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关系户》   作者:荪荼梦境   文案   从小生活在迦勒底的藤丸咲,有一大票英灵当家属和一个救世主当妈,终于在中二期的尾巴,被名为“命运gogogo”的系统砸中了。   从此开始了套着马甲拯救世界(雾)的旅途。   于是——   某咒术界最强: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社畜爱神:你说的有道理   某特级咒灵:你很有前途,我们结盟吧!   复仇魔女:好,马上把你鲨了   某横滨开锁王:我想殉情   冥府女主人:不,你不想   某平成鲁邦:我的目标是世上的珍贵藏品   幼年王者:藏品?什么藏品?   跑来当咒术师的九尾狐,面具下掩藏着魔性之貌的少年,于现代复苏的幕末刽子手,自称安倍晴明的人形野兽,如梦似幻的第六天魔王……   世界意识:泻药,感觉不会再好了   备注:   *正文内容不按文案顺序来,时间线混乱   *人物设定和宝具台词来源网络,参考wiki和游戏文本。主角不掉马,有的英灵性格会ooc(没错就是你混沌恶!)   内容标签: 综漫 文野 咒回 马甲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藤丸咲 ┃ 配角:英灵马甲们,咒术师,异能者 ┃ 其它:专栏不点进去看看咩   一句话简介:干架之前先打听打听我是谁   立意:共创和谐世界 第1章 爱欲之神(一)   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泼泼洒洒。这几天都是这样的好天气,一步步向夏天迈进。但对于操场上正做着剧烈运动的几人来说,晴朗到有点不解风情了。   “……好热啊,夏季校服怎么还没有做出来。”钉崎野蔷薇此时脱掉了黑色的制服外套,依旧热出了满头大汗。   刚跟熊猫前辈锻炼了一场,她的衬衫都要被汗浸透了。   女孩抓狂地抱怨:“不行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去买几身漂亮的运动服。”   “还好吧,”熊猫摸了摸头,“我倒不觉得热。”   “那是因为你没穿衣服!不对,那么厚的毛应该更热吧!”   “鲑鱼…”年轻的咒言师躲在树荫下,连恶作剧的心情都没有,有气无力地举起了手。   “这种事一会儿再说吧。”   有着一头海胆般倔强短发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几人的身边,在钉崎野蔷薇“凭什么你清清爽爽的啊”的抱怨中神情淡然地扬起了手中的一叠纸质资料。   “有新的一年级生要来了。钉崎,收拾一下跟我去接人。”   空气瞬间凝滞了下来。   熊猫和狗卷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到了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身上。   果然,刚才还嚷嚷着热的棕发少女眉眼已经完全冷凝。   钉崎野蔷薇捡起放在树下的外套,语气显而易见地有些压抑:   “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年一年级的只有三人吗?”   虽然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伏黑惠脸色也有些差,“听说是上面的决定。是个交换生。”   “哈?这算什么啊?”   钉崎是真的有点暴躁了。   此时距一年级生中的第三人——虎杖悠仁被诅咒攻击死亡,仅仅过去了一个星期。   经过不长不短的沉淀,她已经大致琢磨出了虎杖死亡背后的含义。她又不笨,何况这件事实在是太多马脚。   那这又算什么,死了一个又来补充一个吗?   少女不满地啧了一声,对这位新同学升起了不知是同情还是烦闷的情绪。她转头询问自己的前辈:“你们之前也有这样的事吗?”   “木鱼花。”狗卷棘老实地说。   “从没听过有交换生的事,”熊猫看了眼自己的同伴,又看向后辈们,“日本只有两所学习咒术的学校。京都和东京高专只有交流会,没有交换生。”   “不管之前有没有,人都要来了。”伏黑惠把资料收起来,“是女生。禅院学姐不在这儿,恐怕要你多照顾了,钉崎。”   钉崎烦闷得几乎要把一头柔顺的短发抓乱(不过并没有,她舍不得自己的发型),“嘁,名字呢?要我们去哪接她?”   伏黑惠脑海中闪过刚刚记下的情报,这份资料是夜蛾校长直接交给他的,除了姓名和证件照外,其他的内容简直少得可怜。   “好像是个外国人,”他定了定神,“名字叫Kaa。”   Kaa,迦摩。   他刚在来的路上拿手机搜了搜,貌似是印度神话里的名字。一想起网页里的介绍,他头顶都要冒出黑线来。   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外国人的脑回路这么奇怪的吗?   钉崎野蔷薇虽有不满,但还没搞清楚新同学和高层的联系之前,她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别人。   “然后呢,要去车站等人吗?”伏黑和虎杖就是这样接她的。   “不用,”黑发少年摇了摇头,“五条老师应该会把人带过来。我们去门口接一下就可以了。”   ----   另一边。   东京咒术高专坐落于远离市中心的郊外,依山而建,人烟稀少。   可能并不会受到欢迎的新同学迦摩,不,其实壳子里名为藤丸咲的交换生,正跟在一名身穿黑色制服、戴着眼罩的奇怪男人身后。   前方的可疑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在深山小道中,甚至还哼着跑调的歌。   对方不急,藤丸咲自然也不着急。   这毕竟并不是他第一次来东京咒术高专。   当然,指的是灵魂“藤丸咲”而非现在所用的躯壳“迦摩”。   准确来说,藤丸咲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十年前,只有五岁的他一睁眼就落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要不是迦勒底的工作人员在监控中发现了他,他差点就冻死在南极了。   没有记忆,脑海中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连“藤丸咲”这个名字都是后来才被赋予的。   当时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人类最后御主藤丸立香收养了他,幸好迦勒底设施全面,养一个小孩子绰绰有余。   藤丸咲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和一双与藤丸立香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眸,被一众aster love系的从者当成了自己与御主爱情的结晶。从小在众多英灵的溺爱与教导下长大的他,三观已经歪到拯救不回来了。   所以在他十三岁这天被一个自称“命运gogogo”的系统砸中时,他毫无抵抗地接受了契约。   穿越时空、拯救世界这种事,对从小在迦勒底长大的藤丸咲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但这跟藤丸立香召唤英灵战斗的方式有些许不同。   他需要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中,且无法召唤从者,只能使用已跟他结成契约的英灵的外壳。   换句话说,就是穿马甲。这份马甲有着英灵本身的外貌和能力,甚至还有一份他们的意识。   再三确认这对自己和英灵们都不会造成伤害后,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为家人帮忙的好孩子藤丸咲爽快地跟系统绑定。   “没问题没问题~”某著名天才艺术家匿名回答,“我已经检查过了,就放心吧!难得咲那么有干劲。”   于是,正值中二期的少年藤丸咲,带上自己的一堆英灵马甲,跟随系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再见了家人们,今晚我就要远航!   但现实和他想的稍稍有些不同。   [啊哈哈,这个世界不需要拯救啊,我没说过的吗?]   gogogo系统试图卖萌,[只是有一些不稳定因素需要你矫正啦~]   开玩笑,它怎么敢真的让藤丸咲去拯救世界,万一出了点什么差池,那个名为BB的人型AI简直能把它直接吞噬了。   一想到对方甜美得发腻却饱含杀意的话语,系统流下了一滴不存在的汗。   “……”   藤丸咲一脸失落地看着它。   [但是如果不处理的话一样会动摇这个世界的根基,所以也是在拯救世界啊!]   藤丸咲:……   行吧,他叹了口气。   自那之后,他一直奔波在两个世界之间。造成世界不稳定的因素有很多,但大多都是他能解决的。实在不能解决,开个宝具也强行解决了。   穿梭世界线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世界意识当作入侵者驱逐,这也是他不得不使用英灵马甲的理由。一是降低自身被认出来的概率,二是扮演马甲能让他更快获得世界意识的认可。   两个世界的历史基本互通,只是力量的展现形式不一样,英灵因此也有了存在的合理性。   至于回报……你见过哪个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需要回报?   能让他在两个世界间不耗费任何代价地自由穿梭,还象征性地奖励了数值不低的QP,他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大部分造成另一世界线波动的元凶,都是他所在世界的产物。更具体的说法,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迦勒底在平定特异点、拔除空想树时造成的影响。   为了不让迦勒底、尤其是藤丸立香为此发愁,他自觉主动地承担了扫尾工作。   这大概是他第二次通过正当途径来到咒术高专。   还是老样子,明明按此世界的时间流速已经过去十年了。除了门口的青苔似乎少了点,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寺庙似的建筑群建在繁密的森林前,被古旧的绳结和铜铃装点,时不时传来鸟鸣,风中都带着青翠的绿意。   景色挺好,就是荒僻到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是东京。   “到了哦!”   走在前方的男人兴致高昂,他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转身靠近。   藤丸咲的思绪被打断,一回神就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少女双手抱臂,不适地后退两步,十分嫌弃地皱起了眉。   “能不要离我这么近吗?稍微有点恶心。”   她表情冷淡,打量五条悟的目光好像在打量一只从池塘里蹦出来挡人去路的青蛙。   可以说是不怎么讨喜的性格了。   系统并没有强制要求他还原所用身份的性格,只是经过一次惨痛的教训后,藤丸咲开始自觉模拟起了英灵本身。   ……在他用着玉藻前的壳子胡作非为,然后被本尊追着跑了半个迦勒底之后。   “都说了我是改过自新的贤妻良狐了!怎么能用我的外表做那么粗鲁的事!今天就算aster求情我也要打你的屁股!”   太不堪回首了。   藤丸咲一边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清除出去,一边紧盯着五条悟。   拥有日本人罕见的超过一米九的身高,想直视目前只有一五六的藤丸咲,五条悟不得不十分辛苦地弯下腰。   “欸?老师我有点伤心哦,迦摩同学。”   状似苦恼,五条悟脸上的笑意却一成不变。   “接下来要去跟夜蛾校长报到了——虽然是交换生,但也要通过考验才行啊。”   在那位消失了近十年的人推荐下空降来的交换生,究竟有什么目的,实力又有多少……   他还挺期待的。 第2章 爱欲之神(二)(修)   迦摩,印度神话中的爱神,属性混沌恶,在迦勒底一众鱼龙混杂的英灵中也算危险人物。   之所以选择这位,是因为藤丸咲此次的任务目标是“回收阿芙洛狄忒真神机体碎片”。   对,在奥林波斯异闻带被打倒的这位女神,其神核碎片不知为何降落在了这个世界。   而且已经闹出幺蛾子了。   用魔法打败魔法,用爱神打败爱神。   藤丸咲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思路非常正确。   唯一困难的是迦摩的性格实在难顶,藤丸咲套着她的壳子,自身的性格也不自觉地受了些影响。   他现在看见五条悟笑嘻嘻的样子就觉得拳头硬了。   但一见面就被拉进黑名单的某人显然毫无自觉,依旧活泼得碍眼。   “这就是我们的交换生同学啦~顺便一提,因为高专的学生太少,所以只有单方面的交换。”   穿着制服的白发男人在黑板随意写下“交换生”几个字,清了清嗓开口道:“接下来的一个月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啊,迦摩同学!”   女孩冷哼一声,向远离五条悟的方向走了两步,丝毫没有想接过后者手中粉笔的意愿。   丝绸般闪着光泽的银色长发,艳如鲜血的红色眼眸,鬓边的艳丽丝带系起一侧的发丝,将少女精致的眉眼显露无遗,随着她的动作,依稀可见半遮半掩的花瓣状耳饰。   她身穿与其余三人格格不入的制服,姿态随意散漫,却有着令人心神荡漾的诱惑感。   诡异而微妙,明知危险却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但这份暧昧的滤镜在她开口后瞬间被打破了。   “我是迦摩,”少女的嗓音如同浸入蜜糖般甜柔,“姑且算是个魔术师。”   “没什么可介绍的,我讨厌人类。来这里也是不得不执行的任务,千万不要期待我和你们搞好关系。”   ——差劲。   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心理活动难得的统一——眼前这个人,性格好差劲。   五条悟试图炒热气氛,他苦口婆心道:“不要这样说嘛,青春期可是很热血的,老师我很期待你们手拉手在夕阳下奔跑的友爱场景哦!”   经他这么一描述,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画面的钉崎野蔷薇脸色绿了。   伏黑惠认真地举起了手:“五条老师,她说的魔术师…是什么意思,不是咒术师吗?”   “这个问题还是迦摩同学来回答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五条悟毫无负担地推卸责任,”啊,如果魔术表演不算的话。”   被点名的人平淡地抬眼。   她耐下性子解释道:“持有魔术回路、可以行使魔术的人就是魔术师。乍一听和拥有咒力使用术式的咒术师很像,但魔术是人为的奇迹,魔力也并非来自负面情绪,而是由生命力变换所得。”   “再继续下去就是保密内容了,不过说了估计你们也听不懂。”   因为我自己都没搞懂,藤丸咲心里吐槽。   教室内,两位高专一年生都皱起了眉头。这对他们来说有点挑战从小培养的世界观了,不过鉴于咒力和诅咒就是在正常人看来挺扯淡的玩意儿,有魔术师也不奇怪。   “照你的说法,魔力和咒力并不相通,那魔术师为什么要来咒术高专?”   问得好!藤丸咲在心里给伏黑惠竖起了大拇指。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马甲的人设和背景铺展得越合理,这个世界的容纳度也会越高。   而这个问题,显然是“交换生”身份存在的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路上打好的腹稿一一铺开。   “大部分情况下,的确是无法相通的。但我不同,我的力量是爱。”   “你们咒术师不是说,爱也是诅咒嘛。”说到这,白发少女笑意盈盈,“反正都是些麻烦的东西。”   “来这里是为了完成只有我能做到的工作,顺便一提,以后的文化课请务必不要叫我。啊,实战课最好也别叫我。”   “那可不行啊迦摩同学,”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摆出了教师的架子,“怎么能不上课呢,万一别人歧视我们咒术师的文化程度怎么办!”   少女冷淡地应声,“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本来名义上就是个宗教学校,竟然还扯文化水平,再说你们有文化课吗?   两人一问一答,一时之间竟有些诡异的和谐。伏黑惠习惯性地无视了五条悟不着边际的话,他被迦摩的回答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尽管这说法过于含糊不清,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二年级的学长乙骨忧太。   那位年仅17岁就成为了四名特级咒术师之一的天才。   很明显他跟迦摩的术式不可能相同,但“爱”这个用词实在过于敏感且独特。   伏黑惠沉思了一会儿,即使没怎么理解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钉崎野蔷薇觉得自己跟新同学磁场不是很合,“还有五条老师,啰啰嗦嗦的吵死了。”   自动忽略了嚷嚷着自己备受打击的无良教师,钉崎野蔷薇单手叉腰,表情冷静中带着点无语。   “力量是爱,名字还是爱神,这算什么,spy吗?”   再说性别也不太对啊?   迦摩嘴角勾起,之前消失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再次出现。   她随手捻起一缕垂下的头发,眼中盎着笑意,血红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钉崎野蔷薇。   “如果我说,我的确是你所想的那位爱神呢?”   “不过请放心,我并不会随意使用和爱相关的力量。喂,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教室中一片安静,就连五条悟都难得没有出声。   钉崎野蔷薇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扭曲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啊,没成想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而且对方看起来还超认真……   不妙,这股愧疚感是怎么回事?还有另外两个,为什么那么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真是抱歉啊,在并不知情的状况下(大概)伤害了一位中二病的自尊心。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不,没什么,我想多了。”   脾气真好啊,钉崎野蔷薇。她在心里宽慰自己。   好在有人及时接住了话头,跳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唔…有一件事我也很好奇。”黑布遮住了五条悟的眼睛,看不出此时的笑容是真是假。   “虽然是第一次来高专,但迦摩同学看起来对咒术还挺了解的。是特别学习过吗,还是跟咒术师接触过?”   想起对方资料上语焉不详的几行字,他久违的提起了兴趣。   作为不管是公认还是自封的最强咒术师,他虽然对咒术界腐朽的制度和现状很不满,但也认为绝没有达到需要被毫不相干的外人插手的地步。   何况事情的起源还是他那位已经十年不见人影、生死不知的老同学。   “聊天听到的,”少女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多余的试探就免了,五条老师,我和你的目的并不冲突。”   藤丸咲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新手指引的NPC,就是眼前这几位玩家不太配合。   尤其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心眼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要露馅。   硬刚也不是不行,但他不能破坏这个世界的规则。   五条悟单手摸头,做了个苦恼的表情:“其实啊,夜蛾校长那些咒骸我打算替你赔偿的。但是迦摩这么冷淡,老师我虽然不说,但还是有些心寒……”   藤丸咲:……你已经说出来了,而且语气相当恶心。   “咒骸?什么咒骸?”钉崎野蔷薇疑惑。   五条悟一秒变脸,幸灾乐祸地说:“迦摩在入学测试的时候,把夜蛾校长的咒骸全部打爆了,说不定校长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哭呢。”   其实这完全不是重点。   咒术师们的脑回路都不怎么正常,高专的入学考核也是。测试并非每个人都有,针对他这个交换生也没有好处。   只是不信任他罢了。   如果展示出的实力太弱,自然会被质疑;倘若过强,则会被忌惮。   反正他不可能舒舒服服地入学,那干脆按自己心意来。   所以在夜蛾正道“你来咒术高专做什么”的逼问中,藤丸咲直接呛了回去。   “来拯救世界,虽然很麻烦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建议你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只是个交换生,不是来参加面试的。”   旁听的五条悟“噗嗤”笑出了声。   太张狂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他投去了不善的目光。   “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还继续个什么啊,藤丸咲闪身躲过了那只长得跟河童一样猛扑过来的咒骸。   十分钟后。   最后一只咒骸也“砰”一声倒地,屋内满是失去了力量后瘫倒在地的玩偶。   布偶倒下自然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带来强横力量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女手中的弓箭。   弯翘花哨装饰华丽的弓箭仿佛凭空出现,少女的双手看起来只是十分随意地搭在上面,其爆发出的威力就足以让一半的咒骸失去行动能力。   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异常灵活,在与几只以速度见长的咒骸对峙过程中仍显得十分轻松。   压倒性的胜利。   “唉,真麻烦。”藤丸咲叹了口气,故意把收回武器的过程展示给了两人。   金色的粒子如同出现时一样虚幻,完全预测不到时机。   “我的资料你们应该都看过了,都说了我很强的。与其试探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使用我。”   一片寂静中,夜蛾正道终于开了口。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看满地零落的咒骸,语调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心痛:   “悟,带她去见另两个一年级生。”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五条悟伸了个懒腰,黑布眼罩下的双眼满是探究的笑意。   “夜蛾校长——”他故意拖长声音,听起来十分欠揍,“那我们就离开啦,你可别心疼得哭出来哦,我可不会安慰你。”   夜蛾正道额头爆出井字。   “快滚!”他怒吼到。   .   “全部……打败了?”   伏黑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也难掩震惊。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纤细柔弱的少女。   藤丸咲磨了磨牙,语气极差地询问五条悟:“那些咒骸,需要多少赔偿?”   “咳咳,”五条悟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手,“好不容易有了交换生,怎么能让你赔钱呢!这样如何,我们开个party吧,就当欢迎新同学!”   “我拒绝。”“不要。”   藤丸咲和钉崎野蔷薇同时出声。   “诶——”五条悟拉长声音表示不满。   “女士们的反应太冷淡了,惠呢,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五条老师。”   伏黑惠冷静下来,无视了五条悟垮下去的表情。   “您还有很多工作的吧,伊地知先生刚刚——”   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被叛逆学生伤心的老师要去买喜久福安慰自己了!别指望我给你们带哦。”   说着,便自顾自拉开了教室的门,全然不管身后面色各异的学生们。   钉崎野蔷薇:……啧   伏黑惠:……(习惯了)   藤丸咲:……   这种人是最强,你们咒术界是不是要完蛋了? 第3章 爱欲之神(三)   藤丸咲大喇喇地躺在宿舍床上,姿态之随性豪放,迦摩本尊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他正在跟系统扯皮。   藤丸咲:你说的这个阿芙洛狄忒碎片,它现在在哪呢?   gogogo:[不清楚……]   藤丸咲:我怎么回收它?   gogogo:[不知道……]   藤丸咲:为什么让我来这里当交换生?   gogogo:[当然是因为这样你就可以让咒术师们帮忙找任务目标啦!]   藤丸咲:?   藤丸咲:那我要你干什么?   系统苍白地给自己辩驳:[咱们这次刚到这个世界,时空波动有点大,我的功能还不太稳定……等过几天,过几天一定能修好。]   藤丸咲:“……还是讲讲你是怎么跟高专谈判的吧。”   一提起这个话题,系统马上来了精神。   它颇有些骄傲地提高了音量:[这个简单,还记得你第一个马甲吗?我用那个身份写了一封推荐信。]   藤丸咲瞬间明白了。   当年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是个没经历过世界意识毒打的自信少年。   当初没有后门可走,他在系统的指导下,老老实实地用“某没落家族的后裔”身份入学高专,按部就班地学习咒术,没毕业就以“去某保密机构当劳工”为由销声匿迹。   顺便一提,他跟五条悟还是同期。   期间放飞自我没控制好力量,跟当时还年轻气盛唯我独尊的五条悟干架、把校舍毁了一大半这种黑历史略过不提……   藤丸咲的第一个马甲并没有参与咒术师评级,以至于现在新生一代压根没听说过咒术界还有这么个“在逃特级”。   但以御三家为首的高层对他(暂且表现出)的实力相当忌惮。倘若是以那个身份一手促成的,如此顺利倒也情有可原。   用以前的马甲给现在的马甲打补丁,再合适不过。   想通了的藤丸咲心情明朗,夸了系统两句,“不错啊你,还会循环利用了。”   [那是当然,不用白不用嘛。]   “但这并不能掩盖你现在是个废物AI的事实,赶快去升级程序!”   [……]   ----   虽然开party的想法被三人一致否决了,但在禅院真希任务回来后,高专一二年生还是象征性地聚了个餐,以示对新同学的欢迎。   地点定在银座某家晚上才营业的昂贵寿司店,刷的五条悟(本人并没有参加)的卡。   金枪鱼肉很新鲜,微酸的醋饭勾人食指大动,芥末的辛辣也恰到好处。   一切都很和谐,除了不知是失误还是有人恶作剧,明明点的果汁,被送上来的却是果味鸡尾酒。   于是出现了   “喜欢的男性类型!”钉崎野蔷薇脸色通红,一手举杯,一手重重地敲打着桌板,“当然是织田信长啊!又霸气又酷!‘第六天魔王’什么的,超帅气的啊!”   “哈?”这是表情如常,脸上却升起酡红、眼神发直的藤丸咲,“你既然喜欢她,怎么连织田信长是女人都不知道?”   “你才是说什么梦话!”钉崎大声嚷嚷起来,“织田信长怎么可能是女人!”   “我说的是真的!”藤丸咲试图用目光谴责对方,看的却是伏黑惠的方向,“而且第六天魔王是我才对,那家伙冒充我,吵吵闹闹的,我看她不爽很久了!”   钉崎野蔷薇冷笑一声,“竟然敢说织田信长冒充你,别光喝酒不吃饭啊!喂伏黑,再给这个醉鬼点两盘寿司!”   被cue到的伏黑惠表情冷漠。   起初他并没有发现饮料有问题,等到察觉时这两人已经开始互喷垃圾话了。   他也实在没想到,她们俩不仅酒量不行,酒品还差得要命。   话题是怎么转到“喜欢的异性类型”的已经完全理不清了。   明明刚开始大家还在很正常地介绍自己的性格和喜好,顺便狠狠吐槽了一把某不靠谱的教师和他靠谱的黑卡。   说起来,就织田信长是男是女这种问题吵起来根本没有意义吧!   他冷酷地躲开了钉崎野蔷薇试图伸向他头发的魔爪。   然后听到后者嘟囔了一句“怎么海胆还会动啊……好想打开吃”。   伏黑惠:我现在比较想打开你的头。   幸好他们点的是单间,寿司店的隔音也不错,不然绝对会被隔壁客人投诉的。   ……刚才服务员进来送餐时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没救了的不良少年。   走的时候还是跟店员道个歉吧。   一旁的狗卷被这场景吓得不敢动(伏黑惠怀疑罪魁祸首就是他),禅院真希正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录像(“等她们酒醒了一定要狠狠嘲笑一顿”),良心还没有完全丧失的熊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决定帮伏黑惠逃离困境。   “说起来,”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迦摩同学的名字好像是印度的神明呢,真厉害。”   醉鬼之一这次倒是很精准地锁定了他。   白发少女骄傲地“哼”了一声,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到:“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我是掌管欲望和爱情的神嘛。”   “爱神,什么爱神,”钉崎野蔷薇凑了过来,“丘比特那种吗?拿着弓箭biu一发就能让两个人相爱?那你干脆让我和织田信长谈恋爱吧,好不好!”   “我拒绝!插入别人的恋情是绝对没什么好结果!我已经受够了!”   “嘁,那你这个爱神大人还有什么用?”   倘若藤丸咲意识清醒,他一定会冷静地驳斥对方,但他现在喝鸡尾酒上了头,行为完全不可预测。   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马甲),他当即不满地拍桌起立。   “要进入我的身体试试吗?我可不保证你还能不能出来。”   喂喂喂、这个话题已经快不能播了吧!   熊猫吓得一抖,连忙按住了气势汹汹撸起袖子的两人。   “要不今天的聚餐还是结束吧……”   “鲑、鲑鱼。”   “我倒是无所谓啦,再继续下去也只是看这两个人的笑话。”   “哈?”笑话提供者之一眼神迷茫地看了过来,“你在说什么啊禅院学姐?我还等着这家伙给我把织田信长喊过来呢。”   “喊过来也不是不行。”笑话提供者之二双手抱臂表情傲慢,倘若不是连站都站不稳,倒还挺唬人。   “不过都告诉过你织田信长是女人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她一生气把你烧成骷髅,我可不管。”   眼看就要因为“织田信长是不是女人”这个话题再度吵起来,伏黑惠头疼地叹了口气。   “……回高专吧。”   今天来这里就是个错误,不,入学高专就是个错误。   ----   等藤丸咲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头疼欲裂,摇摇晃晃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记忆断了片,不得不询问系统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gogogo:[也就还好,你表现得非常完美。]   完美符合迦摩的丢脸设定。   对自己的酒品拥有蜜汁自信的藤丸咲信以为真,他敲开了伏黑惠的房门,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谢谢你昨晚没把我丢在寿司店,不仅带我回宿舍还给我盖了被子。伏黑,没看出来,你还挺热心肠的。”   伏黑惠:……   他倒是挺想把这两个醉鬼丢在店里。   “没关系,我只把你们带了回来,别的事是禅院学姐做的。”   “们?”藤丸咲疑惑,“还有别人也喝醉了吗?”   伏黑惠“嗯”了一声。   昨天钉崎喝得更多,现在还没醒。   她如果知道醒来还要面对视频和禅院学姐的嘲笑,双重死亡,估计也不想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再喝酒了比较好。”   藤丸咲头上冒出个问号,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哦。”   然后就见对方“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藤丸咲:……这都中午了,起床气还这么大吗。   虽然无法理解伏黑惠为什么不高兴,不过他跟其他人的关系倒是肉眼可见地和缓了很多。   二年级的熊猫和禅院真希看见他时还主动打了招呼(狗卷说的话藤丸咲听不懂),就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想笑又努力憋笑,看起来忍得很辛苦。   为了准备京都姐妹校交流会,高专的年轻咒术师们最近很少接任务,大部分时间都在演练场上锻炼。   藤丸咲没事干,也经常去那边看他们训练,偶尔还会下场活动活动身体。   这天也是个好天气,阳光正好,还有些微风,又轻又凉,把倦意吹走了大半。   在训练的间隙,一年级两人加一个藤丸咲,都在树荫下看前辈们打架。   熊猫刚跟禅院真希比试了一场,在中场休息时间靠了过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变魔法一样掏出几串闪着镭射光的东西。   他笑眯眯地,像照顾小朋友的幼稚园老师,一人一个分发给了他们。   “这是什么啊?”钉崎野蔷薇举起钥匙圈,凑近细看。   “一不小心买多了,”熊猫罕见的表情十分羞涩,“小由奈的应援物。”   “啊我知道!是最近爆火的人气偶像。”钉崎恍然大悟,揶揄地看向熊猫,“什么嘛,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熊猫呢!原来还会追少女偶像。”   加藤木由奈,英日混血,来自秋叶原的地下偶像组合,约莫一月前人气突然暴涨,现在已经成为相当出名的偶像。   “不过她最近也太火了吧,我去商业街买衣服的时候总能看见她的海报,粉丝也超级狂热。”   钉崎吐槽道。   “嘛嘛,但是的确很可爱啊,对吧!”   “可爱是可爱,但总感觉……嗯,有点怪怪的,伏黑觉得呢?”   “还好吧,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藤丸咲手指摩挲过亚克力板上少女的身影,眼神幽深。   金发碧眼的少女穿着做工精致的打歌服,笑容元气明媚,仿佛有着让人一眼就喜欢上她的魔力。   “是很可爱呢,”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可爱到我都兴奋起来了。”   【检测到阿芙洛狄忒碎片能量残余,请随时注意。】 第4章 爱欲之神(四)   在藤丸咲开口之后,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钉崎野蔷薇牙酸似的“嘶”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迦摩很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不光是刚才的“可爱到我都兴奋起来了”,还有之前跟他们训练时偶尔蹦出来几句“你就那么想要吗”、“光这些就能满足了啊”,简直暧昧含糊到立刻报警都不为过。   鬼知道他们只是在进行拳拳到肉的魔鬼训练啊!   倘若迦摩的外表不是个美少女,她都要控告对方性骚扰了。   对同伴的内心挣扎毫不知情,藤丸咲正因终于找到阿芙洛狄忒碎片的线索而喜出望外。   如果他还是刚进入这世界时的愣头青,大概会直接冲进秋叶原,挖地三尺也要把碎片挖出来,但这种超常规的做法很容易受到限制。   轻则限制英灵能力,重则灵魂直接受到排斥,到时候再想完成任务就不好行动了。   学乖了的藤丸咲决定遵从世界意识的心意,老老实实按照当前的身份行动。   简言之,就是不能OOC。   所以,当一个“正常”的女高中生,在对秋叶原的偶像提起兴趣后,会做什么呢?   藤丸咲一把抓住了钉崎野蔷薇的胳膊,双眼发亮地说:“我们去秋叶原逛街吧,怎么样?”   “……啊?”   ——结果,被拒绝了。   还是以“干嘛这么突然,我行程很满的,下次提前一个月再约我”这种很没诚意的理由。   不过也没差。   他现在正坐在去往秋叶原的车上,只是身份从“逛街的悠闲JK”变成了“前去祓除诅咒的咒术师”。   车速平稳没有一点颠簸,净化空气用的香薰气味清淡,再加上前排时不时传来的絮絮叨叨的声音,十分催人入眠。   咒术师人手短缺的事实,藤丸咲也清楚,但实在没想到已经短缺到要压榨他这个交换生的地步了。   虽然在面试时说过让他们“好好想想怎么使用我吧”,但只是为了符合迦摩的人物设定口嗨而已。   没想到这些咒术界高层倒挺没把他当外人。   伊地知洁高一手开车,一手举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镜片后的双眼忍不住瞟向后视镜中映出的两人。   面生的少女神情恹恹,银发少年则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缩成一团。   他们此行的任务目标是去秋叶原祓除一只二级咒灵。实力不强,但能力非常麻烦。   伊地知只是一名辅佐监督,无权干涉上层的决定。他虽然也十分疑惑交换生的存在,但基于工作数年养成的直觉,还是默默选择了遵从指令。   况且这次任务并不算难,还有准一级的狗卷同学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知是不是车上空调温度开的太低,伊地知总觉得有些冷。   他咳嗽两声,平复了声音说:“具体情报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初步判定目标有附身的能力,会控制被附身者伤人,已有三人受重伤入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被咒灵附身的人现在陷入昏迷,身上只剩一些残秽,诅咒应该还在那里。”他扶了扶眼镜,顿了一下,“因为受害者都是秋叶原颇有名气的偶像,所以警方希望能尽快解决。”   狗卷静静听着,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身旁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女孩。   在交换生来到高专后没几天,他本来想和熊猫一起给新后辈一个惊喜,结果就在他们蹑手蹑脚走近宿舍门口时,毫无预兆,木门突然“唰”地被拉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对上了一双红宝石一样冷感的眼瞳。   冰冷的视线如针扎般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无孔不入、无处遁形。   在少女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狗卷四肢僵硬地把整蛊玩具藏到了熊猫背后。   救命!   只听说新学生实力很强性格有点古怪,但是没说这么可怕啊!   虽然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跟他接触过的禅院真希和钉崎野蔷薇都不同,外表像花朵一样纤细美丽,但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却让他的身体本能叫嚣着马上逃走。   在那天之后,他都尽力躲着迦摩走,聚餐那天还特意选了跟对方距离最远的位子。   虽说在与对方接触时,之前的危险气息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他还是忘不了萦绕在心头的淡淡恐惧。   ……时间回到现在。   狗卷和藤丸咲中间隔了个能放下个熊猫的空隙。   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洪水猛兽的藤丸咲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如果他知道狗卷在想什么的话,估计会给自己叫屈。   那天他还没睡醒就察觉到门外有动静,拉开门时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吓到狗卷的自然也不是他,而是趁机浮上来的、不安分的迦摩意识。   作为爱神,迦摩的另一面乃是身为烦恼化身的魔罗、他化自在天的「第六天魔王波旬」。   哪怕只是轻飘飘的一瞥,对人类之躯来说也足够悚然了。   等藤丸咲清醒过来,看见的就是狗卷拉着熊猫离开、同手同脚的身影。   他当时还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这位年轻的咒术师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   不知道是被谁折磨出来的,伊地知驾车技术很好,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在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平稳行驶,还能分出心来跟后面的两人分析情况。   “那个,迦摩同学,你在听吗?迦摩同学——”   差点从假寐进入到浅层睡眠的藤丸咲猛地睁开眼。   “……抱歉抱歉,刚才有点困。”   伊地知似乎已经察觉到他的走神,十分耐心地把情报再跟他讲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现场的封锁已经提前完成,除去那只二级咒灵,应该还会有很多其他诅咒,请一切小心。”   就在他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秋叶原。   因为提前疏散的缘故,几乎看不见行人。从车窗里向外看,街上到处可见色彩鲜丽的巨大横幅招牌,商场大屏上滚动播放着年轻偶像的应援视频,歌声笑声元气满满。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形成诅咒的地方。   藤丸咲忍不住开口询问,“那只诅咒,目前知道形成原因了吗?”   “欸?”   伊地知愣了一下,好像没反应过来他提的问题。   “一般来说,诅咒是因为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的吧,学校和医院容易聚集大量怨念,但这里好像完全不同。”   “说的没错,”伊地知点头,“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把附近的诅咒吸引了过来,但这只是我的猜测,任务还是以祓除诅咒优先。”   几个拐弯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路口前。   这家事务所原本因经营不善濒临倒闭,近期突然出现了一位人气偶像,这才兴起。还没来得及搬迁到商业繁华的地段,位置不太好,周围的建筑也很有年代感,跟时尚繁华的秋叶原格格不入。   但没人有心思注意到这一点。   眼前的状况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艺能事务所外已经围起了警戒线禁止入内,但没起任何作用。   门口处一片混乱,几十人都在举着牌子神情癫狂地高声喊着什么。   事务所大门上满是被人涂抹的痕迹,恶毒的字眼宣泄着扑面而来的恶意。   有人情绪激动地试图越过警戒线冲进楼里,被穿着警服的人举臂拦住。   是的,这里早就有警察在。   但从他们衣服上脏污的脚印和血迹来看,完全于事无补。   这群闹事者竟然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   伊地知显然没料到这种场面,连忙走到角落给自己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他回来时脸色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几滴汗。   “……抱歉,狗卷同学,迦摩同学,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他忧虑地看向不停传来尖锐叫骂声的方向,“这些人完全不听劝告,哪怕是警方的话,他们也听不进去,就好像——”   就好像,中了诅咒了一样。   伊地知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怔。   狗卷还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景,他悄悄把脸埋的更低了些,拉拉链的手有点抖。   藤丸咲表情冷凝,无人发现他指尖轻微的抽搐。   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正在脑海中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   【已检测到阿芙洛狄忒真神机体碎片,能量波动不稳,请尽快回收。】 第5章 爱欲之神(五)   装修朴素的店铺,玻璃门上的牌子“OFF”面朝上,被他们临时征用的咖啡馆内空无一人。   这一片的住户和人员已经提前被“疑似附近有煤气泄漏”的理由给疏散了。   藤丸咲握着汤匙,无意识搅动着咖啡。   从他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艺能事务所门前的状况。一个小时过去了,那群发了癔症般的人还没散去,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据伊地知的解释,他们都是那位发生意外的偶像的狂热粉丝,不知怎么回事听说偶像受了伤,认定是事务所不负责任才导致意外的他们冲到大楼门口抗议,结果冲突越来越激烈,险些见了血。   “事情就是这样,大概还要过几个小时才能解决。”伊地知擦了擦头上的汗,叹了口气。   他从事辅助监督多年,一直负责事前和善后工作,偶有麻烦也能很快处理掉,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耽误了两位的时间。”   狗卷低低地说了一句“大芥”。   “我倒是无所谓,”藤丸咲意有所指地说,“但这些人的负面情绪也太厉害了吧,都快要产生新的诅咒了。”   混杂着愤怒、怨恨和忏悔的爱意,他这个冒牌爱神都要被熏到反胃了。   伊地知背又弯下几分:“非常抱歉,我们会尽快解决。”   “啊,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眼前这个无辜社畜到底经受了多少打击啊!这也太卑微了。   被逼无奈来到迦勒底、只能老实打工的迦摩意识难得有了一丝触动。   “可惜我是只能给予爱,而不能收回爱的存在,不然——”   不,等等,或许他能给这些人洗个脑?   伊地知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惊讶地抬起了头,“爱?您是说,这些人是因为爱才变成这样的吗?”   面对比他小了近10岁却气势惊人的少女,他不自觉地带上了敬称。   “没错,扭曲的爱、过度的爱,沉溺的爱,会让人堕落成无知无觉的野兽。”   只是场面太过暴力血腥,几乎都能称得上恨了。   “扭曲的爱……堕落……”   辅助监督喃喃道。   “难道有影响人思想的诅咒在吗,但为什么其他人没受到影响?”   “因为其他人心中没有它想要的爱。我猜,这招实现的条件还挺苛刻的。”   伊地知表情愈发沉重,他向两人道了声歉,快步离开了。现场的工作还等着他处理。   本就冷清的咖啡馆就剩下藤丸咲和狗卷棘。   “狗卷。”   被点名的人浑身一颤。   “你不是咒言师吗?干脆喊一句让那些人全都滚开好了。”   “……”   在夹杂着各种肢体动作和饭团馅料的艰难翻译后,藤丸咲大概弄懂了对方的意思。   咒术师不能轻易对普通人出手,而且人数太多,不好控制。   “你平时为什么只说固定的词?”   “腌高菜。”因为咒言术的影响,考虑到安全问题。   “咒言师很多吗?”   “木鱼花。”还挺少的,目前就剩他家了。   “啊对了,我是不是要叫你前辈?”   “金枪鱼蛋黄酱。”不叫也行。   “为什么感觉你有点怕我?”   “鲣…鲣鱼干。”   还说没有,声音都抖了。   在仿佛鸡同鸭讲的对话过后,藤丸咲自我放弃般向后一躺,整个身体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本来以为咒言还挺方便的,让所有人都听自己的话,多酷啊,没想到这么麻烦……”   他超小声抱怨。   就坐在他对面且听力优秀的狗卷棘感觉自己头顶被插了一刀。   看他只能说饭团馅料就知道这能力有多难控制了吧!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惜藤丸咲接收不到他的吐槽,他正在跟系统商量方案。   “确定了吗?阿芙洛狄忒碎片的位置。”   [就在那栋大楼里。除此之外还检测到了一些其他的能量波动,应该是被碎片吸引来的诅咒。]   “还有楼下那群闹事的人,是不是也被碎片影响了?正常人再怎么狂热地喜欢偶像也不会失去理智到那个地步吧,何况是几十个人一起。”   [是的,他们身上也有少量能量波动,回收碎片后就会自动消除。目前对身体还没什么危害,但时间拖久了就不确定了。]   “怎么会……阿芙洛狄忒碎片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为什么会影响这里的人类?”   不等系统回答,他脸色一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最不想遇到的状况:两个世界的力量纠缠融合了。   阿芙洛狄忒碎片本身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只是会放出一些能量辐射;而在这个充满了“咒力”和“诅咒”的世界,它本身的定义和此世界的概念相融,形成了一个混合产物。   换句话说,碎片现在已经变成了“咒物”。   如果放任不管,演化出特级咒灵也是迟早的事。   这下有点难办。   因为有人闹事,所以无法放下帐也无法进入大楼,但不进入大楼回收阿芙洛狄忒碎片,那群人就不会恢复正常。   难道真要拖到他们精疲力尽为止?   藤丸咲沉思一会,决定选择另一个方案。   他腾地起身,没在意狗卷被他突然的动作又吓得一激灵,一口把剩下的咖啡喝完。   “我出去看看,你先在这儿等着伊地知的通知吧。”   ----   他们来时还是晴天,现在天色已完全暗沉了下来。乌云密布,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下起雨来。   从咖啡馆后门离开后,藤丸咲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小心地顺着建筑物边缘移动。   他打算先溜进事务所回收碎片,祓除咒灵什么的可以缓缓。   大门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其余出口也有人看守,他没有咒术师的证件,应该不会放他进去。   悄声走到距离警戒线最近的一栋建筑下,环顾一圈确认没人发现自己。藤丸咲身形一闪,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天台上。   系统出品的瞬移,没有任何副作用,感觉良好,下次再来。   就是限制条件太多,比如直线距离不得超过一百米,使用时间一秒冷却时间一个月,还必须是没人的场所不能是室内等等。   这栋楼只有四层,使用年限挺久了,外观看着还算体面,一到天台差点被脚下乱丢乱放的杂物绊个跟头。   藤丸咲小心翼翼地越过废弃的家具和土块石头,最后跟紧锁的不锈钢门面面相觑。   如果锁头在外面,他还能徒手拧开。但现在——他后退两步,然后一个旋身侧踢!   砰一声巨响,钢门扭曲变形,摇摇欲坠地挂在墙上。   虽然迦摩的数值只有筋力D,但开个门还是绰绰有余。   但愿不会被人听到……藤丸咲心虚地下了楼。 第6章 爱欲之神(六)   天台,四楼,三楼,直到走到二楼的楼梯口,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期间略过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只诅咒。   藤丸咲自进入大楼后,就不再掩饰这具爱神凭依之躯的气息。一路上遇见的诅咒等级不高未通人性,但也懂得最基本的趋利避害,或隐匿身形或四处逃窜,倒省了不少事。   反正他此行也不来祓除诅咒的。   二楼是职员办公室,已是一片凌乱。事务所的工作人员早就被提前疏散,也不知道外面那群人在抗议个什么劲。   室内的供电系统不知何时被破坏,只有外面昏暗的天光透过窗子模模糊糊地映进来,肉眼难以察觉的黑气在脚底盘旋,竟然已有了简易领域的雏形。   正是因为这个微小的领域,将二楼与外界隔绝开来,从外面看才没察觉到诅咒盘旋的异样。   公文资料如废纸般散落在地板上,椅子翻倒在地,在黑气的侵蚀下变得腐朽陈败。   藤丸咲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天花板上垂下的诅咒。   上半身勉强算人型,盘踞在天花板的下半身如同蜘蛛,它暴凸的双眼神经质般疯狂转动着,昆虫口器形状的嘴扩张收缩,居然吐露出人类的语言。   “爱……爱……请给我……”   不知道以前是什么类型的诅咒,但现在分明被阿芙洛狄忒碎片影响到执念只剩下了“爱”。   不管看多少次,总觉得这些东西丑到突破极限。   诅咒察觉不到藤丸咲的嫌弃之情,在感受到人类的气息后,它的身体骤然一抖,乱转的眼球对上了他的视线。   它非但没有畏惧,反倒看起来更兴奋了。   “爱……爱……你是……”电流一样的叫声尖锐刺耳,“给我……!”   咒灵猛然落地,把瓷砖砸出一个大坑。   “给我——爱!”   高估它了,藤丸咲面目表情地想,本来以为这只诅咒词汇还挺丰富,但看来只是被碎片影响到失去理智。   至于给予它爱什么的……   “不——要——”   少女刻意拉长的声线慵懒轻柔,也不管对面能不能听懂。   “抱歉,就算是爱神也不想答应你这种无理的请求,投个胎下辈子再来吧。”   仿佛被她的回答激怒,也仿佛只是单纯受到了音波刺激,咒灵嘶吼一声,猛地冲了过来,速度之快甚至传来了裂空声。   ——但动作还是太慢了。   少女的额发稍微被吹开,藤丸咲指尖轻动,身侧的空间骤然扭曲变形。   就在蕴藏着不祥魔力的黑色漩涡即将出现时,她的右臂突然被人用力拽住!   “停下!”   !?   藤丸咲大惊,条件反射就要冲背后扬手攻击,却在看清来者时猛地顿住。   藤丸咲:“……?”   狗卷棘:“……海、海带。”   藤丸咲:“为什么你在我后面?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你知不知道如果刚才我没停住,你现在就能竞争上岗无头骑士了?   可能是他震惊的表情过于狰狞,狗卷有些害怕地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   银发少年后退两步,从制服口袋翻出自己的证件。   藤丸咲:“……哦。我们不一样。”   高专并没有给他这个临时的学生□□,真令人悲伤。   但眼下很明显不是闲聊的时候,狗卷重新将目光对上诅咒,缀着蛇形纹路的脸平静凛然。   距离两人不足三步的咒灵早在他发出咒言后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如同被线操控的木偶,失去了能源般僵在原地。   少年灰紫色的眼瞳平淡无波,注视前方的眼神仿佛俯视着一只虫豸,冷静又傲慢。   “自爆吧。”   他说。   被咒言控制的咒灵毫无还手之力,它的身体膨胀肿大了近两倍,口器中发出了痛苦嘶哑的低吼。   “啪”地一声,身体承受不住过度的压力,化作黑灰哀嚎着消散在空中。   这还是藤丸咲第一次看到这位咒言师发动术式,狗卷在他面前总有些束手束脚,如此利落的战斗画面十分少见。   “哦~很帅气啊。”   少女唇角翘起,慢条斯理地鼓起了掌,目光一直在狗卷的咒纹上流连。   “……”狗卷回过神来,火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鲑鱼。”   他干巴巴地注视着迦摩,神情忐忑。   其实他没打算来,待在咖啡厅里等辅助监督通知才是最妥当的做法,不用跟迦摩独处还挺放松的。   直到他感受到不远处大楼中突然爆发的咒力。   还有另一股更为强烈的、完全有别于咒力的力量,虽然之前从没见过,但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迦摩。   是任务目标的二级咒灵?不对,这气息远超二级了。   少年突然起身,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等不及先跟伊地知说明,他径直跑向了大楼最近的入口。   安静、安静得不正常,踏进大楼后,他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没有时间一层层搜寻,他目标明确,快步跑上之前感受到异变的二楼。   一进楼梯间,就见一只丑陋的诅咒嘶吼着扑向熟悉的身影,而被攻击的对象不紧不慢,甚至连武器都没拿出来。   他瞳孔紧缩,来不及思考就拉开衣领拉链使用了咒言术。   说起来有一件事很奇怪,从不久前的对话能看出,迦摩对他的咒言术并不熟悉,但在他发出“停下”的指令后,少女的动作不仅没有半分停滞,还反而差点攻击了他。   在那瞬间,他的大脑疯狂叫嚣着危险,身体也差点做出应激反应,幸好迦摩及时停了下来。   不排除迦摩提前用咒力护住耳朵的可能性,但他心中还是隐隐的不安。   而现在,银发少女的姿态也可以称得上轻松,没有一点应对诅咒的危机感,反倒没认出他时的敌意更大,完全不是一个咒术师该有的样子。   五条老师那种不算。   “怎么了?”   被他打量的人轻歪了下头,疑惑地问。   狗卷回过神来,缓慢地摇了摇头。   但愿是他多心了吧……   ----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落在瓷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俩默不作声,周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   狗卷落在迦摩三步之后,对着前方少女纤细的背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他真的很想问问对方为什么不听从安排擅自闯进大楼,又想提醒她帐还没放下留在这里不太好,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们已经在二楼整整走了三圈了。   狗卷嘴巴张了又合,脸上难得挂上委屈的神色。   这次藤丸咲真不是故意逗狗卷,他耐下心、仔仔细细地在二楼检查了三遍,竟然完全没发现阿芙洛狄忒碎片的能量波动。   就差一个个地钻桌子找了。   他突兀地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差点反应不及地撞上来。   “鲑鱼?”   为了以防万一,狗卷的衣领一直没拉上,此时困惑地看向藤丸咲,显露了点符合年纪的稚气。   藤丸咲正思考如何糊弄狗卷先回去,突然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呼吸声。   他神情一凛,“谁在那!”   无人回应。   传来动静的墙角空无一物,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藤丸咲淡定地走近,慢悠悠地伸出了手,就在他即将接触墙体的前一秒,墙后再次传来轻微的抽气声。   “呜……!”   看似平平无奇的走廊,竟然安了个隐形门。   在狗卷惊奇的目光中,墙壁从中间裂开了一条平整的缝隙,而后缓缓出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   亮丽的金发沾了灰尘后变得脏污暗淡,少女白净的脸上被划出几道血痕,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在看清他们俩的确是人类后,少女发出了幼兽一样的呜咽声,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我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别人——呜,拜托你们救救我!”   她的神经似乎一直紧绷着,说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外面突然出现了怪物!我好怕……这里好黑……”   在祓除诅咒时,哪怕提前做好了调查、放下了帐,普通人也有可能误入其中。   而且看眼前少女的模样,她大概已经在这儿待了不短的时间。能看见外面的诅咒,就说明她身上有咒力,没被诅咒发现也算万幸。   隐形门内可供活动的空间少得可怜,也亏得她身材娇小才藏得下。   在能力范围内,咒术师们一般都会选择救下误入的普通人。没受伤还好,要是遇见了诅咒受到创伤,少不得要安抚对方,但现在——   连证件都没有的咒术师藤丸咲兴致缺缺地倚着墙,看不出半点要安慰别人的意愿,毫无敬业精神;而另一位则慌张地摆着手,嘴里“鲑鱼”“大芥”乱七八糟地喊个不停,有心无力。   “……那是什么?”   啜泣了半天后,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的少女抬起朦胧的双眼看向狗卷,抽噎着发问。   “你,你饿了吗?”   “……”狗卷自闭地闭上了嘴。   差点没忍住笑场,藤丸咲右手虚握,放在嘴边清咳了两声。   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一身狼狈也难掩美丽的少女,突然开口道:“你看起来挺眼熟的。”   闻言,少女习惯性地露出明媚的笑脸,只是她的肌肉还因恐惧而僵硬,看起来十分怪异。   “由奈,我叫由奈。”   “诶~我就说在哪见过你!”   银发的魔术师拉长了语调,口吻如同撒娇一般。   “那不是最近很火的偶像嘛,好厉害,能不能给我个签名呢?”   浮夸华丽的腔调听不出半点诚意。   室内仅有的最后一点光线也消失殆尽,无人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已悄然改变。   血红色的瞳孔中一片幽暗,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映照其中。迦摩唇角轻蔑地微翘,好像在看一场拙劣的杂耍,脸上的表情明明期待着什么,却又饱含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跟刚才被一句咒言杀死的咒灵相比,现在的她更像一个引人堕落、玩弄人心的野兽。   “不……请不要开玩笑了,”由奈打了个冷颤,勉强挤了个笑容,声音都在抖。   “那些怪物还会再出现的吧,我们快点出去好不好!我好害怕……”   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回忆,由奈惊惧之下一把抓住狗卷的衣袖,垂落的金色发丝挡住了苍白的脸。   “你会怕吗?”   似嘲弄又似不屑,迦摩的声音如同从虚空中传来,带着奇异的韵律。   “明明——就是你把它们吸引来的吧。”   ——阿芙洛狄忒。 第7章 爱欲之神(七)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狗卷喉咙干涩,强忍住掏出润喉糖的欲望,不动声色挣开由奈拽住他衣袖的手。   金发少女还没从迦摩的话中回过神来,脸上犹带泪痕,迷茫不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停徘徊。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别管这个,先带我出去这里好不好!不管是要钱还是什么,我的经纪人一定会答应你们!”   没人应声。   一片暗色之中,少女的低声啜泣被无限放大,时间流逝漫长得难以忍受。   由奈的神经越绷越紧,在她看来,眼前的两人不再是来帮助她的救星,反倒和那些丑陋的异形怪物的身影渐渐重合。   “……够了!”她崩溃地大叫,“我自己出去!不需要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似乎真的要推开挡路的咒术师,一头扎进黑暗的、徘徊着诅咒的应急通道。   但一条手臂挡住了她。   指甲光泽莹润,手指白皙纤细,带着少女独有的柔软细腻。   一只放进广告里也会被人称赞美丽、但不管跟诅咒还是战斗都格格不入的手。   乍一看毫无威胁,由奈却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般地猛地后退几步。   突然爆发的魔力让狗卷呼吸一滞,不可避免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身边人身上。   迦摩的指尖上方凭空漂浮着一个黑色球状漩涡,暴虐骇人的魔力被压缩在微小的球体中,压迫力如有实质,几乎让人动弹不得。   由奈的声调陡然拔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受害者啊!!!”   被逼问的对象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还是说要这样直接被我抹杀呢?”   金发少女面色阴沉,就在狗卷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准备一直沉默下去时,毫无预兆,响起了一道阴恻冰冷的女声。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   对面轻笑出声,“你不是察觉到了吗,干嘛还要明知过问?”   “那当然是因为——”   迦摩向前走了一步,银色长发在身侧划出优美的弧度。   “破绽太多了,阿芙洛狄忒。”   狗卷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掩在衣袖下的手掌倏忽收紧,指甲都要陷进肉里。   “由奈”冷笑一声。   “竟敢直呼余之名讳,你在向余挑衅吗?”   她并没有否认这个称呼。   “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我也是爱神嘛。”   迦摩满不在乎地说。   “爱神?”   在这句话说出之后,‘阿芙洛狄忒’杀意毕露,暗绿的眼眸宛如酝酿风暴的大海。   “在余面前,竟然还敢妄称神明,再愚蠢也该有个限度!”   空气中魔力值高速攀升,金色的微光粒子在她的身躯上散出。   一瞬间光芒大盛,强度几欲把肉眼灼伤,以‘阿芙洛狄忒’为中心,暴起的狂风肆虐翻滚,狗卷被迫驱使起全身的咒力,才堪堪没狼狈地翻倒在地。   大楼的玻璃承受不住暴发的魔力波动,哗啦一声齐齐破碎;与此同时,楼外的闹事者们如同被剪断引线的木偶,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苦苦维持秩序的警察先是一愣,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身体先一步发出了绝望的警报。   大脑好像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看见了星空之下的巨大异形?   那是人类难以触及的瑰丽繁盛,翼状的部位优雅流畅地舒展到天际,底部镶嵌星球般的蓝色球状物,世上最名贵的宝石在祂面前不过砂砾。   时间、空间、一切知觉都停滞不动。   此乃神迹,乃不可直视之物。   本来正跟警方交涉的伊地知僵在了原地,他也看见了那如同幻想般伟岸美丽的庞然大物。   在巨大的威压之下,大厦将倾,就算他有咒力防御,此刻也堪堪能移动眼球而已。   情报有误——   隐藏在这栋陈旧事务所中的、难以言说之物,早就超过了特级的标准。   浑浑噩噩仿佛灵魂都被摄取的状态中,伊地知空白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再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   狗卷的状态也很不好。   他半个身体跪伏在地,呼吸困难,头颅仿佛有千斤重,直直地垂向地面。   在他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面前的人再没有半分一开始的模样。   金发碧眼的少女身影早已破碎,取之而来的是身披丝绸的四翼女神。   不容置疑的美,无懈可击的爱;清纯与卓越,爱欲与肉欲。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痛苦挣扎的狗卷棘,又缓缓将目光转到另外一人的脸上。   “报上你的名字。”橘发金眸的女神这样说到。   迦摩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有回答,反倒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傲慢啊,维纳斯。”   “你也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异闻带了吧?”   “不管在哪里,神明对人类的支配都是绝对的,身为爱与美之神的我理应如此。”   阿芙洛狄忒手臂轻抬,优雅向前迈出一步。   “这里的人类,比起奥林波斯的居民更为软弱,更需要爱的支配。”   “啊啊,又来了。你都不会厌倦的吗,对于爱,我可是一个字都不想再提。”   迦摩状似无意地将右手轻放在狗卷棘的肩头,抵消掉了阿芙洛狄忒的威压。   “还以为希腊的爱神跟我会有共同语言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等阿芙洛狄忒对她的堪称冒犯的话语做出反应,她手下一使巧劲,将狗卷推出了阿芙洛狄忒的攻击范围。   下一秒,地面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大坑。   攻击被看透的阿芙洛狄忒并不在意,她嗤笑一声,“自称神明的你,竟然也会在意这个弱小的人类吗?”   话语中满是鄙薄不屑。   “我厌恶人类,同时也爱着人类,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但是,跟你作对还是蛮有意思的——”   造型奇异优美的武器突然出现在手中,迦摩举起花之箭,对准了阿芙洛狄忒的心脏区域。   “毕竟我们相性很差嘛。”   丝毫不在乎对方冷凝下来的眉眼,她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眼里闪着天真邪恶的光。   “对了,你其实也不算真货吧?异闻带的爱神早就被击坠了,偶然残留的渣滓幸运地逃到这个世界,也敢恬不知耻地说什么支配人类……”   “住口!”   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阿芙洛狄忒’身体气得颤栗,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她目光阴冷,仿佛淬了毒一般。   “我会让你、为自己的愚昧狂妄付出代价——!”   点点幽荧的紫光逐渐盈满了整个空间,迦摩毫无自觉地对阿芙洛狄忒的狠厉发出赞叹。   “知道啦知道啦,相对的,我是不是也该报上姓名了呢?我是Kaa,厌倦了爱的爱神迦摩。”   “来看看,你支配的爱与我给予的爱,哪一个更厉害吧……   ----   狗卷被推了个趔趄,恰好滚到一处视线死角。他心跳如擂鼓,难以呼吸的灼烧感却消失了很多。   仿佛失明一般,眼前一片浓稠的黑暗。这当然不正常,只是不知道是诅咒还是‘阿芙洛狄忒’造成的。   冷汗顺着睫毛滚进眼睛里,传来阵阵刺痛,他想抬起手擦汗,却发现身体颤抖得不听使唤。   刚才的对峙,对他造成的身体负担过于大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宛如做梦。   阿芙洛狄忒、异闻带、神明……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做这种打破三观的梦……   耳中一片嗡鸣,但仍能捕捉到模糊的谈话声,哪怕听不出内容,浓烈的杀意也穿透耳膜直入脑髓。   全身肌肉酸痛,一动就仿佛针扎一般,狗卷深呼一口气,挣扎地起身,想尽快恢复对身体的控制。   不知道迦摩怎么样了,就算再怎么厉害,一个人面对也——   “别动。”   狗卷棘睁大了双眼。 第8章 爱欲之神(八)   藤丸咲很无奈。   他本想开宝具一击解决敌人,但没想到刚射出第一箭,对面的女神身形就剧烈震荡起来。   ‘阿芙洛狄忒’神情恍惚,受到了攻击却毫无反抗的意识,喀嚓几声,暴露在外的肌肤上竟然出现了裂痕。   藤丸咲:……??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不要碰瓷!   瞬息之间,炫目的白光从裂痕中亮起,躯壳承受不住突然爆发的魔力,化作光粒消失在了空中。   地面上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碎片。   藤丸咲:……   突然有点憋屈是怎么回事,他本来以为有一场恶战呢。   压下心头微妙的不爽,他在心里呼叫系统。   “这块碎片就是任务目标了吧,能直接回收吗?”   系统迅速上线:[和之前的能量波动一致,确定是目标。但你之前的想法是对的,或者说,融合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   藤丸咲烦躁地在原地打转,“碎片的力量和诅咒融合,要想回收碎片先要清除诅咒的影响,但我又不……”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不会清除诅咒影响,但这里不是有咒术师吗!让专业的来不就好了!虽然不太清楚咒术师的业务范围,总该比他这个半吊子强。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回迦勒底求助。   系统表示赞同:[没错!所以交换生这个身份还是有用的!]   藤丸咲捡起碎片,随意向窗外看了一眼。天幕中的乌云有散去的迹象,几束光穿过缝隙照了进来。   “对了,阿芙洛狄忒碎片怎么突然自己变回去了?”   他随口问道。   系统难以启齿地沉默了两秒,[……据我的检测,它大概是被你魅惑了。]   ……   谁被我魅惑了?   它被谁魅惑了?   它被我怎么了?   “不是吧……”藤丸咲瞠目结舌,“我可是连宝具都没开……”   迦摩的爱之箭的确能唤起被射中之人强烈的恋慕之情,可是他一没开技能,而没用宝具,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箭,竟然也有这么大威力吗?   [造成的伤害其实没多大,但魅惑的效果确实存在。阿芙洛狄忒碎片完全没有防备,被你得手也不是不能理解,迦摩毕竟是幸运B嘛。]   [还是快点把碎片回收比较好哦,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又苏醒了。啊,它好像动了。]   藤丸咲吓得一把把碎片扔到了系统空间。   解决了碎片的问题,他三两步并作,奔向被自己推到墙角的狗卷身边。   对方倚着墙,双目微阖,两道血痕半干涸在了脸上,似乎想挣扎着起身。   “别动。”   他按下狗卷的肩头,“那个东西已经解决了,额,大概解决了,总之不用担心。”   狗卷本来就大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圆了,配上他此刻虚弱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对着无辜牵扯进来的伤员,藤丸咲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我带你出去,你别乱动。”   然后他弯下身,一把将毫无防备的狗卷拦腰抱起。   狗卷:!!!   “冷静点。”   少女的话语轻柔悦耳,却有着不容抗拒的果决。   狗卷僵硬地任由对方换了个方便使力的姿势,眼前浓雾般的黑暗已经减弱了很多,但还是看不清迦摩的脸。   即使明白事态紧急,他还是没忍住红了脸,抖着手,试图拉上衣领拉链,保留最后的脸面。   被女孩子公主抱,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身体腾空,能感受到身旁人沉稳的心跳声。奇迹般的,他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没出事最好。绷紧快要断掉的神经骤然放松,潮水般的无力空虚感席卷全身。他眼皮又烧又痛,沉得抬不起来,意识也渐渐昏沉。   “累了的话就睡吧,今天辛苦你了……”   轻飘飘的、从上方传来的尾音已经听不清了。   迦摩同学也有咒言吗,不然她说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狗卷脑海里冒出这样模糊的念头。   ----   伊地知也不知道大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清脆的响指声将僵立在外面的他唤醒,等回过神来,就看见了迦摩略带疑惑的脸。   还有她怀里昏睡过去的狗卷棘。   “已经解决了,可以回高专了吧。”   少女把疑问句说得充满笃定。   伊地知喉咙干涩说不出话,他僵硬地转身,不出意外地发现除他们之外的人全都不省人事地躺倒在地。   就连他也好像死过一遭似的手脚冰凉。   他听见自己的胸腔发出震动,虚弱嘶哑的声音响起,“……那个……是特级吗?”   “可能吧,”少女费力腾出一只手来,食指向警戒线方向上下晃动,“那些昏迷的人,要叫人来处理一下吗?”   倘若是平时,伊地知还会在心里吐槽一下迦摩的用词。但现在,他失神地听从了少女的话,掏出手机,浑浑噩噩间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请派人来进行交接,对,秋叶原的任务,情报有误……”   挂了电话,他才突然惊醒,踉跄了两步,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   “……狗卷同学怎么样了?”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惨白地问。   藤丸咲找了片没被雨淋湿的空地,听到伊地知的问题时正把狗卷放下来,“没事,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高专不是有硝子、啊不,家入医生在吗,用反转术式治疗一下就行。”   精神状态紊乱的伊地知并没有发现他的口误。   藤丸咲半跪在地,用身体阻挡了可能传来的视线,手中腾起莹绿色的光芒。   迦摩本身没有治愈他人的能力,但藤丸咲有。   大楼外昏迷的警卫受到的影响远没有狗卷的大,就算不管,过几天也能自动消除。   他也不确定反转术式对狗卷的精神损伤有没有作用,干脆直接使用了系统自带的礼装技能。   跟瞬移一样鸡肋、冷却时间超长的技能。   银发少年身体烫得厉害,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依旧紧皱。藤丸咲把盈满治愈魔术的右手贴到少年的额头,心里颇感歉疚。   他理亏在先,要是狗卷有需求,他也不是不可以充当下丘比特,给对方来一发爱神之箭。   为了完成任务,他这个冒牌爱神真是付出了太多。   ----   秋叶原的异象早已消失,仿佛真的是一场幻觉。之前在大楼外闹事的几人都被送去了医院,从昏迷中醒来后齐齐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们的身份地位、社交关系等没有任何联系,病房也都被警察分开看管,不存在串口供的可能。   巨大的异形、失控的意识、远超特级诅咒的力量,听起来荒诞无比。   突发的事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没人会想到一个二级诅咒能演变成特级,甚至开启了‘领域’。伊地知前脚刚把藤丸咲和狗卷棘送回高专,后脚又被高层喊了过去作报告。   可怜的辅助监督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让人不禁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   在被家入硝子治疗之后,狗卷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少年一头银发睡得乱糟糟的,思绪迟缓,视线从天花板呆愣愣地转到地面。   啊,是自己的房间。   熟悉的床,柔软的枕头,还有摆在床边、眼泪汪汪拉着他手的玩偶。   ……玩偶?   熊猫:“呜呜呜棘你终于醒了再晚点真希说她就要把你给埋了呜呜呜呜呜。”   狗卷:“……木鱼花。”   拍了拍熊猫的爪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惊慌,“金枪鱼!”   熊猫安抚着制止了狗卷想要起身的动作,“你的伤还没好。”他善解人意地说,“你想问迦摩怎么样了吗?她之前还来看你了,不过那时你还在睡觉。啊,对了,要不要我把她叫过来?”   说干就干,没等狗卷回答,熊猫直接跑出了房门,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狗卷想拉住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木……木鱼花……”   知道同伴没事就放心了,他根本不想见到迦摩啊!   太尴尬了!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他的脸不受控制地再次窜上绯红。   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   还是让真希把他埋了吧。   狗卷瘫在床上,自暴自弃用被子裹住了头。   没等他胡思乱想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棉被传了进来。   “……真的醒了吗?怎么感觉还在睡。”   “欸?刚刚明明醒着啊,难道是太累了?嘛,也有可能。”   “真可惜——”少女不满地拉长了声音,“本来还想跟狗卷前辈说说特级诅咒的事,只好下次了。不过我记性不太好,说不定明天就忘了。”   涉及任务,现在并不是让他难为情的时候,狗卷一把掀开被子,颇为急切着寻找迦摩的身影。   然后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得一激灵。   看到他的反应,少女这才满意地站直了身体,“真的醒着诶,看起来还挺精神,那我就放心了。”   熊猫很有眼色(狗卷:很没眼色)地退了出去,“你们先聊,我去找真希。”   木门关上,发出了咔哒的响声,宿舍内只剩下了两人。   藤丸咲随便找了把椅子,放在床前坐下,“安心啦,我又不是什么恶魔,不用怕我。”   狗卷:“……”   没注意狗卷一言难尽的脸色,藤丸咲收敛了戏谑的心思,正色道:“抱歉,害你受了伤。那个‘特级诅咒’是我的任务目标,本来不应该牵连别人。”   “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有事需要我的话,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不是以爱神迦摩、而是以藤丸咲自己的身份许下誓言。   狗卷摇了摇头。   其实他内心有很多疑虑,但交流不便,一时之间很难说清。   他想了想,双手在背后比划了一个翅膀的动作。   藤丸咲顿悟:“你想问阿芙洛狄忒,也就是那个诅咒的事吗?”   “鲑鱼。”   “它并不是真正的阿芙洛狄忒,而是一块女神虚影,能力类似于精神控制。它和我一样使用的是魔法,说成‘特级咒物’也是便于理解,咒术师没有抵抗力很正常。”   说到这,少女突然露出了一个让狗卷顿感不妙、背后生寒的笑。   “其实,它就在我身上,你要不要看看?”   狗卷:?   狗卷:!!! 第9章 爱欲之神(九)   “开玩笑的。”   狗卷舒了一口气。   “不过它的确在我身上。”   “鲣鱼干!!”哪有人会把特级诅咒随身携带啊!   他雾紫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藤丸咲,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知道很危险啦,本来想交给五条老师,结果他不知道跑哪去了。”   其实交给夜蛾正道也可以,但夜蛾对他的观感显然不太好,更谈不上信任。   “秋叶原的事我已经写了报告,但是协会效率太低,现在还没有通过。”   写了报告他瞎编乱造地哔哔一通,然后辅助监督冒着冷汗拿笔记下。   阿芙洛狄忒碎片的情况不可能如实上报,他只大概说了这件事与魔术有关,涉及到专业领域的情报恕不奉告。   当时除他外唯一的目击者狗卷还在昏睡,其余几人只看见了幻象,既无法提供线索,也不能对他置疑。   “上面派过来的监督看起来很不放心,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人找你调查吧。”   岂止是不放心,监督直接把怀疑写在了脸上。不过也能理解,任哪个智商达标的成年人听到“这就是魔法啊跟从帽子里变出鸽子的原理一样”这种解释,都会觉得自己被耍了。   要不是考虑到他是个“魔术师”交换生和背后的势力,高层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   说了太多有点口渴,藤丸咲环视一圈,到饮水机前倒了两杯水。他将温的那杯递给狗卷,抬起的眼闪着恶劣的笑意。   “至于我的身份,你也听到了——把我当成真的神明也未尝不可哦?”   房间内,深蓝窗帘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床头点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明明是让人心安的温暖颜色,映在迦摩红色的瞳孔中,却宛如脏污凝固的血。   身体和影子的界限模糊不清,少女微笑着从暗色混沌中伸出手,双眸闪烁,几乎把人吸入其中。   狗卷接水杯的动作蓦地停在半空中。   又来了。这种焦躁的感觉。   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捏,血液尽数倒流,整个人被无孔不入的视线窥视着。   他长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升腾的不适感,接过了迦摩手中的水。   “鲑鱼。”我知道了。   不管迦摩是魔术师还是咒术师、或者按她自己的说法根本不是人类,她也救了自己和其他人。   狗卷倒是没想过跟协会报告,除非亲身体验过,这种经历说了也没人信。   等等。   迦摩跟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告诉他真的没问题吗?还是说在威胁他,要把他灭口?   不对不对,想杀他的话就不会救他了吧……但如果是迦摩的话,好像怎么都说的通。   狗卷握杯的手一抖,水差点撒出来。   “嗯?手怎么了,这是治疗的后遗症吗?”   “鲣鱼干!”狗卷一震,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明太子……”以防万一,他是不是得规划一下逃跑路线。   狗卷语掌握不熟的藤丸咲以为对方在担心自己,感动地拍了拍前辈并不宽厚的肩膀。   “放心放心,不管是特级咒物还是你担心的事,我都能解决。”   狗卷:“……咳、咳咳!”   他感觉自己要先被这几掌解决了。   幸好有人来救他。   伴随着拉门声,一道女声也传进了耳朵:“棘,醒了吗?”   在狗卷眼中,毫不顾忌地把门推开、让他逃脱迦摩魔爪的禅院真希,此刻已经披上天使般的圣光滤镜。   “诶,迦摩也在?”   绿发高马尾的天使看起来很惊讶,她右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应该是来探望同伴的。   “你们在谈论任务吗?”   熊猫费力地从门缝钻进来,把声音压低说悄悄话,“所以我都跟你说了待会儿再来啦!”   “你又没说原因!”禅院真希用同样的音量咬牙切齿道。   狗卷:“……海带。”   听得一清二楚,突然觉得自己这两位同级有点丢人。   “……算了,这不重要!”禅院真希把水果放在床头柜,单手叉腰,表情恢复正常。   她先向迦摩道了声谢(“棘这个笨蛋肯定给你添麻烦了吧”),又对狗卷毫不留情地送上嘲讽(“不过是个二级诅咒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了吗,好逊”)。   熊猫还在试图跟她小声交谈:“说的太过分了真希,棘已经很羞愧了,你就别骂他啦!”   “……鲣鱼干。”你哪里看出来我很羞愧的?   狗卷眼神死。好了,天使滤镜消失了,还是熟悉的塑料情同伴。   但据禅院真希刚才的话,协会似乎并没有把特级诅咒的事公开。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还是别有用心……?   他和藤丸咲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见狗卷精神还不错,身体也没受什么伤,禅院真希虽然嘴上嚷嚷着麻烦,但还是放心了不少。趁着几人闲聊的空隙,熊猫贴心地把水果洗干净切好。   “嗯?你不参加交流会的吗?”   听到藤丸咲“过不了多久就离开了”的话时,禅院真希正把一块橙子塞进嘴里。   她睁大眼睛,有些好奇,“还以为会补上空缺的名额呢。”   藤丸咲仔细挑选了一块削出兔子耳朵的苹果,闻言抬起头,“毕竟我是魔术师嘛,再说京都姊妹校交流会出现别校的交换生,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那种事无所谓啦,”禅院真希满不在乎地扬手,“反正每年交流会都有很多意外,今年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熊猫也很遗憾,“那就没办法看到迦摩同学的真正实力了,唉,我还挺期待来着。”   “唔——咳咳咳!”   狗卷手里的苹果没拿稳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棘?噎到了吗?”熊猫作势要给狗卷拍背顺气。   狗卷疯狂摆手。   熊猫,胖达,好兄弟,挚友,求你了,换个话题吧。   “怎么感觉你有点奇怪,”禅院真希咂了咂嘴,“算了,病人有特权。”   藤丸咲挑出第三块兔子苹果,“交流会要一年级全员参加吗?”   “不,其实是以二三年级为中心的,但今年人有点少。算上你,一年级本来有四个人才对……”   屋内气氛突然安静了。   藤丸咲抬眼,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话题不怎么轻松。   “总之,”禅院真希打破了寂静,她心不在焉地扭了扭脖子,率先开口道,“还有惠和野蔷薇在,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棘,你的伤怎么样,不会影响到出场吧?”   “鲣鱼干!”   狗卷伸出胳膊冲自己摆了个大拇指,示意没问题。   几人就最近的任务和琐事先聊起来,藤丸咲吃着水果加入其中,新奇之余还有点温馨。他随意瞥了眼钟表,放空的思路微微一滞。   糟糕,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他起身的动作引来另外三人的注意。   “要走了吗?”   “嗯,还有点事。”藤丸咲微笑,经过刚刚一番聊天,感觉亲近了不少。   “之前的任务还有点扫尾工作,我先走了,不打扰前辈们。”   熊猫:“不不不是我们打扰你了!”   禅院真希:“喔,辛苦你了,下次再来啊。”   狗卷:“……木鱼花!”不要把这里说的好像你的房间一样啊!   ----   他的确有事要做。   阿芙洛狄忒碎片宛如一块烫手山芋,但他还没抓到野生的五条悟来处理这件事。不只是这两天,好像自入学第一天后,他就再没见到过对方。   忍无可忍地给伊地知打去了电话,得知五条悟今晚大概率会出现在高专的情报。   “那个……您找五条老师有什么事吗,或许我可以代为转达。”辅助监督隔着屏幕战战兢兢地问。   然后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没什么大事,增进一下师生感情罢了。”   如果声线中没有透着冷酷和愤怒的话,可能还有几分可信度。   天已完全暗下来,温度较炎热的白天降了不少,有风顺着走廊送来一两声鸟鸣,寺庙状建筑檐下,白炽灯将周遭照的分明。   身材高大的白发男人站在廊下伸了个懒腰,他难得没穿制服,墨镜半挂不挂地搭在鼻梁上,灯光给他的轮廓描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   五条悟本来没打算来高专,但不久前伊地知的话改变了他的注意。   劳累过度的辅助监督犹豫再三,做了好一通内心挣扎,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五、五条先生,迦摩同学前不久跟我打了电话,她说……”   “嗯?伊地知,你要打小报告吗?不行不行,青春期的学生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伊地知平白无故中了一枪,但已经习惯了五条悟一贯跳脱的发言,他白着张脸,虚弱地说:“不……迦摩同学,好像有事要找您商量,我告诉她您今晚可能会回高专。”   白发男人坐在车后排,脸朝向车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色。   迦摩,计划之外的交换生。   交换生一事批准之快,就好像有人拿武器抵着高层的头逼迫他们去做的一样,但她又的确跟高层没有关系。   仅凭一封推荐信,真的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她的的出现突兀又巧合,言行中透露出格格不入的怪异感,偏偏又没做出格的事。   喔,在五条悟眼里,打败校长全部的咒骸、祓除特级诅咒、甚至是扬言什么“拯救世界”,都挺稀松平常,起码没有展露出令他生疑的行为举动。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双时而平静时而危险的暗红色眼瞳。   魔术师啊……倘若只有迦摩自己还好,万一有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臭虫勾结起来,他可是会生气的。   啊,说起来,好像快半个月没在高专露面了。   “决定了!那就开车去高专吧伊地知!”   “欸?!原来之前不打算去的吗!!”   时间回到现在。   男人懒洋洋地在廊下踱步,像个小孩似的无聊地用鞋尖踢弄石子。   真慢啊,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吧。十分钟,十分钟后再不来,他就回去。   就在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思考回去的路上买什么甜点时,寺庙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道刻意拉长的柔和声音。   “哇,五条老师,好久不见了~” 第10章 爱欲之神(十)   高专教师办公室。   虽然藤丸咲认为在哪谈事都无所谓,但五条悟坚定地说办公室才更有仪式感。   一个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的教师,追求仪式感。   行吧。   白发男人特意坐在木制办公桌后,身子挺直,双臂搭在桌面,视线有如实质般落过来。要不是脸上轻佻的笑意,看着还真有几分成年人的压迫感。   “还没祝贺你任务成功呢,”他眨了眨眼睛,“考虑到你是新人咒术师,就结果而言相当厉害哦。”   “都是您教的好。”   桌子对面,藤丸咲笑眯眯地阴阳怪气。   “五条老师工作这么忙,还要抽空关心学生的生活,太令人感动了,我们应该跟您多多学习。”   “哈哈哈哈,毕竟我是麻辣教师GOJO嘛!”   从第一天开始就撂挑子,再没管过人家的失德教师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赞扬。   “说得很好哦迦摩同学,老师我很开心!但是没有奖励~”   “呵呵。”   不欲再进行无营养的辣鸡对话,藤丸咲冷酷地瞄准了对方的头部。   被毫不放水力道扔出的碎片在距离五条悟面部两厘米处被强制停住,颤动着停滞了一秒,然后啪嗒落到了桌面。   少女姿态闲适,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这是前两天的任务带回来的伴手礼。”   “太懂事了迦摩同学,真应该让惠他们看看。”   视线随之下移,五条悟声音带笑,却没有半分举动。   秋叶原的任务,未被记录的特级诅咒、将所有目击者拉入其中的幻象、能控制思想的特殊能力。   他当然清楚。   被迦摩随手扔出来的宝石一样的东西,会跟这次事件有关吗?没有上交协会,也没有自己保存,反倒交给了他,有什么目的?   “啊,忘记说了。”   白发少女食指轻轻放在颊侧,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不大重要的事。   她唇角上挑,毫无畏葸地直视着五条悟的眼睛,吐露的话语比蜂蜜还要甜腻,“这块碎片,就是造成事故的真凶哦~”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垂下眼,“那可真是珍贵的礼物啊,我会珍藏的。”   “谁说要送给你了?”   五条悟一愣,“不是伴手礼吗?”   “是啊,”迦摩不在意地靠向椅背,“带回来,给你看看而已。”   “……哈哈,迦摩同学真幽默。”   “但除此之外,还是有事需要您的。”迦摩的脸上充满故作的信赖之情,“老师一定会帮我吧!”   “毕竟五条老师可是无敌啊。”   无敌表情玩味。   他的确不一般。面对迦摩这副明显把人当工具人的态度,正常人早拒绝了;五条悟不但没有被利用的愤怒,甚至还多了几分兴趣。   他双手交叠,下巴垫在手背上,“那当然了,可爱学生的请求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对面的少女露出满意的表情。   “但是啊——”他慢悠悠地拖长声音,貌似苦恼地叹息一声。   “最近正是诅咒高发期,我已经快一周没有休息了,能不能抽出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所以?”   迦摩冷漠地无视了男人的抱怨,“提前声明,这个东西压制不了太久,出了乱子我可不管。”   果然和这个咒物有关。既然能压制,那为什么还要找他帮忙?   “怎么会,我可是很敬业的,就算不睡觉也会把工作做完。”   五条悟装作不在意间对上迦摩没有温度的眼神,“要不要讲讲你的目的?说不定我会重新考虑工作的优先级。”   看他这幅态度,白嫖是没戏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有点小失落。   藤丸咲在心里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从制服口袋里翻出钥匙扣,挂在指尖晃了两下,“近期大热的秋叶原偶像,加藤木由奈,你听说过吗?”   五条悟摩挲着下巴,试图搜刮脑海中被忽略的记忆,“嗯……好像有吧,走在街上能看到海报和广告,之类的。”   “我们遇到的诅咒跟她有关,”藤丸咲似笑非笑地转着钥匙圈的环扣,“诅咒在大楼里变成了她的模样,试图让我们带她出来。”   这位偶像的确无辜,不幸被阿芙洛狄忒碎片看中,人气高涨,但危险也随之而来。   之前他们的任务目标是“祓除具有附身能力的诅咒”,其实根本不存在被附身的受害者,他们只是短时间内意识失控了,这才做出平时根本无法设想的举动。   利用被放大了数倍的情感,和诅咒融合的爱神碎片肆无忌惮释放着自己的力量。   他慢悠悠,接着说到,“你可以理解为,这块碎片就是诅咒的本体。”   “没有术式的我无法净化它上面的咒力,如果上交协会的话可能就要不回来了。思来想去,只有五条老师是最好的人选。”   五条悟单手捡起碎片,声调懒洋洋地上扬,却并没有对学生私藏咒物的行为提出异议。   “听伊地知说,秋叶原出现了‘领域’。就是这个东西搞出来的吗?那还真是不得了。”   真稀奇,诅咒是由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的,竟然还会存在本体。拥有智力、能交谈并企图迷惑人类的诅咒,协会目前还完全没有类似的记录。   他心里思绪闪过,面上没有一点体现,甚至像转硬币一样漫不经心把玩着碎片。   “既然没有咒力,那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呢,迦摩同学?”   晶莹美丽、以现在的人类科技完全无法解析的真神机体碎片,像个面值最低的一円硬币一样在男人灵活的手指间绕了几个弯。   藤丸咲:“……”   大意了,论挑衅人的本领还是五条悟比较强,幸好阿芙洛狄忒碎片的意识还在沉睡,不然能被五条悟气到当场自爆。   “……魔术。”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碎片上转移,“我用的魔术,治标不治本。”   “所以你想要我帮忙,净化它的诅咒吗?”像是终于玩够了,五条悟任由碎片啪嗒自由落体。   藤丸咲点头,“没问题吧?”他问。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反问了另一件事,“净化结束后呢,你打算拿它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系统回收了,但这话说不出来。   藤丸咲考虑半晌,回过神来,“会交给我所属的魔术师机构……吧,封印起来。”   “这东西不属于咒术界,我必须把它带回该去的地方。”   看到他认真的样子,五条悟反倒放松下来,“不错的表情哦,迦摩同学。”   “既然你都这么请求我了,也不能置之不理。”他装模作样地竖起一根手指,“作为交换,帮老师去买份宵夜怎么样,甜的最好。”   藤丸咲忍气吞声地站起身。   走到门口,他突然醒悟一般回过头,“对了,五条老师,您知道爱吗?”   “和老师谈论这种问题不太好吧,”五条悟翘着腿,做出十分夸张的反应,“虽然我知道我的魅力的确很大。”   “您想多了,”藤丸咲虚伪地客套回去,“我只是想提醒您,再拖下去,说不定这诅咒会给您一场毕生难忘的爱情经历呢。”   “竟然这么恐怖吗……”五条悟肃然直身,“那就拜托你买两人份的甜食吧。”   回答他的是哐当的摔门声。   “现在的学生脾气可真暴躁啊……”   五条悟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嘀咕着抱怨。 第11章 爱欲之神(十一)   昨夜里下了场急雨,还没回过神来,雨水就被灿烂的阳光蒸发得一干二净。   高专后山的森林中,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气温升高,加之刚大汗淋漓地运动了一场,他们都有些气喘吁吁。   钉崎野蔷薇不顾形象地坐在还带着潮意的地上,拽着衣领给自己散热,“好热……!简直要中暑了!”   站在她旁边的伏黑惠状态好一些,但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运动服是长袖,当然会热,歇一会就好了。”   “学校什么时候才给发夏服啊!难道要我忍无可忍之后去找校长申诉吗?”   她愤愤地抱怨两句,目光又转向从刚才就没说过话的藤丸咲身上。   “真好啊——”钉崎野蔷薇幽幽地盯着藤丸咲,“迦摩的制服又漂亮,又不像黑色的那么热,真羡慕——”   被暑气蒸到闭麦的藤丸咲:……你看我像开心的样子吗?   藤丸咲现在穿的这身制服,是雪山女神帕尔瓦蒂得知他要使用迦摩马甲之后,忧心忡忡送来的魔术礼装。   “如果那家伙敢耍什么花招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和迦摩五官别无二致、性格却大相径庭的女神握着拳说。   虽然藤丸咲觉得她多虑了,但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   长袖衬衫外罩棕色马甲,领口和袖口处都有极其精细的红色刺绣,下身则是刚及膝的百褶裙和白袜,是和高专完全不同的私立学园制服。   好看是好看,但也不怎么适合夏天。尤其对于曾被毁灭之神烧成灰烬的迦摩来说,这套衣服还是太热了。   禅院真希杵着薙刀,单手取下眼镜,擦了擦粘上汗渍的镜面,“你真的不来练习一下吗?干坐在那儿也很无聊吧。”她问。   窝在树荫下的藤丸咲兴致缺缺:“不用了,我不想动。”   说来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训练场里啊?他又不用参加交流会,为什么要一起特训!   哦,被钉崎野蔷薇强行拖过来的,嚷嚷着让他做陪练。   不知道是什么特别的缘分,钉崎一个用榔头钉子的咒术师对他的花之弓非常感兴趣,视线火热到藤丸咲体内的迦摩意识都产生了危机感。   “放弃吧!我是绝对不会为你射爱之箭的!”   躁动的迦摩意识传递出这样的讯号。   幸好一进训练场,钉崎就被熊猫缠住了,两人肉搏得相当激烈,根本分不出精力给旁边看戏的藤丸咲。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绝,禅院真希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熊猫,棘,”她招呼自己的同伴,“走了,我们去那边。”   狗卷棘身体刚恢复,就投入到了强度极高的训练中。咒言师看着瘦弱,体术却出人意料地优秀,惹得一年级的几人(主要是钉崎野蔷薇和藤丸咲)连声惊呼人不可貌相。   一人一熊猫正蹲在树下看蚂蚁搭窝,听见禅院真希的呼唤后各自回应了一声。期间狗卷不小心对上藤丸咲的视线,拿小树杈制造路障的动作僵硬了两秒。   “诶?那我们呢?”   钉崎野蔷薇指着自己的脸。   禅院真希扛起薙刀,马尾在空中甩过利落的弧度,她半偏过头,对后辈们微微一笑,“一年级的,先去跑腿买饮料。”   “欸——好吧。”   钉崎野蔷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你要不要一起去?”她冲着藤丸咲问。   藤丸咲捏着下巴回忆高专的建筑地图:“自动贩卖机,是不是在校门口附近来着……等等,那岂不是要走两公里?”   他果断拒绝:“交给你们了,加油!”   “我就知道,可恶!阳光可是女性皮肤的天敌!要不伏黑你……”   “我拒绝,”伏黑惠冷酷地转身就走,“我一个人拿不回来。”   “哈?你不是有式神吗!让式神帮忙不就好了……喂!等等我啊伏黑!”   两人吵吵嚷嚷,沿着石板路往树林外走。   等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后,藤丸咲才收回目光,思绪迟缓地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虽然是公认的性格差劲,但五条悟对自己应允的承诺还是挺重视的。   阿芙洛狄忒碎片被置于贴满密密麻麻符纸的封印室中,承受着多重束缚和净化术式的作用,想来用不了多久诅咒就能完全去除。   藤丸咲进去看过一眼,在发现那些符纸和术式完全属于自己不懂的另一个体系后,自觉地退了出去。   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人家的东西弄坏就不好了,以五条悟的性格说不定还让他赔。   进展还算顺利,任务亟待完成,但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五条悟并没有隐瞒他使用封印室的行为,不但高专的相关人士知道,就连上层都有耳闻。虽说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咒物跟他这个交换生的关系,但早晚有人会起疑心。   能拖到任务完成那天最好,拿了碎片就能溜之大吉,就怕净化途中出意外……   看了看迦摩的幸运值,藤丸咲决放手一搏。   加油啊!幸运B的大姐姐!   ……   又发了不知多久呆,藤丸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待在树林里根本没有意义。   蝉声愈躁,贴着树干的后背出了一层汗,他解开两粒纽扣,无语地支起手遮住阳光。   ——他为什么不回去呢?   待会儿给钉崎发条简讯通知她吧。   ----   简讯一直是未读状态,给伏黑惠发的也一样。   顺着宽阔的石板路一路毫无阻碍地走到操场,藤丸咲都没看见两人的身影。   有点奇怪啊……消息不回,路上也没看到人,难不成他们绕远路了?   藤丸咲慢慢停下脚步,还没等他想好是继续找这两人还是回去休息,一阵激烈的嘈乱声先传进耳朵,听着像是什么重物折断倒塌的声音。   沾着水珠的罐装饮料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了下来,一直到他脚边才停住。藤丸咲捡起饮料,抬起步子向正对着操场的门廊走去。   “有人在——”   问话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场面令他倒抽一口气。   自动贩卖机不远处,面色冷淡的钉崎野蔷薇正被一个陌生女人箍在怀里,两人姿势亲昵,身体紧贴,被打断后目光齐唰唰看向他。   藤丸咲:“……哦豁。”   对不起,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微妙,一秒读懂的钉崎野蔷薇额头青筋跳动,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这家伙是京都校来找事的,没看见她拿枪对着我吗!”   三言两语被打成不法分子的禅院真依挑起一抹妩媚的笑,手中的枪却往钉崎腰侧又进了一寸,看向藤丸咲的眼神暗含戒备。   东京校和京都校素来看不惯彼此,但消息也并非全然封闭,比如’容器’虎杖悠仁的死亡,再比如打破多年常规空降的交换生,都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突然闯进来的少女看起来弱不禁风,衣服也不便行动,完全没有咒术师该有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爽。   “你就是来代替那个’容器’的吗?“禅院真依特意把那个词咬得极重,“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叫自己咒术师了。”   她本来还想再多嘲讽几句,突然一阵毛骨悚然感袭遍全身,体表温度瞬间降低,而后马上上升到令人不适的程度。   “我说啊,能不要随随便便把我跟别人混为一谈吗?”   轻柔的女声和主人的外表一样,似乎毫无威胁,却让禅院真依脑海中警铃大震。   没有传来任何咒力波动,金色光粒赫然出现在迦摩空着的左手中,凝成弓箭的模样。   银色长发的少女好似变了个人,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又乖巧,与刚出现时的气场截然不同。   “这位……前辈?”迦摩漫不经心地把弓箭转了个弯,眼眸中跃动着猩红的光,“能放开我的同伴吗,我找她还有事呢。”   右手箍着钉崎的脖颈,左手持着武器,禅院真依一旦想对迦摩下手,钉崎势必会挣脱开她的束缚。   禅院真依手下力道不减,她紧盯着迦摩的动作,余光同时防备着钉崎野蔷薇,缓慢扯开僵硬的嘴角,“我跟这位同学也有点事情要解决,不如先来后到?”   “这样啊——那我只能插队啦,”迦摩不怀好意地拉长了声音,“大热天的,老有苍蝇在眼前嗡嗡乱飞,真让人心烦。”   “你这家伙——!”   钉崎野蔷薇乐得见禅院真依吃瘪,哪怕处于被动,她也一脸幸灾乐祸地开口嘲讽:“我说,我和迦摩约好了去贴面膜呢,能快点放开我吗?等到毛孔像你这么粗大的时候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好,很好,”禅院真依怒极反笑,“看来我有必要替你们的前辈教训教训狂妄的一年级生了!”   “劝你不要乱动哦。”低低的女声出现在耳畔,对禅院真依的刺激不亚于惊雷。   什么时候……!   寒毛倒立,浑身血液瞬间冷了下去,她的身体不由得僵在原地。   纤细白皙的手掌覆上黑色手.枪,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把它移开。   迦摩顺手把已经变成常温的饮料塞进钉崎怀里,向后退了两步,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伏黑呢?”她问。   被这一问,钉崎才回过神,脸上的微怔被焦急取代:“他被一个一进来就脱衣服的怪人带到里面了!”   “……?” 第12章 爱欲之神(十二)   “……”   藤丸咲哽住了,本来就只是起威慑作用的弓箭也化成光粒消失。他再次后退两步,试图跟眼前两位咒术师划清界限。   “……先去找伏黑吧。”但愿脱衣怪人还没对他做什么。   钉崎野蔷薇点头,比起她这边雷声大雨点小的情况,被人一拳击飞的伏黑惠显然更加危险。   “喂。”   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声音自背后突兀响起,另一位咒术师叫住了她们。   握枪的手背青筋凸起,禅院真依眼神阴狠,话语像冰碴一般,“一个月之后的交流会,我等着你。”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完全不需要回答,禅院真依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走,似乎十分不想跟他们俩共处一室。   钉崎野蔷薇“嘁”了一声,也不想理会对方。   眼见绿发咒术师的身影远去,藤丸咲思考两秒,决定还是不把自己不会参加交流会的事说出来了。   按他的估计,“交换生”的身份根本不用撑到那么久。就算对方在交流会发现根本没他这个人,被气个半死,那也无可奈何。   这一切都是都是阿芙洛狄忒的错啊!   ----   等藤丸咲赶到时,才发现钉崎所言非虚。   伏黑惠倒在地上,脸上鲜血模糊,黑发洇湿一片;而他对面,赤着上身的高大男子肌肉虬结,笑容咧到嘴角,脸上混合着不知是兴奋还是狰狞的表情,正一步步逼近。   ……这场面多少有点令人焦灼了。   钉崎野蔷薇注意力全在被打倒的同伴身上,她瞳孔紧缩,脱口而出一句“伏黑!”   剑拔弩张之势瞬间被打破。   东堂葵停下脚步,“你是刚才的一年级,”他的视线又转到另一人身上,“以及,交换生吗……”   他刚想问禅院真依怎么没拦下你们,身体却猛然一顿。   “那是——”   似乎想确定什么,东堂葵气势汹汹地走近,钉崎野蔷薇和重伤着的伏黑惠条件反射地摆出防御的姿态。   东堂葵并没有在意他们俩显而易见的敌意,他的目标对象只有一个。   一般来说,被疑似有怪癖且面容凶恶的陌生(还半裸的)男子靠近,正常人都会感到毛骨悚然,但藤丸咲能在迦勒底长这么大,显然不算什么正常人了。   他双臂交叠,兴致勃勃地等待事态接下来的发展。   东堂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对面两米左右,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忽然流出眼泪。   “果然,”他眼里闪着泪光,看藤丸咲的目光如同在看多年挚友,“你,一定也是由奈酱的FAN吧!!”   藤丸咲:“……哈?”   他不明所以,顺着东堂葵热切的视线低头,然后看见了裙侧口袋中露出的大半个钥匙扣。镭射表面在阳光下闪着blgblg的光,金发碧眼的Q版人物比着耶。   啊,想起来了,是熊猫送的应援物,被他随手放在口袋里,刚才放手机时没察觉给带了出来。   ……所以这两样有什么关系吗?藤丸咲目露迷茫。   东堂葵还在自顾自抒发激动之情,“虽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小高田,但由奈酱的魅力也无法抗拒!混血、金发、高挑的身材、元气的笑容——简直赛高!!!”   藤丸咲嘴角抽搐,“啊……是吗……哈哈……”   大意了,不知道现在说这东西是别人送的还来不来得及。   但东堂并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滔滔不绝地从身材样貌到性格内在依次夸了个遍。大概足有五分钟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长呼一口气。   旁边的钉崎野蔷薇本来还在警惕他突袭,到后来也麻木了。   “加油!”东堂葵拍了拍初次见面的交换生的肩膀,亲切地鼓励这位在他看来身材太过瘦弱的少女,“你以后一定也能成为由奈酱那样个子高屁股大的女生!”   披着迦摩壳的藤丸咲:“……”   我现在就能变大(各种意义上),就怕你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但对方描述的人物怎么跟他印象里不大一样,事务所大楼里遇见的阿芙洛狄忒碎片化身明明是个娇小的柔弱少女,谁的眼睛出了问题?   “你在干什——呃?”   熊猫做出战斗的姿态从天而降,看清现场状况后又愣在原地。他眨巴黑豆一样的眼看着东堂葵,又转头看向藤丸咲,握拳的爪子迟疑收回。   熊猫摸了摸头,硬是在一张毛茸茸的脸上表现出疑惑,“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呢。”   跟在他身后,默默降低存在感的狗卷棘戳了戳熊猫的胳膊,给他示意伏黑惠的方向,“木鱼花。”   “不用在意我,狗卷前辈。”   伏黑惠借着钉崎伸出的手站起来,用力抹了把脸上的血,语气一如既往平淡,要不是身形晃了两步,还真会让人以为他没什么大碍。   熊猫叹了口气,身体不动声色地挡在后辈前方,“所以,你在这做什么呢,东堂?”   “呵。”   钉崎野蔷薇冷笑一声,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指向站在中央的东堂葵:   “这家伙,在性骚扰。”   众人:……   来自不同的人却同样不可思议的眼神聚集在东堂葵身上,气氛在一瞬间凝固。   “那个,我能问一下吗?”熊猫打破尴尬,举手小声提问,“东堂性骚扰的对象是……?”   众人:……   齐刷刷看向伏黑惠。   ——伏黑惠拳头硬了。   “请不要再添乱了,你们几个,”他强压怒火,觉得自己的伤被气得更重了,“读不懂空气吗?现在的状况已经够混乱了。”   “我是熊猫!不懂你们人类的事!”   “鲑鱼鲑鱼。”   “等等!”   东堂大喊一声,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环视一圈,目光在神态各异的脸上依次扫过后,失望地摇头,“你们这些人,都太无聊了。”   他又希冀地看向藤丸咲,“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   吃瓜被cue的藤丸咲:”……啊?”   “说起来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是东堂葵,京都咒术高专三年级,你呢?”   “……迦摩,是爱、啊,是魔术师。”   “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什么?!”熊猫后知后觉,震惊地倒退两步,他像个打听到了惊天八卦的普通JK一样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原来你性骚扰的对象竟然是交换生吗,东堂!”   (伏黑惠:殴打前辈违反校规吗)   “嗯,是我吗?”   藤丸咲这才恍然大悟,握成拳的右手砸在左手掌心,“对哦,他刚才说我不够大来着。”   众人:“……噫。”   东堂,看错你了,你竟然真的是个变态!   之后,东堂葵不得不把自己的行为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但还是没多大用处。   熊猫:“够了!同是由奈酱粉丝的我不承认有你这种同担!”   狗卷:“鲑鱼鲑鱼!”   钉崎:“再听一遍还是好恶心,喂,能把他赶出去吗?”   伏黑:“虽然不想随便评价别人的爱好,但我赞同钉崎的话。”   藤丸:“同上。”   东堂:“怎么会……!我们不是朋友吗?!”   东堂葵放弃了,在东京校的地盘寻求认同显然希望渺小。   这时候,他终于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打探敌情的,内心稍稍得到了点安慰。他环顾一圈,又向远处望,但都扑了个空,“真依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过了这么久还没出现,很不符合禅院真依一贯张扬的作风。   “她先下山了,没告诉你吗?”   回答他的刚从大门口拐进来的禅院真希,高马尾的咒术师扛着咒具,表情有点奇怪,“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干嘛呢?”   “在讨论东堂性唔唔——!”   东堂葵捂住熊猫的嘴,若有所思,“还想跟她一起去小高田的握手会来着……难道她等不及了吗?”   “你现在去应该还能赶上她。”禅院真希提醒道。   东堂葵撒开手,眼含热泪地跟藤丸咲道别:   “交流会再见,朋友!”   藤丸咲:“……再见。”希望你和那位“真依”,见不到我也别太在意。   该下山的下山,该治疗的去医务室,该修炼的继续回演练场。等到人散的差不多时,藤丸咲戳了戳熊猫毛茸茸的后背。   关于“由奈”和阿芙洛狄忒碎片的关系,他有点在意。   ----   从熊猫那里得到的回答跟东堂葵所说的差不多,虽然相貌基本相同,但他和狗卷见到的阿芙洛狄忒碎片假冒的由奈和本人的确有很大不同——身高差了近二十公分。   只有这一项差别,按照它化身的精细度,藤丸咲并不认为这是它能力不足导致的。   看来阿芙洛狄忒碎片的变形并非简单复制,而是会进行自我调整,至于以什么为标准就无从得知了。   反正回收快完成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藤丸咲拨开刚从自动贩卖机买的冰镇可乐,慢悠悠地踱步回宿舍,转过走廊的下一秒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静静地伫立在宿舍门口,不知等了他多久,闻声抬起头来。   “初次见面,迦摩同学。”   “请跟我走一趟。” 第13章 爱欲之神(十三)   刚过晌午不久,背阴处的高专宿舍区内却一片清凉,不知疲倦的蝉鸣声传到这里,音调都归于平静。   走廊内,穿着深色狩衣的咒术师和银发红瞳的少女形成微妙的对峙之势。   “你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   “到那里自然就知道了。”   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加茂宪纪的仪态称得上彬彬有礼。他目光垂下,温声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一遍。   “京都校的乐岩寺嘉伸校长希望与你一见,迦摩同学。如果你方便的话,请跟我走一趟。”   本该是询问式的语气,从他的口中说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来者不善。   藤丸咲面不改色,手指轻轻摩挲饮料罐身的水渍,脑内快速思考。   就算他行事嚣张了一点,也轮不到外校校长越俎代庖找他“谈心”。藤丸咲认真回忆迦摩成为交换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觉得这位京都校长盯上阿芙洛狄忒碎片的可能性更大。   收回思绪,他再次把目光放到阖着双眼的咒术师身上,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加茂宪纪先是一愣,随即如实回答:“一个小时左右。”   “如果我没回宿舍的话,你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离乐岩寺校长预定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如果那时你还没有出现,我会通知他们。”   加茂宪纪避重就轻地回答了问题,接着话音一转,“从我个人的意愿,还是希望能早点赶过去。”   似乎怕藤丸咲反悔,他又继续说到,“夜蛾正道校长和五条老师也在那里。”   这倒有些出乎藤丸咲的意料了,本以为只是代表着咒术会保守派的京都校校长想要见他,没想到连五条悟都掺和了进去。   这位咒术界最强是个彻彻底底的革新派,尤为厌恶现今腐朽的咒术界。倘若在这个认知基础上,说不定等着他的也不算坏事。   藤丸咲来了兴趣,看眼前人的态度,他不去也不行。   “既然班主任都在,当学生的怎么好意思让老师等着我呢。”   手指稍一用力,空空如也的罐装可乐立刻扁下去,他手腕翻转,铝罐沿着抛物线精准砸进了十米开外的垃圾桶正中心。   “带路吧,加茂君。”   加茂宪纪点了点头,咽下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他的确是奉乐岩寺嘉伸的命令而来,但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而且乐岩寺只是挂了个名头,跟他们同行的另外一伙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夜蛾正道和五条悟确实都在,这一点他并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件事——他们对乐岩寺嘉伸派他来找交换生的举动并不知情。   在转过身之前,加茂宪纪轻轻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交换生”。   作为女性而言,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作为咒术师,他并没有看到能惊动高层的价值。   他事先看过迦摩的资料。来高专之间的信息被寥寥几笔带过,位于最上层的是前不久祓除二级诅咒的任务记录,跟他之前所见过的记录相比简洁得过分,报告撰写者要不是在隐瞒什么,要不就是有人介入。   最特别的莫过于“魔术师”的身份。魔术师进入咒术高专当交换生,和’容器’半路踏入咒术界,竟也一时分不清哪个更可笑。   加茂宪纪按捺住想要探求的欲望,步伐沉稳,走在前方带路。   东京高专的建筑仿照寺庙群,他来的次数不多,地图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甚至比东京校的一些学生还要熟悉这里。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宿舍楼时,他身后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加茂宪纪心下微沉,眉头也不由皱起:要是交换生临时反悔,他只能选择其他方式把人带过去了。   正当加茂宪纪做足了心理准备时,被他暗中警惕的对象突兀地发出一声感叹:   “我说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这里是女生宿舍啊!加茂君,你……”   加茂宪纪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但良好的教养让他马上恢复了该有的仪态。   他牵动脸上僵硬的肌肉,努力表现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接下来,请右拐。”   ----   东京高专,会客室。   五条悟单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脚尖不住地晃荡,昭示着主人相当不耐烦的心情。   要不是夜蛾让他必须留下,还特意留了两个咒骸守在门口,他早就翘班去买甜品了,而不是在这听一群蠢货喋喋不休。   校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尤其在外人面前。   掩藏在黑色眼罩之下的目光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五条悟的视线从天花板游离过乐岩寺嘉伸布满皱纹的脸,最终停留在他之前没见过的新面孔上。   新面孔还很年轻,看不出是二十一二还是二十五六,总之是个连自己脸上蠢蠢欲动的野心都遮不住的年纪。   刚才他好像说自己叫清宫……什么来着?算了,也不重要。   没记住名字,但那份外露的愚蠢和倨傲还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这帮人话语含糊,过去一个小时,先是义正言辞地批判五条悟擅自保下宿傩容器的狂妄行径,又把话头转到前不久的秋叶原特级事件,现在又开始谈起了即将到来的两校交流会。叽叽歪歪的,没个重点,倒像在拖延时间。   乐岩寺嘉伸拄着拐杖,沉默不语,不知道肚子里什么坏水。   五条悟干脆把脚搭在会议桌上,无视对面因他的动作扫射来的愠怒眼神,打断了监督催眠似的报告。   “我说,拖了这么久了,也该进入正题了吧。你们大老远来一趟,难不成就是为了谈这些早就成定论的事吗?”   夜蛾正道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言辞。   五条悟跟没听见似的,把锅推给了别人,“乐岩寺校长的时间可所剩不多了,体谅下老人家嘛,你们说是不是?”   语气亲昵热心,不听内容还真容易让人以为他是在关心乐岩寺校长的身体。   坐在首位、一身棕色西装的清宫崇二“啪”地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他是新生家族的代表人物,不管是底蕴还是实力,在咒术界御三家面前本来没有任何话语权。   深知实力上处于绝对劣势,即便想老老实实传承咒术也没有翻身之地,这些缺乏严戒规条束缚的小家族很容易走上另一条路——   “五条先生,关于擅自动用东京高专封印室一事,希望你能做出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抛弃一切尊严和人格,为高层做事。   面对公认的咒术界实力最顶点,清宫崇二没有任何畏惧,哪怕五条悟已经是另一派的人,他也笃定了对方不会真正跟高层撕破脸。   刚才浪费的一个小时算是个试探五条悟耐心和底线的小把戏。   他瞥了一眼亮起三秒的手机屏幕,慢条斯理地手机放回上衣口袋。   “以及,被封印的特级咒物……”清宫崇二表情倨傲,脸上笑容暗含轻蔑,“如果你的解释无法让我和乐岩寺校长信服,上层将会考虑暂时扣押特级咒物。”   在他的话说出后,室内气氛一瞬冷下来。被代表的乐岩寺嘉伸依旧沉默,散发出的气势却陡然升了一个度。本来在念报告的辅助监督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时,划破寂静的嗤笑声尤为明显。   顾不上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五条悟单手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笑声从指缝间泄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忙不迭把腿从木桌上撤下,小指伸进眼罩揩去因大笑产生的生理性眼泪。   “就这件事啊,你早点说不就行了。”五条悟笑意不减,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答案很简单——”   “我使用学校的封印室难道还需要高层批准吗?想用就用了。”   “至于你们认不认可,”他笑容扩大,“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暂时扣押”,说的可真好听,据为已有才对吧。这份独吞咒物、为己所用的野心,他倒是低估某些高层了。   虽然评价只是从烂橘子变成了贪婪的烂橘子。   “你……!!”   清宫崇二强压怒火,对着夜蛾正道冷冷道,“这就是贵校的态度吗?”   “没有分寸的是你们才对吧,”五条悟打断他,随性地甩甩手,“而且乐岩寺校长,你不是保守派领头吗?想要杀死宿傩容器,却想要留下特级咒物,做人可不能这么双标。”   一直充当背景板、屡次被挑衅的乐岩寺嘉伸终于抬起了眼。   他咳嗽一声,右手捋上长长的胡须,意有所指,“特级咒物的危险性很高,在摸清具体能力之前,不应该轻举妄动。”   清宫崇二顺着乐岩寺的话接了下去,“这东西可是弄出了好大的动静呢,五条先生敢擅自净化,难不成是知道什么内幕?”   他故作惊讶道:“听说那咒物能操控意识,五条先生别怕是被蛊惑了吧?”   “慎言!”   打断他的是夜蛾正道,这位身材魁梧的校长坐在最后排,目光如炬,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压迫感。   “如果你的说法没有证据,还是不说为好。”   “东京校看起来相当不配合啊……哼,没关系,我只是来通知你们的,上面的决定不会更改。”   “而且关键的人物也到场了,不如听听她的看法。”   本以为他会胡搅蛮缠的五条悟一怔。   咚、咚。   门口传来缓慢沉重的敲门声。 第14章 爱欲之神(十四)   迎上五条悟目光的那一刻,藤丸咲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隔着眼罩也能感到对方的惊讶,五条悟好像完全没预料到他的出现。   加茂宪纪带上门,特制的坚固房门咔哒一声自动落锁。   “这位是乐严寺校长,”他提醒藤丸咲,不大的声音回荡在封闭的室内,“那位是高层派来的清宫先生,以及几位监督。”   说罢,他又向夜蛾正道和五条悟的方向点头致意,才走到乐严寺身后。   没有了加茂宪纪的身影,众人或惊讶或蔑视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孤立无援的少女身上,如同打量一件没见过的商品。   五条悟的脸色则一点点冷下去。   清宫崇二不再伪装,神态倨傲地冲呆立在原地的少女扬起下巴,“坐吧,已经等你很久了。”   一个毫无背景的交换生在他眼里可没有耗费这么多心力的价值。封印室的特级咒物,他势在必得。   少女一言不发地照做。她走到就近的椅子旁坐下,安静垂着头,双手拘谨地搭在膝上。及肩的银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以至于旁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这反应在清宫崇二预料之中,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迦摩根本没有除“顺从”之外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五条悟嘴角仍挂着笑,但任谁都不会认为他心情不错,“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学生,该说你是自信——还是愚蠢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察觉到五条悟的怒气,清宫崇二不但没有退缩的意思,反倒更加得意,“我不过是想跟这位同学谈论谈论特级咒物的归属问题,怎么到五条先生嘴里就变的那么不堪了。”   “——迦摩同学,如果你老实交代秋叶原事件的经过,以及承诺主动上交咒物,上面就不会追究你隐瞒情报的罪责。”   他话语一顿,从鼻腔发出冷哼:“如果你不听我的建议,代价可不是你一人能承担得了的,好好考虑考虑吧。”   旁听的加茂宪纪心情渐渐沉下去,他也没料到高层下派的代表如此蛮横,也懊悔自己盲目信从乐严寺校长的说辞,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作为御三家之一加茂家的继承人,他当然不希望危险的特级咒物流落到外人手里。理智告诉他,高层的做法才最利于咒术界的利益;但另一方面,哪怕只经过不到一小时的相处,他也不认为迦摩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加茂宪纪不由有些动摇,他像没听过清宫崇二刚才那番言论般神情不改,视线却隐秘地偏转了角度。   本来存在感极低的几位监督沉默散开,在房间四角站定,隐隐有将迦摩困在中央的趋向。   银色长发的柔弱少女头垂得更低了,似乎是太过紧张,手指紧紧揪着制服布料,在旁人看来正是她胆怯退却的体现。   高层派来的代表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微笑。   半晌,迦摩低低的声音才传出来。   “五条老师……”   是想跟五条悟求助吗?清宫崇二轻蔑的笑容扩大,可惜,她求助的对象也不见得会插手。   “……接下来的事,可以请你旁观吗?”   什么?!   清宫崇二愕然,转头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被迦摩这句不着边际的话惊到了。   五条悟愣了一秒,极快地反应过来自己便宜学生的意图。   ……嚯,比他想象的还要疯嘛。   他放下心,一贯轻佻的笑再次出现在脸上,搭在沙发脊背上的手掌一翻,“随你吧,别做的太过火哦。”   两人一问一答,谜语一般的对话让清宫崇二心里升起被无视的愤怒,“我说,你们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刚要搬出高层来继续威胁,却被突然响起的鼓掌声打断。   啪,啪,啪。   双手不合时宜地拍出清脆的掌声,少女终于缓缓抬起头,可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根本不是预想中的畏惧表情!   精致柔美的五官微微扭曲,迦摩唇角向一边勾起,亮浮着猩红血光的眼眸里,涌动的恶意足以将映照其中的任何生命淹没。   “这位……清宫先生,对吧?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像你这种沉浸在欲望中、无比愚蠢而无能的人类,的确能带给我很多乐趣。”   清宫崇二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足有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不知好歹!”他气急败坏,右手重重地锤向桌面,震得茶具咣当作响,“你以为嘴硬有用吗?”   他腾地举起左手,等待命令的“监督”们纷纷掏出形状奇异的咒具,对准了孤身立在会客厅正中央的少女。   夜蛾正道一凛,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却被五条悟拦下。   眼罩遮脸的男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已的笑脸,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再等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我有预感,接下来的场面一定很有趣。”   深知五条悟本性的夜蛾正道无奈地重新坐回座位,“……下不为例。”他说。   接下来的场面有不有趣不清楚,但清宫崇二是真的被激怒了。闪着幽幽寒光的匕首对准迦摩,还有人维持着家族秘术的手势,一旦少女做出什么危险举动,势必会被群起攻之。   迦摩状似苦恼地叹息一声,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同。   仿佛俯视着技巧拙劣却努力逗人发笑的小丑,眉眼间的怜悯、愉悦、鄙夷、厌恶一点也不掩饰。   “说起来,有件事我明明完全没有掩饰,但好像被所有人都忽略了呢。”   “你们——还不清楚我的身份吧?”   “身份?”清宫崇二的左手还举在半空,闻言不屑地嗤笑,“你指哪个,高专交换生还是闻所未闻的魔术师?”   “都不对——”声调婉转柔媚的女声刻意拉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粘腻阴冷。   “我的名字,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光明正大地摆在你们面前了吗?”   她踏出一步,毫不在意自己引发的骚动,幽盈暗沉的紫光自足下延伸,转眼间就将会客厅整个弥漫,“那我就来重新自我介绍一遍吧。”   “我是Kaa——   爱之神,迦摩。”   荧光跳动,跃上指尖,迫不及待吞没了整只手臂。取代上身衣料、包裹住肢体的是幽幽燃烧的魔魅火焰,外放的魔力从零迅速飙升到一个可怖的数值。   倘若伊地知在场,一定能感受到这是和当日秋叶原一样、准确来说、更胜一筹的威压。   操着武器的咒术师首当其冲,身体几乎动弹不得,明明只差毫厘就能发动术式,可这看似轻而易举的动作却怎么无法成功。   清宫崇二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又惊又怒,没料到交换生竟然跟公开跟高层叫板。   而且——   “爱神?”他夸张地大笑一声,试图以此掩盖内心无由产生的恐惧,“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吧!”   他当然提前查过对方的资料,也了解“迦摩”这一名讳的含义,但怎么可能……!   “你的声音貌似在发抖啊……不用紧张,哪怕我由衷厌恶着无能、无力、又毫无用处的人类,但我还会爱着你们哦。”   暧昧迷离的声音仿佛远在天际,又仿佛近在耳边。阴冷粘腻的视线像锋利的刀片一样一寸一寸地割开□□,每个细胞都在痛苦嚎叫着。   “表情看起来很难受啊?为什么要抵抗呢……接受我的爱,然后堕落——没有任何烦恼,岂不是很美妙?”   暗紫色的莲花幽幽绽放,若隐若现的香气无孔不入。   没有人回应迦摩的话,就连本着看戏心态的五条悟都收敛了表情。   清宫崇二像被水泥凝固了,脖颈僵直,眼球暴突却钉死在一个方向,以至于他完全不知道跟他对话的人已经变了个模样。   如果那还能够称之为“人”的话。   隔着眼罩这个过滤器,六眼传递过来的情报还是以指数形式疯狂增长。他能看到与咒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迦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熔炉。   思虑片刻,五条悟决定拿下眼罩。就在睁开眼的下一秒,他差点又把眼闭上。   强忍住闭眼的欲望,五条悟凝住精神,咒力将他整个包裹住,顺便好心地扶了身边的夜蛾一把。   “迦摩”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   原本肩膀偏下的银发已长到大腿处,空虚荧幻的蓝紫色星光延伸了整个背面;干净整洁的制服消失得踪影全无,莲花状的金属装饰堪堪遮住身体。   这具少女身躯不知在何时转化为成人的模样,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部遍布青蓝色脉络,和燃烧着的火焰纠缠,外泄着无穷无尽的魔力。   比起她口中的“神”,“魔”的定义才更加恰当。   高层派来的咒术师们在威慑之下动弹不得,胸腔腹腔被未知的力量挤压着,“嗬嗬”地痛苦抽气,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此刻正是最好的机会,对手唤醒了不得了的怪物,形势早已逆转。但不知为何,迦摩的动作怪异地顿住了几秒。   他的疑惑马上得到了解答。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的破碎声毫无征兆地直接传进了每个人的脑海,一瞬间天翻地覆,视角突兀转换到陌生的场所。   入目是层层叠叠画满图案的符纸,暖黄色的灯盏亮度不大,只照亮了眼下四方的区域。   这里是……封印室?!   空间被折叠又复展开,星空自无限远处延伸,不过几秒,狭小密闭的封印室坍塌消失,所有人都置身在一片虚无之中。   迦摩不快地沉下脸。   “一想到有与我职责相同的神,沾沾自喜地使用爱之权能,就恶心得让我作呕。要睡就一直睡下去不就好了,竟然挑这个时候苏醒,是在挑衅我吗?”   “……呵。不过没关系,我会爱着一切,哪怕只是爱神的残骸,我也会爱。”   “为这无聊的重逢献上祝福,为这荒谬的问候送上喜悦……”*   虚空在震颤,恢宏美丽的影子自宇宙中央浮现。   阿芙洛狄忒——异闻带中爱与美之神的投影,于此重现。 第15章 爱欲之神(十五)   五条悟单手插兜,神情散漫,净如琉璃的苍天之瞳深处一片幽暗。   周围传来混乱的声响。许是因为空间被无限扩大,压抑着他们寸步难行的力量也稀释了。咒术师们双手紧陷进咒具里,徒劳地想要给自己增添些安全感。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有人承受不住压力,声音干涩发颤着问道。   头顶、脚下、目光到达的所有地方都是无穷无尽的深蓝色星空,一个荒谬的念头爬上他们的心头。   不同于由负面情绪产生的诅咒展开的领域,这片空间安静而和平,像生命之海般包容着万物。但心脏仿佛被虫蚁啃噬着,求生的本能疯狂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再不走、再不快点的话,就永远出不去了……   难以忍受的漫长死寂后,终于再次有人出声:   “那个魔术师——去哪了?”   拐杖在虚空之中无处安放,乐严寺嘉伸虚扶着木拐,双眼从瘫在地上精神恍惚的清宫崇二身上移开。   他一字一顿,浑浊的眼睛直直逼向五条悟。   “那绝对不是人类,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东京校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为何不向协会上报!”   言语中,竟然有把迦摩和东京校归为一派的势头。   被厉声呵斥的对象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吧?”   五条悟觉得近日来自己的脾气真是见好,被京都校的老头逼问,他竟也生不出多少怒气。   “交换生的事不是协会一手敲定的吗,看兜不住了就甩锅给别人,无耻的做派还真是一如既往。”   “五条悟!”   “我就在这儿,不用喊那么大声。”五条悟浑不放在心上,他伸出手指放在半挑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劝你别太吵,说不定,有人正看着你呢。”   “!!”   乐严寺嘉伸瞪大双眼,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虽然他看不惯五条悟的言行,跟对方也撕破了脸,但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能破开这个看似无解的局面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六眼。   不只是乐严寺,其余的人也因五条悟不知真假的话惊恐地闭上嘴。   加茂宪纪神情晦暗,寒意从指尖一点点蔓延。耳畔再次回响起迦摩包裹着恶意的甜蜜口吻,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最荒谬、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迦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她的确不是人类,跟他们为敌的也绝不是什么诅咒。   是“神”。   .   不管别人因他抛下的“炸弹”更加惊惧不安,五条悟自己倒无所谓似的,慢悠悠地踏出几步远,跟剩下的人拉开了距离。   他好像个来免费参观的游客,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跟平日思考买哪个口味的甜点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点不对劲。   在这片毫无破绽的领域中,他感受到的压力远不及迦摩在场时,甚至只要他想,就能用咒力强行撑破。   而且,最关键的人物一直没有出现。   五条悟忽然抬起了头。   映照在瞳孔之中的,是一小块开始龟裂的星空。   ----   正常来说,阿芙洛狄忒碎片本来不会这么早恢复意识,但迦摩改换形态后过于庞大的魔力强行唤醒了它。   哪怕只是一块脱落的碎片,它也拥有着阿芙洛狄忒爱神神核的属性。两者同为爱神,即使彼此的神话渊源并无干系,对爱的概念和使用也大相径庭,职权还是不可避免的有所重叠。   一旦净化完成,针对诅咒的封印就失去了效力。没有了束缚,魔力像导火索一样迅速将它与迦摩连接起来。   展开幻象,‘阿芙洛狄忒’没有再现为人类外形,而是选择了异闻带诸神最为原始的形态。巨大伟岸的机神优雅地舒展双翼,横亘了整片星海,有如生命般轻盈摇晃着。   瑰丽到极致的景象被不合时宜地打破。   “真厉害真厉害,刚从梦里醒来就过来坏我的事,你这不会读气氛的本事可真让我赞叹。”   机神的动作突兀停住,随即猛烈震荡。   “是你……!卑鄙的异邦神!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余陷入沉睡!!”   在机械之躯的‘阿芙洛狄忒’面前,人型的迦摩可称得上渺小,但她毫不在意,脸上因对方的提问再次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   “你觉得我会老老实实告诉你吗?有脑子都知道不会吧。”   “所以相反,我会回答你,从你那臃肿丑陋的躯体上看不出惊讶的表情真可惜。”   没等对方发怒,她先一步举起了燃着幽蓝火焰的右臂。   “希腊奥林波斯十二主神之一,代表着金星的爱与美之女神——啊啊,我差点忘记了,这些名号属于泛人类史的阿芙洛狄忒,跟你这个冒牌货可没关系。”   “余乃卡俄斯后裔,横渡繁星之海、延续万年的存在!区区泛人类史,在余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都说了你的异闻带早就毁灭了,难不成你还没清醒?我的爱之箭应该没有会让人变蠢的功效啊。”   汹涌澎湃的魔力压缩、膨胀、如同箭矢一般射向星空。   “你会沉睡,当然是因为——你迷失在了我的‘爱’里面啊……”   “……!?”   机舰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连带着整个空间都不堪重负地震颤起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连这片宇宙都脱离你的控制跟我连接上了,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有那么难吗?”   伴随着她的话,深蓝星幕轰然崩塌,之后是更为广袤深邃的宇宙。   迦摩嘲弄的笑容不改,身影渐渐归于虚幻,和火焰纠缠在一起的手足融化进背后的星海。   另一旁被机神隔开的结界中,众人都感受到了天地塌陷的震感。人群惊恐地骚动,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眼前景象被风化了似的一块块脱落,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机舰!   “……这是……报告里……”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机神痛苦的嘶吼中。   “呜啊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音波穿透耳膜,直搅进脑海深处。来不及防御的人们像被蒸煮的虾一样痛苦地蜷起身,鲜血迫不及待地从口、鼻、眼角、耳朵里涌出,目眦尽裂,灵魂被生生从□□里拔出。   五条悟的情况要比他们好上太多,他控制着咒力的流动,“无下限”密不透风地将他裹住,形成一层保护膜。他半蹲下身,咒力沿着接触的部位传给苦苦支撑的夜蛾正道,至于别人,他就不大想管了。   “哦呀,好久不见了,诸位看起来就像一捏就死的虫子呢,挣扎的姿态过于滑稽,我都忍不住要发笑了。”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作响,但不论哪个方向都没有迦摩的身影。这声音听着十分遥远,却无处不在。   被剧烈的精神痛楚折磨,无人分得出精力回答迦摩,幸好对方也没打算从他们那儿得到回应。   “那边的家伙能不在我的身体里发疯吗?虽说怎样我都会爱,但同为爱神还是会觉得不爽。”   “呜……!你这个,这个无耻的——!”   机神失控般疯狂颤动,身躯现出征兆不祥的白光,“余竟然会……!身为爱与美之神的余……!”   ‘阿芙洛狄忒’要被气疯了。   哪怕她的本体早已湮灭,现今只剩一块脱落的神核,还曾受到了来自她看不起的人类咒力的侵蚀,她还是觉得自己现在受到了最大的侮辱。   被异邦的、和她掌管同样权能的神明如此嘲讽!   她怒不可遏,思绪却冷静下来,外放的魔力值逐步降低,最终归于平静。   压迫渐小,乐严寺嘉伸强行催动咒力抬起了头。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瞳孔涣散,怔怔地看向远方。   搞错了,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六眼,”他强撑镇定,呼唤咒术界心照不宣的称谓,“你有多少把握,能从这里离开?”   手上还维持着咒力源源不断的输出,五条悟瞥了他一眼:“大概七成,但加上你们可就不一定了,毕竟——”   他坏心眼地停顿了几秒,如愿看到乐严寺阴沉下去的脸,才意味深长地说,“我可不确定,‘她’想不想让你们离开啊……”   他特意咬重了那个字的发音。   如果没猜错,迦摩口中与她同为爱神的存在正是刚才发动无差别攻击的巨大机舰。虽然不知道哪门子的神是机械造就的,但“神”的概念都出来了,这种小事也无所谓。   “你什么意思……?”   “还没反应过来吗,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她刚刚不是说了,你、不、是我们全员,都在她的身体里。”   “!!”   “哈哈哈,就是你想的那样。”   五条悟像是想起什么事“啊”了一声,他抬起手,食指正对着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物体:“你们是为了特级咒物来的吧,那个就是哦。”   “染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并没有压低音量,这段对话纤悉无遗地被对峙的神明捕捉。   但人会在意聚成群的蚂蚁在说些什么吗?   ‘阿芙洛狄忒’浮在星空中,安静得反常。莹紫色的星光在她身边汇集,但她却跟没注意到一般。   “异邦之神,余承认你的力量,但绝不会接受你的羞辱。”   无形的爱神轻笑一声,慵懒的腔调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魅惑之音:“那你想怎么办呢?时间拖得太久,我的身体可是会越来越热的。”   半晌过后,机身轰鸣,耀眼的白色漩涡在双翼间亮起,低沉威严的女声在宇宙之中回响。   “绝不允许……余会将你的心彻底粉碎!”   庞大到能撕裂空间的魔力漩涡飞速膨胀扩大,神圣的光辉照亮了她身后的宇宙。   ——会死,如果释放出来,从肉.体到精神都会被碾成尘埃。   乐严寺嘉伸手指深陷进木拐里,指甲缝里渗出血也仿若未觉。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远方,试图想看清即将发生的一切。   五条悟垂下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确定敌方智慧生命体,灵子情报战,开始。——汝乃紊乱星辰之□□!”   全部的魔力汇聚到一处,肆虐的力量即将喷薄而出,就在漩涡破蛹的前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我已没有了身躯,沦为连接一切的虚空。在永恒中飘荡,爱之星海——以恋焦炙,因爱也(Sasara Kaa)。”   时间暂停,万物静止,只剩星光缓缓流动,如果从极高极远的地方眺望,定会惊异地发现那荧光正巧汇聚成手臂的形状,将机舰完全裹挟。   迦摩自宇宙中俯视着他们,不如说,她就是宇宙。   “在我的体内,无限沉眠吧——”   万物万象在她面前皆为沧海一粟,无形者「Ananga」面带微笑,阖上了双眼。 第16章 爱欲之神(十六)   湮灭空间的幻紫光芒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水晶破碎般的声音回荡其间。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眨眼之间,时间的度量已经无从感知,他们从那片空虚的宇宙中回到了最初的会客室。   武器散落一地。   有人浑浑噩噩地想捡起自己的咒具,却在弯腰的刹那身体失衡,“砰”地一声轰然倒下。   重物翻倒声,木椅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尖锐划声,咒术师们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声,突破人体极限的剧烈心跳声。   五条悟闭着眼,手指还捏着脖颈间摘落的眼罩,指尖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咒力沿着脉络修复着他过度使用的大脑,脑中仿佛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炙烤的痛苦,提醒他刚才的经历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他本想静观其变、等事态不妙时再出手,但反转来得猝不及防。自机舰念出那串咒语样的话后,一切都变了。   旁人可能还没察觉异样,但六眼不同。宇宙量级的情报完全不顾他能不能承受,在微秒内生生劈开他的脑子灌输进去,没当场吐血就算好的。   如果机舰积蓄的力量没被打断,那它应当是怀着同归于尽的目的;至于迦摩,能确定的是他们咒术师之中没有人伤亡。   精神创伤排除的话。   手指移到太阳穴,他摸到自己体表皮肤一片冰冷,五条悟缓慢地泛出一个苦笑。   看来迦摩对他这个老师意见还挺大的。   ----   手里颠着再次陷入沉睡的阿芙洛狄忒碎片,藤丸咲满怀期待把它放到系统空间。   “怎么样,”他高兴地问gogogo,“这次总能回收了吧?”   gogogo把碎片扫描了一遍:[可以是可以……不过有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藤丸咲:“……”   不是我说,你这选择题有意义吗?   gogogo看出了他的无语,没再卖关子:[关于碎片,它的确是我们要回收的神核,但只是“之一”。你应该也发现了,‘阿芙洛狄忒’在与你对战的过程中只使用了爱之权能。]   “……”藤丸咲艰难开口,“难道不是因为我太厉害了吗?”   [……也就是说,负责“美之权能”的部分很可能在进入此世界时掉进了另一个地方。]系统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他的话。   [具体时空位置还没有探查出来,但也代表着它还没造成太大影响,这是好事。]   “好吧……那另一个坏消息呢?”   藤丸咲好像听见系统叹了口气。   [那当然是接下来的扫尾工作啊,咲。]   藤丸咲眼神死。他应该想到的。   没有谁会想收拾烂摊子,一定。可惜系统的权限还没大到能抹平一切蝴蝶效应,最关键的部分还是要他来做。   比如——他回头看了一眼会客室。   风格古朴的屋子正处背阴面,枝叶繁茂的树木遮住晴朗的阳光,多了几分晦涩难言的阴冷之感。隔着条走廊,依旧能感受到空中盘旋未散的魔力。   看似平静无波,但里面瘫倒一大片“尸体”的场景绝对会让任何进去的人吓得立刻报警。   里面的人还没恢复,作为一个“懂得总结反思的好孩子”(莫里亚蒂语),藤丸咲干脆绕了个弯坐在廊下,打开了从gogogo那儿拿来的第三视角记录,开始倒放。   虽说赢得很轻松,但对手毕竟只是一块碎片,而非阿芙洛狄忒真神降临,它与迦摩的战斗很不对等。   它以自爆的魔力量发出最后一击。这攻击对与宇宙相连的迦摩来说无足轻重,对在场的人类来说就是降维打击了。   他不能让这一击成功,碎片没了事小,那群咒术师要是没了,世界线必然会波动变轨,到时候要弥补的可远不止开个宝具这么简单。   记录倍速倒放结束,画面定格在他刚进会客厅的一刻。看完后,藤丸咲沉默了。   这要是播出去得打马赛克吧。   混沌恶还是太难驾驭,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看样子好像给咒术师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过也是应得,他们的手伸得太长。那些堂而皇之的试探、威胁、敌意,在藤丸咲看来,只要不触及底线都可以无视,但迦摩的性格可没有这么和善。   已然堕落的爱欲之神,怎会轻易放过被她厌恶、同时也被她所爱的人类?   藤丸咲站起身,抚平制服的褶皱,才再次走近会议室。没等他拉开门,门先从里面被打开了。   白发的高个男人正歪着头戴眼罩,对上视线后条件反射地收缩肌肉。不过两秒,他又放松下来,脸上重现熟悉的笑容。   “还以为你走了呢,”他笑着说,“换个地方聊?”   所谓换个地方,其实就是找了片偏僻的空地。   藤丸咲双臂环胸,半倚着墙,五条悟直接岔开腿坐在了地上。   他的脸色刚开始还有些苍白,歇一会后渐渐好转,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那招真厉害啊。对了,那个大块头叫什么?”   “……”藤丸咲干巴巴地回答他,“阿芙洛狄忒。”   “噢噢,原来真的是!呀,真是吓了一跳,你们之间打招呼的方式挺独特。”   “明明只有她单方面在闹……五条老师,你就没什么别的要问吗?”   就算他了解五条悟的性格,也不觉得对方是真的来跟他闲聊的,塑料感情的师生关系不需要这么多弯弯绕绕。   “比方说,高层派来的咒术师们还在昏迷吧?”   男人摩挲着下巴思考一会儿,歪着头打量他。   “没关系,”他的声音中透露出点点愉快,“夜蛾没什么大碍,我叫了硝子过去。至于剩下的人,就不重要了。”   “属下在高专内突然陷入昏迷,没准儿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上面那帮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啊啊,这下要怎么办才好呢——要把我交出去吗?说实话,我不介意哦。”   光影交界处,银发红瞳的少女眉眼弯弯,话语嘲弄。   沉默半晌,五条悟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怎么会,我可是会心疼我可爱的学生的。”   不顾对方脸上的嫌弃,五条悟接着说:“人倒霉的时候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就像睡美人一样陷入沉睡,这也无可奈何,对吧?”   透过眼罩,他笑意盈盈地直视迦摩血红色的双眸:“可惜……有的人永远遇不到能献上真爱之吻的王子。”   咒术界和平的假象在今天被撕裂,他虽然意外,但并不反对。就是不知道一群棋子的覆灭能让他们背后的人安静多长时间。   五条悟倒不觉得一群烂橘子敢当众跳出来与他为敌,背地里做阴险勾当才是他们的作风。   他伸了个懒腰,对着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提问:“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确帮了我很大的忙。”   迦摩撇了下嘴,又将目光放到远方,“我说过的吧,我是为不得不完成的工作而来的。现在工作完成了,我也该回去了。”   五条悟有点惊讶,随即表示理解地点头,“不告诉野蔷薇她们一声吗?”   “不必,摆出一副感情深厚的样子怪恶心的。”   她嘴上这么说,却从兜里掏出张卡来,“这个,算这段时间的学费,随你们怎么用。”   “哇,很阔绰啊,那我就收下了。”   无所谓,反正是拿QP换的,不差钱。   他们俩一边尬聊,一边顺着路走回宿舍,在门口站定。   五条悟转过身,身姿笔挺,笑容淡淡:“算了算时间,你好像也没在高专待多久,但——”   “谢谢你让我看到一些好东西。”   “彼此彼此,”迦摩的声线透着漫不经心,“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   五条悟动作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道:“对了,如果你回去的话,帮我跟老同学问个好。”   一封推荐信把迦摩送过来的,正是他那十年都没消息的同期。他本意是想客套客套,谁料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等她来了你亲自说吧,我才不想增加没意义的工作。”   什么意思,这可不算什么好事。   五条悟刚想继续追问,就被哐当一声拒之门外。   看着跟他的脸相距不过三厘米的门,五条悟苦恼地摸了摸鼻子。   他也没做什么啊,迦摩怎么这么针对他。   ----   收拾完行李,藤丸咲启动了灵子转移。在意识收束的前一秒,他还在考虑下一步的任务。   阿芙洛狄忒碎片被迫承认了迦摩的爱,却绝不会认可她的美。   当然,并不是说迦摩长得不好看,而是阿芙洛狄忒心中的美是以自己为基准的。   异闻带中存活了数万年的爱与美之神,不打算施以爱,却蕴藏着爱地管理人类;认定美就是自己司掌之物,只有她可以决定世上之美为何,人类只需要遵从她的审美就能获得喜悦与安宁。*   面对这样傲慢又固执的任务目标,要么顺遂她的心意一步步攻略,要么直接出手一击必杀。   单考虑“美”的话,使用罗马皇帝尼禄·克劳狄乌斯或苏美尔女神伊什塔尔都是不错的选择。   男装丽人的前者自称“维纳斯的化身”,将自身讴歌为至高的艺术;泛人类史神话里,阿芙洛狄忒则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后者的影响。   但藤丸咲不准备这样做,他打算硬刚,大不了就再物理魅惑一次。   灵子转移的光芒掩过意识时,他心里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 第17章 魔性之貌(一)   日本,横滨。   微风顺着被推开的门缝吹响风铃,悦耳清脆的细响后是店员“欢迎光临”的问候。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映在木质桌面上,带着惬意的温暖;窗台摆着两盆装点门面的米兰花,嫩黄的花苞点缀在新绿的叶间。   这是一家相当有品味的咖啡店。   角落处,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们正把脑袋凑在一起,极力压低声音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藤丸咲抿了口茶,目光落在杯盏中的直立的茶叶梗上。   “你看你看,他今天又来了!”   “还是那身衣服啊……是spy吗?”   “尽管戴着面具,但一看就是很漂亮的人!”   被谈论的对象,也就是披着兰陵王壳子的藤丸咲,颇为无奈地转了转杯沿。   绝对不是他故意偷听,只是英灵的五感过于敏锐,哪怕隔着十几米远,那些“悄悄话”也被准确捕捉进耳朵。   满打满算,使用兰陵王的马甲不过短短三天,这些或好奇或赞美的热情评价他已经从受宠若惊听到麻木了。   说起来,他第一次来到这家咖啡店的时候,这里还不对外出售茶水呢。   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具古朴华丽兼具,兰陵王的面具没有得到概念升华,真的就只是个掩盖容貌的工具,但一旦搭配了技能【隐美假面:A】,就能屏蔽周围的精神动摇。   可惜足以青史留名的美貌还是挡不住。   藤丸咲低着头,盯着菜单发呆。托兰陵王的福,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这一幕也美好得宛如画卷。   刚从咒术高专搬回迦勒底,他还没歇几天,就接到了意料之外的委托,这也是他来到这座城市的原因。   时间拉回三天前,迦勒底食堂。   藤丸咲拿着自己刚排队买的卫宫特制马卡龙,一时不知从哪下嘴。   坐在他对面、少女模样的人面容冷淡气质冷酷,铂金色长发盘成端庄的发髻,被黑色丝带系住。   “alter桑,”藤丸咲忍不住开口,“您刚才的话,能再重复一遍吗?”   漆黑的王沉稳地点了点头,眼神锐利而凛然,倘若她现在没有飞快地把汉堡塞进嘴里的话,简直严肃到能原地召开圆桌会议。   “可以。事关我饲养的狗,卡瓦斯二世——唔,这个口味还不错,新出的吗——”嚼嚼嚼。   “失礼了,但希望你能理解,我需要从进食中补充体力。”嚼嚼嚼。   桌上的小山堆一样的高热量食物正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进入少女的胃里。   藤丸咲点头如捣蒜,“没事的没事的。”   不过五分钟,阿尔托莉雅·Alter吃掉最后一口汉堡,又恢复了黑色骑士王冷酷高傲的仪态。   “那我们继续吧——”   “卡瓦斯二世在跟我进入模拟装置时,突然消失了踪影。管制室的女孩分析后,认为它可能去了另一个世界。”   “???”   藤丸咲大惊,这不应该去找埃列什基伽勒、尼托克丽丝或者哈桑他们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阿尔托莉雅Alter不得不出言纠正,“是指你常去的那个世界。”   还没等藤丸咲尴尬,她又说:“所以能麻烦你把它带回来吗,咲?”   “当然没问题了,”藤丸咲满口答应,但有点担心,“那故障修好了吗……?万一有别人也误入进去就不好了。”   阿尔托莉雅·Alter点头,眉头微皱,气势比出鞘的剑还锐利:“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我会和御主商量。等卡瓦斯二世回来后,我会将其彻底击溃。”   不,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但藤丸咲不敢说。午饭过后,他回房间简单准备了下,随口问了gogogo一句。   “卡瓦斯二世的定位找到了吗?”   在另一个世界,gogogo还能时不时出来跟他闲聊两句,但一进入迦勒底就变得安静如鸡,喊好几声才有回应。   这次也是,系统干脆连声都不出,直接打出一行字:[点头.gif]   “……”   槽多无口,藤丸咲干脆无视了它:“找宠物的话对马甲没什么要求……谨慎起见,我还是防备着阿芙洛狄忒碎片搞事吧。”   gogogo这次火速上线:[哇哦,你想好用哪个英灵马甲了吗?我之前跟你推荐的就不错——]   “嗯,”藤丸咲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动作,长叹一口气,“但个性太鲜明的还是先缓缓吧。”   到现在他在走廊偶遇孩童形态的迦摩都不敢打招呼。混沌恶,恐怖如斯。   准备就绪,开启灵子转移。借助系统的定位,他来到了这座港口城市。   不知是不是因为民风淳朴,这里的诅咒都很微弱,兴不起什么风浪。与之相对的,是这里盘踞着的众多异能力者。   异能力者有自己的组织和规矩,他们并不像咒术师一样隐藏在暗处,更像处在灰色地带,普通人有耳闻但也不甚了解。   藤丸咲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一口气先在五星级酒店开了一周的套房。   爱之碎片回收完成后,他获得了一笔额度不小的报酬,除去包括送出去的卡在内的各种支出,还剩500万左右的QP,能随时转换成通用货币,对金钱完全不虚。   gogogo与卡瓦斯二世之间的联系不深,只大概探测到位置在横滨内,更具体的就无从得知;美之碎片更是至今没有发现踪迹,他都觉得自己多虑了。   在这么大的横滨找一条流浪狗也不大现实。藤丸咲先去大大小小的宠物店找了个遍,连卡瓦斯二世的狗毛都没见到一根,只能在这儿一边无聊地喝茶,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去街上贴寻狗启示。   大海捞针也不是个办法。   “那个……不好意思……”   藤丸咲回过神,对着站在桌旁脸色微红的侍应生露出习惯性笑容:“嗯,有什么事吗?”   “这是店里推出的新品蛋糕,免费赠送您一块。”   “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辛苦你了。”   “不不,我们应该向您道谢才是。”侍应生小姐把摆着蛋糕的精致杯碟轻轻放在桌面,临走时又鼓起勇气看了藤丸咲一眼。   “那个……刚才看见您一直叹了口气,是有什么烦恼吗?”   “啊,的确有一些,不过不算什么大事。抱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绝对没有!”侍应生连忙摆手,“只是有些担心……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这样吗……”   处在少年与青年之间年纪的人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阳光给他挺拔如青竹的身影勾勒出一层细腻的金边,灰发柔顺地贴在面具两侧,沿至发尾渐变为黑;脸上未被面具遮挡的部分精致秀美得不可思议,紫罗兰宝石一般的眼眸中,有莫名的情绪缓缓流淌。   美丽得不似人类的青年忽然抬起了头,对看呆了的侍应生勾起一个微笑:   “其实,我在横滨丢了些东西……”   ----   手里攥着名片,婉拒了对方想给他带路的请求后,藤丸咲站在了一家老旧的五层高办公楼下。   侍应生小姐略带犹豫的话响在耳畔。   “如果您着急的话,不妨去这家侦探社委托。听说那儿的成员都有异能力,找东西应该比较快。只是……”   “只是,因为能力很强,所以性格也有点独特呢……”   藤丸咲觉得性格再独特也独特不过迦勒底的英灵了。   他早该想到的,时空漩涡不会凭空出现,多半与规格外的力量有关。上次是诅咒,这次或许就是异能力。   找当地的异能事务所的话,应该比他漫无目的一个人忙活强。   这样想着,他打定主意,按下了通往四楼的电梯键。据名片上的信息,“武装侦探社”就在四楼,一出电梯就能看到挂着招牌的木门。   刚想扣响,手还没落到门板上,突然砰一声巨响,木门从里面被大力破开。   藤丸咲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直线飞出来的不明物体,凛厉的眼神蓦地一愣。   等等,那好像,是个人吧? 第18章 魔性之貌(二)(改作话)   一刻钟之后。   藤丸咲坐在隔间的招待室,桌前摆了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非常抱歉,”束着马尾的青年面带愧意向他鞠了一躬,“没想到那个时间刚好有人来……您没事吧?”   藤丸咲随手拈起一块茶点:“没关系,我能理解。”   这或许就是人家的企业文化吧。在办公室,和同事进行友好的生死搏斗,之类的。   刚才差点袭击委托人的不明物体正瘫在沙发上揉腰,闻言撇了撇嘴。   “都说了国木田君太粗暴了,你这样很容易被客人投诉的。对吧,敦君?”   “额……嗯……”   坐在沙发最里侧的白发少年欲言又止,表情尴尬。   心里想着明明是太宰先生先提议“不如我们来猜拳吧谁输谁就去大声朗诵国木田的羞耻诗集”,但中岛敦实在不好意思在客人面前说出口。   国木田独步额上青筋跳动,“闭嘴太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息怒火,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恢复成冷静的精英模样。   “抱歉,我们的社员这里有些问题。”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放下手。   “不过不重要,等下了班我会亲自送他去见医生。您刚刚在侦探社门外,是来进行委托的吧?”   “对。”   被询问的对象旁观了一场闹剧后,笑容依旧浅淡温和,莫名显露出跟外表不符的成熟气度。   他放下手中竹签,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对面三人身上。   “听闻贵社在横滨非常有名。我来这里,是想委托贵社社员寻找我的宠物。”   “找宠物?”国木田独步有些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不知道您在哪里听说的,但这其实并不是——”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深棕发色的青年打断了国木田的话,他笑意盈盈地向前倾身,与之前判若两人。   “如果我没猜错,您是第一次来横滨吧?”   委托人并没有遮遮掩掩,他从容地对上太宰治探寻的目光,嘴角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没错,我来横滨不过几天而已。”   “至于称呼——初次见面,我名高长恭。”   旁听的中岛敦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兰陵王高长恭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因相貌过于美丽不得不戴上面具、被侍奉的君主忌惮而赐下毒药,这位极具悲剧色彩的北齐将军在日本极受崇拜。   眼前的委托人用着这样的名字,同样戴着面具,而且——他悄悄地抬眼——依稀能观察出来对方端丽的容貌。   中岛敦思维不由发散:如果兰陵王能重现于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名字。”太宰治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捏着下巴小幅度点头。   名为高长恭的青年并没有跟他继续客套,他目光正对着太宰治,话语却是对着国木田独步:“我来横滨并非为了观光……这也是我找上贵社的原因。”   “这是我走丢的狗,卡瓦斯二世。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所以想委托侦探社帮忙寻找。”   他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一只憨态可掬的白色萨摩耶出现在众人眼前。   “体型有这么大,走丢时间……应该在一周以内。”   “应该?”   “嗯,具体时间并不清楚,但能确定它现在在横滨内。”   已进入工作状态的国木田独步嘴里念念有词地记录,中岛敦也一脸认真地记下关键信息。   “宠物的年龄、性别呢?”   对面的青年诡异地沉默了,半晌,他才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我平时没有注意过这些……只有照片的话能接受委托吗?”   ……   中岛敦强忍着吐槽“你真的是狗的主人吗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的欲望,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   前者隐藏在镜片后的眼中也透露出丝丝怀疑;而后者……后者正兴致缺缺地用竹签戳碟子里的羊羹。   快住手啊太宰先生!那块羊羹已经快不能吃了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中岛敦无声的控诉,太宰治若有所悟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可以哦,”他抬起头,眼眸中漾着不知真假的温柔笑意,“这些情报对武装侦探社来说已经足够了。”   委托人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们了。”   国木田独步适时合上笔记本:“具体情况已经知道了,我们会安排空闲的社员尽快完成委托,一旦有进展会立刻联系您。”   “好的,费用我会打到相应的账户上。”   又客套几句,国木田独步起身准备将委托人送到楼下。就在两人即将打开门离开时,隔间里的太宰治忽然扬声:   “长恭先生——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横滨是座相当不错的城市,祝你在这儿玩得开心。”   一头暗白灰发的青年默立在门口,略偏着身,室内的人只能窥见一小块白净如玉的脸庞。   太宰治说出话足有十秒后,他才忽地勾起一个笑。   那一刹那,仿佛冰雪初融,明月生晕。   温和悦耳的声音回响在房间内: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的。”   ----   国木田独步回到侦探社后,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搭档正在工位上翘着腿假寐,但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   “太宰,”国木田用笔记本书脊敲了敲桌子,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平静,“你为什么阻止我拒绝委托?”   没等太宰治作答,中岛敦先惊讶地抬起头:“欸?为什么要拒绝,不是谈得挺好的吗?”   国木田独步看了他一眼,声调平稳,“武装侦探社,是为解决不能交给军队和警察的危险工作而成立的,目前的人员数量并不支持我们进行寻找宠物这样费时费力的工作。”   “那为什么……”还那么认真地问人家问题呢?   “工作就是要认真!这是两码事!”   “不要这么武断嘛,国木田。”   太宰治单手掀开盖在脸上的书,鸢色眼眸熠熠闪光,毫无困意。   “那位委托人先生不过刚到横滨,连自己宠物的失踪时间都不确定,却异常坚定地说一定在横滨境内……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嗯……的确,而且问到具体信息也答不上来……”   中岛敦努力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放弃:“虽然很可疑,但我还是推测不出什么,要是乱步先生在就好了。”   “没办法,乱步先生出差了嘛。”   国木田独步拧着眉陷入深思,“就算这个理由……”   他可不像太宰治一样觉得这很有趣,只觉得越细想越麻烦。直觉告诉他能让太宰治感兴趣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   太宰治故意拖长声音,引来另外两人好奇(和暴躁)的注意。   “怎么了太宰先生?”“有话就说,不要卖关子!”   “哼哼,你们想啊,要是他真的跟传说中的兰陵王一样美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赚——唔!”   国木田独步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   他整理了下因暴揍搭档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袖口,冷哼一声。   “太宰,既然你这么闲,这委托就归你了。”   太宰治正捂着头大呼小叫,闻言立马抗议:“绝——对——不——要——!”   “狗太讨厌了,干脆交给敦君吧,反正都是动物。”   “欸、欸?!这怎么能一样呢太宰先生!!”   今天的武装侦探社,也是一如往常的热闹。   ----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全横滨最麻烦的家伙盯上的藤丸咲正在愉快地逛街。   虽说出了些小小的意外,但总体还是不错的。   卡瓦斯二世的性别可是机密啊!每当他试图扒开对方看个究竟,那条过于聪慧的白狗总是会提前察觉到他的意图,一溜烟跑回阿尔托莉雅·Alter的房间,死也不让人碰。   这不得不让藤丸咲内心有了些阴暗的想法(“该不是在新宿的时候被哪个看不惯你的人给绝育了吧,卡瓦斯二世?”)。   至于年龄——都伴随主人出现在迦勒底了,年龄根本没有意义。   找宠物的事委托给了侦探社,藤丸咲也能空出点时间,说不定真能如太宰治所说“在横滨玩得开心”。   一从侦探社的门口出来,他直冲向最繁华的商业街。兰陵王的英灵服饰还是不太方便,不管是脖颈处的勾玉扣子还是系在手臂上的布胄,都跟这座发达的港口城市格格不入。   啊,最好再买副墨镜,面具戴得他有点闷。   哪怕是工作日,商业街还是行人如织。藤丸咲随便进了家西装店,按照尺寸挑了身深灰色西服。   导购小姐一边打包,一边笑容真挚地继续推销:   “不如看看这条领带怎么样?和您眼睛的颜色很配呢。”   这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全都买了。   半小时后,他拎着几个衣袋,在导购小姐“欢迎下次光临”的不舍道别声中离开。   路过一家落地式橱窗的眼镜店时,藤丸咲脚步一顿,状似不经意地向后瞥了一眼。   偷偷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僵了几秒,立刻若无其事地挂上天真甜美的笑,上前两步,光明正大拽住了藤丸咲的衣角。   “大哥哥,”   金发蓝眼的小女孩一身红色洋装,精致漂亮得宛如橱窗里的洋娃娃,连灿烂的笑颜都是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你真好看!” 第19章 魔性之貌(三)   “你真好看,”金发萝莉把话又重复一遍,眼里星光闪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   带着面具遮住大半张脸的藤丸咲:“……谢谢?”   他把购物袋放到一边,半蹲下身,直视着这位小小姐的眼睛:“乖孩子可不能乱跑,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爱丽丝,我叫爱丽丝!”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双手背到身后,踮起脚尖想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呢,漂亮的大哥哥?”   被搭讪的少年勾起浅浅的笑,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姓高——你的监护人呢,不在这附近吗?”   爱丽丝的兴致肉眼可见地低迷了一个度。她撅起嘴,双手无意识地拨弄裙子上的蝴蝶结。   “……林太郎那家伙,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嘟囔着,发泄自己的不满,“我叫他他都不理我,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懂了,是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大小姐,不知道她的监护人现在是不是急死了。   兰陵王眼里透出点点无奈:“小孩子一个人走在街上是很危险的。这样吧,你给那位林太郎先生打个电话,我陪你等到他过来,怎么样?”   爱丽丝气鼓鼓地接过他递来的手机,嘴上一边说着“这次必须要他哭着给我道歉”,一边乖乖拨出电话,按键的动作甚至有些急促。   再怎么嘴硬的小孩子,离开信赖的大人身边总会觉得害怕吧。   兰陵王这样想着,看向爱丽丝的目光多了几分柔软。   “喂,林太郎!我在商店街,快点来接我!”   “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你自己反思吧!我才不告诉你!”   金发萝莉恶狠狠挂断电话,抬头时瞬间变脸。   “能去那家蛋糕店坐一会儿吗?”爱丽丝指着街角的招牌,表情乖巧孺慕,“我有点饿了,大哥哥。”   兰陵王:“……可以。”   这孩子情绪转变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   于是,刚逛街没多久,藤丸咲又坐了回去。   面前摆着的是他今天第三杯饮品。嗯,有点撑。   对面的爱丽丝欢快地叉起一块草莓蛋糕。她还太矮,双腿在桌下一晃一晃,十分可爱。   “你不吃吗,很好吃哦?”   “不用了,我还不饿。”他礼貌拒绝对方递到嘴边的草莓,顺手搅拌着手里的咖啡。   说起来,这还是藤丸咲第一次跟正常意义上的小孩子相处。   迦勒底有很多孩童形态的英灵,就连他之前使用过的迦摩都能变成幼女形象去食堂蹭蛋糕吃。随着藤丸咲逐渐成长,他们的定位也从哥哥/姐姐变成了弟弟/妹妹,过节了还理直气壮地跟他要QP当零花钱。   有能力赚钱的藤丸咲相当大度,连嚷嚷着“我不要零花钱我要休息”的安徒生都被他塞了一大把。   唔,感觉爱丽丝和他们也没什么差别,还是说小孩子都是一个样?   不过这都过了半小时了,爱丽丝的监护人真的能赶到吗……电话里连具体地址都没提到,但对方也没有回拨,或许真的有什么他不清楚的联系。   “爱丽丝酱!”   伴随一声急呼,身穿白大褂、不知道几天没刮胡子的中年男人冲进蛋糕店。   不管是侍应生还是用餐的客人都纷纷对这位不速之客投以怪异的眼光。   “嘁。”   背对着门口,爱丽丝极不情愿地放下沾着奶油的叉子。   她皱起了脸:“林太郎!你再这么丢脸我就不理你了!”   \"林太郎\"面露委屈,三两步来到女孩身旁:“抱歉嘛爱丽丝酱,见不到你我实在太担心了。”   “下次不要再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好吗?我可是找了你一整天……”   “那要看你还会不会惹我生气,笨蛋林太郎!”   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男人这才注意到另外一人。   “啊啊,就是您帮了爱丽丝吧,”男人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头,随即面露感激,“太感谢您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叫森鸥外,之前是个医生,您怎么称呼?”   桌子对面,面具遮脸的少年眸光轻敛。   “高长恭。”他说。   “我叫高长恭。”   “我知道,和那位有名的武将同名吧,”森鸥外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挨着爱丽丝坐下。   目光掠过少年身侧的购物袋,他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家爱丽丝给你添麻烦了。”   兰陵王轻笑:“爱丽丝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的确,可爱到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原谅她。但离家出走可不行,太让人担心了。”   一旁吃着蛋糕的萝莉唔囔一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森鸥外发出夹杂甜蜜的苦恼叹息,随意地举手点了杯咖啡。   “这一餐我请客,姑且当作谢礼,还有——”   “代表横滨的见面礼。”   兰陵王浅浅缀一口咖啡,瓷质的杯子和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哦?为什么是见面礼?”   “唔,直觉吧。”森鸥外放松地靠在椅背,暗红色的眼瞳划过捉摸不透的光。   他似乎想到什么,发出促狭的笑声:“而且,如果像你这么漂亮的少年一直待在横滨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   这话听了让人只想报警。   但兰陵王只微笑地看着森鸥外。   不论生前死后,他接受过太多关于容貌的赞美或抨击,面对这有着强烈试探意味的话也能一笑置之。   “那您的直觉的确很敏锐。”   新点的咖啡很快被送上,临走时,侍应生担忧而又微妙地看了兰陵王一眼。   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兰陵王只能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跟颓废的外表不同,森鸥外相当健谈,热情地向他推荐了一众横滨的风景名胜。   直到吃完了蛋糕的爱丽丝等得不耐烦,他才闭上嘴,表情中还带着些不明显的遗憾,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耐心地跟他聊天了。   “啊,对了。”   正蹲着身给爱丽丝整理裙子的男人突然想到什么。他停下动作,侧过头,声调平静悠长:   “忘记问了,你是为什么来到横滨的呢?”   不等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是观光吗,还是亲戚——”   “不。”   少年轻声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我来横滨寻找丢失的东西。”   “很重要吗?”   “很重要。”   “……”   森鸥外从钱包里夹出几张钞票,压在花瓶下方。做完这一切,他才牵起爱丽丝的手,露出最后一个笑容。   “那,祝你早日找到它。”   兰陵王嘴角同样噙着淡淡的笑,目送牵着爱丽丝和森鸥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   刚结识的陌生人,就算再一见如故,真的会热情到这个地步吗?   当然不会。   在他见到那个穿着白大褂、外表颓废男人的第一眼,沉寂许久的系统就发出了警示。   【检测到阿芙洛狄忒碎片能量残余,请随时注意。】   ----   当夜。   位于港口afia大楼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并没有开灯,外面霓虹的光彩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森鸥外正对玻璃窗,静静地看着横滨的夜景,指尖一根燃到四分之三的烟一点一点地闪着红芒。   “他身上也有那种气息哦,林太郎。”   爱丽丝随意地坐在地毯上,看起来并不在意光线不足会伤到眼睛,心情颇好地拿着蜡笔涂鸦。   平铺地面的画纸上,赫然是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   “还请我吃了蛋糕,很和善吧?”   森鸥外像是没听到般默不作声,一向脾气娇蛮的爱丽丝竟然也没抱怨。   直到微弱的火光几乎要烧到手指,黑发男人才如梦出醒般回过神。   “辛苦了,爱丽丝。”   他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连声线都不甚明朗。   六天前,港口afia游击部队队长芥川龙之介截获一批非法入境的武器,击毙敌方23人,俘虏15人,交由拷问小队处理。   这只是隐没在横滨夜色中一页极为平常的履历。   然而变故出现在装运枪械时,从货箱中掉落出的宝石。   宝石爆发出□□般的白光,炸亮整座仓库。数秒之后,光芒骤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一切静止。   然而,当有人试图摧毁那块宝石时,他们才察觉出不对劲——   异能发动失效。   异能消失。   与此相关的消息被港口afia全面封锁,除在场成员和组织高层人员外无人得知。   宝石用特殊手段封存于密室,游击部队一切任务暂停。   失去了锋锐的爪牙,森鸥外觉得有点遗憾,但也仅限于此。   令他真正在意的是凭空出现的“宝石”,使用任何仪器都无法解析,有着如同吃饱后就陷入沉睡的惰性。   习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森鸥外第一时间想到了敌对的异能组织。但很可惜,这东西的来源无从搜寻,国外的afia组织也没有可疑动作。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走私武器的组织已被覆灭得寸草不留,拷问出的情报也无一用处。那帮杂鱼只是被一时的暴利蒙蔽双眼,也真的不知道“宝石”为何出现在那个时候。   毫无头绪,并当森鸥外准备将这件事暂且搁置时——   他的异能「Vita Sexualis」化身遇见了戴面具的少年。 第20章 魔性之貌(四)   酒店效率很高,送去干洗的西装不过两小时就已洗好送上楼。   藤丸咲摘掉面具,解开护肩和布胄,站在穿衣镜前拎着衣架放在身前简单比对,把镜子里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最终得出结论:真好看。   有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不穿也——额,不能不穿。   gogogo仗着房间里没外人,变成Q版芙芙玩偶形象出来放风,此时正在柔软的大床上蹦蹦跳跳。   它对金钱买来的舒适非常享受,玩的差不多了,才摊平四肢打几个滚,连声呼唤沉迷换装游戏的藤丸咲:“咲,快醒醒,你这个动作已经保持十分钟了。”   藤丸咲慢吞吞“啊”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   “叫我干什么?”   并不理解人类审美的gogogo翻了个身,曜石一样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藤丸咲。   “我们今天遇到了很多有异能力的人,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正把墨镜对准灯光细细打量的藤丸咲疑惑地看它一眼:“没觉得……人挺热情倒是真的。”   “不是啦——”   gogogo露出望子成龙的父亲看到自己不学无术的逆子交上一张零分试卷还要他签字的表情,也不管这情景发生在可爱的玩偶身上有多滑稽,它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国木田独步、太宰治、中岛敦,还有森鸥外。”   “在你原本的世界、也就是迦勒底所在的位面,这些可都是日本文豪的名字。”   没上过学的藤丸咲:啊这。   他接受的教育全部由迦勒底提供,要不是偶遇gogogo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对日本文化的了解来源还仅限于英灵。对于作家更是只知道紫式部和清少纳言,这实在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你的意思是……?”   “他们不但与历史上文豪名字相同,性格、能力也有些关联,但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擅长举一反三的藤丸咲悟了:“……我懂了!把他们当成英灵不就行了嘛!”   gogogo:“……我觉得好像不大一样。”   “当然是开玩笑的。”   藤丸咲走到床边坐下,两根手指捏起系统的玩偶身体,拨了拨它的耳朵,“你怎么没有幽默感呢?BB亲说过,不会讲笑话的AI不是称职的AI。”   正奋力抵抗的玩偶听到熟悉的名字后一秒老实下来。   “对不起,咲君,”它恭恭敬敬地献上毛茸茸的耳朵,“您的意见非常有建设性,我会考虑编进主程序的。”   无视系统间歇性的bug行为,藤丸咲把玩偶放在床头,点亮床头柜的灯。   “虽然并不是同一人,但还是有信息很多能参考,对吧?”   “比如说异能力,之前的任务并没有跟这种力量体系交叠,我还蛮感兴趣。”   “不知道阿芙洛狄忒碎片是不是也看中了这点——对了,既然你能检测出能量波动的话,为什么进入横滨这么多天才会发现?”   用屁股对着他的玩偶闻言歪头:“碎片的确没有动静,它遮蔽了自己全部气息,这种情况下感应不到。但森鸥外身上的能量波动早于我们抵达横滨的时间,残存的气息很明显。”   所以说,又跟此世界的特殊能力纠缠到一起了,藤丸咲顿时头疼。   “上半块碎片能利用咒力使用爱之权能,美之碎片又想用异能力干些什么……总不会是在横滨选美吧。”   “算了,明天我亲自去一趟。”   ----   被系统恶补了一夜文豪小知识的藤丸咲从柔软的大床爬起来时,困的要睁不开眼。   他打了个哈欠,用冷水拍了拍脸,过程中差点又被镜子里的面孔晃了神。   虽然被戏言“摘掉面具的话就会有帅哥光线出现,甚至能在月亮的支援下发射光炮”,兰陵王本身倒是很苦恼,连想对圣杯许下的愿望都是“不存在美丑基准的世界”。   这幅容貌杀伤力太强,还是遮起来比较好。   藤丸咲伸出的手在面具和墨镜之间游移,最终选择了后者——这样偷偷睡觉也没人看出来了。   gogogo已经从玩偶变回原来的模样,正尽职尽责地查定位。   [阿芙洛狄忒碎片能量波动……啊,找到了。]   “是按森先生的定位吗?”   [没错,他现在——咦?]   “怎么了?”   将全部数据输入光脑进行分析的系统沉默数秒。   [……咲,]它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那位森先生,不是普通人。]   “喔,按你昨天的说法,他是异能力者吧?”   [不光如此——你知道黑手党吗?]   “……啊?”   半小时后。   藤丸咲顺畅无阻地来到了港口afia大楼,在距离一百米处随意拐进一条小巷。   港口afia在横滨积威已久,早已渗透进这座城市政治、经济、军事等各个方面,普通市民根本对其望而却步,更别说根据地附近闲逛了。   大楼门口正有穿着黑西装黑墨镜的人手持武器站岗,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警戒。这一路上见到的摄像头、不管是暴露还是隐藏的,可都不算少。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掩饰就是了。   森鸥外没告诉他实情这件事并不难猜到,对方的言行举止和不经意间显露的威仪,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个落魄医生。   “文豪,异能力,黑手党——,”   藤丸咲久违觉得燃起来了,“等回头告诉香子和诺子小姐,她们一定会感兴趣!”   gogogo:……   紫式部阁下可能会被吓到,清少纳言阁下的话……可能会跟着一起胡闹。   光脑中闪现过清少纳言拉着森鸥外比剪刀手画面的系统吓得数据流都一抖。   快打住!!   并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恐怖故事的藤丸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眼望着横滨最高的建筑,拨通了通话记录里最新的一行号码:   “你好,是森鸥外先生吗?”   “对,是我。”   “如果可以的话,能和您见一面吗?”   “嗯,就是现在。” 第21章 魔性之貌(五)   挂断电话的森鸥外心情复杂。   昨天一别后,他就已经派人密切监视自称“高长恭”的少年所在的酒店,为避免打草惊蛇,他还启用了隐秘的暗线。   情报部门呈上的资料只从三天前开始,更早的只有一片空白,就好像对方是凭空出现在横滨的一样。安插在酒店房间的监听设备全部失灵,很可能有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被森鸥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记录,“武装侦探社”几个字被红色蜡笔圈起。不论如何,两者必然少不了干系。   黑色长外套的男人忽地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   “看来今天不能跟你玩游戏了,爱丽丝酱。”   空荡荡的室内,金发女孩仿若未闻,自顾自地继续涂鸦。   ----   另一边,被十数把黑洞洞枪口瞄准的藤丸咲也很无奈。   就算知道了面对的是黑手党,他也不是很想动用武力,联系森鸥外也是想让对方看在稀薄的情面上,起码表面上装得和谐一点。   但看起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你是什么人?”   为首的人端着枪,冷声道:“这里是port afia的领地,无关人士禁止入内。”   被围在中央的少年长身玉立,灰色西装裁剪精良,完美勾勒出纤细线条。深紫色墨镜挡住半张脸,看不清长相,但露出来的部分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也许并不是无关。”   少年察觉不到危险的气氛般,嗓音如同潺潺流水,“我刚刚和森先生通过电话,他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消息。”   黑西装们隐秘地交换几个眼神,最后,还是由为首的人出言:   “没有收到命令,请回。”   兰陵王默然。   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要么是黑手党组织办事效率太低,要么是森鸥外根本没想让他顺利进来。   看着对面的精良武器和握枪的娴熟姿势,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眉头稍皱,一个十分大胆但值得一试的想法蹦了出来。   “我找森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所以,能请你们让开吗?”   金光粒子随主人的心意凭空出现,伴着不知是谁发出的几声急呼“是异能力者!”“快上报!”,粒子变幻成古朴华丽的佩剑。   在一众枪械上膛声中,兰陵王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   几分钟后,重新戴上墨镜的兰陵王离开了小巷。   身后巷子中,枪支散落一地,刚才还准备攻击的人早已陷入昏迷,后颈处留下明显的击打痕迹。   简言之,看到他的真容后呆立在原地,被剑柄直接敲晕了。   兰陵王的美是概念层面的美,哪怕有年龄、性别、地域等诸多造成审美差异的因素,在这份无法否定的「美」面前,这些都失去了意义。   成为英灵后,被升华的「美」已经是媲美武器的存在。如果没有面具或墨镜遮挡,所有具有美这个概念的生物都会不可避免被其吸引,无法移开目光而陷入被动,下场就像刚才那帮人一样。   宛如诅咒的力量,偶尔还挺好用的。   畅通无阻走进港口黑手党大楼一层后,兰陵王再次拨通森鸥外的电话。   “森先生,”他抬眼看向显示正在下行的电梯,“你在哪一层,需要我上去找你吗?”   对面沉默一会儿,忽然发出长长的一声“啊”。   “抱歉抱歉,”电话那边的人说,“忘记通知属下去接你了,他们没做什么粗鲁的事吧?”   “你猜对了,不过请放心,他们没来得及下手。”   “……哈哈哈。”   森鸥外若无其事地略过刚刚的话题:“实在抱歉啊长恭君,我现在抽不开身,只能让别人带你上来了。”   “没关系,只要您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请求就好。”   “当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那就好,您的下属大概什么时候会到呢?”   “唔,算算时间也快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去。   “哦呀,看来她已经到了。那我们一会儿见。”   兰陵王挂断电话。对面,身着华丽和服的女性缓步而出。   “本想着欧外大人又要让我跑腿了……”尾崎红叶短暂地停顿,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没想到,倒也不全是麻烦。”   “请跟我来吧。这栋楼里处处有监视和守卫,误入的话可是会不小心送命的。”   兰陵王微微点头:“多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看似警告的话语中还能听出几分关切。   系统已经把资料传进脑海。尾崎红叶,港口afia五大干部之一,怎么可能单纯派来跑腿,看来森鸥外对他戒心还挺大的。   一路到最高层,路上遇见的黑手党都对他们鞠躬致意,对他这个陌生面孔也看在尾崎红叶的身份上没有盘查。   染着蔻丹的手敲开房门,尾崎红叶优雅行了一礼:   “人已经带到了,鸥外大人。”   “辛苦了红叶君,不如一起坐下来喝杯茶?”   尾崎红叶有些惊讶:“你们的谈话有我这个外人在场,这样好吗?”   “我倒是无所谓……”森鸥外摩挲着下巴,看向另一个安静的身影,“长恭君呢?”   “没关系,我和森先生谈论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首领室没有开灯,连落地窗都被封死,光线昏暗连面容都看不真切,可兰陵王沉静如水的视线却透过镜片准确落在森鸥外身上。   还是尾崎红叶打破了他俩的“对视”。   美丽端庄的女性拉开椅子,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像老友般亲昵。   “鸥外大人,你从哪儿遇见了这么漂亮的孩子?”   尾崎红叶掩唇轻笑,欣赏的意味恰到好处:“连我都要心生怜爱了。”   兰陵王也自觉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谬赞了,您的姿容气度也让我由衷钦佩。”   “啊啦,这可比鸥外大人会说话多了。”   眼见这场商业互夸要牵扯到自己身上,森鸥外重重咳嗽两声。   他支着手肘,脸上带着适如其分的疑惑:“长恭君,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哪怕森鸥外心里已确定这事百分之九十与“宝石”有关,表面还是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   但对方显然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一番。   “实不相瞒,我在您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森先生,你最近接触过什么奇怪的碎片吗?”   正欲饮茶的尾崎红叶动作一顿。   “请安心,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找回丢失的东西。那碎片非常危险,必须在它真正苏醒之前回收,希望您能理解。”   空气沉寂,落针可闻。   森鸥外忽然笑了一声,当他再抬起头,笑容已带上完全不同的意味。   “长恭君,你知道你来的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横滨最臭名昭著的黑手党总部,这栋大楼里每一个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你觉得,我们的谈判对等吗?”   属于港口afia首领的威压毫不遮掩,锋锐血腥的杀气如有实质地压得人呼吸一滞。   “当然。”   林籁泉韵般的声音冲淡杀意,兰陵王直视着森鸥外暗红色的瞳孔。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港口afia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横滨,我也只是想拿回碎片。”   说到最后,兰陵王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森先生,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森鸥外不动声色:“你想怎么做?”   “既然我能感应到碎片的波动,就说明它已经酿出祸,我会负责解决他造成的一切影响。”   “如果您觉得我的诚意不够的话,也可以提出别的要求,我会考虑。”   “既然如此……”   森鸥外有过很多猜测,对于他真正的身份,对于他背后的组织,以及对于那块碎片真正的用途——但最后涌上嘴边的,是一个对他来说过于异想天开的想法。   “那就把你的墨镜拿下来吧。”   本来防备着森鸥外提出什么过分要求的兰陵王错愕:“什……?”   旁边一直收敛存在感的尾崎红叶举起袖子掩住脸。   半晌,兰陵王才略带犹豫着问:“森先生……你确定吗?”   “当然了。”   森鸥外靠在椅背,露出初见时亲切又捉摸不定的微笑。   “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人想凭借只言片语让我相信他,可有点困难啊。”   “并不是不敢,只是……算了,如果这能用作证明的话。”   少年手指触摸到墨镜边框,放下又抬起,发出一声叹息:“总之,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森鸥外失笑:“难道墨镜后面很恐怖吗?放心吧,我不会怕的,红叶君也不会。”   尾崎红叶很无奈:“不要随便——”代表我。   剩下的话再没有机会说出口,她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睁大   视野中的一切通过折射传递脑海,却迟迟得不到新的指令。大脑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对一切都无法反应。   泛着病态苍白的灰色发丝垂落,秀致长眉微蹙,鸦羽般的眼睫盖不住清冷又瑰丽的瞳色,春晖烟光凝成秾艳,秋水寒山映照潋滟。   一瞬间眼前闪过黑白,耳底嗡鸣,身心飘然。   语言匮乏,只余长久静默。 第22章 魔性之貌(六)   尾崎红叶以袖掩面。   办公桌后的森鸥外双手交叠抵着额,颓败感扑面而来。   罪魁祸首已经重新戴上墨镜,脸颊泛着一抹不知是羞赧还是愧疚的淡粉。   “森先生,还有红叶小姐,”他忍不住关心新鲜出炉的合作伙伴,“你们没事吧?”   宝具效果好像一时半会还消失不了。   森鸥外手指动了动。他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目光跟对方隔开足够距离。   “……还好,”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回答,“实在是……”   实在是,难以形容。   如果说在高长恭摘面具之前,他还野心勃勃地计划从中压榨利益,看到那张脸之后,他只想把这人连带着那块什么碎片赶快从横滨送走。   “没事就好,”对面传来的声音轻快了些,“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看一眼碎片?”   森鸥外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叫芥川来。”   ……   “?”   没听到属下回应,森鸥外面色不虞,刚一转过头,就发现门口的两个守卫不知何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森鸥外:“……”   他只能亲自打通了内线电话,让芥川龙之介来首领室。   看见合作伙伴(被逼的)如此配合,披着兰陵王壳子的藤丸咲内心相当喜悦。   刚才只是突然奇想地使用了个不完整的宝具,但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嘛!顿时觉得自己任务有望的藤丸咲伸出手:“合作愉快,森先生。”   森鸥外沉默了足有半分钟,然后突然问:“你墨镜戴上了吗?”   “?戴是戴上了……”   那就好。   森鸥外做足心理准备,再抬起头时又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港口afia首领。   目光没有完全聚焦,但他还是微笑着握上对方的手:“合作愉快。”   在等待芥川龙之介上楼的这几分钟,森鸥外又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兰陵王的能力,言语中似乎把这当成了某种具有限制条件的特殊异能。   藤丸咲欲言又止,还是如实解释道:“其实我对此也很困扰,平常都是戴面具或墨镜的,没想到……”   意思是这事不赖我,毕竟我也没听过这种要求。为展现诚意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以后再怀疑我那就说不过去了。   森鸥外:“……”   芥川怎么还没上来?   已恢复自然的尾崎红叶不想给他解围,抿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的神情和森鸥外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森鸥外绞尽脑汁想再问出些什么时,被他心心念念的芥川龙之介终于“姗姗来迟”。   一身漆黑风衣、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扣响首领室的门,无视了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守卫,步履稳健。   “BOSS,红叶干部,”他向两人各鞠一个躬,苍白的脸上有不明显的汗,“在下来迟了。”   森鸥外点头:“的确太慢了,芥川。就算失去了异能,难道你连身为黑手党最基本的要求都忘了吗?”   本来只是自谦的芥川龙之介:“……?!”   没想到首领竟然会因为这点发难,芥川正想跪下请罪,又听森鸥外开口道:“算了,叫你来是有别的事。”   “这是长恭君,”被介绍的对象向芥川点头致意,“你的任务,就是配合他在港口afia的一切行动,并向我汇报。”   芥川龙之介豁然抬头:“首领!就算没有异能,我也可以为港口afia……”   话未说完,但含义已尽。不顾一切地杀戮,肆意妄为的破坏,那才是他的价值所在。   “芥川君,”森鸥外依旧带笑,嘴角却逐渐冰冷地平下去,“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   芥川半跪下,衣领遮住他的表情,垂在风衣口袋的拳头却在微微颤抖。半晌,才听见他低沉的回答:   “……在下遵命。”   “那就这样吧。对了,长恭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芥川就好。”   “多谢您的理解,森先生。”   清越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芥川身边。   “那我们就先走吧,芥川君。”   ----   屋门紧闭,森鸥外按下遥控,阳光才从落地窗透进来,驱走黑暗。他伸长手捞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半凉不凉的茶。   森鸥外漫不经心地搅着汤匙,看似随意地问屋里另外一人:“红叶君,你觉得他的‘能力’怎么样?”   早有预感的尾崎红叶放下茶杯,拢眉看他:“很奇妙,在看到……的时候,什么都不能思考,但潜意识中不想与他为敌,就算强迫自己改变意志也没有用。”   森鸥外赞同她的观点,“意识受到冲击而非操控,这点还能应对,但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尾崎红叶注意到他的用词,讶然道:“你想说……”   “上一个精神系异能者,现在还被关在禁闭室呢。”   梦野久作,代号「Q」,当年仅为封印其一人,尸横遍野。*每次将他放出,无差别的精神控制异都造成惨重伤亡。   尾崎红叶静默。这之间的定夺,森鸥外应该有自己的思量。   她目光飘远,忽地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在那次事件之后,芥川的权限就被你限制了吧,派他一个人可以吗?”   “足够了。”   森鸥外笑意舒展,往红茶里放了块方糖:“毕竟这次的事件,芥川君也有责任嘛。”   另一边,被他提到的芥川龙之介正尽忠职守。   自动将“配合行动”替换为“密切监视”的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黑沉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人的一举一动。   被他盯的人顶着这股压力依旧神态自如,只有系统能听见他内心的吐槽。   不是说要配合他工作吗,这一副看犯人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还是说森鸥外用了什么afia内部暗号让芥川看押他?   藤丸咲觉得不行。   芥川龙之介身上残存的能量波动可比森鸥外要多,证明对方跟碎片脱不开干系,能得知更多情报自然好,但问题是芥川看起来完全不想配合啊!   他停在电梯旁,尽量用温和的笑容感化芥川警惕的视线:“芥川君,你知道‘碎片’在哪吗?唔,也许你们有别的叫法。”   “外表像宝石,但可能有——等等,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芥川龙之介猛缩的瞳孔和剧烈咳嗽声。   “是你——!咳、咳咳!”   “我?”藤丸咲看他咳得身体都在摇晃,刚想上去扶住却被人一把躲开,只得老老实实立在原地,“不管你在说什么,你先冷静下来。”   芥川渐渐平息呼吸,还是捂着嘴,看向他的目光愈发冰冷:“……你找它做什么?”   “看你的反应,那东西应该给你惹了麻烦吧,”藤丸咲微微一笑,像是毫不在意芥川冷淡的态度,“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虽然解决措施还没想好,但是他有信心!   “不如就现在,你能带我去看它一眼吗?在得到森先生允许之前,我不会做什么的。”   芥川扭过头,沉默着按下电梯,“……你的身份、目的,都和我无关,但首领的命令我会遵从。”   “跟我来。”   下楼的过程中,藤丸咲又从芥川口中撬出一些情报。得知碎片凭空出现,一出现就吞噬了人家的异能力,还死活不吐出来时,他也沉默了。   怪不得提到碎片芥川反应那么大,对他态度不好也说得通了。   透过连攻击系异能都无法穿透的透明方罩,藤丸咲隔着几十米远看见了封存在密闭空间的碎片,内心把阿芙洛狄忒狠狠批判一番。   这美神碎片倒是胃口好不挑食,可他要怎么把异能还给人家啊!难不成远程求助南丁格尔给碎片做个开颅手术?好端端的女神为什么要整个暴食属性,这萌点已经过时了啊喂!   上一次好歹还能求助咒术师清除碎片受到的咒力侵蚀,这次连他都无从下手。   芥川龙之介冷淡地充当讲解员,言简意赅:“‘宝石’就在那里,我的权限不足,无法打开密室。”   且不说那层方罩,单就这间密室,没有通行密码和基因识别根本无法进入,港口afia几乎动用了当今最顶尖的手段来掩饰这个秘密。   与之相对的,里面的东西也出不来。   “没关系,我已经确定了。”   听到系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他,异能结晶被困在碎片内部但还没有完全被消化时,藤丸咲又生出希望。   “芥川君,”他试图向本世界居民求助,“你们异能力者中,有消除系吗?”   芥川龙之介猛地看向他,目光中愤怒和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竟然想把太宰先生拉下水……!我决不允许!”   “……欸?” 第23章 魔性之貌(七)   苦口婆心地解释自己对太宰治没有非分之想后,芥川虽然半信半疑,但看在任务的份上还是没有再出手。   “你的意思是,太宰先生能把异能从那块碎片中分离出来吗?”   “只是以防万一,”藤丸咲不敢瞎说话,“还要看他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样的。”   芥川沉默一会儿,还是如实将情况告诉他:“太宰先生的异能,是将触碰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无效化……勉强也算消除系吧。不过比起这个,芥川这次竟然这么配合,明明刚才提一句就暴怒了。   “……这并不是秘密,就算我不告诉你,也不难知道。”芥川看出他的好奇,冷脸解释,“何况首领的命令更加重要。”   藤丸咲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在不涉及到太宰治的时候)自己这个助手还是挺理智的。   那接下来的任务就很明确了——唤醒碎片,取出异能结晶,将其回收,以及找回卡瓦斯二世。在听说他来横滨除了寻找碎片还在找丢失的宠物后,芥川破天荒的主动请缨要帮他。   藤丸咲对他如此主动表示惊讶,但还是委婉地劝他不用把森鸥外的话过于放在心上。   “森先生只是客套的说辞罢了,况且这件事我已经委托了侦探社。总之,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并不光是因为首领,”芥川龙之介半捂着嘴,脸色还是不好看,“正因为你委托了武装侦探社,我才要去。”   藤丸咲不懂这句话的逻辑在哪,但看芥川态度如此坚决,干脆不再推脱。有免费的劳动力在,傻子才不用呢。   芥川效率很高,几乎动用了一切空闲人手。黑西装黑墨镜、长相凶神恶煞的黑手党们人人拿着一张印着白色萨摩耶的失物启事,在大街上一个个“询问”路人的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真的不会被军警抓走吗?   藤丸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觉得芥川开心就好。   阿芙洛狄忒碎片的任务不宜操之过急,具体措施他还没想好。不管窝在酒店还是窝在港口afia大楼好像都不太合适,看见芥川行色匆匆的样子,藤丸咲干脆也跟着对方一起忙碌。   但好像他加入之后芥川就不忙了,“不能让首领的客人做这些事”,于是,他俩正在横滨市内闲逛。   行人熙熙攘攘,路过藤丸咲时,几乎每个人都频繁回头,然后兴奋小声私语。   在婉拒第五个搭讪的人后,他不得不换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等人。   背抵着墙,藤丸咲默默叹气,把gogogo喊出来:“你有什么看法吗,关于回收碎片。”   gogogo秒上线:[没有!]   “……”藤丸咲:“靠点谱,谢谢。”   [呀……你问我也没有用啊,那要看女神大人想要什么。]   [使用相同的权能,强的一方就会胜利,但利用对方的弱点致胜也是个思路。]   “弱点吗……”   异闻带爱与美的女神,会有什么弱点?   藤丸咲决定先把这件事缓缓:“不提这个,有件事我想投诉你很久了。”   gogogo惊呆了:[为什么!我的服务哪里差了!]   “占用睡觉时间让我记住的文豪资料,完——全——用不上!”   [怎么会,]gogogo振振有词给自己辩解,[他们的能力和著作不就对应上了嘛,虽然光听名字看不出是什么,但你不能否认!]   “是,没错。但尾崎红叶为什么是女人?”   [……]   “还有芥川,为什么他对太宰治态度那么奇怪?”   [……]   “我对两个世界的差异并没有偏见,但这并不影响我投诉你非法侵占我睡眠时间。”   [……]   gogogo委屈地下线了。   日常调戏完系统,没人跟他聊天还有些无聊。芥川去帮他买可丽饼(当然不是主动要求的),现在还没回来。   “长恭……先生?”   带着不确定的呼唤声把藤丸咲从发呆中唤醒,他条件反射挂上微笑:   “你是侦探社的——”   “我叫中岛敦,”白发的少年手里拎着购物袋,看样子是刚采购完。他看起来并不外向,但还是鼓起勇气攀谈,“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您。对了,关于委托……”   “难道已经找到卡瓦斯二世了吗?”   “还没有……倒不如说,完全没有进展。”   中岛敦像是被他打击到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得丧气起来:“非常抱歉……”   “是我失言了,不用放在心上。”   藤丸咲好像在他头顶幻视到耷拉下的耳朵,太过可怜兮兮不由出声安慰:“而且已经有别人在帮我找了,你不用太着急。”   完全没被安慰到甚至还中了一枪的中岛敦:“……哈哈,是吗,那太好了。”   他挠着头,迫使自己忘了刚才的话:“说起来,长恭先生是在等人吗?我看您在这儿站了很久了。”   “对,不过他也该回来了——哦呀,那个就是。”   顺着他目光方向看过去的中岛敦:“……”   提着一袋可丽饼跑腿结束的芥川:“……”   读不懂空气的藤丸咲三两步上前,自以为贴心地从芥川手中拿过可丽饼:“虽然我本来没想吃,但还是麻烦你了。”   中岛敦被吓到似的后退几步,忽然惊觉委托人还在这里。   “长恭先生!快离开!!”   他咬着牙,露出野兽般凶狠冰冷的视线:“那个家伙——!”   芥川同样不逞多让,尖锐阴冷的视线几乎将对方撕碎:“人虎——!”   “你们认识啊,那太好了。”   藤丸咲恍然未觉剑拔弩张的气氛,眉眼弯弯,“这位芥川先生就是帮我寻找卡瓦斯二世的朋友,是个很热心负责的人。”   “……?”   中岛敦受到的惊吓比刚才还要大,他忙不迭后退,差点撞到墙上。   “芥川……?热心?帮你?”   “没错。唔,如果你们认识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饭?”   中岛敦猛地看向他,脸上闪过不知是惊恐还是钦佩:“不了不了,我还有事。”   “在下也拒绝,”芥川嫌恶地别过脸,“我并没有闲到这个地步。”   “那真遗憾。”   “咳、咳,的确遗憾。”   中岛敦嘴角抽搐,他觉得芥川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不能把人虎撕碎实在太遗憾了”。   “那就就此一别吧,”藤丸咲微笑着看向中岛敦,蓝紫色的眼眸漾着淡淡的光,“到时候再见。”   白发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人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怎么感觉听起来怪怪的,是他的错觉吗?   ----   中岛敦觉得自己很倒霉。   这几天他都快跑遍横滨每一处角落,工作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他都要怀疑那条白狗是不是真的在横滨的时候,竟然还撞见委托人跟芥川龙之介走在一起!   芥川,那可是那个芥川,他竟然还会帮人找宠物!   中岛敦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惊讶还是先笑。   不对,如果笑出来的话芥川肯定会不管不顾先把他的肺捅穿吧。   然而他的霉运不仅如此。   “莫西莫西,我是中岛。喔,没错,什么……对不起麻烦您了!非常抱歉!”   “啊没关系,您有事的话就先离开吧,放在那里不用管。啊嗯……死不了,就算死了也没事。”   他合上电话,额头冒出黑线。深呼吸好几次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迈出脚步。   “这是这个月第二次了吧,太宰先生?”   二十分钟后,中岛敦蹲在河堤,表情颇为无奈。   “入水之前好歹做好准备啊,人家都给我打电话了,吓了一跳。”   “所以呢,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上次见面还精神十足青年此刻全身湿透神情恹恹,半死不活地吐出口水。   “今天天气真好啊……河水也很清澈……”   “是是,然后呢?”   湿漉漉的头发中间还夹杂几根水草,太宰治双眼无神,右手颤抖着指向远方。   “但是,白色的……”   “白色?白云?白鳝?”   就在中岛敦不明所以时,岸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狗叫,一个白色的影子沿着斜坡一跃而下,在中岛敦的缓缓移动的注视中来到他们身边,在太宰治的沙色风衣下摆乖巧蹲下。   “白色的……狗狗?怎么了吗?”   “……喔,敦君,就是这讨人厌的狗打扰了我入水,快把它赶走吧。”   “!!”   中岛敦满脸不可置信:“真的吗?好厉害……!”   “汪!”   白狗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清澈透亮,吐着半截粉色的舌头,看起来像在微笑一样。   中岛敦心都要化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狗狗的头,“真乖真乖,把一个成年男性从河里拉上来一定很辛苦吧,这个成年男性竟然还想不负责任地把你赶走,实在是太坏了,对吧?”   “汪汪!”   白狗好像听懂中岛敦在说什么一般,开心地冲他摇了摇前爪。   太宰治诈尸般突然直起身,他拍了拍头,试图把脑子里的水拍出来,拍完又开始拽自己被狗爪压住的风衣,在发现越拽越紧还被狗甩了一身水后,他放弃了。   还被他放弃般地转向沉迷撸狗的中岛敦。   “敦君,”   太宰治整个人阴沉得像刚从地府里因为没买票被赶出来,对着气氛和谐的一人一狗幽幽开口,“在这儿跟狗狗悠闲地玩游戏真的好吗?如果我没记错,你还在任务进行中吧?顺便一提,我没有任务哦。”   “这……!”好像无法反驳。   中岛敦羞愧地放下了撸狗的手,得到了白狗带着委屈的哼叫。竟然被一直划水摸鱼的太宰治批评工作态度不行,他真应该引咎辞职。   他歉意地摸了摸白狗的头:   “抱歉啊,不能跟你玩了,我还要去找——”一只白色的名为卡瓦斯二世的流浪萨摩耶。   ……   等等   白色的   萨摩耶   !!!!   中岛敦猛然抬头,对上了太宰治百无聊赖的目光。 第24章 魔性之貌(八)   武装侦探社。   社员们聚成一圈, 时不时有惊呼声和相机闪光灯声传出。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只刚洗过澡、头顶蝴蝶结的白色萨摩耶犬,随着指令,时不时做出举手转圈的动作。   “好乖……”泉镜花蹲在最前面, 面无表情,眼里却闪着雀跃的光,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聪明的狗。”   中岛敦正往新买的碗里倒狗粮, 闻言笑了笑:“名字叫卡瓦斯二世,据说这孩子咬着太宰先生的衣领把人从河里拉上来,很厉害吧。”   “唔唔,”江户川乱步蹲在他俩身边, 正拿着薯片逗狗,“它的主人还挺有品位的。”   “!住手啊乱步先生!狗狗不能吃薯片的!!”   手疾眼快地抱着狗狗远离的中岛敦松了口气,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的……长恭先生的确是个很好的人,但乱步先生并没有见过他,这也能看出来吗?”   “是名字吧, ”窝在沙发上的太宰治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补充道“卡瓦斯, 是传说中亚瑟王的猎犬,据说还曾帮助亚瑟王狩猎了魔猪之王。”   “狗的名字叫卡瓦斯二世,想必主人一定很熟悉并且喜爱亚瑟王传说。”   “!”中岛敦听得狗粮都倒多了半碗, 钦佩地看向缩在毛毯里头发半干不湿的人, “太宰先生连这么偏僻的知识都知道吗!”   “当然——骗你的。”   “……?”   太宰治从毛毯里伸出胳膊,笑嘻嘻朝他摇晃着手机:“刚从网上查的。”   “……”   中岛敦觉得自己不该理他,转过身继续撸狗。   “有时间逗新人,还不如去把你积压的工作做完。”   说话的是国木田独步, 他刚打完电话回来, 动作轻缓地阖上门:“情况已经告诉委托人了, 他说他一会儿过来。因为敦下午有别的任务,到时候我替你接待。”   “好的。”中岛敦觉得这没什么,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国木田先生,你们之前不是说他的委托有点奇怪吗,那……”   国木田独步镜光一闪,看不清表情:“是很奇怪,但既然委托已经完成,追究这个也没有意义,只要他不做出威胁横滨市民和侦探社的事就好。”   “说的也是。”   反正怪人那么多,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而且长恭先生长得很好看,又有礼貌,性格也很温柔,就算跟港口afia的芥川龙之介走在一起也不像坏人,之前应该是有隐情吧。   中岛敦很快把疑惑抛之脑后,和泉镜花一起陪卡瓦斯二世做游戏。   另一边,接到国木田电话的藤丸咲也很惊讶。他上午看见中岛敦时委托还没有进展,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找到了,效率也太高了。   看对方给他发过来的视频,白狗确实是卡瓦斯二世没错,看样子很适应流浪生活,不但没瘦,毛发还蓬松了一圈。   这算得上意外之喜,但他去侦探社并不是为了把卡瓦斯二世带回来。出现了阿芙洛狄忒碎片这个岔子,他原本的计划被迫修改,不但抽不出空养狗,也不能直接回迦勒底。   所以藤丸咲决定再次提出委托。武装侦探社是个不管在哪个位面来看都很特殊的组织,直觉告诉他,关系拉近一些绝对没错。   时隔不到一周,他再次回到了那栋大楼。   一进门就看见卡瓦斯二世安安静静地卧在角落,蹲坐一旁的少女正给它梳毛。看见他来了后,少女怔了下,礼貌地点头离开。   藤丸咲目光在她身上停顿几秒,才走到卡瓦斯二世旁边,不轻不重地敲它狗头:“alter桑让我来找你,她很担心,以后可不能乱跑了。”   虽然顶着兰陵王的壳子,但卡瓦斯二世能分辨出来是他。白狗哼哼两声,把头蹭向他手心,欢快地甩尾巴。   “乖,再在这儿待几天,我就带你回去。”   一旁公事公办的国木田独步敏锐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想委托贵社暂时帮我看管卡瓦斯二世,需要什么手续吗?”   国木田独步把他领到隔间落座。谷崎直美贴心地送来茶和点心,临走时好奇地看了藤丸咲好几眼。   “寄养吗……”   国木田独步第一反应是要拒绝。找宠物就算了,怎么还能帮人养宠物?   但在高长恭问他“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找到卡瓦斯二世的”的时候,他实在拉不下脸回答“因为我们的社员闲的没事又跑去入水了,卡瓦斯二世把他救了上来还被当事人埋怨多管闲事”。   武装侦探社的脸面都被那个绷带浪费装置丢尽了!   一句“不接受这种委托”在他嘴里打转许久,还是说不出口,只能期盼对方看出他的为难然后主动放弃。   于是,国木田独步捏着笔杆故作思考,面露纠结之色,“不是我们不想,社员们也很喜欢卡瓦斯二世。但侦探社经常会有委托人上门,猫还好,中型犬实在有些——”   藤丸咲举手打断了他:“报酬一天五万日元怎么样?”   “……侦探社并不是专业的——”   “那就一天十万日元。”   “…………并不是价格的问题——”   “二十万日元。”   “………………我需要向社长请示——”   “五十万。”   “成交。”   国木田独步啪的阖上笔记本,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我们会派专人二十四小时照顾卡瓦斯二世的,请您放心,长恭先生。”   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在侦探社财政快要赤字的时候,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这个委托都必须要接!   国木田独步这边斗志昂扬,藤丸咲那边也很开心。他估算了下QP和日元的汇率,这个价格还在接受范围内,用他多到花不完的QP换一个跟侦探社成为友好伙伴的机会,还是挺划算的。   他握上国木田独步的手:“那就,从今天开始?”   “没问题。”   两人一边商量注意事项一边走出隔间,国木田独步过于认真,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自己还列了一堆注意事项。   “狗粮已经买好,是广受好评的牌子。找到它的时候刚从水里上来,虽然洗过了澡但还是要注意别感冒,至于宠物适和的空气温度、湿度……”   “等等,”藤丸咲打断他的碎碎念,“为什么卡瓦斯二世会从水里上来?”   “……”   国木田独步表情空白。   糟糕,一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僵硬着看着藤丸咲绕过他走到角落,对着白狗一顿教训。   “就算你会游泳也要记着远离水,这次运气好被人找到了,下次溺水怎么办?别装委屈,我知道你听得懂。”   国木田独步觉得他骂的不是狗,是自己的良心。   他木着脸,翻开笔记本,握着笔的手都露出青筋,用砍人的力道写上一个名字。   ——太、宰、治!   ----   “阿嚏!”   太宰治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中岛敦注意到他:“太宰先生不会因为刚从河里上来感冒了吧?”   “唔……”太宰治思索片刻,展颜一笑,“大概是哪位美丽的小姐在思念我吧。”   “对了敦君,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这些啊,”中岛敦抱着个大购物袋,几乎要腾不开手,“国木田先生刚才打电话说,卡瓦斯二世要在侦探社留一段时间,嘱咐我买的东西。”   太宰治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中岛敦浑然不觉,仍高高兴兴地给他介绍:“这个是按照卡瓦斯二世体型买的坐垫,这个是防水耐磨的牵引绳,还有这个是最适合萨摩耶的狗粮——”   “可以了可以了敦君,我不想听。”太宰治捂着耳朵,大跨步远离了他。   “为什么那只讨人厌的狗还要待在侦探社啊,它的主人不是来了吗?”   “……”中岛敦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讨厌乖巧又可爱的毛茸茸,但他还是耐下心回答太宰治,“长恭先生有些事,委托侦探社暂时养一段时间。”   “那个,太宰先生,为什么你会讨厌卡瓦斯二世呢?”   “没有哦,”太宰治放下手,眼神清澈无辜,“我只是平等地讨厌所有的狗而已。”   “额……”   他该庆幸老虎是猫科吗?   两人谈话间已经回到侦探社门口,太宰治先迈一步推开门:“我回来——唔!”   “!难道有敌人吗太宰先生!”   中岛敦瞳孔微缩,肌肉紧绷。   宛如恶鬼的声音从室内飘了出来:   “太——宰——!”   十分钟后。   国木田独步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最近没有接到大型委托,侦探社很需要这笔资金。敦,镜花,你们俩的工作比较少,目前就先把卡瓦斯二世交给你们。”   泉镜花依旧没有表情,但头顶的呆毛动了动:“了解。”   中岛敦看出她的开心,表情也柔和下来:“我也是。”   “至于太宰,”国木田独步瞥了一眼瘫在沙发的人形物体,又冷漠地翻起笔记本,“敦和镜花这段时间耽误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   太宰治的抗议声在国木田独步的拳头下渐渐消失。 第25章 魔性之貌(九)   和平对横滨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来说是稀缺物资。   就在昨天, 港口afia总部大楼发出入侵警报:封存碎片的一整栋高楼,守卫全部陷入昏迷至今未醒,一切电子设备失灵、记录缺失。事后排除了敌方入侵的可能性, 但依旧在黑手党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底层成员只隐隐约约有耳闻,然而能进入总部大楼的成员自然等级不低, 几乎是除异能力者外港口afia的最强力量。能让他们产生动摇甚至恐慌, 处理不好的话会造成极大损失。   这场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故,让黑手党高层人员再次评估碎片的危险性:除去吞噬异能,它还有精神操控的能力。苏醒的过于突然又毫无规律可循,不管多么牢不可破的封印都没用处, 偏偏面对它的攻击还无法防备,光应付这件事就足够森鸥外焦头烂额了,甚至开始后悔把这块烫手山芋带回港口afia。   森鸥外不想只让自己一个人受累,他干脆叫来藤丸咲,话里话外都是提醒对方履行承诺赶紧解决。   事发时藤丸咲刚好不在, 事后靠系统的检测才大致了解了情况。机神碎片短暂苏醒后又陷入沉睡,仅暴发出的余波就足以摧毁这些被无辜牵连的人的精神。就算森鸥外不说, 他也会尽早解决。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不知道我们的合作还作不作数。”   港口afia的首领目光游移,他的视线绕过藤丸咲, 落到在房间一角搭积木的爱丽丝身上, 双眸盛满深不见底的混沌色彩。   “当然,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会为您提供一切帮助。”   “既然如此……”   重新戴上面具的青年捏着下巴思考一会儿,抬起头:“不需要太多, 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森鸥外摊开手:“请讲。”   在森鸥外略带好奇的眼神中, 藤丸咲不紧不慢弯起嘴角:“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 希望您能把他请过来。”   既然森鸥外主动请缨,他自然不会客气。本来正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太宰治帮忙呢,这种一看就高风险低回报的事,那个人精似的太宰能答应才有鬼了。   森鸥外的笑容僵住了。   他捂着嘴虚咳一声,“长恭君,我能问一下,太宰君在这件事中的作用是什么?”   “取出异能时可能会用到太宰先生的异能力,这是第一层保险。”   “至于另一层——大概就是‘备用品’吧。”   森鸥外心里一沉。   “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含义,您不用这么看着我,说不定太宰先生本人还挺乐意的。”   这话说的,能让太宰治乐意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但衡量之后,森鸥外还是勉强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并不准备直接通知太宰治,而是联系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港口afia与武装侦探社目前还处于停战阶段,在涉及横滨的问题上,他们两人目的难得一致。   “明天,明天我会让太宰君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到时候希望您信守承诺。”   藤丸咲满口答应,这次倒不是他唬森鸥外,对于阿芙洛狄忒碎片的解决方案,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备用品’一说能不能成立,就看他猜没猜对了。   第二天,没见到太宰治,反倒看见了新面孔。   披着黑大衣、戴着帽子的橘发青年立在门口,看见他时微微点了点头:   “我是中原中也,”他气势很强,话语间不卑不亢,“首领派我来协助你。”   森鸥外?   藤丸咲拧起眉看他,“我应该没跟森先生提过需要协助者。”   中原中也,这名字一听就是异能力者啊!森鸥外怎么还敢派异能力者来,不怕碎片一个发疯把异能全给吃了吗?   “我知道,但这是首领的命令。”中原中也说完又觉得气氛太严肃,补充一句:“我自己也愿意。”   既然都这样了……只能稳住阿芙洛狄忒碎片的精神再行事。   “我明白了,”他冲对方点点头,又问,“不知道中原先生的异能是什么类型,或许能派上用处。”   中原中也“啊”了一声,如实相告,“是操纵重力。”   他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回住所休息,就被森鸥外直接叫到了首领室。在听完首领简单几句向他说明最近的情况后,中原中也整个人都懵了。   他就出差了不到半个月,怎么又是宝石碎片又是异能力消失事件还凭空出现了个神秘人,最离谱的是他现在就要去给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当助手!   他按住抽搐的额角,含蓄地想说明自己的建议:   “BOSS,我觉得……”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这是我与其他干部商议后的结果。”   顶着中原中也“首领就算了怎么红叶大姐也跟着胡闹”的控诉目光,森鸥外微微一笑。   “虽然长恭君跟我做出了承诺,但我还是不放心。”   他上前倾身,表情高深莫测:“中也君,你的任务,就是看住那里的所有人,在得到我命令之前不允许离开半步。”   中原中也讶然睁大眼睛,飞快听懂了森鸥外的暗示。   既然首领有自己的考量,那他只需要照做就好。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半鞠了个躬:   “是,BOSS。”   ----   “叮”一声,电梯开启。   比起上次来的时候,密室外又加了几重防护,楼中戒备森严,人员一小时一换岗,没有首领的命令,任何人都进不去。   