无极殿,执掌正在上香敬神。叶澜玄没打扰他,在近门的位置落座。   执掌做完手头事,转身看见叶澜玄颇为激动,看见萧鼎之激动秒变惊诧。   执掌大步走下供台,一双手抬起又落下:“我正上香祈祷寻真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就出现了,诸神庇佑。”   叶澜玄起身,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黑色小瓷瓶,看了眼萧鼎之,说:“确有神佑此趟才有惊无险,这是送给执掌的小礼物,请收下。”   执掌推拒:“你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礼物,何必破费。”   叶澜玄说:“执掌为宗门操劳,这是我临走前允诺下的。执掌风华正茂,怎能一头白发。”   “是黑发膏啊。”执掌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哎!我并不在意外表,既是寻真的心意……”   “不要就算了。”萧鼎之手指一勾,叶澜玄手里的小瓷瓶来到他手上,“猫儿长大,毛色混杂,正好拿去给它染色。”   “……”执掌的手都伸了一半,这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叶澜玄扶额,礼多人不怪在萧鼎之这里行不通,要就要,不要拉倒。   “徒弟,把药膏给执掌。”不搭台阶,执掌如何下来。   “你要不要?”萧鼎之面无表情地问。   “要。”执掌不敢再推辞,萧鼎之的震慑力谁体验谁知道。   萧鼎之将小瓷瓶抛给执掌,身体一仰,大佬坐姿,安排:“把宗门弟子都叫来,查验修炼进度。”   执掌目瞪口呆,灵隐宗谁说了算?   叶澜玄将萧鼎之搭在椅背上的手臂推下去:“坐正,好好说话。”   萧鼎之挪了又似乎没挪,仍是半坐半仰,但说话带上称呼了:“执掌,我师尊以大乘之境来指导宗门弟子修炼,这等好事可遇不可求,收好你的下巴,去集合弟子。”   执掌的下巴直接脱臼:“寻真,你也入大乘境了?”   叶澜玄点头:“机缘巧合,也多亏凌绝的帮助。”   萧鼎之谦道:“是我师尊天赋过人,勤修苦练,付出终有回报。”   执掌木了半天,竟掩面哭泣。   这一哭把叶澜玄哭懵了,起身扶他:“执掌为何落泪?”   “苍天有眼,庇佑我宗。”执掌声泪俱下,“早年宗主挑选稚子入门时就许过宏愿,愿门下弟子道有所成,执剑为苍生。灵隐宗不图名扬天下,但求弘扬天道。”   “仙魔之战后人才凋零,原以为宗门后继无力,门旗欲倒时,是寻真你踏步上前,护我宗屹立。”   “雁北城之乱,又是寻真你带着凌绝舍身忘死护一城安危,灵隐宗之名震彻修仙界。我身为执掌既欣慰又心焦,喜你终得大乘,忧名气累身,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番话动情动理,话意深长,但其中道理叶澜玄怎能不知。   所谓树欲静风不止,名气自古是一把双刃剑。不提敌对势力,便是同盟竞争也要闹出许多事来。   灵隐宗早已习惯深林幽静,但扬名之事纯属意外,剧情走向已偏离轨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无法预料,没有信息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叶澜玄托着执掌的手肘,说:“我身为灵隐宗弟子,该为宗门出一份力。若他日连累宗门,我自会脱下宗门道服,撇清关系。”   执掌拭泪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无论何时,整个灵隐宗都会站在你身前,为你而战。”   叶澜玄仰头。   这话把他说感动了,眼角微湿。   师门情深萧鼎之感受不到,但叶澜玄伤怀他就不爽。   “光说不练假把式,执掌有力气在这哭,不如让门下弟子早些进步。没有自保之力,何来为他人而战?”   萧鼎之对外人不轻言,但言之必有理。他的锋芒是雕琢璞玉最好的刀。   执掌收声擦眼,按下情绪,出殿集结弟子。   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抬起他的脸轻拭眼角,心疼道:“几句话就把你说得含泪欲泣,心怎么能这么软?”   叶澜玄闭眼说:“女娲造人时,没给我的心混上铁石。”   萧鼎之吻他的眼角的泪:“没混铁石也好,否则我就无法轻易走进你心里。”   巳时,灵隐宗全宗弟子集结完毕。   百名弟子衣冠统一,只有佩剑与发饰略有不同,以此区分境界修为。   青山环抱,白衣如云,个个身姿挺拔,神情端肃。   秦鹤轩与宴霖分立大殿两侧,叶澜玄和萧鼎之从殿门踏出,所有弟子抱拳颔首。   动作整齐划一,配剑撞击掌心的声音都是重合的,没有一处杂音。   光看这认真的态度,训练有素的阵势,就知清除鱼目混珠的那些人后,只剩等待发光的明珠。   执掌请叶澜玄说几句。   叶澜玄没做过领导,不会讲华而不实的话,清了清嗓子道:“大家辛苦了。”   萧鼎之:“……”   执掌、秦鹤轩、宴霖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受过专业训练,不会轻易发笑,只要做雕像,就能给寻真(师弟)撑场面的样子。   叶澜玄继续说:“今日叫大家来是本君在授徒期间整理了一些修炼窍门,从炼气到元婴整理成册,分发给大家,希望能帮助各位少于瓶颈,早日晋阶。”   众弟子:“谢寻真师叔。”   童子放下背上的大包袱,宴霖点了几位弟子去帮忙发放。   这期间也不见任何人交头接耳,门风极好。   但光门风好差点意思,实力好才最重要。   叶澜玄又道:“有弟子愿意与本君过过招吗?”   萧鼎之心语:“你要亲自上?我去便是。”   叶澜玄怕萧鼎之出手没轻重,回道:“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萧鼎之不再言语。   阶下弟子已知叶澜玄的境界,但与大乘过招的机会千载难遇,明知会败但敢于尝试。   有金丹四期弟子出列,正要行礼请教,空中传来一道悠远且戏谑的声音:“赶早不如赶巧,寻真难得摆擂,本君便来试试身手。” 第51章   那人从云外飞来, 站在灵隐宗镇派石上。   一身翠色长衫,腰缠月白鎏金流云束封,与脚上的藏蓝鎏金云纹鞋配上对, 一半道风, 一半俗骨, 语调举动都不讨喜。   萧鼎之见到他, 杀气瞬间升腾。   叶澜玄心语:“我的债,我来清,你不要插手, 他不配与你交锋。”   萧鼎之这才按下戾气。   叶澜玄走到高台边缘处, 说:“许久不见,玄月君依然意气风发, 不知礼数。你踩的是我宗镇派石, 站在上面可觉不适?”   玄月皮笑肉不笑:“许久不见,寻真竟对我如此见外。也罢,人多我能理解, 便走走过场切磋一下, 切磋完回九溪峰好好耳语叙旧。”   调戏之言惹怒弟子们,拔剑声噌噌响起。执掌念在他与叶澜玄的交情上,示意弟子收剑,道:“玄月, 你好歹是名门之子, 怎如此轻佻!”   玄月的目光落在萧鼎之脸上, 面色立刻发黑, 话却是对执掌说的:“你还认玄月宗是名门?一个小宗弟子敢夜闯玄月宗放肆撒野, 他的无礼程度比我有过之而不无极,你可有责罚过他?可有给玄月宗一个交待?”   “护短嘛, 我也能理解,所以我并不想追究此事,这次是来与寻真久别重逢,无关之人不要插嘴阻拦,你们的剑我没放在眼里。”   “你好嚣张!”秦鹤轩和宴霖异口同声。   玄月嗤笑:“许灵隐宗弟子嚣张,不许我嚣张?有意思。”   叶澜玄命童子拿出两张宣纸,掷给玄月一张:“签下生死状,随你嚣张。”   玄月接住宣纸,失望叹道:“我想签结契书,你却逼我签生死状。当真人心善变,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寻真,你徒弟哪里好?”   “哪里都比你好。”叶澜玄不紧不慢,吐字清晰,“若非你趁乱掳走我,他怎会去玄月宗找我。他有放肆的资本,你有嚣张的资格吗?今日你的确来得巧,道友之谊,落笔结清,生死有命,两不相欠。”   “好个两不相欠。寻真,你要如此决绝?”   叶澜玄不再废话,快速在宣纸上书写,写完再将宣纸掷给玄月:“你不会写就照我的写,落款玄月。”   宣纸在玄月手中粉碎成渣,挥手一洒,纸屑宛如落雪漫天飞舞。   金鳞法剑出鞘,剑指叶澜玄。   叶澜玄给童子递了个眼色,童子点头离开。   阶下弟子拔剑,叶澜玄抬手制止:“这是本君与玄月的事,你们可助威,不可出手,都退后。”   玄月冷冷道:“今日我也来尝尝伤人毁地的滋味!”   绿影腾空,锋锐剑身金鳞缠绕。   有冰魄相助,加上玄月又找了个适合的炉鼎换灵双修,现在的修为突飞猛进,距大乘仅一步之遥。   叶澜玄看着也有长进,但玄月不知他已入大乘境。   他自觉对叶澜玄够好了,每每双修都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汲取他的灵力,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给他。但他太不识抬举,朝秦暮楚,与几位道君纠缠不清,还为了一个妖孽小子要与自己决生死,当众翻脸无情,一点面子不给。   如此狠心薄情,那便用血来偿还!   玄月出剑就现剑灵,可见他杀心已起。叶澜玄手持陌上霜,剑尖朝下,踏出高台,凌空慢步前行。   走了四五步,闻听剑啸长鸣,一只淡蓝凤凰腾空振翅,庞大的凤身上灵力层层闪耀,如星河瀑布倾斜而下,四周含苞待放的夏花瞬间吐蕊绽放。   在场除萧鼎之以外的所有人皆受震撼,强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出,滋养大地的同时又自带锋芒。   秦鹤轩低声传令,让所有弟子闭合灵根,不得吸入一丝灵力。   玄月见到此景,震撼的同时又惊又怪,奇怪叶澜玄如何从初阶元婴快速晋升大乘,惊叹站在蓝灵凤凰翎翅下的他清冷傲岸,灼灼风华犹胜天人。   他的杀气并不锐利,相反轻柔包容,像丝滑绸缎轻漫缠绕,但金鳞像遇到了天敌,不断瑟缩后退。   玄月已经下不来台,退无可退,重振灵力率先出手。   蓝灵凤凰正面相冲,叶澜玄身形一闪,蓝绿两道光在灵隐山上空撞击炸开。   风云碎裂,天地间只剩纵横交错的蓝绿光影。   这番“切磋”耗时不久,修为差距胜负早已注定。嚣张之人自视过高,以管窥天,以蠡测海,只有经历惨痛的教训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叶澜玄收剑的那一刻,绿光如流星陨落,扫过天际,坠入无极广场。   众弟子闪退,给“流星”让出滑行通道。   淡蓝灵光率先落在镇派石旁,手掌抚压古老山石。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扬起浓郁烟尘,尘硝散尽,玄月呈跪地之姿,一口血喷在[灵隐宗]三个大字上,涣散无神的瞳孔中映着叶澜玄执剑傲立的身姿。   叶澜玄说:“我宗镇派石不容践踏,踩一脚必须付出代价。”   玄月不甘心失败,但天地逐渐倾斜,他轰然倒地,为自己的无脑嚣张付出惨痛的代价。   天地寂静无声,这一战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心神震荡,久久难以回神。   萧鼎之冷肃的面色早已化作粲然春风,能吹开十里桃花。   他的小凤凰长大了。   秦鹤轩率先回神,疾步下阶,直奔镇派石,关切道:“师弟,你没事吧?”   “没事。”叶澜玄放开镇派石,若不用灵力压着,玄月那一撞会把灵隐宗的尊严撞碎。   宴霖和执掌也随后过来,弟子们围着叶澜玄,崇敬之心难以言表。   以前的叶澜玄是表面似神仙,今日的叶澜玄凭实力走上神坛,即将成为灵隐宗的风云领袖。   而伴他成长的人此刻却远离瞩目中心,柔柔地宠溺地看着他。   叶澜玄与他在紫藤花雨中相望,目光缠绵,一眼万年。   人在镇派石,心已飞过去。   叶澜玄不耽搁了,说:“将玄月抬下去救治,待我的随侍小童取来包袱,连人带物送回玄月宗。今日聚会到此结束,发放的册子记得看,有疑问可先行记下,童儿每隔十日会来无极峰统一收集。”   弟子们齐声答是。   几个弟子欲将狼狈碍眼的玄月迅速抬走。   本该昏迷的玄月忽然一把拽住叶澜玄的衣摆,边咳血边道:“寻真,你会后悔!我来保你,你却伤我,咳……你和灵隐宗没有好下场!咳咳……”   执掌用拂尘挑开玄月的手:“留些力气保命罢,把玄月宗的公子抬下去。”   叶澜玄低头看着衣摆上的血手印,眉眼微挑。   他说的保是何意?难道鱼塘要炸了?四大名门要联手攻上灵隐山?   “师弟,莫听他胡说,我们从不惹事,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秦鹤轩见叶澜玄心思沉重,宽慰道,“我随弟子护送他回玄月宗,说明一切。”   叶澜玄摇头:“不着急送,等他气喘过来我问问再说。”   “行,何时送凭师弟一句话。”   “我有些乏了,想休息片刻。”   执掌立刻说:“你以前的卧房还在,每日都有弟子打扫,陈设照旧,去那里小憩吧。”   原主早已搬离无极峰,卧房空了好些年,叶澜玄没去过也不知道在哪里,说:“好。我现在习惯房前挂灯笼,劳烦执掌安排一下。”   执掌抬头道:“取些灯笼来。”   十几个弟子立刻响应,须臾就一手拿剑一手提灯而来。   秦鹤轩说:“我去为师弟挂灯笼。”   叶澜玄点头:“一起。许久没和师兄做这些趣事,精神又起来了。二师兄要回味一下吗?”   没什么存在的宴霖忽然被提名,竟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好啊!上次师兄弟一起玩耍还是寻真刚入门时,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叶澜玄浅笑:“那就再拾童趣,二位师兄请。”   执掌:“我呢?”   三人异口同声:“执掌适合在无极殿焚香诵经。”   执掌:“……”   提灯弟子与两位师兄走在前面,叶澜玄和萧鼎之衣袖相连走在后面。   萧鼎之故意躲着叶澜玄做小动作的手指,说:“你这是要公开我们的关系?”   叶澜玄歪头,俏皮反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萧鼎之:“你说呢?”   叶澜玄:“我想听你说。”   萧鼎之:“我想听你说。”   叶澜玄:“你怎么学我说话?”   萧鼎之:“字是你发明的么?”   叶澜玄:“字不是我发明的,但顺序一模一样就是鹦鹉学舌。”   萧鼎之当即调换顺序:“你说,我想听。”   叶澜玄:“……你这利舌真该剪了,让你做个哑巴。”   萧鼎之淡笑道:“你舍得么?”   舍不得。   叶澜玄不再与他舌辩,低声问道:“玄月的话你听见了吗?”   萧鼎之唇畔的笑意隐没:“手下败将都爱大放厥词,我若是你,一剑削去他的舌头。”   “毕竟只是切磋。”叶澜玄说。   萧鼎之哂道:“头一回见签生死状的切磋,你还念着旧情?”   “哪有旧情,”叶澜玄当即否认,“我不能当众把他杀了。今次之战我下了狠手,玄月宗怕不会善罢甘休,若集结宗门来闹事,我真要脱去灵隐宗的道袍了。”   萧鼎之看着前面一行人,说:“你顾忌师门之情就不该下狠手。”   “可我也想消除你的疑虑。我对别人没有心思,原想好聚好散,玄月上赶着来送。”   萧鼎之笑着说:“我真把你带野了。凤凰要翱翔九天谁拦得住,便是玄月宗要来闹事,你也无所畏惧。”   “你在说反话吗?”叶澜玄狠狠捏他的手,“我成为众矢之的,你还挺高兴,要作壁上观是吗?”   “你不许我插手,我只能作壁上观。毕竟我是一个心似明镜本无尘的人。”   “好,那你等着挖坑埋我吧。”话是狠话,但语气丝毫不伤感,玩笑罢了。   萧鼎之不笑了,做思考状。   叶澜玄撞他:“你又在想什么主意?”   他说:“我在想要不要和你们一起挂灯笼。”   叶澜玄:“当然要啊,岁末没赶上节庆,春祭要热闹才好。师兄和弟子们都想与你亲近,你就下凡玩玩吧。”   萧鼎之:“我算什么下凡。”我是从幽冥回到人间。   或许这人间还只是刹那的幻境,风一吹就消散了。   曾经的萧鼎之不畏生死,不屑议论,只想毁灭一切,创造一个新世界。   那个世界里不会有碍眼的人,逆耳的话,他来掌控日月盈昃,所有秩序因他而生。   然而一只凤凰却降落在他心上,打开一扇窗,让阳光照进来,小凤凰就是理想的新世界,但恶魔重生的秘密一旦暴露,小凤凰受到的伤害难以预估。   轻易放手不是他的风格,可他又不想给小凤凰套上枷锁。   如何破解这难题是他最大的心病。   之前那句“肃清过去,我要你的现在和将来”说得冲动了。 第52章   同有秘密的两人心境大为不同。   叶澜玄相对内敛的性格不会过问太多, 萧鼎之的秘密对他来说可解可不解,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穿书前他什么都想去探究,想得超级多, 然而没什么用。现在他珍惜每一个幸福平静的日子, 活在当下, 明日之事明日说, 有颗柔韧坚定的心就够了。   一行人来到原主以前的住处,这里如叶澜玄所想般清幽雅致。   临水清风入,翠草作廊庑, 脚步声响起, 庭前停歇的翠鸟蹦跳着跃上枝头。   秦鹤轩一到庭前就开始张罗,弟子们一字排开, 抬头看檐下什么位置合适挂灯笼。   宴霖说:“师弟喜欢莲花灯, 我们多做些,入夜后去溪中放。”   叶澜玄笑道:“二师兄还记得儿时的事,怎说记忆模糊了。”   “适才刚想起。”宴霖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以前想亲近叶澜玄总聊儿时的事, 但长大后的师弟总是冷若冰霜, 爱答不理,宴霖自讨没趣就再不多言。   “我记得二师兄喜欢骑竹马,大师兄喜欢小木刀,今日时光正好, 不如来做手工。”叶澜玄提议道。   “好!”两位师兄立刻点头, 开心得像个孩子, 双双走进房屋后面的树林中。   叶澜玄回头, 微眯着眼说:“萧萧喜欢玩泥巴, 我们一起造个宫殿,让小泥巴人儿骑竹马拿小木刀在宫殿前比武招亲。”   “你才喜欢玩泥巴。”萧鼎之笑怼, “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情趣,你要让这么多人看见么?”   “分享也是一种快乐啊。”叶澜玄说,“你现在比以前爱笑了,笑起来多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   叶澜玄拉着萧鼎之走入后院,朗声道:“我徒弟也有绝活,谁的泥塑工艺好,可与他比试。”   众人惊讶,难以相信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萧鼎之竟要参与手工制作。   修仙界第一个少年大乘仙修要接地气了。   沉静半晌,有人伸出试探的手:“我会泥塑,肯定无法与凌绝师兄媲美,但想尝试一下。”   “好。”叶澜玄击掌,“还有人吗?”   “我。”   “我。”   有人开头,自然有人跟进,弟子们自告奋勇,跃跃欲试。   “名额仅限四位,你们都去玩泥塑,其他手工就没人做了。”叶澜玄说。   秦鹤轩说:“无妨,弟子们难得休闲,凌绝又比我们受欢迎,随他们去。”   叶澜玄心语道:“我的风头都被你抢了,你怎么安慰我?”   萧鼎之:“入夜放完莲花灯,我好好安慰你。”   叶澜玄一把将萧鼎之推出去:“玩你的泥巴去。”   萧鼎之撞在宴霖身上,说了句:“对不住,是师尊推我。”   宴霖扶了他一把:“无碍,是我挡着道了。”   萧鼎之微微颔首,招呼弟子:“要比试的随我来。”   弟子们呼啦啦走了大半。   宴霖看着受弟子簇拥的萧鼎之的背影,嘴角扬了扬。   他以前很不喜欢萧鼎之,现在说不上喜欢,但没那么抵触了。   叶澜玄把这个小细节看在眼里,但没说什么,萧萧的魅力值得旁人细细自品。   灵隐宗手工制作大赛拉开帷幕。   叶澜玄做好自己的莲花灯后,开始巡场。   来到泥塑区,看萧鼎之已筑起一座城堡,和之前自己做的一模一样,但精细程度甩自己八十条街,还加了一些小创意。   叶澜玄由衷赞叹:“你不做个手艺人当真可惜了。”   萧鼎之边和泥巴边说:“你一会儿说我该做谋才,一会儿说我该做手艺人,就是不该修仙是么?”   “必然不是,我夸你文武双全呢。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没见过的?”   萧鼎之:“我的老底都被你掏空了,你的本事倒是藏得紧。”   叶澜玄:“我有什么本事啊,最大的本事就是收你为徒。”   萧鼎之等了半天没下句,抬头:“说完了?”   叶澜玄点头:“说完了。”   “哦,师尊慢走。”   叶澜玄偏不走,蹲下,心语:“小气鬼。我到现在还摸不准你的性子,不知你几时高兴,几时别扭。”   萧鼎之:“我除了徒弟这个身份,在你心中还有什么分量?”   “我们不是那什么了吗?”   “那什么?”   “表明心意了啊,双修都那么多次了。”   萧鼎之和泥的动作越来越慢:“是我表明心意了,你没确定自己的心意,不知是感动还是心仪。我想说如果你没陷得太深,就早些收心。你的爱是慈爱大爱,你现在也有能力去守护苍生,我想看你凤舞九天,不想你受困为难。”   这番话是他慎重思考,没想到两全之策,心血滴干后忍痛说的。   玄月的话无头无尾,但萧鼎之知道他的意思。   云游许久,三界都没停下脚步,见到俞思归佩戴蓬莱掌门之剑,萧鼎之就知该来的总会来。   玄月的挑衅是修仙界风起云涌的指向标,而风云中心就是萧鼎之。   他如果重伤栖云时没有露脸,还能洗脱嫌疑,但狂放的他那时并不知道以后会对叶澜玄生出爱意。   他不止一次想杀栖云灭口,但又想得到神兽极乐,等他可以为了叶澜玄放弃极乐时,小凤凰又日夜腻在身边,他怕小凤凰嗅到血腥气。   拖延带来严重的后果,栖云醒来必会在第一时间画出肖像通告修仙界,四大宗门的领军人物都见过他,势必剑指灵隐宗。   今日叶澜玄护宗门尊严又伤了玄月,种种事情搅在一起,已是乱麻难以理清。   叶澜玄的情意无须试探,或许没有至深,但已足够温暖他的心,偏执贪心是为了多留些回忆,怕小凤凰消失在天际后带走唯一的光明。   他没想走远,就在灵隐山外寻个落脚处,为小凤凰挡住四大宗门的侵扰,解决完修仙界的纷争再去做自己的事。   叶澜玄征了半天,心猛地一跳,坠入寒潭,嘴角努力上扬,勾出一抹笑,喉结却紧张地不停翻滚:“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受困,哪里为难了?你刚刚没说话,是我幻听了对不对?”   萧鼎之垂眸,捋着手上的泥水,越捋越糊,一拳砸在地上。   叶澜玄用双手包住他的拳头,轻轻擦去上面的泥沙:“这些细致手工活很耗耐心,你性子又急,我不该勉强你做这事。不做了,不做了,净手喝盏茶静静心……喝酒也行,喝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消气。”   “我没生气,适才的话是真……”   “不要说了!”叶澜玄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没听见。今日气氛多好,灯笼高悬,笑语欢颜,夜里放河灯,我要许一千个愿。”   叶澜玄起身,将手上的泥水胡乱抹在身上:“我去看看其他人进展如何了。”   叶澜玄疾步走到树林边,捂着胸口喘气。   心疾明明已经治愈,心为什么这么痛!   宴霖的竹马已经做好了,孩童的玩具加点灵力能呆头呆脑的跑动,一不小心撞在叶澜玄的腿上。   宴霖喊道:“师弟,踢一脚。”   叶澜玄拿起竹马说:“我玩会儿。”   他掌中爆出耀眼的灵光,竹马在灵力的催化下变成一匹天马,他跃上马背冲入云霄。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又见一道身影疾冲如云。   秦鹤轩拿着木刀过来,问:“什么情况?”   宴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弟子说:“寻真师叔在凌绝身旁站了好一阵,没听见他俩说话,是不是生嫌隙了?”   秦鹤轩说:“怎么可能,来时还好好的,许是师徒间的小切磋。凌绝年少入大乘,寻真作为师父会骄傲也会不甘吧。我若有个大乘徒弟,定要日日与他切磋来提升境界。”   九天之上,叶澜玄迅影疾闪,身形快得难以捕捉。   但萧鼎之还是准确落在马背上,环抱住失控的他。   现在凌空的疾风寒云已奈何不了叶澜玄,他说话没有颤音,显得十分冷静:“我试试二师兄的竹马经不经事,你上来作甚?”   “我怕你……”   “怕我哭?怕我想不开?”叶澜玄笑,“我没这么弱。”   “我们下去好不好?”   叶澜玄看着白茫茫的云雾,说:“你想看我凤舞九天,我就冲上云霄。你想让我落地,我就坠入尘埃。你的要求我能做到都可以答应你,但要我收心,对不住,心已经给了,收不回。”   腰上的手蓦然收紧,力气大得要将怀中人揉进骨血里。   从不低下的头落在叶澜玄肩上,什么话语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有一种无奈心痛是:拿起剑无法拥抱你,放下剑无法保护你。   造化弄人,没有在最好的时间遇到最好的你。   肢体语言述说着浓浓依恋,胯.下马儿停止狂奔,在云层中漫步。   叶澜玄冷静下来,抬手抚摸抵在肩上的头,轻柔道:“如此不舍,为何要说狠话虐人虐己。你不畏天地,不畏鬼神,却将玄月的胡话放进心中。我不接受‘为你好,所以要离开’的理由。就算四大宗门要围攻灵隐山,我的师门也不会轻易屈服。”   “我不喜欢暴力威逼,但也不是软柿子任人随意拿捏,他们若不讲理,要战就战。我护的是真理真爱,要的是真太平。修仙界不是一言堂,四大宗门硬要只手遮天,我便拨开那阴云让清风阳光照拂进来。”   “但我个人的能力不足以做到这点,所以请你不要放手,就当护我,像以前那样强势占有,我的命除了你谁也拿不走。好吗?萧萧。”   “好!”   这一诺天地见证,乾坤永恒。 第53章   马儿驼着叶澜玄返回地面, 蹄尖掠过山涧清泉珠玉四溅。   众人围上前来,秦鹤轩和宴霖欲言又止。   叶澜玄跳下马背,竹马恢复原样, 他说:“二师兄的手艺绝了, 这马骑着很带劲。”   宴霖摸着平平无奇的木马说:“粗陋之作, 是师弟境界高。”   秦鹤轩四处打望, 问:“凌绝呢?你腾空入云后他也上去了,你们有事?”   “无事,兴趣来了切磋一下。”叶澜玄淡淡一笑, “他又去玩泥巴了。”   宴霖:“……”   秦鹤轩哈哈笑道:“果如我所料, 大乘境非同凡响,今日弟子们长了眼, 要更加勤修不辍才是。”   弟子们齐声答是。   叶澜玄说:“大家的手工走做好了吧, 那就开始评选,我徒弟的大城堡定能一举夺魁。”   秦鹤轩:“何为城堡?城池堡垒?”   叶澜玄卖个关子:“移步看了便知。”   众人来到泥塑区,萧鼎之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 长衫坠地却未染尘埃。   秦鹤轩又止不住赞叹:“初见凌绝便知他非池中物, 他有没有旁亲兄弟,我也想收个亲传徒弟。”   叶澜玄:“师兄怕是要失望了,他家人丁单薄,一脉单传。”   秦鹤轩哎道:“如此精华, 师弟好福气。”   再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艳羡之词, 叶澜玄深深点头:“是啊, 千年修来的好福气。”   这福气差点就没了。   所谓手工评选不过图个参与热闹, 萧鼎之做的城堡以异域风格, 造型奇特,精细巧妙获得一致好评。   叶澜玄赠他一盏莲花灯作为奖品。   萧鼎之说:“今夜会有一千零一个愿望随溪流逐浪去天河。”   叶澜玄:“你也会许愿吗?”   “许, 但我的愿望自己来实现。”   夜幕落下,繁星璀璨,一盏盏小巧别致的莲花灯放入水中,蜿蜒的曲水绕山而行,承载着同一个愿望静静流淌。   高耸入云的无极峰被一条柔丽缎带点亮,群星藏进云中,不与之争辉。   子夜,大家各自散去,叶澜玄步入静室。   外有月色灯笼便没再另起烛火。   他卸了发冠,打开小窗,轻柔的熏风绕窗而来缓拂他的墨发,像情人的爱抚缠绵温柔。   他不知自己强留下萧鼎之对不对,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心声,含蓄的爱意像积压已久的火山,抑制不住要喷发出来。   情绪失控,已流不出泪,在巫医村的狼狈哭泣已蒸发掉泪腺里所有水分,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发泄情感,只能去天外流浪。   如果萧鼎之不追来,他或许会变成银河星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修仙修得如此贪恋凡情,真是有辱修士之名。   一只手穿过柔顺长发落在他肩上。   心绪散去,叶澜玄仰头看看熟悉的面容,说:“问得如何?”   “半梦半醒,嘴里尽是胡话。”散场后,萧鼎之去审问玄月。   玄月先是缄口不言,然后问萧鼎之是不是对叶澜玄动了情,又说叶澜玄朝三暮四,身子早被多人玩过,你再厉害也只能穿破鞋。   萧鼎之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几乎自残地憋出内伤,才强忍下将玄月碎尸万段的念头。心中住了人,他很难再无法无天,恣意妄行,因为会连累那个人。   他回来并不想提说这事。   “他没说修仙界有何动向?”叶澜玄问。   “没有,死鸭子嘴硬。”   叶澜玄微微皱眉:“我再去问问他。”   萧鼎之:“他暂时无法说话。”   “你把他怎么了?”叶澜玄怕事态越来越无法挽回。   “封冻,方便运送。”   “……”这是要送一口冰棺去玄月宗啊?   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做好迎战的准备吧。   叶澜玄拿下肩上的手说:“你先歇着,我去和执掌,师兄们商议一下。”   萧鼎之忽然紧紧抱住他,声音微哑:“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叶澜玄心口一跳,难道玄月说了什么禁忌之话?   “不骗你,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除了我,你的心中没有别人对不对?”   “对!”叶澜玄毫不迟疑地回答。原主已逝,曾经混乱的“地下情”口说无凭。   萧鼎之磨蹭怀中人的脖颈,闻着他的淡雅清香,轻柔道:“我希望四大宗门加快脚程,在玄月未死之前前来对证,污我师尊清白者不配苟活。”   叶澜玄最怕他温柔地说狠话:“萧萧,这些事我来解决,你别……”   “师尊,夜深了,早些歇息。”萧鼎之打断他的话。   “不是,你听我说……”   幽冷香气袭来,叶澜玄安静倒在萧鼎之怀中。   萧鼎之抱起他回到主卧,轻轻放下他,侧身支颐静静看着他。   心思在微弱光影中瞬息万变。   疯狂偏执本已逐渐被柔情软化,他也试着融入人群,只要叶澜玄高兴,他可以压制自己的脾性去迎合心上人的喜好。   但玄月极尽猥琐之言抹黑他的小凤凰,他对仙修的憎恶再一次达到顶峰。叶澜玄要亲自解决这些人,不如他来动手。   蚂蚱长进了依然是蚂蚱,想一手遮天需得问他同不同意。   无论三界藏着什么祸水,大魔尊从来不惧,顾虑太多给不了枕边人想要的海晏河清。   月影疏斜,烛火燃尽,奄奄一息。   萧鼎之起身,半幅衣袖却被紧紧拽着。   “萧萧,你忘了我已入大乘境。”叶澜玄侧身面对他,墨发散开,衬得肌肤莹润雪白。   萧鼎之冷峻的脸色一瞬柔和:“好像是忘了,何时醒的?”   “我在装睡。”叶澜玄不会说自己刚醒,“我看你迷晕我后要作甚,结果让我很失望啊。”   “你期待我做什么?”   “芳菲尽,虫鸟鸣,有些想念以前的风花雪月。”   这般主动暗示萧鼎之还是头一回听到,猫儿求欢,他无法冷淡推开他。   萧鼎之重新卧下,左臂枕头,看着尽在咫尺的清丽容颜说:“我学识少,不知风花雪月为何意,你换个我能听懂的词。”   叶澜玄抿唇闭目,鼻孔呼呼出气。   萧鼎之轻抚他的眉眼:“你想做猫,还是想做凤凰?”   叶澜玄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住。   萧鼎之也不缩手,任他咬,嘴上还要逗趣:“原来想做小狗。”   “你才是小狗!”叶澜玄迅影疾闪,正面压制萧鼎之。   青丝垂落,在萧鼎之脸上扫来扫去,身上人奶凶:“说,你是不是小狗?”   “我是小狗,你就是小狗师……”后话被柔软的唇堵住。   舌尖舒卷,如轻丝雨露,细霏润物。   爆炸的心情在这一吻中散尽,长衫卷起,动情低苏的声音说:“沉下来。”   深入浅出,摆若鳗行。   幽欢未尽,天已黎明。   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终是被柔情熄灭,英雄枭雄都难过美人关。   “猫儿”倦懒缩成一团,不知疲惫的“小狗”在他耳旁汪汪叫。   无极峰的晨钟悠悠传来,新的一日又有未知的变数。   叶澜玄懒床不愿起,只想腻在坚实温柔的怀中虚度光阴。   何时才能无事一身轻,折花问柳,醉卧逍遥。   额头被轻啄了一下:“已日上三竿还不起,待会儿来人看你怎么办。”   “谁会来?”叶澜玄在萧鼎之的颈窝上边蹭边说。   “你一改清冷亲近同门,你猜他们会不会来缠你。”   “不会。”叶澜玄很有把握道,“都是有分寸的人,只有你得寸进尺。”   正说着,房外传来洪亮的喊声:“师弟,你有空吗?”   叶澜玄猛地弹跳起来,将四散的衣物拢在一起,找自己的穿戴。   萧鼎之无声发笑,懒懒地应声:“我师尊在练功,没空。”   叶澜玄一把捂住他的嘴:“马上练完,师兄稍候。”   “快起来。”叶澜玄用心音催促。   萧鼎之极不情愿地缓慢坐起:“绕在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不如往常清净了。”   “师兄未必是来找我,也许想亲近你。他对你极尽夸赞,还问你有没有旁亲,也想收个亲传徒弟。”   “我扯根头发给他变一个。”   “你这嘴……别说话。”   “我明明是用心在说。”   “好了,快起来穿衣。”   一番收拾后,卧房洁净如昨,叶澜玄看门出去,站在廊前问:“师兄何事找我?”   秦鹤轩的目光落在叶澜玄的脖子上:“房里有蚊虫吗?你脖颈上好多红痕。”   叶澜玄的脸一热一冷,假咳清嗓道:“昨夜没关窗,进来一只大蚊子。”   靠着门框的萧鼎之“啧”了声。   秦鹤轩偏头,看着萧鼎之,说:“我早间去看玄月,发现他被封冻了,我来问问要紧吗?”   “不要紧。”萧鼎之说,“封冻有助保鲜。”   叶澜玄:“……”   他真把玄月当做尸体储存了。   秦鹤轩相信萧鼎之的仙术,又问:“几时送他走。”   萧鼎之:“我今日就送他走。”   这句话听在叶澜玄和秦鹤轩耳中是两种意思。   秦鹤轩以为萧鼎之要送人回玄月宗。   叶澜玄以为萧鼎之要冰裂玄月。   冰裂,仙修最简单快速且无形的杀敌手段,封冻对手后只需一道灵光,冰之结晶和里面的人体便碎裂成渣,化作霜雪须臾间消失无踪。   就昨夜萧鼎之表露的迹象看,玄月该说的没说,不该说的全说了。萧鼎之没找自己要说法,必然会把恶气全撒在玄月身上。   叶澜玄不能真的等四大宗门围攻灵隐山与他们撕破脸大战,当即决定亲往玄月宗。   “师兄,你找几个得力弟子抬上玄月,我们一起去玄月宗。”   “好。”   不知此去会掀起什么风浪,叶澜玄暗暗捏了一把汗。 第54章   一行人来到玄月宗所在的烟霞山脚下, 远远可见曲折幽径上间隔十尺就有弟子把守,名门大宗派头很足。   秦鹤轩差弟子去递送名帖。   玄月装在冷轿里由四个弟子一路抬着,这会儿叶澜玄让大家休息放松, 弟子们便坐到前面的树荫下去了。   叶澜玄掀开冷轿的门帘, 往里瞅了瞅。   萧鼎之拂下他的手, 说:“一路上你看了四五遍, 有这么好看?”   叶澜玄摇头:“哪里好看,我怕他死在路上。即将上山,你把术法解了吧。”   萧鼎之没动静。   “萧萧……”叶澜玄拽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   这般撒娇很容易让人心软, 萧鼎之踏上冷轿, 再没出来。   叶澜玄又将轿帘撩开一条缝。   封冻玄月的寒冰已经消失,但人未醒, 垂着头, 身体摇摇晃晃,往坐在他身旁的萧鼎之肩上倒。   萧鼎之冷得像座万年冰山,极度嫌弃地推开他。   “咚”地一声, 玄月的头硬生生撞在木板上, 额头上登时鼓起一个包。   叶澜玄放下帘子。   人没死就好,这会儿说任何话都容易火上浇油。   萧鼎之对自己极尽温柔爱护,对别人俨然就是大魔尊的做派,冷酷邪性越来越厉害, 走一趟魔域才知什么叫真正的腥风血雨。   他对魔修尚且毫不留情, 没杀玄月属实够忍耐了。   一双手穿过小窗的围挡伸进轿中, 比了个手势。   萧鼎之目光微斜, 看着那手, 问:“何意?”   叶澜玄靠在窗口,小声说:“送你一颗小爱心。”   话出没有回应, 但双手被往里拉了拉,柔软物覆盖在手背轻轻啃咬。   叶澜玄身子都软了,想缩手却缩不回。   递拜帖的弟子回来,说:“玄月宗主午时已前往陵虚宗,执事不见客,看守弟子不信玄月与我们同行,说他在闭关修炼。”   叶澜玄终于抽出手,说:“送玄月回宗是我们的事,接不接收是他们的事,就将玄月放在此处。”   萧鼎之弯腰走出冷轿,笑靥迷人:“师尊的安排甚好。”   随后现学现用,双手一靠,做出和叶澜玄一模一样的爱心手势。   秦鹤轩以为他俩在打暗语,问道:“这手势是何意?走还是留?”   “走。”叶澜玄克制嘴角上扬,说,“我给玄月宗主写封信告知原由,他要如何,以后再说。”   弟子拿来白色绸绢,叶澜玄灵力化笔,简明扼要一气呵成。   灵力书写的字迹肉眼不可见,合体及以上修为方可观阅,是叶澜玄为玄月宗主“量身定制”。   此信不仅道清了事情的始末缘由,修为境界也跃然在目。算不上威慑,但能让玄月宗主震怒之余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   做好安排后,叶澜玄打算回灵隐山。   萧鼎之心语道:“你们先回,我去取些金锭。”   叶澜玄:“用不着,现在没什么开支。”   萧鼎之:“有备无患。”   叶澜玄想了想,同意了:“早去早回。”   萧鼎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以为叶澜玄会跟着自己,没想到粘人的小凤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想好的说辞没有用武之地。   “好。”   萧鼎之离开后,叶澜玄让秦鹤轩带着弟子回灵隐山,自己则转道去了陵虚宗。   因为玄月他爹不会无缘无故去陵虚宗,应当是栖云伤势好转,要道出遇袭那夜的情况。事关魔修,修仙界排得上号的宗门可能都会去听。   前些日子萧鼎之血洗魔域,魔修们丢了镇域之宝,竟安静如鸡没出来寻仇于理不合,不知暗藏什么祸心。   两件事都与魔修有关,他要去陵虚宗打探消息。   叶澜玄和萧鼎之虽各走各的,但目的地都一样。   萧鼎之不能给栖云说话的机会,否则他的小凤凰会面临艰难的抉择。   两位大乘仙修前后脚达到陵虚宗,都没走正门,一南一北绕山潜入。   叶澜玄第一次做偷偷摸摸之事,心里直打鼓。虽然来过陵虚宗,但只在广场上待了一会儿,根本不熟悉布局。   萧鼎之轻车熟路往南潜行。   陵虚宗弟子已所剩不多,但各门宗主已陆续到来,想无声无息地下手有些困难。   萧鼎之正要用魔力晕染白衣,忽觉一股熟悉的灵力正在靠近自己。   叶澜玄走几步便闪现一下,这样才能跟上高墙大院内走动低语的仙修的步伐。   当他闪现到萧鼎之面前时,整个人都懵了。   叶澜玄回过神来,心语道:“萧萧,你怎么在这里?”   萧鼎之暗叹:“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叶澜玄面对萧鼎之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如实道:“玄月宗主突然来陵虚宗,必然是因栖云苏醒要说出遇袭之事,我来听听哪个魔修这么厉害。你呢,金锭产自陵虚宗?”   萧鼎之摇头,差点承认夜袭之事是自己做的,但陵虚宗内却溢出浓浓妖气。   仙妖瞬间交锋,灵光与妖风卷成一团,将山墙撞出一个大洞。   萧鼎之将叶澜玄护在身后,神色冷凝,龙雀在手中不停震颤。   叶澜玄按住龙雀剑身,用灵力安抚。   龙雀不吃灵力,萧鼎之紧紧一握,它便安静下来。   “换个地方看热闹。”萧鼎之说。   叶澜玄点头。   现在不知情况,只能先旁观。   两人跃上偏殿屋顶,一片混乱也没人注意他们。   陵虚宗正殿也很恢宏,但被火熏灼,顶部塌陷,早已没有昔日的荣光。   正殿甬道前,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与十数个仙修对峙。   “不要……呜呜……不要害人害己……”他掩面呜咽,瘦削的身体在颤抖中古怪扭曲,暴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长出层层铁甲,双臂越来越粗壮,撑破衣袖,青铜色鳞甲尖锐锋利,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他边哭边活动筋骨,头抬起来,一半人脸,一半兽面,头顶有尖角忽隐忽现。   叶澜玄看清他面目的瞬间,闭目转头,心情难以言喻。   可怜的主角受怎么妖化了?他应该治愈好身体跟随俞思归精进修为,感情日益深厚才是。   俞思归为何没保护好他,黑化的为何是他?   逐渐妖化的言清僵硬地扭动脖子,人脸不住流泪,兽面阴森怪笑。   “陵虚宗负我良多,痛苦入髓,今日不夷平此地恨意难消。此乃陵虚宗内务,你们这些外人休要阻拦,让道为好,莫要激起我对修仙界的愤恨。”   与他对峙的仙修都是各个宗门的宗主,岂容贱畜嚣张。   有人喝道:“低等孽畜竟敢在修仙地界叫嚣,离开那少年,现身受死!”   言清仰头狂笑:“低等孽畜?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爱管闲事的混账,仙魔之战后龟缩不前,美其名曰休养生息,择日再战。妖王替你们干死魔王,魔域无主不堪一击,你们不感恩妖王,不捣毁魔域,躲在深山喊口号,保天下太平,你们也配?”   “你这孽畜在弱水之源活腻烦了,竟敢来修仙界放肆!”   “修仙界算什么东西,三界最弱的存在。”   “躲在修仙少年身子里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妖。”   ……   一触即发的战斗逐渐偏向唇舌之战,萧鼎之拧眉烦躁:“废话真多。”   叶澜玄说:“妖怪附身,他们怕误伤言清。”   “摇唇鼓舌就能保人?那小鬼的意志力稍微强点,便不会轻易受控。”   叶澜玄叹气:“但凡有一线生机,仙修都不会放弃。”   萧鼎之不再言语。   叶澜玄想救言清又不知如何救,他的仙术多是争对魔修,降妖专业不对口。   他一连三叹,愁容满面。   萧鼎之眼眸微转:“你的慈悲心又动了?”   叶澜玄点头。   萧鼎之这才说:“控制他的不是普通妖修,是妖王。”   “什么?”叶澜玄震惊了。   “你该知道妖王乃麒麟所化,那小鬼身上长出的鳞片正是麒麟甲。老妖物养好伤,又想争斗,只是不知他控制一个柔弱小鬼意义何在。”   这点叶澜玄倒是知道,主角团中有人黑化,俞思归是主要战力,各方面都比言清强,心智稳定,不容易黑化。   但叶澜玄万万没想到,言清黑化竟是被妖王所控,反而没魔修什么事。   难道最大反派势力已从魔修变成妖王了?   当然这只是猜测,魔域的旋风还没刮起来,妖王先来搞事,肩上的担子又沉了许多。   “妖王在何处?”叶澜玄压低眉眼,面色沉冷。下面的宗主们修为都不如自己,知晓的事情也没自己多,靠他们救不了言清。   萧鼎之:“妖王控心善变,这会儿妖力集中在小鬼身上,真身难测。或是枝头的小鸟,或是是石峰中的蜥蜴。要逮他,正如他所言,要将此处夷为平地。”   “……”叶澜玄不可能做这种事,“有没有办法将他驱离言清的身体?”   “我出手便可,但我不是俞思归,有什么理由救那小鬼?”   因为你是仙修这句话在叶澜玄口中拐了弯,出口却是:“为了我,可以吗?”   萧鼎之淡淡挑唇。   叶澜玄脸颊微烫,以为这事成了,他却缓缓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第55章   叶澜玄脸上的热度迅速消退, 低头想找个缝隙钻进去。   真是被他宠护惯了,以为自己是他的天,为了外人竟拿感情做筹码去强迫他做事, 活该被拒绝。   萧鼎之歪头看他:“生气了?”   叶澜玄摇头捂脸:“适才的话当我没说, 我自己想办法, 我可以分散灵力去探妖气。”   说罢, 聚心聚神,待灵海充盈后便释放灵力。   萧鼎之戳他的腰,说:“逗你的, 当真了?”   这一戳, 戳散了汇聚的灵力。   叶澜玄横移两步,道:“你的话我都会当真, 我想不出其他理由让你去救人, 因为你受难时没人救你。我说过不会强迫你以德报怨,现在又食言了。”   萧鼎之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说:“遇到你之前确实没人救我, 万恶的世界化出一个善良的你来弥补我情感的缺失, 以前的苦没白吃。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无论是毁灭还是救赎。”   “我从未想过毁灭,罪不及众。”   萧鼎之摇头道:“天地立心,万世开泰是存在于书面的教化文字。从古自今, 九天三界没有吟诵得来的太平, 绿水繁花覆盖曾经的血色, 世界真乱了, 只有强势镇压。先礼后兵可以, 你做那礼,我做那兵, 双眼覆上缎带,摘下可见海晏河清。”   叶澜玄的理是儒道仁心。   萧鼎之的理是锐刃征服。   理想与现实碰撞,实践见真章。   他俩低语的同时,言清已全面妖化,四肢着地,脖颈高昂,头顶两只黑色犄角间有类似闪电的光线噼啵流动。   他张嘴喷出一道烈焰,本就摇摇欲坠的正殿顷刻倒塌,烟尘腾空,遮天蔽日,地面飞沙走石,碎石瓦砾如同利刃刀锋,无差别袭击所有人。   各宗主迎战,先起护盾再发仙术,精纯灵光扫除乌烟瘴气,但顷刻又有新一轮灰黄瘴气喷薄而来。   玄月宗、悬天宗、惊澜宗三大宗主隐约听到动静,但栖云正在画魔修画像,他们便耐着性子等待。   最后一笔落成,毛笔坠地,栖云栖云倚靠床头,有气无力:“我无能,未能守护陵虚宗百年荣耀,魔修乱世,拿我祭刀。”   惊澜宗主从他手中拿过画像。   玄月宗主白眼道:“你无不无能我们不关心,你与魔修有何恩怨?”   “并无恩怨。”栖云不能说自己拥有魔兽翎羽,并将其赠给叶澜玄。修仙界不容任何魔物存在,自己身为宗主明知故犯,宗主之位本就来路不正,再加这条罪,以后无法在修仙界立足。   栖云:“魔修行事向来乖张,我见他年少,不足为惧,岂料他魔力了得,一招疏忽便败了。”   玄月宗主:“你这宗地幺蛾子不少,适才的动静又是招了什么东西?”   栖云哪里知道妖魔都在他的地盘上,虚弱摇头。   惊澜宗主拿着画纸难以置信:“你昏睡许久,是否记错了?这画中之人哪像魔修?”   栖云:“怎会记错,那少年魔修嚣张至极,要我好好记住他的样子,说我死的时候会知道他的名字。”   听到嚣张至极四个字,玄月宗主气不打一处来。   嚣张的不止魔修,还有一个大乘仙修。   他从惊澜宗主手中扯过画纸,只一眼,浑身颤抖,怒火中烧:“竟然是他!”   “谁?你见过?”画纸又到悬天宗主手中,他没见过画中人,只觉容貌过于俊美。   玄月宗主整个人都在冒火,差点一掌击碎栖云躺卧的病床。   “紫胤、上元你们过来,看看画中人是不是灵隐宗弟子!”   两人上前,看过画像后反应和玄月宗主如出一辙。   “好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灵隐宗窝藏魔修,其罪当诛!”玄月宗终于找到发泄口,打着诛魔正道的名义,要将灵隐宗除名。   紫胤、上元心情复杂。   寻真怎与魔修搅到一起了?果真如玄月所说,那少年妖孽使手段迷惑控制寻真。   紫胤道:“寻真君品性纯良,道风斐然,魔修混入灵隐宗他定不知情,实乃师门之过。”   上元不搭腔,现在说什么都容易引火烧身。   果然,玄月宗主大怒:“叶澜玄误了多少修仙弟子!画中魔修与灵隐宗那妖颜少年一模一样,你们说他是叶澜玄的徒弟,现在又改口说叶澜玄不知情,你们这些小崽子把修仙界当棋盘玩耍?!”   悬天宗主瞪着自己的徒弟,想护短都不知怎么护。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玄月宗主的暴怒已达顶点,听不得一点杂音,抢过画像放进袖袋,狠狠拂袖道:“今日宗门齐聚,当直入灵隐宗捉拿魔修!谁他娘的在外面切磋,修仙界的清誉迟早被这些混账玩意儿搅浑。”   他骂骂咧咧开门离开。   其余四人也先后出房。   栖云的卧房在后山深处,离正殿广场有相当一段距离,房中听到的小动静,开门才知天地混沌。   远处弥漫着浓郁的毒瘴,四周树木枯萎,多姿多彩的初夏之景已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地带。   “此等妖气前所未见。”惊澜宗主道。   玄月宗主哼道:“陵虚宗风水真好,怕不是开了传送门,妖魔都经此地入侵修仙界。”   悬天宗主:“现在逞口舌之快有何用,其他宗门迟迟未来,想是与那妖物打斗起来,我们该速去解围。”   玄月宗主一心要报羞辱之仇,做出事不关己的姿态:“你们去镇妖物,我去灵隐宗捉拿魔修。”   悬天宗主一剑拍在他手臂上:“那少年无论仙魔,境界都在你之上,你要用嘴捉拿?骨头都老了,还血气方刚,玄月摊上你这么个爹,迟早出事。”   玄月宗主:“闭上你的乌鸦嘴。”   悬天宗主戳他:“走,先降妖再说后话。”   五人腾空,冲向毒瘴。   妖化的言清大招一个接一个,迎战的仙修换了一茬又一茬,已不顾及被附身的少年,招招都带着致命的犀利,但单打群攻都无法降服妖物。   叶澜玄眼见言清的身心已近崩溃极限,萧鼎之还在淡然观望。   “萧萧,何时动手啊?”他焦急问道。   萧鼎之在找妖王真身,轻易出手治标不治本。   “现在。”他身如弦箭,耀目星辉划破毒瘴,瞬间的光明照亮对面山体凸起的一块怪石。   龙雀出鞘,精准刺向怪石。   怪石从山体脱落,化作古铜色麒麟,脚踏黑云,口吐焰火,巨型尾翼正面格挡龙雀。   灰暗天空绽开硕大的火星,金属碰撞声振聋发聩。   妖王见到龙雀,有刹那走神。   此剑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看似平平无奇的破烂锈剑,威力传得神乎其神。魔王岁殇受重伤时,憋了一口气爆喝:“若龙雀在手,你这孽畜与整个妖界早已灰飞烟灭!”   妖王因此对龙雀记忆深刻,但魔域的镇域之宝怎会在仙修上手?   来人身姿矫健,意气凌天,强大灵力与煞气并存。难道他就是雁北城斩妖的大乘仙修?   妖王与龙雀战了几个回合,萧鼎之并未触发龙雀的魔力,妖王却被逼得节节败退。   萧鼎之的目标不是妖王,见畜生且战且退,便让龙雀与他玩耍,自己回撤,在言清背后快速点化,然后推出一掌。   这一掌差点打散言清的三魂七魄,他向前飞出数十丈,撞在正殿的断垣残壁上七窍流血。   他的身形已经复原,脸上手臂上的麒麟甲逐渐消失,变成密密麻麻扇形的乌黑印记。   任务完成,萧鼎之正欲回追妖王,一把灵剑迎面袭来。   萧鼎之侧身闪避,眼前白衣忽现,握住剑刃折成两段。   玄月宗主悬空而立,咬牙切齿,气势汹汹:“你就是叶澜玄?与你徒弟一样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我正要去灵隐宗捉你,你自己送上门,站在陵虚宗的土地上你良心可安?”   这话一听就不讲理,叶澜玄不会对无理之人好脾气。   他冷然道:“玄月宗主也被妖物附身了,说不来人话。大敌当前,我徒弟挺身而出,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你从哪里冒出,黑白不分,暗中偷袭,还恶人先告状?”   “上梁不正下梁歪,玄月闭关闭到灵隐宗来,脚踩我宗镇派石非要与我切磋,实力不济跪在镇派石前吐血求饶。我看在同道份上,亲自护送他回玄月宗却无人接收,名门大宗就如此以怨报德?”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紫胤、上元的脸色十分难看。   从叶澜玄的言语可知他不讲情分,出手伤了玄月。   玄月乃渡劫修为,他能将玄月打得吐血,非大乘境所能办到。   这些日子紫胤、上元都在加紧修炼就为得到叶澜玄青睐,没想到一切努力都白搭,梦碎陵虚宗。   紫胤心在滴血,还想挽回叶澜玄,暗示他:“寻真,不要多言,给自己留条后路。”   叶澜玄目光微转,看着紫胤:“大敌当前,当万众一心,我们将后背交给同盟,同盟却暗中背刺,何来后路?后路都被你们堵了!”   