出示了森鸥外亲笔任务书,中原中也冲着领头的黑手党成员一点头,才带他进入楼层。他摘下手套输入指纹,又经过重重验证,紧闭的金属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缓缓开启。   密室有两层,他们现在在空旷的外层。为首的黑西装对中原中也行礼,为他们让开位置。   在打开最后的一层枷锁之前,藤丸咲还是秉着良心看向中原中也,说出斟酌了一路的话:   “中原先生,就算我有把握,但异能消失的风险还是存在,你出现在这儿真的没问题吗?”   黑手党们俱是一惊。他们没有异能力不用考虑这点,可港口afia重力使不同。碾压一切的重力无往不胜,一旦失去了异能,那港口afia的未来……首领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为首的人对中原中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人型异能、「荒霸吐」载体中原中也扶着帽檐,表情纠结。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不能解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其实……”   “没问题哟~”   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响起,光靠荡漾的波浪号都听出来是谁的中原中也瞬间黑脸,但来者丝毫没有被讨厌的自觉,不紧不慢哼着曲子走进房间。   “毕竟中也是个没脑子蛞蝓,‘宝石’也看不上他的异能吧?”   “你才是混蛋靑鯖!不对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太宰治并不打算回答他,双手插兜神态悠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双眼一下亮起来:   “呀长恭先生,好久不见,上次您去侦探社的时候我不在,实在太遗憾了。”   被他找招呼的人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们认识?!喂太宰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要——,靠近你会被传染的。”   被牵连进这场小学生吵架的兰陵王旁观看戏,等他俩闹的差不多了,才向中原中也说明:   “是我拜托森首领请太宰先生来的。”   中原中也一下被噎住,脸色青红交错,只能对太宰治怒目而视。   “不要那么看着我啊中也,要不是森先生真诚地邀请我,我才不愿意来港口afia总部。”   “一大早就来这种地方,一整天的快乐都没了,我本来还想找个好地方入水呢。”   “干完这件事就赶紧去,没人拦你去死。”   太宰治话锋一转,“我跟你可不一样,像我这种清爽柔弱的美男子,可是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   中原中也看起来要被他恬不知耻的自夸恶心吐了。   “对了,跟你说个小秘密,”太宰治靠近中原中也,神秘地冲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你又想干什么……”中原中也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照做。   太宰治不走心地压低声音,整间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他在说什么:“这个秘密就是——其实,为了请我来,森先生跪在地上给我舔鞋子了。”   “哈?!”中原中也暴怒,“BOSS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个混蛋又想耍我是不是!”   “哎呀,竟然被看穿了。”   太宰治轻快地撤到兰陵王身旁,灵巧躲过中原中也砸过来的拳头:   “看吧长恭先生,这里果然很危险,您一定要保护我啊!”   被当做人体护盾的兰陵王:“……”   他拽住太宰治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人拉了出来:“你们关系真好,那我就放心了。”   “谁跟他关系好啊!”   两人不约而同反驳道。   太宰治揉着手腕撇嘴,没了继续插科打诨的兴致:“你们的正事,还不开始吗?”   “都怪你这家伙,净添麻烦。”   中原中也骂了一句,询问着看向兰陵王。他只是助手,眼见戴着面具的青年才是今天的主角。   兰陵王垂着眼,再抬起头时,整个人气质一变,如同出鞘利剑般锋锐:   “请诸位做好准备。” 第26章 魔性之貌(十)   中原中也伸手, 按下隐藏在墙壁中的按钮。   当最后一层屏障打开时,所有人俱是一愣。   不大的方形密室,金属墙壁上布满沟壑, 像是庞然怪物发了疯用爪子凿出来的,触目惊心。   号称“连最强的攻击系异能都无法穿透”的透明方罩早已四分五裂, 高台上的宝石碎片反射着从门口透出来的光。   如同真正美丽无害的矿石一般。   “怎么可能!监控里明明——”   不可置信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出声的人终于想起眼前的‘宝石’能使电子设备失灵。   然而目前的情况已超出最初的估计,不仅是失灵,它甚至能创造幻觉般的记录,欺骗了所有人的感官。   中原中也自然也看到了这幅惨状, 他压低帽檐,声音渐冷:“……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没抱着兰陵王会回答的期待,但对方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又移开:   “是神。”   “……?”   中原中也差点以为幻听了,但高长恭实在不像会跟他开玩笑的人。他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 因为混蛋太宰在冲他挤眉弄眼地笑。   “不,你等等,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指着对他们的到来没做出任何反应的宝石碎片,“你说那个东西, 是神?”   “准确的说, 只是一块机神碎片,”兰陵王抿着嘴,像在苦恼怎么跟他解释,“具体是什么你不用理解, 知道它有着神的权能就好。”   “这次的事件, 就是因为触碰到了它的权能, 异能才会消失。”   中原中也强迫自己不去怀疑首领上当受骗的可能性。   不对,该不会真的是什么洗脑的异能吧!   “嗯嗯,”太宰治倒不关心森鸥外如何,摸着下巴一脸跃跃欲试,“照你的说法,能吞噬异能的权能,该不会是——”   “「美」。”   怕他的说法惹怒碎片的意识不好收场,兰陵王微笑着果断打断了他。   “那块碎片,来自爱与美之女神阿芙洛狄忒,罗马神名维纳斯。”   后面的黑手党成员表情各异。要说他们的想法有什么共通之处,那就是他们不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话。   他们是杀人如麻的黑手党,不是听睡前故事的小婴儿,就算有‘神’的存在,那也应该是所有异能的顶端,而非一块被封闭在密室的古怪碎片。   但他们的反应并不重要。   兰陵王上前两步,步履稳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跟其他人拉开距离。   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上了英灵本身最繁复华丽的灵装,绣着金丝梅和弯月的披肩垂落在地,佩剑挂着深紫色的流苏配饰,向外伸出角的面具遮住半张脸,只能看见紫罗兰宝石般的眼眸和微抿的唇。   一切都是最高规格,除了没摘面具有些不妥外,是面对女神该有的礼遇。   仿佛被巨龙肆虐过、满目狼藉的密室内,挺拔如竹的青年站在中央缓缓开口:   “来自异闻带的女神,阿芙洛狄忒,”   宛如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回荡出圈圈涟漪。他的声音有着让人心情平静的奇迹魔力。   “我知道您并未沉睡。如果准许,希望能与您一谈。”   是的,没有沉睡。从一开始系统就发出了警示:   【魔力波动超过阈值,任务目标状态更新为“正常”,请随时注意。】   也就是说,当他们进入密室的这一刻起,一举一动都在机神碎片的俯视之下。   但她却没有反应,哪怕刚才的对话对神明来说已是极大的冒犯,她也依旧无视,连魔力值都没有任何波动。   要么是美之碎片的脾气比爱之碎片好太多,要么就是前者的傲慢远远超于后者,真正将人类视若无物。   碎片无机质地折射微光,一动未动。   这在兰陵王意料之中,既然机神意识从一开始就没有显露威仪,那光凭这一句话的诚意绝对不足以打动她。   他并不气馁,接着说:“虽然不知为何您会降临于此,但我猜想这也不是您的本愿。”   “如果能解开误会,您就不用被困在这里,我会带您回到该去的地方。”   ……   沉默。   兰陵王眉头稍皱。   “女神阿芙洛狄忒,您应当知道您的力量并不完整,我不愿与您为敌。”   ……   沉默。   气氛慢慢焦躁,身后黑手党成员面面相觑,有的将手伸向腰后。那个位置,不是武器,就是联系外界的装置。   就连中原中也眼里怀疑意味也加浓,他没参与到事件中,反倒看得比别人更冷酷直观。   这个自称“高长恭”的人,既不露脸也不投诚,言语行事间多有隐瞒,而且中原中也并没在他身上看到能让森鸥外动摇的价值。   回想起首领“看住所有人”的命令,他眼神锐利,把审视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但还是有一个人反应比中原中也过分多了,直接“噗嗤”一声划开寂静。   “抱歉抱歉,我小点声。”   一声笑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从碎片引到自己身上,太宰治毫无诚意地道歉。   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那个,长恭先生,你口里这位女神大人好像不给面子啊?”   “这样吧,反正现在也用不上我,不如我就先走了,等它醒了你再喊我来怎么样?”   “首领命令下来之前不准走,”中原中也的视线从太宰治脸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戴面具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是。”他冷声道。   太宰治拉长声音抱怨。   被明里暗里提到名字的人无奈又宽容地觑他一眼。   “不会的,”沉静的声音似乎响在每个人耳畔,兰陵王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前方,“不会耽误太久的。”   防备着他的中原中也一愣,随即将目光紧紧锁定。   青年的气势全然改变,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锐利却没沾过血的出鞘宝剑,那现在的他就是屍山血河中厮杀出的神兵。   巨大的迫力和杀气透过毛孔压迫神经末梢,压制得人动弹不得,只剩精神还能思考,徒劳见证自己无力反击的模样。   然而这还只是其主无意识间逸散的杀意。   “吾之真名,乃兰陵王高长恭。”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僵硬的脸上仍能看出难以置信的惊惧表情。   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花瓣纷扬而下,从眼前划过后,原先封闭狭窄的密室瞬间改换为开阔天地。   “这是……”   碧草如茵,桃花如霞,白云如絮,远天如烟,仿佛置身画中世界。   太宰治笑意收敛,顶着压力走出几步——这片空间没有边界,只能按之前的记忆大致猜想在墙壁附近。   没有任何改变,既然连他都被卷入其中,那这绝不是异能力能造成的。   兰陵王没有在意身后的骚动,兀自说出了下一句话:   “在此解开封印,展现这被诅咒的容貌——”   站在他们所有人的最前方,灰发青年单手覆上面具,另一只手伸到脑后,缓缓拉开维系面具的细绳。   泪滴形的青色玉石轻轻晃动,清脆的珠玉碰撞声在这片安静空间内被无限放大。   被假面遮盖的面容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看见那张脸的每一个人都不可抑制地呼吸停滞。   万籁俱寂中,「魔性之貌」垂下眼,对着虚空轻轻喟叹一声:   “现在,阁下能否听我一言呢?”   桃花入眼迷,在入阵曲的悠扬琵琶声中,白光乍破。 第27章 魔性之貌(十一)   兰陵王的宝具并非攻击型, 更偏向于鼓舞士气、使敌畏惧,是其最为出名的「兰陵王入阵曲」的概念升华。这片桃源般的美景,也算是宝具自带特效之一。   ——骁勇无畏披面者, 音容兼美陵王也。   发丝无风自动,身形纤薄的青年静静站立, 什么都不做就足以吸引所有目光。   “人类?……不对, 你是英灵。”   橘发金眸的人型映在视网膜上,具有独特韵律的女声先传进脑海。   丝绸曳地,她浮在半空踏出一步,明明接触的是空气, 却响起金石碰撞声。   没有冰冷的诘责,本来未经允许不准直视的美丽面容上神情平静,语调也算平和:   “泛人类史的英灵,为何要唤醒余?”   见她似乎想要盖过自己一直醒着的事实,兰陵王也不再提。他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随即站直身体,眼眸低垂:   “女神阿芙洛狄忒, 您不该被困囿在此处。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带您离开,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美神不置可否, 她右掌虚握, 立刻有人传出痛苦的呜咽。   “这些,是你为余献上的祭品吗?”   太宰治半屈着身,额前微蜷的棕发已被冷汗沾湿。以他为界,一同进入密室的黑手党们别说抬头、连眨眼都不被允许, 仿佛被定格在了精神最痛苦的时刻;前方只有中原中也和高长恭还站着, 但前者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露, 指甲都嵌进肉里,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太宰治小幅度地转头,缓慢又艰难地叹了口气。   还挺疼的,他果然不该答应森先生的请求。   兰陵王注意到身后人们的异样,不着痕迹将技能全部释放,多少能减轻一些他们的负担。   魔力充盈,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一切数值正常,这份真神降临的威压竟然唯独略过了他。   “女神阁下,这是我的私愿,与他们无关。”   兰陵王皱起眉,佩剑流苏随他的动作轻晃:“如果您有任何不满,可以冲我发泄。”   ‘阿芙洛狄忒’扫视过兰陵王身后的一众人,视线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身上多停留两秒。   她兴致缺缺地扭过脸,看起来像翻了个白眼,“几颗微不足道的尘粒,一个不自量力的人类,一件掺杂藩神的容器,和之前的一样无趣。你难道以为余是在迁怒他们?”   “……”   不,女神气量没有这么小,但是这些人看起来真的要被她捏死了。   ‘阿芙洛狄忒’说的没错,她对这些人没有任何看法,只是平等地像对待器物一般,能被她另眼相看的兰陵王才是特别的存在。   兰陵王无奈地向后踏回两步,以守护的姿态立在最前方。他抬起脸,紫罗兰色的眼眸流露出为难的情绪:   “那您……”   到底怎么样才会听他的话啊,这样一直绕圈子,还不如像爱之碎片一样一上来就攻击呢!   ‘阿芙洛狄忒’像是看见了什么始料未及的画面,动作一顿,神情也有所松动。   “……想让余回应你的愿望,也不是不可以。”   ?!   兰陵王讶然看向美神:“真的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态度突然转变,但只要她松口,任务就有了曙光!   ‘阿芙洛狄忒’歪头,似乎想到什么。随着她心念一动,一块暗红色的结晶凭空出现,“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这是——”被吞噬的异能!   “你知道余为何会将它收回吗?”   不待回答,女神曲起手肘,兴致缺缺地闭上眼:“并非因为那个人类的冒犯,在未表明身份之前,余还是相当宽容。”   “很简单——因为它没有「美」。”   “……?”   被迫旁听的中原中也明显噎了一下。他并不擅长遮掩,以俯视的角度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但‘阿芙洛狄忒’并不在意旁人的反应,背后的金色桂冠散发着柔和的光,映在鎏金眼眸中空无一物。   “美即为支配,美即为价值,余乃掌管爱与美的神祇,自然有权能评判这一切。”   “余认可你的价值,但其他人的错误绝不会姑息。”   “你是想站在余这边、一同对这座城市降下天罚,还是想要与人类结盟、站在余的对立面?”   “泛人类史的英灵,余特殊给予你选择的权利。”   傲慢冰冷的话语如同落雷,劈开颅骨,在理解她的意思后,众人血液瞬间冰凉。   美即为价值,但只有‘阿芙洛狄忒’能认定什么是“美”,而一旦失去价值,就会被她无情抹除。异能力消失只是一个警示,可没人会想到这一层。   压抑至极的沉默在空间内蔓延,纷飞的花瓣颜色愈发殷红。   刀剑铮鸣一声出鞘,兰陵王面色平淡,持剑而立:   “容我拒绝。”   根本谈不上选择,果然美之碎片也不是善茬。他既要回收碎片,也要保证世界线正常,从最初就做好了与之为敌的准备。   “……悲哀。”   ‘阿芙洛狄忒’悲叹一声,身形开始模糊,轮廓颤动。   “这是何等的愚昧,何等的悲哀!”   星海冲破结界,宇宙延伸至无限,瑰丽的星河和梦幻的桃源将空间撕扯为两半,成平衡之势。   “只要人类还有可以思考的知性,就无法敌过神明。”*   恢复机神形态的‘阿芙洛狄忒’高高飘浮在宇宙中,从机体核心发出震颤:   “英灵,余不会与你战斗。”   “哦?那阁下想怎么做?”   面对伟岸的神之躯体,人类的身影无比渺小,但为首之人气势却毫不相让:   “我会以您选择的方式,决出胜负。”   “余准许——以那边的容器为赌注,施展你我的「美」。”   兰陵王沉吟片刻:“原来如此。”   比美,实在是很有神话中阿芙洛狄忒的风范。   容器本器中原中也瞪大双眼:“哈?!为什么让我当赌注!!”   旁人的反应不比他小多少,‘阿芙洛狄忒’化为机神形态后对他们的压迫削减大半,此刻被抽干力气般一下子瘫倒在地,都对中原中也投以复杂难言的眼神。   “中原先生,”兰陵王脸上现出歉意,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不容拒绝,“请相信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中原中也:“……”   这好像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他艰难地转过头,压低帽檐,不去看那张脸:“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或许有,但目前是最佳方案。不让她满意的话,我们都无法离开。”   中原中也自暴自弃地迈开步子:“行了,我知道了,那要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虹色的魔力漩涡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将他托举到了两片结界的交接处。   本想跟他说些什么的兰陵王神色一凛:“开始了么。”   以英灵的视力,能清楚地看见中原中也双手插兜神色平淡,连眉头都没皱。   魔力涟漪如潮水般涌来,远处响起难辨内容的歌声。越听不清,就越想听清楚,如同被丝线牵引着。   阿芙洛狄忒的女神旋律本质为机械的冰冷计算,入侵敌方大脑边缘系统,强行篡改其认识、认知、以及感觉*;而兰陵王的「魔性之貌」,则会坚定己方精神及自我,催动精神力量化为战力大幅提升。   或许这份美丽不分伯仲,但对于美的使用天壤之别。   一边是星河与歌声,一边是桃源与落英,荒诞的场景让所有人油然产生不真实感。   淡淡的、宛如雾气的魔力将中原中也层层裹住,直至完全隐匿身形。   “呼……”   太宰治费力翻个身,直接坐在地上。他脸色苍白,神态却称得上轻松,分不出真假。   他偏过头,表情是看不出任何瑕疵的关切:“长恭先生,这么肯定中也会赢吗?”   “当然。”   兰陵王微笑看着他,又重复一遍:“会赢的。”   就算赢不了,他也已经使用系统自带的礼装技能给中原中也加了个「无敌」BUFF,碎片的攻击是伤不到他的。   ‘阿芙洛狄忒’选择中原中也,其实是做出让步,普通人类根本经受不住碎片的精神入侵,大脑系统会在瞬间崩溃。只有中原中也这个荒霸吐载体,加上兰陵王的能力,才有反击的可能。   太宰治一怔。   “……如果能死在美丽的女神手上,也算我的荣幸。”他虚弱地嘟囔一句,嘴角却慢慢翘起,“但一想到要跟中也死在一起,我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干脆双手围成喇叭,对着天空高喊一声:“加油啊中也!如果你输了的话我做鬼也要诅咒你!”   对面隐隐约约传来中原中也的怒吼。   兰陵王失笑。   「魔性之貌」持续输出。哪怕对本人来说,那是被镌刻在灵基上、挥之不去的诅咒,但那也是他得以作为英灵存在的证明。   这片空间内的时间流动体感微弱,桃花不知疲倦地悠悠飞落,慢慢抚平内心的焦躁不安。   不知过去多久,猛然传来地震般的轰鸣。   “什么……?怎么可能……!”   机神双翼颤动,声波断续尖锐,连宇宙都不堪重负地塌陷。   “烦不烦啊!!!别他/妈的在老子脑袋里唱歌了!!!” 第28章 魔性之貌(十二)   就在中原中也的怒吼声冲破雾气时, 原本漂浮在半空的异能结晶突然暴动。泛着黑气的魔力凝成实质,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凋敝枯萎, 眨眼间黑气就涌入结界。   兰陵王单手劈开黑雾,剑气冲荡出一片空白地带。他朝着太宰治一点头:“麻烦了。”   太宰治会意, 往前走出几大步。触碰到手指的瞬间, 黑雾不可抗地褪去,而剩下魔力波荡却丝毫未减,袭上面门。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突兀出现在眼前,兰陵王不知何时带上面具, 挡在了太宰治前方,正面迎上足以撕裂空间的魔力漩涡。   被人护在身后的太宰治双眼微微睁大。   白光在剑尖与魔力接触的一刻骤然爆发,强烈的光芒几乎要灼伤眼睛,让人不得不回避。   等瘫倒在地的黑手党们察觉到体感温度逐步下降时,才试探着慢慢睁开眼。幻术般的宇宙和桃源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是他们最开始进入的密室。   密室特殊材质的墙壁已被腐蚀得锈迹斑斑,狼藉地面上散落的方罩碎片呈结晶状。最中央的半空中, ‘宝石’正发出淡淡柔和白光。   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目前的状况,他们呆在原地,直勾勾盯着那块光源, 直至一只戴着护甲的手虚握住光源。   兰陵王收回阿芙洛狄忒碎片, 又往前走两步,旁人才顺着他的轨迹看见倚墙站立的中原中也。   港口afia的重力使面无表情,嘴唇紧抿。他摇头拒绝兰陵王“需要我扶你一下吗”的询问,绷着脸跨步离开, 风衣下摆随风扬起, 迈开一步, 然后——哐当倒地。   距离他最近的兰陵王手疾眼快扶住了他和他掉落的帽子。   中原中也闭着眼,哪怕失去意识眉头依旧不适地皱起。   兰陵王表面没有丝毫慌乱,实则内里的藤丸咲吓了一大跳,正在捏着googogo紧张兮兮地把中原中也全方位扫描一遍。   gogogo不过两秒就得出结论:精神力量透支太过,身体自动修复程序启动。   简言之,睡着了,没两天叫不醒的那种。   “……”   放心吧,中原先生,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一定会替你向森鸥外多请几天带薪假的。   “长恭君!”   被突然喊到名字的兰陵王回神:“怎么了,太——”   ……太宰先生。   深棕卷发的青年好像没受到多少影响,精神状态好过在场所有人。他单膝跪地,表情虔诚,用着咏叹般的腔调高声请求:“拜托了,长恭君,请和我殉情吧!”   “……”   兰陵王含蓄地压下太宰治高举的双手,笑容疏离:“我觉的,还是先找医生给中原先生检查一下比较重要。”   “说的也是,”太宰治看起来十分认真地思考,“要是中也就这样挂了,一定要好好庆祝。”   “到时候我们就殉情吧!”   他一把握住兰陵王的手,眼里的星星几乎要跳出画面:“在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真正的美丽不仅在于外表,美好的心灵更加重要!”   这话说的,当初第一次在侦探社委托的时候你也不是这个态度啊。   “而您!不但外表美丽,还从可怕的女神手下保护了我!拜托了,请一定要——欸?人呢?”   在他自顾自地抒发一腔肺腑之言的时候,兰陵王已经带走中原中也,用他的指纹开门离开了。   离开密室后,森鸥外的联络很快接通。   “长恭君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对了,中也君在你附近吗?他应该也接到了我的联络,但一直没回复。”   兰陵王看了一眼怀里睡得黑甜的中原中也,又回头看了眼不成样子的密室,声音中带上些许歉意:“森先生,可能需要您派人处理一下了。”   “……?”   此后过了整整三天,中原中也才从漫长的睡眠中苏醒。确定了他的身体没有异样后,藤丸咲才放下心,去跟森鸥外请辞。   听取了因为倒霉而被迫直面‘阿芙洛狄忒’的属下报告,森鸥外内心波动不可谓不大,连带着看向兰陵王的目光都谨慎许多。   一番客套话后,森鸥外斟酌着开口:   “这次的事件,有我考虑不周在内,但——”   “森先生,”兰陵王看穿他的忧虑,“这次只是偶然,您不用放在心上。”   “关于我的身份和目的,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我丢的东西已经找到,自然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横滨,无须担心。”   森鸥外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兰陵王临走前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类似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在横滨发生吗?”   港口afia的首领目光沉沉,等待着他的回答。   兰陵王动作一顿,面具下表情难辨。   “……谁知道呢。”   推开首领室的大门,他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港口afia总部。   ----   “两袋全吃光了?”   中岛敦抖落着狗粮包装袋,发现只倒出了零星几颗后,脸上止不住的震惊:“怎么会这样,我早上来看的时候这一袋还还剩一大半呢。”   离开横滨之前,来武装侦探社领狗的藤丸咲也表示难以置信。   藤丸咲按着卡瓦斯二世的头,把它从里到外仔仔细细观察一遍,目露担忧:“食量太大了吧,等回去一定要找阿斯克勒庇俄斯给你做全身检查。”   听到“检查”的字眼时,白狗呜咽两声,精神肉眼可见地又萎靡了。   “不应该啊……”中岛敦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每餐的量应该是定好的才对……”   他求助般地看向正悄步走进会议室的人:“太宰先生,你看到卡瓦斯二世吃饭了吗?”   被喊住名字的人一僵,马上落落大方地转过身:“没有哦敦君,我一上午都在睡觉。”   “港口afia的事耗费了好——多精力,到现在还没恢复,”太宰治拉长声音抱怨,又眨了眨眼,“长恭君不会因此责怪我吧?说起来我的提议您还没——”   “没关系,”藤丸咲微笑着无视了他,“我回去会监督卡瓦斯二世的。”   太宰治不甘心地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会议室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外披黑色羽织的中年男人气质冷酷,双手拢在袖中,步履稳健地来到他们身边,对着藤丸咲沉稳客气地点头:   “这次的事件我已经听太宰说了,总之,还是要感谢您。”   这还是藤丸咲第一次看见侦探社的社长,他调整好表情,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您客气了,还要多谢侦探社伸出援手。”   太宰治走到福泽谕吉身后,嘴角还残留淡淡笑意。   中岛敦左看看福泽谕吉,右看看太宰治,还是选择把“可我们只是帮忙养了几天狗啊”咽回了嘴里。   关于‘阿芙洛狄忒’和高长恭的身份,从港口afia回来后,太宰治单独跟福泽谕吉进行了一场汇报,其中除了具体的事件,还包括他自己的一些猜想。   关于女神、异能力、兰陵王,还有港口afia。   握着的手温热而有力,福泽谕吉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年,内心模糊的想法逐渐明晰。   不管对方有多少惊世骇俗的秘密,他的确守护了横滨。   “武装侦探社随时欢迎您。”   藤丸咲有些惊讶,但还是彬彬有礼地道谢。   也不知道太宰治到底跟侦探社社长说了什么,但这个态度已经达到目的了!   一旁的国木田独步拿着笔记本算完账,脸上竟然有些恋恋不舍:“您这就要走了吗?”   深知对方绝不是在短短几天内跟他建立起深厚感情,而是舍不得他给出的巨额抚养费,藤丸咲微笑着从他手里接过牵引绳。   “毕竟还有人等着卡瓦斯二世呢。”   泉镜花最后摸了一次萨摩耶蓬松的毛发,少女站起身,心情肉眼可见地失落。   中岛敦低着头轻声安慰。   临走前,卡瓦斯二世在侦探社每个人面前都绕了一圈,最后恋恋不舍地嗅了嗅中岛敦的裤脚,看来对这位临时饲主相当满意。   侦探社时常投喂的那只三花猫也靠近过来,摇着尾尖蹭了蹭白狗的前肢。   藤丸咲握着它的爪子,半真半假地教训:“不行啊卡瓦斯二世,人家是猫科,你是犬科。”   众人都以为他在说小咪和卡瓦斯二世,听过就抛之脑后,太宰治的脸色倒是变了一变,又马上恢复正常。   等藤丸咲和卡瓦斯二世离开后,侦探社成员们才回到繁忙的工作中。   中岛敦伏在桌面翻看手里的资料,试图进入工作状态无果后,忽然叹了口气:“早知道要一份长恭先生的联络方式了,我已经开始想念卡瓦斯二世了。对了国木田先生,你是不是有他的号码来着?”   “有是有……”国木田独步翻开手机,面色为难。他一直负责联络,手机里存下了对方的号码,“但这是横滨本地的,不知道他以后还用不用。”   “就算不是以后应该也不会见到了。”   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同时惊讶地抬起头:“乱步先生?”   侦探社最后方,江户川乱步悠哉往嘴里塞着点心,“唔唔唔”地又说了一句什么。   中岛敦无奈放下资料:“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啊,乱步先生。”   既然侦探社的名侦探都发话了,那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他还是挺想知道为什么,又不是阴阳两隔,怎么就见不到了呢?   “这样难道不是更浪漫吗?”太宰治笑着出来打圆场,“看似不可能的相遇,其实是命中注定之类的。”   “话虽这么说……”   中岛敦渐渐小了声音。   也罢,就把这当成不可多得的邂逅吧。 第29章 巫女狐(一)   藤丸咲正在写报告。   这是从第一次任务起养成的习惯。任务目标, 任务过程,涉及到的特殊能力凡如此类,都要详细地写成报告, 还一式两份。   虽然他很讨厌写报告,但在埃尔梅罗二世“把这个当成你的家庭作业”的金口一开后, 还是强打精神逼迫自己养成了这个习惯。   gogogo不知为何相当活跃, 拿着手花上蹿下跳地给他喊加油,一点没察觉到自己很烦人的事实。   不过这也是常见bug了。藤丸咲转着笔,认真思考要不要把“阿尔托莉雅们给从异世界旅行归来的卡瓦斯二世举办了小型欢送会,兴致过高然后吃光了食堂的存粮, 事后某红色弓兵对此发出了强烈谴责”这件事写进去。   此次的事件解决得相当微妙,倒不如说多亏中原中也让阿芙洛狄忒碎片产生了难得的挫败感。美之碎片一句话没说,自闭地被回收进系统空间。   一个两个的,个性和能力都那么麻烦,不过应该不会有别的权能再出来搞幺蛾子了。   ……大概。   藤丸咲把纸质报告竖起对着桌面戳平对齐, 捏着gogogo把它甩回该去的地方。   管制室大部分时间都有工作人员在,尤其是某位废寝忘食的天才, 除了做研究的时间外,几乎全天都在这里。敲过门,很快响起了意料之中的声音。   “请进~”   身材娇小的少女正踩着滑行鞋疾行, 见到来的是谁后, 脸上扬起亲切的笑:   “晚上好,咲君,找我有事吗?”   “这个,”藤丸咲扬了扬手里的一叠纸, “我来交报告。”   达·芬奇不知从那个角落摸出一副眼镜戴上, 煞有介事地接过翻开几页:“哦~很详细嘛, 辛苦了。”   藤丸咲顺带着问了此次事件的缘由:“对了,达·芬奇亲,模拟装置的漏洞修好了吗?”   面庞可爱的少女闻言停住了翻报告的动作,苦恼地叹了口气:“修是修好了……但不确定会不会再次出现。”   “???”   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达·芬奇给他比划了一个连线的动作,“两个世界的锚点已经联系上了,除非彻底切断,不然还是会有再次出现时空缝隙的可能。”   “这难道……”藤丸咲颤抖着指向自己,“我要产生特异点了吗?”   达·芬奇被他这句话逗乐,这才解释锚点产生在他出现之前,很久前就能观测到微弱的反应,看没什么影响才一直没理会。   藤丸咲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不然他可没有圣杯用来当通关奖励。   闲着也是无聊,他干脆在管制室又转一圈,再没看见其他人的藤丸咲疑惑开口,“迦勒底的人是不是少了很多啊,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从者,还有立香和玛修也不在。”   就连来聚会的阿尔托莉雅们都没凑齐,他当时就很奇怪,不过看着Eiya黑如锅底的脸色不敢出声。   达·芬奇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到夏天了嘛。”   藤丸咲顿悟:“对哦,夏天到了。”   尽管南极依旧冰天雪地大风呼啸,但翻开日历,确实已经入夏了。按照惯例,迦勒底已经进入了暑假阶段,不光是职员,英灵们也各随心愿,要么干脆灵体化休息,要么就结伴外出旅行。   每年的这个时间,不论好坏必有事件发生,已经成为迦勒底定律之一。   今年也不例外,想必他们正在地球(宇宙也有可能)的某个角落,又开始了一段冒险。   写完报告一身轻的藤丸咲向达·芬奇道别,兴冲冲跑回房间开始规划自己的暑假生活,就连当晚梦里都是没有任务打扰的悠闲日子。   可惜,他不知道,梦都是反的。   ----   “帐”之下,浓郁的黑色咒力将校园整个包裹,一丝亮光都透不进去。   神奈川私立里樱高中内一片死寂,没有咒力的普通师生全部陷入昏迷。学校本就是容易产生诅咒的地方,如果“帐”的时间拖得太久,隐藏在学校内的咒灵必然会对他们下手。   但现在还不是关心这些事的时候。   虎杖悠仁被巨大的肉臂抵在墙上动弹不得,咬着牙,紧盯着眼前的人型咒灵步步逼近。   他是为吉野顺平而来,万没想到七海口中危险的缝合脸咒灵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和吉野顺平认识。   “混蛋……!”   他目眦大睁,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顺平……顺平还在这里,不管怎么样也要让顺平逃出去!   灰蓝色长发的咒灵一手钳制着虎杖悠仁,一手放在呆愣的吉野顺平的肩膀。   他姿态亲昵,和流着泪的黑发少年贴得极近,又故意将头偏过去,张嘴间吐露的气息冰冷又黏腻。   “虎杖悠仁同学,对吧?”真人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冰凉苍白的指尖从吉野顺平的肩膀滑到脖颈。   “前不久,在秋叶原爆发了好强的诅咒气息,这件事你知道吗?”   虎杖悠仁不知道眼前的咒灵为什么一副闲聊的态度,但对处于被动的他来说是个机会。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目光依旧凶狠,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去,被压在肉臂下的的身体暗暗蓄力。   真人好像没看出来他的意图,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分毫未变,却从嘴里发出一声像没得到玩具的小孩子般的苦恼叹息。   “从来没感受到过那么强烈的气息,我还很感兴趣来着。但等我想去凑热闹的时候,咒物已经被高专的人带走了。”   说到这,他发出一声不满的抱怨声:“你真的不知道吗,虎杖同学,你不也是高专的人吗?”   虎杖悠仁感受着咒力的流动,就算他不想理会真人,也不得不拖延时间。吉野顺平和咒灵的距离如此之近,一旦有什么意外就会被得手。   肌肉绷紧,心脏狂跳,他寻找着得以挣脱的缝隙,含糊地回答:“可能有吧。”   “也对,你应该不知道。”真人微微一笑,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敷衍,“毕竟你已经‘死亡’了嘛。”   时间过的极慢,在虎杖悠仁眼里,真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数倍。   还差一点,只要再拖久一点,他就有把握挣脱开禁锢。   但真人似乎突然没了继续寒暄的兴致。   除了脸上的缝合线、外貌和人类几乎完全一致的咒灵兴致缺缺地低头看向吉野顺平:“那么,就轮到——”   “哦呀哦呀,这是什么状况?”   韵律独特的柔美嗓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在走廊中三人听来如同惊雷乍耳。   察觉到钳制自己的肉臂一松,虎杖悠仁抓住这个时机,猛地抓住肉柱一扭,脱开真人的攻击范围跳到地面。   他摆着攻击的姿态,目光凶狠而谨慎,却也悄悄用余光观察起不远处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走廊。   刚才的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是敌人,还是落单的学生?糟糕,这个时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去再保护一个人。   虽然被虎杖悠仁逃开了桎梏,但真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似的收回手臂,只是右手依旧放在吉野顺平的后颈处。   肿胀丑陋的肉臂眨眼间缩回了正常大小,他眨了眨眼,脸上挂着面具一样的虚假笑容,高声向不远处打起招呼:   “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要加入我们的聊天吗,这位巫女小姐?”   ……巫女?   还没等虎杖悠仁反应过来,黑暗中再次响起了清脆的木屐落地声。   随之而来出现在微光下的面容让在场的两位人类少年瞳孔一缩。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要见上一面就会感叹此生无憾的美丽。   改制的深蓝色巫女服精致繁复,黑与金的花纹典雅又庄重,木屐很高,落在地面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怎么看都是跟学校毫不搭边的装扮,看来能排除校内人员的选项。   他们开清了来人的样子,后者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在做什么。   穿着制服面露警惕的少年和他神情木然泪痕未干的同伴,以及,恶意毫不掩饰、脸上笑容慢慢扩大的咒灵。   粉发金眸的巫女惊讶地掩唇,目光在他们身上不住打量,最终停在虎杖悠仁身上。   “你是……咒术师?”   她歪了歪头,话语中带着不确定的质疑语气:“高专只派你一个人来了吗?”   虎杖悠仁错愕重复了一遍熟悉的字眼:“高专?”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咒术高专?   “阿嘞,难道我猜错了?”陌生的巫女困惑地看他一眼,随即又略过了这不重要的小事。   她语调轻快,眉眼间有几分跃跃欲试:“所以——你们在干什么呢?”   虎杖悠仁将目光隐晦地投在一旁的咒灵身上。真人的手纹丝不动,依旧搭在吉野顺平身上,他不敢随便说话。   感受到走廊内的压抑,吉野顺平身子仿佛被定在原地,他嘴唇翕动,刚想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喂喂——”没得到回应的特级诅咒拖长声音,语气像在撒娇一般,“不要忽略我啊,明明是我先打招呼的。”   巫女好像才看见有这么个人一般,慢吞吞皱起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见对方终于把注意力分到自己身上,真人再次露出天真得宛如稚童的笑。   他是由人与人之间的恐惧和憎恨之间诞生的诅咒,他给自己捏造了人类的外形,却无法拥有人类的知性。面对美好的事物,他不会觉得怜爱,也没有欣赏的能力。   但此刻,真人竟也觉得这个人的灵魂形状无比美丽。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一灰一蓝的异色双眸染上明亮的色彩,像是被那灵魂的光芒吸引,真人情不自禁地向她走近两步:   “我一定会注意,不把你的灵魂玩坏的。”   过于美丽的东西,可要好好珍藏才行。 第30章 巫女狐(二)   话音落地, 另外两人脸色剧变。   只有当事人,精致美丽的面容平静无波,仿佛没听到刚才那句猎奇又恶心的宣言, 对着虎杖悠仁他们浑不在意地眨了眨眼。   和衣服同色系、束起长发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少年,”巫女抿唇轻笑, 眼底隐隐流动金光, “你们需要帮助吗?”   “……”   虎杖悠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份排除学校内师生,排除普通人和咒灵,难道是来增援的咒术师?可她不管是跟虎杖悠仁印象里哪一位咒术师对比,都没有半点相似。   面对气息外露、只一招就把他钳制住的特级咒灵, 态度不知是自信还是自负。   “没听到我的话吗?”   接二连三被无视的特级咒灵用他们都能听见的声音嘟囔,似乎在思考什么,尖锐的指甲漫不经心嵌进吉野顺平后颈里,惹得后者闷哼一声。   就着不明亮的光线,能窥见殷红的鲜血顺着真人颜色苍白得不正常的手缓缓流下。   “那我就再重复一遍。”   真人声音轻快柔和, 脸上再次绽放出甜蜜天真的笑:“我叫真人,如你所见是个咒灵, 你呢,和他们一样也是咒术师吗?”   “……咦?”   迟疑的女声传来。   “……原来这里还有只小虫子呢,难怪耳边一直嗡嗡响个不停。”   粉发金眸的巫女捏着鼻子, 嫌恶的态度毫不遮掩, “我说啊,能不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吗?一点礼貌都没有。”   “抱歉抱歉,”真人眉眼弯起,毫无诚心地道歉, “难得遇到中意的灵魂, 我对你的灵魂构造很好奇。”   在他的话说出口后, 空气陡然沉寂。   冰冷的杀意如蛆附骨,真人微微睁大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何惹怒了她。   “……灵魂?”   巫女将这个词含在嘴里细细品味,半晌才抬起头,灿如阳光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   感受到杀意褪去,真人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尖锐的疼痛感突然席卷全身每一个能感知的部位。   ……诶?   视野急剧变化,来不及思考,他仅剩的身体躯干已经轰然倒地,独属于咒灵的‘血液’像从花洒里喷射出来似的,溅了吉野顺平满身。   后者被反应极快的虎杖悠仁一把拉过。透过少年放大的瞳孔,真人看到了自己的狼狈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   木屐声近,一下一下如同落在心脏上。   巫女手中的符纸还沾着咒灵的血,眨眼间恢复如新。她慢条斯理,话尾带着撩拨人心的韵脚:   “我可不想跟你这种丑陋肮脏的东西讨论灵魂。”   巫女——真名为玉藻前,内芯另有其人,牺牲了自己难得的假期,再次回到这个世界。   为找回“被诅咒的素材”而来。此诅咒非彼诅咒,但两者有共通之处,不然也不会丢失到这个世界。   她觑了一眼挣扎着蠕动的咒灵,确定他身上有着浅浅的‘诅咒’气息,很微弱,过不了几天就会消散。   至于为什么真人会觉得她的灵魂特殊……当然特殊啦!玉藻前是日本神话中至高主神、高天原统治者的天照大神所分裂出的一缕御魂,如同天照的另一个人格,灵魂能不耀眼才有鬼了。   太阳的化身乃是天照大神,玉藻前就如同“被水反射的太阳光”,乃太阳的□□,此为玉藻前的本质。   玉藻前看人不是看相貌如何,而是直视对方的灵魂,真人在她眼里就如同一摊散发着恶臭、会说话的人型污泥,也不怪她不想搭理真人,甚至蠢蠢欲动想抬手把他给灭了。   但系统阻止了她:[检测到诅咒‘真人’,请小心世界线变动。]   也就是说,为了保护世界线,这个叫“真人”的咒灵还不能死,但是可以被打得半死不活。   虎杖悠仁就这样看着巫女一步步来到自己身边,脑海中还被刚才所见的一幕不断冲击。   符箓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真人身后,不带起任何咒力波动,就那样平静地削断了他的四肢,连一丝施展术式的空隙都没留下。   “……嗬……哈哈……”   躺在地上的真人大笑两声,躯干猛地变形鼓胀,化成了一个大肉球,突破玻璃窗和墙壁,砸在了地面。   感谢的话来没说出口,虎杖悠仁瞳孔一缩,猛地从墙上的大洞里紧接着蹦出去。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既然从真人手里救出顺平,就一定不是敌人。现在最棘手的,还是那个缝合脸咒灵!   微弱的光线顺着被破开的大洞,堪堪能照亮一片狼藉的走廊。半跪在地的吉野顺平浑浑噩噩,短短一天时间内,他经受的刺激太大,终于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诶?”   倒地声把发呆的玉藻前唤醒,她歪歪头,苦恼地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   “帐”还没破,黑沉如同没有月光的夜晚。   真人和虎杖悠仁缠斗在一起,脸上挂着斑驳的血迹,笑容却在扩大。   两个。   今天,他遇见了两个能触碰到他灵魂、给予他重创的天敌。   他右手成鞭,以破空之速挥向空中,试图将虎杖悠仁甩开,后者却咬着牙缠得更紧。   “还差一点哦。”   带笑的熟悉声音响起,两人动作均滞涩一瞬。纷飞的符纸层层环绕,不过几秒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在这个范围内攻击,我会支援你。”   “好!”   虎杖悠仁大声回答,右手紧紧拽着真人的胳膊,左手成拳,猛地砸在他脸上。   符纸围成的半结界内,虎杖悠仁的动作愈发迅猛,他能感受到自身咒力消耗少得接近于无,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深处爆发,涌动,最后体现在真人下凹的伤口和喷涌的血液中。   与他相反,真人体内咒力流动滞涩难言,他被困在了这个‘领域’,使不出咒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灵魂被挤压的痛苦过于难挨,余光中,巫女手指上下轻晃,正是她在控制结界。   腹部被撕裂,血液极速流逝,空有咒力却无法使用。真人瞳孔扩大,从未有过的新鲜灵感却逐渐清晰。   如果能活着离开,说不定他就能展开自己的领域了。   如果,能活着的话——   他双手高展,用尽唯一能调动的咒力,灵魂形状在极短时间内膨胀到几层楼高,却依旧被符纸镇压在中央,动弹不得。   等七海建人赶到时,目睹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眼难以理解,但身为咒术师的直觉告诉他,此刻正是机会!   正当他将目标对准咒灵时,却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冲出去的脚步猛地一顿:   “前辈……?”   粉发少女若有所感地向他的方向抬头,看清七海建人的脸后,扔符纸的手一抖。   正在此时,已穷途末路的真人孤注一掷,自爆了体内将近百分之八十的咒力,咒力波荡把地面轰出一个大坑。   虎杖悠仁不得不交握双拳,抵抗这波攻击。□□从符纸的空隙中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窜进下水道,残肢断体,落荒而逃。   “欸!”   玉藻前装作遗憾地追了几步,实则心里正庆幸七海建人来的是时候。   被蒙在鼓里的七海建人自觉懊悔,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走过来的步伐都异常尴尬。   玉藻前用袖子挡住脸憋笑:“不用放在心上哦,失手的是我又不是你。”   “就算您这么说……”   七海建人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去查看虎杖悠仁的状况。   这位不听劝的未成年刚用过几次径庭拳,全身沸腾的咒力还没冷却,看见七海建人的刹那连忙收起拳头,露出欣喜又不好意思的表情。   “七海海……”   七海建人放弃纠正他的读法,向被打出一个大洞的教学楼望去:“情况如何?”   “学生和老师全在体育馆昏睡,顺平在楼上,但——”   “你说的那个人在我这里哦。”   玉藻前打断他的话,侧身让出一块空地,地上赫然是不知昏迷还是沉睡的吉野顺平。   “!!”   虎杖悠仁三两步飞奔到吉野顺平身旁,见他鼻下呼吸平缓,一颗心才落地。   见他俩都没什么大碍,七海建人才不得不看向另外一人:“多谢您出手相助。”   他其实跟这位前辈并不熟,只是在高专上学时偶尔见过几面,更别提没过多久对方就退学失联了。   要不是那个过于离奇的传闻,他也不一定会记得这位在他印象里面貌已经模糊的前辈。   容貌和十年前分毫未改的巫女没发现他语气中的试探,悠悠然开口:“已经成长为靠谱的大人了呢,七海,这少年是你的学生吗?”   “不,”七海建人推了推护目镜,客观陈述事实,“虎杖同学是五条先生的学生。”   “五条?是我认识的那个五条吗?”   巫女惊讶地掩着嘴,蝴蝶结发饰都抖了一抖:“真没想到,我有点担心新一代咒术师的心理健康了。”   “发生了很多事,尤其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尊子前辈。”   巫女微笑着默认了他的称呼。   尊子,这是十年前她隐瞒“玉藻前”身份,选择的化名。   迦摩能用真名,一来印度爱神的传说在这里算得上生僻,二来就算有人认出来,大概率也只会把她当成脑回路猎奇的外国人。   高长恭同理,哪怕兰陵王的故事在当地颇负盛名,人们对不属于自己国家的姓名印象总没有那么敏感。   但玉藻前不同,在“咒力”和“诅咒”的世界观下,这个名号的所有者是能真实存在的。   ”特级假想咒灵“——一些有名的妖怪和怪谈,被人类当成天灾畏惧,极容易作为咒力强大的诅咒现世。*   作为日本三大妖怪之一的九尾妖狐玉藻前,其知名度、影响力、以及作为特级咒灵的潜能不容小觑。要是一个咒术师用“玉藻前”的名字入学,指定会被认为脑子有问题。   藤丸咲拒绝被人戴上有色眼镜看待,干脆报了玉藻前生前用过的某个名字,标志性的耳朵和尾巴也用幻术遮了起来。幸好高专早有用化名入学的先例,对她也没有追究。   “所以说,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   七海建人手里还握着被咒符层层包裹的砍刀,上面有不明显的血迹。他收回武器,极为冷静地带上敬语发问。   “还是老样子啊七海,见到多年不见的可爱前辈,难道不该更热情一点迎接我吗?”   玉藻前脚步轻盈地跃过打斗过程中从高楼塌下的石块,巫女服后的绑带在空中荡出优美的弧度。   “那个,”   是虎杖悠仁,他举起手,脸上是单纯的疑惑,“我好像听错了,七海海,还有刚才帮了我们的巫女小姐,你们俩,谁是前辈?”   七海建人没说话,镜面闪过寒光,没人能注意他眼里的一丝同情。   “小悠仁。”   阴恻恻的声音近在耳畔,巫女似笑非笑,金眸危险地眯起。   “没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问女孩子的年龄吗?”   “……非常抱歉!!”   敏锐察觉到对方情绪的改变,虎杖悠仁冷汗直冒,立刻士下座认错:“是我太不成熟了,请您原谅!”   “没关系,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玉藻前一秒变脸,就像面对撒娇的小孩子,笑意盈盈地用指尖点在他的额头。   虎杖悠仁僵身体僵直,任由对方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举袖间有淡淡的幽香传来,莫名冲淡了他的紧张情绪。   等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第一次见面的异性摸了头,脸色在瞬间变得通红。   隔得好近!他不擅长和女生交流啊!   所幸对方没察觉他的不自在,自然地把手收回。   “你的体质不错嘛,连治疗都用不上多少。”   治疗?也就是说,刚才是在治疗吗?只把手指贴在额头就可以?   这么说来,他四肢的酸痛感的确消减了不少。   虎杖悠仁猛然想起自己昏迷的友人:“顺平……!拜托您看看他的情况!”   巫女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右手已经轻轻落在吉野顺平的头顶,这次虎杖悠仁能清晰看见她手掌中冒出莹润的绿色柔光。   泛着生机的光芒顺着两者之间接触的皮肤,一点点沿着经脉舒展。吉野顺平痛苦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平和。   虎杖悠仁松了口气,直到亲眼见证事件的结束,另一种无法消除的疲惫才爬上心头。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   巫女柔声安慰道,指尖再次贴近他额头处皮肤。   意识消失前,少年朦胧间看到七海建人也冲他点了点头。   那就……稍微睡一会吧。 第31章 巫女狐(三)   施下“帐”的咒灵已经逃跑, 没有咒力来源,“帐”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七海建人刚给咒术师协会打了电话,临时通知他们派人来善后。体育馆内昏迷的师生, 半日之间被打穿的建筑,还有缝合脸咒灵的记录, 吉野顺平的情况等等, 他一个人处理不来。   得到协会确定的回复,他才放下手机,连续几个深呼吸。   “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已经睡着了,您不用担心我们的谈话被别人听到。”   玉藻前装听不懂他的话外之意:“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为何找准这个时机出现, 为何放跑了特级咒灵,以及——”   “再次回到咒术界,您有什么目的?”   要是虎杖悠仁还醒着,一定会觉得七海建人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七海本人倒不觉得如此。   十年足够发生太多事, 人心是经不起猜疑推敲的。何况已经有了一个叛逃的例子,当这个人有足够的实力时, 再慎重都不为过。   在七海建人刚入学高专的时候,和几个二年级前辈见面次数都不多。   家入硝子使用反转术式,是极为少见的治愈能力咒术师, 平时大多在后方研究和治疗伤员;夏油杰和五条悟当时的关系还很好, 两人因为实力强大经常出差去做高难度的任务;只有这位尊子前辈,深入简出,连任务也很少出面,根本找不到人影。   但不论是高年级的前辈还是低年级的新生咒术师, 都没有人敢轻视她。有流传在东京咒术高专不知真假的流言:入学第一天, 她就跟当时还没学会收敛的五条悟打了一架, 战斗发生之处至今仍是高专禁地。   猝不及防的相见,让七海建人脑海深处跟尊子相关的回忆一下子冒出水面。本来就不多,仔细回想后愈发觉得可疑。   “难道我就不能回来看看吗?”巫女装束的人幽怨地看他一眼,几张符纸从袖中翻飞而出,直往上贴在了黑雾般的“帐”上,维持着咒力消耗。   “不欢迎就算了,竟然还用这种态度,我要生气了,七海海。”   嘴里说着生气,却还用虎杖起的昵称叫他,七海建人只得无奈地缓和了语气:   “只是太过突然了……五条先生他们知道吗?”   巫女的声调一下高起来:“为什么要告诉他?”   也是,这俩人关系不大好,不然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打架。   “那您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这么多年没见,大家都很关心。”   七海建人的话说的已经很委婉,在交换生的推荐信送到高层之前,为数不多还记得尊子的咒术师都默认她已经失踪,更有甚者,认为她死亡了。   他的双眼透过护目镜看着巫女,心里的违和感不减反增。   就算这么多年性格会改变,但变化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不知道他内心困惑的玉藻前转过身,裙摆撩开空气中逸散的咒力。她手里还捏着张符纸,笑容神秘:“既然你都这么诚恳了,我就告诉你吧——”   “那只特级咒灵的确是我故意放跑的,因为他活着对我来说还有用处。”   “那家伙与我要找的’诅咒’有关,不过我留下了印记,能随时找到他,所以不用担心哦~”   “诅咒?”   七海建人顿了一下,“所以您是为了工作才回来的吗?”   “唔……差不多,这下你总能安心了吧?”   不,完全没有,甚至更担心了。什么样的工作才能让她出手,甚至比特级咒灵还重要?   七海建人心情更加沉重。裤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是伊地知洁高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表情无辜的巫女,当着她的面按下接听键:   “七海先生,”伊地知的声音先传了出来,“我已经快到里樱高中了,需要放下帐吗?”   “不用,”七海建人抬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发出点点荧光的符纸,感受着帐内的咒力流动,心里有了大概的估计。   “停在校门口就好,我会把虎杖和吉野带出去。”   在玉藻前双眼发亮地冲他比了个“1”的手势中,他停顿了一秒,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可能还会有一个人,麻烦你了。”   “诶?好、好的。”   对面的辅佐监督应该也很困惑,但还是本分地应了声是。   玉藻前心情颇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愧是我的后辈,很有眼色!”   差点被拍得一个趔趄的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镜,沉默不语。   等伊地知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七海建人像拿行李似的一手夹着一个少年的景象,他赶忙从车里出来打开后驾驶座的门。   “没关系吧,七海先生,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安心~只是睡着了。”   回答他的不是七海建人,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伊地知洁高这才看见七海建人身后还有一个人。   巫女笑眯眯跟他打了个招呼。   伊地知一下卡住壳:“您、您是……?”   没听说里樱高中有别的咒术师在啊!而且还是这么,这么……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词来描述内心的震撼。   “待会儿我会说明,”七海建人的声音闷闷地从车厢里传来,他正给两个少年摆好位置以防磕碰,“还有别的监督来吗?”   “有的,”伊地知只愣了一下,马上回到工作状态,“针对牵连人员和’帐’的监督去了另一个入口。”   “那就好,”七海建人已经给吉野顺平和虎杖悠仁系好安全带,自己坐在他俩中间,“先回高专吧,伊地知先生。”   一旁的玉藻前早早地钻进了副驾驶的位子,拍着方向盘催促他:“快点来开车啦。”   伊地知晕晕乎乎地回到了驾驶座,凭借身体记忆转动钥匙,发动机的嗡鸣声让他惊醒,被动接受有一位不认识的美丽巫女坐在他旁边的事实。   他身体僵直,不敢往旁边看,尽职尽责地开车。   “这位是尊子,”七海建人淡定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响起,他在给伊地知介绍情况,“比我高一级的前辈,五条先生的同期。”   “原来如此,”伊地知慢半拍地点头,“那就是——前辈?!”   他差点破了音,期期艾艾地重复一遍:“那、那不就是、就也是我的前辈吗?!”   这个看起来超不过十八岁,他本来以为和虎杖悠仁同龄的巫女,竟然是他的前辈!完全没见过啊!   “哦呀,”玉藻前瞄了他一眼,“你也是高专的学生吗?”   伊地知仍处于震惊状态,但还是老实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如此,”巫女煞有介事地点头,“比我低两届啊,那没办法了,那时候我已经离开高专了。”   伊地知不敢做出什么反应,听见这话的七海建人眼里闪过深思。   容貌十年未改的确很不寻常,但这不是重点。印象里的尊子前辈还穿着低调的深色高□□服,这次见面却换上了巫女服。难道当初突然从高专退学、这些年去从事神职工作了吗?   过于突然,他还是选择将这件事用短信的形式发给了夜蛾正道和五条悟。都一起坐上了去往高专的车,看尊子的态度,她应该没想隐瞒。   一键发送,他抬起头,没有任何心里防备地对上了玉藻前带着笑意的眼睛。   七海建人:!!   他掩饰性地推了推护目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前辈,你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唔……我也不确定,要找的诅咒很多,看运气吧。”   玉藻前点着下巴,兴致突然低下去:“高专那么偏远的地方,周围连家酒店都没有,那我岂不是没地方住。”   “……”七海建人不为所动,“您可以打车——”然后回市里。   “这可不行,”玉藻前重重地打断了他,表情认真中还带着些羞涩,“我可是贤妻,要节约,节约!”   哦,是贤——贤什么?   七海建人内心大受冲击,甚至不知从哪一点开始吐槽。   伊地知同样不可置信,声音都在抖:“您……您已经结婚了吗?完全看不出来……”   “当然没有了,你在想什么呢?”   巫女不满又谴责地看他一眼:“成为贤妻需要很多注意事项,当然要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练习。”   “顺便一提恋人还在热切招募中,但是咒术师禁止!”   差点顺着这魔性的对话问下去“为什么咒术师不行”的七海建人及时咳嗽了一声:   “住处的事不用操心,相信夜蛾校长会负责的。”   见话题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玉藻前满意地翘起唇角:“你说的办法也不错……但咒术高专会允许我进入吗?我记得这方面管的还挺严的。”   不让你进你难道就会乖乖听话吗?   七海建人觉得自己头有点疼,不太想掺和进这件事:“您可以亲自跟夜蛾校长说明。”   坐在前座的巫女轻哼一声:“那就当去探望母校吧,没带慰问品,不过相信夜蛾不会在意的。”   低头看了一眼夜蛾正道发来的回信,七海建人并不觉得对方像不在意的态度。五条悟那边倒是一直没动静,不知是不是在工作。   车速缓下去,车窗外已是郁色葱葱的景色,他们已经来到了高专的范围。   “让我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韵律独特的嗓音响起,巫女的金眸中染上层层叠叠的期待。 第32章 巫女狐(四)   东京咒术高专远在郊外深山, 汽车开不上去。伊地知把车停在山脚,目送他们几人上山。   虎杖悠仁的身体素质的确强悍,没用多久就苏醒。他躺在沙发上, 睡眼惺忪地打量一圈,看见七海建人的脸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七海海!——对了, 顺平呢?”   七海建人扶着手表看时间, “吉野顺平已经先送去家入医生那里了,他的精神状况还有待治疗,一些报告也需要他的情报,可能会待上一段时间。”   “既然你已经醒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虎杖悠仁张口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见七海建人冲他半鞠了一躬:“失礼。”   虎杖悠仁:!他是不是该鞠回去!   “没关系,你先忙你的吧。”   喔,原来不是跟他说的, 那没事——等等,有人在他后面?   粉发少年猛地回头, 这才发现了一直笑眯眯站在他身后的巫女。   短短几秒,他脑海中快速闪过里樱高中发生的事件,记忆中也和眼前的人对上号。   虎杖悠仁腾地从沙发上窜起来, 姿势标准做了个九十度鞠躬, 大声向她道谢:   “之前在学校的事麻烦您了!多亏您出手那个缝合脸咒灵才没得逞!我和顺平不会忘记的!”   “我又没做什么,”巫女避开他的话头,笑着轻轻扶了他一把,“你们没事就好。”   “不, 那个超强的啊, ”虎杖悠仁起身, 还不忘比划了一个“飞斩”的动作,“不管是咒灵还是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玉藻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招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练的时候还有可能不小心还会削掉尾巴上的毛。”   “……?”   虽然很想问这跟尾巴有什么关系,但虎杖悠仁还是顺着她的话捧场:“其实我现在还在跟五条老师学习怎么控制咒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厉害。”   “你已经很厉害了,”巫女绕过他坐在沙发上,不忘给虎杖悠仁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在高专上学的时候,也经常控制不好自己的咒力呢。”   “真的假的?!”   虎杖悠仁瞪大双眼,心中忽然燃起斗志:“所以只要多加练习的话,还是有进步的希望的吗!”   五条老师跟他说,咒术师百分之八十靠天赋,他又不会术式,只能在咒力上下功夫。   巫女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抽空回应他:“嗯,对哦。”   “好,有干劲了!”   “劝你还是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一盆冷水泼下来,虎杖悠仁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五条老师?”   身材高大的白发男人一脚踏进门,笑嘻嘻地对他打了个招呼:“哟,悠仁,看着精神不错嘛。”   “我还好,身体没什么大碍。对了,五条老师刚才说的……?”   “我的话意思就是——”五条悟压低声音小声告诉他,“那家伙说的话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巫女冷恻恻地转头看他。   像说了坏话被原主发现之后的掩饰尴尬,五条悟夸张地笑了两声,好像刚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个人:“喔!这不是尊子嘛!”   他特意掀起眼罩一角,惊奇的目光仿佛在打量一只从动物园逃跑的大猩猩,而非自己许久未见的同窗。   “算起来有十年没见了吧!哈哈,完全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刚想感慨“原来你们认识啊”的虎杖悠仁:“……”   正在思考自己是否应该不计前嫌的玉藻前:“……”   五条悟这人,从认识他第一天起就这么会说话。   要是之前,她一定会直接撸袖子先打一架再说;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要优雅,优雅才行。   “彼此彼此,”   玉藻前振袖端坐,纤纤玉指半捂着嘴,金眸中带着嘲弄的笑意:“以你的性格能活到现在,真是要感谢命运的馈赠。”   五条悟整理眼罩的手停顿了一秒,但又若无其事接着道:   “你看着好像跟以前完全没变化哦尊子,该不会给自己用了什么巫术吧。”   “我看你跟十年前也没什么不同,是咒术吗?”   “哈哈哈,你是在夸我驻颜有术吗?”   “如果让你保持年轻的秘诀就是这股冒出来的傻气,还请继续。”   “那个……”夹在两人中间的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开口:“你们在吵架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悠仁,”五条悟像是被他的用词吓了一跳,眉毛都扬起来,“这是多年后同学聚会交流感情必不可少的环节,你长大就会知道的。”   虎杖悠仁把“你好像在耍我”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不用理他,”玉藻前并不十分在意地觑了五条悟一眼,对着虎杖悠仁说,“不过,我的修炼方法可能的确不太适合你。”   使出的术式没打到目标物体上叫控制不好咒力,一个不小心把后山打出一个洞也叫控制不好。   她当时对精细的咒力输出相当苦手,经常把训练用咒骸碾得灰都不剩。每当这时候,时任班主任的夜蛾正道都会额角抽搐、不情不愿地判定她合格。   不过现在好多了,玉藻前的符纸非常便利,她对魔力和咒力的输出都熟练了许多,不论攻击治愈还是构建结界,都用得得心应手。   虎杖悠仁有点失落:“是这样吗……”   “先别想这件事啦,”五条悟凑到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快到交流会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交流会?”   虎杖悠仁一脸疑惑:“那是什么?”   “……”   五条悟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跟他提起过,只得解释一遍何为“姐妹校”、何为“交流会”,以及这样做的目的。   他说了一大通,呼了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打算让你在那个时候炸裂出场,怎么样!”   虎杖悠仁双眼发亮,连声应是,不等五条悟嘱托,他马上向两人道别后,跑回他之前修炼的地下室整理行李。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后,五条悟才转过头,两三步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没有了学生在,他的气质一下变了。一手搭在沙发椅背,腿交叠翘起,姿态放松随意:“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变得还是挺多的。”   “既然你来了,我也有点事想问你。”   巫女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低下头拨弄衣摆上的流苏。   五条悟一点没觉得扫兴,自顾自说到:“关于你推荐来的交换生,可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呢。”   “你指迦摩?”听到这儿,玉藻前抬起头,表情竟然也有点苦恼,“她的脾气就是那样。之前有件事想请她帮忙,结果她死活不答应,人家超伤心的。”   不知道错了哪根筋,五条悟像被酸倒般脸都皱起来:“你这个语气……”   被人瞪了一眼后,他马上中途改口,“这个语气也挺好的,起码我不会想跟你打起来。”   “我才是,”巫女冷淡地撤回目光,“比起浪费时间,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五条悟好奇起来:“哦?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要是别的问题,玉藻前定然不会理会他,可涉及到了她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被幻术遮挡的尾巴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她的声音中染上蜂蜜般的陶醉甜意,每一个音调都像在跳舞轻盈跃动:“最重要的事——当然是成为贤惠的妻子,每日为夫君准备充满爱的爱妻料理,哪怕咪咕!一下被喂胖也没关系!”   “……!”   “只要主人的灵魂一直保持原样,我就会一直爱着主人~!”   “……?”   “为了成为理想的贤妻良母,我可要从现在就开始努力才行!”   “……。”   五条悟抚着眼罩,陷入长久的沉默。   半晌,他想开了般忽然开口:“还是聊聊迦摩的事吧。你写推荐信的时候,知道她的——特殊情况吗?”   玉藻前撇撇嘴,对他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大概知道一点吧,怎么,她闹出乱子来了吗?”   “不算太大,被我搪塞了过去。”五条悟很快恢复正常,语气变回以往的漫不经心,“只不过京都的校长,还有加茂家的继承人,前不久才醒过来。”   他指了指天花板,话语带笑:“那些老家伙们可敢怒不敢言哦。”   “那不是挺好的嘛。”   如蜜的眼瞳深不见底,巫女掩唇轻笑:“她下手很有分寸,对你难道不是好事?”   “当然少了很多麻烦,可上面可不会善罢甘休。”   五条悟站起身伸个懒腰,意有所指:“过几天就是交流会了,你这个时候回来,不怕他们对你究责吗?”   巫女皱起眉,五条悟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要不是工作,我也不想回来。”   五条悟敏锐察觉到了她的意思:“什么工作,跟迦摩一样的吗?”   “不太一样,她要找的是活物,我的是死物。”   巫女同样起身理了理衣装,才慢吞吞继续道:“死物自己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只怕有心人想用它做些什么。以防万一,我只能亲自来一趟。”   临走之前,她特意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留下忠告:   “交流会……可要好好办哦。”   门被紧紧关上,不大的房间内,只剩微怔的五条悟。 第33章 巫女狐(五)   2005年6月, 东京咒术高专。   今年新入学的三人已经慢慢适应了高专的节奏,平时这个时间应该是实战课,可他们破天荒的被叫回了教室。   15岁的五条悟兴致缺缺地趴在课桌上, 在夜蛾正道的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走神。   好无聊,夜蛾为什么非要把他们叫过来再说一遍高专纪律。   噢, 好像一开始提到来着, 是因为……招募来的插班生?   那这些不应该跟插班生说吗,跟他们三个再念叨一遍有什么意思?耳朵要生茧子了。   再说这已经开学两个月了,突然冒出来一个从没听过的家族后裔,听着也太不靠谱了吧, 高专真的没被上当受骗吗?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发现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是一样无聊的表情,又扭回去,用眼神催促夜蛾正道赶紧说正事。   可夜蛾正道就是无视了他,继续一板一眼地把守则念完。足有十分钟后, 他才念出最后一句总结:   “……以上,就是高专的校规, 以及咒术界准则,你们要好好记在心里。”   夜蛾正道强迫自己无视了底下心不在焉的三人,冲着半掩的门点了点头, “进来吧, 尊子。”   话音落下,门被完全拉开。   名为“尊子”的少女穿着和他们相似的黑色高□□服,莫名多了些优雅柔美的韵味。   在其他人的注视中款款走近,她垂着眼, 从容地行了个礼:“初次见面, 诸位日安。”   桃粉色长发被束起, 分成两簇,鬓发挡住了她的表情,只能从微微颤动的眼睫中窥见灿如鎏金的眼眸。   宛如柔弱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大和抚子。   ——高专一年生三人齐齐冒出这样的念头。   养在深闺的贵族大小姐也好,站在镁光灯下的明星也好,怎么看都不应该和跟丑陋诅咒厮杀的咒术师联系起来。   诸如此类的感慨浮上心头,不和谐的声音也突然响起:   “看起来超弱啊——”   五条悟向后仰靠在椅背,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真的能祓除诅咒而不是被追着揍吗?”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一秒转换立场的家入硝子皱起了眉。   太粗鲁了!怎么能对刚认识(而且还这么漂亮)的女生说这么没礼貌的话!   家入硝子刚想出声阻拦,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要试一试吗?”   粉发少女终于抬起头,未被遮挡的面容是足以超越时代的炫目美丽。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惊人美貌,唇角斜斜地勾起。   为防止他们没听清,她特意重复一遍:“关于我到底弱不弱——”   “要试试吗?”   声音轻灵悦耳,但内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家入硝子惊讶地睁大眼睛,脑子因这句话宕机一秒,迟缓地思考该怎么在不打击新同学自尊心的基础上提醒她,眼前这个态度傲慢的白毛其实是咒术界数一数二的强者。   “哈?”   “态度傲慢的白毛”把墨镜放低了些,湛蓝透彻的眼睛直直地要把陌生少女看穿:   “你在开玩笑吗?”   “尊子,”夜蛾正道低沉的声音中有些不易发现的担忧,“你不必逞能。”   这位年岁不大的咒术师是自荐来到高专的。她身上有咒术师家族的证明,也有独特的、使用符箓作战的术式。经过检测合格,上级批准入学。   两个月间,新的一年级生已经磨合得差不多。夜蛾正道给他们念校规,就是怕他们(尤其是五条悟)因为自身实力强大而跟新同学闹出矛盾,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尊子应该是个谦逊懂礼貌的孩子才对啊……怎么会一见面就跟五条悟杠起来?   夜蛾正道又看向五条悟,话语中透露着不赞同:“悟,对新同伴态度要友好。”   年少气盛的五条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指责:“明明是她先挑衅的吧!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夏油杰也站在夜蛾正道这边:“不要太计较,悟。”   “没关系哦,夜蛾老师。”   尊子笑眯眯开口,带着一股所有人都不懂她从何而来的自信。   “就让我跟这位同学切磋一下吧,也能增进大家的了解。”   “好啊,就让你见识见识谁是最强吧。”   本不想跟她计较的五条悟拉开椅子起身,丢下一句“训练场见”率先离开。   尊子眼皮抬都不抬,紧随其后也走出房间。   阻止无果的几人无奈地跟随他俩来到了训练场,主要是怕五条悟下手没轻没重把学校炸了,而且有家入硝子在,就算有意外也好解决。   但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五条悟自己。作为观众的三人更是见证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名为“尊子”的新人把五条悟压着打了一顿。   地面赫然是几个半人深的大坑,完全看不出少女手中轻飘飘的符纸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五条悟跟她隔得很远,苍蓝的眼眸中一片冷意。他才不会因为顾忌学校不敢开大,而是根本使不出来。每当他想使用术式,只见少女手中符纸一扬,体内积蓄的咒力就会减少一点。   他侧身挡下对面轰来的深紫色咒力漩涡,狂暴的力量让地面都颤动一瞬。   「六眼」告诉他,这个人在将自己的□□当作素材,她用的所有术式,都是用自己的身体来施行的物理现象。   开什么玩笑,这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好不容易抓住一次空档,他毫不犹豫直接放出一招「苍」,却见烟尘散去,少女毫发无伤,就连衣服都不见一丝破损。   她背光而立,光线模模糊糊地勾勒出兽耳和尾巴的轮廓。   五条悟一惊,迅速眨了眨眼,刚才的影子又消失不见——难道看错了?   他有能使本人不被触及的无限,可对方的防御也堪称铜墙铁壁,打了这么久还分不出胜负,对唯我独尊的五条悟来说已经是一种罕见的屈辱。   “到此为止了吗?”   符纸又轰出一个大坑,浓郁的咒力爆炸开来。   少女的美丽沉静消失殆尽,取之而来的是如同恶鬼一样狰狞的笑容,“这就是你所说的的‘最强’?”   这张脸被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五条悟脸色阴沉,抬手就是一招毫不留情的「苍」。   最后,这一场切磋被迫在夜蛾正道的怒斥声中停止。训练场上的坑坑洼洼大多是被符纸和咒力轰出的,但后山上遭了殃的树林都要怪罪五条悟的术式。   在一片疮痍、找不到一块好地的训练场上,罪魁祸首被夜蛾正道揪着耳朵怒斥训话。   而跟他对打的人,早就借口“头有点晕”,跟着家入硝子溜之大吉了。   撇过头不去看夏油杰好笑又同情的表情,心高气傲的五条悟咬着牙,在班主任的怒火中暗下决心——   下一次,一定要把那家伙打趴下!   ……   每次任务,系统都会留下视频记录。尤其藤丸咲的第一次任务,大家非常重视,闲得无聊的英灵们自发准备了爆米花和饮料,一起来放映室看小电影。   玉藻前更是带着御主他们早早地抢占了好位置,准备欣赏自己冠名播出的大制作。   去掉了不重要的片段,留下的都是精华时刻。大家从一开始的热络交谈,到逐渐才有两三声响,直至彻底死寂。   等放映结束,gogogo还贴心地投影出一行“感谢观看~希望大家多多捧场~”的字样,只是没人有心情应和它。   漫长而压抑的沉默中,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咕哈哈哈哈哈哈!干的太棒了咲!就是应该这样一爪子把他们撕碎!”   这是狂战士玉藻猫。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那么夸张啦,其实我还有很多不足呢!”   这是勇士藤丸咲。   然而沉浸在第一次独立任务的喜悦中的藤丸咲并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有怕被波及到的从者,早就偷偷从放映室后门溜走了。   藤丸立香尴尬起身,挡在已经开始冒黑气的玉藻前身前:“那个,怎么说呢……对!人们不是常说,对待孩子要耐心教育嘛!对吧,玉藻……?”她越说越没底,声音小到听不见。   “哦呀,您在说什么呢,御主?”   玉藻前笑靥如花,只是身后三条虚幻的尾巴已经暴涨了数倍,光晕照亮了整间放映室:“我当然会耐心教育、用爱感化啦,谁让我是贤妻良母小玉藻呢~!”   人类最后的御主即将招架不住,只得拼命使眼色让藤丸咲赶紧跑。   “怎么了?”藤丸咲十分认真又困惑地看她,“立香眼睛不舒服吗?”   “喔,对了,我的表演怎么样?”他又开开心心地问。   众人:……   这已经不是玉藻前看了会不会生气的问题,而是根本让人看不下去的问题。   你能想象玛修一边喊着“冲啊兄弟们干掉那帮小杂种”一边跳进种火堆里扔炸弹吗?给人的感觉和刚才的画面差不多,都是看了会心梗的程度。   他们开始庆幸藤丸咲用的不是自己的马甲了。   筹筹钱给孩子报个演技提升班吧! 第34章 巫女狐(六)   跟五条悟对话结束后, 再次回到宿舍。藤丸咲用魔术简单清理了一遍灰尘,直接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好累——   用“玉藻前”的马甲回来不过半天,感觉像过了半个月一样难捱。   gogogo再次变成玩偶实体, 用小短手殷勤地给他捏肩。   身体劳累倒是其次,主要是精神十分疲惫。藤丸咲大脑逐渐放空, 回放第一次任务的回忆。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问系统:“我当时做的真的很过分吗?”   “这……”   这触及到了AI的盲区,它其实也不懂玉藻前为什么会生气,任务完成不就好了嘛,其他的不重要啊!   但玉藻前就是非常愤怒, 愤怒到藤丸咲不得不在她的监督之下上了大半年的演技辅导班。   gogogo只能大胆猜测:“可能女孩子都比较注重形象吧?按照她原来的样子来就好了嘛。”   “唉……”   就是因为要时刻思考玉藻前会是什么反应,他才会这么累啊。   藤丸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不通干脆不去想。他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翻看此次的任务目标。   凶骨,祸罪之箭头, 蛮神心脏,咒兽胆石, 血之泪石。   此次丢失的素材无一例外,全都与“诅咒”有关。更棘手的是,丢失的不是具体数量, 而是“概念”。   放在迦勒底, 它们就是灵基提升的素材;可放在另一个世界,则是货真价实能召来灾祸的不祥之物。   当“由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的诅咒”和“缠绕着大量污秽和罪恶的诅咒”纠缠联系起来,谁都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系统给出的定位繁多复杂,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个任务需要跟数量极多的咒灵以及咒术师打交道, 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他干脆再次使用了“玉藻前”。   代价就是一个顶三个的心理疲惫。   藤丸咲自暴自弃地脸埋在枕头里, 试图从毫无头绪的任务中理出条线。   特级咒灵真人身上有微弱的气息,说明他曾经和诅咒素材接触过很短的时间,大概率还不清楚其用途,不然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研究的机会。   他提醒五条悟注意交流会,倒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近乎兽类的直觉,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一切还要等到交流会才见分晓。   ----   数日后。   “好巧啊尊子老师!”   玉藻前布置结界的手一顿。   她并没有纠正这个称呼,轻笑着跟小跑过来的少年打招呼:“早上好,悠仁,今天就是交流会了吧?”   “对,”虎杖悠仁兴奋的神情遮都遮不住,“刚跟七海海和五条老师商量过,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哦呀,我很感兴趣。”   很感兴趣五条悟能出什么馊主意。   虎杖悠仁先敏感地昂着头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小声把五条悟给他量身定做的方案说出来。   具体指藏进箱子里,被五条悟推过去,然后在万众瞩目中闪亮登场的计划。   虎杖悠仁双眼发“”亮,他是真心觉得这是个惊天动地的好主意:“怎么样!他们到时候绝——对——会超感动的!”   玉藻前花几秒时间整理表情,再抬头时又是优雅得体的巫女咒术师。   “NICE,”她比了个大拇指,笑容亲切得宛如邻家长辈,“小悠仁开心就好。”   “哈哈,希望大家都会开心!”   虎杖悠仁心里满是期待,简直一秒都等不下去!   那时候的场面一定是爆炸的精彩!   ……   的确爆炸了,但是个臭弹。   结果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虎杖悠仁僵硬地保持着据说“一定会轰动全场”的姿势,眼球都尴尬得无法转动。   在他面前,京都校的正低着头摆弄伴手礼,而东京校的同伴对他投出了死亡视线。   听完他的道歉,钉崎野蔷薇啧了一声,强硬地把他从木箱里拉出来。   并不在意对面的骚动,禅院真依随手收起伴手礼,发现东京校没有要出场的其他成员后,心情不虞地拧起眉:   “喂,那家伙呢?”   “我明明跟她约好了交流会再见,难不成害怕得藏起来了吗?”   她只注意放狠话,并没发现身侧的加茂宪纪呼吸乱了一拍。   正跟虎杖悠仁讲话的钉崎野蔷薇动作一顿。她慢慢转过身,表情高傲中带着点不屑:   “哦,忘记告诉你们了,迦摩说跟你们对打实在没意思,干脆回去了。”   “什么?!”×2   禅院真依勃然大怒,眼里都要喷出火来:“竟然敢耍我!”   跟她形成鲜明对比,东堂葵一脸痛苦,为自己失去的友情哀悼:“怎么这么突然……”   “嗨,各位,我有一个提议!”   刚跟大病初愈的乐严寺嘉伸“深情对视”完,五条悟转过身,笑嘻嘻地拍了拍手掌。   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才不再卖关子:“这次交流会的裁判,多了个编外人员。喔,学生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哦。”   乐严寺嘉伸握着拐杖的双手青筋暴露,对五条悟怒目而视,:“适可而止!交流会不是你胡闹的场合,规则已经定好了,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变动!”   “有什么关系嘛,”五条悟的口吻像在撒娇一般,说出的话却冰冷得让人心悸:“反正你拼尽全力守护的规则,已经腐朽得经不起任何敲打了。”   不等乐严寺回答,他又笑容满面地对着在场的学生们开口:“不过因为她没有咒术师等级,所以并不能给你们提名,只负责提意见,当然不听也行。”   本来不想打理他的京都校领队豁然转头,吃惊地看着五条悟:“你说的难道是……?”   能让五条悟认可,还未评级的咒术师实在太罕见了,这么多年内庵歌姬记忆中只出现过一位。   “就是你想的那位,”五条悟给她比了个答对加分的动作,“是不是很惊喜啊歌姬?”   想法得到验证,庵歌姬内心惊大过喜,咒术师的本能让她先往坏的方向想:“但是……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   不如说哪个时间都很奇怪啊!   “不知道噢。”   五条悟潇洒地冲她摆手:“到时候再说吧。”   “喂!说清楚啊你个混蛋!”   不同于两校老师之间的吵吵嚷嚷,除去最开始的小插曲外,学生内部倒是和谐很多。   钉崎戳了戳虎杖悠仁的胳膊:“五条老师说的人你认识吗?”   “应该认识吧,”虎杖悠仁摸着下巴做思考状,“如果是尊子老师的话,人很好的,不用担心。”   听见了陌生的名字,想来是虎杖悠仁假死期间遇见的,钉崎野蔷薇也没有多问。   大部分的学生和她一样,既不认识这位新评委,也不会考虑高层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想憋着一股劲先把姐妹校干掉。   宣读完规则,回到各自的的休息室。虎杖悠仁端着遗像相框,自认理亏地接受钉崎野蔷薇的“霸凌”行为。   简单听完前辈们的介绍后,虎杖悠仁突然想起了姐妹校一开始的争吵。   “对了,你们提到的迦摩是谁啊?”   他随口问了一句:“是高年级的前辈吗,这次有事不能参加交流会?”   “不是,”钉崎野蔷薇语气淡淡地回答他,“是交换生。”   哦,交换生啊。   ………   交换生!!!   伏黑惠给他解释:“在你‘死亡’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来了个自称魔术师的交换生,跟狗卷前辈出过一次任务,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鲑鱼。”   “完全!没听说!”   虎杖悠仁猛地起身,动作过于激烈把相框都带翻在地。   “咦?!为什么?完全没人告诉我啊!交换生的事!”   他的表情震惊到一片空白,双手在胸前夸张比划一通,嘴里的话也颠三倒四。   “虽然我死了——不对我已经复活了——但是!太过分了!”   钉崎野蔷薇送给他一个不屑的白眼:“你都死了我们怎么告诉你,烧纸钱吗?再说至于那么激动吗。”   “那当然了!交换生,那不是漫画里常有的剧情吗?而且只有我错过了啊!五条老师根本没跟我提过!”   说到一半,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二年级的几人:“前辈们也知道吗?”   “知道,”禅院真希同样觉得他莫名其妙,“一起聚过餐,也训练过。”   “算了,”熊猫宽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反正也没出现漫画里的情节。而且迦摩同学待的时间也很短,也就棘跟她更熟悉一点吧。”   被提到名字的银发少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赶忙摆手拒绝。   “走的时候都不说一声,嘁,但看在神户牛肉的面子上勉强原谅她了。”   “神户牛肉……”   粉发少年躺在地上流面条泪:“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回到了同伴身边,还知道了有交换生来,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本该是加倍的快乐才对……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先不说错过了大餐,我连交换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如果你想看的话,”禅院真希打开手机,滑进某个界面,“我这里有视频来着,拍到了一点点。”   “什么视频?”钉崎野蔷薇凑到她身边探头看,“我怎么没印象?”   “啊哈哈,因为视频主人公就是你嘛。”   熊猫摸着头笑眯眯地给她解释。   “哦,是我啊。”钉崎野蔷薇顺着他的话点头,“那就——你说什么?!”   她抓着熊猫脖颈处的毛发,不可置信地质问他:“哈?!为什么是我的视频!什么时候拍的啊混蛋!”   熊猫被她拽得呼吸困难,右爪艰难地指向还在翻手机的禅院真希:“……不、不是我啊,是真希……”   “咦?这么热闹,你们在聊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虎杖悠仁一秒转换情绪从地上跃起:“尊子老师!”   禅院真希划屏幕的动作停止,随着众人的视线一齐看向门口。 第35章 巫女狐(七)   的确是有事发生的前兆。   今天一早, 系统感知到的“诅咒”气息突然增强,没过几秒又马上消失。以防万一,玉藻前在高专布置下只有自己能操控的结界, 一旦有“诅咒”的魔力出现,她能第一时间发现并赶到。   好不容易在高专四处设置好锚点, 估摸着交流会也快开始了, 她才动身前往两校教师和评委所在的会议室。   “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最适合你的工作!记得早点来哦!”——发信人五条悟。   不管五条悟原来有什么意图,这倒为她的任务提供了便利。能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监控当然比在高专门口站岗好,就是这一副兴致高昂的语气有点恶心。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被人拦住去路。   “久仰大名, 尊子前辈。”   在通往后山的必经之路上,身着狩衣的咒术师像是等候多时,不卑不亢向她点头致意。   玉藻前装成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惊讶掩唇:“你是——”   “我是加茂宪纪,京都校的学生。”   加茂宪纪看起来像大病初愈一般, 脸色还泛着白,但脊背挺得很直:“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听说, 迦摩同学的入学是您推荐的。”   玉藻前心下了然,但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是我,所以呢?”   沉默良久, 加茂宪纪低沉的声音才传出来:“……关于她的来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巫女嘴角噙笑,说话滴水不漏,“我们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   不待加茂宪纪反应, 她自顾自迈开步子, 只在跟他擦肩而过时轻飘飘留下一句:   “有空想这些, 不如先好好准备交流会吧。”   加茂宪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对着她的背影遥遥喊了句“多谢。”   巫女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就当是回应。   不怪她敷衍,有关之前的任务,能不提到就不提到,她可不想费心费力构建新的世界观。极容易翻车不说,也没有多少回报,就任凭他们随意想象了。   不过加茂宪纪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脚下方向一变,她先去了趟东京校的休息室,推开门就是一派吵吵闹闹的欢乐场景。   “咦?这么热闹,你们在聊什么?”   最先回答的是已经跟她混熟的虎杖悠仁,少年摸了摸头,如实回答:“没聊什么啦,据说前不久有交换生来,我还挺好奇的。”   不用好奇,交换生也是我。   但这话说不出来,巫女有模有样地点头:“原来是这件事,迦摩当时离开得太匆忙了,不然你们还能认识一下。”   “你、啊不,您认识她?”   被虎杖悠仁一声“老师”惊到的钉崎野蔷薇回神,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超级大美人啊!皮肤也好好!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竟然已经是老师了吗?   大城市果真是不一样。   “对啊,”巫女的声音轻快活泼,一点架子也没有,“毕竟推荐信是我写的嘛。”   “不提这个,你们的作战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体已经确定了,还需要一点调整。”   跟大大咧咧的钉崎野蔷薇不同,她的措辞相当谨慎,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刚才虎杖喊你‘老师’,但我好像并没在高专见过你……”   巫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忘记介绍了,我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不过现在不当咒术师了。”   她摸着下巴,苦恼地叹了口气:“整天跟长相不敢恭维的咒灵打交道,同行脾气还都很怪,要是待下去,我迟早会失眠吧。”   在场的几位年轻咒术师纷纷露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觉得你的话有道理”的表情。   虎杖悠仁赶忙出来打圆场:“就算不当咒术师,尊子老师也很厉害的。”   “我想起来了!”   苦苦思索半天的熊猫眼睛一亮,右手握拳砸进手掌心:“我以前在正道的学生相册本里见过你,哎呀,那里面还有年轻的悟呢。”   “木鱼花。”   狗卷棘睁大眼睛,表示不相信自己同伴有这么强的记忆力。   熊猫无奈低下头,凑近他耳边超小声说:“毕竟那么好看的人,印象很深嘛。”   “学生相册本——”   钉崎野蔷薇愣愣重复一遍,大脑过载:“也就是说,她和五条老师是同年吗?”   她的目光迟钝地在巫女和熊猫之间打转,打了个哆嗦后瞬间清醒——   看起来和她一样大的超级美女!和那个性格轻浮的无良教师!   骗、人、的、吧!   “千万别把我跟那家伙混为一谈哦。”   语气抱怨,表情却像撒娇一样比了个k,“高兴的时候为什么要提那个扫兴致的人呢?”   钉崎野蔷薇认真接受了她的建议:“说的也是。”   插不上话的虎杖悠仁:“……”   你们真的这么嫌弃五条老师吗,突然感觉好可怜……   ----   聊了没多久,为了不打扰他们商量作战计划,玉藻前先行离开,临走前被钉崎野蔷薇不舍地拉住手约好下次谈论护肤知识。   当她优哉游哉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表面上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冷下来。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清来人的一瞬,乐严寺嘉伸的肌肉还是不受控制地绷紧。   混沌的双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以一种近乎恐怖的目光,注视着巫女一步步走近落座。   乐严寺嘉伸的位置较偏,除去他身边的冥冥外无人发现他的异样。而冥冥对金钱之外的东西更是漠不关心,只掀了掀眼皮。   “真是好久没见了!五条悟说你要来,我还吓了一大跳。”庵歌姬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毕竟和五条悟一比起来,尊子是个相当有礼貌的后辈。就算她常常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但就“懂得尊敬前辈”这一点就足够掩盖缺点了。   然而尊子并没有如她记忆里那般爽朗地跟她挥手。   巫女轻轻拉开椅子,小幅度地侧身入座,一举一动都标准到能直接当礼仪课的范例。她抚平衣摆上几乎看不出来的褶皱,举袖半掩着脸,这才看向跟他打招呼的庵歌姬。   “好久不见,歌姬前辈,”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微弯的眉眼和点点笑意,“劳烦您惦念了,我很高兴。”   庵歌姬:“……诶?”   五条悟头埋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地颤抖着,不用猜就是在憋笑。   最后排的夜蛾正道沉默地推了推墨镜。他比庵歌姬早两天见到尊子,即便内心冲击还是很大,但已经能够维持面不改色。   庵歌姬狠狠瞪了一眼五条悟,又勉强地露出笑容:“你跟以前看上去没区别呢,就是性格稍微变了一点。”   “哦呀,那前辈觉得我变成什么样了呢?”   “——诶?”   没料到她会追问,庵歌姬停顿几秒,绞尽脑汁地想形容词:“好像……更有女人味了一点?”   糟糕,她在说什么啊!   “太有眼光了,歌姬前辈!”巫女激动的声音响彻在整间屋子,“你说的没错,人家现在正以贤妻为目标努力奋斗呢!”   房间里几人不约而同地窒息了几秒。   “……哇哦,”庵歌姬脸上净是尴尬的笑意,几乎想落荒而逃,“交流会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先看看学生们的行动吧!”   巫女表面上为不能畅谈自己的贤妻之道而遗憾,实则目光已落在了被分割成好几块的屏幕上。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精神也慢慢从紧绷放松,看到最后,都有点困了。   也许对身处其中的学生们来说,这是一次展现自己实力、不可多得的机会;可对于连评委都不是的她来说,就像是被迫看一场没有情节的武术电影,还要写出八百字观后感。   这一块屏幕中,姐妹间的战斗以禅院真希的胜利结束;下一块,加茂宪纪和伏黑惠的战斗渐渐激烈。   巫女刚想倒杯茶解渴,手突然顿在半空中。像是冥冥之中的感召,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正在此刻,墙上为记录两校比分的咒符突然剧烈燃烧,红色的火焰过后,只剩一片焦黑。   藉由冥冥术式放映的录像也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发生了什么?”   准备去接昏迷学生的庵歌姬惊讶地停在原地,对前所未有的局面感到不解:“怎么会突然燃尽?”   五条悟手肘搭在膝上,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可惜,不是我的学生做的。”   夜蛾正道沉声说明:“如果是未被记录的咒力,那咒符也会燃烧时也会发红。”   “那不就是——有入侵者吗?”   天元大人的结界不起作用,这可是大事。夜蛾正道正准备将在场的人分开去探查,却被人抢了先。   “有只咒灵混了进来,”巫女的声音轻柔,字字分明,“就交给我吧。”   就在刚才,系统的任务警示发出。蛰伏已久的诅咒终于破茧而出,魔力伴随蛮神心脏的震动一股一股涌来。   庵歌姬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咒灵?而且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告奋勇去祓除咒灵?这明明跟她没关系才对。   巫女点着唇,神情无害而轻松:“怎么说呢,坐的太久了,有点想大闹一场。”   并不在意其他人复杂的心情,玉藻前瞄准漆黑的屏幕,手指在半空中虚虚一按。   她唇角微翘,眼里满是舒心的笑意:   “它的心脏,就由我拿下了。”* 第36章 巫女狐(八)   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由人类对森林的恐惧中诞生的咒灵静静注视着眼前两位年轻的咒术师。   禅院真希的眼镜已在刚才的战斗中不知被拍飞到何处, 她被盘旋的枝干禁锢在半空中,只要稍一用力,树干就能将她的脖颈绞断。   至于另一位, 被能够吸收咒力的“芽”植入身体, 植物的根系扎进血肉, 把他当成了土壤般肆无忌惮地汲取养分。不光咒力, 仿佛连生命力都在分秒内被急速夺走。   黑发少年冷汗涔涔,鲜血沿着下巴流进衣领。稍有动作, 肌肉和神经深处就传来撕裂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弯下身试图减缓这股痛苦。   “如果强行使用咒力,”   和花御狰狞虬结的外形截然不同, 它的声调柔和而极具韵律感。眼眶处生出相对渺小的枝干, 它正在用那双奇特的眼睛注视着伏黑惠:   “你的身体会被撕碎,少年。”   它的语言是无法听懂的, 可偏偏大脑却在接收到信号的第一时间翻译出对应的意思。   伏黑惠捂着被“芽”撕开一个口子的腹部, 紧咬着牙, 双手依旧摆出了术式的手势。   见伏黑惠如此一意孤行, 花御无法理解,却并不会阻止。虽然它此行的目的只为吸引注意拖延时间,但人类、尤其是咒术师的死亡,对它来说也是好事。   禅院真依刚想开口制止,脖颈处的力道却突然收缩,不提说话, 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无知的孩子们……”   花御的声音怜悯又怅惘, 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却是冷漠到极致的麻木。   然而, 就在它准备杀死这两位年轻咒术师的时候, 体内咒力流动却凭空滞涩一瞬。   有其他人!   就在它抬头的瞬间, 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灼热而又炫目的光打中了它!   紧攥着禅院真希的枝干从中间裂开,被迫将她甩进树林中,留下长长的擦痕。伏黑惠也被高高炸起的水柱冲倒在岸,所幸没受多大伤。   伏黑惠抹了一把挡住眼睛的水,条件反射地往光芒传来的方向看去。   但并没有如他预料般看见来支援的老师。只见一面深紫色的镜子,正于半空中上下翻飞。   ——镜子?!   还来不及思考哪位咒术师的术式与镜子有关,一道夹杂着抱怨和喜悦的声音先传进耳膜:   “原来你在这里啊,可叫我好找。”   这自然不是冲着伏黑惠他们说的,察觉到话语中的针对性,花御已经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得益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无人能发现它内心的惊涛骇浪。   喜悦,敬畏,惶恐,感激……在那面镜子出现后,如此多的情绪一起涌入内心,哪怕是特级咒灵,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   这是何种复杂而难以消磨的感觉……!   除此之外——花御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部位。   原本空无一物、由咒力组成的肌体内,有一颗不属于它的心脏正持续而剧烈地跳动着。   花御和真人不同,不会对人类产生好奇,有的只有仇恨和憎恶。然而这颗心脏并非来自它所厌恶的人类。   未知的、受到蛊惑一般,哪怕身体会因排异反应而不适,它也依旧选择将心脏纳入体内。   此刻,跟它的咒力无法相融的诅咒蔓延全身,仿佛在欢迎雀跃一般,心脏的跳动愈发迅猛。   花御立在原地,紧盯着陌生来者。   可后者却没把它放在心上似的,先走近了伏黑惠。   “身体还能动吗?”   “勉强可以,”伏黑惠强撑着直起半身,唾了口血水,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围绕在巫女身旁飞舞的镜子上,“刚才的……”   话语未落,体内被撕扯的剧痛突然减弱。伏黑惠双眼睁大,反射弧被中断一秒。   虚幻轻盈的靓蓝色光芒将他受伤的腹部裹住,从中流出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体温都开始缓慢回升。   “虽然无法根治,但也能撑一段时间了,我会尽量速战速决的。”   直到身影走出几米远,伏黑惠才猛地回神:“那个咒灵很强!请小心!”   本来拖到五条老师来才是最稳妥的——但管不了这么多了。   即使挂牵着禅院真希的伤势,他也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站起身,目光仍紧紧锁定着河岸对面的咒灵。   被他警惕的花御心情同样不轻松。   被光芒打穿的手臂已经复原,但仍然被灼伤一般阵阵作痛。   那面让它心悸的镜子就像乖顺的宠物一样,环绕在主人身侧,守卫着她不受伤害。   再往上,是一张情报中从未出现的脸。   巫女笑意盈盈,轻轻一挥手,那面样式古朴华丽、却看不出材质的镜子就高高飞起。   她是真的高兴,这份喜悦甚至隔着空气都能被花御感知到。   咒灵闪身躲过光束,内心的不安与困惑逐步放大。   刚才的攻击,跟最开始逼开它的程度完全不一样,甚至都没对准要害——这个人类,究竟想干什么?   像是看出了它的不解,巫女心情颇好地暂缓了攻势:“果然在你这里。”   “……?”   她表情期待,用商量的口吻道:“在被祓除之前,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身体里的东西呢?”   回答她的是呼啸着袭来的粗壮树干。   轰——   漫天尘沙落叶中,玉藻前皱着眉,挡住口鼻。   “真是的,人家可是很有礼貌地跟你说话呢。”   镜子疯狂飞舞,日光如同利刃一般劈开树干,势不可挡地冲着花御面门而去。   花御硬生生挡下这一击,喀嚓一声,半个头颅都布满裂痕。   它沉着气,迅速地撤离几步,刚想用修复伤势,却发现咒力如泥牛入海,空空荡荡。   什么时候——!   镜子高悬,自身如同一个发光体,光芒将花御整个罩在中央。   花御猝然抬头,耀眼的光芒下,镜子的轮廓已经无法分辨。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无力感袭遍全身,它像被钉在原地,寸步难行。   正在此时,云雾一般缥缈的女声传来:   “……既然你不听我的话,那我只好自己去拿了。”   木屐落在土壤上没发出半点声音,可迫力却逐渐逼近,让困在镜子下的咒灵罕见地生出惊慌。   无法使用咒力,不能逃走,心脏仿佛也知晓眼下的危机,几乎要迸出胸膛似的狂跳不止。   该怎么——!   思绪被迫中止,花御近乎呆滞地垂下头。   在它的视野中央,一只手插进了它的胸膛,手腕一转,动作极为轻巧地带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堪称血腥的一幕跟巫女白皙柔嫩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沉淀着剧毒的深紫色,心脏表面的脉络还在一股一股地跳动,浓郁到凝成实质的魔力将它完全包裹,一点没沾到咒灵的血液,   ——如同初见时一般。   所以它当初……为什么会将这颗心脏纳进身体呢?   玉藻前面无表情地把蛮神心脏扔进系统空间。   花御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了癔症般固执地守卫心脏,但她大概能猜到。   野蛮的亚神心脏。虽名为亚神,但神依旧是神,随着其跳动会释放出大量诅咒。*   这个咒灵中的精灵,想必是第一眼就被蛮神心脏诅咒了。   掌心光洁如初,但肉块表面的黏腻软滑感还停留在手上,玉藻前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去洗个澡,还是残存的几分理智让她硬生生停住想撤离的脚步。   没有了心脏的诅咒,花御瞬间清醒,手臂只在空中停顿不到一秒,就毫不犹豫地扯开了肩膀上包裹的白布。   正好在视角盲区的伏黑惠并没有看到玉藻前徒手挖心脏的一幕,但花御的动作可完全没有遮挡。伏黑惠瞳孔一缩,一句“小心!”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察觉到不妙的巫女眨眼间已退开十米远。   殷红得如同被鲜血染成的花苞出现,随着花御的动作,纷乱美丽的花朵赫然铺满地面。   花瓣纷飞,馨香淡淡,让人不禁沉迷在这片如梦如幻的秘境中。就连巫女拿着符纸的手都垂落一旁,似乎失去了警惕。   不论是偷袭还是逃走,都是最完美的时机,但花御的动作却猛然停下。   “为什么……!”   为什么身体沉重到难以移动!明明心脏的诅咒已经除掉了!!   思及此处,花御像一台卡壳的老式机器,缓缓地抬起头——   在它的头顶,日光煌煌,镜子就那样悬立在半空,静默着彰显存在。   “哈,”   巫女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透过花御,落在不可视见的远方。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如果来的是除花御外的其他任何咒灵,这面镜子都只能起辅助作用,绝不会产生这么好的效果。   可偏偏是花御,这个能力为用咒力具现化植物的咒灵。   外形为镜子,真名为玉藻镇石。是被祭祀在出云,而后被祭在河中、在河水下反射着太阳光的镜石。又名为八咫镜,即是天照大神的神体。*   植物或许没有自己的情感,但身为其代表者的花御有。身为咒灵,它爱惜自然,为了守护自然,必须将毒瘤般的人类全部清除。   然而,在这一刻,花御听见了细碎的、来自密林的呼声——   枝干遒劲,花叶盘旋,万物喜悦安宁,一同歌颂着赐予它们生命的神祇。   掌控权已经不再属于它。 第37章 巫女狐(九)   “我不理解, ”   特级诅咒平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花御收起攻击术式,生长着树杈的眼眶空洞地看过来。   “既然你也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为何要阻止我?”   它们——是谁?   伏黑惠扶着树干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   他不知道花御为什么停下了动作, 一时也拿不准特级咒灵打的什么主意。可看着“帐”之下、宛如镶嵌在天空中的光镜,一丝毛骨悚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人类是这颗星球的病菌, 一旦没有人类,真正美好的世界才会降临。”   花御就这样静静地,似妥协又似劝诱, 将话语输送进两人脑海。   “我能感觉到,你并非人类。那为何要站在人类一方, 旁观人类伤害它们呢?”   伏黑惠忍不住开口道:“你在……”说些什么啊!   什么叫并非人类?那不是高专认定的咒术师吗!怎么可能……!   生长在人类社会给予的理性告诉他,花御的话根本是无稽之谈, 很有可能是为了离间他们使出的计谋;但潜意识中, 被他压在最深处的情感告诉他,这个以草木为咒术的诅咒没有说谎的必要。   一丝恐慌从心底蔓延, 他甚至不敢再去思考其中深意。   被反驳的花御并没有辩解, 它只是像对待无理取闹的幼童般看向伏黑惠,不掺杂质的目光看得后者心都沉下去。   “所以,你说完了吗?”   一直面无表情听着花御疑问的巫女终于露出倦怠的神色, 掩手打了个哈欠:   “一直人类地球说个不停,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蛮神心脏已经到手,她没必要再跟花御纠缠下去。只是——她隐秘地瞥了一眼好像还没回过神的伏黑惠, 内心有点发愁。   花御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她不是人类的身份说了出来, 不保证这孩子不会多想。再说如果在伏黑惠眼皮子底下放走花御, 她就更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 玉藻前的看着花御的眼神凛冽起来。   既然两边都讨不到好, 就先拿这个肌肉树杈开涮吧。   手腕翻动,玉藻镇石立刻从空中回到主人身旁,趁着花御还未发现变故的空档,一把描绘着咒纹的符纸先扔了过去。   符纸本身没有伤害,但就在花御的脚底,熊熊烈火突然升起!   空气都被烤焦一般,伏黑惠被迎面而来的热浪冲了个趔趄,紧抓着旁边的树木才没摔倒。   “伏黑!”   伏黑惠咳嗽一声,眯着眼睛看清来人:“虎杖……还有东堂?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里的动静那么大,我们当然发现了。”   一句“看到危险应该赶紧跑才对吧”还没说出口,就被虎杖悠仁理所当然地堵了回去:   “你伤得这么重,先别说话了。真希姐已经被熊猫前辈接出去了,不用担心她。”   伏黑惠强压住上涌的血气,稍稍放下心:“……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帐’仅对五条悟生效,学生可以随便出入。”   说话的是东堂葵,跟之前不同,东堂葵并没看伏黑惠一眼,自赶来后目光就紧紧盯着另一边的火焰:   “两校负责人已经发现了这里面的情况,过不了多久就会赶来。”   “伏黑,”东堂葵一旦没有表情,属于一级咒术师的压迫感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他示意两人对面的火焰,沉声道,“你先解释一下,那边什么状况?”   腹部的疼痛已经消减大半,但“芽”的根还扎在肉里,伏黑惠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在虎杖悠仁的搀扶下直起身子。   火舌肆无忌惮舔舐着草地,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迹,只能看到一个人型物体在痛苦地翻滚哀嚎。   明明不过几步远就是繁茂的森林,可火焰视若无睹,兀自诡异地燃烧着。   “那就是负责人之一弄出来的,”伏黑惠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透过火墙找些什么,却无功而返,“里面是一个初步估计为特级的咒灵,被她困在了里面。”   “‘她’?”   “……就是虎杖之前提过的,那位老师。”   名字在嘴里打了个转,黑发少年还是没能将刚才听到的对话说出口。   ----   另一边的气氛其实比他们想象得和谐多了。   单方面的和谐。   “真是的,小玉藻我也不想这么粗鲁嘛,毛差点烤焦。”   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其异于人类,头顶的狐狸耳朵像在应和主人的话一般抖了几下;身后蓬松的大尾巴许久未出来放风,惬意地摇晃着。   没想到第一次卸下伪装竟然是在一只诅咒面前,玉藻前轻松之余还觉得有些好笑。   火焰只是看着凶猛,其实正好把她和花御围起,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地面上,咒灵将自己缩成一个壳。花木构成的躯体上一片焦黑,看着凄惨,但伤得并不重,用咒力覆盖一层就能治好。   不过为了防止它逃走,玉藻前贴心地用「咒层·广日照」持续消耗着花御的咒力,让它维持在这个任人鱼肉的状态。   她漫不经心地屈起手指,咚咚两声敲了敲木壳表面:“出来吧,我有些事要问你。”   不等回答,她又接了一句:“安心,就算你的情报可有可无,我也不会随随便便祓除你的。”   但花御就像没了气息般没有任何反应。   它对自己的任务已经不抱希望,只期盼真人的动作能再快一点。这层保护罩撑不了多长时间,它必须在这之前想到解决的办法。   时间在一片沉默中显得愈发漫长。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巫女皱起眉,掌心覆在坚硬的木头上:“小玉藻我的耐心,可是快没了。”   花御要再不出来,她的一夫多妻去势拳都要按捺不住了。   玉藻镇石绕着她身侧飞舞,隐隐发出亮光笼住花御。淡淡杀机凝成实质,刺透了看似坚不可破的防御,直抵着咒灵最薄弱的部位。   万般无奈之下,树干的纹路褪去,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像之前一样凝视着她的咒灵。   “可算出来了,”玉藻前笑意盈盈,口吻如同跟一位老朋友撒娇,下一句话却让花御遍体生寒,“太生气的话,神的一面显露出来,可就不好收回去了。”   体内咒力突然充足,但花御却像没感受到一样动都不动,脑海中只充斥着刚才听见的字眼——   “神”。   它感受到的气息不是人类,这一点已经得到印证,但花御至多以为她是能力克制自己的诅咒,怎么会是……!   这不可能!   这个世界可以有人类,有诅咒,但绝对不可能存在神明!   将自己的异样归结为巫女的术式,花御极力稳住心神,独属于它的语言再次响起,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紊乱:“……你想问些什么?”   巫女已恢复常态,摇着尾巴想在火墙内找片干净的空地,刚才一转即逝的杀意仿佛只是花御的错觉。   “那就聊聊那颗心脏吧,”不论对象,她的话语都带着甜腻亲密的意味,“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竟然在你那里。”   “我也不清楚,等我回过神来,它已经在我身体里了。”   “唔……”   巫女拖长声音对它的回答表示不满,但皱了皱鼻子,还是问了下一个问题:“你,或你的同伴,还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没——”   脑海中突然闪过熟悉的身影,花御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脏的“诅咒”和它们自身完全不同,却带着天然的吸引力,它破碎的记忆中好像的确存在另一件物品。   看着它的反应,玉藻前满意地勾起唇角。   既然跟它的同伙有关,那找起来就方便多了。她在心底呼唤系统记录下花御的咒力信息,再次审视起眼前的咒灵。   “你之前问我,为何旁观人类伤害这颗星球。”   这问题本不该由她回答,但玉藻前顿了顿,用一种平淡到反常的声线说:   “说的没错,‘神’的确在旁观。”   尾巴不知何时停止摇晃,虚幻的阴影自身后展开。狐耳狐尾的绝世美人展颜一笑,眼波流转,万物都沉浸在一捧灿金色的光芒中。   她不知是对花御,还是对冥冥之中某个存在轻声说:“神之善恶皆由人类和时代而定,妄图依仗神明,本身就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   “啊,对了。”   只一瞬间,她又从那种缥缈的状态中恢复回来。   巫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仍着威慑得无法动弹的咒灵眨了眨眼:“虽然你的看法并不重要,但为了避免误会还是要说明一下。”   “不管是人类还是咒灵,我可没有特别站在哪一方的打算哦,只是你不走运,妨碍到我了。”   “接下来,你就——什么声音?”   巫女警觉地抬起头,头顶耳朵都竖了起来,右手悄然握住一把符纸。   花御被她的声音惊醒,警报在脑内疯狂响动。它强撑起已经没有多少咒力的身体,再次用坚厚的树木将自己裹起。   与此同时,外面的三人看得更加清晰。虎杖悠仁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东堂葵和伏黑惠一人一手拦住了他。   强大的压迫惊起满林飞鸟,空气都隐隐被挤压撕裂。   不过分秒,浓郁的咒力呼啸而过,如同天降惊雷一般,在地表劈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还没等他们几人惊叹,一道透着慌乱的熟悉声音突然响起,不顾形象地怒吼道“尾巴!尾巴差点被烧到了!”   “是谁!!绝对无法原谅!!我要诅咒他!!!” 第38章 巫女狐(十)   在查明真凶是谁后, 炸毛的巫女狐差点当场转换职介甩出一记咒法·玉天崩。要不是她还记得隐藏身份,五条悟离断子绝孙脚就差那么一丁点。   当然事后某白发男子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只当是老同学打游戏被抢了BOSS心里不爽, 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巫女记在小本子上了。   反向的「狐之婚嫁」, 原本是降下祝福的太阳雨,此刻变成了诅咒利器。   比如去买限量甜品的时候刚好卖完了, 头洗到一半的时候正巧停水了,走在路上被推销的缠住浪费了几个小时……   人倒霉起来,这也无可奈何嘛。   因为太心疼自己无辜被烧掉一撮毛的漂亮尾巴, 玉藻前直接翘了团体战后的教师会议,也没去第二天的咒术甲子园, 特级咒灵花御相关的报告也推给了五条悟。   不管是东京校和京都校的负责人都对她没辙,只能明里暗里压榨五条悟, 至于后者烦不烦……就不关她的事了。   为期两天的交流会过去后, 咒术界表面上也算难得清闲一阵。   学生们还未涉及到高层的暗潮汹涌,生活又恢复到上课、出任务、上课的日常。夏天都已经过去了, 高专的夏季制服还没发, 被后知后觉的钉崎野蔷薇痛骂一顿。   吉野顺平的治疗还需要一段时间,期间顺便帮日常忙得不可开交的家入硝子打下手。他性格内向腼腆,但不管是帮忙撰写报告还是给嗜酒如命的医生买酒, 手脚都出奇麻利。   虎杖悠仁看望过他几次,两位少年再次敞开心扉畅谈一番。未来依旧不可预测,他们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但他们都想作为“咒术师”, 为了终有一日会来临的死亡而活下去。   就在虎杖悠仁再次准备投身到非日常的日常中时, 他那位知名不靠谱的老师告诉他——他要出任务了。   而且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任务。   “名义上是该我带你去的, 不过你也知道, 老师我工作太忙了嘛。”   一身休闲装扮、比起去祓除咒灵更像去逛街的白发青年单手插兜,面带鼓励地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不用担心上次的情况哦悠仁,我已经给你找好靠谱的帮手了!”   ——大概靠谱。   “帮手,是七海海吗?”   对上次电影院事件记忆犹新,虎杖悠仁马上想到咒术师中难得极具责任感的七海建人。   但五条悟并没有给出具体人选,故作神秘地冲他摇摇手指:“这可是surprise!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学生虎杖悠仁捧场地“喔”了一声   于是现在,他正和五条悟口中的“surprise”共处一室。   朴素的黑色轿车行驶在郊外的马路,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座偏远神社。   “怎么了?”   意料之中的“surprise”托着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悠仁和我一起出任务就那么拘束吗?”   “绝对没有!”   明知对方在开玩笑,虎杖悠仁还是立马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会是尊子老师带我出来,不过也很高兴啦。”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比他略深一些的桃粉长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束起,而是斜斜地扎了个低马尾搭在肩头,看着倒更亲和一点。   倒也不是完全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位年龄可以当他长辈的巫女并不像七海建人一样像个“靠谱的大人”,反倒跟五条老师有些像,实力很强,性格嘛……嗯,比较容易跟学生打成一片。   不过有她在,想必任务也没什么难的。   跟放宽心的虎杖悠仁不同,玉藻前这次同行纯属碰巧。   连续多日的倒霉让五条悟信誓旦旦地嚷嚷着自己“绝对被诅咒了”,可是上到校长下到学生都没人搭理他。   不甘心的成年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可是很可怕的,五条悟决定这几天都不再出门。像是为了报报告的仇,他还把自己的任务暗中推给了同窗。   本来想甩着芒草再给他添点新鲜诅咒的玉藻前一看任务地点就改了主意。   能跟她查到的素材定位重合,想来就是它们惹出的事。   心里兜兜转转想了一大通,但巫女脸上还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对了,悠仁,”她随口问道,“你对这次的任务有什么看法吗?”   听到提问,虎杖悠仁连忙翻开资料:“我看看……啊,找到了。”   据“窗”的汇报,箱根郊外一家神社上空观察到了极为强大的诅咒残秽,最明显的时候还短暂出现了领域。   “怎么说……有点奇怪啊。”   看完资料后,虎杖悠仁陷入沉思:“诅咒是由人的负面情绪产生的,一般来说,容易聚集大量怨念的地方才会产生诅咒。可是神社——”   “就算再怎么荒凉的神社,也不应该突然出现诅咒才对。”   “没错。”   像是奖励少年的正确思路,巫女手指捻起,笑眯眯冲他比了个狐之窗的手势: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来这里的原因,有推测说那座神社被放了咒物,不过具体的还是等我们过去看看吧。”   虎杖悠仁应声,余光不经意地瞥见驾驶座的男人。   这是位陌生的辅佐监督,沉默至极,只在最开始说过一句“请跟我来”。长相乏善可陈,气质也说不出特别之处,但偏偏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   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点、存在感极低的成年人。就好像,这人是故意被打造成这样的。   “到了。”   正在想着监督不太对劲的虎杖悠仁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的监督并没有回头看他们,只重复一遍“到了。”   玉藻前同样没有看前座的男人,只对身旁愣神的学生淡淡提醒一句。   离开干道,他们沿着和东京高专那里很像的小路上山。从高专离开时本就时间不早,等他俩到达神社门口时,天边已现薄暮。   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加之内部又没什么特别的风景和神像,这座神社也日渐衰败,里面只有寥寥几位神职人员。   其中一位神官在看见玉藻前的改良版巫女服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过被巫女忽视了。   虎杖悠仁正在跟提前来这里的监督商议事情,玉藻前凑过去听了几句,大概是跟“帐”和居民安置有关。   “神官们都太固执了,不愿离开,”说这话的监督擦了擦脸上的汗,想来也耗费了一番口舌,“目前还没观察到危险,一旦有情况出现,我会带他们及时撤离。”   虎杖悠仁了解地点头。   一旁的玉藻前对此不感兴趣,干脆晃晃悠悠地跑到神社里参观,顺便让系统再次感知一下素材的定位。   “诅咒”的气息的确存在,但不知是她来晚了还是被人拿走了,跟上次在真人身上感受到的一样,都淡薄到几欲消失。   但既然存在,就说明这里的残秽并非空穴来风,而且极大可能与她要找的东西有关。   外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她又去了供奉神像的本殿,刚一进门就被巨大的神像挡住了视线。   她正对着大殿中那座雕得四不像的神像苦苦思索,高天原八百万神明谁长这样时,跟监督交流完的虎杖悠仁进来了。   “好厉害,这是天照大神的神像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玉藻前:“?”   虎杖悠仁凑到讲解用的木牌前,仔细看了一遍后高高兴兴地说:“这里的神社虽然小,但东西还是挺全的。”   “……等等。”   巫女拦住他想要祭拜的手,眼睛弯起,笑容比平常还要灿烂好几倍。   虎杖悠仁:“……”不知为何有点发毛。   “不要随便祭拜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鸡神明啦,”她特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像是真正关心晚辈的长者一样苦口婆心道,“你想啊,这里都出现诅咒了,一定很不吉利。”   巫女眼里的忧虑不似作假:“说不定悠仁今晚回去就会拉肚子呢。”   虎杖悠仁:“……说的也有道理。”   他默默缩回了想去祷念的手。   本殿除了神像外一览无遗,在里面待了没多久,虎杖悠仁就在巫女意味不明的微笑中,说了句“我去把神社的残秽探查一遍”落荒而逃。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巫女脸上的笑才一点点变淡,最后面无表情。   【检测到材料‘凶骨’,请注意回收。】   “诅咒”的气息刚进入范围,但地点并不是神社,而是半山腰。   素材自己可没长腿,一定是有人将它们带在了身上,只是不知是花御的同伴还是别人。   看了眼暮色中轮廓不明显的月亮,她毫不留恋,动作轻巧地从山路中跃了过去。 第39章 巫女狐)十一   光线不足, 想要在枝叶繁茂的树林中准确捕捉人影很困难,尤其在这个人还穿着一身暗色衣服,几乎要和树影融为一体。   黑发男人双手拢在袖中, 不紧不慢沿着荒僻的林间山路下山。他脚下用的力气很巧,木屐踏在落叶上没留下任何声音。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座山, 脸上面具般的笑痕变得更深的时候,一声女声唤住了他。   “留步。”   黑发男人蓦地停下脚步, 但身体岿然不动,没有回头的迹象。   背后的人看不见他冷下来的表情, 只听他温声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对啊,”轻快的女声伴随衣摆划过草叶声渐近, 最终在三步左右的位置停下, “我丢了些东西,你见到了吗?”   “并没有。”   “欸,不要那么武断嘛,再仔细想想?”   “这位小姐,”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接着像在袖中翻动什么, “我不过是误入这座山, 刚找到回去的路, 一路上都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样啊,”声音中透出显而易见的遗憾,“那就……”   轻柔的吐息仿佛就响在耳畔, 只在瞬间符纸就贴近了男人的后背:“那就,麻烦你一起留下了。”   死寂中, 雕塑一般冰冷的男人终于半偏过头。   “尊子, ”   额头上一道缝合线在月光中看得分明, 黑发凤眼的男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从听到那道声音的第一秒,脑海中就走马灯般闪过了与之相关的记忆。羂索能清楚地说出她的名字、长相,但很奇怪,除此之外的记忆像是被强行抹除了一样,只剩一片被毁坏的空白。   他只能凭借已知的情报合理推断,并且拖延到同伴赶来。   羂索是为了两面宿傩的手指才来到此处的,被他藏匿在神社中的手指封印不知何故出现了一丝缺漏,在彻底失效之前,他必须将其收回。   他自然看见了咒术协会派人来处理事件,也看到了宿傩容器的身影,但只要不留下残秽,就没人注意到他。   ——本该是这样。   手指被画满咒纹的符纸缠绕,没有泄露出任何气息,想来这位记忆中的咒术师也无法发现,那她究竟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根据情报,她应该还不知道‘夏油杰’死亡的事实。   哪怕脑海里正盘算着该如何不着痕迹抽身而退,羂索脸上还是露出了略带怀念的表情:   “你还是老样子。”   他刚刚已经发出信号,只要拖延到真人和漏瑚赶来,不管是当场杀掉她还是强行结下束缚,都有把握。   然而,第一步就失策了。   “你谁?”   巫女困惑嫌弃的表情不似作假,看起来似乎对这幅躯壳没有任何感觉:“干嘛一上来就套近乎,你认识我?”   这下连羂索都怔住了。   他笑意收敛,暗紫色的眼瞳不带任何感情地审视眼前的咒术师,一时之间竟然也分不清她是在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忘了‘夏油杰’。   “别说那么多废话,”符纸在眼前闪过,巫女低低的声音透出威胁的意味,“把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羂索心底一沉,但面上没有显露分毫。他微微睁大眼,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巫女没耐心再跟他绕圈子,直接冲着他胸前的袈裟伸出手。   羂索迅捷地缩身挡下她的手,一直假面般的温和笑容终于龟裂。   他像是同样失却耐心,声音和表情一齐冷下来:“你想做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巫女比他还要不满,金眸危险地眯起,“把你藏着的东西交出来。”   符纸悄然在半空围起一个圈,比月光还要幽冷的微光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一半光,一半影,强烈的割裂感将这一小片区域和森林隔绝开。身影隐在暗处,有着缝合线伤痕的男人仍然缄默不语。   粉发巫女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整个人气息一变。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要紧,如果你合作的话,我就放你离开。”   像是不明白自己这句话中爆炸般的信息,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杂质,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呼……”   羂索妥协般叹出口气,右手伸向怀中,却又在半空中停下。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哪怕被威胁,他依旧笑容满面,半是试探半是怀疑地询问道。   既然看见了他的脸,这个人绝不能留,一旦她将‘夏油杰’还活着的事说出去,涩谷计划就会前功尽弃。   如果她给出否定的回答,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她闭嘴。   就算真人的力量不够,再加上漏壶和陀艮,强行用束缚抹除记忆。   看着巫女因他的话陷入沉思,羂索脚尖微动。正当他暗自估算咒灵们还过多久才会赶到时,一道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   “怪不得我想不起来,你们的灵魂根本不一样嘛!”   巫女以一种新奇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眼前的黑发男人,还嫌不够似的,对着男人身边的空气挑了挑眉:“你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   “看来你想起来了。”   羂索冷声道。   那就没有遮掩的必要。   他抛弃了面具,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一直遮掩的咒物,用命令般的语气说道:   “跟我结成束缚,如果你把我的存在说出去,我就毁掉手指。”   其实因为诅咒过于强大,宿傩手指是无法被毁坏的,但他的态度过于决绝,倒容易让人心生疑窦。   看着巫女刹那间的错愕,羂索心中已有定论。   她跟咒术界的立场并不相同。倘若宿傩手指能毁掉,咒术协会就解决了心头之患。但对方不同,她的目的似乎仅仅是拿到手指。   只要再等一会——   “用不着束缚这么麻烦,”巫女不过眨眼间就恢复常态,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交给我,很快就好了。”   「咒层·广日照」   三根芒草出现在手中,轻轻摇晃,炫目的白光随着风息环绕在一方结界。   还未等羂索反应过来,眼前骤然一暗。意识像被人从大脑中摄取了一根线,只一拉紧,他就动弹不得。   意识消沉前,他听见女子的轻笑声:   “忘记一切地睡吧。”   ----   用符纸裹住手指,玉藻前才把它拿过来细细打量。   要不是系统适时的讲解,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天知道在羂索说起“手指”的时候她表情差点破了功。   不过也不算任务失败,凶骨的确藏在这根干瘪枯黑的手指中,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分离出去。   瞥了一眼陷入昏迷的男人,系统之前感知的咒力印记正在靠近,她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   玉藻前有些嫌弃的捏起符纸一角,抄近路回到了神社。   约莫几分钟后,神社的大门就出现在视野中,连同着门下静静伫立,像在等人的虎杖悠仁。   “真巧啊,”她随口道,“悠仁在等我吗?”   “喔!——”   刚想打招呼的少年在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脸色倏忽一变。   神社不大,但构造并不简单。将神社里里外外都查探过一遍后,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虎杖悠仁才后知后觉跟自己一同任务的“靠谱的帮手”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没存联络方式,他只能来到神社门口等人。却没想到一见面对方就送上这么个“大礼”。   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特级咒物,他再清楚不过了。哪怕被符纸包裹着,跟之前吃下去的三根完全一致的气息也让他条件反射地溢出咒力。   本想询问她从哪发现的手指,但看着巫女脸上明显的疑惑,虎杖悠仁还是顿了顿,将自己吞下宿傩手指成为容器的经过简单跟她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后来我就转学到了咒术高专。”   “……一定很辛苦吧,”巫女的反应过了头,眼里闪着辛酸的泪光,“小悠仁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呜,控制不住的母爱要泛滥了。   完全没理解她的脑回路,虎杖悠仁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可能是安慰起了效果,巫女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只是看向他的眼神还带着一股让虎杖莫名发毛的情绪。   “狐狸?”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突兀响起,虎杖悠仁右脸处赫然出现了一张嘴,刚才混杂着浓浓不屑的声音正是从中传出。   “明明有狐狸的味道,但却是个——”   虎杖悠仁啪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终止了后半句话。两面宿傩时不时跑出来这事他已经习惯了,可尊子老师应当是第一次见,就怕吓到她。   “抱歉啊,这——”   嘴还张着,但他剩下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脑内警报疯狂作响,催促他赶快逃跑。肌肉在收缩战栗,心跳声和呼吸声在一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但虎杖悠仁硬生生止住身体本能,愣愣地看着月光下熟悉的面孔:   “老……师……?”   月光下,被他喊作“老师”的巫女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睛已变成兽类的竖瞳,对准他的视线冰冷又陌生。   “告诉我,悠仁。”   刚才的温情场景宛如一击即碎的镜面,被连皮带血地剥离。   巫女以和她现在状态完全不符的柔声蛊惑道,启唇间尖锐的犬齿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显露。   “告诉我——你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第40章 巫女狐(十二)   在那句“狐狸”冒出来之前, 玉藻前对自己的身份保密程度可是百分百的自信。   但谁会想到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会认识晚于他的时代才声名大噪的九尾妖狐呢?   问题就出在玉藻前的身份上。   化名藻女入宫侍奉鸟羽上皇只是她转生的一段经历,“玉藻前”也只是她最出名的一个称呼,她的本源——金毛白面狐狸的存在可要早上太多了。   光是被玉藻前视为黑历史的妲己时期, 都比两面宿傩这个诅咒之王早两千年。两个世界的设定交叉融合, 高维法则覆盖低维, 两面宿傩认出她竟也说得过去。   不管是被手指的气息吸引过来,还是玉藻前的幻术出现纰漏, 宿傩这句话都无法收回。来自更高层面、世界意识的本源都惊醒一般,对外来者进行施压。   感知到了压印到冰点的气氛, 但两面宿傩不但没有畏惧, 兴致反倒高涨起来。   “我当是什么呢,”长着一口利齿的嘴再次出现在虎杖悠仁的脸上,字字裹挟着粘稠的恶意,“明明非人,却沾满了人类气息,简直是最下等的堕落!”   “不知道你吃起来的味道会不会和人类一样!”   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宿傩狂笑不止,属于他的黑色咒纹也慢慢从虎杖悠仁皮肤上显现。   比起老师令人心悸的变化, 还是压制两面宿傩比较重要。虎杖悠仁咬紧了牙,肌肉绷紧,努力集中起注意力。   “一块受制于人的残缺灵魂还真好意思说啊。”   低沉冷漠的话语从红唇中吐出, 那张一向带着活泼笑意的美丽面孔一旦失却表情,堪比特级咒灵的压迫力庞然袭来。   玉藻前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比前两天毛被烧焦时更差。   她自爆身份是一回事, 被人点破又是另一回事。只要合理, 前者并不会受到此世界意识的影响, 但后者却会让她存在的根基被撼动。   来自世界意识的强大排斥让她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干脆解开幻术,毛茸茸的狐耳和三条虚幻狐尾在虎杖悠仁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逐渐显露。   “果然,这才有点诅咒的样子嘛。”   两面宿傩笑声渐收,声调中还是满满的愉悦,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话给虎杖悠仁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年轻的咒术师僵直了身体,灵魂都快因为这句话出窍。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尊敬的老师,荒谬感油然而生,一些平日里被他忽略的记忆翻涌上岸。   巫女偶尔提起的“尾巴”,交流会后伏黑跟他说的“非人”,以及细微的、不合常理的行为,此刻都得到了答案。   “……老师,”虎杖悠仁听见了自己干涩得发哑的声音,“宿傩、不,您真的……不是人类吗?”   他还是打心眼里不愿相信两面宿傩,期盼着老师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   “你在说什么呢,悠仁。”   巫女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调飘然甜蜜,接下来的话却让虎杖悠仁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眼前骤然一暗,虎杖悠仁还来不及反抗,意识就昏沉下去。   “睡吧,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不能!少年在心里呐喊拒绝着,如果他在此时失去意识,宿傩一定会趁机占据他的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他内心无比抗拒,但眼皮似有千斤重,终于不堪重负地阖上。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眼前似乎炸开金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久违的感觉!”   和虎杖悠仁外貌相同的咒灵撕碎了自己的衣服,裸露的半身遍布不祥的漆黑咒纹。   畅快!果然还是要有肉.体才对!   笑够了之后,他才站定,四只眼珠齐齐转向同一个方向。   “没想到,我应该感谢你才对。竟然把那个小鬼弄昏过去,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月光铺满一地,亮得渗人。   刚出手用咒术让虎杖悠仁沉睡,这时的巫女全然换了一副装束。   长发曳地,金铃摇晃,狐耳与发丝之间的金冠花瓣舒展,层层叠叠的深蓝色和服装饰着纯黑的缎带,配上载入人类史的绝世容貌,恍如神女下凡。   听见宿傩的问话,美丽的神女微微抬头,露出锋锐得能轻易咬断人脖颈的犬齿:   “当然——”   “接下来的事,的确不适合让孩子观看。”   反正她马上就要被世界意识赶出去了,临走前不好好修理宿傩一顿她就不叫玉藻前!   敢拆穿我的马甲,看老娘不打掉你的蛋!!   ----   “大言不惭。”   两面宿傩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   “喂,女人,把你身上的手指给我。”   他漫不经心地冲着在他眼里掺杂不纯血脉的诅咒屈屈手指:“如果你听话,我会考虑直接杀掉你。”   “哦?”   低低的女声听不出半分情感,“如果我不呢?”   “那就——看看你能给我多少乐子了!”   话刚说到一半,两面宿傩突然暴起,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猛地砸过去。   “打偏了?——不对。”   青石板地面上裂开一个半径足有三米的裂纹,宿傩起身揉了揉脖子,慢吞吞转过九十度。   “还算有点本事嘛。”   跟他对视的,正是躲过他刚才攻击的巫女。   竟然还转移到了他之前的位置,是挑衅吗?   “我可不觉得,”巫女以袖掩唇,上挑的眼尾透着令宿傩不虞的轻蔑,“你比我想象的,弱太多了。”   “跋扈于此世之诅咒邪魅,以吾之镇石净化消除——”*   伴随着咒语,镜子状的镇石翻转至空中,发出太阳再临般刺目的光芒。数十上百的鸟居自湛紫微光中现身,又在符纸的指引下凝结成魔力漩涡。   魔力膨胀翻涌,眨眼间凝聚为极小的露珠。   两面宿傩幅度极小地偏头:“奇怪,你——不是诅咒?”   如果是咒力,他应该能感觉到,但眼前的景象竟让他直觉感到不对。一种跟负面情绪而生的咒力截然相反的力量构造了结界。   充满了使他不快的、虚伪得令人作呕的味道。   空气因两面宿傩的话停滞一秒。   “哈?”   高扬的声调刺透耳膜,巫女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诅咒了?”   “那些长得倒胃口的诅咒,和我这样的美女,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两面宿傩很明显不想跟她讨论谁美谁丑的问题。   “不管你是诅咒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宿傩脸上的咒纹狰狞扭曲,双手摆出别样的手势,“都给我闭上嘴!”   就算不是领域,被困在别人的结界中还是会让他不爽。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屍山血河之中,血色瞬间蔓延,浓郁的腥气将这片区域笼罩其中。这是宿傩的领域,可以随其心意展开,会对领域内一切的人和物无休止的斩击,直至死亡。   然而他的攻击却再一次失效了。   原本悬停在巫女身旁的露珠,赶在斩击之前落到地面。一根无穷无尽的紫色光线只在霎时划过地表,地面轰然塌陷!   不光是地层,两面宿傩的领域也被生生从中间截断!   地狱之火召将而来,如饥似渴将空中残余的咒力全部吞噬。正如其刚才所言:诅咒邪魅,皆由其镇石净化。   领域被强行破开,要是普通的诅咒,可能会因失去了最大杀手锏而落荒而逃,但两面宿傩却感到久违的兴奋。   他的身体都因此激动地颤栗,狰狞的笑容几乎要裂到耳根: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非常不错!”   “来吧!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麻烦……玉藻前暗骂一声,被世界法则所排斥,她已经隐隐有被挤出去的感觉了。   「荼枳尼天法」,因为某种原因被玉藻前封印的强力咒术。为了让这个聒噪的家伙彻底闭嘴,不得不重新使用!   玉藻镇石再次散发灼热的热度,宛如发光的太阳,自高处俯视大地。   无法用语言描述、绝非人力可为——   日月同辉,于此降临。   ----   “要吃掉吗?”   “要吃掉的。”   ……   “太突然了吧?”   “没办法。”   ……   好吵……是谁在说话……   意识回笼,全身酸痛,虎杖悠仁痛苦地低吟一声。   怎么回事……感觉梦游跑出去参加个铁人三项都没这么累……!   “哟,可算醒了!”   这是……五条老师的声音!   虎杖悠仁费力睁开眼,正对上自家老师的黑眼罩。   “哎呀,你醒的可真是时候,我正苦恼该怎么把你带回去呢。”   “我……”虎杖悠仁摸着自己疼得快要爆炸的头,回想起了零星的记忆。   手指……狐狸……宿傩!!   “老师!”   他突然紧紧地抓住了五条悟的衣袖,目眦欲裂:“刚才……!”   但他的话刚出口,却被五条悟轻轻挡下。   “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哦,悠仁,”青年安抚似的拍了拍虎杖悠仁的手背,“我来的时候,只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你,还有那个。”   五条悟朝他旁边的空地努努嘴。   虎杖悠仁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干枯焦黑的手指被好端端放在一张纸上。   少年认出了熟悉的符纸。   他喃喃道:“五条老师,为什么会过来?”   “难道不是你发的信息喊我吗?”   五条悟给他调出了信息界面,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虎杖悠仁的名字,虎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五条悟站起身,屏幕的微光映在脸上,显得比平常冰冷许多。   “真是的,带你来的辅助监督也太不靠谱,”他抱怨道,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还是喊伊地知过来接人好了。”   虎杖悠仁只得把自己的满腔疑问咽了回去。   “对了。”五条悟像突然想起什么,偏过头看他。   明明隔着眼罩,可虎杖悠仁莫名觉得自己被从里到外看穿。   “悠仁,”老师的语气亲亲热热,“关于和你一起来的人,她的事不要再提了。”   !!   虎杖悠仁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但一定很扭曲,因为五条悟观察到他的反应后赶忙补上一句: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嗯,怎么说呢……”   老师的表情也很苦恼:“总之,你就把这当成她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吧。”   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要把“不想”替换成“不能”。   五条悟刚说的话有一处撒了谎,那就是他赶来的时候,除了虎杖悠仁和宿傩手指,现场还有另一个人。   长着狐耳狐尾,和他的老同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五条悟半蹲下身,嘴角笑容扩大,对着还在茫然中的学生伸出手:   “别想太多,就把一切交给靠谱的大人吧。” 第41章 刽子手(一)   这本来是一个很寻常的任务, 伏黑惠想。   只不过祓除一个新生的、都不到二级的诅咒,哪怕它可能有潜力发展为特级,这也并不妨碍这是个简单的任务。   甚至这只是他真正任务途中的小插曲。   但从他踏入这栋房子开始, 就有什么东西悄然复苏了。   前几天, “窗”的人汇报, 说在东京郊外某处废弃别墅观测到了诅咒的迹象。   一般来说, 弱小的诅咒对人类生活造不成太大的影响,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无视它们。不然见到一个就祓除的话, 本就数量不多的咒术师们可能早就被过劳工作量逼成濒危物种了。   然而这个诅咒很异常,从观测结果来看, 它弱到几乎吹一口气就能散架。但一旦到了凌晨十二点的那一刻, 以洋房为中心,瞬间迸射出足以媲美特级诅咒的气息。   诅咒气息仅维持数秒即消散,但怪异的现象还是引来咒术协会的注意。   姐妹校交流会后, 东京高专一年级生、记录在册的二级咒术师伏黑惠接下了这个任务。   有诅咒则祓除,有咒物则带回,这是他收到的任务指示。   本该是这样的。   ——完全不对。   此时此刻,看不清面目的人形怪物向他步步逼近,污浊的深紫色在它周身萦绕。   过于浑浊,以至于伏黑惠分不清那是烟雾还是砂砾,但唯有一点确认——那怪物, 绝不是诅咒!   玉犬发出一声威胁的咆哮,怒张着嘴冲向怪物, 咬住了它的右臂, 剧烈的冲击撞得怪物后退趔趄几步。   然而, 没用。   感受着从玉犬处传来的咒力, 被吞下腹的黑色烟尘顷刻即散, 没有带来一丝咒力流动。   也就是说,眼前的怪物无法用咒力祓除,伏黑惠的术式给它造成的只有物理伤害。   没有疼痛感、或者说根本没有最基本的意识,怪物机械性地甩开手臂,黑色玉犬被重重砸进堆满杂物的家具中,心肺处被捅上一刀,不可抑制地悲鸣。   怪物被利齿撕扯下半截的断臂处再次冒出黑烟,转眼间恢复如初。   最糟糕的场面出现了——   咒力对它无用,术式只能用来拖延时间,就连物理伤害都被其轻松化解。   浑浊的空气卷进肺里,胸腔发出预警,黑发少年咬紧了牙,再次召唤出式神。   状如猫头鹰的式神从伏黑惠模糊不清的影子中翻腾着翅膀出现,尖啸一声从空中袭来。   室内作战并不适合飞禽,但鵺的雷电攻击说不定能让那个怪物停下。   雷光殷殷作响,空气都被炸开,而怪物只是稍稍停顿,便忽视了式神,手中同样缭绕黑雾的刀剑直劈伏黑惠面门。   这时,门板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重响,门后面,是第二只怪物!   和前面的一模一样,怪物发现伏黑惠的第一眼就挥动了手里的武器,咆哮着向他袭来。   一个就够麻烦了,竟然还来第二个!   精神紧绷的伏黑惠并没有注意到,掩藏在杂货后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残缺的召唤阵正发出微弱的光。   手臂被黑气缭绕的利剑斩伤,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他的几滴血液溅在召唤阵闪着微光的边缘。   又一道剑光从身后袭来,伏黑惠双手还抵着第一只怪物的武器,根本无从躲避也用不了术式。   就在他放弃希望准备强行接下这一击时,风声忽起,金石碰撞声近在咫尺。   异变突生,当事人条件反射地瞳孔紧缩。   在他的视野中,一位穿着樱色和服的陌生少女突兀出现,手中一振凛冽清亮的打刀,正是她从怪物的攻击中救下伏黑惠。   少女漠然地持刀而立,用余光观察一圈室内的情况,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两只黑气四溢的人型怪物上。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有人类出现在这里,伏黑惠趁机翻开混战范围,双手起势,准备再次使用术式却被打断。   “没用的。”   少女淡淡道。   借着月光,伏黑惠能清楚看见她浅茶色的瞳孔。哪怕正与他对话,少女的眼眸中唯有一片冰冷肃杀。   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注视着已死之物。   伏黑惠怔了下,却并没有放下手:“……为什么?”   刚刚救下他的少女并未回话,只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刀。   ——好快!   几乎是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眼中只剩一片残影。刀刃反射着月光,杀气和寒意无孔不入。   少女瞬间拉进了和怪物的距离,刀尖举重若轻地突刺一击,轻易斩断了后者的脖颈。   和伏黑惠无用的攻击不同,被她斩断的地方无法再生。失去头颅,怪物漫无目标地走出几步,最终颓然倒地。   伏黑惠这下明白她之前为何要阻止自己使用咒术了。这个人,一定知道刚才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他刚想开口询问,一股发麻的战栗感突然侵袭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血珠从刀剑滚落,已经将第二只怪物杀死的少女提着刀,空洞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和看被她斩杀的怪物没有任何区别的眼神。   ----   [凶骨、蛮神心脏回收完成。]   [祸罪之箭头、咒兽胆石、血之泪石未回收,任务中断。]   藤丸咲回到系统空间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   这次走的太憋屈,明明买了门票,但还是被不讲理的主人一屁股踹了出来。他跟系统签订契约三年来,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任务失败还不是最让他痛心的,当务之急,他根本没办法用以前的方式进入到那个世界了!   任务不能放着不管,屡次尝试失败后,藤丸咲不得不屈服在世界意识的威压之下,选择了一条相对作弊的道路:   由系统将可使用的灵脉汇集到一处,将英灵马甲从中召唤出来。   因为英灵在此世界并不存在,加上没有圣杯的魔力供给,还必须在合理的框架下行动,可以说步履维艰。   期间咒术协会观察到的诅咒气息,就是他前几次冲击世界屏障失败的结果。这次能成功,还要归功于他跟伏黑惠之间并不多的羁绊。   哪怕现世,受到的限制还是非常之多,不但面板所有数值都降到了最低的E,魔力储备也岌岌可危。整个英灵处于一种薛定谔的存在状态,只能靠与他人的令咒勉强维系。   ……冲田小姐大失败。   前几次的失败留下阴影,残损的灵基化为影从者,幽灵般飘荡在这间废弃别墅。袭击伏黑惠的正是「冲田总司」的伪物。   在影从者被斩杀后,喷溅一地的血液也渐化成金色粒子消失。半身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年还摆着影法术的手势,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惊愕而茫然。   在他手背上,三枚似血纹刻的鲜红令咒静静显现。   危险解除,藤丸咲甩开刀上的血,低头对上了伏黑惠因外界刺激而睁大的墨蓝色眼瞳。   “虽然问的有些晚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准备已久的台词:   “试问,你就是我的aster吗?”* 第42章 刽子手(二)   伏黑惠觉得一定是刚才魔幻的战斗让他脑子不清醒了。   “……你说什么?”他忍不住问。   主人什么的, 肯定是他听错了吧!   此刻,积云散去,明亮月光从沾灰的落地窗中透过来, 能窥见室内一片狼藉。   木梁上被电出的焦黑印记,玉犬撕咬过的裂缝,以及翻倒一片的杂物。   除了被毁坏的废旧家具还证明前不久一场乱战的真实性, 不论血迹还是残肢, 那两只人形怪物什么都没留下, 这一点倒是跟诅咒一致。   对面的少女脸色突然变了, 快步接近伏黑惠,一把按住他的手。   “!”   伏黑惠试图把手抽出来,没成功。   对方身上杀气未消, 但并不是对着他的。没察觉到恶意, 何况这个人刚才还救了自己,伏黑惠也不好意思用太大力气。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被拉进, 他甚至能看清少女透亮瞳孔中自己的影子。   伏黑惠不适应地向后挪远一些。   “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陌生少女忽地仰起头,眼里闪动着他尚无法理解的光芒:“契约完成。”   这句话说出后, 气氛刹那间天翻地覆。   杀意尽数消弭, 周身气息一下子变得安定而平和, 仿佛将怪物无情斩杀的剑士只是一场幻觉,上一刻还是浴血修罗的少女凝注着伏黑惠的眼眸,绽放了如花露般明媚的笑颜:   “那就请多关照啦, 御主!”   伏黑惠因这自然又奇异的转变一惊,但他没忘记对方的话。   所以这个人真的是在喊他“主人”?!   “你说的——”伏黑惠顿了一下, “不对, 先回答我, 你是谁?”   他现在满肚子问号, 从被击退的怪物,到陌生少女的来历,再到她所说的“契约”和“御主”,全都一头雾水,先捡重点问了。   “说的也是,还没自我介绍呢!”   被他提醒后,少女像被打开了神奇的开关,迅速退开两步,向伏黑惠行了一个标准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武士礼:   “从者saber,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回应召唤而来。”   “……?”   “!!!”   伏黑惠受到了今天晚上最大的惊吓。   冲田总司的名字不可谓不响亮,在日本,不管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人,没人会不认识这个名字。   得益于各种文学作品,就算没特意了解过,新选组的历史也能知道个大概。其中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剑术高超的天才剑士,却罹患肺痨不幸早逝,这样戏剧性的人生经历几乎人人都会唏嘘一番。   由于各种原因,冲田总司并没有流传下影像记录,无法确认其容貌,但大多数人印象中的都是秀气的、病弱的美少年形象。   不管真相如何,唯有一点确认——   冲田总司怎么可能是女人!!   而且冲田总司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还喊他主人!servant又是什么东西!   漏洞太多了,伏黑惠不禁警觉。鵺和玉犬已经回到了他的影子里,他现在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式神重新召唤出来。   自称冲田总司的少女看出了他的警惕,受到打击般后退两步。   “御主——”   她双眉微蹙,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受伤的神色:“不是你把我召唤出来的吗?”   少女用剑柄拨开杂乱的纸箱,将地上的已然模糊的图案指给伏黑惠看。   “那就是召唤英灵的魔法阵,必不可少的一环。”   “我没——”   伏黑惠眼尖地看见了颜色暗淡的魔法阵边缘一道尚未干涸的血迹,否认的话又咽回嘴里。   如果是怪物的血,那应该已经消失了,少女又毫发未伤,就说明只能是他的血。   虽然不明白召唤阵具体的作用,但他也是看过电影的,血液往往会成为构成各种契约的触媒,这种情节屡见不鲜。   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伏黑惠动摇了。   他低头凝视召唤阵,又转头注视“冲田总司”,哑口无言。   协会到底给他安排了个什么任务啊!   沉默良久,他妥协般叹了口气:“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我并不想召唤你,这是个误会。”   “所以有什么办法解除契约吗?——”这称呼太烫嘴,伏黑惠如鲠在喉了好几秒,但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冲田小姐。”   少女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对不起,我也是刚被召唤出来,不清楚这种事。”   她看起来比伏黑惠还要垂头丧气,头顶的一缕呆毛都萎靡地垂下去:“正常的话,圣杯应该会赋予从者关于现世的知识,但这次的召唤并非由圣杯进行的,所以我也一头雾水。”   未等伏黑惠询问她圣杯是什么,少女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眸光一闪。   “我想起来了!”   伏黑惠闻言,眼里露出微不可察的希冀。   少女的声音清澈,兴奋的情绪把空气都点燃:“如果使用令咒下令让从者自尽的话,契约就会失效,大概!”   仿佛没看见伏黑惠因她的话瞬间凝固的表情,她又自顾自道:“虽然我很想看看现世是什么样子,但如果给御主带来麻烦的话,我内心也会不安。嗯,那就只能这样了。”   “如果您命令我自裁的话,冲田我也绝不会有所怨言。”   “如何,要下令吗,御主?”   伏黑惠被她的追问逼得倒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他才猛然惊醒。   三言两语将选择权交给了他,少女的目光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念。   伏黑惠的喉结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与同伴、师长间的信任,是建立在相处和共同经历的基础上的。但对于陌生人,这份没有任何保留的信任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必有心理负担,从者就是这样的存在,在接受召唤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决定接受所有的命运。”   夜色静谧,少女的嗓音轻柔而坚定,奇迹般抚平了他的心。   “不会……”   伏黑惠抚着额,自暴自弃似的又将声音放大一倍:“我不会命令你自裁的,别再说这种话了。”   少女双眼发亮,“御主的意思是——”   “在找到其他的解决方法之前,你先留在我身边吧。”   “好!”   回答得过于干脆,伏黑惠反倒无所适从。但眼前疑惑太多,他也顾不上太细腻的情绪:“对了,你说的令咒又是什么?”   “令咒代表御主对从者的绝对命令权,一共三划,如果用尽也不会终止契约,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英灵还是很危险。”   话说到一半,少女急忙打补丁道:“啊,我没关系,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御主的!”   见伏黑惠没有怀疑她的意思,少女放下心:“你手背上的令咒就是契约结成的证明。”   这时,伏黑惠才惊觉自己身体上的异样,连忙翻过左手手背。果真如对方所说,上面已经覆盖了见所未见的红色图案。   这就是令咒?什么时候出现的!   也许是他眉头紧缩的样子过于冷酷,少女也停下了讲解的话,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伏黑惠扯了扯衣袖,发现还是挡不住手背上的图案后,干脆就不管了,“继续吧。”   “刚才的怪物你认识吗?”他没忘记一开始的任务。   伏黑惠本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说明,但出乎意料,少女犹豫了。   她咬了咬唇,略带踟蹰地看了他一眼:“那些是召唤失败后的残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咳!您不用担心!被完整召唤出来的冲田小姐绝对不会那么弱的!”   “……”   第一反应竟然怕别人误会自己很弱而不是解释怪物的来源,伏黑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少女又露出混合着期待和不安的表情看他。   “……算了,你先告诉我aster和servant又是什么吧。”   她露出了讶然的神色:“这个也不知道吗?”   “……”   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抱歉了。   “御主就是被选中赋予令咒的人,从者就是被其召唤的英灵,唔,大概就是使魔之类的。”   顾及到自家御主的知识面,她又解释道:“至于英灵——虽然这么说有点自吹自擂——如果一个人的丰功伟绩在死后化为传说,聚集信仰的英雄就会变为英灵,栖身于英灵座上,等待召唤。”   这下伏黑惠大致理解了。他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停留在一个既不可思议又挑不出毛病的怪异阶段。   “那你……真的是冲田总司?可是性别——”   问话甫一出口,他就如同卸下巨石一般舒了口气。伏黑惠干脆不再掩饰,脸色也变得像往常一样平静。   身着樱色袴裙的少女明显愣了几秒,她虚咳一声,头微微低垂。   “已经成为英灵的我自然不再是当初的冲田总司,只是继承了原来记忆的幻影。”   “至于性别……”少女脸上慢慢升起浅淡红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发,“以前在新选组的时候,为了方便,确实一直穿男装。”   “…………”   伏黑惠木木地回了一声“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43章 刽子手(三)   现场还有些别的工作要处理, 等他们离开那栋废弃别墅,天色已见熹微。带着薄薄雾气的早风拂过脸颊发梢,伏黑惠的思绪才渐渐冷静下来。   腰间携着一振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女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外表年纪或许比他还小, 比樱花还要颜色浅淡的粉发用绸缎束起, 浅茶色的眼瞳透亮清澈, 面庞可爱姿态活泼,不管怎么看都是位惹人怜爱的少女。   但伏黑惠印象最深、或者说耿耿于怀的,还是对方斩杀完敌人时漠然抽刀的样子。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少女露出了毫无芥蒂的笑容,十分自然地开口:   “御主,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该回高专了,”伏黑惠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耽误了很久,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樱saber。”   这是冲田总司告诉他的,哪怕不在圣杯战争期间, 也还是别暴露真名为妙。   关于称呼问题,他俩刚进行一场还算和谐的协商。内容是若只有两人独处,可以喊“御主”和真名;若有别人在场,就要喊伏黑惠的名字和冲田总司的化名。   但年轻的新人御主过不去内心的坎,一律喊她“樱saber”。   他本来连“御主”这个称呼都想拒绝, 可是英灵对此事态度非常坚决,伏黑惠只好妥协。   等伏黑惠跟监督打完电话, 告诉监督来接自己之后, 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过于理所当然, 他都忘了从者的身份问题!   英灵和契约的事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且不说协会的人会怎么对待她,单就高专的结界就不会让陌生人进入。   竟然忘记了这么大的纰漏,黑发少年的脸色一下沉重起来。   还是冲田总司见他状态不对,先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回事啊,”听完伏黑惠的解释后,樱发英灵扑哧一笑,“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灵子化,不过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说完,她就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化成了浅蓝色粒子。   “怎么样?”   半空中传出幽灵般的声响,看不见任何轮廓。幽灵本灵相当有自觉地绕着御主三百六十度展示一遍,自己也觉得很新鲜。   “如果没有别的御主或从者在,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如此一来确实方便很多,伏黑惠略一思索,旋即对着空气认真地说:“这样会对你的身体会造成负担吗?”   他实在被之前英灵随便说出口的“自裁”言论搞的有些后怕。   “嗯嗯,身体完全没问题!我还能——咳、咳咳!”   从浅蓝色粒子中现身,激动过头的少女捂着嘴一阵咳嗽,苍白的脸浮现出气血上涌的血色。   伏黑惠手伸出一半,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收了回来:“……你先冷静一下。”   冲田总司匆忙地一摆手,休息了好一会儿,剧烈的咳嗽才渐渐消止。   她迎上伏黑惠面上不显却隐含关切的目光,倒先安慰起对方来:“没关系啦,这是老毛病了,治不好但也不会恶化,御主不用在意。”   “真的没事吗,”伏黑惠脱口而出,“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   话音未落,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对方表现得太自然,他差点忘了,眼前的少女并非人类。   据冲田总司的说法,英灵是已死之人的幻影,生前就无法解决的绝症,死后还有机会痊愈吗?   看对方的样子,答案很明显是不能。   果然,少女的表情有些微妙:“没有用的。”   “如果提到冲田总司的话,大家想的都是’啊,是那个得了重病死去的新选组剑士’的评价。”   “英灵是很容易受到后世看法的存在,这种’病弱’的印象被写进灵基里,就连号称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圣杯都无法更改。”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注定背负的诅咒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冲田总司眸光闪了闪,笑了起来。   “不过,像我这样半吊子的英灵,能成为从者为御主而战斗,已经很满足了。”   “我已经习惯了,就算在战斗中也会注意不被这幅残破的身体拖后腿。”   她又恢复成之前元气满满的模样,凑近伏黑惠:“不提这个啦,你手臂上的伤才更要紧。”   之前被怪物砍伤的手臂已经止住血,只不过包扎技术不太好,伤口看着狰狞又惨烈。   伏黑惠指尖动了动,低低“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怕冲田总司的话语听着很轻松,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过去,但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安慰的话过于苍白无力,再说他也没有资格评判对方的短暂绚烂如流星的一生。   阴差阳错的相遇,被赶鸭子上架成为御主,跟历史上的人物结成契约,突然窥见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一种陌生的隔阂感将他包裹起来,伏黑惠不适地皱起眉。   “……我再去打个电话。”   最后,落荒而逃似的,他转身避开了少女的视线,自然也没注意到少女饱含深意的表情。   樱发英灵注视着自己的御主将手机放到耳畔,后者并没有绕过她的意思,音量一如往常,屏幕对面的声音也模糊能听到。   “……出了点意外,我想带一个人回高专,要什么申请吗?”   “没什么,能解决。”   “……认识的人,”黑发少年的声音迟疑数秒,“是津美纪以前的朋友。”   他含糊道:“总之就是这样,拜托您了。”   那头的人似乎是笑了一声,没再追问。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伏黑惠把手机放回口袋时才发觉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并不擅长言辞,说谎也是无奈之举。契约的事还没个苗头,英灵的身份又容易引起哗然。倒不是他不信任五条悟,只是在想好该怎么处理之前不宜声张。   说起来,五条老师刚才应该听出来他有所隐瞒了,却没点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直到冲田总司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伏黑惠才回过神。   “……津美纪是我姐姐,抱歉,擅自给你安了个身份。”   “御主这样做是为了我着想吧,我要说谢谢才对。”   在少女毫无阴霾的笑容中,连被钉崎野蔷薇吐槽“只会摆一张别人欠他钱的臭脸”的伏黑惠,嘴角也不明显地上扬几分。   “一起回去吧。”   ----   虽然有了五条悟的担保,但以防万一,冲田总司还是以灵子状态进入的东京高专。   伏黑惠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叮嘱几句就先找校医处理身上的伤了。   确认过周围没人在后,冲田总司、不,现在可以喊藤丸咲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gogogo也比平常谨慎很多,只化身成一片虚影,蹭了蹭他的手背。   [这个开始不是很好吗,]它苍白安慰道,[照这个进度,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系统说的有道理,但藤丸咲的心情还是很低落。   被限制的不光是他,连系统的能力都受到很大影响,根本没法主动检测素材的定位,只能等它们送上门来。   此次的英灵马甲虚得要命,根本不知道能撑几天,某种意义上也算贴合人设了。   [这个有办法解决哦!]   gogogo突然冒头:[“冲田总司”的存在很不牢固,是因为世界意识还没有认可她。单靠与伏黑惠的契约只能仅仅保证你不被排斥,想要融入或做出什么大的举动就难办了。]   “……你这不是越说越麻烦了。”   gogogo自豪地哼哼两声:[找到问题所在就好改善了!]   [你要跟更多人建立联系,让他们对“冲田总司”形成一定理解,借此获得世界意识的认可,这个灵基就能稳定。]   话说到这份上,藤丸咲再不明白就说不过去了。   跟伏黑惠的契约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头,毕竟多亏对方承认了“英灵”的存在,他才没被无情抹除。   当然,并不是说去街上喊一嗓子“我是冲田总司,想要签名的快来排队”这种方式更快。就像他之前对伏黑惠的解释,英灵很容易受到外界评价的影响,他需要的是有效且对自己有利的理解。   解决了心头大患,藤丸咲舒了口气。   废弃别墅的对话并不全是瞎编的,就算是真的圣杯战争来临,伏黑惠得到的信息也会跟他给出的差不多。   迫于各种原因无法表明真正身份,但他讲的都是真话,多少消减了一些愧疚感。   伏黑惠的房间并不杂乱,一目了然的简洁正经。藤丸咲没有翻开别人隐私的兴趣,规规矩矩停在了窗帘半开的玻璃窗前。   望着高过屋檐的树木,他突然萌生出奇妙的想法:要是来的不是他的马甲,而是真正的英灵现身于此,会发生怎么样的故事?   那几个闲不住的危险分子绝对会把这个世界玩坏的吧……   想起了迦勒底时常出现的危机事件,藤丸咲摇摇头,把这个过于大胆的想法抛之脑后。   任务,任务最重要! 第44章 刽子手(四)   钉崎野蔷薇觉得自己两个同伴最近都不太对劲。   虎杖悠仁还好, 独自任务回来后消沉了一段时间,问他发生什么也不说,过两天又恢复活蹦乱跳。   伏黑惠的变化发生在任务负伤回来后, 他本来就沉默寡言, 也没像别人提起任务过程。课业的间隙经常神神秘秘地不知跑去哪里,经常整天找不到人。   很奇怪, 这两人绝对有事瞒着她。   难不成一个人出去任务是什么高专特色的试炼吗, 可是她也单独出过任务啊, 怎么没发生这种情况!   钉崎野蔷薇心情微妙的不爽,但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于是,在一次集体训练后, 目睹伏黑惠再次匆匆离去的钉崎野蔷薇拽住了另外一人的兜帽。   她眼神锐利, 压低声音凑近虎杖悠仁耳畔:“喂, 你觉不觉得, 那家伙最近有点奇怪?”   虎杖悠仁被一下卡住脖子, 正忙不迭地给自己松绑,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说谁?”   钉崎野蔷薇用眼神示意伏黑惠离开的方向,为了难得营造出的神秘气氛, 她没有开口点破对象。   虎杖悠仁停住了整理衣领的动作:“这么一说……伏黑好像每次离开得都很匆忙。”   他挠挠头:“可能伏黑有什么事吧, 唔,五条老师给的任务之类的?”   “错!”钉崎野蔷薇双手交叉在胸前比划个大大的叉, “这两天他根本没出去学校,肯定不是什么任务。除了训练的时候,伏黑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看书, 一定有问题!”   “你观察得也太仔细了吧!”   吐槽归吐槽, 虎杖悠仁还是顺着钉崎野蔷薇的话思索。   最近他的状态不太好, 箱根神社的事就像一根横亘在肉里的刺, 五条悟对此嘴巴一反常态的严。而且两面宿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一次都没主动出来过,沉默得怪异。   他心不在焉,要不是今天钉崎野蔷薇提醒了他,虎杖悠仁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伏黑惠的异常。   他不愿再往深处想,干脆提议道:“也许伏黑有什么心事,你好奇的话不如问问他。”   钉崎野蔷薇啧了一声:“那正好,我也有事问你。前两天的任务发生了什么事?看你状态不对。”   虎杖悠仁没想到她会把矛头对准自己,身体一僵,尬笑道:“……哈哈,我们还是先说伏黑吧。”   “看,你都不告诉我,伏黑那家伙难道会老实交代吗?”   “你这话是在鄙视我吧!绝对!”   钉崎野蔷薇无视了虎杖悠仁的抱怨,摸着下巴作深思状:“下午还有一节实践课,如果伏黑到时候还是不对劲的话,我们就……”   “就?”   “就把他绑起来审问!”   “……”   真的没问题吗……看着钉崎野蔷薇摩拳擦掌的兴奋模样,虎杖悠仁把怀疑的话咽了回去。   高专课业很宽松,以实践为主。他们三人术式不同,但必要的体能训练还是一起上的。   自交流会后二年级的前辈更忙碌了,学校内几乎看不见人影,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他们三人。   更正,只有两人在训练,伏黑惠正在阴凉处看书。   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虎杖把训练用咒骸搬回原位,钉崎则装作中途休息的样子来到伏黑惠身旁。   她撩起毛巾擦了擦汗,仰头喝水时特意瞥了一眼同伴手里的书。   “幕末年代史,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没什么,”伏黑惠将书合上,站起身看了眼时间,“训练结束了?”   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是明晃晃的“既然结束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   伏黑惠脚步一顿,用询问的眼神看她。   “你——不对,是虎杖有事问你。”   刚走到两人身边的虎杖悠仁惊讶地指着自己,“欸?我吗?可是我没——”同伴咬牙切齿的表情让他一秒改口,“啊对,是我是我。”   他挠了挠头,看向伏黑惠的目光直白而关切:“感觉你最近很忙,都不跟我们一起行动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早有预感的伏黑惠手指稍稍收紧,在纸页上印出痕迹。   已经过去三天了,他对契约的事还是没有头绪,跟樱saber倒是熟悉很多。伏黑惠也知道自己有所隐瞒的行为非常明显,同伴因关心而好奇很正常,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没什么事。”   最终,他这样回答到。   伏黑惠微微垂着眼,注意落点在手中书本烫金的标题上。他本来想去查一些关于魔法阵和英灵召唤的情报,却不知怎的走到了历史类书架前。   “只是有一个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不等回答,伏黑惠收起自己的东西,正如两人担忧的那样匆忙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钉崎野蔷薇无意识皱起眉:“又来,他的话根本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提到。”   招待朋友跟幕末年代史有什么关系,而且哪有他这样天天躲在学校里招待的?   “嘁,一个两个的麻烦死了,”钉崎野蔷薇烦躁地一甩头,目光突然凝凝住,“等一下,伏黑是不是落了东西?”   “被毛巾挡住了,”虎杖悠仁蹲下身查看,“又是书啊——《新选组遗闻》,应该是他的。”   什么情况,伏黑原来是这么爱学习历史的人吗?   钉崎野蔷薇按住他的肩膀,表情平静,声音中却古怪地扬起来:“虎杖,我们把书给他送过去。”   虎杖悠仁秒懂她在想什么。名为送书,实为去同学的房间一探究竟。很巧的是,他也有点蠢蠢欲动。   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两人偷偷摸摸走到廊下,正好看见伏黑惠从房间里出来,习惯性地锁上房门。   刚走出半步,黑发少年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打开了门锁,这才匆匆离去。   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差点以为被发现了,但伏黑惠根本没往他们这边看。等到伏黑惠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宿舍门前。   虎杖悠仁用兜帽挡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前面的人的胳膊:“我们这样不太好吧,伏黑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本来在犹豫的钉崎野蔷薇闻言一咬牙,说出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紧握的书,不知是跟虎杖说话还是安慰自己:“再说又不是偷窥,我们是来给伏黑送书的,理由很正当。”   这么说也有道理。   虎杖悠仁站直身体,右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虚咳一声。   其实他内心也有点隐秘的期待,不得不承认,偷偷进同学的房间,有一种做特工的兴奋感。   “那个,伏黑,虽然知道你不在这里,但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我们——”   猝不及防的开门声终止了他未完的话:“欢迎回来,aster!”   ……   ……?   虎杖悠仁:“!!!”   钉崎野蔷薇:“!!!” 第45章 刽子手(五)   “可恶!”   拳头砰的一声砸在桌面, 连木桌上的台灯都被震了几震,可见力度之大。但钉崎野蔷薇怒气上了头,手背泛了红也没感觉到疼痛。   亏她还担心伏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意外, 没想到他不仅好得很,还拐了个人在房间里玩主仆py!   而且——她特意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还是个一看就未成年的美少女!   坐牢去吧!伏黑惠!!   选择性忘记了自己的同学也是未成年, 钉崎野蔷薇双眼要喷出火来,柔顺的短发根根炸起:“岂有此理!!伏黑那家伙, 我果然看错他了!!”   “变态!阴郁男!卑鄙!人渣!竟然还——”   脸生的樱发少女像是被她吓到般, 身体抖了一下。   钉崎野蔷薇只得把脏话咽了回去。她强压下怒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里磨出来:   “……绝对不会放过他!!”   虎杖悠仁同样惊掉了下巴, 但潜意识里还是相信伏黑惠的人品。他不敢去触钉崎的霉头,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第三人。   他伸手挡住半张脸, 压低声音问:“你跟伏黑,是那种关系吗?”   说着, 虎杖悠仁还神神秘秘地伸出小拇指,上下一晃。   小拇指,在日本社会中常代指“女朋友”。   本来还惴惴不安的少女听见他的问题后奇迹般平静下来。   “你在说什么啊, ”她眉眼舒展, 目光清澈见底, “我和a、咳,我和惠只是朋友,嗯!仅此而已!”   她直视着虎杖悠仁的眼睛, 试图加强可信度。   来到高专以后, 伏黑惠特意收拾了一间干净的空房间给她,今天也是有事商议她才出现在这里。   自伏黑惠离开没多久, 冲田总司就察觉到了有其他人的气息。英灵的身体素质远胜常人, 哪怕隔着门板, 虎杖和钉崎悄声的谈话也听得一字不落。   回想起系统“要跟更多人建立联系”的指示,她稍一犹豫,就决定从灵子状态中现身,主动接触这两人。   但天地良心,那句“aster”真的只是顺口说出来的,根本没料到重点会因为这个词完全歪了!   为了避免印象朝危险的方向发展,也为了还伏黑惠一个清白,冲田总司坦诚地回答了虎杖悠仁的问题。   少女的话太过坦荡大方,虎杖悠仁都要是怀疑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了。   他顺着对方的话想下去。这么说也有道理,朋友之间来房间里做客不是很正常吗!朋友之间喊主人也很正——   打住!这不对劲!   虎杖悠仁连忙缩回手,讪笑道:“……哈哈,抱歉啊,误会你们了。”   他已经不敢再思考下去了,总觉得以后可能无法再直视伏黑惠的脸。   发了一通火差点把伏黑惠的书桌报废的钉崎野蔷薇终于冷静下来。   她烦躁地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最终豁出去般地站在少女面前:“……那个,你叫什么?”   “哎?我吗,叫我樱saber就可以。”   “好,樱saber,”凭借微妙的身高优势,钉崎野蔷薇一把握住少女的肩头,语气肃然而沉痛,“不管伏黑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信他的话!”   “……?”   “他是不是胁迫你了?还是用武力威胁?比如跟你说不听他的就打你这种话?啊啊啊我就知道他是个混蛋!”   “那个,”虎杖悠仁弱弱举手,在钉崎闪着凶光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我觉得伏黑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原本平稳的尾音硬生生拐了个弯,给同伴作证的话也变成了怀疑。   “男人都是这种货色!你也闭嘴!”   无辜中枪的虎杖悠仁默默给嘴巴拉上拉链,只能眨巴着眼看她们。   伏黑,不是我不帮你说话,但BOSS已经暴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被按着肩的樱saber被一番追问搞得头都晕了,但她还记得给自己的御主澄清:   “其实也不是——呜噗!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猛烈咳嗽打断了她的话,也把另两人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钉崎野蔷薇想帮她顺气,刚把手落在后背,少女的咳嗽更加激烈,吓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伏在案上咳了足有三分钟,樱saber才渐渐缓过来。等她揩掉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泪水,才发现面前两人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你们……怎么了吗?”   她尝试问道。   不不不这根本不是关心我们俩的时候!你真的不需要去找医生或者打急救电话吗!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啊!   以上为两人极速闪过的心理内容。   樱发少女像是看出了他俩在想什么,笑着出声说到:“啊,我没关系的,不用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而且这样一来伏黑的罪过更大了啊!   就连虎杖悠仁也动摇了。   差点上锁的房间,主人,美少女,病弱——   他心情沉痛地接受了自己的同学可能真的是变态的事实,捂着眼道:“钉崎,要不我们还是把伏黑喊过来吧。”   “喊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让他解释清楚!这可是犯法的!——等等,刚才是谁在说话?”   在两人相顾茫然的时候,刚才插话的人已经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被钉崎和虎杖围在一角,衬托得无比柔弱无助的少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欢迎回来,惠!”   伏黑惠简单地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便利袋放在桌上,注意到了桌面的裂纹。   “你们两个,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他没开口问樱saber的事。不如说,被钉崎和虎杖发现虽在意料之外,但也让他少了桩心事,至少省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纠结。   只不过一看表情就知道他们想歪了,伏黑惠面瘫着脸想。   本来气焰高涨的钉崎野蔷薇被戳到痛点,心虚了一瞬,但她很快想到了原本的目的。   “你不应该先解释一下吗?”她双手交叠,气势汹汹地扬眉,“别告诉我你每天偷偷摸摸都在做这种事。”   “做什么事?”   “当然是……!”   难熬的几秒沉默后,钉崎野蔷薇瞪着伏黑惠没什么表情的脸,咬牙说出后面的话:“胁迫人家跟你玩主从游戏!”   樱saber的脸腾地红了,慌乱摆手解释道:“那只是口误啦口误,惠不是这样的人!”   “嗯,”伏黑惠放松地坐在床沿,淡定道,“你听错了。”   “哈?!”   钉崎野蔷薇觉得这是她本年度听到最敷衍的说法了。   “不可能!而且虎杖也在,喂虎杖你说是不是!”   被喊到名字的虎杖悠仁长长地“嘶”了一声。   他看了眼一如往常的伏黑惠,又看了眼气冲冲的钉崎野蔷薇,最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当事人。   樱saber冲他紧张地眨眼。   “……可能真的听错了吧,”他摸着头,犹豫道,“aster也不一定是主人的意思,没准伏黑有硕士学位呢,对吧!”   钉崎野蔷薇的嫌弃毫不掩饰:“好烂的冷笑话。”   伏黑惠看着不省心的同学,觉得头开始痛了:“之前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这位是樱saber,我以前的朋友,有事借住在高专几天。”   樱saber也附和道:“没错,这几天麻烦惠了。”   虎杖悠仁捧场地“哇”了一句,钉崎野蔷薇仍半信半疑地拧起眉。   但他俩的态度并不重要,伏黑惠幽幽地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所以,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噢!”   “你的东西落在训练场了,”虎杖悠仁终于记起他们的目的正当,将早已被遗忘的书递给他,“我和钉崎想给你送书来着。”   离得近了,虎杖悠仁敏锐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怎么回事?看到这本书的伏黑惠竟然比看到他俩时的反应还大,拿书的动作甚至有些匆忙。   “……这样啊,谢谢了。”   伏黑惠掩饰性虚咳一声,目光游移:“你们来的正好,我带了些点心回来。”   虎杖悠仁眼前一亮,将一闪而过的疑窦抛之脑后,手脚麻利地从便利袋中掏出包装精致的甜品。   “噢噢噢!这不是很火的那个限量和果子吗,我想吃很久了!多谢了伏黑!”   “那个不是给你的。”   伏黑惠冷酷地打破他的梦想,抬手一指:“你和钉崎的那份在   他顶着虎杖悠仁恋恋不舍的目光,把精巧的甜品盒递给安静看着他们的少女:“吃吧。”   樱发少女微微一怔,“不用了,我的话……”   伏黑惠没说话,只是把手又往对方的方向伸出一截。   “……好。”   樱saber接过和果子,并没有急着拆开,而是像在确认什么般爱惜地摸了摸包装盒。   最终,她抬头,对伏黑惠露出一个明媚到极致的灿烂笑容:“谢谢!我很喜欢甜的东西!”   伏黑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句。   正往嘴里塞大福的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   他俩定定地转过身,不约而同在对方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震惊——   夭寿了!伏黑惠刚才是笑了吧!绝对!   果然——还是有事瞒着他们! 第46章 刽子手(六)   在没有任务的时候, 咒术高专就像普通的高中一样平静,年轻活力的学生们给这座寺庙群校园增添了几分热闹的喧嚣。   时值九月,早就过去了诅咒出现最频繁的阶段,上至咒术协会下至辅助监督, 节奏都开始放缓。   就连忙得打轴转的某位特级咒术师都闲了下来。   从海外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 五条悟就拎着慰问品敲开了学生的房门。   “呀惠!听说你又受了好严重的伤呢!亲爱的老师我拿了点心来看望你啦!”   房间里细碎的交谈应声而止。   现实跟五条悟想象的“学生非常感动并当场哭了出来”场景稍稍有些不同。   据说“受了重伤”的伏黑惠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断腿, 正坐在写字桌前翻阅书本。没有跟多日未见的老师热情打招呼, 而是像是看见了一坨什么难以描述的马赛克, 瞳孔都在抖动。   不过按照伏黑惠的性格, 这样的反应很正常。真正令五条悟在意的另有其人。   “……嗯?”   向来显得无良的咒术界最强难得愣了几秒。   五条悟把手中装着布丁的盒子挂在门把手上, 站直身体掀起了眼罩的一角。通彻透亮的蓝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立在写字桌上的少女,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我这是, 打扰到你们了吗?”   被他好奇盯着的人迟钝地眨眨眼,更加验证了五条悟的猜测。   正直青春的少年少女, 共处一室, (在五条悟看来)挨得还那么近。   哎,惠也到年龄了!   看懂了五条悟在想什么、事实只是在跟樱saber讨论从者身份保密必要性的伏黑惠拳头硬了。   “五条老师, “伏黑惠脸色和语气都很差,但没有忘记敬称, ”下次进别人房间前请先敲门。”   他深呼一口气, 告诫自己不要跟这个轻浮的成年人计较。   “……您来得正好,有件事我要和您商量。”   五条悟相当自觉地凑过来, 姿态闲适得像在自己家一般。他先把蛋糕盒放在桌上, 双腿交叠靠在椅背。   身材高大的白发男人带着奇怪的眼罩,嘴角噙着不知所谓的笑容, 语气没有一丁点初次见面的隔阂。   “嗨, 我是惠他们的老师, ”他态度亲昵地随口打了个招呼,”这位就是惠在电话里提到的朋友吧。”   穿着樱色和服,面庞乖巧可爱的少女打量了他一眼。   五条悟顿了一下,未完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果真意外。”   玩笑归玩笑,他并不认为身侧的少女如表面般无害。   刚才他进入房间时,先一步察觉到有其他人在的并非‘六眼’,而是身体本能感受到了一股凛冽气息。   在他熟练掌握‘六眼’后,这已经成为无限接近不可能的事。   ‘六眼’能看穿术式,追踪咒力轨迹,360度远距离视觉,阻挡视线也不会妨碍“看到”。普通人身上咒力很少且无法保留,但并不代表没有;哪怕是建筑物周围也会出现残秽,如同红外线显像般构成五条悟眼中独特的世界。   但这个人不同。哪怕在近距离观察下,‘六眼’也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咒力。   答案只有一个,天生不会产生负面情绪的普通人、或游离在人类和诅咒之外的非人之物,他不觉得自己的学生没看出其中的怪异。   “惠,你朋友很特殊嘛,”五条悟说这话时对着伏黑惠,兴味的目光却对准樱发少女,“怎么称呼?”   后者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只是询问地看向伏黑惠。   “……我来说明吧。”   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黑发少年睁开眼,沉静的声音中含着几可忽略的轻微颤动:“她是冲田总司。”   “……嗯?”   “不是重名,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冲田总司。”   这下五条悟的表情彻底变了。   他摘下眼罩,弥漫着雾气的苍天之瞳彻底暴露,直直地、以称得上粗暴的态度盯着面色未改的少女。   更清楚了,但,除了人类的外形,还是什么都没有。   在那双眼睛的范围下,就连不是其目标的伏黑惠都被波及到,无孔不入的窥伺感让人头皮发麻。   不管是畏惧还是不适,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威压下安然无恙。但“冲田总司”却像事不关己一般,侧身挡住伏黑惠大半身体。   即使知道这样做的用处不大,对方也没有恶意,她还是会选择站在主人前方。   她一手轻扶刀鞘,一手搭在腰间,是没有冒犯之意的武士姿态。   “初次见面,”   算是回应五条悟最开始的招呼,少女微微颌首,眼神锐利明亮。   “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如今身份为御主的从者,请多关照。”   又是aster又是servent,几串指代不明的词汇很容易把人带偏,但五条悟几乎秒懂了她这样做的含义。   不管是习惯还是谨慎使然,她没说出伏黑惠的名字,自己的身份倒是毫不保留。   凛厉的气势从少女身上散发,只要注视着她的眼睛,就不得不信服。   “……哇哦,”五条悟似乎真心实意地感叹一声,手指无意思点了点桌面,“惠,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是的。”   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有点奇妙,但并不讨厌。伏黑惠回过神,对上老师揶揄的目光后微顿了一秒,尽量自然地把从午夜别墅任务开始的经历完整讲述一遍。   “……就是这样,我们结成了契约。”他分开手,露出手背鲜红的图案,“这是令咒,在契约解除之前无法消除。”   沉默良久之后,五条悟搭在桌面的指尖动了一动。他半捂着脸,突然闷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太厉害了,这种事都能让你碰上!”   伏黑惠:“……”   本来还算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   笑够了之后,察觉到伏黑惠脸色越来越黑的五条悟赶忙端起老师的架子,虚咳一声:“好,我知道了。”   他话锋一转,又将问题抛了回去:“但你要跟我说的不仅是这件事吧?”   英灵的事只能说是坦白,远远达不到“商量”的地步。   “……”黑发少年垂着眼,头发仍桀骜不驯地四处翘起,却因主人的沉默看着多了几分错觉般的乖巧。   “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找不到解除契约的方法,所以想请老师帮忙。”   能用的方法几乎都用了,他能找到的所有文献资料上只有模棱两可的几句话,还几乎都是驴唇不对马嘴,根本起不到作用。   光凭他自己肯定是不行的,思来想去,只有五条悟最合适。   咒术界当之无愧的最强,不管是人脉还是所拥有的的资源都远胜过还是个学生的伏黑惠。而且他本身也没想隐瞒,找好了时机准备告诉五条悟真相。   但出乎意料,这位最强似乎并不理解他的想法。   “为什么要解除契约,”非常理所当然,五条悟以一种不解的语气问,“历史上的大人物重新现世,这不是很有趣吗?”   “英灵什么的,总比诅咒听起来好。”   伏黑惠皱起眉,反驳他,“没有人喜欢被束缚吧。不要开玩笑了,五条老师。”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樱发英灵欲言又止,眼底闪过犹豫的神色。   五条悟将英灵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屈起手指掩唇,没有回答。   “……拜托了,五条先生。”   另一道声音打破僵局,名为冲田总司的英灵已经收拾好表情,坚定而温柔地对着五条悟请愿:   “没有圣杯的召唤,已死之人是不应该过度干涉这个世界的。”   “所以——这也是我的请求,如果您有余力的话,请帮助我们解除契约。”   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伏黑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白发青年盯着她沉默半晌,开口道:“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会留意的。”   这话就是同意了,但伏黑惠却觉得内心沉重不减反增,只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五条悟隔着桌子,弯腰拍了拍少年肩膀,又突然想起什么事。   “对了,悠仁和野蔷薇呢,”他随口问道,“怎么没见到他们。”   按理说他刚才的动静也挺大的,钉崎野蔷薇宿舍离得远就算了,隔得近的虎杖悠仁不应该没发现。   伏黑惠回神,“他们俩出任务了,和伊地知先生一起,据说是个不到二级的诅咒。”   他解锁手机,一边点开和虎杖悠仁的聊天界面一边解释,“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虎杖还问我要不要带特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五条悟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伏黑惠不说话,直接把屏幕亮给他看。只见不大的方块界面内,“听说这里的铜锣烧很有名哦,你要不要来一份?”已经密密麻麻占据了整块屏幕。   原本轻松的闲聊内容,此刻竟显得有些惊悚。   余光中看见这一幕的冲田总司眼神凝住。   “我开了静音,没及时看到。”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伏黑惠声音低沉下去,“他应该还没到,我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后很快被接通,对面传出虎杖悠仁元气满满的声音:“喂,伏黑,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伏黑惠松了一口气,又马上追问:“我还想问你是怎么一回事呢,你把同一句话给我发了十几遍。”   “咦,有吗?”对面停了几秒,大概是在翻看聊天记录,“真的诶,可能是我不小心按到哪个键了。”   钉崎野蔷薇的声音也冒出来:“我看是你手机故障了,还是趁早买个新的得了。”   “明明之前用的时候没感觉什么不对……啊不跟你说了伏黑,我们要到了,回头再聊!”   不待回答,他就挂了电话,留给伏黑惠一串忙音。   正低头看短信的五条悟跟辅助监督确认了消息,放心地合上手机:“我问过伊地知了,悠仁和野蔷薇很安全,要祓除的诅咒也很弱,晚上就能赶回来。”   “……真是。”   伏黑惠按着头长呼一口气。不省心的家伙,害他白担心了。   五条悟原本的目的是看望伏黑惠,没想到却知道了个劲爆消息。他刚回来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这里,临走前不忘把甜点送给了樱发英灵。   “既然惠没受伤,那慰问品就没用了,当见面礼吧!”他如是说。   于是,什么都没做但是再次接受了投喂,冲田总司和手里包装精致的布丁面面相觑。   按理说五条悟知道了英灵的事,灵基存在也更稳固了,应该开心才对。但自从发现了手机的异常,一股淡淡的疑虑就一直萦绕在脑海。   系统没有发出警示,虎杖悠仁的解释也能成立,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希望是她多虑了。   冲田总司压下不安,轻轻挖了一口布丁送进嘴里,味蕾立马被猝不及防地占满——   好甜! 第47章 刽子手(七)   废弃私立病栋。   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一前一后从楼梯间出来。   “帐”之下, 本就薄暮的天染上暗色,影影绰绰连房门都看不清,钉崎干脆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照路。   虎杖悠仁本想暗中查探的, 但一个没留意差点被四散的杂物绊倒, 只得老老实实跟在钉崎野蔷薇身后。   “钉崎, ”他摸着发冷的胳膊,忍不住问, “你觉不觉得, 这里安静得有点过分?”   “就是因为这样这里才会出现诅咒啊。”   钉崎野蔷薇举着手机扫视一遍敞着门的病房, 空气中被惊动的灰尘四散, 她嫌恶地掩住口鼻。   病房里,斑驳的地面上满是散乱泛黄的纸张和被打翻的医用器械。病床上原本雪白的床单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窗户封死,密不透气。   这一整层都是这样的病房。   “据说这栋病院是先出现了事故,然后才被废弃的。”   虎杖悠仁小心地打开生锈的柜门, 里面凌乱地塞着已沤出霉味的被褥和几张病历。   “管它是什么事故, 没想到大城市还藏着这种地方。”   钉崎野蔷薇又推开另一扇门,吐槽道:“能直接拿来当鬼屋了, 怪不得有诅咒。”   听她提起诅咒, 半蹲着的虎杖悠仁抬起头环顾一圈。   “说起来, 任务要祓除的诅咒好像一直没出现。不对,自我们上来,一只诅咒都没出现。”   钉崎野蔷薇停下脚步,抱头叹了口气:“啊啊啊真麻烦!虎杖, 要不我们分开找。”   “又分开?”虎杖悠仁对上次两人一同任务的场景记忆犹新, 劝她, “别了吧, 还有两层就找完了。”   “啰嗦!你现在已经不是菜鸟了,有什么关系!”   “哈?我是在担心你啊喂!”   两人吵吵闹闹,回音在楼层内不断回响。突然,唯一的光源熄灭了。   “不好,手机没电了。虎杖,借你的用用。”   虎杖悠仁一边吐槽“这下不能分开行动了”一边打开手机,按下手电筒按键时顺便瞥了一眼最上方的几个图标。   电池充足,但信号一会儿一跳。但虎杖悠仁没多想,只当是辅助监督放下的帐还有信号隔绝的功能。   借着亮光,两人继续探索。   ----   “喂……伏黑……快帮帮我……!”   说话的人似乎在奔跑,粗重的喘息伴随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出来。   接到电话的伏黑惠察觉出了不对劲,迅速打开免提:“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的……诅咒很棘手……”   声音忽大忽小,对面的信号似乎不太好,听起来有一种失真感。   “医院……四层……救……”   剩下的话彻底听不清了,伏黑惠还想问他什么,电话中已经传出忙音。   他又尝试拨通几遍,通通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忙”,就连钉崎野蔷薇和伊地知的都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任务不难的吗?   伏黑惠的眉眼罕见地染上焦躁。   “御主,”浅茶色的眼瞳在此刻显出近乎冰冷的平静,樱发英灵拦住他的去路,“先冷静一下。”   “以他们俩的实力,就算无法祓除诅咒,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说得对,”伏黑惠沉默两秒,“我去联系五条老师。”   冲田总司撤开了手,看着少年再次拨通电话。   然而,她并没有说出来的是,就算告诉五条悟也没多大用处,因为那根本不是他们熟知的“诅咒”。   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在脑海:   [已检测到诅咒素材‘血之泪石’,能量波动不稳,请尽快回收。]   “诅咒素材”不在高专,也不在虎杖悠仁身上,而是从电话里伴随着信号传出来的。   明明上一通电话还没反应,说明她的任务目标又跟此世界的诅咒搅和到一起了。   另一边,伏黑惠跟五条悟通完电话,眉头却依旧紧紧皱起。   他知道五条悟有瞬移的能力,利用术式「苍」,压缩两个定位之间的空间,从而达到位移的效果。最理想的情况是两点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不然「苍」就会像高速行驶的卡车一样把路径内的东西撞飞。   而虎杖和钉崎的任务地点跟高专正好隔了个东京,几乎把瞬移完全克制住了。不谈五条悟,就算他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需要三个多小时。   三个小时——伏黑惠咬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要是虎杖和钉崎的情况真的像电话里那么危急,他根本赶不过去。   有人安抚地握上伏黑惠紧攥的手,后者因用力过猛,掌心都出现深红的掐痕。   英灵直视着伏黑惠的眼睫,淡声道:“御主,如果您实在担心,就让我去吧。”   “樱saber?”过于惊愕,伏黑惠的瞳孔都微微散大,“为什么这样说?”   他知道的事,樱saber同样知道。比如这件事已经告诉了五条悟,再比如路途遥远想要及时赶过去根本不可能。   但伏黑惠相信英灵绝不是信口胡说。   “令咒。”   英灵言简意赅地回答:“令咒有强制命令权。只要御主下令,我就能做到。”   就算做不到,拼尽全力也要做到。   “如果是您的命令,那么我一定会将他们俩安全带回。”   察觉出自己的话太过严肃,她又抿起一个小小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不会有什么事的,请下令让我去吧,御主。”   “……好。”   伏黑惠对上少女英灵的眼神,紧紧抿唇。   “我会赶过去,也会联络附近的咒术师去支援,你一定要小心。”   “在此之前,拜托你了。”   红光一闪,灼烫感几乎要把皮肤烧伤。但伏黑惠却像没感觉似的,面色沉静地说出咒语。   英灵身上同样发生变化,浅蓝色光粒出现又消失,此前精致漂亮的和服被更便于战斗的短款新选组队服取代。   装束一新的英灵对御主微微一笑,随即消失在暮色中。   如果令咒的魔力不足以支撑她赶过去的话,那就用上系统的礼装;如果礼装效果也用光的话,那就连续使用「缩地」。   刀折断了就用鞘,鞘折断了就空手,总之气势一定要足。这是通过无数场战场上厮杀总结得到的道理。   等冲田总司停下时,胸腔再次不堪重负地发出警报。她闷声咳了好一会,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提着刀走进“帐”。   刚走进废弃病院的大门,她就停住了脚步。   门里门外,是毫不相通的两个世界。   从“帐”之外看到的,废弃大楼已被烙上年代刻印,荒草颓芜,不见光亮,黑洞洞的像一口即将腐朽的棺材,除了诅咒没人会想进来。   但是一旦踏入领域,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窗明几净,头顶的灯光明亮却不刺眼。些微刺鼻的消毒水味已经渗进楼层的每一处角落。穿着白衣、看不清脸的护士们正匆忙穿行其间,没人注意到门口的来客。   靠近右手边的病房没带上门,能清晰听见病人的长吁短叹和护士细致的叮嘱。   门口咨询台上还摆放着一只插着花的水瓶,小小的一束满天星,花瓣边缘有些枯萎了。   如果不是病人和医护人员脸上都没有五官,任谁也分辨不出这里和现实的差别。   冲田总司握紧手里的刀,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她在心里默念:“系统,扫描一下这栋楼。”   [扫描完成,这里已经被“诅咒”的气息覆盖了,你看到的都是幻象。]   这点在意料之中,但她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不太对劲的事:“那虎杖的电话……”   [经过能力波动对比,那也是幻象。]   ……   被!骗!了!   一时激动的后果就是肺部再次气血上涌,但冲田总司生生止住咳嗽,往后回看一眼。   入口已经不见,后面是光秃秃一面白墙。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的定位找到了,就在顶楼。没有危险,但是被幻象困在了那里。]   没事就好——放心吧,最强无敌的冲田小姐马上就来救你们了!   信心满满地给自己打完气,她偏头,正好跟一位护士对上视线。   在那张空洞的脸上,冲田总司能确定,某个东西正透过人皮假面在看着她。   不复最开始的流畅动作,护士僵硬地扭动着肢体关节,向门口的“病人”迈出扭曲缓慢的步伐。   “这位小姐,您需要治疗。”   护士的声音嘶哑难辨,没有任何能发声的器官,但她的喉咙还是在以奇特的韵律鼓动着。   “需要治疗的小姐”一刀劈了过去,以行动拒绝了免费的□□。   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砍到实物的感觉都没有,护士轻飘飘倒地,四肢像塑料娃娃的一样分离。   就在下一秒,病房里的、走廊里的、拿着输液瓶的、抱着病历本的,所有人齐唰唰将头固定在一个方向。   层层叠叠似回声般,他们再次发出了同样的韵律:   “这位小姐,您需要治疗。” 第48章 刽子手(八)   冲田小姐拒绝回忆她是怎么从一堆穿着护士衣服的塑料娃娃中间拼出一条血路的。   如果硬要问, 答曰:靠气势。   血之泪石,是有着巨大眼球的怪物在断气的瞬间所流下的眼泪的结晶体,其中蕴含着强烈的诅咒。   临死前的绝望和挣扎、痛苦和悲鸣, 诅咒尽数和人类所产生的对医院的负面情绪融合, 造就了一整栋楼的幻象。   一楼是正常的病院,医生和病人各司其职,诅咒的力量只是普通水平, 维持在了不变的稳定状态,当然现在被她砍完后已经不稳定了。   二楼和三楼打通,整洁干净的医院和破败斑驳的废墟不停变换场景。原本的消毒水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苦涩熟悉的草药味。   走廊被拉得极长, 英灵微微使力, 在未使用技能的情况下一步窜出几米远。不知道四楼有什么敌人, 在此之前她要保存魔力。   飘扬的黑色围巾被风卷起,在冲田总司转身的下一秒, 她几乎瞬间理解了为何虎杖和钉崎会被困在这里。   如果说一楼的幻象不足为奇, 那么二楼的幻象就陡然上了一个台阶——这里的幻觉是由闯入者的记忆构成的。   可能是因为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缘故,“诅咒”用魔力构建的秘境更加得心应手。气味、颜色、触感,都跟记忆中一般无二。   拉开代替病房房门的障子,她看见了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   榻榻米上摆着未收起的被褥, 有人正在喝药。那人比她要年长一些,头发也长了很多,但并没有打理, 看清来人时放下药碗, 露出讶然的表情。   她似乎想站起身来, 可刚一弯腰, 就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冲田总司就静静地站在门口, 平静地俯视着她。   半晌,那人的胸口起伏渐渐平缓,神情也柔和下来:   “你看起来很眼熟。”   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说一句话要歇很久,“……咳,你是来看望我的吗?”   “抱歉,”她垂着头,声音低缓,“我现在的样子,很让人失望吧。”   并没有人回答,但她自顾自说下去:“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照顾我的婆婆不肯告诉我外面的消息,只说一切都好。”   “土方先生也是,信里只说让我养好身体,却不肯告诉我以前的同伴们都怎么样了。”   微弱如风中烛火的光芒亮起,她勉强露出苍白的笑容,希冀地试探问到:“你是从外面来的吧,能告诉我大家都怎么样了吗?”   不速之客因她的提问微微动容,嗫嚅着唇瓣,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还在……新选组,诚之旗,大家都还在。”   这几乎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新选组早在三月改名甲阳镇抚队,经过各种战役和内耗,队员死伤凋零。   但病榻上的人并不在意,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抬头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扬起来:“你带着剑呢!……是要去战场吗?”   “如果可以,我也想和大家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话说一半,她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佩刀:“它不应该在这里——如果你去战场的话,能带上它吗?”   “我的刀虽然不好上手,但是很锋利,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爱惜它的。”   精力不济,她摸着刀拵,音量渐渐变小。   “……”   “我要离开了。”   门口的人说到。   “在离开之前,有一件事需要我亲自动手。”   房间中的人迟疑地抬头:“……什么?”   寒光出鞘,刀尖直指头颅,熟悉却更为冷酷的声线响起:   “你是过去的幻影,是我的敌人——”   “我会亲自将你斩杀。”   屋内的人怔愣少顷,垂下了黯淡的眼,“……是这样啊。”   “原来,你就是我。”   “如果死在自己手下,会不会减少一些我的愧疚呢?毕竟我就是这样不中用的剑士,让自己都看笑话了。”   已经看不清面前人的面貌了,可她看清了那振伴随着自己战斗的刀。   “这样……也算战斗到最后了吧……”   血色的花绽落,洇湿了米色的床榻,蔓延得越来越大。   纸门像被火焰烧灼一般卷边黑黄,最后化成片片灰烬,跟幻象一齐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不知为何,溅到英灵身上的血迹并没有消失。苍白的皮肤上点点鲜红,宛如盛开的雪椿一般。   冲田总司将刀收入鞘中,闭上眼静默片刻。当再次睁开眼时,又变回冷静温和的模样。   “诅咒”扰乱了她的心绪,可幻觉就是幻觉,真相不会因此改变。   但那一句“都在”,算是她对自己的私心吧。   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冲田总司不再停留,向着楼梯口奔去。   渐行渐远的樱发英灵并不知道,这片以她记忆构筑的幻境,还有别人在。   钉崎野蔷薇是被强拉进来的。   她记得自己明明和虎杖一起在思路,眼睛一闭一睁又回到了二楼。看见熟悉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就先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但没有回应。   她、以及幻境中的两人,像是被隔开在表里两个世界。钉崎能听到也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对面却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以旁观的姿态,她能很准确地辨认出两人长着同样的相貌。只不过一个病容憔悴、年纪也稍长;另一个面容沉静,还未长成。   听见了一番不知所云的对话,亲眼看见少女将缠绵病榻的人斩杀,钉崎野蔷薇紧咬着自己的手背,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是记忆,幻境中的人怎么会比她认识的那个年长?可如果是虚假的,两人的谈话又如何解释?她说的“战场”和“新选组”又是什么?   钉崎野蔷薇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恨恨地把账全部算在了把他们困在此处的诅咒身上。   等出去了,绝对要把那家伙碎尸万段!   她捂着受伤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向黑暗中的同伴走过去。 第49章 刽子手(九)   游离的触手自天花板垂落, 如同某种温驯的软体动物,随着空气波动缓缓游弋。   灰黑的墙面上布满血管脉络状的淡黄色痕迹,仔细一看, 底下还有液体在流动。   [警告, “血之泪石”已失控,“凝视者”出现,等级差距过大, 请做好准备。]   樱发从者呼吸停了半拍,嘀嘀的急促警报声在她脑海里整整响了三遍。   现状前所未有的棘手。   如果她是完整的马甲,灵基状态处于巅峰的冲田总司不说是多么超规格的从者, 对付一只怪物也绰绰有余。   但很悲伤, 冲田总司被ban了之后, “等级差距过大”的主语和宾语都换了个位置。   “凝视者”是一只巨大的眼球怪物, 尾部有章鱼状的长须。当它的瞳孔对准敌人,就会爆发出无差别的攻击, 将敌人从里到外灼伤, 持续侵蚀其生命。   不至于当场致命,但后遗症很麻烦。   所以她的首要目标并非斩杀怪物,而是先找到钉崎和虎杖的位置,保证他们的安全。   素材能回收就回收, 不能回收就连带着诅咒一起毁掉。   长靴落在地面,却如同踩进粘稠滑腻的淤泥,一切声音都被活物般蠕动的墙面吸收。怪物已经将身体和大楼融合一体, 她现在相当于在凝视者的肠子上散步。   冲田总司一边注意着自己的节奏, 一边默问系统目标对象的定位。   [就在附近, 我把咒力定位标了出来。]gogogo这时候学会了冷幽默, [打个比方, 这里是肠子,那你跟虎杖他们就隔了个胃。]   “……”冲田小姐言简意赅,“你来带路。”   五分钟后,gogogo把她带到了一处被封死的拐角。   樱发英灵对着三面环墙、布满灰泥和黏液的死路沉默了。   “……”   gogogo以为她在质疑自己的业务水平,连忙解释道:[是幻觉!劈开这面墙就好了,钉崎和虎杖就在后面。]   幻觉?那做的可真够逼真的。   冲田总司惊讶地后退半步,细细观察起来。深灰的霉痕中夹杂着不明显的暗紫,跟一路走来见到的墙壁没有任何差别,同样逸散着淡淡的魔力。   如果没有指示,误闯进来的人可能会被魔力和咒力混合的力量遮蔽感官,永远迷失在此处。不说钉崎和虎杖,要不是系统在这儿,就连她绝不会发现这里就是破局的关键。   不过,只要找到就好办了。   “搜查开始——”   英灵稍一矮身,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刀柄发力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砍下去!   刀尖接触到墙面的一刹那,她同步感受到了传递过来的触感——坚硬且沉钝,就像在砍一面真正的墙。   经过魔力强化的刀刃削铁如泥,秘剑一击,泥石轰然坍塌。跟结界外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在她面前——   巨大的眼膜取代了天花板,黑沉的瞳孔吊在上方,几乎要把一切都吸进去。   咒力凝结成浓得滴水的紫色雾气,充斥了整片空间;肉瘤像呼吸一般缓慢放大又收缩,数不清的触手盘踞在肉腔内,紧紧吸附着从整座病栋中收集来的诅咒。   这些诅咒肉眼可见的虚弱,咒力源源不断通过吸盘传出去,本来臃肿的异形生物已经干瘪得只剩下一层皮。   凝视者、或者说这栋楼,正在蚕食它们的咒力为己所用!   汹涌而来的黑暗眨眼间就把微弱的光芒吞噬,死寂的浓墨是唯一的色彩。   握刀的手指条件反射收缩,英灵面色阴沉,暗暗用魔力强化视力,这才在某处被触须掩藏的角落找到了钉崎野蔷薇。   对方并没有看见她,在巨响传来的同时警惕举起了手里的钉子。   看见她没事,冲田总司神情稍缓,“是我,不用担心。”   她本以为钉崎野蔷薇会询问她怎么找来的,但后者听见她的声音后只露出片刻的怔松。   “……你来了。”   一句话的功夫,狼狈的棕发少女又变回了她印象中的钉崎野蔷薇,即便面对绝境也绝不服输。   钉崎简洁快速地交代情况:“我没事,但虎杖睡死过去了,叫不醒。”说到一半,她突然停顿,低低骂了一句什么,“……我们一直走到三楼都没看见诅咒,但四楼全是这玩意儿。”   “术式不管用,我的钉子造成的伤害赶不上它愈合的速度。而且它竟然还分泌黏液!恶心死了!”   钉崎野蔷薇嫌恶地举起右手,不管往衣服上擦还是往墙上抹都让她感到窒息。   在她说话的过程中,冲田总司已经走了过来。樱发英灵在距她半步远的地方蹲下身子,简单查看一番虎杖悠仁的状况。   看不清脸色,但呼吸平缓,咒力流动也没问题。虎杖悠仁现在的状态与其说睡着,倒不如说意识被封印了。   冲田总司看着情绪高涨的钉崎,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弯起唇角。   但跟她眼底流动的温度相反的是平静到冷酷的声线:“你受伤了。”   本来还骂骂咧咧的钉崎野蔷薇一秒收了声音,沉默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伤、伤得不重。”   她自己的身体,当然知道被钉子整根贯穿后咒力爆炸造成的伤有多痛,说不定连骨头都碎了,但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于情于理都很合适,但这股莫名的心虚从何而来!   幸好对方并没有追问,钉崎野蔷薇听见身旁细微的气流声,接着是樱saber的声音:   “出口还在,你能把虎杖带出去吗?”   “可以是可以,”钉崎野蔷薇迟疑地对着黑暗发问,“那你呢?”   对面的声音温和地起伏:“我来断后,交给我吧。”   “……好。”   深知受伤的自己和昏睡的虎杖悠仁只能是累赘,钉崎野蔷薇强撑着把同伴的手臂搭在肩膀,抓着后者的衣服,以拖拽的姿势一步步走向印象中的缺口。   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外没有任何声音,她也不知道在樱saber到来之前在能把人逼疯的死寂中呆了多久。   强忍着恶心,钉崎用手扶着肉壁丈量距离,缓慢坚定地移动了许久。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到达出口时,却扑了个空。   钉崎野蔷薇不可置信地绕了几个圈,但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入手只有一片黏腻,仿佛之前的光亮只是她的错觉。   她恍然记起,这怪物和诅咒一样是会自我愈合的。想通这一切的咒术师心底生寒。   樱saber好像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嘴唇被咬出血,钉崎野蔷薇声音干涩:“……出口,消失了。”   如同在回应她的话,整片空间从肉腔深处发出使人战栗的轰鸣。触手蠕动,拖曳在黏液上咕叽作响。   地震般的猛烈摇晃后,空间自头顶撕裂开一个口子,昏黄的荧光笼罩,视野中央横亘着一条黑色裂谷。   裂谷缓缓偏移,终于找到了不速之客。   整个身影都被摄取其中,樱色英灵微不可察地敛眉,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刀。   事情果然没有她想的那么顺利,钉崎他们还没安全离开,凝视者就率先一步觉察。   不过换个方向思考,能拖到这个时间都算她的「幸运D」没拖后腿了。   怪物没有嘴,发不出怒吼,但疯狂乱转的巨大瞳仁已经能彰显出它的愤怒。室内气温陡升,一些小诅咒还来不及逃窜就嚎叫着被空气中浓郁的咒力抹杀。   硬着头皮直面堪比特级咒灵的压迫感,钉崎野蔷薇将昏迷的虎杖悠仁护在身后。伤口没止住血,失血过多让她脸色都苍白起来,但她仍旧咬牙举起了最后一根钉子。   “……我一定会诅咒这丑东西的,”钉崎野蔷薇将余光分给不远处的人,用两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喊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撑得住吗?”   她是重伤没错,但樱saber的身体状况同样堪忧。眼前闪过不知是初见还是幻象中那人痛苦的模样,钉崎的心情又往下沉一分。   “嗯,”樱发少女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定能撑住的。”   听见她的话,钉崎野蔷薇不但没有放心,反生出不祥的预感。因为这句回答不像肯定,倒像是给自己下暗示。   “不要勉强——!”   粗壮的触手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伸出,钉崎野蔷薇堪堪躲过,头发被劲风削掉一缕。   她喘着气,大喊道。   英灵听见了她关切的话,眼里转瞬即逝的笑意马上被凝重取代。   凝视者所特有的「观察」技能赋予自身必中状态,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完美克制了冲田总司凭借直觉和第六感的危机回避。   宝具攻击囊括整片领域,就算她能用系统礼装作弊,钉崎和虎杖也会不可避免地受伤。   所以,哪怕只快过几毫秒,也要赶在凝视者释放宝具之前将它斩杀!   劈开一根袭来的触须,断裂的截面喷射出冒着酸雾的气体,眨眼间就将沾上酸液的肉壁侵蚀出一个缺口,地面又马上靠自愈能力复原。   它的无差别攻击,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   瞳仁凝住,缩小又急速放大,就在魔力即将在它的视点爆炸时,原本立在那里的人却瞬间消失。   “一步越音…”   在某场圣杯战争中,对战某位从者时,曾经闪耀的秘剑之光。   时刻注意动向的钉崎野蔷薇动作一怔,她也没看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低低的声音传入脑海。   “二步无间…”   瞬间拉进和对手的距离,步伐、姿势、呼吸、死角的极致。   白衣在半空中闪现,飘扬的黑色围巾在视网膜烙下余影。甚至忘记了防御,钉崎睁大眼睛,想要抓住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三步绝刀……!”   并未完整释放的宝具咏唱中,一闪而过的剑光刺进了瞳孔。   银光冲破黑暗,光怪陆离的幻境“咔哒”一声出现裂缝。怪物巨大瞳孔中映照出了最后的事物——   面对屍山血河面不改色的,杀人鬼的眼神。*   精通杀人、却不擅长守护的刽子手,唯一能守护她珍视的一切的,唯有手中刀剑。   身体因魔力的极速消失变得无比冰凉,但英灵仍沉着地将最后一丝魔力送入刀中。   凝视者受到了致命伤害,但诅咒还在,仍旧会源源不断地补充咒力。   冲田总司将锢在眼球中的刀反拧三百六十度再拔出,等她再想补刀时,脚下不受控制地趔趄一步。   温热的血从唇边溢出,她看见了惊惧地冲过来的钉崎野蔷薇。   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是淡淡的、如潮水涌来的遗憾。   为什么无法再坚持一下呢……   如果当时能再坚持的话—— 第50章 刽子手(十)   残暑中, 东京咒术高专医务室迎来了新的病号。   有着一头浅淡樱发的少女半躺在病床上,额角挂上一滴虚汗。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瞥了一眼身旁人的脸色,小心翼翼提议,“那个……虎杖同学, 应该可以起来了吧?”   钉崎野蔷薇冷哼一声, 手里削苹果动作不停:“让他继续。”   本就自责的虎杖悠仁感觉心上又被插了一刀。   “非常抱歉!不仅没派上用场还拖后腿了!不管是对钉崎还是樱saber都非常抱歉!”   虎杖悠仁伏在地面,闭眼大喊。   “太吵了!病人需要安静!”   “……!!”   “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冲田总司连忙打圆场, 为提高可信度特意挺直了胸膛,“哪怕再去单挑十个诅咒也不在话下!”   伸到嘴边的苹果打断了她的自卖自夸行为, 她接过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发问:“对了……我还不清楚, 病院的诅咒怎么样了?”   当时唯一清醒的目击者脸色微微扭曲, 手一歪, 水果刀削掉大半块果肉。   “诅咒,连带着大楼,全没了。”   钉崎野蔷薇的声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要不是某个混蛋想起来还有人在里面, 说不定我们也没了。”   冲田总司:“……”   这乱来程度有点超标了吧!   盯着手里半块苹果,她的思绪又飘回刚醒的时候。   使用宝具后因为魔力枯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高专。   淡淡的消毒水味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废弃病栋一楼,但幻境中不可能出现的温暖阳光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   迟钝的大脑缓慢捡起工作,估摸着她清醒了个七八分, gogogo悲伤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血之泪石”破坏确认, 呜, 我们打白工了。]   血之泪石是什么鬼东——等等, 那不是她的任务目标吗!   冲田总司眼神立刻锐利起来。   gogogo还在抽噎:[呜……除此之外,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英灵觉得系统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谨慎回答:“好消息……吧。”   gogogo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一口气说完:[好消息是你的灵基总算稳定了,坏消息就是你的灵核只剩下一半了。]   冲田总司:“……呜噗!”   所以这个选择题有什么意义!   “等等,灵核怎么会只剩一半?!”   灵核是从者由魔力形成的肉.体的核心,藉由灵核才能实现实体化,相当于人类的心脏,心脏怎么会只剩一半呢!   [过度损耗魔力、肉.体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以及马甲本身就有的缺陷,]gogogo掰着指头数她的“罪行”,说到一半叹了口气,[我用礼装暂时帮你回复了一些魔力,但还远远不足以弥补缺漏。]   冲田总司怔然:“……原来在这里。”   如果是这么回事就说得通了,就算宝具只解放一半,但她灌输进的魔力是实打实的。没有外界补充,只能从她的灵核里扣了。   阳光被云层遮住,落下一片阴翳。   系统的声音同样模糊:[接下来,谈谈我们的计划——]   ……   “……樱saber?……你在听吗?”   樱发少女蓦地回神,对上了钉崎野蔷薇关切的目光,她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原本因没有表情显得不好接近的可爱脸庞一下子生动起来:“抱歉,刚刚走神了。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我的事,”虎杖悠仁面带尴尬地指了指自己,“虽然很不好意思。”   他苦着脸,绞尽脑汁地回忆:“跟钉崎走上四楼的时候,感觉脑袋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潜意识里有东西想出来,但被挡在了一层结界外面——难不成是某种束缚?”   听完他的解释,钉崎野蔷薇沉默了半分钟,突然开口:“其实你睡过去也是好事。”   