玄月宗主从袖袋里拿出画纸,掷出:“叶澜玄,你敌我不分收魔修为徒,人证物证具在,正气凛然有何用,你不配仙修的身份!”   叶澜玄伸臂,手指夹住画纸。   他身后的萧鼎之缓缓闭上双眸。 第56章   叶澜玄抖开画纸, 画上大头肖像墨迹尚新,淡墨描绘出一个眉眼浓昳美男子,右眼角下一粒殷红的朱砂痣非常惹眼。   朝夕相处的面容每一处都极其熟悉, 叶澜玄却拿着画纸看了许久。   脑中闪过无数瞬间, 那根紧绷的不敢触碰的弦欲断不断。   萧鼎之转身, 手腕被猛地握住。   叶澜玄左手拉着他, 右手拿着画纸,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良久后垂下, 声音不如适才那般清亮有底气:“什么魔修?这画从何而来?”   “陵虚宗宗主栖云亲手所画!”玄月宗主的气势更足了, “夜袭栖云,毁坏陵虚宗的魔修正是此人。叶澜玄, 画中人是否很眼熟, 是否就是你身后那少年?”   “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之人不知凡几。”   “铁证在此,你还要狡辩!”玄月宗主气得快要原地爆炸, 号召在场仙修, “抓住这个两个祸害,为修仙界正名。”   叶澜玄当众炫耀伤了他儿子,这血叶澜玄也得吐出来!   仙修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且不说战力悬殊, 叶澜玄的徒弟确实帮了大忙, 没有他, 妖化的陵虚宗弟子不知要将这里搅成何等模样。   但玄月宗主又说他是重伤栖云的魔修, 叶澜玄反驳的话不足以服众, 甚至显得无理护短。   一番思量,有人站到玄月宗主身旁准备围攻, 有人选择退后中立。   就在玄月宗主将要出手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喊道:“不是他……陵虚宗遇袭与他无关。”   众人转头,看见被妖控制过的那弟子努力朝这边爬来。   言清亲眼目睹萧鼎之毁坏主殿,在江南小镇见到萧鼎之的那一刻他又惊又恐,瑟缩不已。俞思归只关心他的病情不与他谈心,这块巨石一直压在他心里。   如果萧鼎之不出手相救,或是另一种情况,他或许会道出实情,但现在他要为萧鼎之说话。   一个被妖气侵入过的人的话谁会信,反而火上浇油。   有人说:“妖魔蛇鼠一窝,方才是做了一场戏想洗脱嫌疑吧?”   有人附和:“就是,那妖物妖力极强,怎会说逃就逃。”   也有人说:“哪有做戏做得如此认真,玄月宗主不暗地里出剑,那少年已经追妖去了。”   玄月宗主恼羞成怒:“你也想被修仙界除名?”   叶澜玄做好心理准备,转身问萧鼎之:“萧萧,他们的指认是否属实?”   “是。”萧鼎之从来敢作敢当。   他抬头,冷冽的声音穿透整个陵虚宗:“你们听好,栖云是我所伤。他将至邪魔物藏在腰坠中赠与我师尊,若非我发现得及时重伤的人就是我师尊。”   “我不属于三界任何一方,只忠于我师尊。我师尊修仙,我便是仙。我师尊修魔,我便是魔。谁动我师尊,我动谁,这句话永久有效。玄月宗老头活腻了想寻死不必拉这些人垫背,无论个人还是宗门下战书我来者不拒。”   言毕,萧鼎之低头看着叶澜玄,似乎在等他做出最终审判。   叶澜玄深深凝望那双幽深墨染的双眸。   他的萧萧坚定如磐石,他怎能风中摇摆。   而且萧鼎之的一番话为他打开一扇新门。   除恶扬善何须要立场,修仙界不过是个称谓,宗门是修行路上的驿站,让未涤尽尘埃的心有个归处。灵隐宗从未被修仙界记起,又何须倚靠这个可有可无的组织。   叶澜玄的审判只有四字:“荣辱与共。”   他也有话要対那些宗主说:“修仙界是前辈道宗扫黑除恶拨开的一片青天,朗朗乾坤照耀世人,身为后来者当秉持前辈道宗之精神,维护世间清朗。但修仙界不知何时偏离方向,成为四家独尊的一言堂。是仙魔之战洒的热血不够多,还是世俗名欲熏染了道心?”   “最近一次妖魔乱世,各位宗主可有前往?是北塞边陲太远,惨烈战事传不进你们耳中,还是门下弟子故意隐瞒,拿万千城民的血奠自己之名?”   “我无权整肃修仙界风气,各位宗主夜入静室可曾思量一二?如若不曾,去龙战之野拾一块碎石,看看石头上是否还有历久弥新的前辈的鲜血。”   “天道我会继续走,灵隐宗也会一直存在,是否隶属修仙界不是你们说了算。如我徒弟所言,灵隐宗不惹事,亦不怕事,灵隐山敞开山门欢迎各种不服的个人、宗门前来挑战。”   言尽于此,叶澜玄转身:“徒弟,我们走。”   两人并肩走向山崖。   叶澜玄听到缓慢靠近的脚步声,回头,冷若冰霜:“莫逼我出剑!”   惊澜宗主还算清醒,发声道:“栖云与叶澜玄各执一词,当下该去问栖云那魔物腰坠是否存在,陵虚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使得妖魔轮番兴风作浪。灵隐宗不会飞走,叶澜玄说得很明白,不服便下战书,你们有谁现在就要下战书?”   玄月宗主气不能消,当即要下战书。   悬天宗主喝道:“让他们走。”   众人不再踏前,叶澜玄和萧鼎之在各种复杂的目光中消失在失去颜色的群山中。   ***   龙雀的剑灵有自主意识,无须操控便能履行主人的命令。无论妖王飞天遁地,它都能精确追击,只追不杀,等主人来审判。   妖王万万没想到复出第一战竟遇到这么个难缠的东西。   他练成南冥万化术后第一目标本是那个在雁北城杀妖的大乘仙修,但他不能无脑直闯灵隐宗。   身为瑞兽,他表面霸道,实际缺乏蔑视天地万物的嚣张疯狂。   他修的不是战力,而是思想和内心。心狠手辣,暴戾无情,杀伐果断同时还要头脑好使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霸主。   他在无情霸道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与前魔王之战确实感觉自己进步很大,但这次复出他还是选择徐徐图之。   南冥万化术可以凭空化人化物,但持续时间有限,所以他选择附身夺舍省时省力。   要接近仙修自然要选个同类,但仙修几乎都在深山宗门修行,寻找个体目标颇有难度。   云游的仙修数量极少,且两极分化,要么境界高深,要么修为极低,这两种都不是理想人选。   妖王耐性好,不急于一时,一边欣赏花花世界,一边暗中留意可用目标。   求医失败的俞思归带着言清离开巫医村,愁云惨雾压得两人精神颓丧,甚少尝到失败滋味的俞思归在中原连番受挫,整个人都不好了。   言清含着眼泪安慰他,但自己心态也崩了,神魂几不附体。   妖王嗅觉灵敏,闻到魂魄之香,一眼锁定言清,露出阴冷狞笑。   他控制一个山野村夫去打听那二人为何心愁面焦。   俞思归不理人,走到河边负手伤神。   言清单纯好说话,也需要有个人倾听,便将自己的痛苦一一道出。   妖王听后暗暗窃喜,这小子不仅好控,心中还积压着受欺的愤懑。   痛苦、仇恨、怨气的妖魔控制目标精神力的基础条件,言清真乃天赐之物。   村夫告诉言清,弱水之源有个奇花谷,谷中的采花人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可去碰碰运气。   言清将此事告诉俞思归。   俞思归虽対中原不甚熟悉,但妖界魔域所在地他都知晓。   俞思归揪住那村夫细细查看,没看出异样又将他推开。   村夫倒地气得哆嗦,指责俞思归不识好人心。   言清扶起村夫,给他一些银钱,村夫骂骂咧咧走了。   俞思归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言清垂着头不停抬袖擦眼。   俞思归将烦躁的情绪压在心底,最终带言清赶赴弱水之源。   诡计成了,妖王先一步回到自己的地盘。   俞思归和言清一进奇花谷就被遮眼的瘴气隔开,妖王截走言清,俞思归则在迷幻妖阵中不得出路。   之后便有了陵虚宗那一幕。   妖王要全面占据言清的身体,就要把他的怨气激发到极致,然后帮他报仇,精神力在极端情绪的刺激下才会完全崩溃。   但妖王没挑好日子,恰逢栖云恢复意识,不少宗主都来到陵虚宗,引发出一场修仙界群体针対。   既然遇到了,妖王不会退缩,正好试试如今的修仙界战力如何。   岂料他费心想接近的大乘仙修就在现场,不现身则已,一现身锋芒之盛,天地都似被他踏在脚下。   这般气势,岁殇不曾有。龙雀,岁殇也没有。   一个仙修比魔王更像魔,简直匪夷所思。   瞬息万变的诡异局势令妖王不能恋战,想回妖界捋捋清楚,龙雀却死追着他不放。   妖王烦不胜烦,在东海上空聚集万古之力要将龙雀沉入海底。   龙雀悬停,与他対峙。   万古之力在他的犄角上汇聚,古铜兽身变得金光灿灿。   他低头要用犄角上的妖力対冲龙雀,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风云停滞,海面凝固,萧鼎之脚踩麒麟头用力一沉,金光灿灿的妖兽像断线的纸鸢猛地栽进海中。   深蓝水晶碎裂,风云流转,妖王落水处溅起滔天巨浪,而东海岸附近还散落着一些小村庄。 第57章   战斗时的萧鼎之冷酷霸道, 是最锋利的人形兵器。   妖王坠海他并不放过,龙雀化为威风凛凛的巨龙直入海底。   海中动静巨大比海啸有过之无不及。   而叶澜玄是萧鼎之身后保护苍生的一把伞,他不会同情邪恶, 更不会约束萧鼎之惩戒邪恶。   他不参与战斗, 只降下结界, 将脆弱民众保护起来。   东海有蛟也是妖, 盘踞一隅逍遥自在,虽有不少仙修想拿它的妖丹明珠,但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它正值倦怠期在海底休憩, 一座“金山”忽然沉降下来将它压住。   他与妖王妖力相斥, 像正负两极贴不住会弹开。   妖王现在像块夹心饼,上有仙力泰山压顶, 下有妖力排斥挤压, 还有一条巨龙正面威胁。   妖王水性不佳,命令蛟去战龙。   蛟觉得这个四脚神兽脑子进水,一尾扫起水龙卷差点削掉妖王颈背上威望的金鬃。   妖王震怒, 妖力勃发分开海水, 灰色毒瘴浓如团雾,揪住蛟的细尾疯了似的左右摔打。   叶澜玄终于见着蛟了,见面不如闻名。   他不确定道:“那细滑光溜的大泥鳅是蛟?”   “对。”叶澜玄是萧鼎之的精神抚慰剂,无论处于什么状态他都对迅速平定心神。   “妖王没进化成人, 脑子不好使吧?”不然怎会不分轻重缓急与蛟置气。   萧鼎之说:“妖王脑筋开叉, 鬼主意多得很。”   叶澜玄看不懂妖王的迷之操作。   蛟被麒麟凑得七晕八素断尾逃跑, 麒麟未追, 分开的海面合拢, 片刻后麒麟浮出水面。   萧鼎之却收回龙雀,问叶澜玄:“想不想去妖界玩玩?”   “战斗结束了?”   萧鼎之降落海面, 在水波上行走,来到麒麟面前,用龙雀挑起它头:“蛟已死,妖王已逃。”   妖王竟然玩金蝉脱壳!   “妖王战力不强吗?”叶澜玄有些无语,好歹是个“王”,怎说逃就逃。   萧鼎之说:“他战力尚可,喜好耍人。这里不适合大战,我便放他一马。”   叶澜玄欣慰萧鼎之终于把生命当回事了,但同时又担心:“妖王回到妖界等于放虎归山。”   “所以问你要不要去踏平那山。”萧鼎之顿了顿,说,“你没有话想问我么?”   一路追来,两人不曾说过话。   叶澜玄摇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修仙,你便是仙,有这句话就够了。”   萧鼎之揪着的心终于平展,朝叶澜玄伸手:“如此内敛懂事的小凤凰叫我如何不疼爱。”   叶澜玄飞过去将手放在他掌中:“又强又温柔的萧萧叫我如何不钟情。”   两人相视一笑。   “回宗门还是去妖界?”萧鼎之再次问道。   “回家。”出来一趟,狂妄一回,彻底得罪四大宗门,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师门无辜受累,叶澜玄想尽快回去通告此事,让师门上下有个心理准备。   “好,回家。”   ***   妖王一路逃回弱水之源,没有万全的准备他不会鲁莽应战。   妖能与仙魔三足鼎立,能把岁殇干死,战力不是最主要的,能屈能伸才是关键。   出来这一趟虽有些狼狈,但总算知道外面的天色如何,几只小妖死得不怨,对手实在太强。   他现在最想搞清楚仙修为何能征服龙雀,魔修都死绝了?镇域之宝丢了竟风平浪静,无人冒泡。   妖王进入奇花谷,突然想起来有个仙修还困在此处。   他前爪一挥,空中浮现一面迷镜,镜里显示的是被困之人的精神世界。   妖雾有极强的致幻作用,他还投入了几只幻术了得的狐妖。   无论那人修为多高,都不可能避开幻术,除非他心如止水,纯净无暇。   妖镜中显示的场景很有意思。   一个男子背身脱掉上衣,转过来后一只手在胸前轻抚。   那男子让他快些,说卸了灵力冷。   他在男子胸上按揉,两人的对话活色生香。   妖王正看得津津有味,场景忽然变化,镜中出现征服龙雀的那个少年。   之后的画面不多赘述,妖王终于将乱麻终于捋清了。   那个少年仙魔同体,龙雀屈服于他的魔力。   妖王思考片刻,召来一只狐妖,强化它妖力的同时,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俞思归在幻阵迷宫中不得出路,每次开放神识想破迷阵,脑中就会出现种种过往之事。   叶澜玄出现的次数最多,俞思归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甩头抛开杂念,挥剑扫霾继续前行,却忽然撞到一个人。   那人后退几步做出防御姿态:“谁,是人是妖?”   清冷的声音有些熟悉,俞思归抬袖挥散浓烟雾气,看清那人的模样立刻上前:“寻真君,你怎在这里?”   伪·叶澜玄眯了眯眼,同问:“俞仙友,你怎么在此处?”   俞思归叹道:“上回听你的话去巫医村寻医不成,听说奇花谷有良药便来碰碰运气,不想进来就迷路。”   “奇花谷毗邻妖界,迷阵很多。”叶澜玄问,“你朋友呢?”   俞思归回答得言简意赅:“走散了。”   “你快去找吧,这里的迷雾有毒,越往里走毒气越重,你的朋友身娇体弱扛不住。”叶澜玄说着话忽然捂胸咳嗽起来。   “你中毒了?”   叶澜玄摇头,边咳边说:“我错信神医,心疾并未痊愈,复发才来奇花谷寻药,哪知迷阵都闯不过,困在这里有些时辰了。”   “你徒弟呢?”   “徒弟……”叶澜玄苦笑,“那个逆徒不想我好,说妖王厉害得很,不能招惹。我说他一句,他回顶十句,半路与我分道扬镳。哎,不想提他,俞仙友快些去找朋友吧,别为我耽搁。”   一番话说完,叶澜玄像是撑不住,揪着衣襟弯腰咳喘。   俞思归想都没想,伸手扶住他:“你这般难受,让我如何能弃你不顾。我适才看见一处凉亭,先去那里歇息一下吧。”   叶澜玄婉拒:“俞仙友道心仁义,寻真领情了。这破身子时好时坏我已习惯,没有大碍……”   碍字刚出口,人已软倒在俞思归臂弯里。   一阵清风垂露的淡香沁入俞思归鼻中,化作一只酥骨绵软的手轻轻撩拨他的心弦。   俞思归心湖微动,立刻闭眼平复心神。   怀中人断断续续的咳喘声比妖阵还令人迷幻。   俞思归一直觉得自己忘不了叶澜玄是因为没有治好他的心疾,蓬莱弟子傲气凌云,初次挫败自然刻骨铭心,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但现在扶抱着他,淡香喘息扰得心旌不停荡漾,是自己早已不知不觉动了心,还是迷阵产幻支配了自己?   俞思归沉思期间,叶澜玄挑眉看了他一眼。   这人这么难撩?狐妖·叶澜玄继续喘,还用手撑着俞思归的胸膛,扭动身子想站好。   这一摸一蹭,俞思归哪还有心思想那么多。揽住叶澜玄的腰,打横抱起他往回走。   进入凉亭,俞思归轻轻放下他。   叶澜玄面朝外趴在围栏上,咳喘声不歇,像是怕招人烦,咬住手腕憋着不咳,但胸脯不断震动,憋得难受,眼眶有些微微的红。   俞思归见多了言清的眼泪,已产生抗体,但叶澜玄的凄迷模样可谓独具风情。   俞思归轻拍他的背,说:“你有没有止咳药?”   叶澜玄摇头:“咳一会儿就好了,我还是不放心你朋友,你不去找怎能好?”   “这里不知有多大,我找了许久都未找到,或许原地等待反而能碰面。”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咳咳……唔……”   俞思归抬起他的头:“咳嗽为何要憋着。”   “怕你烦。”   “多余的担心。”俞思归心都软了,怎会烦。自己难受还在乎别人的感受,这种成熟隐忍是小朋友所缺乏的。   言清也会忍,但越忍眼泪越多,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多次被人误会自己欺负他。   俞思归做好事反被路人指指点点,当真烦透了。   叶澜玄的下巴落在俞思归指尖上,因咳嗽身体起起伏伏,扇形眼睫微微垂着,精巧的鼻尖染了些淡淡薄红,看起来好不怜人。   俞思归静静看着他,忽然发现他肌肤温度在减退。   俞思归立刻用手背去探他额头,触之冰凉。   叶澜玄不咳了,抱紧双臂,浑身颤颤:“忽然感觉好冷。”   俞思归发现他衣领下有蛛纹状的冰晶沿着脖颈缓缓蔓延。   他顾不得许多,剥开叶澜玄的衣襟,左胸肌肤成了真冰肌,一只半透明的小蜘蛛正在往皮肉里钻。   俞思归赶紧用灵力吸出那蜘蛛,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叶澜玄衣衫斜跨,欲掉不掉,嘴里直喊冷。   俞思归是水灵根,灵力能驱毒不能迅速暖身,当即起结界脱上衣,将他拥入怀中。   叶澜玄趴在他肩上,感受他逐渐攀升的体温,微微勾唇,媚眼如丝。   柔软的唇从俞思归的脖子一路轻触到耳边,软喘呢喃:“思归,我们这样依偎着,叫人看见如何是好?”   一声思归软软柔柔,俞思归的耳根瞬间泛红,声音低得要仔细听才听得清:“应急,原谅我的冒犯。”   “思归,你的身子也在颤抖。”