虎杖悠仁惊讶地看着她:“啊?真的假的。”   钉崎野蔷薇看起来不想解释,反手扔给他一个苹果。   “精神不错哦,诸位!”   门口传来轻佻的声线,在虎杖悠仁欣喜的“五条老师”和钉崎野蔷薇嫌弃的嘁声中,逆光而立的白发青年笑吟吟点头。   “野蔷薇,悠仁,既然你们在这里,就说明任务报告还没写吧。”   轻巧的一句话让两位年轻咒术师脸色骤变,五条悟垮下脸,苦口婆心道:“这可不行啊,学生怎么能不写作业呢,快去快去。”   “靠谱的老师会照顾病人的,懂事的学生该去写报告了。”   虎杖悠仁还在疑惑五条悟会不会照顾人,却被人一把按住肩膀。下手的人一反常态,表情冷静到让虎杖悠仁都觉得陌生。   钉崎野蔷薇语气淡淡,手背却是绷紧的:“知道了。虎杖,我们先回去。”   虎杖悠仁虽有疑心,但考虑到现场的气氛并没有问出来,走时还顺便带上房门。   等到学生的身影彻底消失,五条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颇为得意地冲着病号眨眼:“我刚才的话术是不是毫无漏洞?”   病床上的人反应两秒,才明白过来那是他为让钉崎和虎杖离开编的借口。   “……嗯,”英灵同样对他眨了眨眼,“谢谢。”   “我该对你说谢谢才对。野蔷薇告诉我,咒力对那怪物没用,是你的术式把它的防御解除了。”   五条悟扶着椅背,发出一声似庆幸又似不满的轻声喟叹:“如果再晚一点的话……”   “再晚一点,不管是他们还是我,都很危险。”   樱发少女盯着自己的手掌,在半空虚虚握起:“……没用的是我才对。”   神经粗大如五条悟都察觉出不对劲了,但他实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又拿不准自己的话能起什么作用,干脆闭上了嘴。   幸好英灵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不知是掩饰得好还是自我调节能力强,脆弱的姿态本就不适合这位天才剑士。   不过几分钟,负面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冲田总司表情舒展,元气满满地握拳:   “大家都没事我就放心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冲田小姐的胜利!”   五条悟笑出声,伸出大拇指表示赞同:“没错!年轻人就是应该有这样的心态!惠那样的性格才让大人头疼呢。”   本来还想顺着他的话自由发挥的樱发英灵身体一僵,被强行忽略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   自她醒来后还没见过伏黑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越想越有可能!   保证把虎杖和钉崎安全带回却失约;说自己不会有事却昏倒着被送回来,还浪费了珍贵的令咒。   刚打起精神的冲田总司又萎靡下来,头顶呆毛随着主人的情绪耷拉几分。   “……五条先生,御主生我的气了吗?”   “生气?倒是有点。”五条悟摩挲着下巴,意义不明地轻笑,“只不过生谁的气就不好说了。”   “不说这个啦!其实,有一件事我从一开始就很在意——”   ----   被两人同时记挂着的伏黑惠强迫自己忙碌了一整天。   在看见了昏迷的从者时,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哪怕已经无意识,但鲜血还是从嘴角不断溢出来,原本干净的白色队服被洇湿一片,黑色围巾在无影灯下显出暗沉的红。   伏黑惠扬在半空中的手颓然落下,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腿部的肌肉开始发酸,他还是一动不动,目光空落落垂向地面。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同伴的死亡,却是第一次觉得那样鲜艳的颜色灼伤得眼底发疼。   黑发少年在医务室外沉默地守了一夜,却在天将亮时选择了离开。   伏黑惠在宿舍看见了自己的同伴,虎杖没受伤,钉崎胳膊上缠着绷带但精神还不错。三人闲聊了几句,但在虎杖问起“你不去看看樱saber吗”时,伏黑惠沉默了。   他并不是不关心,而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伏黑惠移开目光,声音比平常低了几分:“她没事就好……我会去的。”   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伏黑惠在灯光下抬高手背。   令咒最外层的图案已经晕开,但那模糊的痕迹存在感极强地提醒他,他做出了什么选择,又该承担怎样的后果。   桌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伏黑惠匆匆一瞥,看见了来自五条悟的短信提醒和被折叠一半的内容:   [我在老家伙们那里找到了你想要的资料……]   未等他查看短信,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我,钉崎。”   伏黑惠收起手机开门,果然是钉崎野蔷薇。   “什么事,”他看出来眼前的人心情不太好,又补上一句,“伤口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钉崎野蔷薇不想废话,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关于樱saber的身份,我有事问你。”   伏黑惠瞳孔一缩,“你怎么……”   他的反应正中钉崎野蔷薇的猜测。   “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看来果然是假名,”钉崎野蔷薇忍不住吐槽道,“哪有人的名字是日语和英语混杂的。”   她烦闷地撩起额发,露出冷凝的眉眼:“昨天的任务,我被拉进幻境里,不小心看到了些东西。”   “应该是她的记忆,毕竟那怪物的能力就是靠记忆造出幻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拉进去。”   “反正——”她停顿两秒,略过了见到的具体内容,“看到了一些和常识不符的东西。”   “她救了我,还是你的朋友,”钉崎野蔷薇咬重了那个词的发音,表情缓和,“而且……是个很好的人。”   棕发少女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如果她的身份是秘密,我就不问了。”   “……我不知道。”   沉默半晌后,伏黑惠认真对上了她的视线,“这件事我一个人不能决定。”   “之前的确有事瞒着你们,但已经快要解决了。如果她同意的话,我会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你和虎杖。”   钉崎野蔷薇看了他一眼,声音多少带点古怪,“还算你……”   最后几个字声音太小,伏黑惠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走了。”   和来时一样,女孩动作潇洒地推门而去,徒留伏黑惠对着空气无言。   ……说起来,五条老师好像给他发了条短信。   来自室内的暖黄光芒和室外清冷的月光矛盾又奇异地交织,黑发少年倚着门框,不知为何有些焦躁。   他皱着眉,划开了解锁界面,点进了那条显示为“七分钟前”的短信,却在看清后半段后霎时悸栗。   残存的暑气夹杂蝉鸣,一切喧闹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化成尖刻锐利的嚎叫。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冰萃的寒意蔓延整颗心脏,冻得他在残存的暑气中打了个寒颤。   ——[通过魔法阵召唤出来的英灵是消耗品,就算放着不管,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惠,你自己决定吧。] 第51章 刽子手(十一)   某位病人轻悄地翻下床。   可能是她当初昏迷还吐血的画面太惨烈了, 不管是校医还是来看望她的咒术师都叮嘱她不要乱动。再三强调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但大家纷纷露出“你在逗我吗”的表情,冲田总司只能老老实实在病床上躺了一整天, 等到深夜才能拉开窗子透透气。   本以为五条悟会跟她聊一些很严肃的事,没想到缠着她问了一个小时的八卦,还在她说出“不不不土方先生不是女性啦”的时候露出了相当遗憾的表情。   白发青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眼下覆着青黑的校医赶了出去。   家入硝子应当是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的, 连圣杯都无法治好的沉疴显然无法靠反转术式痊愈。但医生依旧列出一堆注意事项,叮嘱她好好休息。   凝透的月光落在颜色浅淡的头发上,增了几分朦胧的质感,穿着病号服的少女身影虚幻难辨。   英灵对着月光呆了半晌,才如梦初醒地问:   “系统, 他看到了吗?”   gogogo默契地上线回答她谜语般的问题:[不出意外, 已经看到了。]   “那就好。”   哎, 伏黑惠该不会真是因为这个消息才一整天都没出现吧。   冲田总司双臂搭在窗沿, 失落地撑着脸,“我也不想提前退场啊……”   在系统将灵核的损坏情况详细说明后, 她不得不更改了计划。原先的方案是回收素材之后契约自动解除,藉“从者回归英灵座”的说法离开这个世界。但目前冲田总司的灵核仅剩一半,显然难以维系到任务终了。   这个没有魔力和英灵的世界当然不会出现跟英灵召唤有关的资料, 将冲田总司早晚都要离开、让伏黑惠无须担心契约的情报传递出去, 也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内容是她跟系统商量后决定的,不适用于正规圣杯战争,但能完美解释“冲田总司”的异常。   系统负责将内容具现化, 并故意露出蛛丝马迹方便五条悟找到。由于动作极小, 范围也不大, 很轻松逃过了世界意识的监管。   英灵是这样想的, 比起闷声不响地消失,让伏黑惠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但后者的沉默让她不由心生动摇。   “刚开始还信心满满地保证会为御主扫平一切障碍,结果连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几天都无法确定。呜,就算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会失望的吧。”   冲田总司将头埋在两臂之间,整个英灵都烙下灰暗的色彩。   “早知道不立fg了,这下该怎么面对御主哇……”   “要是他因此觉得英灵都是废柴,那冲田小姐岂不是闯祸了……!”   接受完碎碎念、但不能理解她脑回路的gogogo:[……]   虽然不觉得伏黑惠没来看望冲田总司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它的程序还没复杂到能模拟人类感情,对着已经陷入自暴自弃状态的英灵也一时失语。   gogogo一边思考买件泳装安慰她的可行性,一边干巴巴地提议:[那个……反正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先睡觉吧,补充点魔力再说。]   “……”   “你说的有道理,”冲田总司霍地抬头,若有所思,“如果魔力充足的话,下次再遇到怪物也不会这么费劲了。”   她浅茶色的眼睛亮起光,脸庞都因此熠熠生辉:“好,决定了!不仅要睡觉还要吃东西,把耗费的魔力补回来!”   “只要调整好状态,天才美少女剑士冲田小姐一定能火力全开!”   看着英灵燃起斗志的模样,gogogo欲言又止,默默在已经打开的购买界面点下叉号。   应该用不上了吧,那就省点QP。   ----   第二天,钉崎野蔷薇心情愉快地推开了宿舍门。   经过反转术式的治疗,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就是在跟校医描述伤口成因的时候有点羞耻。   自己跟自己扯着头皮打了一架,用钉子凿得手臂差点骨折,咒力把胳膊炸得血肉模糊——就算是她,说出来也觉得脸皮发烫。   之前跟虎杖悠仁说“睡过去也是好事”,就是这个原因。他本人就够棘手了,要是再把两面宿傩放出来,说不定他俩都会交代在那儿。   伤口愈合得很好,钉崎野蔷薇早早拆下跟制服不搭的绷带,收拾好发型,去医务室看望樱saber。   如果说之前钉崎野蔷薇对后者的印象还停留在“身体不太好的美少女,长得很可爱”的话,病栋任务后,所有的标签都被斩落。   钉崎野蔷薇是咒术师,祓除过太多丑恶的诅咒,也见过被诅咒所害痛苦悲鸣的人类,但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如此庞大可怖的杀意——不论对错,没有是非,决绝纯粹的杀意。   行走间的微风稍稍吹开了她的头发,钉崎野蔷薇随意捋了捋,又想起了昨天的事。   樱发的纤弱少女刚醒不久,唇瓣都失了血色,看见她后下意识露出了犹豫不安的表情,甚至夹杂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惶惑。   喂喂,应该害怕的是我才对吧,你怕什么啊。   内心吐槽着,但钉崎野蔷薇还是放柔了表情,询问她感觉如何。   樱saber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惊讶地、略带踟躇地抿起唇。   “……谢谢你,”樱发少女眼神柔和,像是回想起了极为遥远的事物,近乎喃喃道,“还以为,见到那样的我之后,你就会不愿再接近我了……”   这下轮到钉崎野蔷薇震惊了,她思索片刻,然后伸手大力揉乱了女孩的头发:   “你在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啊!乖乖躺好养病!”   钉崎野蔷薇不知道究竟何种经历才会让这个看着比她还小的少女说出这种话。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浴血的杀人鬼吓到而疏远。但可能是从小能看见诅咒的缘故,面对再血腥的场景也能挺过来。   况且是为了救她才那么做的。   钉崎野蔷薇心里有事,漫不经心地走进了医务室:“早上好,樱saber——你在干什么!!”   她完全忘记了表情管理,堪称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啊,你来啦,”樱色的脑袋从一堆食物中抬了出来,呆毛高兴地晃了晃,“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钉崎野蔷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用——不对,你这是早饭吗!”   以早饭来说这也太多了吧!房间都放满了!   “哎,应该算吧。”   樱saber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白净的脸上透出薄薄红晕:“本来只想试试看,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了。果然太多了吗……”   “没事,还需要吗?”   熟悉的声音一出,钉崎野蔷薇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她绕过几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纸箱,表情像见了鬼:“你疯了?先不说她伤还没好,就算是正常人也不该一次性吃这么多吧!”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仿佛相处这么久才看穿了对方的真面目,痛心疾首。   伏黑惠还没什么表现,另一个被提到名字的人先有了动作。   樱saber面前摆着一海碗热气腾腾的拉面,桌子上堆满了各种零食点心。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床头柜上那一摞足有半个人高的碗堆,此刻又被添上一个。   等、这一碗已经吃完了?什么时候?!   元凶放下木箸,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拢了拢鬓发,“我没事的。”   被人真切地关心着——可能对伏黑惠来说有些粗暴了——她有些雀跃的开心。   “进食是我获取能量的方式之一,因为是以量补质,总量可能看起来有些恐怖。”   冲田总司看着钉崎野蔷薇疑惑的眉眼,露出浅浅的笑容:“这些食物是我拜托惠带过来的。如果全吃完的话,大概能恢复十分之一的魔力吧。”   “魔力?”钉崎野蔷薇觉得这个说法听着耳熟,不解地看向伏黑惠,“是不是还有别人说过来着……?”   伏黑惠给她提示:“交换生。”   在知道英灵和魔法的关系后,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联系迦摩,但后者完全销声匿迹,连同之前的痕迹都被抹去。   钉崎野蔷薇恍然大悟地握拳地拍掌:“对,是那家伙。难道樱saber也是魔术师?”   冲田总司认真地抬头看她,下定决心道:“我不是魔术师,而是供其役使的使魔。”   钉崎野蔷薇愣在原地。   “使魔,式神,召唤兽,随便你怎么理解都行,我大概是类似的东西。”   “通过召唤来到这个世界,订立契约,才有了出现在你们面前的现在的我。”   被迫接受了爆炸信息的咒术师脑子发蒙,她想问你在开什么玩笑,但对上樱发下青玉般剔透锐利的眼睛,喉咙间一片滞涩。   伏黑惠眉毛都没动一下,冲她点点头。   “……”   钉崎野蔷薇看了眼樱saber,又看了眼伏黑惠,再次将目光对向樱saber。   好半天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深呼吸,艰难开口:“所以,之前你喊伏黑‘主人’也是……”   “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惠把我召唤出来的。”声线微微高兴地上扬,樱saber眼里闪着笑意,一脸期待地看着钉崎野蔷薇。   钉崎野蔷薇:“……”   她面无表情,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第52章 刽子手(十二)   又陆陆续续上过几轮食物, 一大海碗的咖喱和拉面都在眨眼间被消灭,等待主食的空隙还能将桌上的点心水果一扫而光,本来没吃早饭的钉崎野蔷薇目睹这堪称残酷的进食画面后, 胃里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不管吃下多少,樱发少女该纤细的腰身依旧纤细,别说长胖了,连一丁点赘肉的痕迹都看不到。   吃不胖的体质, 狠狠地羡慕了。   钉崎野蔷薇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可能会吃午饭的胃口都没了,闲聊几句,揣着一份盛情难却的流心巧克力离开医务室。   身后再次响起的拉门声让她脚步蹲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后面的声音也紧接着跟上。   大概走了有三分钟,确保连医务室的一片屋檐都看不见后, 钉崎野蔷薇才转过了身。   她单手叉腰, 下垂的眼角显不出半分温驯, 声音干净利落地上扬:“找我有事?”   “嗯, 还是关于之前的任务。”黑发少年半截下巴掩在高领制服中,无意识拧起眉, “我想知道在最后一层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询问钉崎之前,伏黑惠已经看过任务报告,但他最关心的内容都被一笔带过。   和废弃病栋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制造幻觉的能力, 无法起作用的术式,给他一种棘手的熟悉感。   但这并非最重要的,任务的事自有协会操心。他想在不惊动樱saber的情况下了解真相, 钉崎也很默契地隔开了其他人。   “你想问哪方面, 提前说,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我不关心诅咒和怪物, 只需要把你看到的告诉我就够了。”   伏黑惠顿了顿,嘴唇抿成一条淡薄的线:“关于樱saber的事。”   钉崎野蔷薇喉咙动了动:“果然是这个。”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双腿交叠坐在栏杆后的台座上。   “本来我跟虎杖差点能逃出去的,但那东西自愈能力太强,好不容易砸开的口子很快就被堵上。”   “动静太大,怪物发现了我们,搅碎了结界里的诅咒想要攻击,但被樱saber打断了。”   这两句话交代的信息跟报告上的内容几乎一致。钉崎野蔷薇看了眼乖顺立在一旁的伏黑惠,如实说出没有第三人知晓的后续。   “她用的招式我没听过,动作变得很快,同时还念出了几句奇怪的话,像是——”   “咒语。”   伏黑惠打断了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对吗。”   他以称得上压抑的陈述语气问。   咒语——通过特定的话语真名解放,爆发出强大的杀伤力。   咒力和魔力体系并不同,但如果将思维简化的话,也能找到共通之处。刚订立契约时樱saber跟他提到过,英灵的“宝具”即为其作为从者现世的最终武装,可以是某种技能、武器、象征、或武装。   对于作为天才剑士闻名的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其宝具则是物质化的必杀魔剑。   在听到这番解释后,伏黑惠立刻想到了只有极少数咒术师才拥有的领域展开。   “嗯……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樱发英灵这样笑着回答他,“拿我自己来说的话,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释放宝具的。”   “就像领域展开会消耗大量咒力,解放宝具同样耗费巨额魔力,一旦使出就必须赢才行呢。”   必须赢,是这样吗。   所以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为了兑现跟他的诺言,哪怕会因此力枯身萎,还是会选择解放宝具。   “……伏黑?……等等,你还好吗?”   带着惊讶和关心的声音将他唤醒,伏黑惠回过神,眼眸垂下几分:“我没事。”   “……哦。”   钉崎野蔷薇没有追问,闷闷地转过头,显然也想起了什么。   “她不是使魔吗,怎么会连这种病都治不好。”   少女声音沉闷,与其说抱怨,倒不如说是不甘。   伏黑惠摩挲着衣领拉链,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如果樱saber真的复苏于现代,不说反转术式,单凭现在的医疗水平治愈肺结核绰绰有余。   可她只是冲田总司的一个投影,沉疴绝症刻在了灵基上,任凭一切手段都无法改善,只能日复一日守抱着这份不为人知的病痛。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钉崎野蔷薇又问起樱saber还需不需要食物,食堂的存粮不够的话她也能把自己珍藏的零食割爱。   “要不就把虎杖的抢过来——”   钉崎野蔷薇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她猛地看向伏黑惠,把后者吓了一跳。   “完全把虎杖给忘了!樱saber是你的使魔这件事要告诉他吗?”   “……”伏黑惠答,“你看着办吧,本来就没想瞒你们。”   钉崎野蔷薇的拳头重重锤在栏杆上,话里有几分咬牙切齿:“等他发现不对劲了再说吧。”   伏黑惠冲对方点点头,想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却被人拦下。   棕发少女面容肃穆地凑近,单手掩着嘴,眼睛还警惕地盯着周围。看着她全副武装的样子,伏黑惠不禁绷直身体:“怎么了?”   钉崎野蔷薇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有件事,我从刚才就很在意。”   “?”   “既然樱saber是你的式神——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签订契约的,会像魔法少女一样念咒语变身吗?”   “……”   “不要不好意思嘛,我绝对不会告诉虎杖的——喂!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   丢下钉崎野蔷薇后,伏黑惠并没有回宿舍。   九月的上午依旧阳光灿烈,就连森林密布的山上也没多少凉意。天空洗过一般蓝得透彻,大朵的白絮被微风卷着前行,像曳尾的白鲸。   一片浓绿色的树叶打着卷落在他面前。   伏黑惠沉默地盯着落叶,眼球一动不动朝一个方向看了太久,微微干涩。他捏了捏鼻梁,直接坐倒在树下。   疲惫。各种意义上的疲惫。   他昨晚凌晨两三点才睡,做了很久光怪陆离的梦,头疼欲裂地醒来后,发现才早晨六点。   纷杂的声音,模糊的人脸,扭曲的场景,身后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他,被迫向前,被迫将信息塞进脑海。   上一秒还能听见稚童清脆的笑声,下一秒便是铺天盖地的血色,痛楚从肺部开始席卷,冷血动物滑行般的触感攀附双腿,锁链将他整个人牢牢困住,呼吸间尽是弥漫的血腥气息。   最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但伏黑惠怎么都回想不起来。猛然惊醒,才发现衣服布料都被冷汗浸湿。   卸下防备之后,沉稳寡言的黑发少年脸上罕见地现出倦意。   他用手背遮住日光,假寐了不知多久后,隐约听见声响。   “伏黑——!”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伏黑惠睁开眼,眨了两下,视野才慢慢聚焦。   一头粉发的同伴单手围成半个喇叭,远远地冲他招手:“准备一下,有任务了!” 第53章 刽子手(十三)   由咒力构成的结界从身后破开, 扬起的灰烬眨眼间消失,郊外熟悉的夜景再次映入眼帘。   伏黑惠伸手握住掉落在地的宿傩手指,胸腔突如其来一股剧痛, 没来得及阻止就呕出一口血。   “咳、咳……!”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诅咒, 没想到牵扯到了津美纪身上。敌人是危险的特级, 他耗费了全部咒力展开领域才将持有宿傩手指的咒灵杀死。   也不知道虎杖和钉崎怎么样了……   伏黑惠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强撑着从粗粝的砂石地面爬起来,想去寻找同伴。   有徐徐的风吹在脸上, 伏黑惠迈出半步的动作蓦然僵直。   还有别的东西在——!   浓雾般的紫色咒力持续而迅速地弥散,一个比之前更加牢不可破的领域在少年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形成。   不可能……!直到回收手指之前,他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其他的咒力才对!   伏黑惠攥着特级咒物的手掌都在颤抖,全身肌肉绷直, 瞳孔紧缩, 连呼吸都窒住。   偏偏是现在,在他的咒力已经一丝都不剩的时候!   领域展开耗费的咒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可以说,他现在站着都是勉强支撑。如果没有援助, 就是一只任人揉捏的蝼蚁。   而且——伏黑惠把嘴唇咬出鲜血强迫自己冷静——从领域的强度和咒力浓度来看, 这只新来的诅咒的实力绝不会弱于上一只!   最后一缕月光被遮挡, 风声停滞, 压抑的喘息在一片死寂中尤为明显。   混沌中,睁开了一双闪着猩红光芒的兽眼。   与此同时,东京高专。   冲田总司正给桌前的花瓶换水, 百合花瓣带着柔软的馨香舒展。她刚想活动下手腕,脑海中惊雷乍响。   [警告!警告!契约者与‘诅咒’接触!危险等级为最高!]   冲田总司倏忽抬头, 锐利的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远方。   系统从不用“契约者”称呼她, 而且她也没察觉到有诅咒的迹象,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跟她结下契约的御主。   她记得,昨天高专三人一起离开去做任务,至今未归。   浅蓝色粒子中,樱粉的和服变换为新选组队服,浅葱色的羽织下是锯齿状的白纹。   “定位确定了吗?”   [确定。]   在冲田总司不笑的时候,她的声线都变得冷酷。她三两步拉开门,在门口静静地凝望月光,影子在光线中拉得极长。   “我该怎么过去?”   [紧急情况可以花费QP解锁权限,我会开启传送。数额比较大,请做好准备。]   “用吧。”   英灵握紧了红鞘白拵的菊一文字则宗,感受到自己情绪有些乱了,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   类似灵子转移的感觉笼罩全身,默数三个数后,白光照亮了整片庭院。   敞开房门的房间内,只剩下被搁置一半的百合在静寂中绽放。   ----   “要是太痛苦,我也可以马上就杀了你。”*   后背有一副五官、长相奇异的男子这样笑着扬起了手。   他对面的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脸上缀着黑色的玫瑰花纹,身体绷直。   钉崎野蔷薇啐了一声,刚想还口却被打断。   “对了,如果你们就这样死掉,会不会太可惜了?”   坏相状似苦恼地撇了撇嘴,又将目光投给对面的血涂,后者像得到了什么暗示,高兴地摇晃起身体。   丑陋的异形像跳舞一样转了个圈,嘶哑的声音都高了一个调:“好……好玩!哥哥,来试试吧!”   “弟弟都这么请求了……”坏相兴奋地舔了舔唇,眼神幽暗,“就拿你们试验一下新到手的玩具吧。”   对面的两人同时升起防备。   “情报解明”,增强了术式威力的同时也暴露了它的缺点,钉崎野蔷薇本有把握用自己的刍灵咒法反击,但在听到刚才的对话后,她的心里突然产生一股危机感。   坏相打了个响指,众目睽睽之下,一块表面缠绕着众多各色脉络的石头漂浮在半空。   在看清石头的一刹那,尖锐的警报声席卷两人的脑海。   比起虎杖悠仁类似于直觉的危机感,钉崎野蔷薇感受到了更多。   陌生又熟悉的毛骨悚然,跟她相性排斥的力量——上次也出现过!   她咬着牙,对坏相怒目而视,后者对她露出一个无辜的恶心笑容。   他们不知道,坏相口中的“玩具”正是来自其他世界的“诅咒”。   如果说血之泪石只是蕴含着诅咒,咒兽胆石却是不停释放着诅咒——被诅咒的野兽体内的诅咒酿成的诅咒,不停释放永不消散的强烈诅咒。   单论效果,后者甚至要更加棘手。   “钉崎,”虎杖悠仁的声音少见的严肃,“你认得那东西吗?”   钉崎野蔷薇同样压低声音:“没见过,但是能猜到和病栋里的情况差不多。”   病栋……那咒力岂不是没用?!   虎杖悠仁咬紧牙,肌肉绷起,身子像猎豹一样蓄势待发。   眼前新出现的诅咒很棘手,但他们所剩的时间实在不多了。伏黑那边说不定比他俩还糟,必须尽快解决。   咒术师警惕被动的模样让坏相心生愉悦,他哼笑着捻起了半空的石头。   “看来你们好像对我的玩具有印象,就拿你们来试验——谁在那里!”   他冷声问道,目光紧紧追随者空气的余波。   回答他的是形如鬼魅的破空之声。   血涂并没有看到人类或诅咒的影子,困惑地看向自己的兄长,下一秒惊愕地张大上下两张嘴:“哥哥,你的手……!”   手?手怎么了?   坏相顺着弟弟的视线低头,才发现右手自肘部以下已经消失,淅淅沥沥地从断口淌着血。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同样惊愕,但对象不同。   “樱saber?你怎么会在这里!”   虎杖悠仁失声喊了出来。   “出了点意外,”英灵收刀入鞘,淡声问,“你们没事吧。”   她一反常态的冷淡让虎杖悠仁没反应过来,钉崎野蔷薇比他多了些经验,快速接上了话。   “暂时没事。对了,那边——”   “我看到了。”   樱发少女冲她点点头,对不远处咒灵阴狠恶毒的视线视若无睹,稳稳地踏出一步。   手里还捏着咒兽胆石的半截手臂咕噜噜滚落,堪堪没落下围栏。经过了这么大的冲击,胆石不但完好如初,还牢牢地粘在指尖。   外表没错,可气息不对劲。   [检测到‘咒兽胆石(弱)’,请注意回收。(注:咒兽坐标已标出)]   任务目标还是任务目标,但魔力被分成了两部分。较弱的一半留在了本体里,更为强大的力量变化为了咒石原始的形态。   英灵不动声色地收起胆石,白光一闪素材就传送回了系统空间。   一直用冰冷黏腻的视线盯着她的坏相终于开口:“你也是咒术师?”   他裂开一个狰狞的笑脸,“既然把我的东西拿走了,就用你的命来还。”   英灵面对着他,眼神却看向钉崎和虎杖:“我要去看看惠的情况,你们俩能撑住吗?”   后者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然。”   樱发少女点点头,以来时一样快到极致的速度消失。   血涂读懂了哥哥的暗示,早有准备,同样使出全力去攻击——   “打偏了?——不对,被她躲开了。”   地面砸出一个大坑,钢制栏杆扭曲变形,用作攻击手段的血液如硫酸般呲呲冒着白烟,本该被击中的人却消失了踪影。   趁着血涂还在困惑的功夫,虎杖悠仁紧盯着它,同时极快速地问身边的同伴:“樱saber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回去跟你说。”   钉崎野蔷薇扬起了钉子,看着坏相的目光冰冷瘆人。   ----   围巾不住飘扬,羽织猎猎生风,浅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分外醒目,却飘摸不定。   英灵将魔力击中在脚下,短时间内速度提了一整个档。   之所以收了胆石就离开,是因为系统告诉她,就算没有她的参与,虎杖和钉崎也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再说这本来就是两人难得的历练机会,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   风声止住,英灵在八十八桥洞处停住。   这里的魔力浓度太高了,就算没有系统定位,异常也一望便知。   结界拒绝着她的进入,冲田总司干脆像上次一样挥剑破开缝隙。结界“喀嚓”一声裂开,轰然塌开可供人进入的洞。   在进去后,她浅褐色的瞳孔刹那紧缩。   在那双总是露出柔软笑意的眼睛中,涌动的唯有无穷无尽的杀意。   山峦一样庞大的怪物捕捉到了来自背后的声音,它甩开兽牙上挂着的人,咆哮着以示敌意。   被它甩开的人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气息奄奄,用最后一口力气睁开了眼。   “……樱……saber……?”   铛——   金石碰撞的声音。   怪物的毛发比盔甲还厚,普通的攻击根本伤不到它分毫,只会激怒它。   英灵的目的也并非一击击杀,在空中转了个身,借着反冲力稳稳落在伤痕累累的御主身旁。   她单手握刀,另一手撑着少年的脊背,掌心散发出莹润的绿光。   只知杀戮的刽子手怎么可能会荒谬地拥有治愈技能,但她顾不上身份暴露,持续而坚定向对方因失血过多的身体传输魔力。   野兽怒吼着再次袭来,她抱着御主,在不大的结界内躲避了几个来回,直到手下的身体渐渐回温,她才将伏黑惠搁置在一处角落。   魔兽向天一啸,地震如同响应号召般出现,结界内天摇地动,飞石坍塌。   英灵敏锐地躲过自背后袭来的石块,同时用剑气划开魔力冲击,借着飞石的力道猛冲向魔兽。   伏黑惠意识清醒了一点,看见的就是粗壮尖锐的兽牙即将割开樱发少女喉管的一幕。   他瞳孔震荡,一声“快躲开”还未出口,却见视野中的人影突然消失。   在被野兽毁成一片废墟的桥洞,消失了。   只下一秒,剑光从而而降,狠绝地穿透层层皮毛、直刺进脖颈!   魔兽歇斯底里的怒吼激起层层回响,伏黑惠被震得伏在地面,耳膜眼角冒出血来。   碎石在刚才的攻击中震成齑粉,野兽双目通红,喘声如雷,俨然已经被挑衅得无以复加。   哪怕是对准要害的一击,竟然还是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伏黑惠手指深深陷进土里,他想要召唤式神,但偏偏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樱发的英灵回到了他身边,即便是这样的绝路中,她看向伏黑惠的目光仍旧笑意盈然。   “御主,用令咒命令我释放宝具吧,”她脸上沾了不知谁的血,笑容却如同平日般明媚,“之前的表现一定让您失望了,但请再最后相信我一次。”   “新选组一番队队长,会为御主斩杀前路所有的敌人。”   “没有……”伏黑惠想说他从来没有失望,但一对上英灵的视线,却说不出肯定之外的话。   外面轰鸣和怒吼仍不断传来,夹杂着野兽的怒吼和咆哮,这一方角落却不合时宜的平静。   英灵像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想,停顿一秒,弯起唇,“虽然想说哪怕是冥府尽头我也会相陪,但这话有些煞风景了。”   “御主跟我不一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冲田总司再度举起剑,眼中倒映着一片血色,声线像换了个人一样冰凉:   “请您,下令。”   伏黑惠胸腔破开的洞已经止住血,他知道是谁救的。每一寸骨头都像被碾碎般痛苦,但黑发少年依旧固执地直起上半身。   “我用令咒命令你,”他说,“释放宝具,冲田总司。”   说来讽刺,这竟然是伏黑惠第一次喊出她的全名。   樱发英灵面具般冰冷的表情融化了一瞬。   “谢谢。”   谢谢你在危机关头的信任,谢谢你还没有斩断我们之间的契约,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还有很多,多谢。   英灵睁开眼时,眼中最后的温度消逝。   她低声唤出宝具真名。   无明三段突——冲田总司完整的宝具。   「壹之突」中包含着「贰之突」「叁之突」。三段突的瞬间,壹之突、贰之突、叁之突“同时存在”于“相同的位置”。就算防住了壹之突,还是会被处于相同位置的,贰之突、叁之突所刺穿。   这种矛盾使剑尖产生事象饱和,因此三段突在事实上成了无法防御的剑技。*   以绝巧妙的技巧和速度开启的必杀魔剑,耗费的魔力数值也相当可观。她这一路上已经浪费了太多魔力,只有依靠令咒才能勉强使出。   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堪比空间跳跃的步伐。三段闪光同时冒出,映在视网膜中只剩一片模糊的白光。   但在伏黑惠眼中,浅葱色的羽织,几乎是瞬间唤醒了他的记忆。   前两天,他在高专宿舍做的繁乱梦境,最后正是与眼前如出一辙的身影将他带了出来。   记忆和现实重叠,伏黑惠双目肿胀得厉害,伤口深可见骨,血迹还未干涸,感官崩坏得一塌糊涂,感觉一会儿在岩浆中被炙烤灼烧,一会儿又在冰冷的深寒中冻得瑟瑟发抖。   即便如此,伏黑惠还是大睁着双眼,极力想看清一切。   决绝的身影,冰冷的剑光,是黎明来临前最后的花。   “无法防御”是概念上的含义,就像冲田总司被镌刻在灵基的病弱,除非有相悖的概念,不然概念上的事物是无法解除的。   就比如现在,哪怕它的皮毛再坚硬,牙齿再锐利,反应能力再快,它也只是一只碰巧得到升华的魔兽,无法抵挡必杀的一击。   山峦倾塌,地上的碎石被震了几震。汩汩的鲜血从轰然倒塌的怪物身下流出,汇成一条小溪。   冲田总司松了一口气,遥遥地对伏黑惠挥手。   咔哒——   象征着负面情绪的咒力如潮水般褪去,碎樱取代了结界,片片瓣瓣绽放飘落,一如幻梦。   漫天粉雪中,殷红的血色尤为刺眼。   英灵对着御主迟钝地眨眨眼,习惯性扬起一个笑容,却在下一秒顿住。   她似乎有几分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顺着手臂一路看到肩膀。羽织早已看不出最初的淡蓝色,被或浅或深的脏污血迹染得狼藉不堪。   余光中,衣角迟滞地化为金光粒子。   “樱saber……?”   伏黑惠声音中带着颤抖,不知所措地向前伸出手。   角落处,被击倒的庞大怪物不甘地发出最后一吼。憎恨、愤怒、不甘,化为最恶毒的诅咒,声波中蕴藏的魔力悉数向一人攻去。   “快躲开!!!”   少年的呼喊声嘶力竭,但他想叫住的人却像没听到般再次举起了破损的刀。   浑身漆黑的玉犬从浓墨的影子中一跃而出,咆哮着奔向敌人。   在刀尖斩断野兽的脖颈处相连的最后一丝血肉时,英灵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沁出鲜血。   一滴一滴,一股一股,沿着洁白的下颌流到羽织上,半边脸都被染红。   喀嚓——   怪物彻底没了动静,从四肢开始化作粒子。   空中泛起点点荧光,被吸引着依附在一处。金光拥簇中,唯一的身影却在变淡。   英灵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两人相隔不近,但那眼神太过透澈,干净到伏黑惠都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狼狈的身影。   樱发少女想向他走过去,但在脚下踉跄后,便放弃了。   她用刀拄着地,即便捂住唇,鲜血还是不断地从指缝里冒出。   “那就只能这样了,”她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温和而轻快,轻易就能抚平别人心头的不安,“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没时间了。”   “谢谢你,御主。”   浅淡的金光中,羽织上的血色看不真切。樱发英灵眉眼弯弯,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说到一半,她无奈地弯起唇角:“不用悲伤,这是我存在的理由。”   最脏污的血迹中,绽放出最美丽的花。   “能战斗到最后一刻,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多谢。   还有,珍重。   忽然起风,花瓣和金粒交织飞舞,不过几秒,尽数消失在月光中。   伏黑惠怔愣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手指颤抖着,徒劳在虚空抓了一把。   最后一瓣樱花在他面前消散至虚无。   伏黑惠像雕塑一样僵硬地垂着眼坐在地面,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固执地不去处理、也不肯挪动半分。   直到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找过来。   “怎么你自己在这里,樱saber呢?”   伏黑惠喉头艰涩,嘴唇翕动着,却半天说不出话。   “她回去了。”   是谁的声音?   “你们也走吧。”   虎杖和钉崎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让我自己待着。”   ……   伏黑惠疲惫地阖上眼睛。   ——梦醒了。   ----   回到高专不过一天,协会的人就找上了门。   连续三次出现咒术无法处理的状况,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急了。协会专门派人请走了他们三人,从白天审到晚上,连续十个小时的高强度询问差点让钉崎野蔷薇掀桌暴走。   协会官员试图在伏黑惠的“朋友”身上找突破口,但注定无功而返。搜不到履历,身份信息一片空白,他们不会想到这个人不存在此间,高层只会猜疑有权限更高的组织阻挡进度。   伏黑惠尝试过解释,没起什么作用,最后也由他们去了。   他冷淡地看着有位监督进门来低声报告了什么,负责人表情变换,几分钟后,彬彬有礼又客套疏离地通知他们可以离开。   协会想拿捏几个初出茅庐的咒术师再容易不过,能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应该是五条老师做的吧。伏黑惠想,反正跟他没关系了。   八十八桥诅咒事件就此尘埃落地,诅咒得到祓除,宿傩手指回收,年轻的咒术师因此契机学会领域展开。   可喜可贺。   伏黑惠像一台不会损坏的机器,连轴接了好几个任务,接下来的三天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钉崎和虎杖每每来找他都扑了个空,还是实在看不过去的夜蛾校长强制命令他在高专休息。   手背上的令咒还剩最后一划,但失去了从者的御主已没有价值,红色图案的自边缘缓速消失,过不了几天就会恢复成原先的光洁。   钉崎和虎杖再没有追问过他相关的事,伏黑惠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把这段经历忘掉,再不济,就藏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匣子里不去碰。   而后的某一天,在收拾书桌上档案的时候,伏黑惠发现了一张便签。   浅淡的樱粉色,小小一张,夹在书架不起眼的角落。   画的是某人摆着比耶手势的Q版自画像,落款是一行小小的“冲田总司留”。翻过来,背面在角落里写着“没想到这都被你发现了!就把冲田小姐的便签送给你当奖励吧!”   十月里的晚风有些凉意,高专宿舍内的高树也染上秋色,落叶簌簌,静谧的月色悄然无声。   指尖因用力过猛而泛白,而后倏忽松开。   睫毛颤动,眼睛闭上又复睁开,黑发少年缓慢地、抿起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微笑。   下一次,下一次见面的话,要是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就好了。 第54章 冥府之主(一)   自高塔中心绽放的白光冲破血红色的异能结界, 视野被覆照,不带杂质的光芒似乎要将世界湮灭。人声消弭,只有空灵的音波在天地间回响。   一缕柔和的光映在身上, 朝阳在几人面前升起。天光破晓, 这是劫后的横滨。   “确认特异点和雾的消散!”   异能特务科指挥室, 有人激动地高声报告, 参事官辅佐坂口安吾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他身体整个贴在椅背,额上已沁出一层冷汗。   只差一点,如果笼罩横滨的迷雾没有消失, 由英国特务机关派出的焚化能力异能者就会将整个横滨烧尽。   六年前龙头抗战的发起人、眼前浩劫的始作俑者、“收藏家”涩泽龙彦出于某种目的, 使用其异能力将整座城市隔绝。他所搜集的所有异能力集体暴走, 化作血红的赤龙,几乎将横滨摧毁得满目疮痍。   一旦钟塔侍从按原计划进行, 那么不光是这座城市, 连带着国家都会受到毁灭性打击。   幸好已经结束了。   坂口安吾抹了一把虚汗,底下同事庆幸激动的交谈和惊呼此起彼伏,此情此景,他也不会煞风景地让大家安静。   就在众人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时,无人注意,电子屏幕上某个数值突然飙升。   “可惜……明明国家烧尽的味道很配红茶的。”*   从监控器中见证一切的女性以略带遗憾和叹惋的语气说到。   早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横滨异能者的异常、并不带任何情面地派出手下准备摧毁这个国家, 却在最后关头被迫收手。   阿加莎·克里斯蒂低下头吹了吹咖啡的热气, 透过实时影像传输过来的画面已引不起她半点兴趣。   就在她即将合上屏幕时, 屏幕半空中忽然闪了一下。   “嗯?”   金发碧眼的女性放下茶杯, 饶有兴趣地看向屏幕。   闪耀的白光逐渐放大, 画面也慢慢清晰, 短暂的信号错乱后, 一个熟悉的人型呈现在众人面前。   “……哦呀。”   红茶袅袅的雾气后, 阿加莎深邃的眼睛中划过波痕,她笑意加深,轻轻吐出一句话:“香气还能保存一段时间,真让人惊喜。”   如此明显的异常,能看到的当然不仅限于她。   上一秒还充满喜悦情绪的异能特务科此时已陷入一片忙乱,象征不祥的红光弥漫了整间指挥室。   “特异值上升,无法预测!”   “正在进行能量分析……确认雾的属性和之前一致!”   “钟塔侍从撤回了作战中止的命令,预计二十五分钟后对方的异能者就会到达!”   坏消息接踵而至,科员报告的声音中都隐隐发颤。他们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在短短五分钟之后,已经确认消失的雾气竟然再度出现!   天平重新倾斜,局势完全逆转,坂口安吾像被定住般,目光紧紧盯着屏幕,隐藏着不敢细想的恐惧。   A5158经过与红龙的战斗已然力竭,横滨异能组织最大的战力被封印,况且经过与涩泽龙彦的战斗后,其余的人还保留着多少精力……事态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在那看似平静的五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焦躁不难理解,但不管是钟塔侍从还是异能特务科,都没有身处其中的当事人感受得真切。废弃高塔骸塞之下,刚刚会和的武装侦探社陷入了不可置信的死寂。   泉镜花紧攥着手机,力度过大,少女的指尖都在泛白。她惊恐地盯着半空中的事物,嘴唇失却血色。   “不……不可能……!”   白发少年双手颤抖,眼睛睁大到极致,瞳孔因高度紧张收缩成一点。   “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将他的头骨捏碎了!”   中岛敦近乎失声地喊道。   太宰治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敦君,冷静。”他抬头仰望,目光沉沉,眼瞳里闪过无机质的光。   “生命……光辉……”   嗓子像在砂纸上划过,粗粝的喃喃细语震动起耳膜,熟悉的语调在众人耳中无异于惊雷炸耳。   银灰色的长发飞舞,四肢成爪,额上生角,脸侧三道深可见骨的划痕,笑容疯狂而狰狞。   不管是感知到的气息还是异能带来的威压,毫无疑问,他就是不到十分钟前被中岛敦杀死的‘涩泽龙彦’。   死人——从地狱爬了出来。   空有人型的怪物神经质地扬起手,癫狂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再一次——再一次见到无与伦比的生命的光辉!”   他的笑声越放越大,隐隐化作长啸,声波像迅猛的浪潮一样发动攻击。   血红的雾气以他为中心涌出,带起令人作呕的腥臭。这份制造雾气的异能确实是本人无疑。   问题就出在这里。涩泽龙彦早在很久之前就被虎化的中岛敦杀死,此后作祟的是当时他异能力分离出的□□,□□又被杀死,那么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什么?   杀掉他一次,也能杀第二次,既然已经打败过他便无须为惧。但真正让人心生动摇的是,这样的复活是否还会有第三、第四乃至无数次?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   “我真正追寻的东西,生命力的灵魂,好想、好想再看一次!”   “……不对,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满足,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不合理的,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涩泽龙彦’向着中岛敦踏出一步,红雾更加暴虐地翻滚蔓延,一如他脸上的越撑越大的笑容。   “敦君,请再次让我看一看——拯救我的的光辉!”   被他提及的中岛敦半身虎化,瞳孔竖成一根线,眼底带着愤怒。   “不管多少次,我们还是会杀掉你!”   “很好,很好!”   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威胁,抑或是并不在意,‘涩泽龙彦’的目光只贪婪地追逐着一人。   被忽略的太宰治维持着半背对他的姿势,一动未动。   对面的精神状况已经很难用语言沟通了,他不能轻举妄动,一旦「人间失格」与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接触,极有可能会爆发出新的特异点。   太宰治抿着唇,正在思考该如何行动时,目光却倏忽一滞。   在视野范围的边缘、覆盖在高塔阴影下的角落,正悄然发生变化。   不到一秒的时间,不光是太宰,就连‘涩泽龙彦’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还来不及反应,一股毛骨悚然的阴冷感突然顺着绒毛钻进五脏六腑。这股感觉来得过于怪异且猝不及防,只短短一瞬,凝滞冰冷得仿佛呼出的气都带着冰碴。   废墟内,一簇簇幽荧幢幢的冷蓝色火焰腾地燃起,明明在燃烧着,给人的感觉却如坠冰窟般阴寒。   ——如果靠近,说不定连灵魂都会冻住。   “……这是、什么……?”   ‘涩泽龙彦’停住了前进的动作,他站在原地,困惑不解的表情不似作伪。   轰隆巨响代替了回答,地壳仿佛在经历难以忍受的痛苦,怒吼着爆裂开来。   废弃的高塔之下,一片存在感强烈得无法忽视的阴影攫取了众人的全部注意。   横滨内所有异能者、以及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在看见那个身影的时候,无一不在耳畔听见绝望的恸哭。   巍巍的骷髅怨灵手持灵枪,正俯瞰着他们。 第55章 冥府之主(二)   以前所未有的视角俯视底下熟悉的面孔, 哪怕做足了准备,藤丸咲还是久违地感到了紧张。他本身对任务的态度向来很平常,如今内心微妙的暗喜大概是受到了这副马甲的影响。   ——这是何等帅气的出场!威严又冷酷的女神风范一定让那群人类吓得腿都软了吧!   冥府女神, 喜悦骄矜地对自己发出赞美。   藤丸咲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透过空洞的骷髅架子观察着地表的一切。   他本来没想这么快接新任务的。‘冲田总司’的退场太过于突然,不是因为任务完成离开,而是本就损坏的灵核无法支撑, 输出过载后全部破碎了。   藤丸咲也不知道自己提前给伏黑惠打的补丁起没起作用,看样子,应该给对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自己也觉得心里过应不去,交完任务报告后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了好几天, 想分散注意力也提不起劲。   就在藤丸咲决定给自己请个假放松一下心态时,系统带着爆炸性通知直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gogogo的电子音激动地跑了好几个调,期期艾艾地把任务高声朗读一遍。大致意思是那个世界出现了现有手段无法修复的BUG,所以希望系统方以协助者的身份帮忙解决。   从三言两语都能感受到事态的紧急,代表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阿赖耶识还来不及说话,整个星球的化身盖亚先坐不住了, 急急忙忙地打通了隔壁的救助热线。   盖亚同时做出许诺,它可以对‘英灵’的存在适当放宽约束, 保证其构建合理性的基础上允许其进行多方共同认可限度内的活动。   换成人话就是,如果系统方帮忙,之前重拳出击的世界意识可以对藤丸咲的放飞自我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开始听到这消息的藤丸咲是懵逼的, 等他反应过来, 木着一张脸把gogogo捏成尖叫鸡。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获得通行证,那他之前东躲西藏憋屈受气是为了什么啊!   还有按照对方的说法, 他其实早就被发现了吧!如果不是突然事故, 世界意识是不是准备一直唬他?   欺人太甚, 藤丸咲沉默三分钟表示抗议。   三分钟一过去,他飞快地点开了任务详情界面。这次是他占据主动位,该骂骂,任务不接就亏大了。   果不出所料,藤丸咲又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本该在中岛敦三人合力一战中败北消失的‘涩泽龙彦’,无视法则的约束再度复活,像癌细胞一样繁殖扩散。   光屏上还附上模拟的数据模型,‘涩泽龙彦’的异能红雾蔓延至全球,横滨被烧毁也无济于事,特异点崩溃,对地球来说堪称毁灭性打击。   不同的力量之间有隔阂,力量越强受到的约束也就越大,这样的情况相当于无视规则开外挂,但一时又修复不了。在他们的力量体系中,这基本是无解的困局。   只短短几行文字,藤丸咲立刻理解了盖亚为何会找上他。   之前提到过,两个世界的概念是会相互融合的,所以哪怕只是名称相同,异能力体系中的“特异点”还是能成为英灵的出现契机。   死人的事当然要靠死人来解决——既然对手是亡魂,那选择跟地狱冥界有关的英灵克制住他不就好了!迦勒底的专业人员简直不要太多。   凯尔特神话中亡灵之国的女王,被埃及冥界之神加持的法老,自身和死亡同化的冠位刺客,管理着“人间冥界”的阎魔狱卒,继承了冥神力量守夜人,以及——   代表人类之死的恐惧母神、作为支柱统治冥界到终结时刻的支配者、苏美尔女神埃列什基伽勒。   暗红色的披风变幻为苍白的薄纱,骷髅层层堆积叠合庞如山峦,巨大的幽灵甫一出现,气压瞬间飙升至临界值。   红雾被更为深邃的暗色笼罩,连同几人一起被困在这空阔的囹圄。   普通的魔术师能靠「阵地建造」构筑对自身有利的工房,达到A等级即可构筑超过工房的神殿,冥府女神却有着作弊般的A 等级,能自如地召唤出冥界七门。   埃列什基伽勒立足之处,即为容易招致死亡的冥界。*   现代由于科技发展变得神秘稀薄,英灵、尤其是神灵的力量大打折扣,想以全盛期现世几乎是不可能的。   神明借凭依之躯成为英灵是被削弱的第一层,英灵回应召唤成为从者是被削弱的第二层,而靠与世界意识的契约传送到这里、是被削弱的第三层。前两个概念暂且不论,出现在中岛敦他们面前,读作骷髅幽灵、写作埃列什基伽勒的马甲比之迦勒底的原身,实力也弱了几分。   但即便如此,属于神明的威压对此世界原住民来说仍然属于降维打击。   早在之前的打斗中化作废墟的骸塞覆上冷硬的冰霜,仅剩的几株杂草迅速枯萎,就连土壤都如同被杀死一般,呈现出死败的灰黑色。   “这是……异能力……?”   少年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中岛敦全身寒毛倒立,体内的异能对危机的反应尤甚,凶悍的白虎犹如被拿捏住命脉,四肢颤抖着发出求饶的呜咽。   在感受到阴寒的气息蔓到周身时,中岛敦第一反应就是逃离这里,但他的双腿僵直、肌肉僵硬,瞳孔缩成针尖一点,分毫动弹不得。   体感温度骤降,心脏疯狂跳动,全身血流却依旧冰凉缓慢,仿佛下一秒就被彻底冻住。   中岛敦极力控制自己深呼吸,在余光中瞥见同样苍白着脸的泉镜花和太宰治。   后者还好,也许是感受过各式各样的杀气与威胁,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勉强露出笑容;但泉镜花不同,身体尚未长成、面庞仍带稚嫩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怖的回忆,她大汗淋漓,紧攥着前襟,痛苦溢于言表。   镜花坚持不了太久——中岛敦只一眼便得出结论。他强迫自己抬起眼,直视着体型是他几十倍的骷髅。   不管它是不是异能力,他都会做好赴死一战的准备。   “冷……好冷……”   破碎的痛呼传入耳中,中岛敦蓦地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个人。他视线偏移,眼里的防备被惊愕所取代。   温度的确很低,他自己也感到了不适,但怎么会……?   ‘涩泽龙彦’半边鳞甲化的脸已经布满冰霜,全身抽搐着倒地,利爪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划痕,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他的话颠倒破碎,依稀能辨认出来其中“冷”的字眼,整个人已经被超出极限的寒冷折磨到精神错乱。   龙化的涩泽龙彦有多强悍不必多说,连旁边三人都能承受的温度,他的反应怎么会如此之大?   同样观察着周围的太宰治皱起的眉头忽然舒解。   深棕发色的青年在后辈惊恐的目光中迈出一步,脸上挂着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容,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   “初次见面,我名太宰治。”他声音温吞平稳,态度称得上礼貌,“没能在第一时间欢迎您的到来,是我们的失职。”   ……太宰先生为什么这样说?   中岛敦心里腾然而生的疑惑被压下去,他信赖着指引自己入社的前辈。在话音落下的后一秒,他快速将目光对准了骷髅,悄悄握起手掌。   巨大的骷髅幽灵同样听见了这番话,它缓慢移动自己硕大的颅骨,极细微的动作引得几人心如擂鼓。   骷髅能听懂他们的话吗?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横滨?立场是敌对还是中立?涩泽龙彦到底怎么了?   谜题重重,一团乱麻似的摸不着头绪。中岛敦深呼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挡在泉镜花前面。   “人类。”   陌生的声音空灵低沉,但无疑是柔美的女性嗓音。   等……!是谁在说话!   中岛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震惊大过戒备,脸上的表情都露出破绽。   女声没有任何停顿,缥缈地回响在一方天地。   “死亡不可亵渎,吾将作为代理,行使神之权能。”   为等几人反应什么是“神之权能”,如同预告,骷髅扬起了跟它身型比起来长得过分的嶙峋臂骨。   “恐惧吧,祈祷吧,陷入绝望吧。”   地壳再次震动,这次却是持续不断的连绵震感。一道道深邃的缝隙开裂,数个身披白纱的幽灵在主人的号令下蜂拥而出。   同样白骨森森的幽灵尖啸一声,不过眨眼间就来到几人眼前,行动间带起的罡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寒冰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中岛敦的身体对危险极快地做出反应,眼睛已完全转化为兽瞳。   利爪扬起,即将划破冰潮——   “太宰先生!”   异能力被扼住开关,力量迅速流失,中岛敦倏忽转头,根本无法理解前辈这样做的意图。   而一把握住他小臂的太宰治,只缓缓摇了摇头。   “敦君,”他轻声说,“暂且别动比较好。”   中岛敦近乎本能地听从了他的话,收敛了因威胁而爆发出的敌意。   场面果然出现转机。   本该与他们为敌的幽灵竟然无视了三人,直直飘向了‘涩泽龙彦’。后者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灰败,四爪牢牢嵌进地面,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他本就自顾不暇,被冰冷的幽灵靠近后,一时间没了声响。   达成目的的幽灵像被剪断线的木偶,失去能量般齐齐垂下头。   它们怎么不动了?……不对——这是命令!   中岛敦猛地抬起头。   白骨组成的长尾摇曳,白纱无风自动,异形的骷髅升至半空,所过之处留下阴森冷光。   这片光盖住了整块结界,但结界正中的白骨却沉默暗淡。随着它抬起的双臂,缠绕着锁链、金属质感的槛笼出现在众人面前。   “将所有的人类、所有的灵魂纳入冥界,此乃吾之命运。”   鸢色眼瞳的青年最后一丝从容消失殆尽,失神怔愣地仰望髑髅。   风声在战栗,灵魂在嚎哭。这里没有阳光,一片荒芜,寸草不生,颓瘠的土壤对地母神献上最高敬意。   “吾乃死亡的管理者,冥界的女主人,踏抱灵峰之人——埃列什基伽勒。” 第56章 冥府之主(三)   埃列什基伽勒, 这是一个大部分人听见都会感到陌生的名字。   现场的几人还在消化这番话的信息,透过监视器看到这一幕的异能特务科早已用最快的速度调出了相关资料。   “找到了,”最先开口的人声音都在抖, “埃列什基伽勒,又名伊里迦尔, 是苏美尔神话中的冥界女神, 地下世界的统治者。”   对方亲口说出情报绝不会是无用的, 它既然自称“埃列什基伽勒”, 不管真假也肯定少不了干系。   四千多年前的神话传说真假难辨,情况紧迫,可没有时间给他们做考古工作。   紧张恐慌的气氛感染了其他人, 科员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目露慌张, 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参事官辅佐身上。   坂口安吾手心一片冰冷。   他的权限更高一些,听到女神名号的同时,脑海中看似不重要的记忆突然冒了出来。他恍然想起,森鸥外曾有意无意跟他提起过超脱于异能力者和人类的其他存在。   坂口安吾记得当时自己并没有直言,反问对方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港口afia的首领不置可否, 沉默半晌后才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突发奇想罢了。前不久听手下聊了些有趣的事情, 神明啊传说啊之类的, 年轻人就是喜欢这种话题。”   黑发男人的笑意浮于表面, 手指在桌面点了点:“说不定安吾君也会感兴趣呢。”   森鸥外的话语和同事的声音在不同时空重叠, 坂口安吾猛然收紧了手。   假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神明的确存在——“死亡不可亵渎”, 是谁惹怒了它?“将所有的人类的灵魂纳入冥界”, 它又会对横滨、对这个国家做出什么?   心跳越来越快, 坂口安吾倒吸一口凉气, 抬头沉声问:“特异值有什么变化?”   被喊到的下属连忙将光屏投影出来,只见本该写明数字的位置,只剩一片空白。   人群哗然。   正常情况下,特异值再怎么低也只会降到零,空白只能说明数值已经达到了无法观测的地步,或者说,以现有仪器根本不能解析——   “坂口先生!现场磁场受到干扰,信号不稳、预计五秒后视频就会中断!”   五,   “来自钟塔侍从的消息,一切行动暂停!”   四,   “横滨境内的异能力者无法确认联络……!”   三,   “报告!种田长官命令指挥行动全部终止,等待上级指示!”   二,   嘈乱声响被按住了静音键,所有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一,   光屏闪了一闪,画面定格在了槛笼出现的一刻。   零。   监测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屏幕画面频闪,几个呼吸间便归于漆黑。剩余用最顶尖技术制造的仪器如同被传染一般,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工作。   自此,异能特务科失去了对高塔中心的所有观测手段。   另一边,以骸塞为中心的红色浓雾渐渐散去,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记了一笔帐的森鸥外对着失而复得的爱丽丝差点喜极而泣。   爱丽丝撇开他的脸,叉着腰以示不满。女孩哼了一声,扭过头的下一秒气息却全然改变。   “林太郎,”她轻声唤,“你听见了吗?”   “……啊。”   黑发男人笑意敛去,看向废弃高塔的眸光深不可测。刚现出一缕光线的天空再次被黑暗笼罩,以他的位置,只能看见半空中一点苍白。   只一眼,寒意就冻住整个心脏,铺天盖地的威仪迫使他转过眼去。   森鸥外距离骸塞太远,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仿佛晚钟敲击在灵魂之上震起层层回响,低沉空灵的话语听得分明——   管理着冥府的非人之物来到横滨,对亵渎死亡之人降下天罚。   脑海中划过戴面具的少年身影,森鸥外目光动了动,若无其事地重新挂上笑容。   “爱丽丝酱想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想知道……”说到一半,金发萝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林太郎你这个胆小鬼会带我过去吗?”   “好过分啊,爱丽丝酱。”   男人用被打击到的委屈声线诉苦,笑容的弧度却分毫未变。   “不过你说的对,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好。”   ----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太宰治回过神,正对上后辈担忧焦急的目光。   “我没事,”他迟钝地眨眨眼,习惯性对中岛敦露出一个笑容。   中岛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太宰治已经将视线转移到虚空中,双眼如同混沌的漩涡,不见一丝光亮。他近乎喃喃道,“……死亡管理者吗。”   从未见过太宰治这副模样的中岛敦不由打了个寒战。   后背的背带传来拉力,中岛敦回过头,看见了仍旧苍白着脸的泉镜花。   少女的状态比一开始被死亡气息压制的样子恢复了许多,她隐秘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地面。   巨大的骷髅在言明身份后就将枪槛状的笼子投了下去,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精致细巧的槛,却把成人体型的‘涩泽龙彦’牢牢罩住。   人型怪物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化成浅蓝色的光被禁锢其中。   此刻,地表上只剩他们三人和孤零零的槛。   困住‘涩泽龙彦’的幽灵们早在枪槛投下时消失了踪影,它们自地底而出,又回归黑暗,来的干净走得也利落,只是给旁观者留下了不愿回首的心理阴影。   就在中岛敦愣神的功夫,他身侧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女神阁下,请原谅敦他们不成熟的冒犯。”   明明面对的是可怖的巨型骷髅,他却仿佛注视着一座高雅美丽的神像般虔诚恭敬。   不,如果是真的神像,他也许就不会露出这副表情了。   “既然是掌管死亡、支配冥府的女神——”   太宰治低下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嗓间泄出来:“那么,涩泽龙彦的罪行理应由您定夺。”   骷髅幽灵静默地看着他。   “不会错了……我闻到了梦寐以求的、死亡的香气。”   如同一潭死水里扔进一颗石子,太宰治的表情忽然活泛起来。修长俊秀的青年对狰狞可怖的骷髅迈出一步,眼里跃动着希冀的光。   与之相对的,骷髅微不可察向后挪动一点。   “您冷酷的身姿让我心生震撼,威严的神谕使我激动难言——这世上、竟然存在着如此完美的神明!”   “能亲眼见证这一切,我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太宰治大胆到不要命的行为让中岛敦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他知道太宰先生是狂热的自杀爱好者,但不知道他竟然会对着冥界主人当场歌颂吹捧输出彩虹屁!   快住口啊太宰先生!人家女神已经离开了!! 第57章 冥府之主(四)   回到暂时居所的女神故作镇定, 脸颊微微发烫。   竟然说这种话——太犯规了!那个人类根本不了解她,这样盲目的歌颂是没有意义的,她才不会因此为此感到开心!   ……不过, 埃列什基伽勒勉强承认那个人的话有那么一丁点道理,再多就不行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不自信,神的自负和傲慢与生俱来。只是区区人类, 想要理解神明还差了一万年呢!   女神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自己的言行:开场白,没问题;召唤迦鲁拉灵的动作,没问题;将灵魂收入枪槛的行为,也没问题。   最关键的目标到手了, 她当然没必要再待下去。   ……下次还是好好练习一下吧, 难得有那么帅气的出场,退场也该同等优雅才对。   埃列什基伽勒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 环顾一圈,将新鲜出炉的枪槛安置在了保险的角落。   藤丸咲跟世界意识签订的契约并没有包含衣食住行这种小事,但等他回过神来想盘算一下任务步骤时, 横滨的地底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大坑。   ……冥府女神下意识的行径,看来太过敬业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是千年前的美索不达米亚还是现代的横滨, 在地母神面前,大地一如既往地温顺, 并没有对藤丸咲未经允许给人家刨了个中空的行为加以制止。   挖都挖了,他干脆在地下住了下来,时刻默念“自己只是来做任务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去收留亡灵也没用”,才停下了一颗蠢蠢欲动想工作的心。   不论是世界还是力量体系都不同, 这里的人类死后并不会进入冥界, 地下空旷的一览无余。   黑暗、潮湿、广阔, 却充满了压力的闭塞感, 熟悉的感觉不禁让埃列什基伽勒想起了自己的冥界——注定为人所惧的场所,大抵是相同的。   但哪怕这里不会到来迷途的亡魂,冥府女神还是每日勤勤恳恳地巡逻,然后在严谨本性的促使下制造枪槛、储存魔力,以备不时之需,还要时刻观察着地表的情况。   一个人带着十分无聊,她干脆召唤出了迦鲁拉灵,它们也很喜欢这里,没有障碍物的场地很适合运动。要是有哪个不走运的人来到地底,一睁眼看见一群恐怖庞大的幽灵上蹿下跳地你追我赶,恐怕能当场晕死过去。   ……不过只能出现在假设中。   于是,在世界意识告知可以行动的节点之前,埃列什基伽勒一边应付“天真粘人”的迦鲁拉灵,一边编了快半个月的笼子。   手旁幽蓝色的光芒一闪一动,这是涩泽龙彦死而复活的异能力,没有生命和躯壳的东西在冥界一视同仁,同样受到女主人的管辖。   灵魂的回收并不意味着任务完成了,相反,BUG还没清除,她的任务才刚开了个头。受神灵的磁场干扰,异能特务科无法检测到特异值的变化,但在系统界面是能查看到的。   数值很高,一时半会儿降不下去。在特异点平复之前,她得负责起监管的工作才行,这也是契约的一部分。   周遭是冥府女神早已习惯的死寂,手边的光芒倒是不停跃动着想说些什么,但可惜,埃列什基伽勒无法听懂灵魂的絮语。   不过,哪怕无人所见,金发红瞳的少女还是放柔了神情。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笼子的锁链,带着安慰意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放心吧,只要在枪槛之中,就能稍微暖和起来了。”   “尽管这里非常寒冷——我只希望你的这个梦是有意义的。”*   ----   一周后。   多灾多难的横滨又恢复了往昔的和平宁静,起码表面上。   中岛敦收起了资料,对着身旁装死的太宰治欲言又止。   事件过去了多少天,太宰先生就极度消沉地在工位上躺了多少天,此期间一句话都没说过,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中岛敦想,自己大概是能理解一点的。毕竟太宰先生对死亡那么热衷,要不是他死死抱住了后者的腰不让离开,想必太宰治早就紧跟死亡女神的步伐爬进冥界了。   破坏别人的梦想的确是非常残忍的事——   但太宰先生不能再颓废下去了!两人份的工作全都堆给他了啊!这几天他连觉都没怎么睡,再熬夜工作就要猝死了!   想活下去的中岛敦下定了决心,轻轻咳了一声,对着身侧的人踟蹰道:“那个,太宰先生,已经中午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瘫在椅子上、用过期报纸盖住脸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   中岛敦以为他还在埋怨自己成了他赴死路上的绊脚石,声音也不由加大:“太宰先生!关于那件事我非常抱歉,但您差不多也该接受现实了——”   “别管他。”   国木田独步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打字,镜面上映出几串复杂的代码。他冷言冷语,连一分余光都没分给自己的搭档:   “发臭发烂的家伙还是死了比较顺眼。”   中岛敦缓缓留下一滴汗。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能真的不管啊……   “敦,涩泽龙彦事件的记录怎么样了?”   还在为自己加班命运默哀的中岛敦一激灵,连忙进入工作状态:“大部分已经完成了,没有别的遗漏,但是……”   少年定了定心神,以更为严肃的声线说:“关于最后出现的那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国木田独步摘下眼镜,有些烦恼地揉了揉鼻梁,“这件事异能特务科已经接管了,但因为你和镜花——”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道,“还有那个废物,是全程在场的见证人,所以不得不将这部分工作交给你们。”   “我也帮不上忙,总之,你看着办吧。”   中岛敦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翻开手里的资料,里面记载着苏美尔冥府女神并不详细的信息,晦涩难懂的史诗看得他眼睛发酸。   中岛敦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那个骷髅不会真的是埃列什基伽勒吧,古代的神长得这么可怕吗……”   “竟然敢直呼我的名字——看在初犯的份上,只原谅你这么一次。”   心不在焉的中岛敦忙不迭道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白发少年猛地起立,带翻的木椅发出砰一声噪音,但没有人指责他。在听到陌生声音的一刻起,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埃、埃、埃列什——”几乎在面前的人皱起眉的同一秒,中岛敦反应极快地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姓名,“——女神大人……!”   掩藏在斗篷下的人对中岛敦的称呼不置可否。   典雅的暗红色外袍绣着金色纹路,就身形来看还是位少女,斗篷遮挡了她大半容颜,仅露出的部分已能看出惊人的美貌。   少女微微抬眼,她的身高比中岛敦矮了不少,但自带威严,冷静的目光就像居高临下一般,“你刚刚提到我什么了?”   中岛敦:“!!!”   救命!他现在把那句话撤回还来得及吗!!   撤回是不能撤回的,但马上有人吸引了火力。   原本半死不活的太宰治诈尸般挺直了身子,报纸滑落,露出一张茫然的脸。   他怔怔地、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目光看向中央的少女。   “冥府的使者终于来迎接我了吗……还是说其实这是幻觉,我的相思病已经严重到能看见幻觉的地步了……?”   金发少女面上还维持着女神的威严,没人能看见她掩在斗篷下的手抖了一瞬。   唔……!这个人类,好像真的病得不轻! 第58章 冥府之主(五)   冒着热气的红茶、咖啡、牛奶一字排开, 谷崎直美不知道客人的口味,干脆把社里的库存全部上了一份。   她撤下托盘,悄声退到兄长身后, 看见金发少女端起饮品抿了一口才放下心。   既然没有拒绝,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位好说话的神明呢……不过没想到,神话里的冥界女神外表竟然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 总有种次元壁破了的感觉。   比黄金颜色要浅淡一些的金发垂落一缕,那是比阳光还要柔和的色泽。埃列什基伽勒的斗篷并未取下,只坐在沙发上,周围的空气都沉静了下来。   美丽, 优雅, 而且帅气!   跟眼神亮闪闪的谷崎直美不同,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正襟危坐, 脸色十分凝重。   其实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埃列什基伽勒一来没有伤害他们,二来还阻止了涩泽龙彦打算毁掉横滨的计划, 单从行为来看实打实帮了大忙。   但冥府女神的黑暗气息实在太浓厚了,“将所有的灵魂纳入冥界”这种标准的反派发言, 是个人听了都会恐慌。   所以哪怕对面的少女从一开始就表示“无须虚礼,我只是路过的时候顺便上来看看罢了”, 福泽谕吉还是做足了应有的礼节,不敢出一丝差错。   茶水被端上来后,空气就陷入了难言的气氛。尴尬的沉默中,还是埃列什基伽勒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 ”她声调沉稳, 搭在膝头的双手交叠, 姿态如人类千金大小姐一般优雅, “仅限今日,我可以回答你们的三个问题。”   几个问题不是重点,关键这样显得逼格比较高。   地底和地表的联系并不同步,时不时还有相当大的延迟。为了监管特异值,顺便透透气,埃列什基伽勒安顿好迦鲁拉灵后就以英灵的形态出现在地面。   她跟世界意识达成了契约,理论上不需要再为存在的合理性操心了,但出于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对这个世界“没有冥府的地方怎么能让人放得下心”的神道主义关怀,开始了在地表的巡视,第一站就是之前有过交集的武装侦探社。   埃列什基伽勒并不是好相处的女神,就算她没有妹妹伊什塔尔那样残忍冷酷,只是因为“看不顺眼”就将诸神之王都畏惧的艾比夫山杀死,独自守护冥府几万年、代表死与腐败的埃列什基伽勒本质也是凶暴可怕的神明。   现在之所以能平静地跟武侦的人交流,一方面受到了凭依的少女的影响、可怖的本性消失在了深层之下,另一方面,则是使用马甲的人是藤丸咲,他对认识的人态度还是很好的。   埃列什基伽勒又端起红茶抿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跟人类并没有太多交流经验的青涩。   但对面的人跟神明对话的经验显然更加匮乏,她的担心并没有必要。   几番细微的眼神交流后,为首的福泽谕吉略一思量,谨慎询问:   “您为什么会来到横滨?”   他已经能猜测到女神的目标是涩泽龙彦,但不清楚对方今后是否会对普通市民做些什么。保险起见,还是亲自问问比较好。   埃列什基伽勒内心松了一口气,这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她当然提前练习过啦!   于是,为了展现完美的练习成果,她微微拧起眉,端庄威严地开口:   “胆敢无视死亡、冒犯冥界权威的灵魂,我绝不会放过。活着的时候暂且不论,一旦死去就要收到我的管辖,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金发女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目光闪动,落在众人身上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一切生命都是有秩序的,我并不会破坏规则,也不打算这样做。我是管理冥界的神,地表上的事怎样都跟我没有关系。”   本不欲参与这番谈话的与谢野晶子目光晃动了一下。作为医生,她见惯了生命的流逝,在她把病人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跟主宰冥府的神明见面。   福泽谕吉闻言一怔,马上理解了埃列什基伽勒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除非再有涩泽龙彦这种状况外的事故,她都不会插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肃然道了声谢。   女神接受了真诚的谢意,语气平淡道:“可以提下一个问题了。”   福泽谕吉沉吟片刻,“关系到横滨的安危,不得不做好完全的准备。类似这次的事件还会出现吗?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们该怎样做才好?”   他本以为埃列什基伽勒会给出具体的方案,但女神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能预知未来的千里眼,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埃列什基伽勒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不过我猜,你们应该不会再遇上这次的事了。如果事态真的超出了掌控,你们也不用担心。”   世界意识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消亡,力量融合也好,跟迦勒底求助也好,总归有解决方案。   要是这都不行……那只能说运气太差了,幸运E再怎么救也没用。真到那一步的话,看在认识的情面上,她也不是不可以在冥界收拾片空地给他们。   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笑容的太宰治闻言眸光幽暗一瞬,旋即恢复常态。时间太短,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乱步,”深思半晌后,福泽谕吉偏过头,用陈述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直显得跟表情严肃的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青年停住了捻刘海玩的动作。   他睁开眼睛,露出碧色的瞳孔,目光短暂清明后又变回慵懒,拖长声音道:   “没——有。”   “好,”福泽谕吉点了点头,并没有责怪他过分散漫的态度,“我知道了。”   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女神身上,冰冷的表情融化几分:“不知道您打算在横滨待多久,如果需要长期的住处的话,侦探社会为您提供一切援助。”   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消除了戒备,埃列什基伽勒脑海空白了一秒。   “欸、唔……我会留下来,到确认秩序安定为止,用你们的时间观念来算,大概一星期左右。”   另一个问题超出了预定的范围,但埃列什基伽勒并没有斤斤计较。   “住处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她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冥府女神当然是回冥界了。”   国木田独步边记笔记,边顺着她的话点头:“这样啊,回冥界,的确很有……”   等等,他刚才听见了什么——冥界?!   每次都要从冥界到横滨吗?这已经超越次元了吧!   看见国木田独步龟裂的表情,中岛敦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连日恶补的神话知识终于派上用场,他好心科普道:“没有那么麻烦的国木田先生,在苏美尔神话里,冥界和现实的土壤是相连的,也就是说、说……”   说到一半的中岛敦僵在了原地。   埃列什基伽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没错,我就住在这   她边说边指了指地板的方向,“这里土质不太好,建造神殿的工作还挺辛苦的呢。”   所有人:“???”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女神优雅的仪态出现了裂缝:“什、什么啊,干嘛露出那副表情!呜……搞得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所有人:“……”   横滨的地下变成了冥界!他们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要是有人不小心掉进下水道或者坑里,那不就直接见死神了吗!!   还不如跨次元呢…… 第59章 冥府之主(六)   埃列什基伽勒在地面视察的第一站出师不利, 她本来想回地底独自消沉,但不知为何,被盛情挽留了下来。   归根到底还是她的少女属性太强了, 一个疏忽露出了本性。于是现在,埃列什基伽勒正在和侦探社几位女性进行茶话会。   脱下斗篷之后,换上精致的黑色礼服, 她看起来就像一位正直青春的靓丽少女。虽然还是华丽得格格不入,但好歹没有那么强烈的距离感了。   柔顺亮丽的金发散到腿间,红宝石一般的眼眸盛着璀璨的光,五官流丽端秀, 身量纤细窈窕, 洋裙和配饰无一不精细华美,用谷崎直美的话来说,就像“准备去参加豪华晚宴的超级贵族大小姐”。   女神矜持地接受了赞美, 她的准备当然是万无一失的。   谷崎直美贴心地从楼下咖啡馆拿上几份刚出烤箱的甜点。蛋糕松软滑嫩, 奶油甜度恰到好处, 水果的清香逸在唇齿。   在甜品香气的熏陶下, 气氛渐渐和谐。初见的冰冷阴暗气息太过深刻,泉镜花本来还有些畏惧与死亡为伴的冥府女神, 但一边吃点心一边听着她们聊天,表情也和缓了很多。   聊天内容五花八门, 从神话一路聊到恋爱话题,其间的跨度令人叹为观止。埃列什基伽勒听着谷崎直美“哥哥大人真是太棒了!好想和哥哥做些更亲密的事!”的大胆发言,脸颊慢慢染上热度。   是这样吗……!现在的时代流行这种恋爱方式吗……!   “只、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还是了解的。”   埃列什基伽勒强撑镇定, 殊不知飘忽的眼神早已暴露了自己。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跟您分享!”   听完了全部对话的与谢野晶子:“……”   医生不忍直视地往嘴里灌了一杯咖啡。   谷崎直美捧着脸, 冒出一堆粉红泡泡:“哥哥大人不仅身体很棒, 异能力也很出色哦!”   “异能力,”女神的声音带着些疑惑,“那是什么?”   “嗯……就是只有少数人才会拥有的特殊能力,”谷崎直美咬着唇想该怎么描述,“像我哥哥的「细雪」,镜花的「夜叉白雪」,还有与谢野小姐的「请君勿死」,都是不同的。”   埃列什基伽勒的注意力被最后一个吸引,“请君勿死……?”   与谢野晶子听到跟自己有关的内容,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我是治愈类型的异能,不过限制很大,只能救回濒死的人。”   金发女神愣愣地重复一遍她的话:“能救回濒死的人?”   “那、那人类都被救回去的话,我的冥界岂不是没有人来了……”她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声音都颤抖起来,“太卑鄙了……!”   与谢野晶子突然意识到了尴尬所在,向来冷静自持的医生罕见地慌张起来:“额、不是、其实——我的异能也没有这么便利!你看,只能在濒死的时候发动,一个不小心人就死了!所以最终还是要回到冥界的!”   埃列什基伽勒没有丝毫被安慰到,捂住脸自暴自弃:“呜……算了,反正我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这里的人类是生是死,跟我没有关系。”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不在乎的样子。   眼见气氛再次尴尬起来,谷崎直美大胆提议:“女神大人想不想出去逛逛呢?商业街里什么都有,买些东西心情一定会变好的!”   事实证明,这项活动有奇效。不管是人类还是神明,逛街购物都对女性特攻。   埃列什基伽勒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   “什么都有,”她放下手,喃喃道,“那……花也有吗?”   与谢野晶子松了口气,声音都柔和不少:“花当然有,而且各个品种的都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金发少女眼神都变亮了。   “既然邀请我的话,为了更方便在地表上视察,我也不好拒绝。”   说走就走,几人定好了目标和路线,考虑到女神的特殊性,并没有选择电车,她们准备开车去往郊外的植物园。   刚一下楼,带着热意的风迎面吹来。明净如洗的天空上,云朵如羊毛一样柔软蓬松,明媚的天气让人心情都变好。   埃列什基伽勒一手遮在额前,避开了散发着灼灼热度太阳。   总觉得阳光比往常来的都要刺眼……错觉吧。   想起刚才谷崎直美用手机给她看的各个品种的花,埃列什基伽勒一颗心不自觉地雀动。   总而言之,就算有什么意外情况也等她看完花回来再说!   ----   另一边。   已经连续加班一星期的坂口安吾提着公文包的手微微颤抖。   涩泽龙彦事件涉及范围很大,他和其他同事花费了近十天时间才将情况梳理完成。因为出现了异能力无法解释的现象,报告目前还缺漏了一部分。   就在两天前,上司种田山头火突然通知他不用再调查了,报告就此上交,涩泽龙彦确认死亡归档,自称冥府主人的骷髅幽灵已经得到安置。为了补偿他们这段时间的劳碌,特许休两天假。   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熬夜脱发的坂口安吾:“……???”   种田长官似乎不欲解释太多,在电话的最后叮嘱他“这是机密,禁止外传”,坂口安吾只能强压下自己追问的欲望。   事情看似得到了圆满解决,就算后面再出什么乱子也跟他们没关系了,科员们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纷纷松了口气,被连日工作榨干的疲惫一扫而光,热切地讨论假期前去哪儿聚餐庆祝。   危机解除,普通市民没有伤亡,被破坏的街道也在有条不紊地修补,一切看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真的像表面上一样平静吗?   坂口安吾看着光屏上仍空白的特异值,心底隐隐冒出忧虑。在同事们高涨的情绪间,他的担心看起来多余又不合时宜。   婉拒了聚餐邀约,收拾好要用的文件资料,坂口安吾提前下班,思绪放远,不经意间走到了横滨郊外。   河面波光粼粼,岸边的身影尤为眼熟。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下,坂口安吾觉得自己好像熬夜工作过度出现幻觉了。   “……太宰君,你在干什么?”   “是安吾啊,下午好,”戴着安全帽的人看起来很高兴,仰着头睁眼说瞎话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错啊,工作结束了?”   “今天休假,”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射出一道白光,“所以,你拿着铁锹……是想做什么?”   “我想试试如果一直挖下去的话会不会挖到冥界,”棕发青年笑眯眯地说,“但是太累了,我决定放弃。”   坂口安吾对着地上直径二十厘米、深度二十厘米的坑沉默不语。   “……太宰君什么时候对冥界感兴趣了。”   直接略过死亡这一步到达冥界,他都不知道是该夸赞对方有创意还是吐槽他白日做梦。   而且冥界这个字眼……坂口安吾突然产生不祥的预感。   “安吾不知道吗?”   太宰治拄着铁锹,眼里笑意深沉,慢吞吞道:“当然是女神大人告诉了我,冥界就在   “……女神?”坂口安吾一怔,他不认为太宰治会跟他开无意义的玩笑,“你是指……?”   “糟糕,都这个时间了。”太宰治无视了他的问题,对着手机大呼小叫。   他把安全帽和工具随手放在树下,摆摆手就当再见。   棕发青年脚步轻快,自言自语道:“自己挖洞的方法可行性不高,要不下次直接请求女神大人将我带走好了。”   坂口安吾扬在半空中的手又放下。   太宰治的一番话让他心里疑虑更升一层,但他相信对方是有分寸的,态度还能这么悠闲,说明这座城市暂时没有危机。   应该跟他没关系,坂口安吾安慰自己,不管太宰治是异想天开还是话里有话,他的工作都结束了。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什么收藏家什么女神什么冥府,在假期期间把这些都抛之脑后。   这样想着的坂口安吾,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   他的住处远离市中心,位置隐秘的同时也意味着荒僻。这样的地方,应该很少有外人来才对——   “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呢。”   明亮柔美的音色自前方传出,坂口安吾脚步一顿。   背光下,他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间谍经历培养出的危机感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坂口安吾心脏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但他面不改色,声音镇定。   “请问,您是……?”   陌生的少女似笑非笑,轻飘飘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刺穿一般,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有趣,虽然只剩下一点,但全都乱七八糟地融在一起了。”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脸上露出兴味。   “这个世界的力量还真有意思,自求多福吧。”   “——人类。”   仿佛一切只是心血来潮,少女只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便转身离开,身形和来时一样捉摸不定。   坂口安吾本想追上去询问,却被一眼钉在原地。   冰冷的、傲慢的、慈悲又残忍的。   在少女离开后过去不知多久,坂口安吾才迈开僵硬的腿。在他走出被阴影覆盖的小巷后,原本灼热得过头的阳光在此刻显得弥足珍贵,缓缓驱散了像是被某种冷血生物盯上的冰冷寒意。   坂口安吾紧攥着公文包的手骤然一松。   ……那个女孩的声音,他好像在哪听到过。 第60章 冥府之主(七)   在系统告诉他, 伊什塔尔也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藤丸咲是懵逼的。   这个伊什塔尔既不是迦勒底的从者,也不是英灵座上的英灵, 而是马甲自带的附赠品。   埃列什基伽勒和伊什塔尔在神话中是双子姐妹,互为半身。两神乃是同一存在,或者说是同一柱神性的两面。只要召唤出其中一位, 另一位也会被连锁召唤——迦勒底的资料上是这么记载的。   但这跟他一个马甲有什么关系啊!这种设定不是用来吃书的吗!!   gogogo超小声辩解:[这说明我们的服务严谨又完整呀……]   “……”   内心狠狠吐槽一遍,藤丸咲蹲在冥界,把伊什塔尔取代了他的意识现身的片段翻看了数次。   幸好这位金星女神对没有繁华景色的郊外兴趣不大,只简单转了一会儿就收回了意识。在短暂的出场时间内, 她对坂口安吾的一番话显得更有迷惑性。   熟悉的感觉?融在一起?能让任性恣意的女神觉得有趣的事, 怎么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系统的魔力感知没察觉到异常,特异点数值也在稳定下降,本来以为用不了几天就能完成任务, 一连串的变故让藤丸咲心里忽然没了底。   马甲只是一体双魂又不是多重人格, 做不到把伊什塔尔喊出来问清楚。而且这对关系恶劣的姐妹一见面不吵起来就谢天谢地了,跟伊什塔尔有关的事物更是列入了唯二能引埃列什基伽勒发怒的雷点。   其中多多少少有傲娇性格造成的口是心非,但藤丸咲并不想亲身体会女神的话水分有多大,他还是比较惜命的。   “轰——”   石头沉重挪开的声音,埃列什基伽勒用来跟地表联系的冥界之镜出现了。   “要时刻保持优雅”的女神神格光速上线, 埃列什基伽勒手疾眼快地整理好披风和发型, 等镜面的雾气散去,冥府女神闪亮登场。   “喔——!真的能打开啊!女神大人早上好~”   埃列什基伽勒:“……”   金发女神拧起了细细的眉毛,不满溢于言表。   “这是重要的联络手段,如果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打扰我的话, 我不会饶恕你的。”   “抱歉抱歉, ”棕发青年求饶似的后退几步, 那张被放大数倍的脸逐渐清晰,“这边的确出现了一些情况。”   “从昨天开始,有人一直赖在侦探社,说想要见您一面。”   太宰治微微垂下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仿佛刚才嬉笑的模样只是错觉。   “那个男人失去了金钱、社会地位、以及他拥有的一切,只为了复活自己的女儿,最后却失败了。”   埃列什基伽勒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冥府女神降临于此,拼尽了最后的力气从贫民窟爬了出来,说,如果您能复活他的女儿,不论什么代价他都会去做。”   太宰治偏了偏头,目光越过天空,凝望着一片虚无。   “我跟他说女神大人绝对不会同意,但他坚持想见您。”   “我不会见他的,”埃列什基伽勒的声音像在叹息,“且不说我的权能在这片土地能否发挥原来的力量,过去了那么久,没有加以看管的灵魂早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是个悲哀的男人罢了。您不用在意,我会转告他的。”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去,但谁都没有先关闭联络。   埃列什基伽勒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看着眼前的人类,忽然开口:   “你的灵魂还挺罕见的,”女神客观地评价道,“污浊,漆黑,散发着腐烂前最后的芳香。”   太宰治惊讶地睁大眼,花了十秒钟处理话中的信息,“……这是您对我的夸奖吗?”   他眉眼活泛出笑意,似乎真情实意地为这番话感到高兴。   “死后能与这么美丽又通情达理的女神为伴,想想都觉得幸福。”   “你想要死吗?”埃列什基伽勒不解地看着他,“从一开始就是,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在神代,不论是人还是神都没有这样的灵魂。太阳神内尔伽勒和牧神杜木兹为了躲避冥界的囚禁,不惜上交了一半的权能;人类更不用说,他们无法逃离活着的痛苦与死亡的恐惧,更不用说赞美冥界了。   人类只需将诸多的蛮不讲理,诸多的冷酷无情,都怪罪到神明身上,便得以豁达度日——这种“恶”,即为埃列什基伽勒认为的“善”。*   埃列什基伽勒探寻地看向镜子对面的青年,等待对方的回答。不管怎么样,女神都坚定着自己的存在方式——   “是啊。”   鸢色眼眸的青年笑着说。   “无法被替代的一次性的死亡,那就是我的夙愿。”*   “人类畏惧死亡,但同时不可抑制地被其吸引,我也不例外。”   ……   “……这样啊。”   埃列什基伽勒的声音平淡不辨喜怒,神情掩在金发下看不真切。   太宰治的神色忽然凝住。   “你是这样想的吗。”   女神抬起眼,沉淀着石榴红的眼眸已经完全转变为象征残酷神性的金色。   “那么,我以冥府女主人的名义,拒绝你的请求,人类。”   “我的冥府——绝不会允许你的到来。” 第61章 冥府之主(八)   涩泽龙彦的事件已经结束, 但骸塞废墟和被破坏的街道短时间内很难修复完。坂口安吾只休了半天假,又匆匆回到了异能特务科在横滨的据点,重新没日没夜地加班。   部分科员去监督骸塞的修整工作, 只剩几个零星的文职还在处理文件。   “前辈,喝杯茶吧。”   “多谢, ”坂口安吾抬头看了一眼后辈,笑着问, “你的工作处理完了吗?”   “嗯……怎么说呢, 除了自己来横滨是寻找什么之外,那位女士还是失忆状态。”   辻村深月放下茶杯, 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想帮忙,但她似乎不确定自己丢失了什么。”   坂口安吾沉吟:“……这样啊。”   他们谈话中提到的“女性”,在事件的第二天清晨初次出现于骸塞。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来而,但她坚持称自己来到横滨是为了寻找极为重要的某样事物, 情绪起伏强烈时还爆发出了强大的异能力波动。   异能特务科的人最先发现了她, 向上级指示后将其带回了分部。科员们联系过其他各国的异能特务机构,他们均表示自己国家没有这号人。   当坂口安吾见到她时,有着一头浅淡亚麻色长发的女性情绪已经安稳, 她向坂口安吾表示了谢意,同时请求他让自己在横滨多待一段时间。   “我不会做出危害这座城市的举动,也愿意接受你们的监视,但请给我时间, 让我确定寻找之物是否在这里。”   气质典雅的女性温柔地说。   异能特务科的本职工作即为监督各地的异能者和异能组织,不论出于责任还是义务都应该接管。这位女性已经被特殊收容一周有余, 辻村深月就是负责看管她的其中一人。   过于安宁的气质, 只要待在她身边内心都会获得和平的满足感, 辻村深月对她的好感已经增加到“友善的长辈”程度,除了上司要求的任务外,她也是真情实意地想为对方分担。   但根本没有线索,她也有心无力。尚且年轻的异能特务科成员苦恼地蹙起眉,正当她准备回到工位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前辈,一小时前,港口Mafia的广津柳浪打来了电话,询问最近有没有其他组织的异能力者来到横滨。”   “他问这个做什么?”   辻村深月麻利地翻出了文件档案,一边翻阅一边回忆道:“据说是港口Mafia的几批货物遭到了劫掠,对方拥有异能力,所以他们并没有直接动手,想问问异能特务科的说法。”   “当时我并没有直接回复。看广津先生的态度,应该还会再打过来。”   坂口安吾觉得头部神经隐隐作疼。   一个百人长能越过港口Mafia直接联系异能特务科,要说其中没有森鸥外的授意,他是肯定不信的。而且港口afia又不是个什么守秩序有公德心的企业,询问意见是假,变相施压才是真。   但偏偏只能被动接受,理论上,这也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   不过横滨最近外来人士浓度过高了吧,而且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不怎么省心,坂口安吾心更累了。   “……算了,有记录吗?”   “有,不过事发地没有监控,记录是从港口Mafia那里传出的,可信度不确定。”   坂口安吾接过文件大致看了几眼,跟文字报告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已经能翻译出某些词的另一层含义。   夜晚巡逻时——晚上交接军火或者其他危险物品时   被突然出现的女性异能力者袭击——这句倒没什么可翻译的   谨慎起见没有追上去——追了但是没追到   造成极大的损失——交易黄了,危险物品被对方拿走或破坏   事关异能力者,特此报告异能特务科——港口Mafia力有不逮还咽不下这口气,用冠冕堂皇的话术逼迫异能特务科给个交代   几张报告看完,坂口安吾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包括另一位女性在内,基本可以断定这位“袭击者”也不是来自其他组织的入境者。受涩泽事件的影响,这些天横滨租界对于异能力者的监管和出入境都有着极高的审查。除非是突然出现,不然逃过军警和异能特务科的监控基本上不可能。   “袭击者”出现了不止一次,每次只夺走了交易物品,并没有出手伤人,她的异能力暂不明确,但港口Mafia对她的行为无法反击,恐怕她的实力也很强悍。   有着强大的异能、现身时机和地点无法预测——这样的人,该去哪里找?   坂口安吾这边陷入了没有头绪的困局,武装侦探社同样接到了棘手的委托。   “也就是说,有位女性从天而降,吓跑了勒索你的小混混,然后带着你的全部身家离开了——等等,这不就是偷窃吗!”   “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她也帮了我。我找过军警,但他们说异能力者的事情不便插手,建议我来侦探社。”   委托人脸上现出踟蹰的神色:“关于当时的场景,我觉得有必要讲述一遍。”   等待他进一步说明的国木田独步神色肃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我刚刚回国,准备在横滨举办个人的展览会。还没来得及到宾馆,就在一条小巷内被两个陌生人拦住了去路。”   “在我来横滨之前可不知道这座城市的治安这么差,你们真应该好好管管……啊,不好意思,话题跑偏了。”   国木田独步面无表情地再次拿起钢笔。   “顶着莫西干头、一看就没工作的年轻男人邪笑着靠近了我,他们说,‘小哥,最近手头紧,跟你借点钱花花’。”   “这种谎话怎么可能骗得到我!但他们俩太强壮了,我根本不是对手。”   国木田独步耐着性子等他说到正题。   “于是我抱紧了行李,试图用真诚的语言打动他们。我说,‘我身上没有现金,可以马上去银行取,请你们千万不要动我的行李箱,那里面是我毕生的珍宝’。”   “‘珍宝’?”国木田独步顿了一下,“是指钱财还是……?”   “当然是我的画作了!耗费了我多年心血才创作出的灵感画作!我这一路上连睡觉都紧抱着它,谁能想到刚下飞机就碰上这种倒霉事!说真的,你们真该加强一下治安管理了。”   国木田独步:“……”   委托人哀叹了好一会儿,就在国木田独步的耐心即将告罄时,他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发亮。   “那位不知名的女性出现的时间是下午、不,也许是傍晚,她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让我忘记了太阳的存在。”   “她只挥了挥手,围堵我的人就慌不择路地逃开了。小巷里只剩我们两人,她问‘你刚才提到了宝物对吧?’,而我被眼前人的美丽震撼得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一直点头。”   “于是那位女性走上前,一边说着‘既然如此,作为赶走抢劫犯的回报,这些我就拿走了’,一边接过了我的行李箱。没等我开口挽留她,她就疾驰着消失在了天空中。”   国木田独步强忍着委托人赶出侦探社大门的欲望,从一堆废话里筛选出了有用信息。他略一思索,随即抬头问:“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帮你拿回画作的吗?”   “很遗憾,并不是。”   委托人本来还在长吁短叹,听见国木田独步的问话后忽然露出令后者感到熟悉又恶寒的羞涩表情。   “我想拜托你们找到她,然后——问一问她的名字。”   国木田独步(以及暗中偷听的其他人):“……”   所以你的毕生珍宝多年心血就根本不重要了是吗!!那前面那一堆铺垫又有什么意义啊!!   “那位女性实在是太过美丽!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一见到她,我干涸的灵感瞬间泉涌,她一定是我命运般的缪斯女神!”   委托人面色激动,似乎还想说出个几千几万字歌颂这位抢了他钱的缪斯,但被国木田独步打断了。   棕发青年重重地将笔记本拍到桌面,“委托我清楚了,如果后续有进展会通知你。”   “接下来,我们要开内部会议了。”   委托人被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请出了侦探社大楼,临走时还很不甘心。等国木田独步重新上楼打开侦探社的大门,本来还在哈哈大笑的众人瞬间进入安静的工作状态,演技不好的(比如谷崎润一郎和中岛敦)想悄悄打量一眼,但接触到国木田冷恻恻的目光后赶忙低下了头。   国木田独步捏了捏拳头,刚在位置上坐下,裤兜里手机忽然“叮咚”一声,这是新消息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几分钟前才见过面的委托人。   [刚才走得太匆忙,忘记告诉你们事后我画了一幅她的画像,希望能对委托有帮助——只是我拙劣的技术画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美丽,实在可恶!]   ……这种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在最开始提出来啊!白白浪费了那么久时间,他现在头都大了!!   国木田独步痛苦地叹了口气,自动忽略了后面一长串的溢美之词,点开了短信附件。   一张铅笔素描占据了整块屏幕,即便对委托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幅技巧极为成熟的画作,角落处只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不良青年落荒而逃的神态,小巷的昏暗和杂乱也十分形象,以及——   画稿最中央、身着华丽礼裙的少女,最简约的线条也阻挡不住画者的倾慕和赞美之意,而她本身也确实拥有着值得这般颂扬的魅力。   在看清那张脸后,国木田独步头脑空白了一瞬。   他愣愣地拍了拍离他最近的人的肩膀,声音充满了虚弱的挣扎:   “这是不是……我出现幻觉了……” 第62章 冥府之主(九)   在武装侦探社因为一张眼熟的画像陷入沉默时, 对此毫不知情的埃列什基伽勒还在地底冥界老实照看着枪槛里唯一的灵魂,同时等待特异点数值降下去,掰着手指头算任务进度。   她知道伊什塔尔也在使用这具身体。迦勒底还好, 两神都以从者身份现界;但现在只有她一柱被召唤,二神表里一体,这具身体也说不上是谁的所属权。在伊什塔尔搞出“一年一次的毁灭世界级灾祸”之前,埃列什基伽勒也不想管。   ——在用系统监控暗中观察了伊什塔尔的所作所为, 看见后者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后悄悄松了口气的埃列什基伽勒,暂且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了。   地底暗无天日,只有迦鲁拉灵和灵魂自带的幽蓝火焰, 埃列什基伽勒怕它们太冷, 特意拿出了寄存着太阳权能的发热神殿。除去不用照看灵魂让冥府女主人最开始有点不适应外, 时间流逝在这里并不明显, 如同美索不达米亚的冥界一样安定。   真正的异变,是从特异点数值骤然飙升开始的。   ----   通过面部和虹膜认证后, 辻村深月向站岗的科员出示工牌,看似普通实则特制强化的玻璃门才缓缓开启。   这里是收容特殊异能力者的看护区,自建成起就没关过几个人, 前不久终于久违地迎来了客人。   平心而论,这儿的环境还是不错的,房间宽敞窗户明亮, 该有的生活设施全都不少, 一盆水仙花含苞待放,给一尘不染的室内增添几分生机。异能特务科不同于港口Mafia,是跟政府密切联系的机构, 收容所不会出现虐待逼问等私刑, 况且那位女性什么都没做。   但被限制在四处都装有监控的房间内, 失去自由,总归是不怎么舒服的。   辻村深月轻轻叹息一声,在敲响房门后切换礼貌亲切的笑容。   “夫人,今天过的怎么样?”   他们不知道暂时被关在这里的人的姓名,默认用“夫人”来称呼。其实就外表来判断,她还十分年轻;但从气质和给人的感觉猜测,她却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长者。   这种矛盾出现在一位年轻的女性身上十分不合理。但当她慈爱的、包容一切的目光落在身上,会让人觉得把她当成同龄人都是一种冒犯。   “辻村小姐,”浅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跃动着金光,夫人微笑着向她打招呼,“看起来你的心情不错呢。”   本来被超量的工作搞得头昏脑涨,来这里才放松了一点的辻村深月腹诽一通,将从外面花房挑选的郁金香插在花瓶。   前几天带来的花都还在,不但没枯萎,反而焕发出勃勃生机,就连养在花盆的水仙长势都比办公室快得多。   难不成收容区的风水要比办公室好吗?辻村深月不解。   “又是束美丽的花,谢谢你,辻村小姐。”   “不用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您能喜欢就太好了。”   “……我的确很喜欢,”夫人的声音低下去,目光柔和又怀念,“这些柔弱美丽的生命会让我想起我的女儿。”   “女、女儿?!”   辻村深月惊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完全看不出来您已经有孩子了——不对!您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吗!”   “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象。”   温柔的女性摇了摇头,笑意也稍稍暗淡:“但她一定是存在的,我可以肯定。”   “总是开朗欢笑着的孩子,会欣喜地等待花朵绽放。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想来也是她吧。”   辻村深月马上从震惊中回到工作状态:“也就是说,您为了寻找女儿才来到横滨。但既然忘记了一切,为什么如此确定她在横滨呢?”   “我感知到了……一股气息,并不属于她,却有着直接关联的气息。”   女性灰紫色的眼眸凝视着水仙花瓣上的露珠,眉头微皱:“自我来到这里后就再没感知过了,它一定藏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也会找到它。”   露珠滚落,激起圈圈涟漪。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又怅惘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室内:   “我的女儿……她在等我将她带回家。”   探视的时间很快过去,将线索记在心里的辻村深月聊了几句后便匆忙离开。   真没想到那位夫人寻找的是自己的女儿,他们还把她关在这里,是不是太不人道了……不对!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得鼓起干劲工作才行!   等辻村深月小跑回办公室,还没喘上口气,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手上都是文件,只能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你好,这里是辻村,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广津柳浪。”老者的声线儒雅,正是之前联系过异能特务科的港口Mafia百人长,“前两天报告给贵司的异能力者袭击事件,有进展了吗?”   把这件事报告给上司后就抛之脑后的辻村深月:“……”   对面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抿了口烟,看来对她的沉默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你们也不用再调查了。”   辻村深月一愣:“……什么?”   但广津柳浪并未回答,说完这句话后径直挂了电话。辻村深月对着忙音呆了几秒,连忙紧急联系上司。   糟糕,坂口前辈,事态的发展好像超出预料了!   在港口Mafia的眼里,“不用异能特务科再调查”的意思,就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应对措施。   另一边,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第三次见义勇为,被没有眼力见的人类拦住了——姑且算是个人类。   伊什塔尔只是借用人类的身体凭依,彼此融合,可没被身体的原人格困住。而眼前这个人,不论是躯体、表象、气息,都充满违和感。   简直就像把神明强行塞进玻璃瓶,拧死了瓶口,只剩个徒有其表的玻璃瓶摇摇晃晃,还不怕死地站在了她面前。   呜哇,明明有神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堕落得也太不像样了吧。要不是顾及女神的风范,她都想一炮把底下一群人轰飞了。   被当成玻璃瓶打量的中原中也脸色很不好看。   看在跟异能龙打了一架筋疲力尽的份上,森鸥外大方地给□□劳模放了一星期的假。顺路拿文件的中原中也闲来无事,听到了底层成员抱怨货物被外来的异能力者抢走了两批,便顺口说了一句“竟然有人敢这么嚣张,下次我跟你们一起去。”   “嚣张的入侵者”见是见到了,但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对方并没有掩盖身份的意思,但手下的黑手党成员显然并不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因为有干部撑腰,一个个脸上都露出胜券在握的轻蔑笑容。   幸好对方没计较,只是用一双红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并不是因为心胸宽广,而是根本不会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吧。   橘发青年压低了帽檐,他摆摆手让下属噤声,抿成直线的嘴隐隐有垮下去的趋势。   神——而且是高位神祇,威压远胜过跟他融合的荒霸吐,还是在对方或多或少有所收敛的情况下。   “我是中原中也,港口Mafia的干部,之前的冒犯多有失礼了。”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抵在胸前微微躬身:   “你……不对,您来横滨有何贵干?”   向来雷厉风行的干部大人这幅文明懂礼貌的态度把一众黑手党看呆了。   身后的下属不可置信,用气音急促道:“中原先生,是她先抢走了我们的用来交易的宝石啊!”   中原中也喉头一噎。   “喂!把话说清楚!是你们在逼迫那个男人吧,我不过是帮了他顺便取得了我应得的报酬。被我放过一马,你们早该感恩戴德地祈祷了!”   女神脸上闪过不耐烦的神色,声音高昂气冲冲道。   她手里还提着袋刚到手的宝石,漂浮在天空中,裙摆盈荡出优美的弧度。埃列什基伽勒本身并没有跟“天空”有关的权能,但当这具身体的使用者是伊什塔尔时,就另当别论了。   此刻现身的是天之女主人,是哪怕会守护人类、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出手的金星恶魔。   等到众人彻底安静下来,伊什塔尔轻哼了一声,“就是你们一直在打探我的行踪吧。”   “这里并不是我的城邦,看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   金光闪耀,华丽优美的天舟自裂缝中出现。比起用双脚走路,她更喜欢使用天舟驰骋,尤其在开阔的地方。   看在中原中也态度还算恭敬的份上(主要是宝石已经到手了),伊什塔尔并不想计较太多,操纵马安娜径直向上。   以为她终于要离开的中原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伊什塔尔本来也是想离开的,但就在准备加足马力起飞的前一秒,阴翳落在了女神的脸上。   太阳西落,厚重的云层挡住了余晖。   女神像一台卡了壳的老式机器,失去了能源,双眼都失去了高光。   糟糕,偏偏在这个时候……   呜……埃列什基伽勒那家伙,不会把她辛辛苦苦赚来的宝石给扔出去吧! 第63章 冥府之主(十)   “什……什么状况!这是什么地方啊……!”   耳熟的女音响起, 这次却慌乱得语调都扭曲了,句尾还挂着口癖,低着头的众人纷纷惊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脸还是那张脸, 外表没有任何变化,气质却完全颠倒。眨眼之间,金发黑裙的少女就从趾高气昂的强盗变成了慌里慌张的小姑娘,画面之诡异让他们不禁愣了一会儿。   埃列什基伽勒内心也很崩溃, 上一秒她还在地底看守枪槛,甫一睁眼就发觉自己飘在半空中。条件反射地降回地面后,右手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她是谁干的好事。埃列什基伽勒只看了一眼, 就断定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亮闪闪的宝石。   她又抬起眼, 对面是一堆长相凶神恶煞的黑西装, 此刻正迷茫地环顾四周;为首的青年身披黑色风衣、头戴同色礼帽, 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惊愕。   ……等、等等!这个气息不是神明吗!她为什么会跟陌生的神对峙?!伊什塔尔这个脑子里只有宝石的笨蛋女神!一定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埃列什基伽勒很想把自己的半身狠狠骂一顿,但伊什塔尔的意识暂时被她压制下去, 想骂也找不着对象。   冥府女神只能一边默念着“冷静、冷静”,一边调整姿势摆出自己最威严的仪态。有其他文明的神在场,她可得展现出女神最完美的一面才行。   “咳……既然出现在我面前, 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不,没什么。”   中原中也话语迟疑,借着帽子和手臂的遮掩再次深深打量了金发少女一眼。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身体先大脑一步捕捉到了违和感。   这位不知名的女神气息变化翻天覆地, 原本明亮耀眼到难以直视的光辉瞬间切换成阴沉黑暗和刺入骨髓的冰冷,但口吻和腔调却变得镇定文雅,一时间中原中也也拿不准这转变是好是坏。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埃列什基伽勒目光游移, 掩饰性地呵呵笑了两声。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我就先回去了。”   中原中也巴不得她赶紧走, 刚要点头又瞥见了她手里拎着的一袋宝石,福至心灵,他善解人意道:“如果您缺少贡品的话,我们会继续上交宝石的。”   他得马上回去报告首领,有位性格阴晴不定的女神出现在了横滨,不知道目的,但贿赂后还挺好说话。   埃列什基伽勒:“……”   冥府女神强忍住嘴角的抽搐,转头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谢谢你的好意——”   她的后半句话还未出口,地壳忽然轻微而缓慢地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号召,无数的鸟儿一起振翅飞向天际。   埃列什基伽勒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   在横滨的某处角落,有人正仰望着天空。   日落昏沉,未被云层遮蔽的金星显现。同时,在这片土地的西方,那股混沌阴冷之感再次出现。   笑声只有一人能听见,哭声只有一人能听见。窸窸窣窣,钻进了逻辑混乱的中枢。   象征生机的绿色橄榄花环,代表丰饶的金色麦穗纹路,以及,一柄寄宿着大地权能的弯月权杖。   花瓶里的水仙在短短三秒内枯萎凋谢。电子钟表的整点报音声响起,监控中,一直安静停驻的背影凭空消失。   异能特务科很快发现了收容室的异常,但当他们将情况上报时还是晚了一步——巨大、球体、匹敌超高层建筑的钢之巨舰,伴随着直击精神的机器轰鸣声,已经出现在了横滨的上空。   人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不自觉地仰望天空。说不清第一声尖叫是从哪里传出的,带着怒气的骂声和小孩的哭声掺杂一起,没有秩序的引导,人群慌不择路。   在隐蔽巷口的几人也看到了天空上的这一幕。在光线不充足的晚色中,浑身洁白的球状机舰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分外引人注目。   还未等埃列什基伽勒反应过来,系统的急促警报声已经在脑海中乍响:   [检测到真神机体神核,确定身份为星际航行物资生产舰‘德墨忒尔’,魔力波动极其不稳!请时刻注意!!!]   三个加大加粗的感叹号表明了情况的危机,系统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它之前没检测出来异常,说明德墨忒尔不仅老老实实没作妖,还收敛了自己的全部气息。怎么看也没有危险性的异闻带残留物,这一刻却突然发疯般显露出真型。   埃列什基伽勒表面强撑镇定,掩在衣袖下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会……她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没感觉到真神机体的存在啊!而且偏偏是奥林波斯异闻带、继承了原始女神盖亚权能的德墨忒尔……!   她没参加过那场异闻带的战斗,但从文字和视频记录就已经能猜出到对方有多么棘手——大地神核、仿造不灭、跨越星海的存在,随便单拿一个出来,对这片土地就能造成毁灭性打击。   电光石火间,慌了神的埃列什基伽勒突然想起,之前伊什塔尔取代她的意识时对坂口安吾说的话:   “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呢。”“虽然只剩下一点,但全都乱七八糟地融在一起了。”   德墨忒尔是希腊神话中司掌丰收之神,而金星女神伊什塔尔包揽了美、丰收、战争等数个权能,能察觉到跟自己权能有所重叠的存在,似乎也说得通。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为什么不说清楚啊‘我’!好歹……好歹让我提前做个准备也行啊……这下,不就是自己把自己坑了吗!   不行,抱怨是没用的。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德墨忒尔的情绪,确定它的目的,然后再想怎么应对。   埃列什基伽勒强迫大脑冷静,默声喊出了系统。   [可以确定,在回收涩泽龙彦的灵魂之前,‘德墨忒尔’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gogogo的声音也很严肃,[跟偶然降落还被概念融合的‘阿芙洛狄忒’不同,一定是某个契机将它吸引了过来。]   “没错,不然世界意识一定会提前通知我的。明明在我的监管下没有任何问题,特异数值也在下降,它不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吧。”   gogogo:[……]   埃列什基伽勒慌了:“等、等等!你这沉默是什么意思?总不会真的是因为我吧!”   gogogo咳了两声:[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你干嘛说福尔摩斯的台词啦!快点去分析那个大家伙!”   [没办法呀,]gogogo委屈道,[机舰的星外科技超过了我的权限,只能靠魔力波动确认,除了刚开始波动比较大外,一直都很稳定。]   “那……难道只能等它自己变回去吗?”金发女神抿了抿唇,目光几经变幻,她不觉得德墨忒尔会这么省心。   [……不一定。]   gogogo沉默了几秒,忽然道:   [它过来了。]   对话发生在脑海中,现实不过两三秒而已。以旁观者的角度,机舰出现后便顺着这个方向飞来。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埃列什基伽勒也明白对方的目标的确是自己了。   “那、那是什么东西?”   黑手党中有人胆战心惊地发问,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干部。   中原中也紧紧锁定着巨大的不明物体,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   “快点离开,”平静到冷酷的女声响起,埃列什基伽勒眼里划过金色,“赶在它过来之前,能跑多远跑多远。”   黑手党们面面相觑,最终一致地等待干部的命令。   “你们几个,先回总部报告给首领。”   中原中也向前踏出一步,冲他们扬了扬下巴。   动静这么大,森鸥外不可能不知道,但底层成员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回总部。   听到这里,金发女神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你不离开吗?对上那家伙我也没多大把握,可不会特意分出精力照顾你的。”   “没关系,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说的也是,毕竟你也是神明呢。”埃列什基伽勒收回目光,声音平静,“你知道哪里人比较少吗,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也没什么损伤。”   中原中也一愣:“你要和那个东西战斗吗?”   “以防万一,”金发女神对着天空中越来越近的机舰拧起眉,“有那样的地方吗?”   中原中也头脑中闪过符合条件的所有场地,又都被他逐个排除,最后剩下了一座废墟。   “横滨中心的骸塞,”中原中也语气慎重,“那里前不久刚发生过事故,附近的居民都被迁走了。”   “偏僻又空旷,就算再被砸一遍,损失也大不到哪儿去。”   “那里啊……”埃列什基伽勒还记得自己初登场的场所,让系统扫描一遍后,心里有了大概的预测。   她召唤出马安娜,幸好神之舟并不排斥被阴暗面的主人使用,带着女神升至半空。   如果目标真的是她的话——那就看看这微波炉会不会跟过来! 第64章 冥府之主(十一)   横渡星海的舰艇之一, 司掌大地的真体机神——作为神之名讳,乃大地与丰收女神德墨忒尔。含义是“大地母亲”,浓厚地继承了盖亚神性质的大地母神。*   但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母亲的面貌。球状的机舰展开翼翅, 紧紧跟随着流星般的天舟, 来到了空旷荒凉的废墟之地。   机神掠影所过之处, 不论是人类还是其他有知觉的生物,在未知事物的威压下惶恐不安地俯下头颅,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末日的阴影中。   不知该说是还残存几分理智,还是被埃列什基伽勒拉满了仇恨值,‘德墨忒尔’并没有对市民做出攻击, 而是全速追赶神之舟。   星际航行舰的速度比冥府女神这个半吊子的飞船驾驶者快得多, 等埃列什基伽勒悬停在骸塞上空时,‘德墨忒尔’已近在咫尺。   钢铁巨躯颤动,空气突然急剧收缩爆炸, 巨大的嗡鸣声像尖刀般插进大脑。本就摇摇欲坠的几栋高楼轰然倒塌, 气体烧灼膨胀,一瞬间火海吞噬了废墟,满目焦黑。   本来还想尝试能不能跟它沟通的埃列什基伽勒:“!!!”   千钧一发之际, 埃列什基伽勒赶忙用马安娜射出一炮来阻挡对面的攻击,庞大的魔力对冲堪堪抵过,但激起的气波还是把神之舟掀到了地面。地面以几乎被砸穿的力道砸出巨大的坑洞,深有百米,仿佛掉下来的不是个人型生物,而是发导弹。   地底深坑缓慢上升, 大地将冥府女神托举而出。飞起的尘土不但没将火焰扑灭, 浓烟反而愈演愈烈。‘德墨忒尔’真体驱动, 它是真的想将这里破坏殆尽!   “何其悲哀……我心爱的孩子……”   宛如痛苦啜泣的女声回响在人间炼狱,她在向某个人诉说着哀伤。怀藏慈母之爱的大地女神流着眼泪,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利刃——躬耕广袤大地的德墨忒尔神权能相关的咆哮之力,整个都市区域都会被彻底破坏。   来不及思考太多,埃列什基伽勒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弃了天之舟,召唤出了自己的宝具。   幽蓝的地狱之火顺着刺穿地壳的炎枪蔓延,大地震颤,山峦崩溃,绵延至目光不能及之处皆属冥界。地壳轰然塌陷,犹如百万年前的将地球撕裂的地震再临。无尽的血色笼罩天空,本来熊熊燃烧的火焰被冥府的阴寒压抑至熄灭。   「灵峰踏抱冥府之鞴」——此宝具神髓在于“将地形化为冥界”,只要身在冥界,埃列什基伽勒就能拥有极大权力。   机舰真体积蓄的巨大魔力释放,较上一次威力更加巨大,但被冥界的防御机制悉数挡下。   埃列什基伽勒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视野中央的机神突然一晃。   一下、两下、三下,晃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机神就像一个人类,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东西,不住地发抖。   埃列什基伽勒握着枪的手掌收紧,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啊啊。终于找到你了——珀耳塞福涅。”   机身仍在不住颤抖,它的声音却带着得偿所愿的满足:“没有人会妨碍我们,母亲来带你回家……”   “——只要,打开这冥界!”   这下——埃列什基伽勒总算明白了!‘德墨忒尔’追赶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冥界”这个概念!它认为自己的女儿被困在了冥界里!   就在这个节骨点,‘德墨忒尔’的魔力量突然暴涨,真体再次驱动,它在中枢积蓄的庞大魔力量节节攀升。可视的界面内,特异数值同样升到极为危险的数字。   埃列什基伽勒一腔怒火被浇灭。   “不可能吧……”她瞳孔放大,近乎喃喃道,“它到底想干什么啊……”   “这个魔力量一旦释放,就连它自己都会炸得灰都不剩的!”   且不说她的冥界能不能防御得住,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一定会被波及,没准连整个国家都不能幸免于难。   埃列什基伽勒没有能力护住整个国家,此刻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但偏偏‘德墨忒尔’在天上航行,藉由地底发生的攻击根本触碰不到它分毫。   危急关头,哪怕埃列什基伽勒看不惯自己半身的作风,也不得不承认,要是伊什塔尔在就好了——天之女主人,论起在天上的战斗,有着绝对的主场优势。   [冷静一点,只要找到帮手就好办了!]   “呜……所以说去哪找帮手啊!”   [咲,]gogogo喊出了操控者的本名,[你忘记我们的契约内容了吗?系统里可还有好多你没用过的东西呢。]   “……”   藤丸咲暂时停止了对‘埃列什基伽勒’的管理,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系统界面。   原本一片空白的最显眼的区域,新加上了一个图标。那是从跟名为“命运gogogo”的系统签订契约开始,一直被他忽略的功能:复数并行权限。   操控界面的中央,未被解锁的灰色按钮,明码标价“此功能需要1亿QP进行激活,后续发展概不负责”,既不正经又不靠谱。以往的任务对象从不需要费那么大劲,藤丸咲一边打工一边大手大脚地花钱,两年时间都没攒够1亿QP,早把这项功能丢进系统角落吃灰了。   [要不要开启权限?友情说明,现在购买可以享受折扣优惠。]   “……开!”藤丸咲咬牙,屈辱道,“不够的先欠着。”   随着一声令下,按键被激活。白光亮起的一刻,账户的QP彻底归零,藤丸咲的心也在滴血。   新马甲的形成需要一定时间,在管理者接手之前,外界的时间是暂停的,不用担心敌人在这段时间内自爆。   金光漫溢,逐渐在埃列什基伽勒的对面凝成人型——身着神话礼装,头戴闪耀的大王冠,以及和埃列什基伽勒如出一辙的样貌。   两者是世上血脉最密切、同时也最了解彼此的人。她们颠倒对立,镜像相依,魔力的联系顺着触碰的指尖输送至身体脉络。   黑发女神睁开了红色的眼眸。   见她有了意识,埃列什基伽勒触电似的缩回手,“咳,你……你醒了啊。”   刚被召唤出的伊什塔尔迟钝地眨了眨眼,目光聚焦,正好看清了自己半身脸上不明显的红晕。   “……哈,”伊什塔尔嫌弃脸,“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千万别说是因为见到我太开心了。呜哇,光是想想都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才不是呢!”   埃列什基伽勒原本还有点羞涩的心思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后退一步,羞恼地扭过头:“要不是情况紧急,我才不想看见你的脸!”   伊什塔尔的表情都扭曲了,用“明明是一张脸啊你这家伙终于被几万年的家里蹲压抑得疯掉了吗”的眼神看向埃列什基伽勒。   埃列什基伽勒脸色涨红,这次是被气的。   “别管这些了!”她几乎是半吼着说出了这句话,左手指向天上的机神,“快去把那个东西打下来!”   伊什塔尔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冥界独有的阴冷感渗进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女神不由打了个寒战。   “竟然在冥界召唤我,都不知道该说是胆大还是鲁莽过头了。”   她一边吐槽,一边召唤出了马安娜:“虽然还是想把那个人痛骂一顿,但本女神偶尔还是会读懂空气的!”   神之舟发挥了真正的实力,巨大的弓箭型飞船从开启使用到火力全开用了不到一秒。伊什塔尔的声音顺着风吹过来:“只要把这个铁球打下去就行了吧!”   “没错,就像在美索不达米亚一样,用马安娜装填炮弹就可以了,都这时候了就别吝啬你的宝石啦!”   已经飞到机神旁边的伊什塔尔把这番话听得一分不差,遥遥地气急败坏道:“我才不会吝啬宝石呢!”   伊什塔尔的尺寸跟巨大的机舰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机神正在积蓄魔力,无暇顾及身边飞来一只“小虫子”。   天舟飞翔旋转,一瞬间汇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大气层都被席卷撕裂。马安娜极速飞驰,魔力构筑的箭矢对准了机舰的核心。   埃列什基伽勒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头顶传来了和自己一样、却透着洋洋得意的声音:   “不错嘛,同为司掌丰收的女神,能把权能使用到这个地步,就连我都想夸夸你了。”   ……差点忘记了,复数马甲同时在场后的注意事项:一个人不能分神操控两个角色,为了运行无误,其中一个将由系统程序托管。没有操控者的管理,会最大限度呈现出马甲本身的性格特点。   而现在,处于系统托管的正是伊什塔尔。   天之女主人的话还在继续,语气却阴沉几分。   “但是,当着我的面还不知道收敛,有些太过分了吧?可要好好修理你一顿才行!”   金星女神的黑发向后飘扬,瞳孔完全转变为象征神性占据上风的金色。   金光闪动,象征天空的权杖出现在伊什塔尔手中。昏暗的夜幕中缓慢裂开一条缝隙,裂口越开越大,倏忽之间便覆盖了整片天幕。宛如给这颗星球割裂了一个口子,倘若有人能抵挡得住风暴的呼啸和山峦倾倒般的威压,抬起头看一眼,他也许就会见到此生绝不会忘怀的瑰丽与震撼。   银河流淌,星海倾泻,天体环布,宇宙映生。   “向伟大的天,向伟大的地——开启传送门!”   听到这句话,刚在地表施展开完整冥界的埃列什基伽勒呆住了。她难以置信,颤巍巍地抬起头注视着上空中某个身影,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   ……不是说了让你用马安娜把它打下来就行了吗!!非要开宝具显得你魔力多吗!!!啊啊啊啊白痴伊什塔尔!!! 第65章 冥府之主(十二)   在巨大机舰的咆哮下, 四分之一区域的电子设备失灵,电力系统故障。要是在往日,繁华的港口城市早就灯火通明, 但此刻却被浓墨般的黑暗压得喘不过气。   另一边, 横滨标志性的建筑也没能躲过一劫。倒不如说, 因为建筑太高矗, 港口Mafia大楼受到的影响更大。   涩泽龙彦的异能浓雾能分离普通人和异能力者,所以大多数人并不清楚他们前不久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但眼下的灾难,却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所有人的面前。   森鸥外站在楼下。   平时慑于黑手党的恶名,这里鲜少有人靠近,此刻也不例外。有下属焦急赶来对他说了些什么,首领摆摆手, 示意他们撤离。   金发碧眼的小女孩站在他身边,冷静得不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暗红色的围巾一角在骤风中被吹起,森鸥外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 面沉如水。   “首领。”   有人回来了,声音低沉:“需要我护送您离开吗?”   “……中也君, ”森鸥外回过神, 露出和平常一致的微笑,“不用了。”   黑发男人捋开刘海, 望向远处的眼眸涌动着暗沉的海:“你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中原中也知道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我是从港口回来的。”   “本来想追过去看看, 但还是首领的安危更重要。”他顿了一秒, 说:“何况,那里已经有人在了。”   森鸥外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   “她自称神明, ”风势愈演愈烈, 中原中也不得不蹙着眉伸手按住帽子, “……很强,而且跟那个突然出现的东西应该不是一伙的。”   “这样啊……”森鸥外仍旧仰着头,以中原中也的位置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黑发男人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词句碎在风里:   “……中也君,你说的‘神明’,难不成是也是那种东西么。”   中原中也不解地抬起头,却在下一秒惊愕地睁大眼睛。   大气层仿佛被凿开了,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宇宙?巨大的行星从裂口中露出了十分之一大小,俯瞰着蚁穴般的城市。   这是,“天灾”。   ----   金星女神伊什塔尔的宝具「山脉震撼明星之薪」,源自其做过的最残忍、最具破坏性的行为——只因看不顺眼而已,就□□了诸神之王都敬畏的灵峰艾比夫山,让整座山死绝的传说。   使用连接地球与金星的星间转移门,将金星的概念收入手中,并作为概念行星塞入马安娜的弹仓中发射,如同从金星攻打地球的野蛮侵略者。先不提机神会不会被打得散架,这座城市大概率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险之又险,伊什塔尔的魔力供应在最后一刻被管理者限制了。但即便只维持了最低输出,金星概念轰炸产生的波动还是给人地球被砸穿的错觉。   一瞬间,箭矢状的魔力光束贯穿了整片天空,处在射点中央的巨大机舰来不及应对,被生生砸进地底,坠落入万丈深渊。   已完成展开的冥界将它完全困住。埃列什基伽勒立在一处悬壁边,手持发热神殿美斯拉姆忒亚,冷静地在脑内计算。   机神德墨忒尔棘手的地方,一是它极其强大的广域破坏攻击,二是它具备无限再生的防御。   第一点,作为主场地的骸塞首当其冲。同有着大地权能的两柱女神相互倾轧,要不是埃列什基伽勒将大部分地形化为了冥界,现在的横滨恐怕早就被大规模的魔力投射毁坏殆尽,一如当初从理想国变为地狱界的星间都市。   而想要彻底击坠它,第二点才是重中之重。这也正是需要伊什塔尔把机神打落的原因,她们没有中和权能的宝具,只能硬碰硬、比拼一下谁的权能更胜一筹了!   能够应对无限再生的,只有无尽的死亡。   无数闪电破土而出,带有宝具级别热量的雷霆直劈向机躯神核,不停在金属外壳上灼烧。地底深处,稀薄的空气被电离出尖锐的毕剥声——盛怒的冥府在制裁未经允许擅闯此处的生者。   哪怕这里并非乌鲁克的世界,但只要埃列什基伽勒在场,会统治冥界到终结时刻的她就是冥界本身。   原本坚不可摧的钢铁之躯,在重锤之下不可避免地断裂开一道道口子。但是还不够——只在眨眼之间,裂纹又在其神核的驱动下恢复如初。这就是拥有生产与再生机能的大的母亲,如果不能一击击碎它的神核,它就会重获新生!   “可恶……!”   埃列什基伽勒咬着唇,下定了决心。   她从未役使过这片土地,不清楚自己宝具带来的地壳变动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付出了这么多代价还没将敌人打败,简直有失于冥府女主人的尊严。   灵枪自手心接触处燃起火焰般的赤雷,枪尖直指地底中央。枪槛铛铛作响,被召唤而来的幽蓝色鬼火蓦地燃起,火舌舔舐着机躯。   巨大的机舰被束缚其中,挣扎着哀叹不已。宛如哭泣的声音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机神积蓄的魔力值还在节节攀升,它仍旧没放弃自爆的念头!   既然如此,既然你非要这样的话……!   “冥界的迦鲁拉灵,林立之腐败之枪,为入侵者降临吾等冥界的制裁!”   灵枪高举,高速旋转下庞大的魔力凝成实质,雷霆从中磅礴而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底冥界展开了自己真正的姿态。   “天有绝海,地有监狱——吾之踵乃冥府之怒!”   这是跟随神代消失的古老神明最后的居所,这是现世人类之解析无法抵达的神秘之暗。见证了几万年的哀叹,同时也见证了冥府女神的凛然与骄傲。   “出现吧,发热神殿 ——「灵峰踏抱冥府之鞴(Kur Kigal Irkal)」!”   枪尖触底的一刻,爆发出的震动足以使艾比夫山崩溃。   一瞬间画面归白,寂静无声。倒映在金色瞳孔中的,唯有此间冥界。   ……   女神德墨忒尔是司掌丰收之神,也是带来不死食物仙馔密酒的神明。在泛人类史的神话中,她思念着被冥神哈迪斯夺走的爱女珀耳塞福涅,为夺回爱女四处奔走,最后因爱女成为冥后而悲叹。   这是只发生在奥林波斯异闻带的后续——两派神明相争,在□□宙斯的命令下,德墨忒尔亲手了断了珀耳塞福涅。   空想切除、机神坠落。被修改了逻辑、陷入混乱的德墨忒尔神核碎片在宇宙间漂游,浑浑噩噩,它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但一刻都未停止呼唤。它不知流浪了多久,直至在这颗星球感受到了冥界的气息。   在进入此世界后,‘德墨忒尔’的记忆再次受到泛人类史干扰。它忘记了珀耳塞福涅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事实,固执地认为女儿被扣留在了冥界才无法现身。   深爱的女儿被冥神掳走,它想把女儿带回来,就要对冥神宣战。在已经陷入狂化状态的德墨忒尔眼中,这是最合理、最直接的手段。   至于这个冥神到底是哈迪斯还是谁,根本不重要。一切在它眼里都是虚无。它只知道,珀耳塞福涅终日在冥界哀叹哭泣,娇嫩如花的容颜枯萎,祈望着母亲将自己救回地面。   这份厚重深沉的慈母之爱,成了机神自我毁灭的枷锁。   机神经受了宝具的伤害,外壳解构,暴露出中央的神核碎片。伴随着“喀嚓”几声,宝石状的神核布满裂纹,化作金色消散在空中。   ——异闻带德墨忒尔神残余的最后一缕执念,随之消失。 第66章 冥府之主(十三)   机神现身时还是薄暮, 机神坠落时已是黑天。   云层保留着被撕裂的形状,天幕呈现出过曝般的惨白,久久不能平息, 自然运行法则在此刻失去了原有的约束。   冥府合拢, 地面在缓慢上升。空气中残存的魔力浓度依旧很高,但特异数值已经开始飞快下降, 看速度,用不了几个小时任务就能完成了。   埃列什基伽勒长舒一口气, 将灵枪灵子化收回。   地壳变动又恢复,整个地面像被耕犁了一遍似的平整如新。不知道别处的受灾状况,但单看眼下这片土地,谁也看不出这里刚经历了一次毁灭级打击。   总、总之, 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吧!起码废墟不用处理了!   ……   好吧, 不光没收获, 还赔了一笔。   埃列什基伽勒心里苦,正盯着地面失神, 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动静传来。她赶忙整理好衣裙, 确认自己的状态完美后,才优雅地转过身, 声音镇定:   “咳……你们来了啊。”   一路跑过来的武装侦探社成员们对着完好如新的地表陷入呆滞。   “这、这……”国木田独步指着地面的手都在抖,镜片后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睁大, “这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埃列什基伽勒特意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骄傲的粉红泡泡几乎要从身体里冒出来:“只是有入侵者想要毁灭这里, 不过被我阻止了, 不用担心。”   “原来是这样, ”中岛敦觉得自己一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 看向埃列什基伽勒的眼神都亮起来, “不愧是女神大人!”   其他人也纷纷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你竟然能和人类正常交流了?”   不知从哪传出带着淡淡揶揄的熟悉声音说到:“没想到,明明是最阴暗最不痛快的我,现在也有些长进了嘛。”   埃列什基伽勒没有否认,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脑子里只有宝石的笨蛋女神也好意思说别人吗。”   “喂!!”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怒吼来自头顶。   ……等等!原来刚才不是埃列什基伽勒一个人在说话吗!   看清那张脸后,中岛敦的条件发射快过思维,手掌捂住了嘴,咽下一声惊呼。   无视重力、漂浮在天上,极具异域风格的衣服,飘扬的黑发,以及和某位女神完全一致的五官——正是本来因无聊准备离场、刚想走却发现了乐子的伊什塔尔。   她正翘着腿坐在天舟上,用挑剔的眼神把底下一群人看了个遍。   埃列什基伽勒没理伊什塔尔,重新将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事情结束了,我也要离开了。”她表面矜持,语气不自觉地透露出紧张:“要是还能再见的话……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在冥界给你们安排几个特等席。”   所有人:“……”   劫后重生的喜悦不尴不尬地挂在脸上,他们一时间都想不出话来回应女神的好意。   ……好意,应该是好意吧。   这时,后面有人闷闷地轻笑一声:“好久不见,女神大人。”   太宰治从众人身后缓缓走来,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情绪,和平常一样的轻松模样,鸢色的眼瞳中却深不见底。   “可能您不想见到我,但我还是想亲口跟您说声抱歉。”   “……你来了啊。”   埃列什基伽勒语气有点复杂:“你和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嗯,”太宰治眉眼带笑,安静地听女神发话,“我知道。”   “我的话不会改变,如果你敢来我的冥界的话,我绝对会把你扔出去的。”   “好,”听完这番话,太宰治笑意未减,“只要您能原谅我就好了。”   对着这幅低眉顺眼、任打任骂的样子,埃列什基伽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灵魂还在地底,我该去照顾它了。”   埃列什基伽勒拽着津津有味吃瓜的伊什塔尔,不顾后者的“等等我还没玩够”的反对,强行打开了冥界之门。   光亮闪过,地面上仅剩下神色各异的几人。他们不知道太宰治跟冥府女神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对太宰这个狂热的死亡爱好者来说,被冥界禁止通行肯定大受打击。   而太宰治孤零零站在一旁,深棕的头发遮住脸,的确有几分垂头丧气的可怜样。   中岛敦站在他身旁,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连国木田独步看向太宰治的眼神都透露出同情。   沉默足有半晌,有一道别扭的声音从地底传出来:   “……堂堂女神才不会跟人类计较。”   太宰治一怔,垂着眼无声地笑起来。   ----   回到冥界后,埃列什基伽勒又去了一趟异能特务科的收容所,那里还有一些机神的残余魔力辐射。虽说就算放着不管也没什么影响,但尽职尽责的女神还是决定亲自回收。   她没有大张旗鼓地直接冲过去,而是通过武装侦探社联系了坂口安吾,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秘密前往。   一见面,两人都吓了一跳。   埃列什基伽勒:“呜哇……你的脸色没问题吧?总感觉下一秒就要过劳死来冥界了。”   坂口安吾:“……”   他艰难道:“我还撑得住,谢谢您的关心。”   埃列什基伽勒表情微妙:“虽说这个世界的事我不准备再插手了,不过现代人还真是奇怪呢。”   坂口安吾:“……”   埃列什基伽勒说完就不再看他,一边感慨着人类的多样性,一边走进了德墨忒尔曾呆过的房间,在门口看见了等待多时的辻村深月。   浅蓝长发的女孩脸色比她的上司好不到哪里去,看见来者后连忙鞠了一躬,跟在两人身后。在埃列什基伽勒回收完魔力残余准备离开时,她才忽然出声。   “……那个,女神大人,我有件事!”   年轻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咬着唇,在女神疑问的注视中犹豫开口:“我想问问您……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夫人,她找到自己的女儿了吗?”   “……”   是了,机神的身份没有公之于众。辻村深月并不知道犹如噩梦般出现在横滨上空的怪物,就是她认识的‘夫人’。   女孩鼓起了勇气,声音也渐渐放开:“那位夫人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一直思念着女儿,我想帮忙却没派上用场——如果您是为了她才来到这儿的话,是不是认识她呢?”   埃列什基伽勒沉默半晌,才回答她:“认识。不过,她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这、这样啊。”辻村深月没想过故事有这样的结局,失魂落魄地垂下眼。   埃列什基伽勒偏过头,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天空,碧蓝如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许在某个世界,她和她的女儿并没有分离,一直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生活吧。”   没错,就像童话里那样。   对面两人都因她的话怔住,埃列什基伽勒微微露出笑意,摆了摆手,化为灵子消逸在空中。   作为故事的反派,她也该回去了。   ----   此次事件涉及范围太大,政府对外声称是“瓦斯爆炸”,草草掩饰了过去。大部分市民都不信这漏洞百出的说辞,但没人知道真相,只能在网络上讨论,hot了几百几千个关于此事件的帖子。   有说是百年难遇的大地震的,有说是横滨倒霉碰上陨石降落的,有说是国家的秘密武器失控的,还有甚者大胆预测外星人入侵地球毁灭的,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其实我们被剔出记忆活在虚拟世界,这是提醒我们再不苏醒就来不及了”的匪夷所思言论。   更离谱的是,这个帖子还被90%的网友评选为“优质回答”。   放在搞笑漫画里都会让人嗤之以鼻的俗套情节,在见证了人力绝无可能抵达的一幕后,成了大家的精神寄托。   军警安全部和异能特务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件事压下去。手段太强硬会造成逆反,太温和又难以见效,两方组织的横滨分部全员为此加了快一个月的班。   还是坂口安吾从数不清的文件中挣扎出来,恍惚抬眼一看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耳畔回响起埃列什基伽勒那句“想来冥界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一瞬间就清醒了。   坂口安吾连忙把这个念头摇出脑海,灌了口茶水,看见同事们同样一脸疲态,眼下挂着浓厚的黑眼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昏厥。   “……”坂口安吾咳了一声,“大家先休息吧,工作明天下午再继续。”   办公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坂口安吾也松了口气,盘算着在沙发上睡一会儿。他还年轻,还不想这么早跟冥府女神重逢。   三刻构想的一刻忙得团团转,另外两刻也没闲着。   未知的恐惧之下,阴影处更容易滋生罪恶。港口Mafia深谙横滨的阴暗面,以强大的武力镇压那些动了歪心思的其他势力团体,一众黑手党被逼成了风纪委员,一时间横滨的犯罪率都下降了十几个百分点。   干部中原中也又连续不断地飞了好几个洲,每次下飞机都是一副“我很拽很不好惹”的模样,用以威慑国外想趁此机会反叛的组织。   港口Mafia大楼一间昏暗的密闭房间内,持续不断播放着从各个角度记录下的影像。事件中,大多数影像都被损坏,残存下的只剩一星半点。巨大的机舰、坠落的行星、咆哮的大地,一切都随着这份记录被彻底封存。   横滨的另一角,武装侦探社接到了意料之外的来电——是之前委托他们照着画像寻人的委托人。   委托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横滨,也经历过那场心有余悸的灾难,但他坚持认为艺术比一切都重要,于是打电话来询问进度了。   早把委托忘得一干二净的国木田独步:“……”   他的好搭档从雪花般的文件里探出脑袋,捏着嗓子幸灾乐祸道:“国木田君,对待工作可不能敷衍哦。”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国木田独步用尽了曾经作为数学教师的想象力,绞尽脑汁编出了一则不算太离谱的故事。   没过一星期,横滨市中心美术馆举办了名为“古老的女神——探究苏美尔文化”的展览,还给武装侦探社寄来几张门票。看着被印在烫金纸上的熟悉的脸,侦探社众人齐齐陷入沉默。   还是太宰治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办,”他拿起门票甩了甩,笑着问,“要不要去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深吸一口气:“……去!”   此刻,清晨的雾气还没散,从高楼眺望,能看见远方水天一色的风景。港口处停泊的船群中传出气鸣声,整座城市渐渐苏醒。   朝阳升起,这是横滨新的一天。 第67章 龙之魔女(一)   真人席地而坐, 百无聊赖地晃悠着脚。   透明容器中,被他一时兴起捡来的东西到现在也没什么反应。暗红色的箭头状饰物,像是长期浸在鲜血里, 古铜的边缘都沉淀出不祥的色泽。   要说是特级咒物吧,上面并没有多少咒力,其他没有智慧的诅咒对这东西也不感兴趣。但后天造就的、充满罪孽与污秽的气息, 着实吸引了真人的注意。   他摆弄了好几天也没搞出个所以然, 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本来想把这东西扔到人类身边看看他们的反应, 但被夏油杰拦住了。   “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呢, ”头顶缝合线的诅咒师微笑着抬手阻止了他,“就放在这里吧。”   “这里”指的并不是他们的据点, 而是真人储存试验品的桥洞,所以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故, 夏油杰也能置身事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会答应。”真人用同样的笑容回答道。   人类嘛, 总是自私又伪善, 偏偏还要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他们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 也谈不上谁更虚伪。   真人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在这里待着实在无聊, 本来空旷的桥洞被他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试验品,看得久了容易审美疲劳。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双手撑着脸, 用目光在空中描摹咒物的轮廓。   默数到二十九时,真人忽然定住了。   一股令他兴奋到战栗的气息蓦地出现——那是同类的气息。   视野中, 一只苍白的手自上而下,轻易地打碎容器, 收束成拳笼住了箭头。   含着冰冷杀意的声音被耳膜捕捉的前一刻, 铺天盖地的恶意凝成一杆直指心脏的冷枪。   “把你那双肮脏的眼睛移开, 臭虫。”   反应了三秒,真人才明白过来被骂的“臭虫”是他自己。   “……唔哇。”   灰发异瞳的咒灵并不在意被冠上怎样的侮辱性词汇,他像是在模仿见到了有趣玩具的小孩子,露出喜出望外的拙劣笑脸。   对面一团灰黑色的雾气逐渐清晰,凝成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躯干和手脚。浓郁的咒力以不速之客为中心,像在清水中滴了一滴墨,迅速地弥漫开来。   “初次见面,我叫真人。“   像是没感觉到直面的威胁,真人声音轻快,满是好奇和天真:”你也是新诞生的咒灵吗?”   咒灵在对面冰冷的苍金色眼眸中看见了自己扭曲的脸,他的唇角越裂越大,几乎要把那张清秀的脸皮从中间撑裂:   “——这位用剑指着我的小姐。”   ----   规格外职介Avenger,英灵真名为贞德·alter。虽名为反转,但并非圣女贞德的别侧面,而是因圣女之死而哀叹的某位法兰西元帅,对圣杯所许下愿望而形成、为复仇而生的贞德。*   她是本绝不该存在的侧面,失去信仰堕入黑暗的魔女。从憎恨的火焰中诞生,以复仇为食粮,体内充盈着比由人类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还要不祥黑暗的魔力,真人把她当成咒灵也无可厚非。   贞德·alter是赝作的、人工的、捏造的,融合了吉尔·德·雷对背叛贞德的法国的仇恨,拥有着与“特级假想咒灵”绝佳的适应性。   而她此行的身份,确实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   原本的咒物‘祸罪之箭头’像是被捏碎了似的,咒力与魔力的冲撞激荡起一圈无形的波纹。原本空荡的布料外罩上点点暗光,凝成漆黑无光的坚硬铠甲,将身体完全包裹。皮肤比旁边的特级咒灵还要苍白,暗淡的银发下,是一双冷冽的苍金色眼瞳。   “好厉害,咒力强大到完全不像新诞生的咒灵。”   真人小声惊呼,似乎想看清‘她’的构造,上前倾身,喉咙距离萦绕着黑气的锋锐剑尖不足一寸。   “你是寄宿在那块咒物里的诅咒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类型。”   贞德·alter掀起眼皮,又嫌恶地移开视线:“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冷淡嘛,聊一聊怎么样。”   灰蓝长发的咒灵语调兴致盎然,声音黏腻地拉长,热情地介绍起自己:“我是从人对人的憎恨和恐惧中诞生的,要按时间算的话,应该是你的前辈呢。”   1412年法国人冷笑一声。   但贞德·alter没有自扒马甲的兴趣,她勉强接受了咒灵的名号,粗略地打量过被或大或小的丑陋怪物堆满的桥洞,目光冰冷。   “我没兴趣听苍蝇嗡嗡叫。”   外表为年轻女性的非人之物毫不掩饰自己对真人的厌恶,“不想让我烧死就离我远点。”   “你已经学会使用自己的能力了吗,而且还是火焰,真可怕。”   嘴上这样说,真人面上却仍然挂着笑脸,眼神没有一丝摇晃。   咒灵会相互厮杀吗?   答案是会。   对于没有自我意识的普通诅咒来说,弱肉强食、在执念与本能的驱使下,相互残杀甚至自我毁灭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哪怕是特级咒灵——不,应该说正因为是特级咒灵 ,不管对面是人类还是诅咒,看不惯了就杀死。没有道德和法律约束、同时还有着自己的喜恶,为了打发和人类相比过于漫长的时间,它们会在生存之上寻找乐趣。   真人刚诞生不久,对一切事物、尤其是灵魂好奇得很,闹出过大大小小不少的乱子,偶有几次也会气得漏瑚七窍生烟。   但即便是脾气暴躁,实力远超真人的漏瑚,在成为同伴之前也没有对他下过死手。   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是真人虽顽劣但不会莽撞地踩到底线,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们有身为“特级咒灵”的共识。   人类满嘴谎言,外露的感情和行动其中必有隐情,负面情感、憎恶、杀意,才是无可辩驳的真相,从中诞生的诅咒,才是纯粹的、真正的‘人类’。*   成为百年后在荒原放声大笑的胜利者,这是所有咒灵心照不宣的信念。它们在阴暗处蛰伏,在最佳的反击时间到来之前,付出全力为之准备。   死寂的空气中突兀响起笑声。   “所以呢,你要杀掉我吗?”   异色双眸里闪过别样的光泽,真人凝望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笑着开口:   “同为从憎恨中诞生的诅咒,我还挺想知道,我们两个谁的术式比较厉害。”   一般来说,特级咒灵的外表大多跟它们的来源有关。像一颗火山头的漏瑚,长着树木枝干的花御,嘴巴下挂着软体触角的陀艮,都能从特征中猜出个大概。   当然,也有像他这种能变换外表看不出类型的。眼前的‘女性’和他有着一样罕见的人型,想要单凭外形来判断似乎并不容易。   然而,在没控制好而外溢的咒力中,真人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无止无休、兴奋得让他心脏都在战栗的憎恨。   一秒,五秒,十秒。   在真人的满怀期待与兴奋的注视中,通体漆黑的剑收了回去。‘她’用冰冷燃烧着的眼睛深深看了咒灵一眼,一言未发地走出桥洞。   孤零零剩在原地的真人歪着头思考一会儿,心情颇好地哼起不成曲的调子。   ……该告诉夏油一声,有新的同伴加入了。 第68章 龙之魔女(二)   从潮湿阴暗的桥洞里出来, 白色短发的英灵烦躁地咋舌。   真人的据点遍布东京,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此处应该并不是他常来的实验场地, 位置很偏僻,远处只有几栋稀稀拉拉的烂尾楼。   外面的天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阴沉沉地下着小雨, 年久失修的公路上沉积着数个水坑。偶有几辆汽车扬长而过, 差点溅了站在路旁的白发少女一身雨水。   倒不是司机没素质或没注意, 而是他们确实看不到路旁有人。   一身放在现代十分怪异的中世纪盔甲, 绣着倒十字的漆黑披风,以及脸上一看就不好惹的暴躁表情, 哪怕她的外表是位面容姣好的少女,正常人也唯恐避之不及。   但前提是能看见。   因为看真人不爽一怒之下离开了桥洞、但不知道要干什么的贞德·alter相当不爽。   她在心里测算了一遍距离, 心情更烦躁了。   “……可恶的阿赖耶识,迟早要把它轰到月球上去。”   英灵低声骂了一句, 收起披风, 沿着主干路向市中心走去。   ----   藤丸咲此次的任务目标, 除了回收前两次遗留下的诅咒素材外, 还要清除幻想种的痕迹。   前一点在他用贞德·alter的英灵马甲现身时就达成了,跟诅咒纠缠到一起、能招致灾祸的箭头被他一把握在手里,传送回了系统空间。   经过前几次的任务, 尤其是击坠机神德墨忒尔后,gogogo和藤丸咲都获得了大量奖励。前者用来之不易的能源给自己更了个新, 目前已经初步具备了分离不同体系能量的功能,虽说耗时长价格还不低, 但总算不用再求别人帮忙任务了。   系统终于迈出了向BB同志学习自我改造的第一步, 可喜可贺。   而藤丸咲不仅还光了债款, 还进账一亿QP。从贫穷到瞬间暴富的心理落差太大,数清账户上有几个零后,藤丸咲捏着系统的爪子激动得差点落泪。   还以为要省吃俭用几个月打工还债呢,被QP砸头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摩多摩多。   藤丸咲热泪盈眶地问:“为什么这次有这么多奖励啊,任务难度明明和之前差不多,难道是你终于出BUG了吗。”   [……]gogogo把自己的爪子挣出来,飘到了藤丸咲头顶上方够不到的位置,[不是我做的。而且我健康得很,没有BUG!]   [这次不是系统发布的任务,所以我没有奖励权限。你现在获得的QP,都是任务确认完成后盖亚通过契约转送的。]   “原来是这样,”藤丸咲十分赞同地点头,同时拉踩自己这边的世界意识,“看来隔壁抑制力还是挺够意思的,还以为我会打白工呢,下次有这种好事、啊不,有这种任务还可以叫我。”   又聊了没两句,gogogo就休眠自动更新了,临走前还得意洋洋地说等它回来一定要让藤丸咲刮目相看。   会更新成什么样子不知道,但藤丸咲是真的有点累了。按照惯例,任务完成后他会有大半个月的假期,可以好好放松。   通过灵子转移回到迦勒底,藤丸咲泡好红茶,准备去食堂买一碟卫宫特制点心当下午茶点,左脚刚迈出房间,就被系统的上线铃声惊在原地。   “……你这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起码要三四个小时呢。”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给予契约者最舒适的体验。]幻视中,gogogo挺起了胸膛。   想要改善体验倒是把那几个鸡肋技能强化一下啊……藤丸咲腹诽着打开了系统界面,没看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倒是信箱形状上不停跳跃的红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是——]   gogogo的话晚了一步,信箱已经被打开了。   [新增任务提示:回收幻想种   任务时间:长期任务,请在两个月内完成   任务状态:已接受,请在1h内进入目标地点]   藤丸咲:“……”   gogogo:[……诶嘿!(阿福吐舌.gif)]   “……所以,”藤丸咲手指着系统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粉毛,手指都在颤抖,“你的更新就是添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表情包……!而且还诱惑我点开信箱,然后剥夺了我的假期……!”   屏幕上的阿斯托尔福适时地露出震惊失落的表情。   [没有啦……]gogogo小声辩解,[以前的任务都是口头通知,信箱的设定不是显得更有仪式感嘛,只是还没调整好。]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使用方法,就被你手快地点开了……而且,你不觉得表情包很可爱吗?表情和动作都是实时翻译的,这样我们就能更方便地交流啦!]   “哦,”藤丸咲冷漠地点开设置界面,从一堆可选择的角色列表中划到最底层,“既然如此,换成BB亲好了。你们都是AI,肯定很有共同语言吧。”   [……]gogogo大惊失色,[我错了!!!请住手!!!]   为了避免看见某位上级AI的脸,它忍痛暂停了表情包功能。系统备受打击,萎靡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同样萎靡的还有失去假期的藤丸咲,一人一统蹲在同一个角落,相对无言地叹了口气。   在悲伤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算了,任务不是已经接收了吗,”藤丸咲心情复杂地站起身,拿过红茶吨吨吨喝完半壶,“……走吧!”   [听你的。(阿福抹泪.gif)]   藤丸咲:“……”   要不还是换成BB吧。   于是,一场乌龙后,刚回到迦勒底没有二十分钟,连口饭都没吃上的藤丸咲再次通过灵子转移返回了任务世界。   此次的目标幻想种,是世界各地神话、传承中记载的生物,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神秘,哪怕在魔术世界中,被人类目击的事例也极为罕见。*身上缠绕雷电的神牛,仅靠呼吸就能产生强大魔力的龙种,梦幻国度的妖精,非世间所存之幻马……皆为幻想种。   它们跟被诅咒的魔兽不一样,后者失去了理智只知一味攻击,前者则有强有弱有好有坏,只是作为罕见的“传说”出现,一般不会对世界造成什么影响,不然任务期限不会这么长。   关于英灵马甲的选择——其一,强大,就算遇见什么意外也能强行用武力碾压;其二,跟幻想元素挂钩,最好能不用武力就能收服幻想种;其三,跟此世界的适配性高,能获得盖亚和阿赖耶识的认可。   一番考虑后,藤丸咲选择了生来就持有龙种之力的复仇魔女。而贞德·alter这次现世的身份,正是真人认为的‘特级咒灵’。   没办法,这已经是跟世界意识讨价还价的结果了。   藤丸咲以前用过咒术师、学生、英灵的身份,闹出的动静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世界屏障是有隙可乘的,在每个领域都有一定的延展性。钻空子,一两次可以,但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一直钻。   于是,在阿赖耶识核善的凝视、以及高出三倍的报酬的诱惑中,藤丸咲屈从地选择了最合理但最难顶的身份——特级咒灵。   咒灵就要有咒灵的样子,它们是咒术师的对立面,怪异和威胁的根源,同时有着诡异的同伴意识。所以哪怕贞德·alter本能地看真人不爽,也不能动手干掉他——起码在任务结束前不能。   不过以复仇者与生俱来的混沌气息来看,说贞德·alter不是诅咒,都没几个人信。   除了能最大限度发挥英灵的能力外,选择咒灵身份还有一点好处。通过系统升级后的感知能力,藤丸咲提前知道了上次任务没有回收成功的诅咒素材落入了真人的手里,而他可以直接选择坐标降落,一出现就能回收素材。   从真人的视角来看,就是一只和他气息类似的特级咒灵在他眼前诞生了。虽然初次见面的过程不太友好,但真人对此异常感兴趣,貌似患上了反向的雏鸟情节病症。   ——既然新人是在自己面前诞生,还和自己同源,那他当然就有责任照顾和引导后辈。   至于他心中的“照顾和引导”是什么样的,就无从得知了。   贞德·alter离开真人的据点后,在东京一处宣告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把胆敢侵入的诅咒全部烧死。至于人类,她倒是没什么想法。并不是因为残留的些许良心这种天真廉价的存在,只是单纯因为向无法看见自己的生物燃烧复仇之焰这种行为让她觉得很蠢。   有了低级智慧的咒灵在威压下慌忙逃窜,无知无觉靠本能行事的诅咒被燃烧示众。没过几天,贞德·alter的地盘就干净得宛如新生。   路过这里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也未曾察觉自己在谁的注视下穿过这片街道,险之又险地逃过了一劫。他们只是在上班上学途中,偶然发现脖子的酸痛感减轻了很多,就算有淡淡疑惑浮上心头,也很快被忙碌的日常填满。   这样的平静持续了一段时日。直到在东京某网站的论坛中,忽然爆发了这样一个话题帖——   【我看到龙了!!都市传说是真实存在的!!】 第69章 龙之魔女(三)   都市传说, 一般都有着颇具可靠性的时间、地点、细节,贴近人们生活的故事。像出没在厕所里的花子,骑着摩托在夜间街头穿行的无头骑士,拿着剪刀的裂口女等等, 蒙上一层神秘诡异的色彩, 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这些大多以恐怖猎奇向为主, 像“龙”这种在各种文学作品经常被刻画的生物, 早早就脱离了绝对的邪恶, 更偏向拥有绝对力量的中立者, 比前面提到的都市传说总觉得少了些味道。   “小实, 你有看见论坛上关于‘龙’的帖子吗?”   “那个啊, 因为内容太老套就扫了一眼。怎么, 你看了吗?”   “稍微看了一下啦……据说发生在我们学校附近, 有点在意。”   “课间听石田他们提到了一两句,说什么‘那张照片一看就是PS过的, 造假也不用点心’之类的, 可能那个人发出来就是想博取眼球吧。”   “说的也是……帖子里面还有游戏宅信誓旦旦地说楼主的发的图不对, ‘龙的脖子上不是羽毛是鳞片’,这较真的点也太奇怪了吧!”   “哈哈哈,毕竟是otaku嘛……”   穿着中学制服的少女聊笑着路过,忽然从阴暗的巷子里刮来一阵阴冷的风,略过她们光裸的腿。其中一位打了个寒颤, 莫名心慌地往巷口看了一眼。   她搓了搓胳膊, 不太确定地问同伴:“这里是不是有点冷啊。”   “哎, 有吗?不过还是快点离开吧, 总感觉这条巷子阴森森的……”   这样说着, 少女们加快脚步, 小跑着离开了这片区域。   倘若给这世界换个底色,便会发现街头巷尾每一眼能窥探到的地方,都存在着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异形’。   在两位少女彻底离开这片街区后,她们的背后几乎是立刻被蠕动着的丑陋生物附上。   肉虫般的触角攀附过肩头,空洞畸形的眼球凝望着她们一张一合的嘴唇。而她们却浑然不觉,正为自己远离了那片阴冷而庆幸。   巷口中,脸上缀着缝合线的咒灵遗憾地缩回了手。   他耸了耸肩,像是为自己失去了两个试验品而伤心,转过身的下一秒,瞳孔在瞬间放大。   闪着寒光的锋锐枪尖稳稳地停在眼眶外一厘米处,只要真人再往前走半步,他的脑袋都会像气球一样被整个戳破。   真人投降般地举起双手,表情却看不到一丝的紧张情绪。   “不要对我有那么大的偏见啊,Avenger酱,”他笑着求饶,“我这不是什么都没干嘛。”   “你只要呼吸就够令人作呕的了。还有,再敢叫那个名字,我就直接杀了你。”   面容冷淡的少女嫌恶地看他一眼,手腕一摆,足有两人高的旗帜划出裂风声。旗面没有任何束缚,却不留一丝缝隙地严密卷起,看不到上面的图案。   旗杆和枪尖都是和少女如出一辙的浑浊暗色,她的盔甲外罩了一层绣着倒十字的披风,像是某种宗教的特征。   羂索双手笼在厚大的衣袖中,看着乖乖缩成一团减小存在感的真人,笑容中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能让真人吃瘪,看来这位‘新同伴’不论手段还是能力,都不容小觑。如果能收服这样的力量,离他真正的目标就能更进一步。   看够了热闹,羂索才将目光落在白发咒灵的身上,慢悠悠打圆场:   “听说你们认识也没多久,关系真好啊。”   “夏油!”真人十分惊喜,声音足足高了三个调,“不愧是你,果然能透过现象看出本质!没错,我们关系就是很好哦~”   少女模样的咒灵一副被恶心得快吐了的表情。   “你的眼睛是拿来当摆设的吗,还是说光线太暗了需要我放火来给你照亮?干脆和那边的臭虫一起爆炸吧!”   “惹你生气了吗,那我道歉。”   羂索嘴上这么说,带着淡淡歉意地后退两步。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微微垂着眼,余光轻飘飘落在对面的咒灵身上。   因为天元结界的缘故,日本境内的诅咒不论数量还是实力都比国外的强了不止一个台阶,跟羂索达成同盟的诅咒基本上全是诞生在这片岛国。诅咒之间并没有国家和种族的差异,从外形上也看不出苗头。但眼前这个咒灵,还是太怪异了。   诅咒天生具有咒力,对特级咒灵来说,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术式,但她的术式似乎是靠手上那杆旗帜发动的。外散的咒力说明她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量,藉由武器发动的术式却炉火纯青,这一点相当矛盾。   除此之外,她的外形也很不同寻常。人型的诅咒不是没有,但很罕见。真人是通过改变灵魂的形状来改变外表,青年男子的外貌并不是他本来的模样。而她,却是以人类少女的外表从咒物中诞生的。   跟寻常咒灵比起来格格不入的术式和外形,以及不会向其他诅咒表露友善的傲慢姿态,都昭示着‘她’的特殊性。   说不定这份“特殊性”能得到更好的运用,但现在,首先要确定一件事——   “Avenger,”羂索叫出了咒灵的代号,眼底笑意深沉,“听真人说,你也是从人类的憎恨中产生的咒灵。”   贞德·alter已经收起武器走到了巷口,闻言勉强回头:“是又怎么样,你想见识下我的术式吗?”   “不,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诅咒师温和的声音传入贞德·alter耳中,如同在耳畔沉声低语:   “如果你能知晓憎恶的感觉,那自身会不会产生这种情感呢?”   一时间陷入死寂,就连真人都十分有眼色地没出声。他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唇角却不受控制地裂开,异色双眸中浮现最纯粹浓厚的恶念。   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细小的尘粒缓缓飞舞。诅咒师和咒灵,同时向“新同伴”展现出了贪婪的恶意。   “……哈。”   嗤笑响起,Avenger像是听到了什么蹩脚的笑话,肩头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问我会不会憎恨!这就是你想了半天来试探我的问题!”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唇角斜翘,看的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咒灵,而是两头不知死期为何的猪猡。   “这么愚蠢的话竟然还好意思说出口,你不会害臊的吗?”   漆黑的咒灵站在白日之下,披风如同愤怒燃烧永不熄灭的黑炎,仿佛下一秒就会咆哮着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   银白的发丝近乎透明,暗色头甲下,是一双满是嘲弄鄙薄的鎏金眼眸。   “有话就赶紧说,我没空等你。”   “……”   羂索从容的笑意消失了。   良久后,他才长出一口气,放弃般地摊开手:“好吧,看来我们话不投机。”   他终于舍弃了操控眼前咒灵的想法,收敛了公式化的笑容,不再伪装后的声音缓慢而冷酷:   “你们谋求诅咒的盛世,而我追求的是‘根除非术师’的理想,但并不成功。”   “眼下诅咒处于被消灭的一方,而我的目标遥遥无期。在与咒术师开战之前,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你——是否会加入我们,彻底除掉咒术师?”   “一开始说这些不就好了。”   Avenger回答的腔调傲慢冰冷,带着浓浓的不屑。但在她白得剔透的脸上,一朵被恶意浇灌的花正灿然绽放。   她慢条斯理地迈开步子,坚硬的足甲落在地面,激起一圈尘土。每走近一步,她的表情就清晰一分,最终呈现在羂索眼中的,是一张令人悚然的扭曲面孔。   毫无疑问是艳丽畅快的笑容,那是被愤怒与憎恶浸透的恶之花。   “当然。”   银发咒灵昂起高傲的头颅。   “既然作为咒灵而生,那这便是宿命。”   羂索久久未说话,忽然再次扬起温和的笑:“……那再好不过了。”   “10月31日,在涩谷发动事变,具体时间我会让真人通知你,目标是封印五条悟。”   Avenger并没有问五条悟是谁,她撇开脸,兴致缺缺:“所以呢,我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特定的任务,”黑色长发的男人微微一笑,口吻体贴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带一丝温度,“只需要破坏就够了。”   “作为被憎恨冲昏头脑的咒灵,这种事你很熟练的吧。”   咒灵突兀地发出一声笑声。不同于之前的嘲笑,她是真真切切地为此感到满足和快意。   “好啊。”   满不在乎的话语顺着流动的风传过去,Avenger转过身,走出巷子的过程中,没有施舍给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真人一分眼神。   即将转弯离开的前一秒,她偏了偏头,露出半边苍白精致的脸:   “就按你说的做吧,诅咒师。”   话音落下,飘起的披风一角已经消失不见。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口,羂索微笑道。   束着半丸子头的男人立在小巷最深处,阴影笼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深紫的眼瞳闪过暗色流光。   ——束缚达成。 第70章 龙之魔女(四)   “啊, 走掉了。”   真人往巷口探了探头,确定新同伴消失在视野范围后,失落地缩回脑袋。   “还以为能和Avenger酱一起玩游戏呢,或者探讨下她对我实验的看法也行啊。”   他一手拄着脸, 一副失去兴趣的样子, 不停甩动的右手变化成各种各样的事物,最终固定成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都怪你, 夏油, ”咒灵拉长声音,似真似假地抱怨, “为什么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啊。”   说这话时,他举起右手在空中轻轻一划,几缕灰蓝发丝就就摇摇晃晃地落到地面。   羂索瞟了一眼被真人把玩的匕首, 旋即移开视线。   “还以为你也想知道呢, ”他面色依旧, 语气平淡,“看来我做了多余的事。”   “我当然想知道啊,毕竟是没见过的类型。”真人笑嘻嘻地回答道, 却在下一秒沉下了声音。   “但那是我们之间的事,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真人吹开地上的断发, 一字一顿,黏腻冰冷的吐息像一条凝视着猎物的毒蛇。哪怕外表再像人, 他也是一只空有人类外皮的非人怪物。   “摆清自己的位置啊,诅咒师。”   咒灵对上黑发男人的眼睛, 嘴角上翘的弧度分毫不差, 却凭空让人产生脊背一凉的恐惧感。   Avenger和漏瑚它们不同, 真人对她还没培养起什么过多的同伴感情, 但作为诅咒一方,他有着天生的同仇敌忾。   诅咒最讨厌咒术师,其次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总而言之只要是人类,就是它们的敌人。咒灵们现在和夏油杰联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商业关系,从心底里瞧不上对方。   真人肯听夏油杰的话,愿意按照对方的要求做事,并不代表他能对如此直白刻薄的利用手段无动于衷。   “你跟她,立下了什么束缚?”   像是个发现自己被好朋友遗忘的小孩,咒灵刻意拉长的声音像在撒娇一般:“也告诉告诉我嘛。”   束缚不一定要宣之于口,可以是自己对自己立下的,而涉及多方的束缚只要参与者同意即可。刚才的对话中,夏油杰很明显跟Avenger达成了真人并不知晓的约定。   隐藏在话语中,如高悬头颅之上的利刃。   诅咒师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是最普通的协议束缚,这点你都信不过我吗?”他恰当地表露出些许苦恼情绪,无奈道:“作为盟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又怎么会害你们呢。”   在真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中,夏油杰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她作为我们的同伴,负责在事变中帮忙扫除普通人和咒术师。   其二,我不会强迫她按照我的规则行事,也不会试图操控她。   其三——”   他突然卖关子似的闭上嘴。   束缚对双方都有约束,这样看来第三条其实可有可无。但真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直勾勾地盯着夏油杰。   “然后呢然后呢,是关于我的?还是咒术师的?”   在真人迫不及待问出口后,两者的地位关系一下子颠倒,从容不迫占据上方的变成了夏油杰。   “都不是,”诅咒师笑眯眯地收回手指,“现在还不能说。”   真人扫兴地拖长声音“欸”了一声。   夏油杰忽略了他显而易见的不满,继续道:“我对合作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那个啊……”   真人突然露出恶作剧得逞的鬼脸,抬高了声音:   “开玩笑~的!”   从蹲坐的姿势跳起来,真人凑近了夏油杰,亲热地拉过了后者的肩头,仿佛刚才的冷漠只是一场幻觉:“我当然相信你啦,我们可是好朋友。”   “按照人类的标准,应该是这么定义的,对吧?”咒灵又毫无阴霾地凑近几分,语调中带着半真不假的亲昵。   被搂住的诅咒师两指捏住真人的衣袖把手臂移开,含笑不语。   不同于一人一咒灵之间的诡异气氛,这场谈话中被提及的另一位主人公,正大摇大摆地在热闹的街区散步。   虽然别人看不见她,秉承着“着装符合环境才是正确的从者应有的行为”这一由某位死对头提出但无法反驳的原则,贞德·alter换下了一身铠甲,穿上连体皮裙和外套,用挑剔的目光评判着每一家路过的店铺。   没有诅咒师和咒灵在场,世界意识也放松了要求,她可以切换成咒灵和英灵两种模式,区别在于她想不想被人看到。   要是显露出真身的话,绝对会被某些恶心的视线黏上,到时候一定会愤怒地不顾一切释放爆炎,整个世界干脆一起爆炸算了!   基于这样的理由,贞德·alter双臂环胸,高跟靴哒哒落在地面,外套虎虎生风。   街上的行人不清楚眼前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但在进化出的趋利避害基因作用下,他们不约而同避开了一条路。   龙之魔女满意地哼了一声。   ——就算现在是隐身的怨灵模式,她依旧帅到令人痛苦!多么可恨啊!   趁着她心情好,一整天都安静如鸡的系统悄咪咪上线,小心翼翼问:[那个……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贞德·alter看白痴似的看它一眼,满脸都是“你这么笨怎么通过的出厂检测”。白色短发的英灵挑了挑眉毛,用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当然是去做任务啦,任务。”   说的也是,目的从一开始就很单纯,只是这几天老有人搅局才没什么进展。   [对哦对哦,]gogogo忙不迭点头,[网上提到的“龙”应该就是幻想种了,我们要去帖子里提到的地方看看吗?]   “……本来应该去的,但是我改主意了。”   银发英灵停住了脚步,拧着眉吩咐系统:“你查一下,那帖子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光速连上此世界的网络,依靠关键词锚定,不过几秒钟就得到了全部信息。   [原帖已经被删除了,不过我找到了备份,里面提到龙出现的地方是在东京新宿区,具体定位需要发过去吗?]   还真是熟悉的地方……英灵矜持地扯了扯嘴角:“不用了,就算上一次出现的地点是那儿,现在肯定也什么都不剩了。”   她拧着眉思考半晌,忽然灵光一现地拍了拍拳头:“走了,先去找那个倒霉蛋,他那里肯定还有别的线索。”   gogogo一句“为什么”差点要问出口,又咽了回去。   虽然不懂这么做有什么必要性,但既然是龙之魔女,关于龙的事肯定比它知道得要清楚,一定是没问题的!   所以其实它升级后已经能通过回溯魔力进行定位的事,也肯定在她掌控之内了!   龙之魔女,恐怖如斯!   ----   小林树,性别男,长相普通,性格普通,平平无奇中学三年级生。要说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可能就是十数年如一日的霉运了。   出生那天就因为哭不出来差点当场夭折,从小多病多灾,好不容易才没缺胳膊少腿地活到现在。好端端走在路上头顶却突然掉下花瓶,做完值日后发现被锁在了空无一人的教室,明明旁边没人却感觉被人推了一把、差点被迎面而来的货车撞翻这种事屡见不鲜,他已经习惯这种日常了,甚至能安慰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就转生成异世界漫画的主角了,加油啊,我!”   这种苦中作乐的日子在两天前被终止。在放学路上看见了燃烧着火焰的巨龙后,他笑不出来了。   半具身躯掩藏在火烧云之后,只一眼就能让人患上巨物恐惧症。   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仅凭身体本能,未来的漫画主角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机。   喀嚓——   没关闪光灯。   不大的声音在此刻如同惊雷,重新联结了他短路的神经。小林树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管不上别的了,慌不择路地狂奔而去。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跑回了家,直到跪倒在了地毯上,心如擂鼓,缓慢地回过神,低头一看,手机屏幕还亮着。   当晚他没吃晚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慌乱中在论坛发布了帖子——然后收获了一百多层楼的嘲笑。   ‘这是二十一世纪对吧,竟然有人发这种帖子…’   ‘otaku吗?睡一觉的话就能从游戏中出来了。’   ‘发帖之前起码做做功课吧,哪有龙长这样子的。’   ……   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小林同学一条条划过回复,心情从惶恐变成了麻木。他恹恹地把帖子申请删除,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厨房里传来妈妈让他去买调味料的声音,小林应了一句,恹恹地收起手机走出家门。   便利店,就去离家近的那家——   “站住。”   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小林全身一抖。   错、错觉吧,这种一听就是不良的声音,怎么会找上他,哈哈哈……还是快点离开好了!   “说的就是你。”   话语中带上了点点不耐,紧接着是高跟鞋踩着石板的脚步声。   “知道叫你就赶紧回头啦,真是的,自以为是的小鬼头真麻烦。”   虽然经历过各种倒霉事件,但还没被不良少女敲诈过的小林心情复杂。他缓冲了几秒,准备迎接现实。   锵——   枪尖擦过头发钉在墙面,带起的利风让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正中对方下怀地把自己困在了墙角和来者中间。   映在吓懵了的少年眼中的,是一张狰狞如魔鬼的笑脸。   “好巧,我们来聊聊吧——” 第71章 龙之魔女(五)   “好臭。”   “不、不可能!我明明每天都有好好洗澡和洗衣服!”   “不是说你。好臭, 离我远点。”   “可是听起来就是在说我啊!”   最后一句为小林同学的心理活动。   他不敢怒也不敢言,流着面条泪往路沿的方向撤了两步。他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便利店的路径,被迫原路返回学校, 也就是产生了心理阴影的那条路。   现在早过了放学时间, 就连运动社团的社员都结束了部活。他们学校建在郊外, 此时空荡的路上连辆车都没有,更别提有哪位好心人发现这边两人的异常。   小林同学, 被一位穿着超短裙、看起来比他大不了两岁的不良少女“胁迫”了。对方口口声声说在网上看到了他发的帖子,想去寻找龙,所以找他来当向导。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又不是不给你报酬。”   ……这是报酬的问题吗!他的帖子可是匿名发布的,而且一早就删除了,怎么会被人翻出来!这是违法的吧!   但看着墙面上的裂纹, 小林说不出话了。他刚才亲眼看见, 那把离他的脑袋就差一丁点的武器化作光粒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始作俑者还用一副“少见多怪”的嫌弃表情看着目瞪口呆的他。   多年死里逃生培养出的直觉让小林遏制住了逃跑的念头(当然也知道大概率跑了也会被抓回来),他狠掐一把大腿,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漂亮姐姐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龙你看论坛里大家都在嘲笑呢哈哈我也觉得可能脑子坏掉了才看见——”   “停。”   白色短发的少女被这一大段气都喘不上的话搞得头疼, 她直接打断了小林, 单手叉腰,神情烦躁,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只要回答问题就可以了, 带不带路?”   她故意顿了一下,威胁的眼神扫视一遍, 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小林咽了咽口水, 胆战心惊, 小声说了句好。   这就是两人单独出现在郊外的原因。走了近二十分钟, 小林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为了方便交流,他们交换了姓名,不知为何,在听见他的自我介绍后,名为alter的少女露出了既怜悯又夹带着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   一路上安静得很,除了带路之前简单交谈了几句外,alter小姐一句话都没说,不停地拨弄着手机,像是对即将去的地点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既然没兴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让他带路呢?小林很困惑,但他不敢问也不敢跑,规规矩矩地跟后面的人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   如果抛开糟糕的第一印象,alter小姐其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小林也是刚刚才发现,她应该有外国血统,安静下来后的眉眼相当漂亮,气质和她的武器一样锋利,就连不太好的脾气都能勉强归到“毒舌”的萌属性,要是别那么暴力就好了……   小林观察着对方和缓的脸色,壮着胆子开口:“说起来,alter桑真的相信有龙存在吗?”   银发少女瞥了他一眼,视线又凝回手机屏幕:“你发的帖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大家都在反驳我啊,”小林的声音越来越小,垂头丧气道,“而且这种虚无缥缈的事,除了那张高糊照片,什么证据都没有,搞得我都以为自己吃了毒蘑菇出现幻觉了。”   要不是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差点以为是有人在故意捉弄他。   alter的脚步停住了,她轻哼一声,但不是在嘲笑。美丽高傲的少女站定在桥岸,晚霞最后一缕余晖落在她的银发上,原本冷淡的色泽盈动着艳艳光晕。   “好啊,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龙当然是存在的。”   在河水倒影中,由漆黑和苍白两种元素构成的少女自然而然俯视着一切。   “世界黑暗得无可救药,人类始终无止境地如此卑微,被伪善和谎言蒙蔽了双眼的人自然没有胆量站出来。否认和嘲笑少数,才是多数人的‘正确’所在。”   “他们根本不值得我动一根手指头,但你是不同的。”   银发少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缓缓绽出一个恶劣的笑,“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确定,那么就由作为龙之魔女的我,来裁定你的真实。”   受到过载冲击的小林呆住了。   前半段没听懂,但没关系,光靠后半段就足够他真情实意地感动了。在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时候,有一个人跳出来,坚定地对他说“你是对的”,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   至于龙之魔女什么的,肯定是alter桑在道上的称号!好帅啊,不愧是大姐头!   于是,以为自己受到鼓舞的小林含泪点头:“我懂了,龙是存在的,我对自己的信心不应该轻易动摇。alter小姐、不,大姐头!请收我当小弟吧!”   “……哼,你明白就好,我可只告诉你这一次哦。”   贞德·alter忽略了后面那段话,双臂环胸,嘴角又往上翘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这小鬼怎么想的,但看那副傻呆呆的表情,肯定是被自己震慑住了吧!   被崇拜的目光仰望着,她现在的心情很愉快,愉快到甚至都能忽略那一群大大小小跟在他们后面阴魂不散的臭虫了。   没错,从一开始,他们俩就被丑陋的诅咒包围了。尤其是小林,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在咒灵的眼中却是世界一流的美味。   数不清的诅咒拥挤着黏在他的后背、四肢、脑后,偏偏本人还一副无知无觉的傻样子。不止他身上,整条路都被蠕动的异形怪物堵死了,流着口涎,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人类拆吃入腹。   ……这小子的体质是有多特殊啊,能活到现在都算他命大,怪不得幻想种只出现在了他面前,该不会把他当成异世界自助餐了吧。   贞德·alter倒不是不能帮忙除掉诅咒,但如果不是根除,其他的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新的诅咒被吸引来。   尤其贞德·alter现在并非咒灵而是英灵,按照咒术法则,只有咒力才能祓除诅咒,以她现在的手段对付这些脏东西也很勉强。   有一招倒是很有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银发英灵还在考虑该怎么出手,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检测到‘幻想种’魔力反应,通过比对,种类为‘神牛’,请做好迎击准备。]   哈!果然来了,她的计划果然是天才——   等等,刚才系统说的是什么东西?是她听错了?   没等贞德·alter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旁的小林腿已经软了。   “牛……牛……”,他失去了语言功能,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天空,“……好大的牛!!”   英灵愕然看向他手指的方向,从容自信的表情裂开了一道口子。   ……怎么回事?!不说好了是龙吗!!   幻想种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神牛的脾性很明显比龙种暴躁得多,就算隔了几百米远也能清晰看见它猩红的双目。   雷电缠绕全身,云层被击穿,地面落下道道焦黑,仅仅过去了短短两秒钟,巨大的公牛咆哮着朝地上两人俯冲而来!   顾不上那么多,漆黑的旗帜凭空出现在手中,“锵”一声,金属材质的旗杆不差分毫地卡在神牛的犄角之间。   神牛的目标并不是她,但被迎头一击后,仇恨很快转移。鼻孔间嗬嗬喘着粗气,公牛的双眼越发红得瘆人,伴随一声咆哮,雷电直接劈下!   数杆紫黑的诅咒之枪出现在半空,不祥的魔力结成无法突破的屏障,完全隔绝了雷电攻击。   在屏障之内,手持诅咒之旗,堕落的圣凯瑟琳之剑发出指挥号令,面色阴沉的龙之魔女持续输出魔力维持结界。   她本意是不想跟幻想种开战的,万一用力过猛把目标烧死,这次任务又白跑一趟。而且幻想种是中立属性的传说生物,像神牛和幻马等,经常跟随某些英灵一起现世,本来是温驯的小动物才对。   ……所以这头神牛这是好几天没吃饭饿急眼了吗?她出场是为了收服最不好对付的龙种,可不是来斗牛的!   公牛还在怒吼着冲过来,试图用锋利尖锐的角击破魔力屏障,雷电轰鸣,气层都在震荡。   贞德·alter手掌收紧又散开,微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   “……算了,反正迟早都要用出去的。”   她下定了决心,伸手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一件件素材。   龙之牙,龙之逆鳞,难以忘怀之叶,龙之宝玉,毗天的龙玉,以及作为燃料必不可少的QP。集齐了牙、鳞、血和龙力的融合,到底能不能给这头发了疯的牛换个物种呢?   白发英灵脸上忽然露出残忍的笑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想起来了。”   龙之魔女慢条斯理收回了地圣剑,在凶猛疾驰的雷光中,扯起了嘴角。   冲天的狂暴魔力汹涌而起,龙形的火焰纹章在巨大的兽躯上刻印成形。   “——汝为龙,亦有罪。” 第72章 龙之魔女(六)   神牛的灵核并没有改变, 只是外表发生了改变。被贞德·alter迎面砸了一堆龙牙龙鳞龙血,再加上蕴含着龙力的结晶,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属于龙的气息。这点变化对幻想种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已经足够世界意识把它判定为“龙种”了。   没有核心只有外在的低级龙种发挥不出百分百威力,圣杯倒是可以将其完整转变, 但付出这么高昂的代价完全没必要。而且她又不打算靠幻想种干架,低级龙种反而更好控制。   燃烧着的龙形纹章中, 身缠雷电的巨大公牛浑身骤然迸发出刺目的光亮。待光芒消散,原有的躯体被另一品种、但同样超出想象的生物取代。   尾巴粗壮、脖颈粗长、牙齿锐利, 双翼由肋下而生, 全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毫无疑问是条从西方神话里蹦出来的龙。   双足飞龙仰天长啸一声, 从嘴里喷出来的并非符合大众印象的火焰,而是万钧雷霆。从神牛蜕化为雷龙的生物振起双翼,低下了硕大的头颅,从鼻腔发出幼兽般的呜鸣。   贞德·alter满意地拍了拍它的头, “在向我表忠心吗?不错,那你以后就叫法夫纳二世吧。”   新鲜出炉的恶龙高兴地打了个响鼻,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摆脱不了牛的习性。   收服了手下,贞德·alter正考虑要不要给它准备点伙食, 一转身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类——一只被吓得灵魂出窍的弱鸡。   面对他, 龙之魔女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她冷酷地挥出一拳, 敲醒了口吐魂魄的小林。   后者迷茫地睁开眼, 第一眼就是巨大的龙种和凶狠的不良少女,差点再次厥过去, 又被魔女敲了个爆栗。小林委屈抱头, 恐惧和惊骇被痛感驱走大半, 这次彻底清醒了。   “喏, 这是我的号码。不过我警告你,除非看见了龙或其他幻想种,不然不准打过来。”   小林含泪收下了纸条:“好的好的alter大姐头我记住了。”   英灵随后便化作灵子消失了踪影,不过在小林看来这一切都是大姐头的常规操作了。都能收服龙了,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少年对着河水感慨了一阵,才提着双腿回家,并不知道他身上以及这一路的诅咒都被斩杀得一干二净。   转变回咒灵模式的白发少女甩了甩旗帜,指引着龙种跟随自己回到领地。   很奇妙,她跟法夫纳二世之间像是建立了奇怪的联系。在她作为英灵时,后者也是能被人类看见的魔法生物;而当她转换为咒灵状态时,后者同样散发出强烈的诅咒气息。   还没等她歇上一会儿,被她划分了归属的势力范围就迎来了不速之客。龙种还没收回去,灰蓝长发的咒灵一见到就大呼小叫起来,他对此很感兴趣,甚至想上手摸一摸,然后被法夫纳二世咆哮喷出的雷霆电成焦黑一团。   诅咒师用袖子掩着半张脸幸灾乐祸,在场的另外某位特级咒灵先不耐烦了——它可是有正事干,不是为了看真人出洋相来的。   长着火山头的咒灵恶狠狠嘬了口烟斗,占据了半张脸的独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四周,最终定格在一张苍白的脸上。后者双眼微眯,警告地瞪了它一眼。   “你这是什么态度?!”   生性暴躁的咒灵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被挑衅了,气得头顶喷出一股黑烟。漏瑚在与五条悟的战斗中伤了元气,这些天一直在基地老老实实养病,要不是真人突然兴冲冲对它说“有新的同伴诞生了哦,是我和差不多的类型呢”,它才不会特意跑过来。   看来真人的话没说错,在惹它生气的方面,这两只诅咒真是天赋异禀。   “咳咳……”将自己的灵魂捏回原状的真人如获新生,仿佛连人类的嗅觉也一应具备。他捏着鼻子,不满地看向同伴:“不要乱喷车尾气啦漏瑚,没看见Avenger都生气了嘛。”   漏瑚勃然大怒:“真人!搞清楚事实再说话!是她先挑衅我的!”   这些家伙,一个两个性格都那么讨人厌,跟这帮人当同伴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哎呀,吃醋了吗?”   不知道最近又看了些什么八点档狗血电视剧的真人,自觉把自己代入了男主角,笑嘻嘻地搭上了漏瑚的肩,宽慰对方的话怎么听都有一股自恋的味道:“没关系没关系,就算我有了新的朋友,你也是最重要的那个哦,漏瑚~!”   漏瑚的手杖砸在地面,蜘蛛网状的裂纹以落点为中心蔓延十余米,它狂怒大叫:“混蛋!把你的手拿下去!!”   一团火焰倏忽冒起,势不可挡地环绕了几人的周围,在即将冲出巷口的下一秒,却被另一股凭空而生的火焰压制了。   一为黄焰,一为橙焰,泾渭分明的两股颜色相互倾轧推搡,短短几秒被无限拉长,忽然,底下的火焰消失殆尽,被烧得坑洼不平的地面昭示着这是一场术式之间的比拼。   站在最里侧的诅咒师扇了扇沾上灰烬的空气,不赞同地看向漏瑚:“你的动静太大了。”   火山头咒灵没有理他,它一改怒火冲天的模样,危险地眯起了眼,阴恻恻的视线直直地刺向“新同伴”。   白色短发的少女维持着持剑的姿势,缠绕荆棘的剑柄黯淡无光,铭刻着血色的咒纹。漏瑚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另一簇火焰正是在剑尖的指引下吞噬了自己的术式。   和真人一样为人型的咒灵收刀入鞘,冷淡地抬眼。轻蔑、厌憎、奚落、仇恨,作为负面情绪而生的诅咒再清楚不过其中的含义,但漏瑚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   咒灵裂开嘴,露出漆黑的牙齿,抬了抬下巴询问道:“喂,你的实力和几根宿傩手指相当?五根,还是六根?”   漏瑚自己大概有七八根手指的实力,虽然他刚才的术式并未发挥全力,但能被如此轻易地吞噬,说明对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它本来想说四根左右,但出对同伴的友善,才勉强抬高了两根。   可惜对面只是个套皮诅咒,get不到它的善意。   贞德·alter本能地对这个计量单位不爽,眉尾高高挑起,嘴角幅度却往下垮:“你们就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衡量实力吗?廉价的味道都要从你那颗没长脑子的脑袋里冒出来了。”   话说起来,竟然能容忍这几只臭虫在她的眼底下蹦跶这么久,她都对自己表现出的忍耐力刮目相看了。   “你这小鬼——!”   “怎么又吵起来了,”诅咒师面容带笑,偏着头解释道,“两面宿傩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死后二十根手指被咒术师封印,只要能全部找回,就能重现于世。”   “用手指计算实力是比较方便的说法,漏瑚这样问,也是为了增进大家对你的了解。”   黑发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看向对面的目光带着深意:“说起来,还没看过你全力发挥过呢。”   “才诞生这么几天,能派上什么用场。”漏瑚冷哼一声,倨傲道:“若不是为了吾等诅咒的盛世,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呵,”龙之魔女的嗤笑划破空气中的敌意,苍金眼眸中各种情绪交加混杂,沉淀出深沉混沌的色彩,“不过是人类的废弃物,还真是大言不惭。”   “既然双方都没什么好感——关于我的实力,你不如来亲自感受一下?”   在别人听来,她这番话显然是把自己也骂了进去。琢磨着新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漏瑚因此慢了半拍,被真人横插一脚。   “不——行,”蓝发咒灵拉长了声音,以一副令人恶寒的长辈口吻教训道,“吵架是不对的,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无视了双方同时扫射向他的视线,真人忽然拍了拍手掌,双眼发亮:“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大家来开派对吧!感情好了合作才更顺利,是不是?”   漏瑚的表情像是想拿起手杖冲着真人的脑袋来一杖,但还是比较爱惜自己藏品的咒灵遏制了这个念头。   这一趟白来了不说,还把它气得七窍生烟,漏瑚是一点都不想在这条巷子里待下去了。   咒灵转身就走,转过头前还不忘留一句警告:“看在同为特级咒灵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管好你自己。”   “彼此彼此。”   魔女笑意狠厉,意味深长:“但愿在被我砍下头颅之前你还活着。”   火山头咒灵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但未等它出手,贞德·alter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远离了它的视线范围。   巷子里传出咆哮般的咒骂。   英灵当然不是落荒而逃,她只是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若不是真人他们死皮赖脸地凑过来,她差点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束缚……是什么东西来着?”   贞德·alter本以为任务能很快完成离开,就随口答应了诅咒师的要求——虽然作为诅咒的我答应了你,但作为英灵的我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说不定在预定时间到来之前,她就已经回去了,作为咒灵的痕迹也会一并被抹除,到时候谁还顾得上有个未履行的契约。   可没想到幻想种不止一头,收回了神牛,起码还有一条真正的龙种亟待回收。任务时长被延长,她只得待在这个世界继续伪装,算算日子,离跟约定好的“十月三十一日”还剩一周左右。   白发英灵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她大胆猜测自己可能得留下来打白工了,还是给散发着肮脏气味的不入流诅咒打白工,想想都觉得恶心。   “真令人烦躁……好,结束后就把它们全灭了。”   龙之魔女豪兴十足地发出了标准的反派宣言,配上嘴角的恶意,比之能治小儿夜啼的恐怖都市传说也毫不逊色。   她并不知道,掩藏在阴暗的角落,有人正精心筹谋着一场盛大的出场秀。   ----   三日后,东京港区某街道。   “这不是京都校的那个谁吗,几天不见,你的皮肤毛孔怎么又变大了?”   “看你眼睛下都是黑眼圈,东京校的环境那么差的吗?而且你是不是长胖了,腰围整整粗了一圈哦。”   “哈?!你才长胖了!”   “比不过别人就开始气急败坏了吗,真可笑!”   “你这家伙——!”*2   另一旁,跟钉崎野蔷薇一起出任务的熊猫、以及跟禅院真依一起出任务的三轮霞,同时落下一滴汗,看向对方的眼神带着相同的苦涩。   熊猫看了一眼还在气头上的后辈,充当和事佬地把钉崎野蔷薇拉到身后,苦口婆心道:“不要生气了,再生气就要长皱纹了。”   钉崎野蔷薇:“……嘁。”   “你也是啦,真依。”三轮霞尴尬地笑了两声,生硬地转换话题:“比起吵架,难道不是弄清楚我们为什么会碰到比较重要吗?”   禅院真依:“……嘁。”   “说的也是,”熊猫若有所思,“京都校和东京校负责的区域不一样,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撞到一起才对……不过我和野蔷薇是因为任务哦。”   三轮霞神色有点惊讶,“我和真依也是任务。”   熊猫毛茸茸的脸上同样震惊:“这么巧吗,该不会是同一个任务吧?”   “应该不是,”三轮霞摸着手机核对任务信息,半分钟后抬起头,“我们的任务是祓除一只三级咒灵以及回收咒物,你们呢?”   “我们的任务目标是一只二级咒灵,”熊猫摸着下巴思考,“看来真的是巧合,任务地点恰好撞到一起了。”   “欸,这不是东京高专的熊猫吗?”   忽然,他们四人身后传来了一道带着淡淡惊讶的声音,熊猫闻声转过身,认出了那是一位之前见过面的三级术士前辈。   “旁边的是你同学吧?我听说了交流会的情况,你们很厉害噢。”   熊猫憨厚地跟他打招呼,状似无意地询问前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来出任务,没想到碰上你们。对了,夜蛾校长最近怎么样?”   “正道还是老样子,天天忙着做咒骸。”熊猫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声线中能听出它的笑意,但只有它自己知道,维系着咒骸运作的咒核在不自觉地颤动。   任务?又是任务?   两个任务地点重合就算了,怎么会出现第三个?   另外三人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们肌肉不自觉地紧绷,暗自用隐秘的视线观察起了周围。   ……是错觉吗?总感觉这条街上的行人比较少。   暗处中,缝合脸的咒灵从嘴里吐出一个个微缩的改造人,裂开诡谲的笑脸。 第73章 龙之魔女(七)   人流如织的街道, 几位咒术高专的学生面色凝重。   在短短几分钟内,又有位两位不认识的咒术师前辈跟他们打了招呼,除此之外还看见了几位监督。   任务是由咒术协会统一接收的, 通过了层层分类筛选下达到了咒术师手里。同一个任务被重复分配,除了系统故障外,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   而且, 咒术师人数少到连学生都要被压榨的程度。平日散布在全国各地, 偶尔还要出国出差,像这样因“巧合”而撞到一起的几率简直低得可以忽略。   钉崎野蔷薇也顾不上置气,她莫名感受到一股阴冷,缩了缩肩膀:“你怎么回事……熊猫前辈,你收到通知了吗?”   他们这次出来的任务简单, 地点也近, 就没配辅助监督,现场联系只能靠电子通讯。   熊猫摇头给出否定的回答,“我问过了, 监督说没有异常。”   钉崎野蔷薇不满:“哈?太敷衍了吧!”   三轮霞安慰她:“毕竟除了地点重合外就没什么线索了, 监督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禅院真依拧着眉凑到了前辈那边, 跟他们交流情报。   三轮霞环顾一圈, 低头看了眼时间:“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和真依就先走、走——”   少女的话戛然而止。   不光是她, 在场所有具有咒力的术士和监督神色一变, 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在两栋高楼之间的横道上, 一面散发着他们再熟悉不过气息的“帐”在瞬息之间结成。   “怎么回事?是谁设的帐?!”   “这里还有这么多普通人在, 我们的人不会破坏规定的!”   正打算穿过街道的人们撞上一面透明的墙, 陡然遇到这种情况, 好奇大过了恐惧, 疑惑地向空中伸出手摸索。   处于咒术界的保密原则,普通人并不知道咒力和诅咒的存在,路人还以为商业街搞的活动,急着离开的人不满地嚷嚷。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异常,却无人出来解释,很快演变成一场嘈杂。   “大家,晚上好~!”   活泼轻快的音色在噪音中尤为明显,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咒术师们条件发射地转过头。   钉崎野蔷薇瞳孔紧缩,下意识喊出了声:“缝合脸的咒灵……?”   “你认识他?”   禅院真依攥住了她的胳膊,她敏锐察觉到了敌人的危险性,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知道一点,”钉崎野蔷薇顾不上被攥得生疼的胳膊,咬着牙说,“术式很棘手,貌似能通过接触人的身体进行改造。”   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咒灵眨了眨眼,站直了身体。他满不在乎地跨过满脸焦急之色的人群,轻轻一跃,就落到了警惕着他的咒术师们对面的建筑前。   “你们的表情看起来真不错,但今天我不会跟你们打打杀杀哦。”   找不到出路、被困在“帐”里的人群逐渐躁动,他们四处奔逃,惊慌失措地各个方向涌去,试图寻找透明牢笼的出口。   他们像被惊起的鸟群飞乍,人行路处的几位咒术师被推搡着,不得不撤到了另一个空旷的死角。   常人看不到的咒灵就那样歪着头,笑容满面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术士。   两方对峙中,真人忽然笑吟吟向另一个方向招手,高声喊道:“Avenger,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都可以随便给你使用哦!”   “!”   竟然还有其他的诅咒在!   众人哗然,震悚看向他招手的方向。   刚打算控制着咒灵身体找地方藏起来,就被真人一嗓子搅乱的藤丸咲在心里辱骂了他无数遍。   两小时前,他接到了夏油杰的联络。诅咒师带着淡淡歉意说 “真人遇到了麻烦,希望你去帮他一把”。藤丸咲非常符合人设地对着那边挖苦一通,本想拒绝,诅咒师又有意无意地搬出了束缚。   藤丸咲一边后悔为什么要结下那么麻烦的契约,一边安慰自己不这样做就崩设定了,语气生硬地挂断了电话。   本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以及“真人要是真快嗝屁了也可以不计前嫌地送他一程”这种看热闹的态度,藤丸咲一点也不着急地来到了约定地点,在看见那几张熟悉的脸后才感觉出了不对劲。   然而晚了一步,禁止一切人和咒灵出入的“帐”已经落下,他被迫留了下来。   效果如此强力的帐,要付出的代价定然不小。真人折腾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送给新同伴一顿豪华的“酒池肉林”,而且看那副兴冲冲的样子,要是Avenger不现身,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藤丸咲如果真是个咒灵,说不定现在感动得都快哭了。   不远处,没见到他出现的真人坐不住了,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真是的,你已经看了很久的戏了吧,要我亲自把你拉过来吗?”   咒灵没有感情,也不会为道德而束缚。说完这番话的下一秒,真人就迈开了步子。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暗了。   原本半透明的“帐”像是被注入了墨水,浓郁黑沉的咒力极快速地铺展开来。嘈杂的人声被按下静音键,空中只有死寂到令人汗毛倒竖的沉默。   黑暗深处,有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传来。一面旗帜挥劈开混沌,渐渐显露出一个漆黑又苍白的身影。   真人裂开一个扭曲的笑脸。   漆黑的斗篷和裙摆自尾部蔓延斑驳血渍,来者身穿盔甲胸缠锁链,腰侧挂着一柄暗色长剑。裸露在外的肌肤苍白得毫无血色,暗淡的银色短发无风自动。   被真人称作“Avenger”的咒灵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在人类审美中也称得上美艳绝俗的脸庞。   ‘她’环视一圈,被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扫射过的人无一不生出涔涔冷汗。   “这个气息……你是特级?!”   真人嗤笑一声,落落大方地替Avenger承认:“没错,你的眼神不错嘛。”   话音未落,几位咒术师和监督的脸上已经露出惊慌和动摇。   为了确保安全,咒术师的实力会高过同等级的诅咒。如果面前的是2级咒灵,他们合作胜算很高;如果是1级咒灵,全力以赴也能拼一把。   可偏偏,出现的是特级!   遇见特级咒灵,最优解即为拼命逃跑——无关胆量,而是理智。   没有人不惜命。   仿佛从最深处的地狱爬上来的咒灵俯视着众生,就像蔑视最卑微的蝼蚁。‘她’手腕一摆,那面包裹严密的旗帜猛然散开。   明明没有任何风吹过,旗帜却直直舒展,旗面上,一头浑身燃着火焰的黑龙即将咆哮而出!   ——憎恨、厌恶、愤怒、畏惧、怨怼。   无数的负面情绪在众人脑海中挤压膨胀,其中已有人承受不住这折磨发出了痛苦的抽气声。   “啪啪”两声,真人双眼发亮地鼓起了掌,语调黏腻而浮夸:“哇!真厉害啊Avenger,他们都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人群再次沸腾,这一次传出了恐惧的哭喊声。在极端的惊恐下,已经有人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   Avenger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阴冷淬毒的视线很快对准了真人。   真人夸张地后退了三四步,无奈地摆起手:“不是我做的,不用那么怀疑我。”   他们对面,被熊猫掩在背后的钉崎野蔷薇心脏狂跳,但强撑着不露出惧色。   ……看来这两只咒灵关系也不怎么样嘛,棕发少女扯着嘴角刚想冷笑,头顶忽然传来温暖的沉重感。   熊猫特意压低的温厚声音响起:“野蔷薇,你跟着人群去找找看帐的边缘,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钉崎野蔷薇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前辈会提出这种安排:“不要!胖达前辈不是更合适吗?”   “胜负心就不要用在这种地方啦,”熊猫笑了一下,微微倾起上半身,“我不能走的。”   咒骸素来温缓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毕竟,在这里的所有咒术师里,我的等级最高嘛。”   “你是说——”   钉崎野蔷薇的嗓子一下子被堵住了。   该死……她早该想到的!根本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偶遇’,这些都是咒灵的阴谋!而且专挑等级低的术士下手,他们中计了!   “三轮,跟她一起去。”   站在四人最外围,禅院真依给枪上好膛,冷声道:“你在这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还不如试试能不能联系到外面。”   一针见血的话像是不留一丝情面,但三轮霞能感受到掩藏在情绪深处的关切。   蓝发女孩知道自己实力不济,咬了咬唇。   “……好,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三轮霞脸上划过决绝,紧握着刀鞘,压低身子跟在了一个乱忙跑过去的人身后。   等看着她俩钻进了不同的人潮方向再也捕捉不到踪影后,两位年轻的咒术师齐齐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竟然要和东京校的并肩作战,真是风水轮流转。”   “别那么说嘛,”熊猫试图缓和气氛,故作轻松道,“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哦,你要不要跟她们一起过去?”   “就你?对付两只特级?”禅院真依斜睨了它一眼,嘴上嘲讽,手背却绷直了伸向腰后:“这种低级冷笑话我笑都笑不出来。”   他们这些小手段,真人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咒灵事不关己般地坐在围栏上晃着腿,嘴角挂着笑,轻飘飘地看向‘同伴’。   “怎么办啊,好像有两只小蚂蚁溜走了。”   真人话锋一转,又笑吟吟看向了身旁的人:“不过,只要你不介意就好,反正我已经把礼物送给你了。”   “‘礼物’?”   女声淡淡嘲讽,把这个词又吐了出来:“如果我不接受呢?”   “……”   真人顿住了。他从来没思考过礼物还会被退还这件事,闻声拧起了眉。   “不接受的话……”他沉默半晌,倏忽叹了口气,“那我只能把他们全部杀掉了,连这点价值都没有的人类,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还真是符合你那颗贫瘠大脑的回答。”   沉重的足甲落在地面,再次发出“挞挞”的碰击声,本来飘扬着的旗帜突然紧缚成一束,尖锐的顶端划破空气。   苍金色的瞳孔中迸发出最纯粹的恶念,浸透了时间的哀怨与憎恨嘶吼着冲向惨叫的人群。   「忘却补正」——   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复仇者的憎恨都不会消散,纵使在知道了比憎恨更美好的事物后也依然如此。*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第74章 龙之魔女(八)   【2018年10月■■日事件记录】   18:00, 东京港区■■街道,出现半径约500米的“帐”,帐内情况不明。   18:26,“帐”消失, 出现因任务原因出现在此地的咒术师6名、辅助监督2名、普通民众若干。被发现时为休克状态, 而后各项数值剧烈变动,或疑似中了某种诅咒。   “帐”内建筑物全部烧毁, 现场只勘察到一种残秽。(注1)因涉事者全部昏迷, 现场情况无法考证, 初步判定曾出现过不止一只特级咒灵。   ……   记录更正。   ……   记录缺失。   ————   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肉块推搡挤压, 把尖叫哭泣的人群挤到了帐的边缘。此间数百名普通人不过是道饭后消遣的甜点,要把最中央的位置留给正餐。   灰蓝长发的咒灵早早地躲了起来, 为了避免留下不必要的痕迹, “帐”是他强逼被他抓来的诅咒设下的。这几只诅咒等级太低咒力太少, 做完这些工作就只剩一口气。真人想了想, 干脆伸手用无为转变它们糅合到了一起。   咒术师们果然顺着他特意留下的残秽找到了这里, 帐被触发, 剩下的事, 真人看热闹就够了。   ——他现在很满意。   飘扬的旗帜附着着源源不断的咒力,白发咒灵似乎并不想公开术式,她稍稍动了动嘴唇,下一秒, 只见冲天的火焰自她身上燃起!   这并非寻常的火焰,而是每一簇都浸满了憎恶与仇恨、浸透了痛苦与绝望的诅咒之火。只要沾上一点, 就沾上了无法消解的剧毒。   火舌灼烧空气, 热浪之大, 对面的咒术师首当其冲, 狼狈地摔倒在地。但还未等他站起身,火焰已经冲至眼底——   “救……”   地狱业火燃成坚不可破的围墙,将所有的哭嚎和求救吞没其中。   但这远远不够,狂虐的火焰像一场海啸,势不可挡地吞没了原本不可燃的建筑物。   “厉害厉害,”躲在角落的咒灵自言自语地赞叹道,“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唔,是因为没有发挥全力吗?”   真人若有所思,一时没注意,从断裂的广告牌边猛地窜出一点火星跳过来,眨眼间就封闭了整条街道。   “哎呀,Avenger的术式真是粗暴,就不能更精细一点嘛。”   咒灵灵巧地后退几米,自顾自笑道:“虽然和漏瑚一样都是火焰,但果然还是不太一样,漏瑚的火焰可没有自己的‘意识’。”   “单纯从杀伤力角度来看,已经够格了,真想让他们也见识一下……”   轻快的声音愈行愈远,真人哼着歌,从破了洞的“帐”中钻了出去。   “涩谷再会吧。”   ……   动不了……连小指头的抽搐都做不到……   仿佛将滚烫的热油灌入胃中般痛苦,钉崎野蔷薇吃力地睁开眼睛,眼神茫然。   她记得,自己赶到了帐的边缘,还未等查出束缚条件,只差一步就要追上她的改造人突然自燃,不过两秒就尖嚎着消失在空气中,连片灰烬都没留下。   再然后,“帐”也被燃尽了。   下一个,该轮到她了吧。   咒力完全消失了……明明她还没使出术式,火焰就吞噬了一切。   燃烧,燃烧,能看见的一切都在燃烧坍塌,就连她自己都要被燃烧殆尽了。   不知道熊猫前辈怎么样了……它留在原地的话,受的伤肯定比自己严重……!   每一寸肌肉得疼痛得要命,但钉崎野蔷薇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挣扎着往回爬。   忽地,有蓝色光点一闪一灭,她看见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双翼,尾巴,以及似乎看向了她的巨大竖瞳——龙?   喂喂……如果是地狱的使者,不应该安排个时髦点的角色吗……   最后一丝意识被淹没,棕发少女彻底陷入了黑暗。   ……   火焰还在燃烧,不烧尽所有的咒力前是不会罢休的。在有意识的限制下,燃烧的对象仅限于“咒力”,不过火扑到身上还是有点疼。   无法储存咒力的普通人还好,身体上的伤害远小于精神上的惊吓,只需要简单的治愈魔术、再加个弱化解除的buff就够了。但咒术师的情况要严重很多,他们的咒力是在体内流动的,也就意味着概念上的火会通过经脉烧灼,同时付与长时间的诅咒状态。   新上任的法夫纳二世早在旗帜的指引下把咒术师们叼了过来,藤丸咲一个接一个地贴了治愈纹章,库存又被清空,他在浓烟里忧郁地咳了两声。这攻击敌我不分,连使用者自己都会被灼伤,体感极差。   刚才如果他不出手,那“帐”里面的人就会被真人杀死,得不偿失。就算咒灵能被咒术师们合力杀死,这些普通人也绝对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诅咒这种生物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只为了开个玩笑就可以随意杀掉人类这种事,在真人看来或许再正常不过了。   藤丸咲拧着眉点开了系统界面——用一百万QP兑换灵子演算装置的一次使用权。   他以前没用过,因为演算得出的“未来”是剔除了他和一切外来干扰因素、这颗星球原原本本的结果,对他的任务一点用都没有。而且世界意识是不允许他干扰应有轨迹的,就算知道了也什么都不能做,这是最重要的一条隐形规则。   但这次不同,对于这帮诅咒们谋求的“盛世”,藤丸咲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   与东京塔和咒术高专构成正三角形的另一点,立着一所仅供咒术师使用的隐秘医院。   一般流血受伤可到普通诊所包扎,若有咒力侵蚀伤口可用反转术式解决。通常情况下,“医院”只为咒术界内棘手的长期治疗开放。   但今天,隐藏在防止普通人误入的“帐”下,医院接纳了八位因诅咒昏迷不醒的患者。   病房内只有心电监测仪轻缓的声音,昭示着这间房间内的两位咒术师没有生命危险。她们只是醒不过来,并且被看不见的诅咒持续消耗着生命力。   庵歌姬从病房出来,心事重重,动作极轻地带上门。   此次的事件对高层来说无关痛痒,毕竟只是几个低级术士,根本撼动不了咒术界的根基。比起几条人命,协会更关心那个未被记录的特级咒灵的术式。   “至于那些昏迷的咒术师——医院会收留他们的。”   看都没看一眼,高层下派的监督理了理衣襟,以高高在上的口吻道:   “能在特级手下捡回一条命,算他们运气好。”   听到这番言论的庵歌姬差点气笑——她的学生没死,醒了后是不是还要对造成这一切的诅咒感恩戴德?   “庵老师,时间快到了。”   巫女服的教师从回忆里惊醒,掌心留下几道掐痕。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旁边等待已久的监督勉强说:“带路吧。”   “是。”   她出现在这所医院的原因、除了探视学生外还有一个——在不参与咒术界党争、也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派系的场所,有一场强制参与的会议在等着她。   庵歌姬进入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姐妹校交流会现场。   ……不,比交流会还要隆重。   东京校的夜蛾校长、日下部,京都校的乐严寺校长,眼熟的冥冥、七海,不怎么熟的禅院家和加茂家,还有一干曾经见过面的人。   一眼看过去,竟然全是一级及以上的咒术师,小半个咒术界的战力都在这儿了。   把这么多人叫过来是想做什么?庵歌姬不由皱起了眉。   “哟,歌姬!你好慢啊。”   “去病房耽搁了一会……”庵歌姬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也在这里!”   高层强制的会议这家伙竟然老老实实出席,真是见了鬼了。   “我的理由跟你差不多。”五条悟把玩着一只纸鹤,看起来像从会议记录本上撕下来折的:“除此之外,我也蛮好奇那帮人想做什么。”   会议室十分宽敞,但除了五条悟外,几乎每个人都绷直了脸正襟危坐,显得格外拥挤压抑。   “各位能按时出席会议,鄙人很荣幸。”   三点的钟声一响,就立刻有人走上台前。这是个单薄瘦削的年轻人,刻板规整的西装,苍白得仿佛没见过光的肤色,以及一双阴鸷的秃鹫眼。   “虽然有些人收到了命令却没有参加,但没关系,他们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平板得没有任何起伏,最后一句听起来却莫名有些阴森,场下的咒术师不由开始躁动。   “你是谁?”有人忍不住叫道,“把我们叫过来的人呢?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那人的眼珠卡壳般突兀转动,定定道:“为了那位大人的出场,请安静。”   “‘大人’?”   禅院直哉从喉哝间发出含混的嘲笑,放松了身体,懒洋洋靠在椅背:“御三家的人都在这里,还有哪位我没见过的大人?”   禅院家的嫡子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望自己的便宜妹妹。喝得烂醉的禅院禅院直毘人看都没看直接把任务甩给了他,要不是听说另外两家同意出席,他才懒得理会。   禅院直哉的声音不算大,在一众杂音里并不明显,但台上的年轻人却直直地看向了他。   “请对那位大人保有敬畏之心,他是来拯救我们的!”   他的话不但没起到作用,嘈杂声愈大。眼看一场会议还没开始就被搞砸,原本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忽然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   当然,这不是对着一群咒术师的。   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狂热的事物,年轻人急不可耐地朝某个方向迈出一步:“大人!——libo大人!竟然没发现您早就莅临了,我罪该万死!”   他口中陌生的名字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去,角落却空无一人。   有脾气暴躁的咒术师已经被这一连串不知所谓的操作惹怒,刚骂出声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哎,冢本阁下,不是说过用平常的态度对待拙僧就行了吗。”   !!   那里什么时候……!!   后知后觉的人群冒出一身冷汗,他们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隐藏在了那里,如果是咒灵,在分毫之间他们已经死定了。   五条悟隐藏在眼罩下的脸挑了挑眉。   在一众敌意和警惕的视线中,障眼法渐渐褪去,显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形。   造型奇异的僧袍,身高足有两米,长发黑白分明,脸上一抹神秘的微笑。   强壮到可怕的肉.体带来的压迫感排山倒海,比起人,他更像披着人型外衣的野兽。   妖兽微笑着冲众人点头: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吾之名乃libo,如各位所见,只是个小小阴阳师。”   长而泛青的指甲间夹着一张咒符,随着手指的转动,咒符上被精心描摹的眼睛看向了众人。   “能够作为高层的代表人出席如此隆重的场合,拙僧也是心怀忐忑。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请一定要提出来,拙僧定会万分感谢。”   僧人姿态低下,话语卑微,和他高大魁梧的外形形成了极其强烈又滑稽可笑的反差,让人不自觉升起轻蔑之心。   但那双仿若研磨过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正含着残忍的笑意,凝望着你。 第75章 龙之魔女(九)   “别开玩笑了!上面的人呢?把我们这么多人喊过来就是听一个阴阳师装神弄鬼的吗!”   名为libo的男子像是没听出这句话里的不屑, 反而相当赞同似的点头:   “嗯,嗯嗯嗯嗯嗯!阁下的愤怒拙僧完全可以理解!但拙僧绝不是在愚弄各位!”   妖异的人型野兽露出悲悯的神色,哀叹道:“拙僧本想独自修习阴阳之道, 但没想到被封存百年的怪异被包藏祸心之人破除了封印, 这才不得不恳请原田大人, 将诸位召集于此。”   原田大人, 就是勒令他们出席的高层之一,对上面的人来说, 这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偏偏他们无法反抗。咒术界的根系早早扎进了各个阶层, 其中利害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五条悟捏住了纸鹤的翅膀,嘴角翘出嘲弄的弧度。   禅院直哉看了前者一眼, 又平静地收回视线,懒洋洋发问:“所以呢,你说的怪异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脱不开干系了。”   libo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指间咒符一转,符纸上漆黑无光的独目便对准了谈话的对象。   禅院直哉拧起了眉,他觉得眼前的阴阳师实在是不知好歹。   libo哼笑了两声, 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奇特韵律,慢条斯理念出了几个名字。   前几个平平无奇,在场大多数人都没听到过, 但念到后几个时, 有人脸色变了,看向他的眼神重新带上警惕。   ——他念的是港区事件中受害者的名字。   “……哦呀,那些孩子们的老师也在这里呢, 拙僧为此深表遗憾。”   libo装模作样地低下了头, 他的话语可谓礼貌至极, 但偏偏让人感受不到半分诚意。   “够了,”庵歌姬紧皱着眉,语气生硬道,“我对你的心情没兴趣,快点继续吧。”   “……您说的对,是我失态了。”   皮肤宛如陶器般白皙的美丽野兽舔了舔唇,猩红的颜色诡艳无比。   “我要说的怪异,正是你们口中在港区大闹一场的‘特级咒灵’。”   