叶澜玄紧紧贴在俞思归身上,伸手环抱住他,“再靠近些相互取暖,你是我见过最心善的人,恨不能早点遇见你。”   俞思归仰头,理性与冲动激烈博弈。   叶澜玄的唇在他脖颈间流连,清凉的呼吸不仅无法消除他的体热,反而火上浇油。   俞思归的喉结上下滚动,柔软的唇瓣追逐那处,轻轻一咬,防线全面崩溃。   遗世独立的蓬莱仙君也没逃过红尘情劫,双重迷阵都迷不住的心,在遇到对的人的那一刻无须理性逻辑,迅速沦陷,无法自拔。 第58章   妖王见事成了撤去迷阵, 奇花谷的百里花海和假叶澜玄会慢慢腐蚀俞思归的心。   仙修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弱点。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权、名、财、色, 欲望是无尽深渊, 源自人性的贪婪, 拥有、霸占殊途同归。   妖王需要一个傀儡为他牵制修仙界, 他才能心无旁骛地与魔争霸。   那个仙魔同体的少年的弱点和俞思归一样,就让他俩一较高下,看谁的欲望更强烈。   鹬蚌相争, 最后自己收网, 坐享渔利。   ***   叶澜玄回到无极峰,进入大殿看见执掌和两位师兄各居各位, 像石雕一动不动。   叶澜玄唤他们, 他们恍如大梦初醒,猛地一惊。   三人起身,执掌眉间焦虑散去, 强颜欢笑:“寻真, 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吧?”   “有事。”叶澜玄不遮掩,本就是来说事的。秦鹤轩先一步回来,该是说了些话, 导致这里的气氛这么沉。   “何事?”秦鹤轩紧张道, “玄月宗要发难吗?”   叶澜玄将陵虚宗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说完将决定权交给执掌:“我连累师门, 执掌要惩要罚我都无怨, 也可将我逐出师门。”   他以为三位尊长要为难一阵,但沉闷的气氛反而轻松了。   秦鹤轩道:“说的什么话, 好事轮不到灵隐宗,坏事尽往我们头上栽,师弟赶去救场哪里有错。”   宴霖点头:“就是,四大宗门横惯了,事事都要强压一头,我们与他们划清界限更好,省得尽受闷气。”   执掌甩袖阔胸道:“我宗有两位大乘仙修,当扬眉吐气,修仙界将我们除名我们就修不了仙,学不成道了吗?如寻真所言,灵隐山敞开山门,欢迎各种不服的个人、宗门前来挑战。谁怕谁!”   叶澜玄点头。正是师门的义气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执掌话锋一转:“鹤轩,宴霖你们要加紧督促弟子修炼,我可是在寻真面前夸过海口,无论何时,整个灵隐宗都会站在他身前,为他而战。”   秦鹤轩瞠目结舌:“执掌,你今年贵庚?还有风发少年气。”   执掌翻白眼:“男子至死是少年。怎么,你不想护师弟?”   “必须护啊,但你夸海口也没说一声,有些措手不及。”   “又没让你现在就战,什么措手不及,把这事放在心里,有压力才有动力。”   “执掌也该摸摸剑,抬抬剑的分量。”   执掌挥拂尘,佯怒:“我能摸剑还需你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勾我的伤心事,你是不是想面壁?”   秦鹤轩哈哈避开:“拂尘舞得飞起,还说不能拿剑。”   两人的斗嘴打闹真的应了那句男子至死是少年。   叶澜玄笑着摇头。   宴霖问叶澜玄:“凌绝怎么没一起来?”   叶澜玄说:“他性子独,不喜热闹。”   宴霖:“挂灯笼那次挺好的,我都对他改观了。后日是你的生辰,我们商量大办一下,他也不来吗?”   “我生辰?”   “是啊,我一直记着,但没机会给你过。”   “师兄有心了。”虽然不是自己的生辰,但叶澜玄体会到人与人真心相交,会很美好。   宴霖不怎么笑,但现在他露出温和笑意:“后日带凌绝一起来。”   “好。”   叶澜玄回到九溪峰,萧鼎之在和童子切磋剑术。   童子长大英气十足,不愧是灵山秀水养出来的人。   萧鼎之看到叶澜玄立刻结束切磋,还不忘训勉童子:“身体渐长,剑术原地踏步,自己好生反省。”   童子垂头答是。   他的剑术一直在长进,是萧鼎之太厉害,永远无法超越。   叶澜玄说:“童儿怎没用陌上霜?拿的那柄剑瞧着眼生。”   “这事说来蹊跷。”萧鼎之故作神秘,话说一半。   叶澜玄不解:“难道说你收了个徒弟,赐剑表师恩?不容易啊,终于理解身为人师的欣喜与辛酸了。”   “那倒没有。”萧鼎之说,“童儿并非我徒弟,闲时教他几招解闷而已。我可没有你这般耐心,做我徒弟不死也会褪层皮。”   叶澜玄哼道:“感谢上苍,你终于能知道为师的苦处。”   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捻他的墨发:“你只尝到苦,没尝到甜么?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   “你长得好看啊。”叶澜玄直言不讳,“想收了放着当个摆设。”   萧鼎之:“……肤浅。”   叶澜玄:“我若不肤浅,何来这段缘。”   萧鼎之嘴角勾了下,又没完全勾:“说得好有道理,我差点亲手毁了这段缘。”   叶澜玄知他说的是自毁容貌之事,霎时心疼,抚他的脸颊,道:“萧萧,对自己好些,世界的恶意再大也敌不过自厌。你那么好,拿人中龙凤形容都不够,该是天地精华。”   萧鼎之抿唇笑:“这话我爱听,继续说,不要停。”   “你这天地精华什么都好,就是狂傲孤僻了些。”   “咻——”一道光影忽然掠过,叶澜玄警惕回头,眼前又掠过一道黑紫色的光。   两道光在林间追逐,叶澜玄看清了,是龙雀和陌上霜的剑灵。   “什么情况?”叶澜玄皱眉,“龙雀竟在欺负我的小陌,这就是你说的蹊跷?”   萧鼎之说:“哪是欺负,明明是嬉闹,如同你我一般。”   “嘁,真是剑随主人。”叶澜玄瞬移,将陌上霜剑灵护在身后,指责龙雀,“我家小陌名剑有主,不得调戏。”   黑紫色光盘旋凝聚,化成一条紫龙,立身俯视叶澜玄,睥睨威风不可一世。   萧鼎之优哉游哉漫步过来:“我家小龙说雌雄双剑未必是夫妻,也可能是兄妹。”   叶澜玄:“是什么关系都不能让你随意欺负。”   萧鼎之:“你这主人不识情趣,我与陌妹逗趣玩耍,你挡什么道。”   叶澜玄:“……”   萧鼎之:“陌妹,到龙哥身边来。”   轻盈的剑灵在叶澜玄身上蹭了蹭,扭扭捏捏往龙雀身边飘。   叶澜玄:“……”   紫龙又化着黑紫色光,萦绕着陌上霜剑灵。   萧鼎之:“一边玩去。”   两道光倏忽消失。   叶澜玄噎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滋味。   萧鼎之假咳两声掩饰笑意,说:“你想净化龙雀,陌上霜正好有这个功能。”   叶澜玄撇嘴:“龙雀几时缠上陌上霜的?你作为主人也不管教一下。”   “不知,我成天上心你,哪有心思去关注其他。”   “龙雀跟你一个德行,九溪峰上上下下都被你带偏了。”   “是么。”萧鼎之哈哈道,“那净化龙雀指日可待。”   叶澜玄佯装生气,装了一阵不见哄话,就不装了。   萧鼎之那性子好似天色,不知何时晴何时雨,艳阳高照时丝丝缕缕融化人心,阴天下雨时电闪雷鸣震慑人心。   现在这片天放晴的时候多,容易忘记他的发怒时有多惊骇。   叶澜玄见好就收,换个作精遇到萧鼎之这样的狂霸人物,不知死了多少回。   理解包容是相互的,没有谁该无限让步。   无极峰的鼓声隐隐传来,往日只有晨钟和更鼓,现在多了一道暮鼓提醒督促弟子们修炼不可懈怠,灵隐宗需大家齐心守护。   “上山练功。”叶澜玄拉着萧鼎之的衣袖走向通天云阶。   萧鼎之赞叹:“你现在的勤奋令我望尘莫及。”   叶澜玄拍拍自己的肩:“看到上面压着的重担了吗?豪言放出需实力捍卫。”   萧鼎之拍拍自己的胸膛:“看到我了么?你的豪言我来捍卫。”   叶澜玄摇头:“你威力太强,适合震慑妖魔两界,宗门之事交给我,毕竟曾经是同盟。”   “依你。”   “说起来,我有些纳闷妖王怎会控制言清,俞思归不是带他去治病了吗?”   萧鼎之说:“在江南看见那小鬼我就知他定有劫难,精神颓靡,魂不附体,妖魔都能轻易控制他。至于俞思归,他身在心却不在,我说他冷淡,你还反驳。”   “我看人的眼光没你精确。”叶澜玄微叹,“我当俞思归谦逊有礼,礼多自然有生疏感。”   “你哪里看出他有礼?”萧鼎之说着就来气,“初次见面就将你摸了个遍,每每想起都后悔当时不该放过他。”   叶澜玄迅速转移话题:“言清被妖王占了身子,修仙界肯定不容他,俞思归不知身在何处,言清以后怎么办?”正牌主角攻受的磨难也太多了。   萧鼎之有气,说话没个轻重:“他今后如何与你何干?天下可怜人那么多,你怜得了几个?神仙都没你爱管闲事。”   叶澜玄怔愣片刻,放开他的衣袖,快步前行。   萧鼎之本不想追,他天天心系这个,心系那个,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出力又不讨好。   但想想正是他的善良与耐心让自己感受到不曾有的光明,为些小事呵斥他确实不对。   萧鼎之瞬移跟上,去牵叶澜玄的手。   那手前后摆动不让他碰,缠得紧了干脆拢进袖中。   萧鼎之只能搂住他的腰,两人停在天阶中段。   “我错了,你打骂我都行,不要气着自己。”萧鼎之软声哄道。   叶澜玄目光落在他肩上:“哪里错了?”   “不该凶你。”   “就这?”   “不然?”   “……放开我。”   “不放。”不仅不放还搂得更紧,“你生气无非是我语气重了,话没说错吧?”   叶澜玄问他:“言清被妖王控制,身为受害者有错吗?”   萧鼎之:“有,弱就是错。”   叶澜玄:“哪个人生来就强?”   萧鼎之:“无人,但起点越低越该努力强化自己,天赋会限制强的上限,但不会限制生存力。怨天尤人,白日做梦,指望天降馅饼就是错。你当初也弱,但你从未放弃提升自己,你的精神力是一道光,在灵隐山冉冉升起,宗门才有现在的振奋。”   “你不要说有我帮助之类的话,任何人、事都相辅相成。俞思归能从陵虚宗带走那小鬼,总是看上他哪点,将他抛弃必然是看走眼失望所为。容貌吸引是过眼烟云,再美的人看久了也会麻木,只有精神闪光点才会令人流连驻足。”   “俞思归算不得很强,但那小鬼与他差着天阶的距离,蓬莱的人自视甚高,离开那小鬼在意料之中。”   叶澜玄并不认同萧鼎之的受害者有罪论:“依你所言修仙晋阶只为羽化飞升,受苦难的苍生就该自生自灭?那人人都该修仙,三界也不该存在,都去天宫挤着得了。”   萧鼎之摇头:“你若觉得个人便是苍生,那你有渡不完的人。乞丐、农夫、沙场士兵……太多人需要拯救。”   “农夫,士兵自食其力,有苦有甜,何须拯救?乞丐除非年近耄耋,身有残疾病痛,否则就是好逸恶劳,不值得救。”   “那小鬼就不能自食其力?”   “被妖气侵入过的身子还有立足之地吗?我没见着不操这心,他重伤欲死还挣扎着为你说话,虽然没用,但他知恩图报,不是闪光点?”   “你对人性的要求太低,但你说的都对。”萧鼎之不辩了。若小凤凰要求高,自己怎能入他的眼。   一番辩论又是一次磨合,叶澜玄知道萧鼎之为自己着想,也不争辩了:“我随口一叹让你闹心属实不该,你的观点也有可取之处,我会好生琢磨。”   萧鼎之说:“我就怕你琢磨,顽固心疾必然是琢磨出来。”   “天生的。”   “胡说,明明是操心操出来的。我得备些安神补心的药,防范于未然。”   叶澜玄转身圈住萧鼎之的腰,柔和道:“你该是人间逍遥客,我却让你烦了心,我要如何补偿你才好?”   萧鼎之抬头望天:“你看着办,我可不好哄。”   叶澜玄垫脚伸脖儿去够那张傲娇但等着亲亲的薄唇,余光却瞥到童子快步朝这边走来。   他只能在萧鼎之的脖颈出啄了一下,说:“童儿来了。”   萧鼎之皱眉:“真会挑时候。”   两人分开站好。   童儿止步于阶下,禀告:“主人,哥哥,山门外有个衣衫褴褛的人求见,说是故交。”   萧鼎之望向山门。   因站得高,修为高,眼界自然开阔。   他看了片刻,眉头皱得更紧:“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澜玄能虚虚看个模糊人影,问:“谁?言清还是俞思归?”   “可怜小鬼,还挺会编,谁与他是故交。”萧鼎之收回目光说,“你要见便见吧,我回罗浮洞了。”   叶澜玄点头:“我晚些来找你。”   萧鼎之:“沐浴完再来,妖气闻着恶心。”   叶澜玄凌空纵跃道山门处,落地走出。   言清穿的衣物用衣衫褴褛来形容都过于文雅了,他基本等于没有穿衣,仅重要部位有所遮挡,骨肉嶙峋的身体遍布乌黑鳞甲痕迹,清秀的脸庞半边是本来容貌,另半边也布满鳞甲痕,看着好不渗人。   叶澜玄闭了闭目,说:“你找我何事?”   言清跪下磕头:“寻真君的救命之恩,言清没齿难忘。寻真君离开陵虚宗后,那些宗主将我扔出陵虚宗。我这模样在修仙界已无栖身之所,拼尽最后一点灵力来到九溪峰,不求寻真君收留,只求在山林间有个落脚处,求寻真君宽容。”   叶澜玄:“起身,我不是天地君亲师,无须拜我。”   言清砰砰磕头,没几下土地就染上了血色。   “只有寻真君敢对抗四大宗门,除了九溪峰言清实在找不到去处,求寻真君宽容。”   眼泪混着血色浸透泥土,叶澜玄的心终是软了:“起来,九溪峰林子大,多个人也无妨。”   “叩谢寻真君。”言清又重重磕了几个头,瑟瑟缩缩站起来。   叶澜玄有言在先:“你身上的妖气短时间消不了,你有修仙的根基,夜里多做吐纳,九溪峰的灵气有助于消除妖气。但你不能将妖气转嫁给林间动物,若有动物妖化,我会立即将你逐出九溪峰。”   言清猛点头。   叶澜玄唤童儿去取了几身衣物,对言清说:“山腰东南角有个木屋,你暂去那里落脚。”   言清接过洁净的衣物,泪珠止不住地掉,离开的背影一瘸一拐,看着特别辛酸。   童子欲言又止,叶澜玄说:“他也是仙修,不幸被妖气侵染,妖气未除干净之前你不要与他来往。他看着尚未到辟谷期,你做饭时多做些,放在木屋的必经之路上。”   童子应下,忍不住说:“没见过他这么惨的人。”   叶澜玄叹息。   他不该这么惨,待他情绪稳定些,再问问经历过什么。   叶澜玄回到罗浮洞,见门开着,萧鼎之盘坐在蒲团上入定,虽面无表情,却惹人目不转睛,想把他每一处线条都仔细描摹一遍。   有对比方知幸福的深度,没有萧鼎之一路相护,自己可能比言清更惨。   他入定都开着门,这是以前不曾有的,无言的等待比万千承诺更震荡人心。   叶澜玄静静地看着他,一站就忘了时辰。   许久后,萧鼎之的凤目缓缓张开,与叶澜玄目光相对。   “我若不一直不睁眼,你要站到天荒地老?”他说。   叶澜玄点头:“谁叫你魅力大,山崩地裂也无法阻挡我看你。”   萧鼎之欲笑不笑,摇头:“你每每嘴甜必是有事相求,我有些怕你的甜话了。”   “胡说,适才的话发自内心。”   “那你为何不进来,要离我这么远?”   “我本想去净身,路过被你勾了魂。”   “行了,说说这次的事有多大。”   “真没事。”叶澜玄抖袖道,“我去沐浴,你不许偷看。”   萧鼎之笑:“这么说不是专门引诱我去偷窥?猫儿野了,想玩刺激,心中是不是还惦记着八刑?口衔、皮鞭、吊绳、烛油,银针,狐尾、玉塞,你想体验哪个尽管说,建议一起用,会更刺激。”   “……”叶澜玄瞬间就没影儿了。   萧鼎之微微勾唇,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用自己的身子换别人的安全。 第59章   两日后叶澜玄生辰, 无极峰张灯结彩,锦旗飘扬,红毯从山门铺到主殿。   叶澜玄与萧鼎之一到, 仙术齐发, 在天空炸开朵朵烟花。   萧鼎之眯眼看着红毯蜿蜒, 嫌弃:“不知道的以为这里有人要出嫁。”   叶澜玄边笑边说:“确实有些过了, 但师门有心又喜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萧鼎之的唇微微下撇。   这些细节现在就用了,真到嫁娶时自己用什么?   今日的主角众星拱月, 萧鼎之在他身旁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热闹。   每一张脸都喜悦的纯粹, 人最质朴亲善的一面毫无负担地展露,这片绿水青山间没有欲望争斗, 所有人心往一处凝, 这凝聚力是小凤凰改变自己,以身作则,乐于分享奉献换来的。   善意与爱真的能让浊世清澈么?   萧鼎之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乐宴中途, 童子离坐, 询问叶澜玄是否要打包些食物给言清送去。   叶澜玄点头。   童子拿来食盒,叶澜玄亲自夹了些清素可口的菜,摆放得整整齐齐让童子给言清送去。   没多一会儿,童子送完饭回来, 几度欲言又止。   叶澜玄移目瞄他。   童儿长大了, 但心思还是很单纯, 心事都写在脸上。   言清那凄惨模样, 是个正常人都会动恻隐之心, 童儿与他年纪相仿,也受过欺负, 感受或许更多。   叶澜玄唤他过来,轻声问道:“怎魂不守舍?言清现在状态如何?”   “不知,从未见过他。”童子摇头说,“童儿每次送饭都刚感觉有双无助的眼睛在附近观望,收回的食盒都洗的很干净,放食盒的位置有石块划写的感谢话。木屋附近的树木受妖气侵染枯黄欲倾,但根部被石块垒着,树腰上还缠着些甘草结绳,想是那少年所为。”   叶澜玄微微叹息。   童子问道:“主人,他的妖气何时能彻底消除?”   “短期内不行。”   “不能见天日多难受。”   叶澜玄知他说的天日是重归人群:“他本无害,遭此厄运非他所愿,晚些时候我去看看他。”   “嗯。”童子又说,“童儿不该露出心事,在主人的生辰上扫兴。”   叶澜玄眯眼看着童子:“他怎成了你的心事?”   童子共情道:“童儿也有艰难时,是主人和哥哥给童儿勇气。