东京校校长夜蛾正道冷声回答他:“那只咒灵已经被记录了,根据留下来的残秽,很快就能找到。”   “唔呼,真的是这样吗?”   阴阳师停顿了一下,故意问:“你们又如何知道那是她留下的呢?”   “‘她’?”禅院直哉注意到了这个代词,油然生出嘲讽之意,“你说的东西是女人?还是说你不知道咒灵没有性别的事?”   “嗯,如果是以女性的骨灰被创造出来的话,那她的确是女人。”   libo唇角弧度不变,自然而然看向了禅院直哉:“阁下的感觉真敏锐……这便是我邀请诸位的原因,她既是怪异又是诅咒,要是能杀掉再好不过了。”   “可惜拙僧是个实力不济的胆小鬼,只能拜托各位去猎杀怪异。”   一位从一开始就没放下过咒具的咒术师忍不住开口:“如果只是这件小事,何必找来这么多咒术师。”   就算有高层撑腰,这和尚行事也太过嚣张了,高层就不怕引起众怒吗?   libo状似苦恼地喟叹一声:“想必单靠拙僧几句无凭的空话,定然得不到诸位的信任。既然如此……”   “那就亲眼来看看吧。”   泛着红光的五芒星不知何时已经完成,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红光蔓延,一瞬间铺满视线。墙壁和地板都被另外的物质取代,比起“帐”,更像是某种类似于幻象的结界。   惊呼和骚动中,一道韵律奇异的熟悉声音响起:“唔唔,这是我的术式,只为了让诸位能身临其境地感受那怪异的威胁,三十分钟后就会自动解除。”   “内容嘛……只是一段被尘封已久的往事,不会对现在造成任何影响,请务必好好观赏。”   随着术法的完成,传到耳膜里的后半句话变得含糊不清,众人因此也未察觉到阴阳师残忍的口吻。   “这是什么东西……”   “可恶,打不开!”   “要不要强行突破……少主?”   禅院直哉嗤笑一声,鄙夷地看向四周:“不过这种小场面就吓得方阵大乱了,果真是一群废物。”   “那和尚不是说了没影响吗,”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率先跨出一步,“跟上。”   两位属下游移不定地对视一眼,咬牙跟在了少主身后。   他们的举动并未掩饰,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庵歌姬额角跳动,冲旁边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你感觉如何,没问题吧?”   被问话的五条悟一下子回过神,他眨了眨眼,语气有些低沉:“感觉不到咒力,看来他用的的确是另一种异能。”   庵歌姬还想再问些什么,忽然被一道尖锐的求救声打断:   “饶……命!请饶了我啊!”   流动的结界倏忽消失,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方依稀能看出几分富丽堂皇的西式宫殿。   求饶声还在继续。   “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您了,就饶了我这条命吧……!”   “不……不要,不要,不要!饶……饶命……!”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着华丽教廷服饰的男子绝望地向前方爬行,火焰却从脚下咆哮着吞没头颅。原本紧握的十字架早在疯狂挣扎中被扔掉,男人直至死前最后一刻都在惨叫。   “这是……那个阴阳师要让我们看的吗?”   有人不确定地问,让他们看死亡现场有什么意义?   “看风格和装饰应该是中世纪的欧洲,跟东京港区的诅咒有什么关系?”   “没有出口,难道真的要干等到三十分钟以后?”   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躁动的众人这才注意到,被焚烧殆尽的尸体旁还有一个人。   漆黑的铠甲,苍白的头发与皮肤,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他们这边一眼。   一霎时,心脏被冻住了。   随后开始疯狂燃烧。内脏,血液,骨骼,肌肉,一切都被火焰灼烧。   铺天盖地的杀意让他们不受控制地垂下头,但那一眼带来的恐惧却牢牢印刻在了脑海。负面情绪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口鼻,痛苦到难以呼吸。   不可能……那个阴阳师不是说,这是发生在过去的事吗……那这个恶鬼一样的怨灵,就绝不会发现他们才对……!   怨灵的确没发现他们,那不过是满溢而出的憎恨,无差别地向周遭释放罢了。   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眼前已经换了场景。   还未等众人喘上口气,又被新的一幕惊愕到难以说话。   城池隳圮,浓烟滚滚,遍地是断体残肢,身穿铠甲的士兵气息断绝,失去亲人的平民痛苦地哀嚎。狂风也吹不散浓烈的血腥气,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   天边翻滚不祥的红云,邪龙盘旋在头顶,冰冷兽类的竖瞳贪婪地注视着“食物”。   毫无疑问,这是活着的地狱。   见惯了丑陋的诅咒,任务中也遇到过丧命于诅咒口中、躯体被啃食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但在这一刻,还是感受到了近乎无解的绝望。   有心理素质差的人,已经紧紧捂住了嘴,怕自己不受控制地呕吐。   “……战争?”   “有龙在,肯定不是正常的。”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有不少人隐秘地将视线对上五条悟那边,但后者单手撑着额,一言未发,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另一头,禅院直哉强撑镇定,被腥臭熏得脸色难看,恨不得直接冲出去对那个装神弄鬼的和尚动用私刑。   又一次画面转变。   双足飞龙硕大的头颅之上,旗帜上张开双翼的黑龙图案已经浸透血液,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传到了旁观者口鼻中。   站在邪龙头顶的,正是之前出现的女人——仿佛从地狱的荆棘上一寸寸爬过来,在憎恨和绝望的火焰中诞生的魔女。   魔女看着亲手创造出的地狱图景,裂开嘴角,癫狂的笑声越来越大。身后的黑压压的龙群开始躁动,尖啸着拍打双翼。   “呼……你们等不及了吗,那就这样吧。”   居高临下的魔女睥睨,猛然甩动旗帜,坚冰一样的眼眸疯狂燃烧。   傲慢的下令声在风暴前夕回荡,数不胜数的邪龙倾巢而出,宣告世界的灭亡:   “不论善或恶,不论男女或老少,不论异教或信徒,不论是不是这个国家的人,通通一视同仁地杀死。”   “吞噬他们的灵魂,咬碎他们的□□,如吸吮汤汁般吸吮他们的鲜血!”*   “……!”有人忍不住叫喊:“她到底是什么!”   剩下的,没有说出口的人,脑海中也被同一个念头占领——这究竟是什么?   一己之力号令龙种、灭亡整个国家、重现了地狱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像是回应崩溃的质问,漆黑苍白的怨灵一字一顿,从唇齿间吐露出信仰崩塌的诅咒:   “堕入地狱的魔女,贞德允许这一切——!” 第76章 龙之魔女(十)   旗帜裂风声还在耳间回荡, 邪龙振翅带起的气波像利刃一样切割肌肤,干涸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魔女的身影几乎与邪龙融为一体,漆黑的阴影遮天蔽日, 将哀鸿遍野的土地尽数吞噬。   “喀嚓”一声,末日景象从视野边缘坍塌。时间到了。   “嚯……诸位的脸色不太好啊, 难不成被拙僧的术法惊吓住了吗?”   阵阵头晕耳鸣中, 他们勉强捕捉到了一道声音。   男人哼笑的嗓音还在继续。   “哈哈哈哈哈!那就请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要是各位咒术师们引以为耀的术式出了岔子, 拙僧就要罪加一等了。”   ……术式?   “……谁的咒力外溢了?!”   愠怒中带着清晰可辨的慌张,有人率先叫出了声。   “你的咒具才是出了问题!”   “有医生在吗?这里好像有人昏过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角落里出现轻微的争执声, 烦躁不安的情绪像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安静!”在场年纪最大的老者重重落下拐杖,眼里慑出可怖的寒光,厉声训斥:“被人家的术法乱了阵脚,还有咒术师的样子吗!”   宽敞到显得有些空旷的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 不管心里服不服气,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刚对属下发了一通脾气的禅院直哉冷哼一声, 不想在不恰当的时机跟京都校校长撕破脸, 脸色极差地扭过了头。   乐岩寺嘉伸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或者只当成了小辈的胡闹, 冰冷的目光直直打量着站在台上的人。   黑白发色的阴阳师笑容不变, 手指摩挲着符纸, 头发上的铃铛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   枯瘦的手指紧扣住木杖,乐岩寺嘉伸脸色沉了下去。   他是咒术会保守派的领头羊, 跟高层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 与原田大人也有交集, 却没收到一分一毫有关这个来路不明阴阳师的消息, 绝对不正常。   诡异的术法, 含糊的口吻,近乎狂热的追捧,都昭示着眼前人绝非善类。   ……上面的人究竟怎么想的,怎么会把如此机密的情报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阴阳师?   乐岩寺嘉伸重咳一声,深陷的眼窝里眼光浑浊。他单手抚上胡须,似是因体力不支喘了一会儿气,才缓声道:“既然你想让我们看的已经看完了,接下来是什么?”   他的话语听不出喜怒,保守派系的咒术师们惊疑不定,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唔唔——,要是诸位都能像乐岩寺阁下这般明事理就好了。”   libo仍然笑着,笑容里却带了几分钝刀般的刻薄。   “召唤邪龙,降播灾厄,不费吹灰之力将整个国家变成火焰与鲜血的地狱,就是那怪异的真正实力,也是吾等要面对的未来。”   “至于她的真名——”   阴阳师意犹未尽地顿住了。漫长的死寂中,传出突兀的哼笑。   libo的眼睛扩大一倍有余,全被浓黑的虹膜占满,嘴角裂开极大,尖锐得能把人体轻易撕裂的利齿闪着寒光。   仿佛被某种妖异占据了肉身,又或是猎物到手的野兽撕开了人类皮囊,他迷醉般地张开双手,宛如赞叹般高声道:“被其拯救的祖国袖手旁观、赐予她启示的神明又弃之不顾,被视为亲人的同胞亲手施以火刑的、如此正义却凄惨之魂……!”   他从狂热中恢复了平静,上唇翘起的弧度却仍然诡谲:“那位从火焰中爬出来,妄图毁灭一切的,复仇的圣女。”   落针可闻的偌大室内,众人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不断震动的心跳声,像是中了某种诅咒,除了跳动的心脏外,躯干每一处都被寒意冻结。   “隔壁躺着的几位病人不过小小警戒,若是她真的动起手,唔,也许过不了半个月全境都会沦陷吧。”   libo忽然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哎呀呀,拙僧一时激动,竟然没有考虑诸位的承受能力,实在失策。”   咒术师们脸铁青一片,说不清是被libo非人的形态还是他那一番话吓得。   “你的话还真是多啊,”五条悟不咸不淡地评价道,“折腾了这么久,差不多也该动真格了吧。”   这位咒术界最强自会议一开始就沉默得极为异常,要不是他的外表和气场太难复制,都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被冒名顶替了。此刻五条悟一开口,漫不经心的话语隐隐带出几分烦躁,刚刚被忽略的压力再次笼罩上众人心头。   “……”lbo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沉默了一阵,半晌才开口,“通缉令。”   一改之前的谦卑,阴阳师居高临下,笑容淡淡,眼里酿着黑色的漩涡,“动用咒术界最高级别的通缉,将那杀戮的怪异、堕落的圣女抓获。”   “照你的说法,”有人忍不住喊到,“既然她那么强,我们根本打不过啊,通缉令又有什么用?”   “……?”libo歪了歪头,笑容暧昧,“如果阁下因此殒命,拙僧会为您解脱这尘世宿疴而由衷喜悦。”   问话的人呆了有半分钟,才明白自己的性命在这阴阳师眼里不值一文,“你——!”   “时间到了,会议结束。”   开场时的瘦削青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话,即刻有同他一样身着制服的人上前,将众人请出去。   五条悟第一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三两步跨出让人心生不虞的场地。   御三家的另外两家紧跟其后,各自之间的空隙却留的极大,像是不想跟对方有任何交集。禅院直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和服的衣袖甩得猎猎生风。   队伍最末,几位刚才说过话的咒术师临走前不甘又愤恨地瞪了台上人几眼。   而libo并不在意,微笑着注视门口,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   “请这边来,libo大人。”待人群走光后,青年才转过身,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狂热,仿佛把眼前这个妖异的阴阳师当成了救世于水火之中的圣人:“关于您前段时间提到的阴阳术法,原田大人在隔间等候多时了。”   “能得到原田大人的赏识,是拙僧的荣幸。”   化名为libo,真名为芦屋道满,这位传说中与安倍晴明敌对的阴阳师、诅咒与鲜血之嗤笑者,对带路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僧人笑容悲悯和善,手中的咒符红光一散。   为了煞费心血准备的舞台,哪怕面对被操纵的傀儡,他也有足够的耐心虚与委蛇。   与此同时,东京某街道,施了视觉妨碍的结界内,有一间即便没用魔术也很难察觉到的木屋。   木门看起来年久失修,勉强能看出来用歪歪斜斜的英文写着“Chaldea”,进去后却别有洞天。   属于电子设备的蓝色光芒幽幽映亮了半间屋子,黑发的男孩伏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半晌后得出一个不太妙的数字。   他对面系统界面的监控设备上,形貌妖冶的阴阳师正缓缓走进医院防备严密的区域。   “接下来挂机就好了吧,”藤丸咲全身大半重量靠在椅背,自言自语,“还有四天……是不是还差点什么。”   思考半天后无果,他喊出系统:“你有什么建议吗?”   gogogo秒答:[建议就是别做。]   藤丸咲:“……”   [我是说真的,]gogogo苦口婆心,[如果你想阻止涩谷事变的话,旁敲侧击透露点信息给五条悟不就好了。世界意识也不好判定你违规,何必这么麻烦呢。]   “谁说我要阻止了,”藤丸咲用目光谴责它,理不直气也壮,“我当然知道那样做比较稳妥,但根本改变不了事实。”   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拿起做演算的稿纸:“老实说,五条悟被封印也好,咒术界被颠覆也好,得到力量必定要承受代价,这是他们的事。”   “但那些没有力量却被无辜卷进去的人,我没办法放着不管。”   稿纸上的数字一遍遍被涂抹,右上方几个编号做了重点标记。   “就算咒术师们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也阻止不了诅咒们集合起来的杀戮。没有涩谷,还会有新宿、丰岛,普通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但如果我的计划能成功的话……”   藤丸咲点开仓库数了遍库存,金光闪闪的黄金大杯尤为瞩目。这并不是圣杯战争里的万能许愿机,但应对接下来的行动绰绰有余。   他攒了好多年只有这一个,就要为了件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事花出去了,哪怕已经下定了决心,还是很肉痛。   “算了,就当是我来这里串了这么多次门送的回礼吧。”   眼不见心不烦,藤丸咲关了仓库界面,又点开另一个监控,里面穿着灵衣的龙之魔女正一脸百无聊赖地撸龙,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通缉的消息。   gogogo沉默很久才凑过去,干巴巴安慰道:[要是你真这么决定的话,我也只能同意了。]   直到头顶被薅了几次,系统才如梦初醒地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对了,如果想救回这个世界的人类,你打算怎么做?]   它一言难尽地瞥了眼屏幕上滔滔不绝讲授阴阳术法的男人,忐忑道:[该不会……要靠芦屋道满给高层洗脑吧……]   系统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连自己都不信。   “当然是要打入敌人内部了,”藤丸咲慈爱地撸了撸它毛茸茸的头,“虽然这次准备干一波大的,但合理性还是要保证。”   屏幕上被分割成两块。左边,芦屋道满的身影几乎要融进阴暗的密室,黑曜石般的眼眸划过流光;右边,身缠诅咒的贞德·alter站在太阳底下,脚下却没有任何影子。   “没有什么要比反转更能丰富人设了,你说是吧。” 第77章 龙之魔女(十一)   “这里这里~来一份草莓塔和芝士蛋糕, 噢,这个樱花马卡龙看起来也不错啊,七海呢?”   “来一杯蓝山咖啡, 不加糖,谢谢。”   “真是可怕的习惯啊, 七海。”   看着对面兴致勃勃又接着点了一堆东西的白发男人,七海建人单手拿着记录本,无声叹了口气。   不是每一个人在那种压抑的会议后还能保持食欲的, 在这一点上, 五条先生的确很让人钦佩。   “还是用第一版方案吧”的甲方、烦人不自知的上司、只会拍马屁和添乱的同事,任何一点都能把一个成年人一整天的好心情破坏殆尽。当这三点同时出现时,就连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七海建人都会由衷产生“这种狗屎一样的世界赶快爆炸吧”的念头。   他之前在证券公司工作时就对此深恶痛绝,重新成为咒术师后, 行情不但没有好转, 还变本加厉了。不但有狡猾的咒灵,还有像沉重的乌云一样压在头顶的高层, 这下连阴阳师都能横插一脚……七海建人慎重地思考再次转行的可行性。   “七海,”烦人不自知的上司、不,五条先生, 声音轻快地喊了他的名字,“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没有看法。”七海建人对着送上咖啡的侍应生低声道谢,才正眼看向无聊托腮的前辈:“倒是您,整场会议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明显吗, 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   根本连装都懒得装吧, 七海建人选择沉默。   对方的确不需要他的回应。五条悟放松地靠在椅背, 手指摩挲着下颌, 咂摸道:“我从那个阴阳师的术法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但怎么都回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见过呢……喔!谢谢。”   陷入回忆中的低沉语调又抬高,五条悟蹙着的眉头在侍应生端上蛋糕后瞬间舒展。   习以为常的七海建人看了一眼亮起又熄灭的屏幕,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夜蛾校长好像说过他会在高专办公室等你过去。现在已经五点了。”   “哈哈哈,有这回事吗。”   不靠谱的成年人以一副“我记得但我偏偏说不”的灿烂笑容回答:“当然补充卡路里更重要了,饿着肚子开会这种事太没人性了,夜蛾也会理解的。”   七海建人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嘴,但他推了推镜框,声线带了点疲惫:“那学生们呢,虎杖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五条悟的笑意淡了一些。   他点的食物大部分都送上来了,精致小巧的甜品琳琅满目地摆了半张桌子,这种适合女生拍照打卡的温馨画面跟两个身高超过180的成年男子硬凑到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异。   好在其中一位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直接叉着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野蔷薇,熊猫,”五条悟顿了两秒,继续说,“还有剩下的人,他们中了相同的诅咒,只有找出施术的咒灵才能解开。”   “为何没有杀死而是选择留下诅咒,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根据现场留下来的残秽,那只咒灵的强度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特级,光靠学生绝对应付不了。啊,新来的术士也一样,只能扑通扑通跳进去送死。”   “新来的术士”之一没做声,稳稳地喝了口咖啡。   “会议里提到的怪异也一样,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生物,就算影像是假的,也一定很危险。”   “但阴阳师所说的‘怪异’和东京港区的咒灵是否是同一个体,我还——”   咚。   “抱歉,”七海建人回神,打开自己的手机,边浏览边解释,“是咒术会的新消息。”   “喔,说说看?”   “关于会议提到的通缉令,已经挂在了暗网首页。”七海建人快速地捕捉信息,手指很快滑到了最末,“赏金是……”   金发咒术师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五条悟正放下蛋糕去拿奶茶,闻言看了他一眼:“是?”   七海建人把数位数了两遍,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出:“十亿。”   “嚯,那还挺值钱的嘛。”往奶茶里又放了勺糖,五条悟随口说。   “……”七海建人强忍着补上一句,“十亿美金。”   “……”   通缉令由咒术协会发布,象征咒术界内最高权威,能确保信息的可信度。顺便一提,2018年,全球财富超过十亿美金的不足三千人。   “……啊,”五条悟回过神来,手里还在机械进行搅拌的动作,“那会造成经济动乱的吧。”   这笔天文数字会给全球经济带来怎样的震荡暂且不论,起码现在,屏幕外看到这条通缉令的每一位咒术师都疯狂了。他们之中有人穷困潦倒,有人生活优渥,有人背负独一无二的术式,有人仅能堪堪看见咒力,但没有人能抵抗金钱的诱惑,何况还是一笔足够挥霍几辈子的金钱。   培养一名顶尖咒术师要花费的金额数目难以想象,虽然咒力和术式是与生俱来的,但除此之外的包括咒具在内的一切资源,都要靠真金白银堆出来。哪怕是底蕴雄厚的御三家,见到赏金的数额后也不可能不动心思。   护目镜上闪过寒光,七海建人沉声道,“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把通缉令发布到暗网的话,那场会议又有什么意义?”   不光是在场的咒术师,只要看到这条消息的人,都会即刻开始追杀被通缉的咒灵。又不是投票决定的议案,只靠单方面的权势便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切,将那么多人召集到一处的目的何在?   很显然,不仅他一个人意识到了矛盾之处。但零星几条疑问很快被铺天盖地的消息刷下去,最新的界面上,甚至有人开始出售不知真假的行踪信息。   七海建人翻了一会,确定没一条用得上,又把手机关掉。   “libo……是叫这个名字吧,”五条悟笑了一声,歪着头回忆,“虽然他强调了很多遍怪异很危险,但我看更危险的是他自己才对。”   七海建人皱眉,“您的意思是……”   “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觉得他只是想露个脸罢了,告诉大家有这么个跟高层联系紧密的阴阳师存在,并且受人追捧,地位极高。”   五条悟单手捡起沾着果酱的叉子,寥寥几笔画了一棵挂着铃铛的圣诞树。   “至于他所说的‘怪异’,乍一听很扯,但不无道理。”   贞德,无人不知的圣女之名。哪怕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已经在火焰中永远逝去,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就不算彻底消亡。   某种意义上,负面的记忆同样生效。   总有人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拥有这样结局的女人应该有复仇的权利”的想法,他们的恐惧与怨念集合,特级假想咒灵就会应运而生。   至于本应在法国的咒灵为何会跑到日本,据阴阳师说是“心怀不轨之人破除了封印”,此处画个问号。   五条悟本能地不愿相信libo的话,他俩上辈子犯冲也说不定。   “五条先生,“七海建人语调冷肃地打断了他的思考,”有东西在附近。”   他都能感觉到的气息,五条悟不可能没发觉。七海建人当然知道这一点,但鉴于未知的危险性,还是谨慎地出言提醒。   正是下班时间,远离市中心的地域也开始繁忙,门前过往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在这儿跟诅咒爆发冲突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五条悟或许考虑到这一点了,然而并不是很在意。   “诶——”   他拉长声音,久违提起了兴趣。   上一个明知他是谁还过来挑衅的咒灵已经被打爆了,他并不觉得还有诅咒胆敢挑战,还挺期待。   白发男人掀开了眼罩一角,露出兴致盎然的苍蓝色眼瞳:“让我猜猜看……总不会是十亿美金小姐吧。”   话音刚落,甜品店的自动感应门开启,一道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顺着傍晚的风吹进来。   “真是家寒酸的店。”   ----   另一边,东京某地下场所。   “还没到吗,”蓝灰长发的咒灵恹恹地坐在瓷砖上,手里随意拨弄着一本旧书,“好慢啊,你说的那个人。”   “耐心点,真人,”男人的嗓音中听不出情绪,温和地叮嘱同伴,“能为我们所用的力量自然是越多越好,况且一旦成功,他的能力就会成为最大的助力。”   “话是这么说……你们俩碰头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我,难不成你还没有完全信任他?”   咒灵忽然嗤笑一声,笑声不住地在空旷的地下回荡:“真是奇怪啊,你们人类。明明能跟身为敌人的诅咒结盟,却不相信自己的同类吗?”   “虚无缥缈的信任是无意义的,你不已经见识过了吗。”   黑发男人偏了偏身,目光精准地落在目标的脸上:“顺便提醒你一句,哪怕是对‘同伴’,也要保持警惕才行。”   诅咒师扬起手指,微笑着制止了想要开口的咒灵。   “他来了。” 第78章 龙之魔女(十二)   七海建人从未想象过, 有一天,他会坐在甜品店里,旁观咒术界最强和一位特级咒灵(单方面地)谈笑风生。   被迫移到角落的咖啡已经凉了,原本只被占了一半的桌子现在满满当当。在突然出现并径直走向他们的少女扬着下巴说“那些我也要”之后, 七海建人的精神还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倒是五条悟先反应过来, 兴冲冲叫来了侍应生。   侍应生脸上划过短暂的迷茫, 但还是十分敬业地询问五条悟需要堂食还是打包。过程中看都没看一眼桌子右侧的人一眼,连双人座中间出现第三把椅子的异常都没注意到。   七海建人条件反射地伸向怀里包裹的咒具——普通人看不到的存在, 和那张两小时前才见过的脸,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   但他的手蓦地停在半空中, 在咒灵平淡的注视中缓缓垂落。   跟实力远超过特级诅咒平均值的咒灵爆发冲突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而且对方似乎没有敌意,看向他的视线又落回了菜单上。   外表为十六七岁人类少女的咒灵换下了幻境中出现的盔甲,穿着一身时髦值拉满的皮质连衣裙, 再加上及膝长靴和缀着毛领的长外套, 看起来跟休假日的学生没什么区别。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好像较刚进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品相无趣到让人担心这家店会不会倒闭,”咒灵的点评相当刻薄, 接着话锋一转, “那就每样来一份好了。”   “了解,”充当传话筒的五条悟对新工作十分新奇, 转过头对侍应生竖起一根手指,“麻烦了, 把这上面的甜点全部上一份。”   “欸?……好的, 之前点过的也需要吗?”   “嗯, 餐具也要再来一份哦。”   七海建人:“……”   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景。不管是跟危险度极高的特级诅咒共处一室, 还是跟不按套路出牌的最强待在一起,都让他压力倍增。   思来想去,成熟的成年人选择了最理性的方案。   “五条先生,还有这位……”七海建人顿了两秒,斟酌后选择了敬称,“特级诅咒小姐,如果你们接下来有事情要谈的话,我可以回避。”   有战斗的话他也可以回避,在这方面五条先生还是值得信赖的。   五条悟摆了摆手,“我无所谓。”   “要走就——等等。”   白色短发的咒灵忽然拧起眉,带着浓厚审视意味的视线直直落在七海建人身上,像是在考核新职工的挑剔面试官。   “算了,我改主意了,你留下吧。”   七海建人掩在衣袖下的手握紧,声音却一如往常地平稳:“能询问一下原因吗。”   “没什么特别的,”咒灵语气平淡地说出了爆炸性的话,“双方要缔结契约的话,当然还需要一个见证者。”   “……?”七海建人愣了几秒。   五条悟同样顿住了,被眼罩遮住了一半的脸上表情难言。   “你知道我是谁,”他语气罕见地带上几分试探,“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   既然对彼此知根知底,那再装就没意思了。一个咒灵,跑到咒术师面前,还声称要跟咒术师合作——简直是能写进咒术界历史的壮举。   “你好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白发咒灵嗤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喂,要不要和我缔结契约,考虑好了再回答,不然我烧死你哦。”   这副强买强卖的样子气势十足,威胁的话听着像玩笑但完全笑不出来。当说这话的人的确有实力时,再离谱的发言都有可能成真。   并没有直接回答,五条悟口吻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在此之前,还是正式认识一下比较好。”   “关于称呼,是该按协会的编号,还是……”他故意顿了一顿,透过眼罩凝视着对面金色的瞳孔,“圣女贞德?”   “……”   在他说出那个名字的下一秒,营造出的和谐气氛即被撕裂。   苍金色的眼眸里景色坍塌,刻意隐藏的憎恨与愤怒毫无保留地爆发,餐厅内为数不多的几个普通人都面色惊惧地张望。   少女笑容冰冷,周身的杀意却如岩浆般涌动:“如果想被我砍下头颅的话,大可继续喊那个名字。”   五条悟笑意收敛。   情报有误。   在libo的术法和透露的信息来看,她曾自称“贞德”实施杀戮,但眼前的咒灵却对这个称呼极其反感——哪一环出了问题?   飞快运转的大脑在此刻计算着胜率,但都被他一一否定。位置离普通人太近了。   “客、客人……这是您点的最后一份芝士蛋糕。”   声线颤抖的服务员飞快地放下甜点,逃也似的跑回了厨房。不过他显然运气不错,咒灵小姐不爽地“啧”了一声,恶狠狠地拿过盘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渐渐消散。   芝士蛋糕可能也没想到自己的面子比咒术界最强的还大。   看着咒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和缓,五条悟沉默了半晌,开口:“抱歉。”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特级咒灵106号。”   “……”   特级咒灵106号手里的钢制勺子变形了。   “贞德·alter,”她看起来比较想把五条悟的脑袋捏变形,“不许喊贞德,也不许喊alter,更不许喊那个编号。”   五条悟极为自然地改口:“真是个好名字,和这身衣服一样很适合你!”   七海建人没有他那么强的适应能力,离咒灵不过一米远的他在那段极短的时间内像是经历了无尽的灼烧,恍惚有血液都被烧干的剧痛。   金发咒术师极力抑制着身体自卫机制,规整的发型凌乱几分,疲惫地替前辈收拾烂摊子:“非常抱歉,贞德·alter小姐,我并不奢望你原谅他的轻浮,但请千万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五条悟惊呼:“太过分了七海!”   “吵死了!”吃完蛋糕的贞德·alter毫不客气地吼他,“我很赶时间的,快点回答契约的事!”   五条悟沉吟:“就算你这么说……总该告诉我们契约的内容吧?”   “能透露的只有‘我会站在咒术师一方,但咒术师不能干涉我的行动’。”   贞德·alter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羊皮纸,动作潇洒地拍到了桌上。(七海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一半的盘子已经光了。)   “这是契约书,上面的字能看得懂的吧。”   五条悟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德语?”   “反面是日语啦!”   在他们查看契约书的同时,贞德·alter姿态高傲地交叠双腿,不紧不慢地解释:“如果你那双眼睛真有那么夸张的话,应该能看到上面力量的痕迹,契约书对我的约束是绝对的。”   “至于束缚,”她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那种没品的东西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时代淘汰,我绝对不用。”   羊皮纸上面的内容并不少,方方面面考虑得极为周全,和咒灵暴躁冲动的模样并不十分相符,但五条悟能看到上面咒力的流动和贞德·alter的力量是一致的。   不管是以保守派还是改革派的立场来看,天平都是倾向咒术师这一方的,太过顺利以至于让人心生疑虑。   “贞德·alter,”心思转过几轮后,五条悟笑着念出了咒灵的真名,“这么丰厚的条件,我可是会不好意思的。”   “惺惺作态就不必了。”   白发咒灵嘲讽道,姣好美艳的面庞显露出难以接近的疏离冷漠。她似乎不愿再浪费口舌,直截了当问:“签不签?”   手指抚摸过羊皮纸细腻的纹路,那里面流动的是属于咒灵的漆黑杀意与暗黑憎恶,饱含恶念的咒力蠢蠢欲动,需要以鲜血喂养才能平息。   五条悟忽然问:“东京港区的事是你做的吗?”   咒灵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是。”   “为什么没有杀死里面的人类?”   “第三条,不允许干涉我的行动。”   这是什么恶霸行为啊,契约还没成立就开始颐指气使了。   五条悟失笑,单手捂着脸,仍有笑声从里面泄出来。他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连一旁不想再废话的白发咒灵都再次拧起了眉。   “……好了。”   五条悟咳了两声,唇角笑意未减:“我答应了。”   “同意不干涉你的行动,换取你绝对的立场。”   贞德·alter表情平淡,仿佛契约中劣势的另一方不是自己。   “啊,我知道了。”   既然目的达成了,留在这儿也没用处。她起身刚想离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凭空出现包裹着一团金光的物品扔了过来:“喏,接着。”   小巧的透明瓶子稳稳地落在无下限屏障上,里面淡绿色液体轻微晃动。   五条悟解除了部分术式,不知名的材质触手生温,“这是?”   “没什么,抵那盘蛋糕的费用——喂,干嘛那样看我,契约精神不行吗。”   贞德·alter瞪了他一眼。   阿斯克勒庇俄斯制作的复活药仿药,南丁格尔用了都说好,真计较起来是她亏了才对,这家伙竟然不第一时间感激涕零地接受。   “没什么,有点意外。”   默念过标签上的希腊文,五条悟手掌收紧,露出几分笑意,“多谢,帮大忙了。”   咒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道谢。   五条悟摩挲着瓶身,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件在脑海里列出来,但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遗漏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直到七海建人无言地指了指他的手机,上面“夜蛾正道”的名字正疯狂地闪个不停,五条悟才慢半拍地唤醒了回忆。   ……他好像丢了十亿美金。 第79章 龙之魔女(十三)   阴冷的石壁隧道不见天日, 水蒸气上升、凝结,汇聚成水珠,“滴答”砸在凹进小坑的石块上。   静谧的气氛很快被另一方向扰动的风打乱了。   五芒星的红光盖过了每一寸石壁,又在瞬息之间复原, 刻印下了常人难以辨别的术法印记。   “这是你的术式吗, ”黑发诅咒师唇角带笑, 像是欣赏一副传世名画, 目光细致地描摹过每一处,“感受不到咒力的痕迹, 相信那帮人到死也不会想到吧。”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带出回响,波纹似的迅速传播开, 惊起了藏身在阴暗角落的老鼠。   “咒术界高层的贵客,倾尽家财悬赏咒灵的僧人, 竟然会与诅咒之流联手, 预备着把他们拉下台。”   “哎呀……拙僧只是想在近处亲眼见证这世界的消亡罢了, 阁下的话可真叫我汗颜。”   从暗处缓步而出,毒一样莹绿的长甲还保持着施术的姿势,来者身穿僧衣,妖异而俊美,正是前不久与咒术师达成共识、发布通缉令之人。   “而且那悬赏……哼哼哼,不过是供人取笑罢了。被捏造的赝作与被耍的团团转的庸豸, 实在是分不清哪个更像小丑。”   发丝上的铃铛随着libo的走动发出轻响,长靴落在浅浅水坑里,雪白的鞋面沾上污渍。   阴阳师的笑脸在光线不充足的地方更显模糊。   夏油杰笑而不答。   他也不知道这位阴阳师是通过何种手段发现了他的踪迹,野兽一样的男人穿上人类的外皮, 却洗不掉生啖血肉的腥臭气味。   顶着虚伪笑容的妖兽对他伸出了沾血的利爪, “拙僧名为libo, 为了重现吾等之地狱界,愿为阁下倾心效力。”   只一眼,夏油杰就对他的身份做出了判断——既非咒灵、亦非人类,而是用即将满溢的恶意为核形成的纯恶化身。   于是,他压下了内心的剧烈震荡,微笑着踏出半步,低眉颔首,“那再好不过了。”   此处是涩谷的地下,根据libo的说法,他需要提前在这里设下术法结界,准备数日后,能覆盖整个涩谷甚至东京的咒术即可完成。   以漏瑚为代表的咒灵谋求的是诅咒的盛世,跟在夏油杰麾下的诅咒师各怀心思,但大多都认同“根除非术师”的想法。而夏油杰、不,羂索,为了探索人类与咒力的可能性,蛰伏千年,离胜局仅差一子。   libo的出现无疑让胜利的天平再次向他这边倾斜。羂索曾亲眼看见,libo手指轻轻一划,甚至没有接触到对方,一级咒灵就消散成了黑灰。至于特级咒灵……因为数量稀少还没有尝试过。阴阳师自身的实力以及对高层的掌控,能为即将到来的鏖战扫除一切不利因素。   他们之间的束缚已经牢固到无人可破,但出于习惯,羂索还是以闲聊的口吻试探道:“倘若事情成功之后,libo阁下有何打算呢?”   “唔,唔唔唔……”阴阳师下意识思考了一会儿,声线谦逊而低沉,内容却是与之相反的疯狂残忍,“虽然拙僧认为还是杀得越多越好,沾染怨恨嫉妒悲哀的灵魂简直美妙至极!但……唔,阁下好像并不十分认同?”   “怎么会,”羂索静静垂眼,声音不辨喜怒,“愚昧的猴子没有价值。”   阴阳师哼笑出声,瘆人癫狂的笑声足足回荡了几分钟。   黑曜石般浓浊的颜色占据了整个眼眶,肉食兽露出了獠牙,“人世将被终结,救赎不会到来。”   代表某种剖白,抑或是某种宣告,libo闭上了眼,声调中翻涌着蛊惑人心的旋律。   “唯有破坏充斥着求生欲望的世界才有意义,唯有未曾丧失尊严的灵魂才美丽得让人难以忍受。”   “太阳沉没、黑暗到来之时——吾等魔性之物便会诅咒众生万物。”   头上一道缝合线的诅咒师静默地站在他身后。   ----   贞德·alte打了个喷嚏,莫名不爽地揉了揉鼻子。   她直觉感到肯定是有人在背地里骂她,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装模作样的蠢货,但记仇的魔女依旧给不知名的某人记了一笔账。   她这两天安分守己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出现在东京内的咒术师一下子多了几倍,在赏金的驱使下没日没夜地寻找特级咒灵的痕迹,殊不知目标对象正躺在龙种的背上晒太阳。   系统出品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贞德·alter刚准备当成推销电话拉进黑名单,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自己好像给过一个倒霉蛋号码。   白发英灵不耐烦地按下接听,暗暗想他最好有正事。   “莫西莫西,我是小林,alter大姐头在吗?”   “有话快说,不然揍你哦。”   “哦哦!是这样的大姐头,我好像又看见龙了!”   贞德·alter的表情凝固了一秒,“……等等,你确定吗?”   她当时只是以防万一,根本没报太大希望。撞上幻想种这种事发生一次两次就是极限了,要是每次都中,就很难让人不怀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嗯……应该和之前是同一条,不过我不太敢看,周围的人都一副没发现的样子。”   小林的声音听着有些胆怯,但比之前两次吓得话都不会说的样子已经进步了很多,看来大姐头的存在让他鼓足了勇气。   贞德·alter这边已经快速派系统扫描,几秒过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两秒:   “待在原地,等我过去。”   “好的!”小林肃然回答,但不过几秒又犹豫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到啊?”   魔女冷漠地说:“在你的尸体凉了之前。”   小林尬笑两声:“哈哈哈大姐头好幽默,那我先——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   对面猝不及防传来一声惨叫,贞德·alter不自觉蹙起了眉,刚想询问,又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强忍着内心的躁动,手指划向系统界面的‘瞬移’功能,耳朵同时捕捉每个细小的声响。   对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似乎远远地叹了口气,“接下来怎么办?”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贞德·alter的手指一顿。   他们怎么碰到一起的?   “哇,好多啊,幸好他昏过去了。”   “玉犬。把这些全吃掉。”   “噢!乖狗狗!”   贞德·alter:“……”   这两人脑子没问题吧?   ……   另一边,事发现场。   “怎么办啊伏黑,”虎杖悠仁有点发愁,“总不能把他丢在这儿吧。”   他俩只是来市区里逛个街,顺便给钉崎和熊猫前辈各选一份庆祝出院的礼物,好巧不巧地在大街上跟小林擦肩而过。   人类基数大的地方很容易聚集诅咒,但一个普通人什么都没做就吸引了一大群诅咒的情况实在罕见。被数量如此之多的恶心生物缠上,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既然遇见了就顺手帮一把,对他俩来说不算难事。   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对视一眼,默契地调转了方向。他们本想在人少的地方“见义勇为”,可谁知刚碰上小林的肩膀,对方就惨叫着昏了过去。   手还停在半空中的虎杖悠仁:“诶?”   伏黑惠额角抽动两下,双手交握召唤出了自己的式神。虽然都是些低级诅咒,但玉犬是不挑食的好孩子。   现在诅咒倒是除掉了,但人还在昏迷。虎杖尝试着喊他名字和拍脸颊,怎么都不醒。   伏黑惠打开手机又关上,眉头稍拧:“大家最近都很忙,这种小事还是别打扰监督了……他身上有证件吗?”   “啊,找到了,是学生证。这边亮着的是——咦,正在通话中?”   两人的动作突然终止了,三秒后,猛地对视。   虎杖悠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像警察拿证物一样两根手指夹起手机,小心翼翼用气音说:“这样是不是,刚刚我们的对话全让人听到了?”   伏黑惠瞳孔地震:“……那你还不赶快解释!”   解释?怎么解释小林昏迷前惨烈的求救声和伏黑惠冷漠无情的“玉犬,吃掉”的命令?说他们在邀请小林参加关爱动物的社会实践吗?   虎杖悠仁只希望对面还没报警。   他视死如归地拿过手机,颤巍巍的“您好”刚说出一半,听筒里就响起了冰冷的电子女声:   “通话已结束,请您对此次服务进行评价,谢谢。”   两位年轻的咒术师心里同时冒出“完蛋了”的念头。   当时一心想先把诅咒祓除干净,完全没想到后续会这么尴尬。本想做好事的两位少年双双陷入沉默,一时不知该先把人弄醒还是赶紧离开。   虎杖悠仁站直了身体,苦着脸摸了摸头:“要不然去警局自首吧。”   伏黑惠额角蹦出十字。   “冷静一点,”曾经的不良少年头子语气极其冷静地陈述事实,“我们只是在巷子遇见了一位昏迷的初中生,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声,语带嘲讽地重复了伏黑惠的话。   两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日光下,银色短发的少女漫不经心地走近,嘴角挂着一抹恶劣的笑意。她轻飘飘地看了眼昏迷的小林,不知是嫌弃还是不满地啧了一声:“净给人添麻烦的小鬼。”   看清那张脸后,伏黑惠的瞳孔一瞬睁大,心脏狂跳的声音几乎要冲破鼓膜。   错不了,那是——   “十、十亿……?”   身旁的同伴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抽气声。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伏黑惠:“……”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第80章 龙之魔女(十四)   倒不能怪虎杖悠仁脱线, 比起特级诅咒的名号,还是通缉令上闪亮亮的数字更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出于某种直觉,虎杖悠仁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倘若不是在暗网悬赏的界面见过那张脸, 他肯定不会把眼前的少女和丑恶的诅咒联系起来。   外表比真正的人类还像人, 没有任何属于诅咒的气息,动作和口吻都无比自然。要是有人看见这一幕, 也只会感叹这两个小子走大运被美女主动搭讪了。   一般人担待不起的美女拿钥匙扣戳了戳小林的脸,又嘱咐系统扫描一遍,确定这家伙只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 一两个小时后就会自己醒过来。   贞德·alter无语地站起身, 单手叉腰,毫不客气地打量起在她的注视下身体僵直的咒术师。   “你们是高专的学生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回答, 她又望了眼晴朗得不带一丝阴霾的天空, 拧着眉自言自语:“真的在吗, 怎么没感觉到……算了。喂, 你们两个, 这里很危险, 赶紧离开吧。”   伏黑惠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特级咒灵在的地方,的确是很危险。   他对赏金没什么执念,而且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哪怕前不久施展了领域,他也不觉得有胜算。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说、不问、不战斗, 听从对方的话, “赶紧离开”。   伏黑惠后背沁出细密的冷汗, 用余光瞟向另一边的虎杖。后者和他一样, 都没有动作。   “不走吗?……随便你。”   咒灵金色的瞳孔划过冷酷的光,表情不耐地向地上的人作势伸出手。   “那个……有话好好说,”虎杖悠仁后退半步,讪笑道,“我能问一下,你要带他去干什么吗?”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诅咒有着人类外形和思维,给他的感觉又不像真人一样邪恶得令人作呕,虎杖莫名觉得还有沟通的余地。   就算沟通失败……他后面还有个昏迷中的普通人,只要有能力,就一定要保护好对方。   肌肉绷紧到爆发力最强的程度,虎杖悠仁的眼神是与语调完全不符的凝重,他做好心理准备,直直地对上咒灵的视线。   然后,清楚见证了那张脸一点点被嫌弃表情覆盖的过程。   ……欸?   银色短发的少女咒灵脸色扭曲,指节绷出极力忍耐的弧度,表情比起面对敌人、更像面对己方拖后腿的猪队友。   “嘁,烦死了!那个叫五条的男人没告诉你们,看见我要恭恭敬敬地让路吗!”   虎杖悠仁:“??!!”   听到熟悉名字的伏黑惠猛然转过头:“你认识五条老师?”   看着他们俩脸上想掩饰都掩饰不了的震惊,贞德·alter撇撇嘴,大步流星地走到安全距离的临界点。   距离太近会警惕,太远又不方便,这样刚刚好。   契约的对象是她和五条悟,别人是否知情并不重要。但一想到眼前两人在涩谷的表现,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到时候遇上说不清。   “太麻烦了,”银发少女晃着摩托车钥匙,兴致缺缺,“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   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对视一眼,齐齐压下了心中疑惑。对方留下了足够他们反悔撤离的空间,不是实力强悍到能隔着这么远秒杀他们,就是她说的话确有其事。如果是第一点,逃跑也没用;如果是第二点,那还有尝试的价值。   伏黑惠紧绷着下颌,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三分钟后——   “没错!我们结成契约了,当时七海也在场。”   “这么随便吗!完全没听说!”   “抱歉抱歉,”某位教师毫无歉意地说,“因为太忙就没告诉你们,没想到这都能碰到一起……对了,她脾气很差劲哦,千万别惹她生气。”   “……”伏黑惠干巴巴道,“我知道了。”   谢谢你的忠告,但是已经晚了。   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银发咒灵,见她注意力没在这边才缩回脑袋,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五条老师,贞德·alter小姐,她很厉害吗?”   “这个问题……”对面男人思考了两秒钟,“你还记得我给你做教学示范的火山头吗?”   “喔,记得。”   “虽然我没有亲自跟她打过,”五条悟声音轻快且自信地回答,“但应该比火山头要强几倍吧,哈哈哈!”   虎杖悠仁:“……”完全笑不出来。   你在得意什么啊五条老师!!差一点你就要失去两个可爱的学生了!!   得到了想知道的结果,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说了声再见,然后毫不留情地挂断。   他俩面面相觑,从同伴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无奈。   ……咒术界高层内鬼的事还没查清楚,他们的老师干脆和被高层通缉的诅咒结成契约,只能说不愧是最强吗。   虎杖悠仁面露犹豫,站在原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向着对面深鞠一躬大声道歉:“对不起!额,好像惹你生气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但总之道歉就对了!   贞德·alter轻哼一声,“倒是比你的老师有眼色。”   她随意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挑起了一边的眉:“这下能把人给我了吧?”   她还等着拿人去赶片场呢,要是龙飞走了这一趟就白来了。   “嗯。”   刚才一直没出声的伏黑惠昏迷的小林提溜起来,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个少年,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贞德·alter刚想伸手去接,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提示音——   [检测到‘幻想种’魔力反应,通过比对,种类为‘龙种’,请做好准备。]   她眨了眨眼,在伏黑惠困惑的视线中收回了手。   “他的确有用,”银发少女嘴角缓慢翘起,笑容张扬,“你马上就能见识到了。”   “?”   伏黑惠不解,刚要下意识地查看周围,右手手臂倏忽传来被拉拽的重感。   “伏黑,”虎杖悠仁出现茫然的空白,喃喃道,“天上的——”   “……是龙吗?”   伏黑惠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瞳孔猛地一缩。   不远处,出现了从未见过但一眼就能辨认出的巨大身形。   锐利的巨爪破开云层,鳞片状如羽毛,但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坚硬程度。全身通红、仿佛刚从岩浆中爬出来的龙种獠牙外露,长啸一声,振翅俯冲而来。   也许发生在十秒之后,也许是一秒,或是零点几秒。时间的流逝在大脑感知中出现混乱,等他俩反应过来后,视野被点缀黑色的白填满了。   涌动着浑浊魔力的旗帜铺展,尖锐的尾端锵然落地,魔力震荡的波纹一圈圈散开。   「龙之魔女EX」   ——传说记载中拥有驱散龙种的圣人逸闻的反转,贞德·alter被哀叹圣女之死的创造者赋予了能统帅邪龙、使龙服从的力量。   巨龙悬停在了半空,缓缓降落,双足落地时仍砸出两个有所重叠的大坑。   最高级的幻想种之一的身形过于庞大,贞德·alter摸不到它的脑袋,只能退一步,夸奖似的拍了拍鳞片。   “在跟我诉苦吗?欸,这里的魔力好难吃?嗯,这也没办法,辛苦你了。”   龙种仰头喷出一团火焰,这是它表达高兴的方式。   “贞、贞德……alter,”身后响起了虚弱的声音,“这是,你的式神吗……?”   “?差不多吧。”   收回了龙种,贞德·alter不爽的情绪一扫而光。她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扭过头看向两张表情空白的脸,神清气爽地问:“怎么了,你们不是要把那家伙送回去吗?”   “欸、哦哦,是的。”   虎杖悠仁回神,迷茫的眼神变回清明。他一边帮愣神的伏黑惠架起小林,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就是龙吗,诅咒都见过了,龙又怎么了。只是体型大了一点,长相凶了一点,跟别的式神果然还是……   果然还是区别很大啊!   贞德·alter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龙种已经被收回了空间,任务完成,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步履轻快地跨上摩托车,吩咐后面的劳动力跟上,“我认识路,我带你们过去吧。”   少女顿了顿,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后座可装不下三个人,不过倒是可以考虑用摩托拖着你们跑。”   “……谢谢,不用了。”   伏黑惠一言难尽地扶着额,大脑还在消化刚才的画面:“我们打出租车就行。”   少女耸了耸肩,“随便你。”   出租车跟在疾驰的摩托后面,平时近半小时的路途硬是压缩到了十五分钟。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不管是司机还是乘客都冒出一身冷汗。   小林的妈妈正在做饭,看见两位陌生少年架着个熟悉的人进来吓了一大跳。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因为麻烦了人家很过意不去,小林妈妈热情邀请他俩留下来吃晚饭。   要是平时可能就答应下来的虎杖悠仁想起来外面还有个人在等他们,惋惜地婉拒。伏黑惠则趁他们聊天的空档不动声色除了几只诅咒,暗暗思考是不是放些符纸比较好。   从小林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一抬头就能看见路边显眼的黑色摩托车。   银发少女半倚着机车,双手放松地抵在皮质坐垫上,长靴靴跟摇晃着点地,潇洒又拉风。   她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霍地站起身,长外套带起一阵风。   “结束了?”   “嗯!”虎杖悠仁猛地点头,随即双眼放光,“那个摩托,超帅啊!”   “哼,不过是个工具罢了。不过看在你还算有眼光的份上,我的「黑森之鹰」(读作:Schwarald Falke)也不是不能让你摸一摸。”   “真的吗!虽然没听懂但我超开心的!”   龙之魔女手虚握成拳在唇边轻咳两声,用以掩饰自己极力压制上扬的唇角。   特意用QP兑换了一台装甲骑兵,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第81章 涩谷事变(一)   1   10月31日 19:00, 以东急百货店、东急东横店为中心,出现了半径约400的“帐”。*   “帐”最初形成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万圣夜的涩谷人流如织, 或多或少地在身上添了些符合气氛的装扮。夜晚的霓虹中,不时传来阵阵欢呼。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节日最后的狂欢。   在一众僵尸女巫和鬼魂中,身着靛蓝巫女服的狐狸也没有那么突兀了。有人被蓬松的尾巴吸引了目光,刚想凑近搭讪, 却在看清巫女的正脸后愣在原地。   灿金的眼眸含着促狭的笑意,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美人在唇畔比了个“嘘”的手势。衣摆下流苏轻轻一晃, 狐耳狐尾的巫女如一尾游鱼钻入人流消失不见。   在她木屐落地之处,代表边际的梵文符纸化作荧光浸入地面。   “你在看什么啊?”不耐烦的同伴拽了拽这人的胳膊,“听说那边有烟花表演,我们过去吧。”   他如梦初醒,摸着头,神情迷茫回了句“好”。   ……是幻觉吗?   2   姿态妖异的男人逆着人潮进入了地下一层的地铁站,不少擦肩而过的人因他过于出众的身高侧目。   耳畔青色勾玉配饰掩映在界限分明的黑白长发后, 垂下的眉尾温顺又平和。但他交叠着的双手上, 长而锐利的指甲由黑转青, 像某种触之即死的毒药。   是个美丽、看久了却让人莫名心生恐惧的男人。   路人连忙收回视线,加快步伐想赶紧远离。拥挤的人流中,男人身边竟出现了一圈真空。   “你太过显眼了。”   另一位头顶缝合线的黑发男人看起来等候已久,掀起眼皮看了眼来者。   “没办法, 拙僧的确是美丽的野兽。”libo状似愧疚地垂下眼, 嘴角却狰狞地裂开,“计划顺利吗?”   “当然。”似乎是想到了成功后的景象, 夏油杰的脸色缓和不少, 看向libo的眼神也多了些笑意, “漏瑚、花御,以及胀相负责拦住五条悟一段时间,我会在最佳时机现身,至于你……”   他顿了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你的术法准备的怎么样了?”   “毫无差池。”libo并不介意他生硬的转折,曜石一般的眼眸酿着癫狂的郁色。   “一想到能践踏殆尽他的自尊、信念,以至于全部……!过于美妙,拙僧的身体都在兴奋地战栗了!”   阴阳师陶醉般地闭上眼,低声喃语。   夏油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一开始的束缚内容。   ——‘狱门疆由你开启,由我确定关闭的时间。’   他本来并不能理解libo这样做有何意义。一旦狱门疆开启、术式发动,被封印的人再也不能使用咒力。而能打断术式的咒具已经被销毁,再怎么做也无力回天。“関”之后是封锁的牢笼,“関”之前是开放的牢笼,两者并无本质上的差别。   但现在,夏油杰有些明白了。跟更看重结果的他不同,libo怀抱着对一切的恶念,他在享受“让五条悟亲眼目睹世界被践踏”的过程。这样做也许毫无用处,却能让那颗无时无刻不在嗤笑的心灵获得至高无上的满足。   这可真是……卑劣至极的傲慢。   夏油杰嘴角带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竟然招惹了这样的对手,就连他都不禁同情起五条悟来了。   3   “帐”下落二十分钟后,渐渐有人察觉出了不对劲。   最开始,是说说笑笑的几人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后暴怒咒骂,其他路人以为是什么表演,不以为意。   再后来,又有人焦躁地拍打着空气,神情不像做戏,他们这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里面。   无法通过,再加上手机失去信号,人群中抱怨声此起彼伏。   “什么啊这是……有活动都不提前通知的吗?回去一定要投诉!”   “我还着急回家呢,喂,有人在外面吗?”   “哎呀别挤啦,我的眼镜掉下去了怎么办,那可是很贵的!”   人群躁动不安,在焦躁情绪的催化剂下愈演愈烈,失去信号的大屏幕重复播放着相同的广告片段,无人注意不远处地铁口内的尖嚎惨叫。   明治神宫前站,地下一层。   灰蓝长发的咒灵看了眼时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还有一个多小时,差不多该干活了。”他自言自语,异色双眸心情颇好地眯起来,“赶快结束去找漏瑚它们吧!”   清秀青年模样的诅咒从嘴里吐出微缩的改造人,后撤一步,同时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他笑着拍了拍改造人肿胀变形的脑袋,后者在他手下很快像气球一样鼓起。   咒灵用饱含恶意的声音哄骗道:“去吧,去把你们的同胞像牲畜一样圈起来。”   他这样做纯粹是出于玩乐心态。改造人已经完成称不上人,也听不懂他的话,只能无意识地咿呀着,留着眼泪冲向等待地铁的队列。   恐慌的尖叫划破了站台的楼顶。   “这、这是什么啊!别过来!”   “咬掉了……把那个人的头咬掉了!”   “救命!有没有人在!救救我!不要啊啊!!”   在无数的哭喊声和慌不择路的奔逃中,负面情绪的暴涨让真人满意地舒展了身体。   胳膊变成长长的锁链,将碰触到的人尽数拦下。   术式发动,再有新的改造人诞生,将地铁站内全部的人类赶尽杀绝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这可是正反馈呢……哦,对了,Avenger?”   真人转过身向角落走过去,顺手对撞到他身上的人类使用了术式。咒灵拉长后的声音像小孩子一样抱怨,“真是的,明明我一个人也能完成,夏油为什么不让我们分开呢?”   真人略一停顿,脸上肌肉扯出扭曲的弧度。   “这可是战力的浪费,而且Avenger的术式不适合封闭的地方吧……你说呢?”   被称作“Avenger”的人抬头瞥了他一眼。   “聒噪。”   简短的评价后,少女起身朝下一层走去。   除去多余的布料,装束换成了不显累赘的轻甲。苍白卷曲的长发未加束缚,发尾荡出惊心动魄的弧度。裸露在外的肌肤适合发色不相上下的惨白,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凝固着冰冻的火焰。   真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Avenger换了副样子,但那股气息——从诞生伊始就让他着迷的憎恨的味道,伴随外形的改变愈发浓烈。   看着Avenger的背影消失不见,真人眼睛弯起,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好事。   4   “只将一般民众封锁在其中的帐”被咒术会发现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为将损失降到最小,高层决定由特级咒术士五条悟独自平定涩谷的动乱。其余术士以小班为单位,在“帐”外侧待机,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出逃。   其中,冥冥、忧忧、虎杖悠仁三人组成的小组临时收到了新通知,前往明治神宫前站探查新出现的“帐”。   将近二十分钟的狂奔仅让虎杖悠仁的呼吸节奏稍快了几秒,他调整了一下胸腔起伏,跟在冥冥身后进入“帐”中。   直到他们停在了明治神宫前站入口,路上都没遇上半个人影,多少让人有些不安。   冥冥双眼紧闭,走神似的站在原地。   被忧忧“姐姐正在与乌鸦共享视觉你给我安静一点!”训斥了一通,虎杖悠仁委屈地蹲成一团,等待术式完成。   刚想回答他们“没关系”的冥冥忽然动作一顿。   “怎么了姐姐?”一直注视着她的忧忧紧张询问,就连虎杖悠仁也投来了疑惑的眼神。   “没事,”冥冥含笑摇了摇头,重新被头发挡住的眼睛划过深思,“……虎杖。”   听到自己名字的虎杖悠仁秒抬头:“嗯?”   “虽然,方向却不是朝着车站里层,“你先跟我过来,忧忧也是。”   因为自己排在虎杖后面的忧忧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但还是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虎杖悠仁两三步追了过去,不解地问:“这边有什么比任务还重要吗?”   忧忧怒瞪他:“不许质疑姐姐的决定!”   虎杖悠仁还想再辩解什么,目光蓦地一滞。   冥冥随之而停。   一颗硕大的蝗虫头颅从台阶上滚落,砍断的脑袋透过复眼看见了来者,从长满獠牙的口器里震出恓惶的尖叫:“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竟然向立场对立的咒术师求救,可见已经恐慌到神经错乱的程度。   冥冥挑了挑眉。   然而“什么都愿意做”最后一个音节还未出口,咒灵残破的头颅忽然燎起冲天火焰,连带着脏污一地的鲜血熊熊燃烧,求救声陡然成了惨叫。   虎杖悠仁直面咒灵自燃的冲击,肌肉条件反射地绷紧:“冥冥小姐,这是……”   咒灵的残骸被烧尽后,火焰也随之消失。乌鸦从指示牌后飞出来停在了冥冥肩头。   “虽然刚刚透过乌鸦的视野看到了……”   冥冥并没有什么叙旧的念头,只是声音中有几分感慨,“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   “?!”虎杖悠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火焰后熟悉的身影:“尊子老师……?”   “哎呀,是在叫我吗。”   木屐落在坚硬的水泥路面,轻响和柔美的女声一同传入耳中,不知为何有些违和感。   粉发的巫女拾级而下,唇畔微弯,眼中流光一闪,昳美到万物失色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几人面前。   “那个名号真是遥远的回忆了,现在的我并不叫这个名字。不介意的话,就称呼我为小玉吧。”   虎杖悠仁下意识应了句好,脸上还是一片迷茫:“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上……”   他欲言又止,小声问:“是变装游戏吗?”   存在感极强的狐耳耳尖一动,巫女毫不在意地踏过半分钟之前还躺着咒灵残尸的地面,笑吟吟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来这里当然是有正事啦,比方说赏金什么的,兴致越来越高涨了!”   冥冥眼神带上几分炙热,“你是说通缉目标也在这里吗?”   “只是打个比方哦,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让我在意的事。”   巫女话锋一转,直白地发问:“比如说,在你们的认知中,那个通缉目标——她是什么东西?”   虎杖悠仁皱了皱眉。   他明白五条悟和贞德·alter之间的契约无法轻易公开,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特级假想咒灵……之类的吧。通缉令上是这么说的,而且也很符合条件。”   “那么,你对特级假想咒灵的了解又有多少?”   接触咒术才几个月的虎杖悠仁一时语塞。   冥冥笑了下,主动解释,“特级假想咒灵是人类对某个共通印象的恐惧汇集,除此之外,一些来路不明的诅咒也会被分到这一类。”   “至于通缉对象,很明显是第一种。这种类型并不多见,据我所知,高专记录里上一个类似情况的还是百鬼夜行中现身的’化身玉藻前’……嗯?你怎么了?”   冥冥敏锐捕捉到了巫女一瞬间紊乱的气息。   “我没事哦,”巫女掩着唇干笑了两声,眯起的眼睛看不透情绪,语气却暴露几分气急败坏,“才没有因为听到熟悉的名字尾巴就’啪’地炸开了呢,绝对没有!”   “……”   巫女忽视了几人怪异的表情,强行转移话题,“人们畏惧葬身火焰的圣女回来复仇,恐惧日积月累,堕入地狱的魔女因此显现……真是的,那位圣女大人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啊。”   最后一句犹如叹息,内容几不可闻。虎杖悠仁离得最近,耳膜只捕获到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不说这个了,悠仁,接下来是给你的忠告。”   “诶?!是我吗?”   巫女微微点头,唇角上弯的弧度小了些。失去了那份经常挂在脸上的笑意,盛极的容貌显露出符合其身份的、不容直视的冷淡。   “记住——无论创造她的手段多么扭曲,只要她这个概念得以被创造,就再也不可能被彻底抹消了。”*   “也不要妄图去改变。因憎恨而生的生命体无法宣泄情感,注定背负干涸开裂的心灵直至死去。”   “如果你遇上她,记住,要不惜任何代价地杀了对手。”   轻缓柔美的嗓音如春风拂面,内容却让人如坠冰窟。   忧忧朝姐姐的背后贴近半步。   冥冥安慰似的握住了弟弟的手。   虎杖悠仁张了张嘴,又哑然闭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才听到他干涩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巫女轻笑,并未对他的回答做出认可或不满的回应。   “最后一件事——”   纤细指尖以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抵在虎杖悠仁心口处。   后者怔了两秒,并没有躲开。   砰,砰。   缓慢而坚定的心跳声,似乎夹杂了什么不和谐的杂音。   有东西进来,或者有东西出来了。   还未等虎杖悠仁弄明白古怪感的原因,巫女已经退出几米远。   “你们还有任务的吧,”靛蓝和灿金交织的色泽融进夜色,粉发巫女微笑道别,“我也有事,先走了。”   5   回到明治神宫前站,三人小组分开行动。   冥冥姐弟从能直达地下四层的出口下去营救一般民众,虎杖悠仁负责破除设于一二层的“帐”,成功后在四层汇合。   少年从楼梯一跃而下,往日拥挤的站台此刻空无一人,地面上蔓延着大片血迹。   没有发现诅咒的痕迹,虎杖悠仁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补丁脸咒灵就在地铁站内,绝不可能如此轻松。   半封闭的室内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地下一层什么都没有,虎杖悠仁刚想下楼,忽然从下层传来有规律的咔哒声。   “?!”   年轻的咒术师沉着脸,双脚一前一后站立,伺机而动。   那道声响的源头不知有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人在,咔哒声愈发近了。在即将一个转角便能现身后,虎杖悠仁率先冲了过去。   ——?!   小腿强悍的力道硬生生转了个弯,速度最快周围空气甚至传出破空声,可以想象准确砸到目标后该有多么恐怖。   但虎杖悠仁没心思惋惜,他双眼大睁,瞳孔剧烈震颤:“你——”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小玉会对他说那些话,契约是否还存在,五条老师怎么样了……   看清那张熟悉的、就在前两天才碰过面的脸后,无数个念头一齐涌上脑海,翻滚沸腾。   虎杖悠仁咬紧了牙。   起码,不该是现在……!   对面的咒灵好似看不到他内心的挣扎,苍金眼瞳讥诮而漠然。   数十秒后,虎杖悠仁勉强露出一个笑:“你也在——”   “诶,这不是宿傩的容器嘛。”   虎杖悠仁瞳孔缩成针尖一点,他不会忘记这道声音。   “缝合脸的咒灵……!”   真人吹了声口哨,不紧不慢地仰着头走过来,顶着少年愤怒憎恶的目光,微笑着贴近了白发的咒灵,“你认识虎杖同学吗,Avenger?”   他特意拉长声音,把代号一样的名字念得熟稔又黏腻,意料之内看到了虎杖悠仁骤然色变的场景。   “认识不认识又怎样。”   白色长发的少女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避开真人摆弄旗杆的手指。   在虎杖悠仁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她慢慢勾起唇角,恶意张扬。   傲慢的声音久久回荡不息。   “总归是要死的。” 第82章 涩谷事变(二)   不对——   不对。   当视野被火焰占据完全的时候, 虎杖悠仁还抱有最后一丝希冀。   也许贞德·alter并不知道缝合脸咒灵的罪行,她跟涩谷的动乱也不一定有关系。那个会跟他们一起把偶遇的少年送回家、邀请他观赏机车的少女,怎么会在短短两天之后反目成仇!   而且五条老师不是说他们有契约在吗, 其中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战斗中走神可不好哦, ”缝合脸咒灵声线像撒娇般,甜腻的外表包裹着天然的腐烂, “该不会想拖到人来救你吧,这可不行。”   一灰一蓝的眼眸里迸放出邪恶的光, 真人整张脸因兴奋而变形, “在等那个三七分的咒术师,还是五条悟?真遗憾,后者马上就要被封印了。”   ——!   “你们想对老师做什么!!”   虎杖悠仁几乎是嘶吼着喊了出来。   真人捂住嘴, 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躲在了Avenger身后。   年轻的咒术师显然处于暴走的边缘, 但他生生止住破坏了念头, 手掌紧攥,指尖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alter小姐……你知道他说的事吗?”   少年声音平静,话尾微不可察地颤抖,暴露了他强烈起伏的心绪。   “……那个缝合脸咒灵所说的话,你都知道吗?”   虎杖悠仁紧盯着白发少女的脸, 以摇摇欲坠的信念期盼对方给出否定的回答。   但——   “你还在做什么天真的梦啊?”   倒映在虎杖悠仁瞳孔中的, 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被恶意扭曲的脸, “自诩正义的伙伴, 真令人恶心。”   “直到现在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吗, 和你的老师一样, 可悲到我都不禁想发笑。”   ——信念坍塌了。   对啊……   就算再怎么像人, 她也还是诅咒, 是和宿傩、和真人根源相同, 以一切恶行为乐的诅咒啊。   “所以,你背叛了——”   不知是冷静还是麻木,虎杖悠仁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们吗……”   “哈?不要搞错了。”   纤长的白发被气流吹开,空气焦炽,少女纤细的身形在热浪后虚幻难辨。   哪怕不想听,那声音还是毫无阻碍地传进脑海,高高在上,鄙夷又讽刺。   “我是从地狱之火中诞生的复仇者,对我来说,恶德才是美德。”   漆黑长剑出鞘,火焰在指示下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迎面而来的温度远远超出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氧气被急速消耗,黑烟滚滚。   懊悔和痛恨融化成苦涩的毒药,一寸寸侵蚀心脏。两人之间隔了接近十米的距离,不过眨眼之间,拳风已至。   近到能看清双眼里每一分情绪。   然而,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青筋暴露的右拳忽然停住半空,力道之大,带起的空气拨开了少女的额发。   虎杖悠仁愕然地睁大眼。   不知什么时候,一簇火焰窜上了小腿。他强忍血肉被烧灼的痛楚,下意识用咒力包裹住身体,右腿却骤然一沉。   咒力……消失了?   在意识因震惊中断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火舌蔓延至四肢。   “既然你的老师那么不称职,就让我再来教你一件事吧。”   身体重重倒地,被迫蜷缩成佝偻的虫豸,肺脏痛苦到无法呼吸。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却透过燎燃的黑烟,听得分毫不差。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自责,愤怒,悲伤,忧虑,连自己都无法弄清楚此刻的情绪。虎杖悠仁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了眼。   笼罩在火光中的苍金色一如当初冷酷。   “对不断前进的复仇者,唯有斩杀。”   火焰咆哮,吞没了最后的话语。   ……   与此同时,涩谷站地下五层,被数不清的普通人困在中央的五条悟蓦地动作一滞。   制服外套下的羊皮纸散发着灼热无比的温度,顷刻间化为灰烬。   ——跟他结成契约的特级咒灵,违约了。   6   按计划留在外面的钉崎野蔷薇忽然转过了头。   心脏莫名狂跳不止,电流般细小的酥麻感袭遍全身。棕发少女蹙着眉抚上胸口,试图弄清楚不安的来源。   她没有编进针对涩谷事件的作战小班,理由是“在港区事件中的诅咒还未清除干净”。尽管她再三强调自己身体状况好得能一拳打飞两个虎杖,监督还是让她在安全的地方等候通知。   “这是高层的指示,为了钉崎同学好,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吧。”之前从没见过的监督一边说一边擦汗。   ……什么为了她好,是怕诅咒没清除干净、到时候被反将一军吧。   钉崎野蔷薇冷笑,但她也清楚跟监督发脾气毫无用处,对方只不过奉命行事罢了,话语权还是在高层手里。   此刻晚上九点过去一点儿,咒术师们分开行动,保证“帐”外联络畅通的同时,另一部分人开始突围。   她的前辈、同伴、老师,全都进入了涩谷的“帐”。   钉崎野蔷薇咬了咬唇,手机合上又打开,里面前排的联系人一个个都处于“离线中”。   正是大城市夜晚繁华开始的时候,现在却冷清得过分,半个人影都没有。附近的居民都被提前疏散了,没人像她一样想进不能进、想走走不了……   ……等等?!   钉崎野蔷薇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天桥的栏杆上,怎么会蹲着个人啊!鲜红的披风就算在夜色也也十分醒目,而且头上那是啥,帽子?   “你……”   她刚开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闭上嘴。   对方要是个咒术师还好,如果是误闯进来的普通人的话,没准会被她的声音吓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正在她纠结之时,栏杆上的人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偏过半个身子,双眼一亮:“是你啊。”   钉崎野蔷薇者才注意到这是个打扮怪异的少女。披风下是黑色军装,军帽上木瓜花纹金光锃亮,比起在街头散步,更像是准备spy。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你认识我?”钉崎野蔷薇疑惑。   她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人,而且对方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一点,是来支援的新人吗?   陌生的少女直起身,从六七米高的围栏轻巧落地。   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打刀,单手支着,明明身形娇小气势却无比惊人。她挑了挑眉,直白地打量一番,然后理所当然道:“之前听别人提到过,你是我的FAN嘛。”   “什么叫‘你是我的粉丝啊’……不对,你是咒术师?”   “不是啊。”   像是没看到钉崎惊愕的表情,少女随手整了整帽檐,“只是感觉里面很是热闹,偶尔也想大闹一场。”   钉崎野蔷薇脱口而出一句“不行”。   “哦?”少女略微提起兴趣,帽檐下猩红的眼睛似有光芒闪过:“为什么?”   钉崎野蔷薇咬了咬唇,“里面很危险,而且现在只能进不能出……”   也许是少女太过熟稔的口吻让她莫名产生一股亲切感,钉崎并不想用监督准备好的说辞骗她。   年轻的咒术师深思半晌,下定决心准备劝说对方打消想法:“总之别进去了,我把你送——等等!你的身体?!”   “嗯?哦,这个啊。”   因钉崎陡然拔高的声调,少女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向下看。胸部以下到腰间的身躯一片虚无,连柔顺的黑长直发都从中间被截断。   但少女似乎对自己的异常习以为常,甚至还安慰了惊愕的咒术师一番:“果然有点勉强吗……不过正所谓‘如梦似幻’,这也无可奈何呢!”   “你在说什么啊!”钉崎野蔷薇用力揉了眼睛,确定这番景象是真实存在的后,大脑仍在不敢相信地放空,“应该赶紧去找医生吧!”   不,这好像不是普通医生能解决的病情!   听到她急迫的话语,黑发红瞳的少女只是翘起了唇角。   她抬眸,目光透过流动的咒力的黑色水膜,看向了更为遥远的事物。   “差不多也该过去了。”   在咒术师还未反应过来的空档,少女利落地穿过了“帐”。   “要是下次有纸笔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个签名哦。”   “等……!”   话未说完,虚幻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钉崎野蔷薇伸出一半的手顿在半空。   不是咒术师还疑似身患怪病的普通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地钻进“帐”里,怎么可能不让人担心!   她匆忙给监督发了条短信,略一踟蹰,朝前迈出一步。   7   东京地铁地下五层。   明治神宫前站方向的地铁疾驰而来,列车停站,下来的却是近千只臃肿丑陋的改造人。   早已称不上人的生物在咒灵的驱使下,近似本能地撕扯着人类的肢体。   满目肉块血污,惨叫哀嚎声穿刺耳膜。尸横遍野,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白发青年垂头站在站台中央,神色晦暗。   咒灵为了限制他的行动,车站内装满了它们抓来的数不清的人类。因改造人的出现,非术师的数量在减少,而不过几分钟后,又有新的人类从通风口上掉落。   死者和生者都在增加,天平渐渐失衡。   忽然,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暂停了。   改造人不会因环境做出改变,仍旧撕咬着攻击每一个目标。人们张着嘴想要哭喊求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发出了声音,却被外界某种东西屏蔽了。   五条悟垂下的手指动了动。   “嗯嗯嗯,实在过于吵闹了,所以拙僧略微施展了一些术法,您感觉如何呢?”   “……”   “哦呀,阁下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难不成是受刺激了吗?那可真的、真的真的辛苦您了!”   “……”   “在琢磨诅咒的目的,还是在思考拙僧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抑或是,想着某位跟你结成了契约——”   一直沉默的最强,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如同海面上弥漫雾气的眼眸,冻结成寒冷刺骨的冰川,本该空无一物的瞳孔中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脸。   妖异俊美的野兽微笑点了点头,尖锐的獠牙抵在艳红的舌上,虚伪地跟他客套。   五条悟盯着他,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别扯了。”   他懒洋洋地扬起手,灰烬随风散落,“这也是你们一早就准备好的吗?”   “哦呀……哦呀哦呀哦呀。”   libo状似不解地看着消逝的灰烬,发间铃铛晃了晃,清脆的铃乐响彻在以泽量尸的人间地狱。   “拙僧实在是,不懂您在说什么。”   他的话听起来字字真切,语气也恭敬得恰到好处,表情却放弃了掩饰,形成对比强烈的反差。   野兽一样的男人居高临下,眼神轻蔑而嘲弄。明明身着救世济人的僧袍,却对近在咫尺的苦难视若无睹。   哪怕是成群的蚂蚁死在脚下也该低头看一眼的吧,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五条悟随手扯下一个改造人的头颅,鲜血喷射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虽然不知道原因——亲手毁了一枚最强的棋子,值得吗?”   他似是随口问道,声音却浸着骇人的杀意。   “唔唔,哼哈哈哈哈哈!”   带着独特的口癖,男人哼笑出声。他仿佛忘记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笑声越来越大,淋漓而癫狂,回荡整层地下。   试图逃出地狱的人们,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比死亡还要毛骨悚然的恐惧。   “……不过区区赝作,用腐烂污泥捏造的人偶,没有自我、垂死挣扎的人工产物,何必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期待呢。”   libo指尖划过描摹着独眼的咒符,满足似的喟叹道:“从憎恨的火焰中生,在绝望的火焰中死,嗯嗯嗯嗯。多么美妙,可惜拙僧不能亲眼见证着一切,实在遗憾。”   五条悟的唇角碾平。   白发青年身姿笔直,未溅上分毫血渍,整洁得格格不入。   他抬眸,目光漠然略过不远处躲在人群之后的诅咒,以及,意犹未尽面露微笑的男人,手指并拢。   “「无量空处」”   0.2秒的领域展开,包括改造人在内的非术师脑中被灌入了约半年份的情报,全体站着进入昏迷。*   在领域解除后299秒内,千只改造人被全歼。   五条悟没有使用无下限术式,血液喷洒全身,连纤白的发丝都笼在血雾之中。   他手提仍在滴落鲜血的肉块,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落在前方。   阴阳师笑意愈深,长甲按捺不住地舒展。   异变突生——   被符纸层层包裹的方木块,忽然不知从何处被扔出。   伴随几不可闻的呢喃,符纸震碎,木块倏忽转变为四角的网。   肉臂中央,巨大空洞的眼睛对上了五条悟的视线。   “好久不见,悟。”   五条悟将欲离开的脚钉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扭过头。   身披袈裟的男人微笑着,将手指放到唇边:   “狱门疆,開。” 第83章 涩谷事变(三)   8   “话说, 我真的吓了一跳呢。“   真人走在前面,心情极好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特级术士五条悟按照计划被封印,一开始的目标就算完成了。靠现在的战力, 诅咒们已经完胜,接下来只需要肆意屠杀玩乐即可。   咒灵惬意地走在站内, 路过一堆又一堆被啃食干净的骸骨。   “还以为你会和漏瑚一样,想留下虎杖让宿傩复活。没想到我们才是想到了一处, 真不愧是好搭档!”   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下车站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无人回答并没有影响真人高涨的情绪, 他循着味道, 兴冲冲地寻找着曾有一面之缘的咒术师。   “啊, 在这里……呜哇,可真是凄惨啊。”   嘴上这么说, 他脸上却没有半点伤心的表情,只剩蠢蠢欲动的恶意。   倒在地面的男人显然受了重伤,沾满不知是他自己还是谁的血,半边身体血肉模糊,左目的伤尤为严重,生死不知。   咒灵的笑容越裂越开,慢慢伸出手。他不会因趁人之危感到不齿, 相反, 这会让他更加愉悦。   “真……人……救……”   大理石柱下一滩软泥样的黏着物缓缓流动, 哀哀地呜鸣一声,想凝聚到一团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溃散。   “陀艮?啊啊,你怎么也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先别动。”   真人抱怨了一句, 将手重新放到了软泥身上, 暂时维持住了它的灵魂形状。   “遇上的术士很棘手吗,除了这个三七分之外的是不是都被你杀掉了?”   软泥不断流动,间或有几声破碎的呜咽,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被遗落一角的咒术师手指痉挛似的一动。   血液大量涌出,体温不断流失,跟特级咒灵的战斗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在场两位一级术士和一位‘天与咒缚’,濒临极限才堪堪跟咒灵打成平手。   现在又来一……不,是两个。   平日搭理规整的金发凌乱不堪,左半边脸像是被生剜一样疼痛。七海建人拖动强弩之末的身体,勉强睁开暂且还完好的另一只眼。   在视觉系统几近报废的情况下,那道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身影牢牢烙在视网膜上。   内脏受创涌出的鲜血溢过喉管,七海建人喘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   “……你违约了。”   契约第三条,不准干涉她的行动。但除此之外的十数条,全是针对咒灵自身的约束。   不会将契约的内容告诉第三方、公开术式的能力和弱点、不可伤害咒术师和普通人,不与诅咒合作……繁琐的规则下是怎样沉重的代价,身为契约发起者不会不清楚。   但即便如此,还是选择了违背契约……吗。   少女半张脸隐在长发下,神情看不真切。手持两人高的巨大旗帜,仿佛一具空壳站在真人身后。   缝合线的咒灵显然是听到了七海建人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着下颌。   “从刚开始就想问了,Avenger,他们一个两个好像都认识你的样子,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咒灵的眼里闪着天真邪恶的光,撒娇般拉长了声音:“也跟我说说嘛。”   人偶一样苍白的少女睫毛颤动,抬起苍金色的剔透眼眸。   空壳一瞬间被注入灵魂,Avenger忽地轻笑一声:“真人。”   真人一愣,这是印象里第一次被她叫了名字。   莫名的躁动在心底震颤,真人舔了舔嘴角,声调愈发黏腻:“我在哦。”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实力吗,”Avenger漫不经心,锋锐沉重的足甲踢开散落的骸骨,“现在来让你看一看。”   真人瞳孔微微泛大,瞳仁兴奋地战栗。他呆了半分钟,忽然如梦初醒地站起身,“要拿这个三七分术士当试验品吗?如果是Avenger的请求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但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吧?”   几根刚长好的章鱼触须蠕动着,陀艮从嘴里发出奇异的声响。它被几个术士打成这副惨状,只想赶紧报复回去。   “没关系。”   白色长发的少女嘴角讥诮扬起,“已经足够了。”   旗面无风自动,邪龙昂然振起双翼,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壁而出。就像从幻境中看到的那样,肆意地将一切破坏殆尽。   “按那个诅咒师的话,只要破坏不就行了吗。”   甲胄和锁链碰撞,复仇者的脸色阴沉苍白得毫无血色,笑意倨傲艳丽。   “只要烧掉一切……!”   听到对话一刹那就明白自己没有活路的七海建人,在这一刻平静得出奇。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他仰起头,等待已经揭晓的结局。   呲——   血肉之躯被捅穿撕裂的声音。   七海建人愕然地睁大眼睛。   与之相对的,是真人凝固的笑脸。   咒灵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恶念愉快疼痛迷茫扭曲到一起,表情分外滑稽。   他愣愣地低下头,视野中,闪着冰冷光泽的长剑扭转一百八十度,又毫不留情地抽回。   好痛啊……   有暗紫的血液从伤口涌出,一股一股,汇聚成一汪腐烂的海。   好痛——   “所有的邪恶尽在此处……!”   Avenger的面庞从真人背后露出,眼里浸满癫狂的憎恨。   七海建人的心脏停跳了一瞬,下一秒,他被旗尖挑着狠狠摔了出去。   陀艮歇斯底里的尖叫震碎了所有玻璃。   身体因惯性在地面留下血染的擦痕,一时间内脏挤压筋骨错位,剧痛使七海建人闷哼一声。   但他顾不上查看伤情,称得上惊惶,目眦欲裂地抬起头。   就在他被扔出去的同时,熊熊烈火自纤细的身影骤然爆发。仿佛从地狱而来的毒燎虐焰拔地而起,火海吞没了所能看到的一切。   “这是,被憎恶磨练而成的吾之灵魂咆哮——”   哪怕自己也被灼烧着,她却露出了无比畅意凛然的笑容。   “——「咆哮吧,吾之愤怒(Le Gro Du Hae)!」”   贞德?alter的宝具。以复仇者之名,将自身与周围的怨念进行魔力转换并燃烧。对手的不正,污浊以及独善都将被燃至骨髓。*   对由人类负面情绪而生的咒灵而言,这是必中的处刑。   从深渊钻出的棘枪在号令下,猛地刺穿了咒灵的身体。长着章鱼触角的诅咒慌忙逃窜,却被冲天火柱截下,悚然惨叫。   真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徒然地伸出熔化断裂的手臂。   声带被烧毁,被刑具贯穿无法使用变形,咒力被燃烧殆尽,不论是领域还是□□全都用不出来。   “为——”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毕竟我正是因为人类的憎恨才诞生的。   但是,为什么,你会憎恨我呢?   明明连自己都会痛苦不是吗……   “永别了。”   Avenger漠然地注视着他。   真人不死心地用尽最后的力量想要触碰她,缀着缝合线的手指焦黑枯瘪。他确实成功了,指尖碰触到甲胄下裸露的肌肤,然而,没有任何实感。   贞德·alter从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勾起了唇。   「泡影之梦」   不该存在于世的复仇魔女,她的情感、记忆、观念、能力,全都是被他人赋予的。   但即便如此,这一刻的行为却是出自她自身的意愿。   违背契约的惩罚悉数应验,曾经灼烧圣女贞德的处刑之焰也在灼烧着自己,这具身体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最后,就让一切全部燃烧殆尽、为吾等的憎恶而喝彩!   ——‘唯有做着泡影之梦并死去,才是身为复仇者的救赎。’   另一边,七海建人挣扎着起身,却再次跌倒在地。血液流进眼里,泛起密密麻麻钻心的痛感,但他仍旧执拗地仰头,将眼眶撑大到极致。   无暇去考虑现在的处境,顾不上仍在不断失血的伤口,甚至无法思考她这样做的用意。   地下车站不堪重负,爆炸声四起,滚滚浓烟顷刻间弥漫。火势还在蔓延,像饥饿的野兽,疯狂吞噬着空气中的咒力。   名为“贞德·alter”的少女站在火焰中央,身形虚幻,偏偏张扬又肆意。   似乎察觉到了七海建人的目光,她遥遥地转过头,沐浴在终将消散的微光中,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坏心眼的笑容。* 第84章 涩谷事变(四)   9   穿着军装的少女不见了。   钉崎野蔷薇拧着眉停在半路。她再次掏出手机确认, 上面还是显示离线中。   收不到监督的消息,也没看见其他咒术师,连本该被困在“帐”里的普通人也没见到,那股焦躁的不安感再次升起。   前面又是个车站, 她习惯性地掏出腰间的武器。就在即将迈进的时候, 仿佛被钉子在心脏处猛凿一下, 浑身一震。   恐怖的、庞大的咒力被解放了,而且这股气息——宿傩手指!   钉崎野蔷薇倏忽转身, 来不及思考,朝着咒力爆发源头狂奔而去。   ……   快点!再快点!赶在这小子彻底死了之前!   漏瑚疯狂地往昏迷了的虎杖悠仁嘴里塞手指, 双胞胎姐妹生死不知地倒在一旁。   鬼知道在它看见血肉模糊的‘容器’时有多恐慌, 来不及去咒骂造成这惨状的罪魁祸首,漏瑚一掌将双胞胎掀翻在地, 连忙查看虎杖悠仁的鼻息。   很微弱,恐怕再晚来一会儿尸体都凉了。   漏瑚从怀里掏出保存着手指卷轴,掰开虎杖悠仁的嘴就往里塞。头顶火山头喷出暴怒的火焰,它怒不可遏却不敢出手, 身为诅咒竟在这时祈祷眼前的人类多活一会儿,要让真人那家伙知道,肯定会因此嘲笑它。   它这里有十根,不知道刚才那对双胞胎喂了几根, 但应该能将主导权交到宿傩手里。   接下来,只要等……   “哇哈哈哈!那是什么啊, 你头上顶的是个茶壶吗?唔, 虽说我说过‘这世间所有茶器都是我的’, 但太丑的果然不行啊。”   “?!”   漏瑚的独眼瞳孔缩成针尖一点。   怎么可能……它刚才可没察觉到有其他人在的气息。能看见咒灵的普通人还是咒术师?是在挑衅它吗?   竟然如此狂妄……正巧它心情不好, 该让这个人类明白冒犯特级诅咒的代价了。   “小鬼, ”漏瑚抬起头,周围空气一瞬间被热浪席卷,咒灵面色阴沉,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小鬼’?”   黑发红眼的少年有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是在说我吗?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差点反应不过来。”   少年穿着怪异军装,马尾蓬松炸起,扛着一把一人高的火绳枪毫不费力。他摸着下巴咂摸,新奇地盯着漏瑚“不提这个,原来你还会说话啊,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擅自出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你这家伙——!”   三股火焰从头顶和耳朵里喷射,咒灵怒火冲冠,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类撕碎,“让我把你吞没!”   烈火狂怒翻滚,眼看下一秒就要扑倒少年身上之时,数把枪炮突然从他身后闪现,猛然开炮火力对冲,势头只之迅猛竟压过了漏瑚的术式。   脚下缠绕着烈焰,少年却像感觉不到烧灼的痛感似的,盯着因术式落空而发愣的咒灵,扬起嘴角,“怎么了,只有这种程度吗?”   少年抬手似乎想下令,原本兴致缺缺眼神却忽地一亮,“哦!是你啊,是特意赶过来感受我的战斗的吗?”   “!!”   漏瑚动作一顿,以为还有人在埋伏,勃然大怒转过头。   一人一咒灵目光汇集到一处,目标对象条件反射地举起武器。   钉崎野蔷薇本来是寻着咒物手指的气味而来的,追到一半那股气息又被另一股强烈的咒力覆盖。她不甘心放弃,照记忆里的方向赶到这里,还没看清   按照她的性格,哪怕面对的是一看就很危险的特级咒灵,她也会腾出时间来怼对手两句。但现在——钉崎野蔷薇分了一半注意力给底下笑哈哈冲她招手的少年。   同样的黑发红眼,五官轮廓和气质都十分相似,要不是对方手臂上的流畅线条实在不像个女生,她都要怀疑只是刚才的少女换了身衣服。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个火山头,看起来快爆炸了。   举着钉子和锤子的手背青筋鼓起,钉崎野蔷薇飞快瞥了眼倒在地上的两人和周围的惨状,对眼前咒灵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估计。   很强,绝对不是一般的特级,起码现在的她还不是对手,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该死的咒术师!”   看清对面不过是个小丫头的漏瑚再次产生被愚弄的愤怒,他抬起手指,一气呵成发动术式。   “你们几个一起死吧!!”   下一秒,手臂从肘部截断,半截胳膊不翼而飞。   还维持着抬手动作的漏瑚呆愣在原地。   钉崎野蔷薇惊愕地睁大眼,突发的一幕完全在意料之外,她握着钉锤的手都在颤抖。   少年若有所思,抬了抬帽檐。   熟悉的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而出,脸上身上缀满奇异的黑色纹路,四只眼睛齐齐睁开的一刹,在场所有人都被堪称恐怖的威压震慑得无法动弹。   “太聒噪了,你。”   和虎杖悠仁并用同一具身体、被冠以鬼神两面宿傩之名的咒灵,夺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钉崎野蔷薇紧紧咬住唇,口腔里泛出血腥味。虎杖悠仁是宿傩容器的事实她一直都知道,但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同伴的身躯彻底占据,信念猛烈动摇。   虎杖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刚才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意识……还能换回来吗?   可惜她内心的挣扎希望无法传达过去,起码现在,宿傩的意识占据绝对上风。   两面宿傩熟练掌握着这具躯体,筋骨劈啪作响,独属于诅咒之王的强大气场毫不掩饰,像是某种具象化的死亡象征。   不带感情地略过僵硬的咒术师和咒灵,宿傩眼睛眯起,大半注意力都在黑发红瞳的少年身上。   少年对他怀着恶念的视线没作出半点反应。   事情的处理顺序是有优先级的,双胞胎暂且不论,宿傩本来想跟献上了十根手指的漏瑚先谈谈,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让人不愉快的气息。”两面宿傩挑着眉,居高临下问,“小鬼,你是什么人?”   “……你在问我?”   少年漫不经心的表情染上冷意,铺天盖地的杀意奔涌一瞬,“可不是什么东西都配知晓我的真名,在此之前先报上你的名号吧。”   “不过区区人类!竟然敢在吾等诅咒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在两面宿傩发怒之前,漏瑚的怒火先爆发了:“我要把你的头砍下来碾成泥!!”   “哎哟,生气了吗?”少年大笑着摆了摆手,“我的确不怎么会说话,因为是笨蛋嘛——”   下一秒,含着轻松笑意的声音骤然一沉,“但你是不是过于放肆了?”   久居上位者的气势一瞬间爆发,咒灵心头警铃大作,直觉地深深低下头颅,险之又险避开爆燃着火焰的一枪。   少年的右手还扬在半空,身后枪炮火光映亮了半张脸。他抬起猩红双眼,看向漏瑚的目光像是在蔑视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我能允许玩笑,但决不能允许侮辱。既然敢说出口,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丢掉性命的觉悟吧。”   他对着漏瑚开口,看似宽容却裹着杀意的话语同样指向两面宿傩。   火.枪砸出巨大的坑洞,水泥地板不堪重负从中央开裂十余米,火焰久久不熄。可想而知,那一枪若是落是正中目标的话,漏瑚的脑袋都会被直接砍断。   两面宿傩无视了同为诅咒的漏瑚,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狞笑的嘴角越裂越大,“有趣!有趣!我突然对你感兴趣了!”   “那真是不巧。比起跟你这种无名无姓的家伙打架,还不如去抢个国家回来有意思呢。”   少年看起来相当没劲,随意地朝立在门口的钉崎野蔷薇挥了挥手,“听说这里在办庆典,快点带我去看看吧!”   钉崎野蔷薇一惊,条件反射地看向两面宿傩。她不知道少年的提议是真是假,但虎杖悠仁的身体还被霸占着,宿傩怎么可能会放他们离开。   少年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他不知道其中的复杂关系,干脆直接问道:“你认识他吗?”   话音未落,钉崎野蔷薇就感受到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轻蔑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心脏几乎冻结。   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肉里,钉崎野蔷薇强迫自己顶住压力,缓缓扯开嘴角,“两面宿傩,千年前的诅咒之王,貌似很厉害的家伙,但再厉害也已经死了。至于这副身体……”她顿了顿,掌心里掐出血,“是我的同伴。”   宿傩发出响亮的嗤笑,不知是在笑她直到现在还把容器当同伴,还是笑她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不管在哪个时代,咒术师都是这种货色。弱小,难缠,上赶着过来送死。”   他对这个话题很是不屑,眉眼挂上几分不耐,“难得我有了兴致……算了,把你们全都杀了吧。尤其是那个女人,那小子到时候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两面宿傩没有在开玩笑。嗜好杀戮的诅咒之王只遵循自己高兴与否的准则,不管是咒灵还是人类,在他眼里一并归为取乐的工具。   话音落下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宿傩身如鬼魅,狰狞的笑脸已经出现在钉崎野蔷薇面前。   ——太快了!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被恶意扭曲的脸映在角膜上,说不清是死亡预感和恐惧哪一个来的更快,钉崎野蔷薇还维持着上一个动作,脸上警惕之色未消。   然而是无用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怎么防备也没有意义。   肉.体被轰飞砸穿数面墙壁的轰爆声如惊雷乍破,在那个瞬间,钉崎野蔷薇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两面宿傩、诅咒之王吗……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爽朗的笑声把她拉回现实,钉崎野蔷薇迟缓地眨了眨眼,低头看见了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又抬起头,对面是和她同样茫然的咒灵。   漏瑚还未理解过来发生了什么,下半张脸仍在阴狠恶毒地嘲笑,上半张脸表情却一片空白,硕大眼珠呆愣不动,组合在一起分外滑稽。   为什么这女人还没死?刚才弄出那么大声响的是谁?宿傩去哪了?!   ……是谁在笑?   仿佛是在回答它的问题,被废墟掩埋的人形物体动了动。血肉模糊、骨骼寸寸折断、内脏破碎出血,哪怕用反转术式恢复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然而,他的肩膀却在情不自禁地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全身都在震颤。   “……不错的力量嘛,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从废墟中站起了身,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带有血迹的深深凹痕,男人将额发捋向脑后,露出一张理智失控癫狂狞笑的脸。   “你还有余力的吧,继续!来给我展示更多!”   死里逃生的庆幸被更为可怖的威压覆盖,钉崎野蔷薇用尽全部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跌倒在地。她咬着牙,不敢去思考话里的可能性。   被打飞的人是宿傩,那么刚才的笑声……!   “既然是被冠以了鬼神‘两面宿傩’之名的存在,那也无可奈何了。”   又一道声音响起,似是无奈似是感慨,却让所有人心里一沉。   “也好,吾准许了——”   少年原本大大咧咧的自称换成了现实中几乎绝迹的古语,声调同时变得低沉厚重,险些要认不出。   他抬起头,眼里深红暗色沉淀,嘴角笑意张扬。   “在让吾展示罪业之前,先把你的本领尽数用出来吧。”   两面宿傩脸上还带着疯狂的笑意,被挑起的战意和毁灭欲再次加深。他看不见一旁神色急切的漏瑚,也看不见挣扎起身的咒术师,瞳孔紧缩,眼里唯有那道暗红的身影。   “本来不想用,但或许也不赖。希望在见到真正的咒术之后,你还能保留这份狂妄。”   声线中带着唯我独尊的傲慢,宿傩双手合拢,定格为如同某种宗教手印的手势。   同为特级咒灵,漏瑚在理解了他的想法瞳孔剧颤。质问的话被扔到脑后,它动用全部的咒力,发疯似的逃开。   该死!这几个人类想死为什么要牵连到它!!以它的实力面对宿傩的领域根本连自保都做不到!!   咒灵顾不上周围的一切,只想跑得越远越好,速度之快,空气中都传出被撕裂的声响。   宿傩欣赏了几秒漏瑚的丑态,重新把视线落到红色身影上,嘴角裂开的幅度愈发邪恶。   “领域展开——「伏魔御佛龛」!”   水滴落下,脚下废墟赫然变成了镜面一般的水池。血腥气和污浊的咒力翻涌,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吞噬。   恍惚错身地狱,无数牛头巨怪的尸骸层层堆叠,伏魔龛耸然立于其上。   两面宿傩站在神龛之前,狂热的表情渐渐平复,甚至带上点无趣。   在领域内出现的斩击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可进行多次攻击的‘解’;另一种是根据咒术差和强度调整的、可一刀致命的‘捌’。领域一旦展开, 里面一切的人和物都将承受无休止的必中斩击直到死亡。   不出意外,那个让他久违提起兴趣的小子,也会被一瞬间切成片。   不出意外的话。   “……什么?”   10   死了吗?   死了吧。   大脑皮层还保留着肌肉被割裂的触感,太过逼真,以至于热浪扑来的时候,钉崎野蔷薇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不对——她没死吗?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燃烧着的鲜血,燃烧着的披风,燃烧着的长发,仿佛人形火焰立于身前。   钉崎野蔷薇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高挑的陌生人有着明显的女性特征,但无法轻易定义为女性。从钉崎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不能自已地匍匐在地,仅仅是处在她披风的阴影下,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到无法呼吸了。   她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刚才的少年呢?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钉崎野蔷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形火焰一手抚上腰间长剑。   “传说中两面四手四足的鬼神宿傩——只有名字和外形的仿制品吗……嘛,也无所谓了。”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说不清是看透一切后的平静还是无奈,低沉的声音话尾扬起。   “的确算勉强能与神佛匹敌的怪物,身为如梦似幻虚影的吾出现在此处,或许就为了讨伐你吧。”   佛龛之下的诅咒之王表情变了。   这还是第一次领域内的斩击没有效果,没打中?   不对,的确击中了。   他所在的位置居高临下,把形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的无穷无尽的红莲业火。   火焰中央,赫然是那个宛如神魔化身的女人。   生前肆意屠杀术士和普通人、死后仍被畏惧千年的宿傩,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你,”宿傩目光沉沉,四只眼睛同时凝视一处,“到底是什么人?”   “……哦?在询问吾吗。”   此前数次拒绝回答真名的人,这一次露出了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记住吾之名号吧!”   绛红长发在热浪下扬起,原本映照着火焰、波澜不惊的眼神,忽地露出残忍的笑意。   “吾乃超越化生完成变生的神佛众生之敌……”   火光映亮半边天空,她笑着踏出一步。原本平整如镜的水面剧烈颤动,惨叫似的迅速沸腾蒸发。   “第六天魔王波旬——织田信长!”   耳畔骤然爆发声响,呢喃与尖叫、咆哮与祈祷、叙说与叹息,纷纷如烧红的钢针般刺入耳膜。那是无辜的哀叹与怨嗟的愤怒,将生存的残酷强加于众生的罪业。   钉崎野蔷薇的手还放在脸侧,神色茫然。她用咒力护住了耳朵,但低沉的女声仍然透过保护膜一样的咒力清晰地传入脑海。   ……织田信长?   ……等等,是她认识的那个织田信长吗?   ……除了那个织田信长还能是谁啊!   十几年人生经历建立的世界观在此刻摇摇欲坠,她的头脑过于混乱,以至于连咆哮而来的火焰弓矢都没注意到。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红火焰如红莲盛放,魔王的身躯虚幻扭曲,笑声响彻结界,“知晓吾之真名后仍然下手妨碍,看来你要挡在吾面前吗?”   “不管是咒灵还是术士,都无聊又弱小,不堪一击。”   由咒力点燃的火焰在双手间揉捏拉扯,磋合成锐利的弓矢。两面宿傩的指尖因兴奋而轻颤,脸上溢满癫狂与期待。   “如果你是魔王的话,那就让我看看吧!!”   魔王挑了挑眉,“吾稍微有些兴致了,还不赖。”   下一秒,天空泛起不祥的黑红色。节节攀升的灼热魔力压过了冰冷的咒力,由两面宿傩掌控的领域震动不止。   “天魔至,集六天,覆四海,三界神佛回归灰烬。”   巨大的半身骷髅从深渊地狱中现出身形,其后正是象征着织田家的木瓜纹。火焰肆虐,灰烬翻飞。   绛红身影和火焰融为一体,分不清燃烧的是谁。   空洞的骷髅从嘴里发出嘶吼,六只长臂猛地展开。木瓜纹后凶猛的火焰化作箭矢,仿若不可抵挡的天灾般同时射出。   其中有的因领域内的攻击中途折断,然而更多的冲向了敌人。   “吾之前路乃是神佛皆逝的无尽焦土,吾之去处乃是十界破灭的无间地狱。”   过去、现在、未来的众生对信长倾注的诸多恐惧与敬畏寄宿于其身,化作甚至超越了第六天魔王的异形姿态。令自己变生为连一切神佛都能毁灭的真正魔王,此乃烧尽神秘的红莲反英雄「魔王信长」的终点。*   “世间一切悉数化为灰烬——「波旬变生·三千大千天魔王」!!” 第85章 涩谷事变(五)   如果说世界会因这一击毁灭的话, 那也是可能的吧。   漫天火光淹没一切,真名解放后的对神宝具有万钧之势,对具有“神秘”特性的诅咒之王来说, 是不可抵挡的天罚。   佛龛和骸骨被红莲业火烧成灰烬, 脚下土地寸寸化作焦土, 视野范围内的建筑物尽数轰碎为瓦砾。   处在攻击范围内的钉崎野蔷薇完好无损,她坐在地上,神色怔愣。   原本浓郁的咒力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有无尽火焰侵袭着这片土地。   不远处,一个身影重重地摇晃两下。   钉崎野蔷薇被惊醒, 身体猛地一颤。   那个人……   少年额发垂落,困惑似的看了她一眼。随即, 仅剩的神采一点点暗淡消失,失去控制的身躯仿佛一片落叶,飘入永不止熄的火焰。   那是——   “虎杖……?”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钉崎野蔷薇茫然地盯着那片火光。   会跟她争论哪种寿司更好吃, 会陪她一起逛街, 会在训练结束后主动买饮料……那个, 总是傻笑着的笨蛋。   “虎杖!!”   崩溃的叫喊声被愈燃愈烈的火声压盖,少女跌跌撞撞, 不顾一切地冲向火焰中心。   下一秒, 她被一振盘绕劫火的剑拦住了。   神、魔、或某种超越认知与次元的存在,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现在过去, 可是会被烧焦的。”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钉崎野蔷薇直视着魔王的双眼, 听见了嘶哑到不像自己的声音, “虎杖……那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怎么样了……?”   魔王低低笑了一声, 猩红眼眸里浮现出零星笑意。自称“织田信长”的女性恍如天魔再临,距离陡然拉近,骇人的压迫感更盛一层。   钉崎野蔷薇脸上挂上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乞求。   “连吾都能烧灼的火焰不是那种软弱的东西。”   一只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抬起了她的下颌。   少女颤抖的瞳孔中央,映照出了燃烧着的红莲地狱。   “当然是连同肉.体一起化作火焰的灰烬了。”   魔王漫不经心道。   11   东京地铁地下五层。   改造人的破碎肉块和昏迷倒下的非术师堆满站台,密密麻麻一片,分不清谁生谁死。惨艳的红色液体从肉块底下渗出,屠宰场一般触目惊心。   羂索的袈裟没有沾上一点污渍,好整以暇地立在一旁。   按照计划五条悟被成功封印,他不需要再遮掩身份,额头缝合线下的真相也已揭晓。任谁也不会想到为了这一天他已经暗中谋划了千年。   漏瑚火急火燎地去找宿傩容器,胀相为了给弟弟报仇也在寻找虎杖悠仁,真人和陀艮倒是不知所踪,大概是在哪个地方玩嗨了。   五条悟被封印的消息瞒不了太久,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咒术师赶过来。别了避免节外生枝,羂索本来是想带着封印完成的狱门疆离开这里,但现在……   羂索不动声色,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高大男人。   黑发双色的长发有生命似的在空中飘舞着,阴阳师半身贴满了不祥的符纸。他不知何时褪去了履袜,露出猛兽才有的锐利弯曲的指甲,泛着病入膏肓的漆黑。   眉毛狰狞上扬,瞳孔因兴奋而泛大,绝不属于人类的尖锐犬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人撕碎。   食肉的野兽,哪怕在这时候也会让人感到美丽,本身就是个恐怖的故事。   “哦呀,哦呀哦呀哦呀!”   恐怖故事的主人公仍嫌不够,迸发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欢喜之意:“五条悟阁下,听说您是菅原道真的后代,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嗯……实在有趣!”   羂索笼在袖中的双手猛地用力,眼里划过一丝不耐。   他能理解libo的恶趣味却无法认可,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跟得到了玩具然后大肆炫耀的小孩子别无二致,愚蠢可怜到让人不禁发笑。但偏偏结下了束缚,哪怕他再不耐烦也不能提出来。   事实上,另一位主人公比羂索还要烦躁。   五条悟厌烦似的扭过头,冰冷的眼眸下浮动着怒气。可以想象,要不是被狱门疆束缚住了咒力和手脚,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冲libo甩出一招「赫」。   中招是他大意了,但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啊?一个给他展示完丑陋蠕动的本体后就收手不管了,另一个要么大笑要么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封就赶快封完,就算被关进未知的咒具里,他也不想看这两人在眼前晃来晃去。   怒极反笑,五条悟干脆仰起头,挑衅地看向libo的脸:“跟我一个被封印的人啰嗦这么久,该不会是平时没人跟你聊天吧?”   “只是五条阁下会让我想到一位故人罢了。”libo的哼笑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他心情不虞地拉下唇角,注视五条悟的眼神幽深复杂,“阁下的那双眼睛,是不是只能看见大义、看见苍生呢?一定没想到过,被自己一向无视的存在碾进泥里,狼狈又凄惨的这一天吧……”   阴阳师黑曜石一样的眼眸里被癫狂和郁色浸满,呼吸间喷涌出带着血腥的煞气,他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五条悟眼里面目狰狞的自己,仿佛能从中获得无上满足。   五条悟脸色冷了下来。   禁锢行动的肉臂让他不爽,顶着夏油杰壳子的冒牌货让他烦躁,而libo明显陷入回忆、嫉妒又憎恨的模样,让他真真切切升起怒意。   “你这家伙,”五条悟的声音透着森冷寒意,“到底是什么人?”   