他孤身一人,花草动物都不敢触碰,自行与万物隔绝,童儿难以想象他活得有多痛苦。若非童儿能力有限,定会帮他走出困境。”   叶澜玄用眼神示意童儿去求萧鼎之。   童儿双眼放光:“哥哥有办法?”   叶澜玄:“你去问问便知,莫说受我指使。”   萧鼎之曾指点童儿反抗老仆的欺压,改变叶澜玄在他心中高冷无情的形象。   现在叶澜玄也用同样的手法让萧鼎之深藏的良性展现出来,帮助他人会产生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和自豪感,能涤荡戾气。   童子慢慢蹭到萧鼎之身旁,自从跟他修习剑术,这位“严师”就让童儿又敬又畏,曾经的烧烤夜话已是永久记忆存在于脑海深处,现在一靠近萧鼎之浑身皮肤都条件反射地紧绷。   但想救人于水火的心让他忽视自己的敬畏,开口道:“哥哥,童儿有事相求。”   “说。”   萧鼎之明明只是平淡地说了一个字,童子却忽然忘记想说什么了。   “啊……那个……就是……”童子捂脸,重新组织语言。   萧鼎之的目光越过童子落在叶澜玄脸上,眉眼挑着,又邪又魅。   叶澜玄假装看不见,低头喝茶。   萧鼎之收回目光,对童子说:“就这出息,还想救人?”   “哥哥知道童儿想说什么?”   萧鼎之:“方圆百里没有我听不见的话。”   “哥哥救救言清吧。”童子求道。   萧鼎之摇晃杯中的清酒,问:“我为何要救一个撒谎之人?与他一面之缘,他却说成故交,能让他在九溪峰落脚自生自灭已是极大宽容。”   “他不是故意的,他那模样常人见了都退避三舍,怎会为他通传,他没有别的办法才撒谎。”   “你不是常人?”萧鼎之好笑道,“你不怕他阴森的样貌反替他说清,果然身量与胆子一起见长。”   童子屏息,在勇气消失前说:“哥哥曾许诺童儿能将沧栾剑法练到第十式便可提一个要求。”   萧鼎之把着青玉酒杯,说:“达到要求再讲条件。”   “童儿一定做到。”   ***   妖界·奇花谷   俞思归被困在百里花海中浑然不知。   迷阵幻术对他而言不难破解,当日被困其中主因是心情烦躁,宁可面对团团迷雾,也不愿面对那个过于柔弱,整天哭哭啼啼的人。   偶遇的叶澜玄像一阵清风吹散他心中的阴霾,清冷高傲的人忽然变得温柔体贴,如清泉包裹着他。   妖气渗透意志力的裂隙将他逐步控制,如今他以为自己身在九溪峰,与清冷美人醉里论道,醒时折花。   妖王奸计得逞并未放松,派出多个小妖去打探修仙界有关叶澜玄的传闻。   原本没把修仙界放在眼里,叶澜玄的徒弟却令他重心转移。   他要将俞思归全面控制成自己的棋子,对抗修仙界,对抗那个看似无法战胜的少年仙修。   ***   魔域   两大阵营首次不战而聚,乌泱泱的黑衣魔修齐聚百汇川。   月屠站在断崖边,身旁的轮椅上坐着血肉结痂但皮肤尚未修复的红枫。   天绝也有伤,原本英俊的脸被雀鸟之力啄出密密麻麻的印记,严重处深可见骨。   他将斗篷拉得很低,目光仍旧阴鸷,但张狂气焰收敛了许多。   月屠对他从无好话,见他威风扫地,沉郁的心情转好,说:“你也该戴个面具,遮遮你那张丑陋的脸。”   天绝磨牙:“你终于肯承认自己丑陋,人丑就该弄个美人面具。”   月屠呵呵:“我戴恶鬼面具是给你们这些丑人留点面子。”   红枫无语至极,什么时候了还在比美丑。   他张嘴,只能发出破风撕裂的嚯嚯声。   天绝说:“你不给红枫疗伤?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月屠嗤道:“你怎么不把自己脸上的伤治好?我能治九劫涅槃造成的伤,早就坐上王座,将你按在地上摩擦。”   天绝的魔刀蠢蠢欲动,月屠冷冷地勾了勾唇:“你现在打不过我,我也不趁人之危,等你养好伤再战。你说说当日你追去是何情况,偌大的魔域竟由他来去自如。”   “你脑子不用就献祭给我。”天绝将魔刀插入坚硬岩石中,“九劫涅槃谁人能练?龙雀谁人可驾驭?”   “我问你那人是不是仙修!红枫说他仙魔同体且是少年,天地间能凭空蹦出个比岁殇厉害的人?是不是妖王在作怪?”月屠没好气道。   天绝更气:“妖王有这么大能耐早已进攻魔域。我追去只见一条巨型龙尾,那人是何模样都没瞧见,你早知魔域异相为何不说不追?”   “他在百汇川屠杀我麾下数十人,我不救红枫便不知发生何事,贸然追去有何益处,不过与你一般受挫毁容。”   天绝看向红枫,记起他早些时候禀告过修仙界出了嚣张仙修,那时完全不在意他的话,大意失龙雀,还受了一身伤。   “红枫,那人曾让你带话说我和月屠治不好魔域就闭关修炼,待他亲临魔域没有真本事护法之位难保,是不是?”   红枫点头。   天绝思忖片刻,对月屠说:“那人不是狂,是真强悍。你我的争斗到此为止,各自修炼,待出关时再去落实那人的身份,好好与他战一场夺回龙雀。”   月屠却说:“你好天真,不怕他趁我们闭关再次偷袭?”   天绝摇头:“他若想袭击,那日就不会走。他的目的或在龙雀,龙雀已到手,他不会这么快再来。”   红枫嚯嚯发声,月屠将手中长.枪递给他,烦躁道:“不能说就写!”   一段话哆哆嗦嗦写了很长时间。   [他想做魔王,那日不恋战是保护与他一同前来的男子,要破他战力俘获那男子即可,他们在灵隐山九溪峰。]   月屠和天绝看完这段话都默不作声。   良久后,月屠说:“去九溪峰?”   天绝:“我有伤。”   月屠:“速度养好,两月后血海码头见。”   天绝:“不如你先去探虚实。”   月屠:“……好主意!我离开魔域,这里就成了你的天下,打得一手好算盘。”   天绝:“外敌当前,没有丝毫信任,如何并肩作战?”   月屠:“我不与你废话。要么一同去,要么继续内战。”   天绝冷冷地剜了月屠一眼,拔刀离开。   红枫也抬头盯着月屠,红白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月屠睨他,唤人来把推走。   百汇川仅剩月屠一人时,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秀非凡的脸,面对苍茫的群山捂脸摇头。   信任是一把刀,可以伤害他人,也可能伤害自己,不想受伤只能提防身边所有人。   强者无须与人并肩同行,修魔的巅峰是唯我独尊。 第60章   时光荏苒, 九溪峰的金黄银杏叶纷纷扬扬覆盖山路,叶澜玄每日修炼完毕,总会站在峰顶欣赏落日余晖下的融金美景。   萧鼎之修炼的时辰比叶澜玄长, 因为三界悬空的剑须他来挡, 但他从不在叶澜玄面前提及任何扫兴的事, 他的小凤凰负责美和自在逍遥就够了。   当然, 叶澜玄并非乐得逍遥,他提升自己的同时还在关注宗门弟子的修炼进度,时常回无极峰面授弟子。   他几番表示是自己引发三界针对与宗门无关, 弟子们可自行选择战与不战。因说得次数多, 执掌和两位师兄还抱怨他没把宗门当自己的家,他就不再提了。   经过一小段波折, 三界又恢复表面平静, 而深藏的暗流不会消失,只会比以前更汹涌。   童子求萧鼎之帮言清驱妖气,却因剑术未过关吃了闭门羹, 这就是一言九鼎的萧鼎之, 达不到要求一切免谈。   叶澜玄不能把自己的善良建立在感情裹挟上,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   这日,叶澜玄从无极峰回来折道去了山腰木屋。   经过一段时间的净化,言清的情绪该稳定了。   叶澜玄站在半人高的石头垒砌的院墙外, 见木屋没关门, 也没人, 桌椅摆放得很整齐, 床榻被褥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   由细节可见言清的优点, 干净、细致、自爱,无论身体有多难堪, 心都洁净不染尘。   叶澜玄在木屋外等了一阵,言清满头大汗地出现。   他看见叶澜玄非常意外,擦汗的右手顿了顿遮眉掩面,怕自己丑陋的样子遭人嫌,打开的肩也勾着了,躬身道:“不知寻真君到来,失礼了。”   “不必多礼。”叶澜玄的目光落在他左手的玉石剑上,材质温润又隐现锋芒,没有繁复的刻花纹饰,但工艺却没有丝毫马虎。   “这剑好工艺,自己做的?”叶澜玄问。   言清抿唇,声若蚊吟:“它和食盒放在一起,我以为可以拿走。”   叶澜玄了然,不再深问此事,转而道:“我此次来是想知道你妖化前经历过什么事,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改日再来问。”   言清请叶澜玄进屋小坐。   这一坐便是几个时辰,言清将一路上发生的事讲完后,叶澜玄脸色沉凝。   许久没有俞思归的消息,他尚在奇花谷还是已回蓬莱?   妖王把戏多,萧鼎之说妖界的迷阵三界称绝,俞思归陷在其中能脱困吗?   但转念一想,俞思归心有乾坤,定力很强,迷阵再厉害应该奈何不了他。   叶澜玄按下猜疑,安慰言清。   言清的眼眶隐隐泛红,但很快恢复平静,说:“普宁真人君子如风,看我可怜才带我寻医问药,一路坎坷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他仁至义尽,是我不争气,他若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怕是要失望透顶,我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不敢妄想太多。”   言清直接唤俞思归的道号,叶澜玄就知他俩的感情基本没有进展。   所谓过客匆匆,时间的沙砾会埋藏一颗变冷的心。   言清握紧手中剑,说:“我现在别无他想,努力消除妖气从头再来。我天资愚钝,希望可以勤能补拙,百年千年只要有一点进步,我都会在修行之路一直走下去。”   叶澜玄露出浅浅微笑。   柔弱小白花经历风吹雨打终会残红褪尽,重现花期。   ***   童子终于通过考核,萧鼎之履行承诺给言清驱净妖气。   言清成为灵隐宗特殊的外门弟子,是所有弟子中修炼最刻苦的一个。   俞思归日夜受妖气侵染,意识已被妖王全面控制,接下来妖王要献祭一些小妖为俞思归铺路扬威。   最好攻的陵虚宗再次陷入危机,这一次没有任何喘息之机,刚能下地活动的栖云殒命血目妖手下,弟子逃的逃,死的死,曾经辉煌的宗门变成一片废墟。   修仙界再次集结与妖对抗。   妖王派出上百妖修加入战斗。   灵隐宗没收到任何修仙界传来的消息,知道此战还是萧鼎之敏锐地发现东北天有异象,叶澜玄当即派出弟子打探才知妖修入侵,仙妖缠斗仙修落得下风,直到俞思归出现才终结乱战。   叶澜玄松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三界的矛头会指向我们,没想到最先落难的是陵虚宗。”   正道之光亮了,但亮得有些蹊跷。   萧鼎之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澜玄想了想说:“过了这么久修仙界都没来刁难,现在又经历一场恶战,俞思归成为仙道翘楚,他是讲理的人不如我去会会他,让他调解我们与修仙界的关系。做不成同盟,也不要成为敌对,当下妖王才是共同的敌人。”   萧鼎之不爽道:“看见言清的下场你还不知俞思归的真实为人?他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欲望藏得很深,享受高高在上带来的满足感是蓬莱剑宗的通病,四大宗门争的是同级优越感,他争的是世人仰望,为了站在云端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萧鼎之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上一世言清反复遇险,他反复营救,表面上极其爱护言清,实际多次失去最佳营救时机。   说好听点是理性布局,运筹帷幄,其实是不到最危险的那一刻他绝不出手,越困难越彰显他的能力。   萧鼎之先前以为俞思归对言清有一些爱意,但他很快就否定了。但凡有一丁点爱意,言清不至于凄惨落魄。   理智在情爱面前不堪一击,萧鼎之就舍不得叶澜玄受到丝毫伤害。   妖王一直想占领魔域,怎会突然对修仙界下手,困在奇花谷中的俞思归何时脱困,又为何恰巧在仙妖焦灼对战时无缝救火?这些疑问在萧鼎之看来绝不简单。   叶澜玄对俞思归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正气凛然,头脑清晰,有领导力上,每每总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他忽略了没有人能至善至美,优点有多大,缺陷就有多深,这种缺陷不一定来自悲惨身世,也可能是过于优秀克制而心理扭曲。   “现在我们要继续观望等待吗?”叶澜玄问道。   萧鼎之:“若你不想等,我们可立刻下山捉妖王,统魔域,拿下妖魔两界,修仙界不足为虑。”   叶澜玄沉默。   他不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选择防御,但防御仅能保灵隐山安宁,仙妖从陵虚宗打到山外,妖气毒瘴弥散千里毒死不少无辜百姓。   太平等不来,如萧鼎之所说世界真乱了,只有强势镇压。   “不等了。”叶澜玄下定决心,“给弟子们一些准备时间,三日后我们去弱水之源。”   萧鼎之挑了挑唇,小凤凰终于想明白了。   “萧萧,妖魔之中没有一个好的吗?”叶澜玄问出这话又觉得好傻,补充道,“我说的好是没有害人之心,只是走错道那种。神话故事中的妖单纯又善良还会帮助人。”   萧鼎之摇头:“你说的那种妖也存在,但不在妖界之内是些散妖罢了。魔修亦然,没有决绝之心如何在虎狼之中存活下去。”   叶澜玄深深叹气。   萧鼎之转过他的身子,捧起他的脸说:“我还要碰你,所以不会让这双手沾染太多血腥,妖王要除,妖修愿跪降者可留一条生路,魔修稍微难搞些,但我有办法让他们弃械投降。我这安排小凤凰满意吗?”   叶澜玄噗嗤一笑,贴近:“知我者萧萧也。”   萧鼎之温柔地抱住他:“你想要理想世界,我尽力为你打造。我不为世界而歌,只为你一人鸣唱。”   啊,甜晕!叶澜玄直接溺死在蜜罐子里。   第三日,弟子们整装待发,尚未出门就听守山弟子来报,大批仙修聚在灵隐山脚下,领头的正是俞思归。   叶澜玄很意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临行之日堵在山下,俞思归带修仙界来战,还是来和的?   “俞思归可有说此来何意?”叶澜玄问守山弟子。   守山弟子送上名帖及一封信。   叶澜玄看完信递给萧鼎之:“来和谈的。”   萧鼎之快速扫完,神色很冷,他们只见叶澜玄一人。   叶澜玄说:“修仙界重要人物都在,而且位于我们的地界应当耍不出花样。我去山腰木屋见他们,谈得好隔阂消除,和衷共济。谈不好就调整计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叶澜玄已拿定主意,萧鼎之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一炷香后,叶澜玄站在木屋外与修仙界众人见面。   俞思归还是以前那样,英锐傲然,礼数周全,但目光有种奇怪的黏腻感让叶澜玄不太舒服。   他的认真扫完叶澜玄的全身,唇角悄然勾了下,说:“寻真君温润如玉,灵隐山秀外慧中,磅礴的灵气令妖魔望而却步。我回一趟蓬莱再入中原却听说寻真君因徒弟修魔之事受修仙宗门抵制很是吃惊,想这中间定是有误会。”   “前几日我在陵虚宗出了点头,稍微有些话语权便带大家来解除误会。玄月宗主老当益壮,冲动起来不输年轻人,寻真君护徒心切,落得无礼嚣张之名。这些都是小事,修仙界万众一心,不该因某个人特立独行而影响团结。”   “如今外敌当前,内讧只会削弱修仙界的实力,我提议玄月宗主与寻真君拱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叶澜玄静静地听完俞思归的话,看向他身后的玄月宗主。   老头儿此刻目光有些松散,不情不愿道:“我给普宁真人面子,咽下这口气。目下妖修作乱,你有何打算?”   叶澜玄反问:“你们有何打算?”   俞思归说:“我们准备前往弱水之源。”   叶澜玄:“你们去,我留守,防止突发异变。”   玄月宗主怒道:“你身为大乘仙修退缩在后,以前放的豪言滑天下之大稽!”   叶澜玄不急不躁,平和道:“那我去,你们留守,总之这片广袤的土地不能无人把守。别忘了,这个世界除了妖还有魔。”   惊澜宗主:“叶澜玄说得不无道理。”   玄月宗主哼了声,不再说话。   俞思归垂着眼,脸部微微抽了抽,说:“我带些人与寻真君一同前往弱水之源,其他宗门留守看护。”   “你们下山去,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寻真君说。”   众人神色各异地离去。   俞思归开门见山道:“这次去妖界你也要带上徒弟吗?我不喜他。”   叶澜玄皱眉:“我是去拿妖,不是与你去游山玩水,需考虑你喜不喜?”搞笑呢。   “上次偶遇,你和言清在一起,这次怎只有你一人?言清呢?”   “走散了。”俞思归语气很平淡,“我带他去奇花谷寻药,走进迷阵就分散了。”   叶澜玄:“你找过他吗?时隔几月,你人在哪里?”   俞思归摇头:“我没空找他。妖比你我想象的厉害,我破解迷阵后染了一身妖气必须回蓬莱净化。”   难怪觉得俞思归哪里不对劲。   “你的妖气没净化完?”叶澜玄上下打量他。   “净化完了,但日前对上妖修,又染上一些。”   叶澜玄对妖气不太敏感,跳过这话题:“我今日便要启程去弱水之源,你若准备不足可随后再来。”   俞思归说:“你应当没去过妖界,我被迷过一回心中已然有数,我带着你走可少中些迷雾毒瘴。让你徒弟殿后照顾弟子们,这样最万无一失。”   叶澜玄感觉这个方法可行,灵隐宗弟子都是“新兵蛋子”萧鼎之在旁能镇人心。   叶澜玄回到峰顶向萧鼎之说明情况。   萧鼎之直接拒绝:“不能和俞思归同行,你信我就各走各的。”   叶澜玄当然信萧鼎之,便差弟子回复俞思归,然后率众人从另一条路出发。   用迷境控制着俞思归言行的妖王气不打一处来,原以为能轻松拿下叶澜玄,却不想他谨慎又善变。   这步棋失败,妖王马上着手下一步。   妖界不像魔域那般阴森可怖,远远看着就是一片绚丽花海,薄薄雾气氤氲缭绕,应了一句话:越美越危险。   萧鼎之在奇花谷外挥手叫停,对众人说:“四人一组,开灵盾进入,看清自己前后左右的人,少人或多人都要立刻汇报,用神识辨人辩位,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宴霖走中,秦鹤轩殿后。”   弟子们手握剑器,既紧张又期待,这可是第一次见大世面。   他又对叶澜玄说:“你跟着我就好。”   “嗯。”   一入奇花谷,薄雾霎时浓稠起来,颜色也变得灰扑扑,一团团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天色尚明,但伸手不见五指,运灵扫除瘴气不太管用,反而浪费灵力。   约莫前行了一刻钟,有弟子报同伴失踪。   萧鼎之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等了片刻,果然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但来的不是敌人,是俞思归和他带的人。   他一来就向叶澜玄示好,将失踪的弟子安然送回,表示既然又遇见了不如一起走。   叶澜玄不好再推。   同行后,他以彬彬有礼,“懵懂无知”的状态专挑萧鼎之不爱听的话说,偏偏还找不出他的错处。   他并非幻象,是真实存在的人,谷中妖气全面覆盖他身上的妖气,叫人瞧不出端倪。   他对叶澜玄一贯主动,有了些名气更是放开手脚对叶澜玄猛献殷勤。   坚持要随行的言清看到这一幕,心有些痛但泪不再流,低头走在队伍末端。   萧鼎之噌噌冒火,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没逃过妖王的迷镜监视。   再强的人有了牵绊就会受约束,约束的烦闷感一旦到达临界点,爆发只在一瞬间。   是时候收钓竿了。   一股妖风卷着沙石袭来,俞思归拔剑格挡,剑刃却“不小心”划破叶澜玄的腰封。   重衣登时散开,露出雪白亵衣。   这是非常失礼的动作,忍无可忍的萧鼎之一脚将俞思归踢飞出去,拦腰撞断了好几根树。   宴霖惊诧地看着萧鼎之,摇了摇头快步去扶俞思归。   秦鹤轩一脸惊诧:“凌绝,你这暴躁的性子该收一收。”   萧鼎之不言语,撕下自己的半幅衣袖给叶澜玄束好衣袍。   俞思归甩开宴霖的搀扶,提剑怒指萧鼎之:“你两次三番偷袭我,我念你年少不与你一般计较,今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无法再容忍你的狂傲……”   “滚!”萧鼎之直接打断他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冠冕堂皇的话,“无论你怀揣什么心思,在我起杀心前消失在我眼前。”   秦鹤轩:“凌绝,你……”   萧鼎之:“闭嘴,他本来者不善,你们看不破莫插言。”   俞思归喝道:“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早该了结。”   话与灵剑同时发出,一道火红结界落在叶澜玄和众弟子面前。   萧鼎之闪身无影,用心语告诉叶澜玄:“原地等着,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宴霖手撑结界壁,失望不已:“师弟,凌绝当真是魔修吗?若不是,怎如此不留余地?”   叶澜玄避重就轻:“他命途曲折,愤世嫉俗,只有现出锋芒才能自保。比起以前,现在的他收敛多了。”   宴霖:“你过于溺爱他,任他胡作非为。”   叶澜玄:“不,我不是溺爱他,是相信他。”   宴霖哎了声,不再言语。   片刻功夫萧鼎之就回来了,但他出现在众人身后,不靠近结界。   他挥手:“跟我走。”   弟子们走出结界,叶澜玄忽然问他:“你的剑呢?俞思归呢?”   他答:“俞思归已妖化,他引我离开是想捉住你们。师尊,你在九溪峰见他时没觉得他有异常吗?”   叶澜玄确实觉得俞思归有些异常,但结界外的萧鼎之没给他亲近感和安全感,说话的语气助词也不对,萧鼎之惯常用“么”,从未说过“吗”字。   “所以龙雀呢?追俞思归去了?”叶澜玄不动声色道。   “对,我先带你们走出奇花谷,再去收拾俞思归。”   秦鹤轩低声问叶澜玄:“有何不妥?”   叶澜玄:“直觉有诈,叫弟子们都回来。”   但为时已晚,离开安全区的弟子们被一股强大的妖力席卷带走,宴霖冲出结界抓住风中弟子的手,喊道:“人拉人,别松手!”   危机突降,叶澜玄不能坐视不理,踏出结界灵力铺开,妖力退散,弟子们从空中坠下。   萧鼎之的身形忽闪几下变成一只金色麒麟。   大乘修为在妖王眼中算不得厉害,若非要用叶澜玄做人质,他怎会“纡尊降贵”亲自来捉。   叶澜玄灵力很强,但仙术专克魔修,遇上妖王抵抗力捉襟见肘。   尽管如此,他还是和弟子们协力对抗了一阵,斩杀好些小妖,但终究被妖王所俘虏。 第61章   妖王俘获叶澜玄后就放弃了俞思归这枚棋子。   他将碍事的仙修弟子投入荆棘地牢, 独留叶澜玄一人。   两个高头大马的妖修将五花大绑的叶澜玄押进七圣殿,妖王又化成萧鼎之的模样,舒坦地在王座下悠然踱步。   “跪下!”两妖修按压叶澜玄的肩, 喝道。   叶澜玄蓄灵, 双肩一抖, 两妖修霎时被强大的灵力震飞。   妖王止步, 挑起眼尾,琥珀色兽瞳散发着摄人的幽光,但很快又变得波澜不惊。   他愠而不显, 慢条斯理道:“怎如此怠慢客人?本王一直敬仰仙修, 给仙尊看座。”   两妖修爬起来,端来一把高背石椅。   叶澜玄垂着眼眸, 不听不看, 仿佛已站桩入定。   妖王走到他面前,幽幽道:“素闻仙修都是硬骨头,不懂审时度势, 非要受些痛楚才肯就范。仙尊尚且年少, 何必老成持重,与自己过不去?”   叶澜玄依然不理睬。   妖王忽地伸手捏住他的下颌,用力抬起:“你以为沉默就能拖延时间,你徒弟一时半会进不了妖界, 你沉默一刻, 本王便杀一个仙修, 看你的嘴紧, 还是本王的刀快!”   叶澜玄张开眼眸, 锐利的目光似锋利的剑刃直射妖王。   妖王与他对视片刻,挑唇道:“为何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本王这张脸不是你最爱看的?”   叶澜玄终于说话了:“化得出形, 化不出神,你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堆兽骨。”   “哈哈哈……”妖王仰头大笑,“在奇花谷本王便知幻术奈何不了你,诱你入瓮的高阶仙修境界远不如你,小狐妖幻化成你的模样便将他耍得团团转。或者说,你对你徒弟用情不够深。”   “你懂什么是情?”叶澜玄嗤道,“妖兽便是修炼上千年也不懂人的感情。”   “本王不需懂情,你们人常说无欲则刚,无欲无情才能走上三界最高的巅峰。”   叶澜玄冷笑:“你捉了我就能走上巅峰?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我是看得起你徒弟。”妖王将他压坐在石椅上,“告诉本王,你徒弟为何半仙半魔,龙雀竟屈服与他?”   叶澜玄心念百转后,说:“他的秘密连我都未能看透,他小小年纪便将古法役灵道练至专精,战力之强能在魔域进出自如,妖界能挡住他的锋锐吗?你想三界称王,他也想三界称王,强强相抗毁天灭地走上你们所谓的巅峰,再观天下满目疮痍,巅峰之下不过是一片焦土。”   “你重伤前魔王后自己也恢复了很久,结果前魔王死在自己人手里,你至今未能拿下魔域。现在又捉我试图威胁一个比你强的人,能不能威胁到还两说。人类还有一句名言,江山代有人才出,你做赌徒便是幸运三界称王,王座也坐不长久。”   “争斗从来不是胜利的法宝,人类征服为得是天下归心,繁荣昌盛,妖魔征服是满足一己私欲,这就是邪不胜正的原因。灵源是你们生存的必需品,但有人不让你们开采了吗?为何要残害北域人民?灵源可再生,妖魔之争源起贪心不足,你何来无欲则刚?不懂装懂,贻笑大方!”   “……”妖王被叶澜玄怼得哑口无言,他明明已是阶下囚,不卑不亢的傲骨却没有折损半分,果真是个硬骨头。   妖王阴鸷地变了脸,手扶在石椅靠背上,本就粗糙不平的椅背上登时生出锐利的尖刺。   真正如芒在背的穿刺感令叶澜玄立刻化出灵盾,但妖王的妖力能刺穿灵盾,后背已被血色侵染。   妖王狠狠道:“仙克魔,妖克仙,本王有的是法子把你的骨头变软。”   现在疼痛不及换心时刀山剜骨之痛的三分之一,但叶澜玄不会继续强硬下去,他适才是在试探妖王吃硬还是吃软。   “疼。”叶澜玄脸色煞白。   妖王绕着椅子欣赏叶澜玄的痛楚:“还强硬说道吗?”   叶澜玄服软:“你不想听,我便不说了。”   妖王拍他的肩:“早这么听话何须吃苦。本王无意与修仙界为敌,但你徒弟杀妖不杀魔,明显要与本王作对,不可不除。”   “嗯,你除,我没意见。”   妖王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拉扯,兽瞳暗黄:“本王要杀你心上人,你竟无动于衷?”   叶澜玄眉心紧蹙,痛苦道:“你抓我前必然做过了解,既有了解就该知道我三心二意,心中不止一个人。他凭一己之力搅弄三界,处处树敌,我身为他师尊遭受连累,你操控俞思归混入修仙界,该知道修仙界也对他怨声载道。”   “他如你一般强压于我,心悦之情早已黯淡,此次来妖界我是想借你之手摆脱他,我们的盟友不是敌对。”   妖王仔细观察叶澜玄的表情,他不会观人,但知人心复杂且善变,叶澜玄前后差异太大,不知真实想法如何。   叶澜玄则笃定妖王不知自己与萧鼎之感情深厚,心有灵犀,光凭外界的些许传闻不足以令妖王窥见真相。他预判妖王的预判,先树立仙修的风骨,再推翻妖王的探查所闻,真假参半,让倾斜的天平能往自己这边动摇一些。   四目相对,一个痛并坦诚,一个半清醒半糊涂。   妖王松开叶澜玄的头发,但椅背上的尖刺又往前刺了几分。   叶澜玄吃痛闷哼,垂头摇晃:“你便是刺穿的我身体,真话亦不会变,屈打成招只会让真话变成谎言。”   妖王睨他:“你的传闻五花八门,我如何辨真假?”   叶澜玄脑子转得极快:“你能用幻术控制俞思归,定然是穿透他的心镜,看见我与他之间发生的事。我素来向往蓬莱,俞思归又英俊正气是我心悦的类型,你唤他来与我结为道侣,证明我对我徒弟早已无心。”   妖王脸色微变,没想到俞思归还有用处。   半晌没有回应,叶澜玄缓缓抬头,看着妖王说:“仙修结为道侣等同于凡人结为夫妻,与我有交往的几位道君远不如俞思归优秀,我真心想与他在一起。你做媒既可成就一段姻缘,也可省去怀疑之心,两全其美。”   妖王:“俞思归或已死在你徒弟剑下。”   叶澜玄闻言怔愣片刻开始咳嗽,卖力地挤出泪光,伤心伤肺道:“你……你为何不将俞思归带回来?他若死了,我不会与你结盟!”   悲伤情绪突然爆发,桃花双眸泪如泉涌,咳嗽声声声不歇。妖王瞪大双眼,从未见过这么情绪化的仙修。   他虽是妖,却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叶澜玄这么伤心,是真心悦俞思归吧?   妖王觉得人类的感情好复杂,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虚情假意太难分清。   他撤去石椅上的尖刺,再化绳索将叶澜玄牢牢固定在椅子上,转身显出兽型离开大殿。   叶澜玄想降低妖王拿自己威胁萧鼎之的期待度,顺便探明俞思归为何受制于妖王,还想找机会救出被困弟子,将他们送出妖界,但没想到俞思归已成弃子,生死不明。   ***   妖界与奇花谷交接处,俞思归被龙爪按在地上。   此刻的他脱离妖王的控制,已恢复自己的意识,萧鼎之昂扬的身形映在他瞳孔中,荒诞的经历一幕幕从脑中闪过。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手指在坚硬的土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最后积蓄所有灵力要给自己致命一击。   古朴斑驳的锈剑疾光掠影袭来,将他的手掌钉在地上。   鲜血汩汩,浸入干涸的泥土。   “你为何受妖王控制?”冰冷的声音透着鄙夷与杀气。   俞思归挑衅邀战,却且战且退,萧鼎之便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但追出之前他落下保护结界,只要叶澜玄和弟子们不出来,妖王便无可奈何。   妖王的幻术是穿透人的内心,发掘最深层的欲望,通过欲望幻化出受控者想要的东西。   俞思归受控后一再接近小凤凰,萧鼎之要弄清是妖王的垂涎,还是他内心的渴望。   俞思归面朝地不言语,被妖迷惑还发生关系,他已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萧鼎之可以轻而易举下杀手,但现在的俞思归宛如丧家犬,杀他只会脏了手与剑。   锈剑回到萧鼎之手中,剑刃上的血迹在俞思归的衣服上摩擦干净才收回剑鞘。   “想死滚回蓬莱再死!”   萧鼎之挥手,龙雀拧着俞思归腾空:“看好他,待我收拾完妖王,再将这个腌臜东西扔回蓬莱。”   话音与人影一同消失。   萧鼎之返回奇花谷,结界还在,但空无一人。   雁北城失落的一幕再次重现,冲动的后果是锥心蚀骨的失落。   他看向迷雾外隐约可见的城郭,墨瞳中炽焰熊熊燃烧。   妖王正欲出城看俞思归是死是活,突如其来的强烈震感犹如山河将倾。   妖界上空电闪雷鸣,千年玄铁所铸的厚重城门在一次次猛烈撞击下龟裂开缝,刺目的雷电划破长空,在妖王亲手布置的护卫结界上滋滋蔓延。   暮色之下,偌大的妖界忽明忽暗,危如累卵。   守卫的妖修惊慌来报,城门与结界岌岌可危。   妖王下令高阶妖修去城门挡住进犯者,又叫小妖去地牢将仙修弟子提出来,他则疾步回殿,叼起叶澜玄,又出殿飞到最高的瞭望塔上。   数十米高的城门被灵力贯穿轰然倒塌,烟尘滚滚,模糊视线。   待烟尘散开些,一道颀长伟岸的身影在奇形怪状的妖修之间纵横穿梭,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那个长相绝美,战力修罗的男人雷霆震怒的后果便是伏尸遍野。   斑驳锈剑其貌不扬,剑身上的血水蜿蜒流淌,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赤色深沟。   数不清的妖修前仆后继要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却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非人的战力远超前魔王,妖王低估了对手的最强实力。   他一张兽脸看不出颜色,但兽身已经微微颤抖。   叶澜玄不愿见血,但如萧鼎之所言,九天三界没有吟诵得来的太平。先礼后兵可以,你做那礼,我做那兵,双眼覆上缎带,摘下便是海晏河清。   礼先行了,妖王但凡有一点数,眼下的场景不会这么惨烈。   萧鼎之缓步走进妖界,脚下踩碎的妖丹五颜六色混着血肉成为泥泞。   他的极致危险感不来自染血的双手,而是由内向外散发出的不属于人类的神威。   萧鼎之的血瞳里映着整个妖界的建筑,最后聚焦于高耸的瞭望塔上。   妖王被他一盯,从未有过的恐惧冷感从脊椎直冲脖颈,金鬃竖立,脚步后移,沉声对叶澜玄说:“与本王结盟,共同除他。”   叶澜玄摇头不从。   妖王低吼:“你不管同行弟子的死活?”   叶澜玄目扫四下:“弟子在哪里,我要见他们安然无恙。”   没有俞思归试探叶澜玄的真情假意,妖王又想到一计:“你先出手与你徒弟战一回合,证明你所言非虚。”   叶澜玄故作惊诧:“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他的战力半回合我都扛不住。”   妖王恶声威胁:“你徒弟如此愤怒不是因为本王抓了你?你无心,他却你有情,本王纵然不是人,这点还是看得出来。你无须辩驳他与本王一样想做三界之主,行动便知真实目的。你若不从,本王现在就杀了那些弟子。”   叶澜玄闭目沉吟:“好,给我松绑。”   身上的束缚祛除,叶澜玄化作一道蓝光朝萧鼎之冲去。   电光火石间,他快速心语:“萧萧,要救受困弟子,惟有与你一战。”   萧鼎之没回应,也未出手,屹立如山,任叶澜玄进攻。   灵力擦着他的身体划过,落在身后一丈开外,地皮炸开碎成齑粉。   浓郁烟尘中,叶澜玄神色痛苦:“你为什么不躲?”   萧鼎之走向他,眼中盛满温柔:“你的招为什么会偏?修炼不到家么?”   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的调笑在血色天地中无比催泪,叶澜玄鼻子一酸,抱歉道:“我无法不理弟子的死活,再一次消耗我们的感情,对不起。你出手吧,用我一人换数十弟子的性命,值得。”   萧鼎之深深看着他,摇头道:“爱上一个顾大家舍自我的人真累,但留一个翻天覆地的好战之人在身边更累吧。你遭受的危险因我而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妖王已是强弩之末,你能从他身边离开,我便能无忧清扫这里。你的萧萧除了能杀人也能救人。”   “用你的凤凰之力护我本体,我去带弟子们回家。”   当蓝灵凤凰盘旋飞舞,无数个萧鼎之从灵阵之中飞出。   天魔迅影,魔王除九劫涅槃以外最厉害的功法,分散魔元凝聚成影,看似虚幻,实则每个影子都极具战斗力。   这种魔法妖王前所未见,当他醒悟放走叶澜玄等于失去最安全的保障后,八道迅影已将他团团围住。   瞭望塔下继续血腥杀戮,暴戾狠绝的大魔王从不与敌人费唇舌。   看守仙修弟子的小妖没得到妖王的命令不敢动手杀人,妖界已成人间炼狱,他们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当他们想放弃职守,逃跑保命时,魔力已将他们撕得粉碎。   解脱的仙修弟子跟着迅影回到叶澜玄身边,所有迅影回归本体,萧鼎之再次降下结界,与蓝灵凤凰一起形成最稳固的保护结界。   萧鼎之离开结界浮空,一轮幽暗红日随着他上升的高度浮现于妖王头顶,彻骨冰霜迅速覆盖瞭望塔,形成固若金汤的绞杀池。   这一幕妖王很熟悉,是魔王最厉害的必杀技——虚空破碎。冰霜所覆盖的地方都在虚空内,虚空洁净无瑕,血肉搅碎会涂抹出可怖凄美的画。   妖王大势已去但不甘就此丧命,他将妖力爆发到极致,兽身膨胀,鳞甲化作尖锐的钻头,配合金钩利爪在寒冰池中疯狂钻挖。   前魔王的虚空破碎他能破,还有反杀之力,但萧鼎之的虚空破碎不仅无法撼动,妖力消耗还成倍增加。   他不得不破釜沉舟,自爆兽身,想依靠爆炸的冲击力将妖丹冲出虚空,打不过便逃,哪怕只剩一颗妖丹,他也能东山再起。   但他的如意算盘在重生的萧鼎之面前不过是小儿把戏,上一世他懂得跪地臣服,苟且一隅虽然憋屈却能活命。   这一世脑子还没开窍,非要硬碰硬,抓走叶澜玄已注定灰飞烟灭。   他自爆的前一刻,红日消融,能焚毁万物的烈焰将绞杀池唯一的出口封得严严实实。   沉闷的巨大炸响令地面抖了三抖,一颗斗大的金色妖丹冲破烈焰直上九霄,但球体沾染的焰火并未消失,且越烧越旺,在幽暗的云层中将妖丹化为灰烬。   被俞思归骗来妖界的外门弟子们像泥塑的雕像,望着苍茫的夜空久久难以回神。   灵隐宗弟子虽知萧鼎之厉害,但第一次开眼界的强烈震撼足够铭记一生。   妖界内还有一些低阶小妖躲藏在隐蔽角落瑟瑟发抖,就萧鼎之以前的性情必要斩草除根,不留一个余孽,但这次没有参与对战的小妖他便放过了。   因为他的小凤凰大爱仁心,不愿无辜的生灵死于非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叶澜玄唤弟子们回神, 全界搜寻存活的小妖,将它们集中在殿前空地上。   小妖们尚不能化人形,各种动植物匍匐在地, 筛糠般颤抖, 胆都吓裂了。   叶澜玄简短地说了几句话, 大致意思为:万物有灵, 修炼不易,不存祸害之心,弱水之源依然是你们的栖身之地。灵隐宗会在奇花谷外设驿站, 监督的同时护妖界安稳。   小妖们咚咚叩首, 有命安身足矣,悲惨的教训告诉它们跳得太高, 会摔得粉身碎骨。   众人离开妖界, 萧鼎之用灵力净了身,白衣无暇,风华佼佼, 恍如逍遥谪仙, 与先前那位血雨修罗判若两人。   弟子们惧怕他的同时又心生敬慕,这种复杂的感觉外门弟子犹胜。   秦鹤轩和宴霖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又知现在不是时候,便紧抿着唇埋头走路。   只有不爱说话的言清一反常态, 从队伍末端快步走到萧鼎之身边, 低垂着头, 小声问道:“凌绝仙长, 俞思归还活着吗?”   叶澜玄闻言转眸,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萧鼎之并未回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龙雀剑鞘上点了三下。   夜幕中游来一条威武巨龙, 龙爪提着完全放弃自我的俞思归。   他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颓丧。   言清抬头看了俞思归一眼,立刻垂下眼睫,向萧鼎之道谢后退回队伍末端。   萧鼎之对叶澜玄说:“他想自裁,我没成全。手握蓬莱剑宗掌门的瑕光剑,心有邪念被妖王所控,死在中原污染土地。”   俞思归耷着的头缓慢抬起,没有生气的目光在看见叶澜玄的那一刻微闪了下,又移到队伍末端的言清身上,不知想到什么眼角渗出血光。   言清咬唇闭目,指尖深深陷进掌心肉中。   “送他回蓬莱吧。”叶澜玄不想探究俞思归的邪念是什么,隐约知道打破砂锅问到底毫无益处,成年人该给彼此留些颜面。   巨龙带着俞思归呼啸远去。   回到灵隐宗,弟子们散去,秦鹤轩终是没忍住,问叶澜玄:“凌绝是魔吗?”   “不是。”叶澜玄回答得斩钉截铁,“他修的古法役灵道。”   秦鹤轩犹豫了一下,说:“他太强了,嗜血疯狂的样子像大魔王。”   “你见过魔王?”   秦鹤轩摇头:“没见过,但可以想象,魔王未必有他狠戾。”   叶澜玄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秦鹤轩顿觉失言,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师兄错了,没有凌绝浴血相救,我们很难安然回宗,无论他是仙是魔,永远是灵隐宗的骄傲。”   叶澜玄移开目光,道:“那一战确实超出想象,凌绝的锋锐只针对负隅顽抗的邪恶势力,师兄可去问问执掌,仙魔之战是何场景。”   “师兄没见过世面,眼界狭小妄言了,对不住。”   叶澜玄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回到清幽的小院,见萧鼎之坐在矮几旁饮酒。   叶澜玄脱靴进屋,贴着他坐下,夺过他手中的酒盏放在鼻下嗅了嗅,说:“这种清酒我可以喝十盏不醉。”   萧鼎之唇线微扬:“酒量练出来了。”   “其实我酒量很好,以前总醉是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着,叶澜玄便饮尽盏中酒。   清酒过喉,微辣的刺激还是令他嘶嘶咋舌。   他再往盏中添酒,萧鼎之按住酒壶:“你又开始藏心事了。见过我可怖的一面,怕是要夜夜做噩梦。”   叶澜玄侧身靠在萧鼎之肩上,看着窗棂上的竹影,说:“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有你的梦都是美梦。”   “你师兄单独找你说话,没有质疑我的身份?”萧鼎之心似明镜,知道妖界一战会刷新在场所有人对他认知,他不在乎除叶澜玄以外的任何人的看法。   他知道叶澜玄会维护他,在自己都疑云重重的困惑中无条件维护。   但每次交谈回来叶澜玄都故作轻松,从不开口询问真相。   小凤凰的演技没有以前好了,或许是深入了解后,他每一个笑容,皱眉,微表情在隐藏什么情绪自己都了如指掌。   叶澜玄不知道萧鼎之付出真情后所言的珍视是细致入微地观察了解,这些都在日常相处中暗暗进行。没有平白而来的心有灵犀,不过是另一个人无限主动地迎合靠近。   “师兄惊叹于你的战力,有些疑惑,但没有深问。我们是一家人啊,身份没有信任重要。”叶澜玄如往常般避重就轻。   萧鼎之转头看着叶澜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份么?”   叶澜玄很佛系:“你想说,我便认真听。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你害怕真相超出你的承受范围,所以选择回避。”这话是肯定句。   “怎么可能。”叶澜玄摇头,发丝轻轻摩擦地萧鼎之的脖颈有些发痒,“凤凰的心大着呢,刀山血海都不怕,还怕你的身份?你就是大魔王本尊,也吓不到我。”   萧鼎之轻笑,肩膀微微抖动,顺其自然地抖开压在心上很久的包袱:“我的确是大魔王,活了七百年,乃魔域之主。我原本在百汇川练功,因急于求成,心脉炸裂而亡。醒来后见你在救我,观自己衣着便知时光回溯,自己死而复生,回到少年时。”   叶澜玄合上双眼,心中的迷雾终于散了。   之前隐约猜测他有可能是重生的,但读者穿书和文中非主角重生撞在一起的概率相对较小,可这小概率事件偏偏就让自己撞上了。   他既重生定然对原主抱有蚀骨之恨,自己能活着实属奇迹,能与他产生感情更是神奇。   萧鼎之坦诚相告,叶澜玄竟没有反应,他是震住了,还是害怕不敢言语?   萧鼎之微微抬肩:“师尊,你说句话。”   叶澜玄离开他的肩,转身搂住他的脖子:“私下不许叫我师尊,你这个恐怖的大魔王。”   萧鼎之怔了下,凤目微弯:“那我如何叫你?叶澜玄?寻真君还是叶寻真?”   “叫我玄玄子。”   “……什么子?什么玄?”   “玄玄子啊,很可爱的昵称。”   “可爱么?叫你没事多看书,毫无审美能力。”   “嘁,不解风情。”   萧鼎之捧着他的脸,问:“善解人意和风情万种哪一个重要?”   叶澜玄看着萧鼎之深邃的眼眸,说:“都重要,两者相辅相成,善解人意的人自然风情万种。”   “难怪我看你一颦一笑皆为风情。与我这个不该存在的‘鬼魅’朝夕相处,不知不惧,知道真相还不惧怕,你不仅善解人意,还胆大包天。”   叶澜玄眼珠一转,说:“我也有个大秘密想告诉你。”   “关于你的?”   “嗯。”   “听之前需要速效救心药么?”   叶澜玄将手放在萧鼎之心口上:“不是伤心伤肺的秘密。我与你一样不属于现在这个世界,是从一个你所不知的纪元穿越而来。原本寿数将尽,来到这里续了命,认识你和许多新朋友。”   萧鼎之缓慢地眨眼。   叶澜玄掌心下的心脏起搏越来越快。   “怎么了?”叶澜玄以为萧鼎之很容易理解穿越这回事,毕竟他经历过重生,但剧烈的心跳异乎寻常,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萧鼎之猛地将叶澜玄拉入怀中,紧紧抱住,穿过腥风血雨依然稳如泰山的身体颤抖得很明显。   “你会离开这里么?”他极其紧张地问。   叶澜玄反抱住他,轻抚绷得很紧充满力量的后背:“不会,我曾经的家已支离破碎,来到这个世界我想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很幸运我找到了家人,还有人生挚爱。心有所系,情有所归,我怎舍得离开。”   紧张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萧鼎之磨蹭叶澜玄的脖颈,充满浓浓地依恋:“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尝过温暖甜蜜,便再不能忍受孤寂苦涩。   征服三界唯我独尊的自我满足感,远不如爱人相伴花前月下的小确幸。幸好醒悟得早,没有遗失美好。   到此刻,叶澜玄才知强大无敌的魔尊对待感情细腻而脆弱,内心深处恐惧爱又极度渴望爱,情窦一开便百分百投入深情,犹如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叶澜玄轻吻他眼角的朱砂,说:“我永远是你的小凤凰。”   竹影摇曳,灯火熄灭,两人相拥而卧,没有为爱鼓掌,贴面私话至天亮。   妖界被屠的事很快传遍天下,灵隐宗成为万种瞩目的焦点。   受过救命大恩的北域城民车载背扛各种土特产前往灵隐宗感谢恩公。   修仙界三大名门的威望大不如前,许多弟子退出宗门,想入灵隐宗。   以前门可罗雀的山门,如今人头攒动,拜帖似雪片绵绵不绝。   苦心争第一的玄月宗主受不了刺激,一朝病倒,起不来床。   吊儿郎当的玄月接过掌门令牌,从此不苟言笑。   紫胤一入定就会看见叶澜玄在对他笑,当他想去牵叶澜玄的手,那个容貌绝美的少年总是挡在叶澜玄身前,一剑刺得他神魂分离。想争却没有本事去争。   上元已放弃情爱,专修无情道,惊澜宗的门规新添了一条:积心善行,绝世所欲,轻薄之流,不习本宗,惟图顽横,自担过咎。 第63章   魔域   月屠和天绝再聚首, 却不是按照计划进攻灵隐山,妖界被屠对他们的震撼太大了。   上一次妖魔大战他俩作为先锋主力出战,知道妖修并非弱不禁风。妖王善迂回打消耗, 但论个体战力与前魔王平起平坐。   百汇川峡谷上的血迹还没干透, 那个拿走龙雀的少年仙修又秒杀妖界, 魔王之位真的要拱手与他吗?   月屠沉默, 天绝暗叹,都没有好办法。   “现在当如何?”天绝心情烦闷躁郁,不小心捏碎了座椅上的水晶头骨。   月屠不耐烦地啧道:“你问我, 我问谁?”   天绝横他一眼:“你不是主意多吗?紧要关头哑火了?”   “我出的主意你不照办, 拖到现在已经失去最佳时机,怪我?”   “什么主意?去灵隐宗掳走叶澜玄?”天绝站起来, 想吐月屠一口唾沫, “我幸亏没听你的,否则被屠的就是魔域。”   月屠无言以怼,首次在口头上落了下风。   天绝没心思嘲笑月屠, 与他斗了许多年, 现在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知那双强悍的手何时伸到魔域来。   坐以待毙的无力感像把钝刀时时刻刻割磨着紧绷的神经。   月屠思索片刻,说:“把岁殇的尸体炼成尸傀,那人想称王, 怎能不与前魔王一战。”   “你的意思是将我俩的所有魔力注入岁殇的尸体里?”   “对。”   “……”   天绝极其无语地撇嘴, 看月屠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大傻子。   “岁殇被妖王重伤, 妖王被那人挫骨扬灰, 你我的战力合起来堪堪达到岁殇死前的水平, 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月屠忽然摘下面具,狠狠一摔:“这不行, 那不行,畏首畏尾只能降!”   极其隽美的面容罕见地露出,天绝眯了眯眼,说:“恼什么,火还没烧到魔域来,我们作普通打扮去灵隐山会会那人再商后策。”   三日后,两个仪表非凡的公子夹在一群仙修中很不耐烦地缓慢上山。   来到山门,天绝递上一张黑色素帖,守门弟子从未见过这种拜帖,想打开看看。   月屠道:“不想丢小命,速将冥帖交于你们管事。”   听闻冥帖,弟子深深看了两人片刻,转身离开。   黑色素帖送到无极殿,执掌拆开上面的封泥,一团黑雾飘出敷在他脸上,双眼登时一片漆黑,皮肤火烧火燎般刺痛。   秦鹤轩赶紧用灵力给执掌驱毒,魔气的余威在太极殿蔓延开来。   太平日子没过几天,魔又上门闹事,宴霖狠狠跺脚,去请叶澜玄。   叶澜玄正与萧鼎之商量何时净化魔域,听说此事当即赶往无极殿。   大殿内氤氲的魔气在萧鼎之出现的那一刻汇聚成字:魔域左右护法恭请魔王回域登位。   “谁是魔王?”话虽如此,宴霖的目光却稳稳落在萧鼎之身上。   叶澜玄用灵力打散那些字,道:“妖王之死震慑魔修,他们一贯屈服于强者,自知无力抵抗,缴械投降是为好事,但不服之心犹在,师兄看好执掌,我与凌绝去会会他们。”   叶澜玄与萧鼎之来到山门,远远便看见两个极其惹眼的俊美男子很不客气地坐在登记用的木桌上,嚣张真是魔的传统。   亦如萧鼎之所言,高阶魔修的样貌丝毫不逊色得道仙修,不过邪魅的气质更显容貌张扬。   而在月屠和天绝眼中,萧鼎之和叶澜玄的姿容也令他俩微微失神。   “眼尾有泪痣那人就是龙雀认的主人?”月屠低声问道。   “很明显。”天绝说,“修仙界如何孕育得出这般邪美之极的少年,抛开战力,便是这姿色入了魔域也能征服好些魔修。”   月屠重重哼了声。   两人低语交谈间,萧鼎之已瞬移到他俩身后,周围山色人潮迅速旋转,极强的压力伴着浓郁的暗冷幽香挤压他俩的身体的同时提拉神魂。   是魔露散魂香!   月屠、天绝立即屏息,但已经晚了,香气入体魔元无法凝聚,丹体上浮欲穿身而出。   萧鼎之冷冷道:“本尊对你们知根知底,月屠偷练虚空破碎差些毁了魔灵,天绝一直无法突破灭道冥流第八重。实力配不上野心,给你们再多时间准备都是无用功。”   月屠、天绝瞳孔地震,他怎么知道这些隐秘之事?本尊的自称说得如此顺滑,听着毫无违和感。   “你究竟是谁?”月屠一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   萧鼎之:“魔域之主。本尊比你们多活几百年,因九劫涅槃时光回溯,重归少年,还要战么?”   九劫涅槃的威力是个魔修就知道,百汇川一战血色钧天,只有红枫一人幸存,至今还是个无皮筋肉人,月屠、天绝怎敢再提“战”字。   天绝极度痛苦道:“我们本是来迎魔尊回魔域,咳咳……无知冒犯,恳请魔尊恕罪。”   压力减轻,快要碎裂的魔丹终于回归丹田。   三人之间发生的事外人无从知晓,只见他们一动不动,像三具雕像。   待萧鼎之一掌一个,将月屠天绝推下木桌,叶澜玄便知魔域已在无声无息中拿下。   兵不血刃地征服恶势力是叶澜玄心中最理想的处理方式。   之后,陌上霜剑灵与龙雀一起镇守魔域,北域灵源妖魔平分,魔修成了无人认领的荒尸清道夫,妖界外百花齐放,三界平衡,偶有小争执,已无大祸害。   萧鼎之半仙半魔的身份已不是秘密,一统三界终结祸乱的功勋足以掩盖任何瑕疵。   七夕那日,一场举世无双的婚嫁盛典震撼三界,锦绣繁花从魔域铺到灵隐山,魔尊迎亲队浩浩汤汤,十八抬华贵喜轿璎珞珠帘碰撞出爱的乐章。   脱下黑衣着红装的魔修个个都是俊美郎,冷酷面瘫的表情在新郎官淡淡的扫视下瞬间眉开眼笑,使出魔法绽放璀璨烟花。   围观的路人里三层外三层随着迎亲队伍浪潮般涌动,他们蹭喜气,也蹭那一路抛洒的金箔美玉。   九溪峰山门口,叶澜玄玉带轻衫,面衬红霞,无须繁复的点缀,已是人间最美的娇花。   喜轿落下,目光交缠,两人默契地说出同一句话:“三生有幸遇见你。”   拇指沾上朱砂,在彼此眉心按下指印。   终于可以无事一身轻,折花问柳,醉卧逍遥。   以后或许会涌现新的风云人物,但这个时代灵隐山的卧龙雏凤已是无法超越的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