libo扬了扬眉毛,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样问,扭曲变形的脸渐渐平复,变回往常温顺谦恭的模样。他微笑着想说些什么,却被羂索打断。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羂索温声道,落到libo身上的眼神透露出审视的意味。   libo状似不解地问:“夏油阁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羂索不留一丝感情地收回了眼神。   就在刚刚,真人、漏瑚、陀艮跟他结下的束缚接二连三的断开。虽然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算它们几个被祓除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全都在同一个时间段让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而且西南方向爆发的强大咒力气息也消失了,羂索本以为是漏瑚先一步找到虎杖悠仁、唤醒了宿傩,但现在,他也不敢确定。   见他久久未回答,libo兀自发出一声嘲弄般的笑声。相貌妖异的阴阳师敛眸轻笑,指间夹着的深红咒符不住摇晃。   “既然夏油阁下等不及了……”他的话语好像在叹息,但深处又酝酿着得意,“那拙僧也不该遮遮掩掩了。”   libo身上忽然抖落一层黑灰,僧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狩衣与骷髅乌帽子。本该是守护苍生祓除污秽的阴阳师,脚边翻涌着粘稠堆叠的污泥,染上了象征不祥的颜色。   libo整条手臂都化作毒物般的浓黑,眉眼舒展,运筹帷幄地微笑。   羂索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这是他跟libo结成的束缚内容之一,依靠后者的术式,涩谷乃至东京23区将全部毁灭,中枢瘫痪会造成政治、经济各个方面的空白,整个日本都会沦为咒灵的摇篮。   终于要开始了吗……   羂索稍稍放下心,向后撤开几步,留给libo足够的空间。   阴阳师展开双臂,描绘着眼睛的黑红咒纹扬成一排,短暂停滞后迅速向四处纷飞。   “太阳,太阳,太阳。用光亮带来温暖的伟大之物,祝福生命万物的伟岸存在,沉没吧。”   格外强烈的震动嗡响起来,大地震颤不已,从涩谷最外层的“帐”开始,濒临破碎地摇晃着。   “犹如黑夜的死亡已至,从此陷入永眠吧。黑暗啊,到来吧,诅咒众生万物吧!”   当咒语一般的话音落下时,天光尽失。所有电力设备全部失效,磁场扰乱,涩谷全域自中心开始,逐步为黑色所染。   五条悟猛地抬起头,一双眼因惊愕和怒火睁得极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很明显,这已经超出了他一开始的预估。封印了他还不够,这群和诅咒同流合污的家伙是想让世界都一起崩坏吗?!   阴阳师因他的诘问稍有停顿,缓缓偏过身,撕去伪装的脸上笑容诡谲。   “……这憎恨,这怒火,实在是过于美妙!拙僧都亢奋起来了!”   肉食的野兽忽而摇头叹气,嘴角却极其讽刺地始终上翘,即将满溢的恶意从嗓间泄出来。   “唔,您刚才是不是询问了我的真名?拙僧不胜惶恐,请您务必这样称呼我——”   黑色瞳仁几乎要冲开眼眶,男人的嘴角几乎裂到耳根,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钻出人皮。他一字一顿,唇舌间吐露出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安、倍、晴、明。”   轰——!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位传说中平安时代最强的阴阳师,但来不及思考这是拙劣的谎言还是荒谬的幻觉,地壳剧烈震颤,高楼爆破坍塌,爆炸般巨大的冲击音波猛然劈开脑海。   禁锢在狱门疆里的五条悟失去了咒力,脑袋要炸开一般地疼。但他顾不上自己和周围,倏忽仰头。   从直通地面的巨大坑洞里,能清晰看到,头顶上方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漆黑太阳。   本该是深夜的天空染成血色,一颗翻滚着混沌浊黑气流的球体高悬其上。或许不该用太阳去描述,但除此之外实在没有更好的概括。   阴阳师双臂横在胸前,双手相叠。他高高在上,傲睨一切、嗤笑一切。   “日之光明,于此消逝。拟似神核,并列接续。暗黑的帷幕,降临吧。太阳将于此重获新生——!”   “「狂澜怒涛·恶灵左府(きょうらんどとう?あくりょうさふ)」!!”   这座涩谷内的所有活着的事物,忽而齐齐仰起头。   还在和不知名的敌人缠斗的伏黑惠召唤式神的手重重一抖。   刚刚进入“帐”内支援的京都校师生停在原地。   从重伤中恢复意识的禅院真希猛然呕出一口血。   和一级术士留守原地的熊猫抚上掩藏在胸口的咒骸核心。   下一秒,原先追逐人类的诅咒和改造人逃窜惨叫着,由咒力构成的身体发出急剧蒸发嘶嘶声。原先疲于奔命的人们痴痴地望着太阳,然后发狂似的自尽。   血肉横飞,肢体崩裂,尸横遍野。   远处,好像有谁在苦闷地吼叫着。不断怨恨、叹息、愤怒、嫉妒的阿鼻叫唤。*   屍山血河舞台开幕,没有人能阻止恶之花的盛放。   12   如果这是他的目的的话,那的确成功了。   整座城市一瞬间被颠倒,沦为恐惧和绝望的乐土、杀戮和死亡的伊甸。咒术界的最强被封印,新生一代奄奄一息,仅剩的希望被掐灭,再也不会出现能与诅咒对立的力量。   救赎不被允许,明日不会到来。   狂笑着的迥异欲身,将为此落下帷幕。 第86章 涩谷事变(六)   “不管是阁下还是那个人, 凄惨的正义之魂……一切都如此美妙!”   “所有的灵魂都会被碾压至消亡,垂死挣扎是毫无意义的!”   “如何?这血光蔽日的地狱、诅咒世间的尸骸,请阁下务必要好好欣赏。”   地下站台转瞬间成为废墟, 高楼建筑尽数坍塌,繁华的都市被切断了命脉。地面上仍然有东西在游走, 并非诅咒,而是被阴阳师操纵的式神和怪异。   骷髅乌帽子的阴阳师脸上露出奇异的神采, 欣赏自己一手打造的地狱。他在这片不断充盈的腐败中享有绝对的主导权,睥睨一切,嘲笑一切。   羂索掩着口鼻低咳一声, 眉头稍皱。   这是他跟libo约定好的结局,却不知为何有些烦闷。本以为只会将涩谷区内的术士和普通人屠戮殆尽,没想到连原有诅咒都被一并杀死了。   ……有些麻烦, 但也不是不能解决。他手底下还有大量咒灵,加之涩谷乃至东京沦陷造成的恐慌,足够使日本全境咒灵横行。   高层的元老全都被洗脑似的听从libo的驱使;一旦五条悟被封印, 剩下的术士再怎么折腾也不足为惧。天时、地利、人和, 他潜伏千年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想到这里, 羂索漠然地瞥了一眼被封锁住行动的人。   白发青年垂着头,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眉眼,只能窥见紧绷的下颌。   五条悟或许并没有太强的社会归属感, 重视的也只有身边的人。亲眼见证一切毁灭、自身尊严和价值被碾碎成泥,才是对“最强”的酷刑。   做出这些恶劣行径的男人竟然自称安倍晴明,讽刺也该有个度吧。   懒得去管那是别有用心还是单纯的恶趣味,羂索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   另一边, libo好像终于欣赏够了地狱般的景象, 像抚摸爱人似的轻柔摩挲着手中半块骷髅头, 满意地低低笑起来。   “有了诸位的配合,这场闹剧顺利到连我都觉得惊奇。倘若那时……就好了。”   中间半句话语含糊,阴阳师似乎陷入了对以往的回忆,再次露出郁结之色。   羂索对他的过去不感兴趣,语气淡淡地提醒:“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涩谷的动乱拖得够久了,目的已经达成,他提不起跟libo虚与委蛇的兴致。   “嗯,嗯嗯嗯!您的话的确有道理,那么——唔?”   libo兴高采烈的声音忽然变了个调,他闭上嘴,困惑不解地看向上方。   血色天空上镶嵌着漆黑太阳,不祥的妖异气息侵染了整座都市,看起来跟之前没有分毫不同。   然而libo眉头紧蹙,透过血色的雾气看向远处——   哒,哒。   屐齿落地的轻响仿佛远在天边,下一秒又近如咫尺。   哒,哒。   一步步的声响越放越大,到后来,如同惊雷炸耳,在场几人心跳不约而同加快。   有人来了。   可是在这一眼能看得到尽头的废墟里,怎么完全没看到人的踪影?   羂索压下心头莫名的不安,侧过头注意着libo的动作,不满道:“你说过没人能过来的。”   “唔,本该是这样才对……”   骷髅乌帽子的阴阳师喃喃道,脸上划过极为明显的不悦,连气息都紊乱片刻。   libo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目光一沉,重新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意。   “失策失策,没想到您竟然大驾光临,是前来跟拙僧叙旧的吗?”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中突兀出现一道水波样的纹路。水波越动越大,揭开画卷似的从空中掀开。   典雅华美的深蓝色和服层层叠叠,穿在她身上却不显半分臃肿;曳地衣摆和长发没有沾染半点尘埃,荡下金铃的精致金冠旁,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不时轻颤。   用尽所有溢美之词也无法描述的美丽容颜上,金眸平静地望向对面。   看清那张脸后,羂索的本体猛然一抖。被埋藏的记忆解封,他几乎瞬间回想起了与眼前这个人的相遇。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悸,头顶狐耳的巫女双眸微弯,字字如珠落玉盘般悦耳:“真是狼狈呢,把城市毁坏成这副模样,可是连野兽都看不下去的粗暴行径。”   熟悉的魔性腔调传入耳中,昭示她的存在并非幻觉。   绝世美人静静伫立一旁,木屐下是累堆的血污尸骸,本该毫不相干的两个极端被强行塞进一幅画卷,强烈的违和感之外竟然有着残酷的美感。   五条悟垂下的手指动了动。   白发青年缓缓抬头,勾起唇,冰川一样的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不要这么严厉啦,”他以一种称得上懒散的语气讽刺道,“人家可是自称安倍晴明呢,好歹给传说中的天才阴阳师一个面子吧。”   libo瞥了他一眼,笑意多少有些狰狞,似乎是在虚伪地谴责五条悟口无遮拦的行为。   “尊子殿下。”   男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温顺谦和,若不是眼里的傲慢和嘲弄,根本无法将他和那个一手重现地狱的男人联系起来。   “拙僧难不成记错了……你我之间好像并没有误会啊。向您这样的大忙人,难道是来吾等极地散步?”   巫女没有回答,笑意盈盈地挑了挑眉。   “真意外,”羂索的脸色不怎么好看,“libo,你们认识?”   他本意是想提醒libo这巫女绝不会成为他们的盟友,还是别废话赶紧结束封印比较好,但libo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   面容妖异的阴阳师恍然大悟地合掌,“是我考虑不周了!两位应该不认识尊子殿下吧,唔,或许该用另一个名号称呼她。”   羂索皱着眉想打断他莫名高涨的兴致,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男人愉悦的声音回响在空旷凄凉的废墟之间:   “传说中的白面金毛九尾妖狐,日本三大化生之一,颠覆了诸多国家的灾厄之女——”   在另外两人惊愕的视线中,libo含笑念出几乎无人不识的名号:“我说的没错吧,反英灵玉藻前?”   “玉藻前”,听到这个名字的下一秒羂索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冷静得近乎刻薄,在夏油杰的记忆里翻找到的相关情报又被逐个排除——面前的巫女跟去年百鬼夜行中使役的特级假想咒灵「化身玉藻前」显然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是再次演化而生的咒灵?还是某种术法?   羂索下意识地排除了另一个不愿想象的选择,脸上失却了笑意,仿佛第一次见到对方,视线冰冷阴寒。   而跟他考虑的不同,五条悟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反英灵”上。知道了“英灵”的存在,“反英灵”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玉藻前这种知名度极高的妖怪现世也说得过去。只是……她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lbo的话不知真假,但关于玉藻前的描述并没有错。   如果来的是曾以咒术师身份行动的尊子,那五条悟就有七成把握;但如果来的是做尽恶行后被阴阳师退治的九尾妖狐,这个概率几乎为零。   五条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被称为“玉藻前”的巫女垂下眼眸,并没有对libo的指控提出异议。她身后浮动着尾巴状的日轮漩涡,柔和明亮的光芒映衬着绝世无双的美貌,仿佛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超越人类认识的倾国化身微微一笑,启唇间尖锐的犬齿暴露无遗,“你说的没错……”   “芦屋道满阁下。”   libo的脸色剧变。   羂索怔在原地,随即霍地转头。   安倍晴明,芦屋道满。   如果说听到前者的名字他还不以为意的话,现在已经笑不出来了。   芦屋道满,在众多古籍中被描述为唯一可与安倍晴明匹敌的对手,恶名远扬的阴阳师。以及,传说中他意图通过诅咒杀害当时的当权者,却被晴明识破而因此被流放。   羂索忽然想起了libo在解放术式时高喊的咒语——“恶灵左府”。当时他觉得耳熟却没有细想,直到这时才猛然回忆起,“恶灵左府”正是芦屋道满选择投靠的平安京左大臣藤原显光的称号!   倘若真的是本人,阴阳师实力如此强大却一直无人知晓就有了合理的解释。是被复活的还是千年来一直没有死?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跟他联手的吗……?   直到密密麻麻的毛骨悚然感蔓延至全身,羂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思考得太久了。   libo沉默良久,扬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被强压下怒火的声音冰冷瘆人。   “不愧是您,哼哈哈哈哈,真不愧是你!”他连续说了两遍,咬牙切齿地挤出混乱的字句,“这份置身事外的美丽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libo忽而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幻莫测,最终扭曲成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面具般的虚伪笑容:“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思呢?想来就算是三大化身之一,面对老夫的地狱界也束手无策吧。”   被点破了身份后,他干脆抛弃了伪装的最后一丝谦逊,语调傲慢地拉长,透出几分嘲讽之意。   “你的话确实有道理。”   巫女并没有发怒,反倒赞同似的点点头,“再说我本来就是恶之化身,这里又没有让我甘愿侍奉的人类,毁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libo露出“果然如此”的满意表情。   五条悟嘴角仍挂着笑,手指反射性收缩成拳。   然而下一秒,玉藻前话锋一转,韵律独特的语调宛如撒娇,说出的话却让阴阳师表情凝固:“但是,你这术式可是令妾身相当不舒服呢。”   倏忽之间,压倒性的存在感自巫女身上暴涨。仿佛无形而又恐怖的冲击将几人牢牢定住,呼吸一滞,眼睛被迫朝向同一个方向。   视线中央的巫女翘起唇角,脚下废墟逐步被无限延展的光域覆盖。空气中污浊的咒力被净化消除,三条尾状光轮伸展数倍,自尾根融合看不清界线。   她漫不经心,分给天上翻涌的漆黑日轮一缕余光。   “凭你,也想越过妾身、妄想让太阳沉没吗?” 第87章 涩谷事变(七)   13   太阳和玉藻前, 在正常人看来恐怕是八竿子打不着。   传说九尾妖狐幻化成绝世美人的模样入宫,得鸟羽上皇赐名“玉藻前”。后来天皇病情日笃,妖狐被安倍晴明的后人看破真身仓皇而逃, 最终被阴阳师们于那须野退治杀死,死后残骸化为“杀生石”,将周围化作一片死地。   人们对它的恐惧怨念都能形成强大的特级假想咒灵, 可想而知, 这样一位邪恶妖怪跟“善”没有半点关系——包括libo在内的所有人原本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当他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连呼吸都不被允许,只能被迫看向光轮漩涡时,内心陡升起荒谬的恐惧感。   在漆黑太阳下露出虚幻神秘笑容的伟岸身影,比起妖怪, 更像是生来就该被众生瞻仰着的天。   淡薄的雾霭若有若无地弥散,不知何时,视野中出现了道道晴天雨般的水之壁。耀眼灼目的光芒在水气中虚化柔和,耳畔传来钟声,构成巨大恢弘的神殿魔宫。   如果这里是神域,那么在那里的只有可能是神灵。*   羂索迅速用咒力把自己包裹起来, 如果可以, 他还想召唤出本想结束之后再使用的数千诅咒。但他根本动弹不得, 更别提使用术式了,只能眼睁睁地见证自己的无力。   五条悟的状态比他好一点。可能是因为咒力本来就消失了, 他也没想着抵抗, 受到的压迫较另外两人小了不少。白发咒术师甚至还有余力勾起一个笑,只是怎么看怎么苦涩。   ……千年前的阴阳师是怎么做到把这种恐怖的东西消灭的啊?太犯规了吧。   这样想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哪怕是罪魁祸首芦屋道满, 此刻都紧咬牙关, 憎恶又畏惧地注视着“她”。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浑身骨骼发出用力过猛的咯咯声,怒极反笑,“难道被人类所害的妖怪,也要像那个人一样阻止我吗!”   “妖怪?唔,你所认识的确实是妾身的御魂之一,可妾身可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现身啊。”   隐藏在水幕之后的身影已经看不真切了,魔性的话语仍旧透过一切不可视的阻碍传进脑海。   玉藻前,或者说她背后的“神”,施舍般地降下神谕,“听好了。”   “善与恶、法与无法、强者与弱者、加害者与被害者……诸如此类的理由,妾身一概不予关注。”*   “那你为何……!”   “当然是因为你啊,空有人类外形却不懂人类之情的野兽。”   高高在上的声音透出几分愉悦,仿佛能透过雾霭窥见她残忍冰冷的笑意。   芦屋道满额上冒出一层汗,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恨,全身肌肉都在痉挛般地颤抖,焦灼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而“神”却故意无视了他的意愿,直到看见芦屋道满气急败坏即将暴走的模样,才恶趣味地低笑一声。   “不是你亲口说,要让妾身陷入永眠、重获新生吗?”   芦屋道满双眼猛地睁大。   与此同时,天上那轮静止的漆黑太阳忽然发出惨叫般的巨响。   所有线索汇聚成不可能的真相,在场唯二的人类血色尽失,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远处传来微不可闻的嗤笑,极为恶劣地看穿了几人心中所想。   “你们想的没错。虫子一样渺小的生命,尽管献媚吧。”   “——妾身,即为天照。”   真名被念出的一刹,层层叠叠的鸟居忽而从神宫边缘展现。地壳像是活生生被劈开一样一声巨响,从未有人见过的深渊展现在眼前。   闪耀着光芒的镜子自神殿中央显现,越升越高,超过了芦屋道满创造的漆黑太阳。   “不过是神……不过是被我玩弄于掌中的可悲力量!我也吞噬了好几柱神啊!!”   芦屋道满的眼眶已经完全被黑色瞳仁侵占,宛如野兽般咆哮着:“不管是大将军伊兹帕帕洛特尔,还是太阴神切尔诺伯格,可都是被我吞噬得一干二净了啊!”   “还不明白吗,愚蠢的虫子,你身边那两个人类看得可比你透彻多了。”   天照的声音蒙上一层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神乃仅仅存在于此的时势与现象。你脚下乃是吾国,太阳平等照耀森罗万物,违者即受天罚。”   镜石于此时蓦地发出刺眼光芒,犹如真正的太阳,将惨淡漆黑的夜色祛除干净。   持续不断的耳鸣给人一种失聪的错觉,轻缓的呢喃声消弭了残存的意识。柔和温暖的触感让五条悟忘记了自己还被咒物关着的事实。   眼底白斑越扩越大,视野被完全覆盖。在意识中断的那一秒,五条悟似乎听到了似曾相识的促狭声音:“神之善恶皆由人类和时代而定——奖励可要好好收下哦?”   眼皮蓦地沉重,白发青年垂着头阖上眼。   万籁俱寂中,雨滴折射着日光。   “此为吾国,神之国,水源丰沛,收获丰饶的中津国。   国倾水于宇津保,巡高天、巡黄泉,终汇为水天日光。   吾照耀丰苇原瑞穗国,八寻之环上加环,此乃九重、乃天照。”   “——「水天日光天照八野镇石」!”   14   日本三大化身之一的妖狐玉藻前,反省了自己过去的恶行,主动切断了尾巴。为了实现“想成为贤妻”的愿望化成英灵,灵格因此下跌,宝具等级也从EX降为D。   ——如果没有圣杯的话。   名为“玉藻镇石”的神宝彻底解放,形成通过诅咒把常世的法则屏蔽掉的结界。能让灵魂和生命力活性化的力量满溢到极致,权限升为最高,展现能将死者从冥界复活的神迹。   如梦般虚幻,如朝露般缥缈。万能的许愿机,重现不可能的奇迹。   粉发狐耳的巫女褪去了繁复华丽的装束,微笑着捻起手指。   ……   子夜之时,天上出现了太阳。   本该是会让人恐慌的荒谬景象,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他们还穿着之前的衣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人群伫立在并不刺眼的日光下,眼泪无意识滑落。   有人迷茫地擦了擦脸,困惑地思考为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哭泣。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境,睡醒后忘记了内容,内心悸动却久久不能平息。   黑发男人恍惚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复杂,转身离开。   金发青年怔松地看向完好无损的双手,像是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微微偏过头。   海胆头少年和对面的男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放下了武器。   刚刚苏醒的虎杖悠仁捂着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同伴砸了一拳。他委屈地想抱怨,却在抬起头的下一秒看见了钉崎野蔷薇通红的双眼。   少女倔强地咬着唇,眼里闪着泪光。   虎杖悠仁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放在了钉崎野蔷薇的肩膀。   “我回来了。”   “哦。”   钉崎野蔷薇粗鲁地擦了把脸,偏过头,声音发闷:“……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第88章 涩谷事变(八)   皆大欢喜的结局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   ——比如某位教师, 现在还是半封印的状态。   五条悟也不知道自己睡过去多久,等他醒过来后前所未有地愣了一分钟。   宽敞的站台因为载了太多人显得拥挤,人们闭着眼安静沉睡。原本布满了改造人尸块的地面干净如新, 连滴血都没溅上。本该跟他站在一起的两人消失了踪影, 要不是上半身还传来阵阵麻痹的束缚感, 他险些要怀疑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噩梦的开端, 加上说不清滋味的结尾, 完全没有真实感。   五条悟不死心地再次挣扎起身, 但体内咒力还是一点都挤不出来, 捆着他的狱门疆也纹丝不动。罪魁祸首不知道跑哪去了, 咒物却没拿,害得他只能以这样一幅别扭的姿势站着。   十分钟后,五条悟放弃了。   他费劲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来真要等悠仁他们来救亲爱的老师了……就算是我,也会觉得稍微有点羞耻啊。”   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你是该反思一下。”   一道清透的少女声音蓦地冒出来, 透着一股不满的味道。声音还在继续,说到后面还有些激动:“竟然让从者……不, 让英灵亲自出手, 你们咒术师的效率实在是低得让人看不下去!”   五条悟没反应过来似的怔了一秒。   他习惯了‘六眼’带来的360度远距离视觉, 这种背后有人出现却没有察觉到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有人赶在救援之前过来了,还有谁能这么快适应这股魔性的力量?   在飞快分析情报的同时,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回应了她的指责。   “这次的确是我搞砸了, ”白发青年声音带笑, 顺着少女的话说, “诸位能出手真是帮大忙了, 可要好好感谢才行!对了,天照大神喜欢什么样的祭品?”   “什么都不需要。”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影子出现在眼前。   五条悟眼里划过意外之色。   有着一头齐肩黑色短发的少女面庞还带着些稚嫩,身穿某种奇异的巫灵装束,额上胸前腿间鞋上都挂着勾玉配饰。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手里握着的那把足有两人多高的长矛。   或许是他的惊讶太明显了,少女看了他一眼,面容沉静地介绍自己:“我是绘里濑,前来巡逻的守夜人。”   “……也有人称呼我为‘死神’。”   ----   名为宇津见绘里濑的少女,乃继承了冥神力量、从异次元的未来而来的“死神”。总体上是位外表冷酷且重视效率、做事质朴稳健的魔术使。   为了不崩人设,藤丸咲板着脸憋得很辛苦。   确认玉藻前的宝具释放成功后,他马不停蹄地切换了“宇津见绘里濑”的马甲,就为了赶在结界效果消失之前把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回收。   从观测装置中看见未来之后,他干脆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先将整座城市杀死,再将整座城市复活。   通过圣杯升格后的宝具好用是好用,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会不分黑白把结界范围内所有生命复活,也许成为英灵之前的玉藻前能随意操控玉藻镇石,但马甲的精细度就没那么高了。   顺便一提,最后出现的“天照”并不算本尊。玉藻前的本体金毛白面九尾狐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恶,太阳神格化的天照大御神对人类的态度要复杂得多,反正不会轻易出手救人。藤丸咲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临界的数值,最后呈现的形象大概是英灵玉藻前与神灵天照偏善一面的中和。   普通人、术士、改造人、以及残损的灵魂和诅咒,无一例外都从冥界重回人间,目前还处在宝具带来的昏迷中。   改造人本身就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们恢复正常,但那些诅咒可就不行了——要是让那几个咒灵头头复苏,他岂不是白忙一场?   为了抓紧时间回收那些尚无意识的诅咒,宇津见绘里濑的能力就派上用场了。   因为幼年时曾被邪灵诅咒附体,绘里濑在自身吸引着恶灵们的同时学会了感知死亡气息,加上她继承的冥神力量,对归为恶灵一类的诅咒一杀一个准。   除此之外,选择宇津见绘里濑的马甲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她的宝具「天遡鉾」,是神造祭器“天沼矛”的仿制品。   天遡鉾,乃传说中神祇伊奘诺尊和伊奘冉尊搅拌混沌、开天辟地的矛。又名天沼矛、天之琼矛或天琼戈,写作天之逆鉾、天逆鉾,是日本神话中用来创造第一块大地的矛。   好巧不巧,在这个世界有一把与之同名的咒具,效果为让一切咒术效果无效化,正是能破坏狱门疆的方法之一。五条悟被系统托管的芦屋道满折腾得蛮惨的,顺手帮他一把也不碍事,还能填一填之前挖的坑,不亏。   虽说拿据说能“让对象空间包含的构造、质量、意义、缘分等一切都回归原初混沌”的天遡鉾去解狱门疆好像有点浪费了,但反正很好用,管他呢。   于是回收完了大大小小的诅咒后,藤丸咲拎着长矛火速赶回了一开始的地下车站,跟刚睡醒的五条悟大眼瞪小眼。   “‘死神’?”五条悟重复了一遍,面带惊讶,“死神现在都雇佣童工了吗?”   “……”   你们咒术师有什么立场说这话啊,还不是一样喊未成年去拼死拼活地祓除诅咒!   藤丸咲强行咽下吐槽的欲望,冷漠道:“跟你没关系。而且只是被固定在了现在的模样,不用把我当成孩子。”   五条悟没出声,像是在思考他有意无意透露出的信息,沉默几秒后才笑着问:“那么,死神来这里有何贵干?我现在可是一步都动不了,连好心地给人指路都做不到哦。”   “你能动的话才麻烦。”   “……欸?”   下一秒,还在疑惑的五条悟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对方手里那把散发着不妙气息的长矛直直地朝他突刺下来。   ???   连说明都没有直接动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五条悟在心里大呼这年头的反派角色真是越来越不按套路了,然而对方冷着张脸,显然不在意他的想法。   “根之国度释吐息,速佐须良消罪孽。”*   低低的咒语吟诵声传来,五条悟上半身的桎梏陡然一松,他极快地反应过来那把矛不是用来捅他的。   狱门疆的肉臂被切断,肉木块疯狂颤抖,咔哒一声碎成片片荧光消失不见。   五条悟活动了一下手脚,颇为真情实意地道了声谢。   藤丸咲收回天遡鉾,状似无意地说:“你该谢谢那个人,要是这东西关上,就只能把这把枪全部戳进去了。”   “欸……全部戳进去会怎样?”   “大概是连着咒具和你一起回归原子状态吧。因为瞬间就死了也不怎么痛,不用担心。”   五条悟:“……那还挺走运。”可真是谢谢了,不管是libo还是你。   藤丸咲一点都不心虚:“不客气。”   他的确没在开玩笑,以从者为对象时,天遡鉾甚至能消除和切断灵基构造,进行熵逆转的回归黄泉。五条悟再怎么强也是个人类,肉.体强度跟从者没法比,说不定就和狱门疆难舍难分地一起回归混沌了。   ……所以藤丸咲才千方百计控制芦屋道满跟羂索要来了狱门疆的关闭权啊!满足芦屋道满的恶趣味只是一方面,总体上还是有在努力工作!   那边的五条悟已经确定了咒力运转正常,神清气爽,觉得自己能一口气打十个火山头。   “对了,你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吗?”他没忘记藤丸咲一开始介绍自己是巡逻的,随口说,“我可以帮忙。”   “还要沿着涩谷巡视一圈,我一个人就够了。”藤丸咲抬头看了眼天,柔和温暖的阳光还能撑一段时间,“比起这个,还是去看看你的同伴们吧,现在应该还没醒。”   五条悟早就从地下车站里人们的状态猜到其他人也没事,但听他亲口这么说,还是松了口气。   “谢谢了。”   向来显得玩世不恭的最强神色郑重,多少有些违和,不过马上五条悟就恢复了一贯的笑容:“不过真是吓了一跳啊,天照大神亲自现身什么的,次数多了对心脏不太好。”   还有,不管是天照也好玉藻前也好,竟然伪装成人类跑到咒术高专上学,不知道夜蛾听到这消息会不会心脏骤停。   这么一想,五条悟竟然还有些期待。   “那位大人应该不会再来了,”藤丸咲沉思了一会儿,“天照大神忙着午睡,一般不会插手人类的事。”   五条悟再次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祝神明大人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好吧。   “对了。”   五条悟没说话,藤丸咲倒是想起一件有必要说明一下的事,“虽然我认识玉藻前小姐,但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出手帮你们。”   “那为什么?”   “你不是和那位黑色的圣女签订契约了吗,是她找我来帮忙的。”   五条悟一愣,极快地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贞德·alter。   所以对方单方面违反了契约,又单方面践行着契约……任性到这个程度吗?   藤丸咲观察着他的脸色就知道该传达的信息被接收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道别:“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嗯?”五条悟回过神,下意识应了一声,“那……再见?”   工作完成后脚步都轻快了,藤丸咲穿过人群,好心情地摆了摆手。   天亮之后,不管是修复城市还是安抚民众,亦或者咒术界内部的纠葛,都够人忙上个几天几夜不合眼的。   但是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想想都觉得开心!   藤丸咲回到落点木屋,甜蜜地烦恼着过几天去哪里度假比较好。   ……   万万没想到,美好的一天从见到系统结束。   藤丸咲颤巍巍地点击“刷新”键,然而不是幻觉也不是bug,账户余额一个数字都没有变。   “你再说一遍,”他指尖发抖,强撑镇定地问,“这是什么情况?”   gogogo心情沉痛地重复:[你做的事太破格,遭到了世界意识的全面排挤。当时不敢打扰你所以没说,抵抗世界意识所需的费用直接从账户里扣了。]   藤丸咲不死心:“圣杯呢?我那么大一个圣杯都不够吗?”   [非常遗憾,圣杯支撑玉藻前升格后的宝具已经很勉强了。]   “呜……!怎么会这样……!”   藤丸咲痛心疾首,他已经不敢数那一长串的数字小数点前有几个零了。每看一次,都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划一刀。   gogogo干巴巴地安慰他:[也还好啦……不就是几十,额,几百亿QP而已嘛,还是很有希望的!]   “是的,”藤丸咲幽幽地盯着它,“我把迦勒底卖了也就差不多了。”   gogogo:[呜呜呜你不会要把我也卖了吧呜呜呜呜……]   藤丸咲瘫在沙发上,颓废地放空大脑。   ……早知道会有负债累累的一天,他就不该去跟茨木童子抢限量版马卡龙,一个值不少QP呢。   说起来,他好像在某次任务里用一天五十万日元的价格委托别人养狗来着。   真好啊,真羡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咦?   藤丸咲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捞过还在抹泪的系统,心脏狂跳。   “你说,如果我用别的方法还钱呢?比如黄金律什么的,也可以的吧?”   [哇!不错的想法!]gogogo给他竖起大拇指。   “好耶!”   [但是不行。]   “哈哈哈哈哈……啊?”   [如果你使用了具有黄金律的马甲,得到的只能是现实通用的货币。QP能换成货币,但货币不能换成QP。]gogogo苦口婆心地解释,[就像你氪金买了一单圣晶石,哪怕不想要了,圣晶石也没办法变回钱。]   藤丸咲肉眼可见地枯萎了。   他双眼无神,拖着沉重了几倍的身体砸进沙发。   ……算了,这个世界,不救也罢。 第89章 Child-Gil(一)   东京都米花市米花町5丁目, 波洛咖啡厅。   现在是周六上午十点钟,岔开了早午餐高峰期,店内零零散散坐了几位不紧不慢端着报纸喝咖啡的客人, 气氛安静。   在这里打工的私家侦探安室透围着咖啡厅围裙, 把刚刚擦干净的杯子归位, 忽然听见了门口风铃的清脆声响。   “欢迎光临。”   “上午好,安室哥哥!”   “安室哥哥今天也在打工啊, 好努力!”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安室透脸上的微笑亲切许多:“早上好, 你们今天来毛利先生家做客吗?”   “不是哦,”吉田步美声音清脆,脸上还带着红晕,“是跟吉尔君约好了在这里集合!”   圆谷光彦开朗地接上话:“安室哥哥知道最近新开的那家游乐场吗?我们准备去那里玩。”   “是那家很有名的……”安室透愣了一下,露出疑惑,“‘吉尔君’是?”   “前几天偶然认识的朋友啦。”   江户川柯南最后一个走进来, 无奈地带上门:“本来觉得太麻烦人家了想拒绝,但他们几个又一直喊着要去。”   “真是的,”吉田步美鼓起脸,“明明是吉尔君邀请我们的, 柯南难道不想去吗?”   小岛元太一脸赞同:“就是就是,听说票很难买的。”   “吉尔君都邀请我们了,应该不算打扰吧……话说灰原同学有急事来不了真可惜。”   “你们能交到新朋友是好事。”安室透眉头稍稍皱起, 仍旧笑着问, “但是除了那位‘吉尔君’外, 没有大人陪同吗?”   少年侦探团的几位一下子被问到了。   “阿笠博士没有时间, 而且吉尔君也没有邀请别人。”吉田步美进退两难地低下头。一想到能去新开的游乐园玩, 太过开心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江户川柯南连忙打圆场, “没关系的安室哥哥,我会看住他们几个的。”   安室透笑了一下没说话,心里冒出淡淡的疑惑。   就算其他几个小孩太单纯没考虑到这件事,但柯南也会这么大意吗?据他了解,那孩子可是相当警惕,怎么会跟才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一起出去?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呢,不然大哥哥你也一起去吧。”   安室透下意识地拒绝,“可以是可以,但我还要……”打工。   他卡了一下壳,猛地意识到刚才那道声音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   幸好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几个孩子的注意力都被门口吸引过去,高兴地一齐喊出了来者的名字:“吉尔君!”   迟迟响起的风铃声没有压住少年含着笑意的嗓音,朝气蓬勃又清脆开朗,“抱歉抱歉,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吗?”   咖啡厅内为数不多的几位客人好奇地望了一眼,然后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感觉,刚才好像看见了耀眼的圣光?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吗!   比阳光还要璀璨的金发,红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瞳,既乖巧又惹人怜爱,整个人闪耀得像天使!   客人们不约而同在彼此脸上看见了恍惚的神色。   从直面美少年的冲击中回过神的安室透快速冷静下来,脑海里还残存着震撼之感。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这也没办法……不对!还没清醒!   另一边的少年侦探团可能是早有准备,没有跟其他人似的失态。圆谷光彦兴高采烈地朝门口扬了扬手:“这边这边~我们也才刚到!”   吉田步美探过头,“吉尔君的家在这附近吗?”   金发红瞳的小少年噙着笑来到他们旁边坐下,“嗯,就在那边。”他随手指了指窗外最显眼的一栋楼。   “哇,好高的楼,一定也很贵吧!”   “听博士说好像是才建成没多久,还没人搬进去呢。”   整栋楼都被他买下来了·藤丸咲·幼吉尔笑而不语。   时间回到一周前,涩谷事件解决后陡然面对自己负债百亿的消息,心脏有点撑不住。   藤丸咲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整个人陷入一种萎靡的状态。系统看不过去,干脆喊他找个世界度假。   [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方案了!就算找不到,转换下心情也好嘛。]   他一想也有道理,现实已经无法改变,那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欠债使人忧虑,但欠的钱达到一定程度后,反而让人麻木得忘掉了悲伤。   于是藤丸咲重新提起兴致,在一堆马甲里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幼吉尔】。   年幼的乌鲁克英雄王,拥有能看穿人类史终焉的洞察力,只要不被冒犯到就还是个谦虚礼貌的好孩子,比成年但总是慢心的自己还要可靠,可爱又强大。   当然更重要的是——幼吉尔可是有A级的黄金律啊!拥有着一生财运缠身的命运、一辈子都不为金钱所困的富豪技能!对已经抽不出QP支撑日常开销的藤丸咲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藤丸咲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二话不说先买了套宅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除此之外的游乐设施等也都一样来一份,彻底过上了朴实无华的有钱人生活。   “反正QP是还不完的,既然如此,就让金钱淹没我吧!”   gogogo总结:[已经自暴自弃了,咲。]   的确,每天打打游戏后四处闲逛的日子太令人堕落了,于是良心不安的藤丸咲顺手又开了家游乐园。   而他跟少年侦探团的相识,就是在从游乐园巡视回来的路上。说来惭愧,因为身上衣物和金饰价格不菲,他被不怀好意的抢劫犯盯上了。   好好走在路上都能被抢,而且他的打扮已经很低调了吧。   藤丸咲无语,正准备从王之财宝里随便掏点什么把这几个倒霉蛋砸晕,结果街对面猛地窜出一个飞驰的足球,力道之大把抢劫犯的牙都磕断几颗,劫犯人直接昏了过去。   “你没事吧!”   藤丸咲:“……没事,谢谢你们了。”   一来二去,他跟少年侦探团慢慢熟悉,想了想干脆以“感谢你们见义勇为”的名义邀请几人来他的游乐园玩。   因为路程不短,所以打算先集合再开车过去,日期是今天,集合地点是双方都顺路的波洛咖啡厅。   托盘落在木桌面碰出轻响,安室透给他们一人送上一杯果汁:“这份算我请你们的,一会儿要玩得开心。”   藤丸咲接过橙汁,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大哥哥”,反正他现在外表是小孩子,喊一声也毫无心理负担。   安室透端着托盘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他目光闪了闪,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啊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室内的安静气氛。   安室透目光一凛,迅速抬头看向尖叫来源。江户川柯南飞快地矮身从桌下窜出,剩下的几个孩子也跟了上去。   咖啡厅西南方的角落,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他身旁咖色头发的女性惊恐地捂着嘴,想来就是她发出的尖叫。   藤丸咲还坐在椅子上,心情微妙地放下手里的橙汁。   事实上,他跟这帮孩子认识没几天,就遇到了好几起持刀抢劫伤人等大大小小的事件。   本来还以为是这个世界的犯罪率太高,但当他独自一人闲逛的时候又无事发生。排除幸运A的干扰,问题只能出在这几个小孩子身上,眼下发生的中毒事件又一次验证了他的推测。   ……竟然还存在这种凶案体质,平时过的一定很辛苦吧。   然而看着几个孩子脸色好奇大过害怕的神情,藤丸咲默默咽下了自己的感慨,将注意力分给了受害者。   ……啊,全知全能之星忘关了。 第90章 Child-Gil(二)   救护车很快将病人送往医院抢救, 初步判定为癫痫发作加中毒。   棕发女性身边又站了个戴眼镜的男人,他刚才一直在卫生间,听到了尖叫声才跑出来。两人和受害者是同事, 周末无事在这里闲聊喝咖啡,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   警察也很快赶到, 封锁现场又依次询问线索, 通过检验只有受害者的杯子上有毒药, 先排除了不相干人员和咖啡厅员工的嫌疑。   可能是因为其他几位都是老熟人, 少年侦探团的几位只是被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等轮到藤丸咲时,女警官的表情又温柔了一个度, 问话也轻声细语,像是怕吓到他。   尤其在他说自己“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独自一人住在附近”之后, 警官的眼神中又透露出几分怜爱。   “不用害怕, 小朋友, 有什么事要跟警察姐姐说哦, 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藤丸咲心情复杂地说了声谢谢。   五分钟后,他对着女警官塞来让他放松情绪的绵羊玩偶默默无言。   按理说, 遇见来历身份不明的小孩子第一反应应该是怀疑吧,对方却不但没有任何质疑还一直嘘寒问暖……看来「红颜美少年」对没有魔抗的普通人来说威力不容小觑。   藤丸咲没事干, 干脆托着腮观察起江户川柯南。   因为开了全知全能之星, 江户川柯南的真实身份这件事一眼就能看穿。不过鉴于吉尔伽美什自己都是喝了返老还童药水变成的现在这副样子,此世界的人能通过吃药变大变小也很合理。   而且就算年幼的吉尔伽美什看穿了一切, 也什么都不会说, 心怀期待地注视他人的努力过程对他来说是乐趣之一, 再加上藤丸咲本身也不打算跟世界意识作对, 没必要点破江户川柯南的秘密。   被缩小成七岁孩子模样的名侦探正在专注地思考, 中途还去了趟卫生间寻找线索,完全没有察觉到藤丸咲若有若无打量的视线。   站在他身旁的安室透双臂环胸,时不时冒出几句尖锐的问话。   眼见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被当成犯罪嫌疑人的两人都不由开始焦躁。   眼镜男人抓着头发在原地踱步,“警官先生,我刚才可是一直在厕所,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啊!”   棕发女人毫不客气地反驳他:“正是这样才很可疑啊,哪有人上厕所要二十分钟的?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不是你一直磨磨蹭蹭不肯离开吗?”   两人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声争吵,从互相怀疑变成了互扒老底。江户川柯南边听吵架边认真思考,眼睛忽然一亮。   看他似乎发现了真相,藤丸咲满意地收回视线,走到柜台前,准备在名侦探开始表演之前来一份点心。   紧张等待警察调查的榎本梓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半蹲下身子平视藤丸咲,露出温柔的笑容:“可以是可以,但只有上午做的三明治了,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去后厨拿。”   藤丸咲笑眯眯点头。   这副外表实在是过于可爱,榎本梓被美少年笑容暴击,捂着胸口后退两步,两颊通红地走到后厨。   等三明治和贴心附赠的橙汁送上来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已经指着沙发上不起眼的角落,操着一口稚嫩可爱的腔调开始“啊咧咧”了。   藤丸咲咬了口三明治,面包温热柔软,生菜清脆爽口,火腿咸香浓郁,酱料的味道也恰到好处,不像是保鲜或者微波炉加热过的。   “怎么样,”安室透还穿着围裙,用毛巾擦了擦手,“这可是店里的招牌。”   “嗯,很好吃。”藤丸咲偏头看了他一眼,“但大哥哥你也是侦探吧,中途跑到厨房没问题吗?”   “哈哈,现在的我可是咖啡厅的员工哦,当然要满足客人的需求了。”   安室透站在桌子旁,他看着正说出自己推理的柯南,笑容捉摸不定,“况且,这里不是有另一位侦探在了吗?”   藤丸咲顺着他的视线回到餐厅中央,伴随着江户川柯南一句自信的“凶手就是你”,戴眼镜的男人冷汗涔涔,崩溃地交代了自己的犯案过程。   嫌疑人失魂落魄地被押送上警车,医院那边也传来了抢救及时的消息。案件解决得挺快,警察和少年侦探团的几位也都熟悉流程了,但笔录什么的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事件结束时,时针已经指向三。小孩子们本来还为找到真凶而开心,直到看见无聊地翻出PAD的藤丸咲,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忘掉了什么。   “啊!”吉田步美惊呼一声,“说好去游乐园的!”   圆谷光彦连忙翻开路线图,“现在过去的话……糟糕,已经来不及了。”   小岛元太震惊地睁大眼睛,“也就是说,今天不能去玩了吗?”   “嗯,现在过去回来就晚上了。虽然可以延长营业时间,但你们的家人会担心的吧。”   藤丸咲从座位上起身,安抚地摸了摸他们几个的头:“没关系,下次再约,我会提前看好日期的。”   他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其实挺无聊的,凶手由于工作积攒的恩怨一时激动犯下罪行,手法也没什么亮点,不过江户川柯南的伪装和推理还算有意思,还有就是波洛咖啡厅的三明治了。   吉田步美勉强打起精神,但脸上还是有点难过,“对不起,让你白跑了一趟。”   “没事啦。”藤丸咲站起身,对着安室透露出一个笑脸:“大哥哥,我想带一份三明治回去可以吗?”   安室透摆出一个“OK”的手势。   没过十分钟,藤丸咲拎着新鲜出炉的三明治,跟依依不舍的众人挥手道别。   目送金发的小少年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剩下的孩子们也都各自回家。安室透拍了拍江户川柯南的肩膀,后者停下了准备上楼的脚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安室透放下手,微微一笑,“只是对吉尔君有些好奇,之前从没在这附近见过他。”   “喔,听说他一周前才从国外搬过来,安室哥哥没见过也很正常。”   “这样啊……那孩子给人的感觉很奇妙呢。”   江户川柯南咽下嘴里的话,奇怪地看了安室透一眼。   他知道安室透的真实身份,能在那种邪恶黑暗的组织卧底多年,性格绝没有表现出的那么简单,说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然而,就算柯南自己就是个隐藏着天大秘密的侦探,也不至于认为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不安好心,尤其对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虽说气质比普通小孩成熟很多,但偶尔暴露出的性格都很符合年纪,看起来就单纯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再说步美他们几个经常因为帮助别人而被邀请聚餐出去玩,这次去游乐园也没什么问题,感谢的理由也很正常,他没必要怀疑人家。   不过经安室透这么一提醒,之前被江户川柯南忽略的微妙的不协调感又浮上心头。   比如……其实他现在还不知道吉尔的全名,家里似乎很有钱却没见过其他人,问到家人时对方也总是笑笑不说话。心思细腻的步美像是脑补了什么,拉着他的袖子不许他再问。   一想到这,江户川柯南的嘴角就开始抽搐。   安室透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没事,是我多想了。”   ----   比起某位心事重重的侦探,藤丸咲这边要轻松多了。   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边享用着打包的三明治一边划开系统界面。说来奇怪,系统虽然在任务期间不会打扰他,但平常话还是很多的,现在他又不忙,一连好几天没听到gogogo的电子音还有些想念。   这份微不足道的想念在看见账户余额后光速消失。   熟悉的数位,熟悉的负号。   藤丸咲机械地咬了两口三明治,再美味的美食此刻都失去了诱惑力。   他倒也不是真的自暴自弃,可还债是项大工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头绪。目前的QP来源只有系统任务和迦勒底给的零花钱,照他过去的经验,可能要打一辈子工——也还不完。   陡然承受了生活不能承受的重量,对一个现役救世主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了。   破产救世主把头埋进柔软的靠枕,自闭地团成一团。 第91章 Child-Gil(三)   自闭了一天后的结果就是, 藤丸咲想通了,下定决心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不再看让人心痛的账户余额。   接下来的工作日,他白天去市里到处闲逛, 在书店看看书,遇到有趣的事就顺便看看热闹,偶尔拒绝星探的热情邀请, 和亲切的大姐姐们合照, 优哉游哉地度过日常。   藤丸咲最近常去的一家餐厅在东京塔旁, 四十层高的顶楼视野很好, 食物味道也不错,适合欣赏夜景。   吉尔伽美什的意识对这里的地下酒窖蛮感兴趣, 但很可惜,负责人委婉地拒绝了他想品尝美酒的请求:   “哪怕把这里买下来也不行,您的年纪还不够,小先生。”   好吧,虽然有点遗憾,年幼的英雄王也没有为难负责人,他对这类坚守原则的人观感不赖。   于是, 会员制的豪华餐厅出现了这样一幕——   金发红瞳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手拿pad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沙发。桌面上高脚酒杯里装的是鲜榨果汁, 还气氛十足地放了两根装饰蜡烛。   如果有人好奇地从背后偷偷瞄一眼, 就会发现pad上滚动的既不是动画片也不是游戏, 而是今天的股票走势。   藤丸咲本身对这种专业知识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但在勤勉的幼年王者意识敦促下, 还是对名义上属于他的企业上了几分心。   角落里弹奏着舒缓安静的钢琴曲, 霓虹的光彩透过落地窗映在雪白的餐布上, 本该边品尝美食边浏览股票行情的藤丸咲动作忽然一顿。   经过上次的事,他已经在有意识地限制「全知全能之星」的效果了,但刚才好像还是预感到了什么——   “果然是吉尔!刚才就觉得背影很像呢。”   藤丸咲在心里叹了口气,礼貌地扬起笑脸:“好巧啊,兰姐姐。”   他现在使用的幼吉尔对笑容温柔纯真的大姐姐好感度很高,而且毛利兰也不是他不祥预感的来源。   目光稍稍偏移,果不其然又是些熟悉面孔——除了之前跟少年侦探团的几位一起踢球时见过的毛利兰,还有前几天才见过面的江户川柯南,金发黑皮的波洛咖啡厅店员安室透,以及毛利兰身边正双眼放光盯着他、带着发箍的女孩子。   ……嗯?最后一个是不是不太对劲?   铃木园子戳了戳自己的好友,脸上掩不住激动之色:“小兰,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可爱的孩子!他有哥哥吗!”   毛利兰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就算你问我也……”   藤丸咲:“……”   虽然铃木园子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以他良好的感官听得一清二楚。   哥哥没有,看不顺眼的成长版本自己倒是有两个。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他们说,秉承着“来都来了不如聊聊天”的想法,藤丸咲邀请几人过来一起坐,并顺口问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铃木园子为他没有哥哥惋惜了一阵,又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帅哥没有就没有吧,美少年也很养眼——热情地解释:“因为之前麻烦了安室先生教我打网球,所以想好好道个谢。啊,这小鬼是顺带的不用在意。”   江户川柯南“呵呵”两声,露出半月眼。   “多亏了小兰和园子,不然我可能进不来这里。”安室透笑眯眯地说,“吉尔呢,这次又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藤丸咲顺手关上pad,“这里的景色很好。”   毛利兰惊讶地睁大眼,露出几分担忧。她从柯南那里知道了眼前的孩子一直是一个人,这份担心也是真情实意的。   藤丸咲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弯了弯眼。虽然他的身份没有被强制要求保密,但为了眼前几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考虑,还是不说为妙。   安室透看出了毛利兰的忧虑,马上笑着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极受附近JK欢迎的男人侃侃而谈,很快让在场几人露出笑意,精致美味的食物也没用多久就送了过来。   就在餐桌上气氛热络的时候,左后方忽然爆发出不大不小的骚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西装胸口处沾了大片污渍的男人满脸怒容地拽着侍应生的衣领,后者则神色慌张地不停道歉。   动静很快引来了经理,客人单方面的怒骂和侍应生低声下气的解释声混在一起,闲适的氛围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藤丸咲收回视线,有点无语。   要是单纯的事故就算了,然而从刚才的一幕里,他被动地看到了一些景象。能够洞察万象、一眼看穿对手施加了多种掩藏的真实,还是永久发动状态的宝具就是这么不讲理。   被占用用餐时间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他现在没有兴致当捧场的观众。   于是,不想亲自动手的藤丸咲放下茶杯,戳了戳旁边江户川柯南的胳膊,“你有看出什么不对劲吗?”   没察觉到异常并准备先吃饭的江户川柯南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感觉那位叔叔的脸色不太好,会发生什么意外也说不定。”   像是没看见柯南古怪的脸色,藤丸咲笑吟吟地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听说这家餐厅的构造很巧妙,你应该会很感兴趣的吧。”   江户川柯南迟疑地放下筷子,又往刚才争吵的桌位看了一眼,动作忽然顿住。   他跳下座位,匆匆说了句“小兰姐姐我突然肚子不舒服”,便飞快跑去了洗手间。   他俩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毛利兰没有听清,只是担忧地看着柯南的背影,“是吃坏肚子了吗……?”   铃木园子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别管他啦,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金发青年望了眼传来声响的方向,目光里思索一闪而过。   藤丸咲拿了块栗子大福放到毛利兰面前,笑而不语。   他们四人该吃吃该喝喝,气氛轻松又和谐。那边的江户川柯南半跪在马桶盖上,费力地将手伸进水箱里。   大概二十分钟后,柯南表情复杂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毛利兰关切地递过去一杯水,“没事吧柯南,你的脸色不太好。”   “回来得再晚一点就没你的份了哦。”   江户川柯南打着哈哈接过白开水,喝的时候瞥见笑盈盈盯着他的金发少年,差点呛到。   直到在卫生间最后一间隔间发现了隐藏好的刀具之前,他还对吉尔的话半信半疑。   尖锐的刀具明亮如新,还没被使用。在庆幸提前阻止了一桩杀人案之余,谜团疑点层层发酵。吉尔的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如果是碰巧还好,要是真的话里有话,真相就很耐人寻味了。   明明看似平平无奇的突发事件,吉尔为什么会说“也许会发生意外”?这家餐厅构造的确精巧,要不是他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根本不会发现刀具的位置,那孩子为什么会暗示他?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不说小兰和园子两个女生,已经成年的安室透无疑是最可靠的存在,吉尔为何只对外表还是一年级小学生的他说了那番话?   想到这里,江户川柯南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本来想试探着套些话,但当看见那双含笑的红色眼眸平静注视他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忽然感受到了仿佛被看穿的恐惧,以至于错过了最佳开口时间。   侦探苦苦思考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但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藤丸咲,他甚至还好心情地顺着园子的话聊了两句。   几人一边愉快聊天一边享受美食,等到最后一份饭后甜点吃完后,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   毛利兰想起了藤丸咲的情况,微微皱眉,“现在太晚了,小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不如我们先把你送回家吧?”   铃木园子直接掏出手机,“我马上喊司机过来。”   藤丸咲张口刚想拒绝,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我来吧。”   “柯南不是不太舒服吗,你们两个女孩子先带着他回去好了。”安室透笑着摇了摇车钥匙,询问地看向另一位孩子,“我来送吉尔君回去怎么样?”   金发小少年眨了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点头同意了。   五人分成两拨从门口分开,铃木园子和毛利兰都对这顿晚餐很满意,开心地招手道别。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还是挤出了一个略显不自然的笑容。   安室透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迈开步子。   让年幼的孩子独自回家的确不安全,如果在这的是步美他们几个,他也会主动送他们回去。当然,除这点之外,还夹杂了些私心——不管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是从柯南的反应中判断,这个叫“吉尔”的孩子绝对不简单。   安室透先给副驾驶那头打开车门,自己才坐进驾驶位。金发的小少年乖乖系上安全带,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司机。   ……不得不承认,可爱的孩子的确会让人心生怜爱。   安室透从余光观察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就算言行举止再怎么奇怪,对方也只是个小孩子啊,又不是每个孩子都像柯南一样。   安室透失笑,成年人对儿童的正义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吉尔君,孩子还是不要再外面待太晚比较好。遇见陌生人、不,就算遇见熟人也要提高警惕。”   小孩子的眼神干净纯粹,“对安室哥哥也需要吗?”   “没错,”安室透转动车钥匙,半开玩笑地说,“也许我别有目的呢。”   “这样啊——,”吉尔拉长了声音,“我倒是觉得你挺令人放心的。”   安室透挑了挑眉,“虽然我听到这话很开心,但是为什么这么说?”   他把手搭在换挡杆上,等待接下来“因为你是柯南他们认识的人”之类的回答。   然而,金发的可爱孩子歪着头,对他微微一笑:   “公安警察应该不会拐走小孩子吧。” 第92章 Child-Gil(四)   在此之前, 需要插播一条知识点。   波洛咖啡厅的服务生安室透,对外身份是打零工的私家侦探,容貌俊秀,性格阳光, 做事可靠, 很受周围人的欢迎。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他爽朗笑容隐藏的秘密。很不凑巧, 就在一分钟前,这个秘密被一个小孩子以无所谓的语气地说出了口。   真名降谷零、实际身份日本公安警察派入黑衣组织的卧底 、组织代号“波本”青年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   这样一个隐藏着巨大秘密的人却敢在侦探面前到处蹦跶,足以证明安室透思维缜密且城府极深。但就算是城府再深的人, 在听到那句“公安警察应该不会拐走小孩子吧”的时候, 安室透还是以为自己短暂出现了耳鸣。   车后传来不耐烦的刺耳喇叭声,青年猛地回神,才发现信号灯变成了绿灯。   他极力平复狂跳的心脏,重新起步, 余光瞥见金发的孩子正支着脸看窗外的夜景。   圆头球鞋一点一点地摇晃着, 能看见的半张脸上神情平静悠闲,仿佛那句差点让安室透条件反射摸枪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后车的喇叭声打断了车内紧张的气氛,安室透迅速调整状态,露出稍显疑惑的表情, “抱歉,你刚才在说什么?”   名为吉尔的孩子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大哥哥难道不是公安吗?”   安室透干笑了两声, 状似随意地问:“吉尔是从哪里听说的?”   他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致,“你大概记错了, 我只是个普通的私家侦探。而且公安可不是一般的警察, 怎么会有时间来咖啡厅打工呢。”   “我只是在开玩笑啦, ”金发的小少年捧着脸看他,用跟年龄不符的纵容语气说,“你说是就是吧,大哥哥开心就好。”   安室透:“……”   怎么感觉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试图狡辩,结果被真正的小孩子给敷衍了?   虽然很想问个清楚,但安室透不敢再随便挑起话头。他冥冥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但凡再多说一句话,这孩子就要跟他聊波本威士忌好不好喝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没人再说话后,气氛再次变得尴尬,但总算不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白色马自达在将近十分钟的沉默后停在了公寓外,金发小少年解开安全带,敏捷轻快地跳下前座。他像是没察觉到汹涌的暗潮,天真阳光地跟安室透道谢。   安室透浑身肌肉紧绷,靠卧底多年的高超演技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   青年掉头离开的动作熟练中透着一丝机械,车往回走时,还能从后视镜看见金发孩子笑眯眯站在公寓下样子。   他手心攥了一层冷汗,直到开出几百米远,马自达才缓缓停在路边。   大脑在快速分析着从那孩子出现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一张张脸被排除,其中几个名字后划上重重的问号。   安室透缓缓吐出一口气。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孩子的眼睛,竟然是某种冷血爬行动物般的冰冷竖瞳。   ----   没忍住放飞了一下自我的藤丸咲笑吟吟地挥手,看着青年强装镇定地离开。   他的确对点破江户川柯南真实身份这件事没兴趣,但没说对其他人也不感兴趣啊!   这位安室先生身份复杂程度都要赶上他手里的一堆马甲了,而且被点破后的反应也比想象得有趣,完全让人忍不住想捉弄他。   不过藤丸咲的恶趣味很有节制,不管对世界意识还是对他自己来说,把事情闹大都没好处。接下来的几天他老老实实待在公寓里打游戏,偶尔从楼下瞥见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的事也没放在心上。   很快到了跟少年侦探团约定的时间,藤丸咲第二次推开波洛咖啡厅的大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是单纯来送门票的。   金发服务员爽朗的“欢迎光临”在看见客人的脸后微妙地卡了半秒。   藤丸咲不怎么在意,“下午好,小梓姐姐和安室哥哥。”   “吉尔君!”榎本梓惊喜地上前两步,她没有发现同事脸色的不自然,全部注意力都被可爱的小少年吸引过去,“你的朋友们在那边等着你哦,有什么想吃的吗?”   店里客人不多,几位真正的小孩马上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正开心地朝他招手。藤丸咲点完餐就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坐在柯南身旁。   他略过柯南的僵硬表情,目光在桌子中央的电脑界面上多停顿了几秒,“你们在看什么?”   “在讨论我们上次准备去玩的游乐园!”   “听说那里要办珍宝展览了,”圆谷光彦马上把笔记本转向他那边,声音透着激动,“而且,怪盗基德预告说他也会去!”   藤丸咲脸上露出一丝不解:“怪盗基德是谁?”他是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是超有名的怪盗哦!”小岛元太兴冲冲给他科普,“穿着白色礼服在黑夜里登场,虽然是小偷但每次都会把偷到的东西还给对方,超帅的!”   吉田步美双眼亮晶晶的接上话:“基德这次的目标是名叫七石之冠的宝物,据说是曾经献给女神的镶嵌着宝石的王冠,听起来好厉害!”   上次没来的灰原哀坐在吉田步美旁边冷静分析:“展览是四天前突然决定的,先不提为什么一家游乐园会出珍宝展,预告信的速度还真快呢。”   “没办法,网上和报纸上都在大肆宣传这件事,也难怪被基德盯上。”   一提到怪盗基德,江户川柯南又换回侦探模式,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不过那家游乐园的老板脾气真古怪啊……查不到任何信息不说,还贸然做出这种决定,是想借基德的名气宣传吗?”   某位游乐园真老板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讨论,小口小口喝着刚送上来的热巧克力。   这件事要论起来,藤丸咲也有一定责任。   他白天闲着无聊把周围逛了个遍,前几天在市立博物馆看展的时候,好巧不巧从号称“全部是货真价实的珍宝”里看出了几件赝品。   一个不到十岁大的小孩指着被称为镇馆之宝的画师真迹说“为了博物馆的名誉还是把假货撤下去比较好”,自诩资深鉴定专家的馆长当然不会信。   “说话要讲证据的小朋友,你说这是赝品,难道你在别的地方见过真品?”   “这不是当然的吗?画里有几处笔触的形状曲度出错了,颜料的老化程度也跟时间不符。排除灯光的影响后,纸张的色泽也很奇怪。”   上面提到的这几点凭借肉眼根本无法分辨,馆长的脸色越听越扭曲,仿佛确定了他是特意来闹事的。   “……这幅画经过了多位专家坚定,绝对是真迹。”中年秃顶的馆长勉强维持住风度,挤出一个高高在上的笑容,“对小孩子来说欣赏葛饰北斋的画作还太早了,你的家长呢?”   藤丸咲无奈,他又不能说要不我把葛饰北斋喊出来给你现场画一幅得了,低下头思考几秒,得出一个折中的想法:   “真品在我这里。”   馆长沉默了足有两分钟,然后哈哈大笑,把藤丸咲送了出去。   藤丸咲:“……”   信不信他的话是一回事,把赝品当作真品宣传展览是另一回事。不管是出于吉尔伽美什“收集了人间所有宝物”的自傲,还是出于维护他所认识的葛饰北斋名誉的责任感,藤丸咲都觉得有必要展示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宝物。   于是,他才心血来潮在游乐园举办珍宝展。   幼吉尔的意识对此也很赞同:“让民众一同来观瞻王之财宝,也算是与民同乐的好事呢。”   至于为什么会引来怪盗基德……大概是手下会错了意,以为老板要搞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豪华展览才大肆宣传,爱凑热闹的怪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财宝被人觊觎对吉尔伽美什来说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不过幼吉尔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这位怪盗会给他带来些乐趣也说不定。   一杯巧克力见底,身边的几人已经从“游乐园的展品”热火朝天讨论到“怪盗基德这些年的事迹”了。   金发少年把汤匙摆正,乖巧又安静地倾听。   最终,江户川柯南一锤定音:“这家伙只是个爱作秀的可恶小偷而已,我迟早会把他逮捕归案。”   他自信满满地说完,忽然感觉胳膊被戳了一下,猛地意识到自己OOC了。   “咳咳、嗯,我听新一哥哥这么说的,很厉害吧!哈哈……”   江户川柯南装傻地摸了摸头,视线悄悄落到旁边的人身上。   要是只有步美他们几个在场的话,他就不用时时刻刻注意保持小孩子的样子了。可偏偏他差点忘了今天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极有可能跟他有一样秘密的人。   灰原哀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吉尔在想什么吗?”   “哎呀,在叫我吗。”   金发少年回过神来,笑容意味深长,“感觉这位小偷先生还蛮有胆量的。”   “我很期待跟他见面的时候。” 第93章 Child-Gil(五)   周六一早, 阿笠博士开着坐满小孩子的黄色甲壳虫车驶向东京西郊。游乐园的营业时间延长到了午夜,他们现在过去既能游玩又能见到怪盗基德,大家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兴奋。   灰原哀一边在手机上翻看目的地周边的信息, 一边跟旁边的人闲聊:“还以为你这位‘基德天敌’会被直接邀请过去呢, 怎么跟我们一起行动了?”   “没办法啊, 这次不是铃木次郎吉先生的主场。”江户川柯南无奈地说, “不过听园子说, 次郎吉先生知道基德的预告后激动得不行,正想办法跟游乐园老板一起商量怎么逮捕那家伙呢。”   “说起来,那位神秘的老板知道是谁了吗?”   “完全没有, ”江户川柯南吐槽,“西郊的游乐园一直不景气, 从半个月前开始忽然导入了一批新设施, 因为实惠的价格和各式各样的新活动, 人气很快爆火,我猜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换了新老板吧。”   灰原哀淡淡道:“价格的确不贵,但门票供应量只有同等规模游乐园的五分之一, 再加上基德的名气加成, 今天的票怕是炒成天价了吧。”   “所以说还是多亏了吉尔……”江户川柯南说一半突然想起什么, 声音严肃地压低, “灰原, 你确定之前没见过他吗,那个药……?”   “确定。”   灰原哀合上手机,表情无语,“那又不是烂大街的药, 身体变小的情况少之又少, 而且他身上并没有那股气息, 是你神经太敏感了吧?”   “我这不是谨慎嘛……”   江户川柯南讪笑着扭过头。那天回去后他又把西餐厅的事件捋了一遍,就算心有怀疑也不得不承认,吉尔的话虽然有些诱导性,但整体来看也很正常,但愿是他多心了吧。   “怎么了怎么了,小哀和柯南在聊什么药?”吉田步美好奇地探过头。   灰原哀神态自然地推锅,“江户川说他有点不舒服,问我有没有带晕车药。”   吉田步美担心地“欸”了一声,关切地看向柯南,“晕车的话就不要看手机啦柯南,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要到了。”   “哈哈哈……现在好像不怎么晕了。”江户川柯南额角挂着汗,连忙转移话题,“这么快就到了吗?”   “嗯!”圆谷光彦兴冲冲地指着车窗外远处的塔尖,“那个就是游乐园的标志性建筑,比东京塔还要高哦。”   江户川柯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对此次游乐园之旅也有了几分期待。   ----   藤丸咲本来是想全天包场的,但后来一想,游乐园人太少的话没有气氛,晚上剩他一个人和怪盗基德面面相觑的画面也挺尴尬,于是大笔一挥,依旧限量售票五千张。   怪盗基德上次露面还是在铃木大图书馆举办的世界上最大月长石展览上,华丽高超的炫技和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感让这位怪盗先生人气爆棚,不仅广大市民期待着此次的演出,各大媒体也跃跃欲试,恨不得住进游乐园实时报道。   大部分媒体的采访申请都被藤丸咲拒绝了,剩下的几家权威媒体也被划定了范围。至于警方,只要不打扰到游客就随他们安排。   各种工作都等着他做最终决断,藤丸咲忙了一上午才空出时间,本来准备去找柯南他们,结果刚出办公室就被急匆匆的下属拦下了。   “吉尔先生,铃木集团的顾问次郎吉先生一直吵着要见您,我们怎么说他也不听。”代行的管理人一脸为难,“据说是关于展览和基德的事,他已经在大厅呆了好几个小时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藤丸咲:“……带我去吧。”   决定办展览之前可没想到这么麻烦,但现在后悔好像来不及了。只能希望怪盗基德给他带来的好处能弥补浪费的精力,涩谷事变血的教训之后,他现在再也不想看见亏本买卖。   等藤丸咲走进大厅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表情无奈的铃木园子以及她身边跟经理争辩的老人。   经理脸上汗都要下来了,苦着脸跟铃木次郎吉解释:“非常抱歉,但您的要求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铃木次郎吉恨铁不成钢:“怪盗基德晚上就要来了,你们游乐园竟然一点防盗工作都没准备,那不是相当于把宝石直接送给那个混蛋小偷了吗!”   “我们老板的意思是……”   藤丸咲看不下去,主动站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正拿着手帕擦汗的经理猛地抬头,声音激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喜极而泣:“老板!”您可算来了!   他这一声喊得情真意切,旁边的铃木次郎吉和园子没反应过来,迷茫地四处打量。   然而,他们找遍每处角落都没认出个符合老板形象的人,眼前只有一个正歪着头看他们漂亮小孩子。   铃木园子双眼一亮,“吉尔酱,好巧啊!”   次郎吉顾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小朋友,你认识这里的老板吗?”   “认识啊,”金发红瞳的小少年点头,“我就是老板。”   铃木次郎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要开玩笑啦,小鬼头怎么会懂管理公司,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刚才那个用“超出能力范围”借口推脱的经理下一秒就跑向对面,点头哈腰地低声说了些什么。   金发少年听着经理的汇报,时不时点头,“我懂了,你先回去工作吧,交给我就好。”   经理如蒙大赦赶紧离开了房间,其他人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有刚才带路的负责人一脸紧张,等待老板吩咐。   他和其他员工的三观已经被领袖魅力的影响带偏了,不用说老板是个小孩,就算老板是个外星章鱼他们也觉得没问题,可在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铃木次郎吉眼睛瞪得像铜铃,眉毛胡子全被吹飞,倒是曾见过面的园子接受良好,还真心地赞叹了一句“不愧是吉尔”。   藤丸咲微笑着接受了称赞,又将视线转到老人身上,“所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很严重的事!”   铃木次郎吉眼里还留着几分狐疑,但眼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急急忙忙开口,“怪盗基德晚上可就要来了啊!你们游乐园准备什么手段没有?”   藤丸咲摸着下巴回忆,“东京的警察在附近巡逻算吗?”   铃木次郎吉惊了,不敢相信对方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做,“机关呢?陷阱呢?红外射线呢?贴身保镖呢?插翅难逃的密室呢?”   “嗯,以上都没有。”   “等等,“铃木次郎吉眼神犀利,似乎看穿了真相,”看来你把真正的宝物藏到了别的地方啊。”   “……”藤丸咲无奈,“展出的都是真品,我确实没有准备其他手段,因为那位怪盗先生是不可能偷走我的藏品的。”   铃木次郎吉一脸“我都不行你一个小孩怎么可能”的古怪表情,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藤丸咲打断了。   金发少年微笑着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要是你们设施不行的话我可以帮忙啊!”   铃木园子拉住老人的胳膊劝他,“算了吧伯父,人家已经走了。”   次郎吉顾问愤愤不平,“可恶的基德,我今天一定要抓到他!”   趁机溜出大厅的藤丸咲可不想听他跟基德的恩怨情仇,外面天气晴朗,在微风中伸了个懒腰后神清气爽,突然感受到了翘班的快乐。   至于防盗手段之类的,他倒是真没在意。展览的初衷是让众人能欣赏真迹和珍宝,能入展参观的游客也是提前筛选出真正热爱艺术的,太过重视怪盗基德只会本末倒置。   而且……他也不觉得有人能当着吉尔伽美什的面偷走王之财宝,希望小偷先生自求多福。   园里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藤丸咲使了个降低存在感的小魔术,一路毫无阻碍地来到了展馆隔壁的休闲咖啡厅,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看见了少年侦探团的身影。   “下午茶怎么样?”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好吃”。   小岛元太兴奋地举手又点了份鳗鱼饭,“我们刚从滑水道那里回来,超有意思的!”   “那太好了,”藤丸咲顺势加入聊天,“水上乐园是这里的招牌项目,本来还想跟你们推荐呢。”   “吉尔君呢,去哪里玩了吗?”   “还没有,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步美和光彦马上说出他们的计划,柯南也时不时插一句,藤丸咲边听边点头,准备下午好好放松一下。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广播忽然传出了接触不良般的杂音,众人纷纷好奇地抬起头,就连藤丸咲他们也被吸引了注意。   “各位……好……我是……怪盗……基德……”   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从喇叭传出的那一刻,室内一片哗然。   “基德?他说自己是怪盗基德?”   “没听说基德还会用广播跟大家打招呼的啊,游乐园的节目吗?”   “真的假的?基德大人现在就已经来了吗!”   电子音还在继续:“为了感谢……大家的热情……我特意准备了……五颗炸弹……”   爆炸性的消息话音落下,气氛陡然陷入死寂。   广播里“嘀”了一声,电子音恢复正常,如一记重锤落在天灵盖:   “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请尽情挣扎吧。”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分不清是谁第一个尖叫出声,恐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室内每一处角落。   金发的少年嘴角还挂着微笑,只是冰冷的竖瞳里笑意全无。 第94章 Child-Gil(六)   少年情绪的改变并没有遮掩。   灰原哀身体猛地一颤, 目光惊疑不定,却不敢看向旁边的人。   这并非属于黑衣组织的气息,却让她不由自主战栗。毫不掩饰的怒气和杀意像一把开刃见血的匕首, 在短暂的几秒内压迫得人无法呼吸。不光是她, 就连步美他们几个都害怕地蜷缩起手脚不敢出声。   江户川柯南条件反射地摸上腕间手表。   吉尔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过激反应,眨眨眼, 又恢复成印象中谦和的少年,“……抱歉, 情绪稍稍有些激动了。”   他从容起身,朝他们礼貌微笑,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下。”   直到金发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灰原哀紧绷的肌肉才渐渐放松, 眉头却依旧皱着。   ……绝对不是她的错觉,这孩子的本性原来这么可怕的吗?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培养出这样的气息, 哪怕从小生活在组织的她也不敢深思。   步美并没有察觉到吉尔的变化,还以为是店内因炸弹消息带来的恐慌。女孩心有余悸地抓着灰原哀的衣袖, 怯生生问:“小哀, 广播里说的是真的吗,怪盗基德要在游乐园放炸弹?”   “不可能,”江户川柯南十分确定地否认, “基德不会干这种事。”   灰原哀半低着头, 安慰似的拍了拍步美的手,小声道:“就算你清楚基德是什么样的人, 但外面的人不了解, 再加上外界对基德的评价毁誉参半, 十有八.九会当真吧。”   江户川柯南也想到了这一点, 拧着眉看向周围。   工作人员显然训练有素,第一时间马上出来安抚顾客,店内客人们慢慢恢复平静,脸上虽然还有些害怕和惊慌,但大多接受了“线路故障”的解释。   比起吉尔性格微妙的变化,还是炸弹事件更让他在意。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通过广播宣布炸弹消息,用的字眼也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柯南翻出游乐园的地图,目光重点停留在他们所在的咖啡厅和展厅。警方为了应对怪盗基德肯定会提前布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他熟悉的人,要是能混进去查查线索就好了。   下定了决心,江户川柯南马上抬头,语速极快地对灰原哀低声耳语,“……总之,我先去广播室那边看看,你们先待在这里,等博士回来了告诉我。”   茶发女孩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沉静地点点头。   江户川柯南借口去厕所跟其他几个孩子分开行动,急匆匆跑出去,不料刚拐弯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头戴鸭舌帽挡住半张脸的青年轻轻拦住柯南的肩,减缓了相撞的速度。   柯南后退两步,惊讶地睁大眼:“安室……哥哥?”   安室透像是并不意外在门口碰到他,压了压帽檐,笑意不到眼底,“关于炸弹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   幸好广播事故只发生在游乐园分散的几个地点里,工作人员及时做了澄清和道歉,暂时控制住了恐慌。等藤丸咲回到事务大厅的时候,除了铃木次郎吉之外,还多了几个面孔。   身穿制服的中年警部之前跟他见过面,没有因他的外表而震惊,甚至主动给身后的同事介绍,“这是游乐园的老板,也是此次展览的负责人,吉尔先生。”   一众手下:“……???”   “关于我的事有机会再讨论吧,”藤丸咲摆摆手走到最前方,“现在炸弹的事比较重要。”   一提到这件事,中森警官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他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二课的警部,专门负责处理跟怪盗基德有关的案件,本来以为又是次偷宝石的把戏,哪成想中途出了个炸弹宣言。   不能排除基德放□□的可能性,但万一炸弹是真的,相应的危险程度可就高了好几个层次,也不是他能轻易决定的了。   想到这,中森警官本能地不想发生炸弹案,语气越发笃定:“我猜一定是怪盗基德放出来的假消息,只要分散警力去搜寻根本不存在的炸弹,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偷宝石了!”   铃木次郎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也很同意他的说法,“游乐园肯定提前筛查过了,炸弹那么明显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被发现,肯定有人搞鬼。”   藤丸咲无奈,看来怪盗基德在警方那边风评的确不怎么样。   他对两人的猜测不敢苟同,但有一点他们说对了。自从他接手游乐园后,这里的安全监督工作绝对没问题,如果犯人是从入口进来的,那么他携带炸弹或原料的可能性就为零。   但这份安全有一个前提——“他接手之后”。以前的游乐园这方面工作做得怎么样,是否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密室,期间接触过的人有没有内鬼……就算是靠吉尔伽美什的能力也不能面面俱到。   不过藤丸咲倒认为真凶是基德的概率很低,利用炸弹制造恐慌的手段太粗糙了,大范围的破坏行为不但不符合华丽怪盗的一贯作风,后果也很严重。   ……虽然犯人目前还不知道惹幼吉尔生气的后果就是了。不管是哪个吉尔伽美什,都不能容忍有人胆敢在他的地界里肆意妄为的不敬行为。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中森警官和次郎吉顾问已经停下了讨论,目光热切地等待游乐园老板的意见。   藤丸咲回神,“……炸弹的事报警了吗?”   中森警官一噎,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已经上报了,搜查一课的警部和拆弹组大概二十分钟后赶到。”他没忍住,问了一句,“难道你觉得真有炸弹吗?”   藤丸咲笑眯眯道:“以防万一嘛。”   中森警官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严肃地点点头,“那展览要推迟吗?”   珍宝展览原定时间为上午九点到晚上六点,因为怪盗基德的预告推迟到了晚上九点,目前离结束还剩不到五个小时。   “只要找到在这之前找到炸弹不就行了吗?”   金发少年反问,笑容里露出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不会让别人打扰我的计划的。”   中森警官看他如此确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和属下的警察本来就不负责爆破处理,也没带装备,比起排查炸弹更适合原地待命。   “既然如此,我会抽出一部分人去疏导人群,展览的安保工作可能会顾不上。”   “没关系,”金发少年满不在乎地说,“我的东西没人能偷走。”   中森警官和铃木次郎吉:“……”   所以说为什么这么自信啊!你不是什么防盗工作都没做吗!!   饶是为了逮捕基德挥金如土的铃木次郎吉,此刻都极其复杂地看了藤丸咲一眼。他可是听说了,此次展品不但有相当多的宝石,还有各种埋没在历史传说中的武具刀剑,大师的绝笔画作笔墨等等,每一样拿出来都足够惊世骇俗。   展览举办之前也有专家不认可,甚至有人专门上门反对,却都灰溜溜地回来承认展出的是真迹,着实把热爱收藏珍宝的日本富豪们吓了一大跳。哪怕是日本名门铃木财团的顾问,铃木次郎吉也不敢用那么多天价珍宝做赌注。   不知道对面的人有挂的老人感慨一声,深觉后生可畏。   藤丸咲倒是没想那么多,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只要他想,不管是玻璃展柜里的宝石还是固定在支座的武具都会自如地回到宝物库中。除非吉尔伽美什认为财宝脏了不想要,不然其他人偷走也没用。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怪盗基德的预告放在心上,甚至还期待着对方的演出,但炸弹的事性质就完全变了,他觉得有必要为此活动一下。   警察们迅速有序地进入工作状态,一队去展馆附近巡逻,剩下的成员负责联系各个景点的工作人员。   金发小少年走进监控室,对着整整一面墙的监控盯了好一会。澄红的眼眸里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背着手,转身从侧门离开。   ……   另一边,游乐园摩天轮下。   第二代怪盗基德黑羽快斗同学,因为没抢到票只能咬牙花了半个月生活费从黄牛那里高价买了一张门票,本来正郁闷地坐在水吧里喝奶茶。   好巧不巧,那正是广播发生的现场之一。当他听到“怪盗基德在游乐园准备了五颗炸弹”的电子音时,一口奶茶没忍住喷了出来,得到了对面小姐姐一个嫌弃的眼神。   黑羽快斗摸着头讪笑,趁人不注意赶紧从后门溜了出去。   黑发少年一身便服,步履轻快地穿梭在人群间,背后略显臃肿的背包略引人注目,里面满满都是这次要用上的道具。   笑容阳光的扑克脸下,没人能发现他咬牙切齿的怒火。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借着怪盗基德的名号搞事啊!月光下的魔术师是那么容易冒充的吗!!   ……还真是。   不能以怪盗基德的身份跳出去自证清白,黑羽快斗更郁闷了。   此次展览的宝石没一百也有几十,他为了这项大工程可是熬了好几个夜提前做准备,绝不能让冒名顶替的小偷给毁了。   年轻的怪盗先生早已把地图背得滚瓜烂熟,暗暗想着去下一个地点变装,混进警察队伍里找些线索。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哥哥。”   陌生的小孩子笑意盈盈,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我不太认识路,接下来能跟你一起走吗?”   黑羽快斗一惊。   不知为何,他竟然从眼前孩子的目光里看出几分审视的意味。 第95章 Child-Gil(七)   黑羽快斗嘴角抽搐, 额上划过一滴冷汗。   金发红瞳自称“吉尔”的小孩背着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侧。似乎是察觉到了黑羽快斗的视线,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可爱满分的笑容。   黑羽快斗连忙缩回脑袋, 目不斜视快步往前走。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在听到那句“能跟你一起走吗”之后, 黑羽快斗马上极有立场地拒绝了他。   “抱歉啦小弟弟, 我还有急事呢, 迷路的话我送你去前面摩天轮怎么样?”   然后,他听到金发的孩子似乎笑了一声,“你的事会有人帮你解决的, 在此之前请先听我的安排。”   黑羽快斗:“……”   他是被一个小孩子看不起了吧!绝对!   年轻的怪盗很想反驳, 但金发少年无视了他的意愿, 三两步越过他占据了主导位置,并示意后者跟上。   最佳选项是当场开溜,但黑羽快斗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根筋错位了, 竟然鬼神神差地跟了上去, 然后……   然后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期间他尝试过人群障眼法和尿遁等借口,为了脱身还用上了几个魔术,就差当场易容了。   然而出乎黑羽快斗的意料, 不仅每一个把戏都被识破, 他还差点把自己给套进去。   前几次还好, 他只不过是把这孩子的危险度拉高到了中森警官的水准, 但当他刚准备从通风管道离开,衣角处却传来不容忽视的拉力, 一低头果然是吉尔饶有兴致盯着他的脸时, 黑羽快斗败阵了。   “行了行了, 我答应总行了吧。”他半举双手做投降状, 神情恹恹,“所以呢,要我做什么?”   在怪盗心里眼前这孩子的棘手程度不亚于追着他到处跑的侦探们,黑羽快斗纳闷,他怎么每次出来都这么倒霉,不管假小孩还是真小孩都很难缠。   再耗下去没有意义,还不如答应这孩子的要求赶紧把人送走,好去干自己的事。但愿他的要求别太过分,黑羽快斗想。   “做你该做的就可以了。”   “……欸?”   金发红瞳的小少年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外国血统的脸挑不出半点瑕疵,连带着说的话都动听起来:   “当然是给怪盗基德洗刷罪名啊,大哥哥。”   “……哈?!”   于是,不得不隐藏身份的怪盗和莫名其妙盯上他的小孩子,一大一小开始在游乐园的四处寻找炸弹的线索。   吉尔的话语仿佛有一种难言的魔力,让人听了后下意识地服从。黑羽快斗也是走出好远才突然发现这份异常——他竟然没第一时间反问对方“怪盗基德和我黑羽快斗有什么关系”,也没有用“炸弹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员比较好”来糊弄,中邪似的主动承担起了不属于他的工作。   黑羽快斗越想越不对劲,走着走着忽然来了个急刹车。   “我觉得——”这根本不合适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个专业对口的侦探来吧。   “犯人。”   少年倏忽出声打断了他,“是不是在哪个地方观察着游乐园呢?”   黑羽快斗只能把推辞的话咽下,“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如果单纯想搞破坏的话,根本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污蔑怪盗基德的名誉,二是满足个人的虚荣心,或者两者皆有。”   “要说这座游乐园有哪里值得关注的,恐怕就是珍宝展览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起被毁掉势必会引起舆论轰动,不论哪个目的都能达到了。”   “既然使用了‘尽情挣扎’这种恶劣的词汇,躲在暗处偷偷按下控制器可不能满足随炸弹爆炸膨胀的虚荣心啊。”   少年嘴角挂着冷淡的笑,对上了黑羽快斗怔愣的脸,“你说对吧,大哥哥?”   一瞬间,黑羽快斗差点以为自己又遇见了哪个喝了毒药变小的侦探。   怪盗基德不是没被诬陷过,但小偷先生不能给自己澄清,他做的最多的是易容成某个份量不轻不重的人,通过言语和行动诱导侦探查出清白。   这次也是一样,既然“怪盗”来了,那“怪盗克星”也肯定会到场。黑羽快斗本想趁机遛到侦探身边,这样不管是找炸弹还是偷宝石都会便利许多,谁料到中途被人截胡。   这小孩绝没有外表那么简单……黑羽快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吉尔收敛了表情,继续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亲昵:   “所以拆弹的工作就交给大哥哥了哦。”   黑羽快斗的大脑还处在微妙的空白状态,下意识点头,“哦,好……等等?!中间是不是略过了几个步骤?!”   岂止是跳过了几个步骤,这是想把他这条命也一起跳过啊!他擅长的是逃跑可不是送命!!   怪盗瞬间清醒,猛地后退两步,目露警惕。   吉尔像是被他的反应无语到了,沉默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我当然会帮你的,不用那么紧张。”   话音刚落,不等黑羽快斗回答,他直接拽着人的衣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要废话了,快点。”   “喂、等下,我自己会走啦!”   ----   半小时后。   “……”   “嗯?怎么了?”   “那个,我说啊,还是等警察过来比较好吧?”   “可是倒计时就剩下五分钟了哦,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等。”   吉尔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自身安全,好心提醒道。   黑羽快斗作势打电话要报警的动作一顿。   他们现在位于游乐园北面的高塔旁,没有了人群喧嚷刺激的尖叫声显得有些空旷,但黑羽快斗顾不上这些了,手心捏着一把汗。   ……他真的没想到,这个临时成立的二人组合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两颗炸弹,还赶在了警方前面。   想必警视厅拆弹组已经得到消息在园内排查了,但并不能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黑羽快斗,十七岁,高中二年级学生,另一个身份为享誉国际的艺术品大盗怪盗基德。精通变声、易容、逃脱术,能把警察耍得团团转,日本万千女性的偶像——堪称完美的魔术师。   但是,就算是完美的怪盗基德,也不敢保证能在五分钟之内破解两颗□□。要是只有他自己就罢了,可旁边可是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柔弱的小孩子啊!   黑羽快斗虚弱地计算现在带着吉尔逃跑的可行性。   但后者很不领情,又提醒他一遍,“四分钟了。”   “啊啊啊啊啊!”黑羽快斗抓狂地把一头蓬松短发揉得更乱,自暴自弃道,“你不是说可以帮我吗,这下怎么办!”   吉尔声音轻快:“原来是这件事啊,还以为你又肚子不舒服才出了一头汗呢。”   黑羽快斗汗颜,他就猜这小孩记仇得很,一定是故意用他之前的借口笑话他。   “吉尔、不,吉尔大人,我知道错了,出去一定请您吃儿童套餐赔罪,但前提是能活着出去……”   金发的孩子笑了笑,对他的明示不置可否,忽然向右侧伸出手。   “??”   黑羽快斗的疑惑在下一秒得到了解答,他险些要忘了扑克脸的精髓,眼睛越睁越大。   少年右手上方,本该空无一物的位置凭空冒出一圈金色涟漪,涟漪中央一柄匕首缓缓露出,分毫不差地送进手心。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可能会对这样金光闪闪的魔术献上热烈掌声。   但现场只有黑羽快斗,智商极高、对魔术再熟悉不过的他,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一幕是不是障眼法。   在震惊的同时,他也无形中松了口气——原来是魔法啊,那没事了。   吉尔瞥了他一眼,手腕一转把匕首掉了个方向,然后递给了他。   “……诶?!”   黑羽快斗讪笑,“都有魔法了,就用不上我了吧。”   金发少年未答,手中匕首又近了几分,稍一颔首,“插进去就好了。”   划水失败,黑羽快斗无奈地接过匕首,“话说哪里有空位插匕首啊,这不是切断的吗……等等,你要去哪!”   “直接插进炸弹就可以了,”吉尔头都没回,潇洒地朝后摆摆手,“我去上面看看。”   他说着就径直打开了去楼上的门,徒留拿着匕首的黑羽快斗和倒计时还有两分钟的炸弹面面相觑。   黑羽快斗:“……!!”   他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   在倒计时结束的前半分钟,内心挣扎怪盗以豁出去的架势猛地闭上眼,咬牙把匕首怼进炸弹的外壳。   ——手感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原以为会碰到重重阻力,事实上却非常轻松,轻松到他甚至怀疑这其实不是炸弹是蛋糕。   黑羽快斗偷偷睁开眼,惊讶地看见了平滑的切口和彻底报废的计时装置,连忙如法炮制在另一颗上面也捅了一刀。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长舒一口气,捡起背包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他还有个“同伙”在上面。   黑羽快斗颠了颠手里华美锋利的匕首,认命地爬起楼。   被威胁还做到这份上,他可真善良……黑羽快斗一边腹诽,一边谨慎地观察路过的各个楼层。   按理说室外游乐园和高楼并不搭配,但这里很巧妙地做成了城堡似的塔,梦幻高塔打建成就成了游乐园的标志性建筑。   连着路过了好几个“游客止步”的标识,黑羽快斗对着门锁上熟悉的切口感慨一声,正要推开通往顶楼的门——   “其实我啊,不太喜欢用酷刑。”   熟悉的稚嫩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恼,可以想象得到声音主人皱着眉的样子。   黑羽快斗一愣,谨慎地收回手。里面的人是吉尔无疑,如果他没猜错,吉尔对话的人就是炸弹事件的凶手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吉尔的安全。如果两人之间有一人会受伤的话,黑羽快斗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投炸弹犯一票。   “你想,弄脏地板的话清理的人会很困扰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怪盗先生听到这一句差点笑出声,他连忙站直站正,摆出一张不变应万变的扑克脸。   ……事实证明他做的非常正确,哪怕初衷并非如此。因为下一秒,那道声音就彻底变了个调。   “胆敢觊觎王之财宝,希望你们已经做好在我的怒火下化为渣滓的觉悟了。”   门内传来呜呜的哀求声,那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只能从喉管里挤出声响。   小孩子的笑声依旧柔软,只是其中意味跟原来截然不同。   “谁允许你看我了——杂种。” 第96章 Child-Gil(八)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黑羽快斗僵着身子,觉得自己还是趁着没被发现赶紧离开比较好。   就在他挪动脚步的时候,门口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接下来就是那道耳熟的声音。   “你来了啊,要不要进来看看?”   黑羽快斗尴尬地缩回脚,在少年微笑的注视下音量越来越小,“这就不用了……吧?”   “不碍事,”吉尔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语调轻松说出了让黑羽快斗喉咙一紧的话, “你不也是为了宝石来的吗?”   还没等黑羽快斗装傻,金发少年潇洒地转过身往里走, 不忘留下敞开的门, 似乎笃定他会跟上来。   以真面目现身的怪盗苦思冥想好一会儿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暴露了身份,他不能任由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黑羽快斗握紧双肩包的背带,装作面不改色地跟了进去。   以这两个小时建立的交情应该不至于让他被灭口吧……他有点心虚地咳了一声。   高塔的天台视野极好,从这里能俯瞰整座游乐园, 当然最吸引黑羽快斗注意的不是这里的风景,而是靠近楼顶边缘、口吐白沫昏迷倒地的两人。   未组装完成的炸弹和武器散落一旁,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手脚处却有深深的勒痕。哪怕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肌肉还在抽搐个不停, 一看就是过度应激状态。   黑羽快斗连忙收回视线,装成看风景的样子四处打量,刻意略过了那里。   金发的孩子正悠闲地坐在观光用木椅上, 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我听说怪盗基德偷完宝石每次都会放回去——虽然这样也挺有意思的, 但你的目标应该不是这个吧?”   黑羽快斗头皮发麻, 心道该来的果然会来。他迅速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表情,神态和语气都毫无破绽,“又来了,我只是个来逛游乐园却遇上炸弹案的倒霉高中生,怎么可能是怪盗基德嘛。”   吉尔没理会他,自顾自说,“不过你这次帮了我的忙,把宝石当作酬劳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你想要哪一块?”   “随随便便说要把宝石送人,要是别人可能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幸好来的是我。”   黑羽快斗洗清嫌疑的时候不忘夸自己一把,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跟这次展览的宝石有关系吗?”   “嗯,”吉尔轻松回答,“这座游乐园、展览的珍宝、以及人间所有的财宝都是我的东西。”   黑羽快斗来不及吐槽这中二满满的发言,脑袋里全是炸弹犯人的惨状,他可没忘记他们是以“觊觎王的财宝”的名义才被搞成这幅凄惨模样的。由此可得,扬言要把展览上宝石偷走的怪盗基德会有什么下场……   打住!不能再想了!   本来只想凑个热闹的怪盗先生萌生出退意,恨不得把预告函剪碎了喂鸽子。   金发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笑着安慰道:“没关系,现在的我并不会惩罚你,倒不如说要谢谢你帮我找炸弹,大哥哥。”   黑羽快斗假笑,“哈哈……不用谢。”   他打开手机,极其夸张地哇了一声,“都这个时间了,警察应该快赶过来了吧,犯人肯定逃不掉!既然没我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他忙不迭转身快走,只是还没等摸到把手,门忽地砰一声闭合。   犯案凶器化作金光粒子消失在空气中,黑羽快斗眼神僵直,苦中作乐想这应该算完美犯罪了。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嗯……这个太小了,这块太重,这块颜色不太好……”   身后有人叹了口气,黑羽快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后背,“你自己挑吧。”   他咽了咽口水,强撑着用平静的声线问,“……挑什么?”   话音落下,眼前蓦地出现了一片金光。十几分钟前他也见过如出一辙的金色涟漪,但是数量没有这么多。   数不清的宝石落在提前准备好的柔软地毯上,颜色各不相同的棱角折射出冷冽而极具质感的光,清脆悦耳的碰撞声足以让世上每一个人为之疯狂。   他听见了吉尔含笑的声音,“在里面挑吧。”   “……”   黑羽快斗花了一分钟重新组织语言,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眼睛要被金钱的光芒刺伤了。   金发少年误会了他的沉默,挑了挑眉,“这些不够吗?”说着便作势要重新开启金光。   黑羽快斗连忙否认,“不不不,不用再拿出来了。”他看了一眼被随意堆在地毯上的宝石,痛苦地闭上眼,“只是……可能一时半会儿挑不出我需要的那块。”   “哦?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一块名叫‘潘多拉’的宝石,”他观察着少年的脸色,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据说能让人长生不老。”   吉尔扑哧一声笑了,“没有那种东西啦。返老还童我倒是能做到,怎么,你想试试吗?”   黑羽快斗听到前半句松开的气又提起来了——返老还童是什么说法啊!这跟长生不老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喂喂,不要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很可怕的话啊!”   “要是真存在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宝石的话,我还挺期待的。”吉尔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   黑羽快斗顺着他目光方向望去,换了好几个角度,才发现昏迷的犯人胸口处似乎有一块鼓起。   他走近蹲下,好奇地翻开炸弹犯半开的衣领,鲜红的倒计时赫然映入眼帘。   “炸弹——还在继续?!”   黑羽快斗差点破了音,难以置信地看向昏迷不醒的犯人,而后者显然无法给他回答了。   冰冷的数字跳到最后五秒,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那把匕首已经还回去了,以现在的距离和时间恐怕来不及。周围除了他和吉尔没有其他人,如果掐准时间扔下去的话——   “看来出了点小问题呢。”   方形炸弹的外壳覆盖上一只手,黑羽快斗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脱口而出“快扔掉!”   跟他的急切完全相反,金发的孩子不紧不慢地单手捡起炸弹,另一只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等数字跳到一的时候,黑羽快斗狂跳的心脏忽然平静下来。   从他的视角来看,金发红瞳的孩子笑容模糊,背后是是交织的薄暮与夜色。透澈的深蓝色晕开橘粉晚霞,色调绮丽的幕布上,展开如水滴汇进河海的圈圈涟漪。   爆炸声响起的前一秒,煌煌金光以极其强势的姿态横插进夜色与暮色中央,映亮了整片天空。   被疏散到安全位置的大人小孩、穿着防爆衣在各处排除的警察、匆忙跑向高塔的侦探,都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了全部注意。   绚烂的烟花倏忽映入眼眸,盛放的声音下,无人察觉到爆炸的声响。   ——“わくわくざぶーん” 第97章 Child-Gil(九)   第二天, 日本全国各大媒体报刊争相报道了西郊游乐园事件。   汇聚稀世罕见珍宝的展览,夜色中飞行的白色身影,灿烂瑰丽的烟花,还有出人意料又处理及时的爆炸事故, 哪一项单拉出来都足够完成当月KPI了。   警视厅的警车匆匆来又匆匆回去, 押送痛哭流涕忏悔的犯人回局, 据说是因为与前任老板不合、又眼红游乐园现在的人气才动了歪心思。分散在各个角落的炸弹也在侦探们的帮助下一个不落地收回,事件得到圆满解决。   □□处理班的警员对着被切成两半的炸弹瞪大眼睛,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用什么手段才能搞成这样。   最后, 警员只能安慰自己, “肯定是怪盗基德的魔术。”   被他提到的怪盗先生出了不大不小的风头,先是被人冒充名号制造炸弹恐慌, 后来又以超高效率证明清白。当夜九点, 雪白的披风礼服如预告中那样站在游乐园高塔顶点,向着高声欢呼的观众深鞠一躬后化成数十只白鸽扬长而去。   大部分媒体受众中不乏基德的粉丝, 报道因此也比较客观。然而也有杂志为了博取眼球,把基德的战绩全都列出来,着重点评这次“史无前例的蹩脚表演”, 又惹来几场骂战。   不管网络上的人持什么态度,事件主人公倒是很淡定。   江古田高中课间, 黑羽快斗翘着脚, 一边吐泡泡糖一边优哉游哉地划过网页上的报道,对上面“怪盗基德风光不再逮捕归案指日可待”的硕大标题嗤之以鼻。   青梅竹马的中森青子跟她父亲中森警官一样讨厌怪盗, 看了这标题还生出几分斗志, “听爸爸说基德这次什么都没偷走, 他也肯定是害怕了吧!”   黑羽快斗关掉屏幕, 双手枕在脑后“嘁”了一声, 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青子的话。   虽然报道通篇胡扯,但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的确没偷任何东西。他的身份被看穿的差不多了,不赶紧跑难道还等着警察来抓他吗?   黑羽快斗不傻,烟花看到一半他就从震撼中惊醒,敏锐察觉到现在是脱身的最好时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烟花吸引,只要避过摄像头混进人群他的逃跑计划就成功了百分之八十。   然而,他刚得及行动就被命运扼住了后颈。   金发红瞳的少年立在一侧,颇为投入地注视着眼前一幕,似乎没注意到旁边有人悄声踮起脚,就在黑羽快斗转身松了口气的时候——   “现在就回去了吗?”   怪盗呼吸一滞。   吉尔连头都没回,仍自顾自欣赏着烟花,声音悠悠,“演出还没结束呢,大哥哥。”   黑羽快斗僵着脸想回答好,优秀的视力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楼下奔跑着的熟悉身影——那不是那个变小了的煞星侦探工藤新一吗!   等等,前面好像还有一个——喂喂已经进门了啊!!   他进来的时候可是特地看了,这座塔的电梯完好无损,两人跑得再快点、一分钟左右就能赶过来。   黑羽快斗吓出一身冷汗,他可没忘记自己这张脸被江户川柯南记得差不多了,如今礼帽和单片眼镜都没带,真面目岂不是暴露无遗!   再说了,就算“普普通通高中生黑羽快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能解释清楚,旁边可是躺着两个大活人和一堆炸弹作案工具啊!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了,一是黑羽快斗被柯南当场认出来怪盗基德的身份,悲催地抓进局子;二是他死不承认,然后被当成热心群众或炸弹犯的同伙(身份取决于警方的想法)押进局子问一遭口供;三是马上用易容和滑翔翼离开这里,既不暴露身份,犯人也会被赶来的侦探和警察逮捕。   第三种方案当然是最好的,只是……黑羽快斗额上沁出冷汗,感受到了一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让人回味无穷的烟花演出结束,铺满天空的金色涟漪也收了回去,吉尔唇角笑意神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黑羽快斗:“……”   忽然觉得第二个方案也不是不行。   “好了,不逗你了。”   像是看够了他的窘态,吉尔忽地绽开一个符合外表、稚气十足的开朗笑容,“和大哥哥一起玩还蛮开心的,趁柯南他们赶来之前赶快离开吧,你的身份我不会说出去的。”   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也认识柯南,或者说黑羽快斗已经觉得他嘴里说出什么都不意外了,怪盗惊讶地挑了挑眉。   先前吉尔一语点破了他的身份,又看见了他用魔法的样子,还以为不会被轻易放走呢。   金发的小孩子笑吟吟地冲他做了个拉钩的动作,“一言为定。”   黑羽快斗明显松了口气,粲然一笑,回以相同的手势,“一言为定啦!”   各自隐藏着不少秘密的两人相识不过几个小时,隔着几米远,随意又简陋地做出约定。   惯用各种手段欺瞒眼球、以最华丽的魔术盗窃珍宝的第二代怪盗基德,此刻却无条件相信了这句口头承诺。   ——也许是神奇的魔法吧!   “晚上记得来哦。”金发小少年对着一秒换装的怪盗笑着挥挥手。   于是,等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推门而入时,正巧看到雪白的披风消失在视野死角的一幕。   柯南瞳孔地震:“基德——!”   他赶忙扒着围栏往下看,就这几秒的功夫怪盗基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恨恨地抓着栏杆。   人高腿长比柯南先进来一步的安室透对怪盗兴趣不大,他不动声色地扫视过昏迷在地的两名陌生男人,视线在背包散落的物品上多停留了一会。   制作炸弹和材料和控制器……他们就是犯人吗?炸弹显然未制作完成,犯人却狼狈倒地,中间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江户川柯南花了几秒钟接受怪盗基德再一次逃跑的事实,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露出一无所知般的疑惑表情,“吉尔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认识那边昏迷的人吗?”   金发孩子眨了眨眼,红宝石一样的眼眸里柔润的光显得他无辜又惹人怜爱。   “抱歉,我不知道。”   江户川柯南:“……”   完了,装小孩遇上对手了。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安室透忽然开口,“你没事太好了。”   青年脸上满是关切,“我跟柯南推测犯人报出的炸弹数量可能是假的,沿途找到三颗,猜测剩下的可能在这座塔里,没想到在这会遇见你。”   他像是没察觉到金发少年的异常,抚着下颌思索,“难不成是他们劫走了吉尔君当人质,不小心被真正的基德发现,然后被怪盗报复了?”   吉尔笑眯眯点头,看着似乎对这说法很满意。   江户川柯南:“……哈哈,好有意思的推理啊。”   安室先生,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人哪有被劫持的样子啊!我看被劫持的是犯人才对!   但这吐槽只能在心里说,江户川柯南嘴角抽搐地撑起一个假笑,默默拨通了目暮警官的电话。   一小时后,犯人被押送回警局,警方宣布炸弹全面排除,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游乐园部分地区对游客开放。   警方在录口供的时候采取了安室透的说辞,毕竟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能做出什么坏事来呢。吉尔君那么乖巧懂事,在警察安慰他的时候还会软软地道谢,看得人心都化了,恨不得把吓到了他的炸弹犯拽出来再打昏一次。   至于现场细微的痕迹……不用想,一定是怪盗基德做的!都有两位证人目击到基德出现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就连一向看不惯基德的中森警官都对怪盗的行为称赞有加,并扬言等他抓到基德的时候一定亲自送他优秀市民奖章。   警察还有别的工作要做,藤丸咲趁机遛了出来,精准地在摩天轮下找到了几个小伙伴。   少年侦探团的几位举着甜筒有说有笑,看见他时眼睛顿时放光,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吉尔君!你下午去哪里啦,我们很担心你!”   “听说炸弹是真的,还好已经解决了。”   “怪盗基德这次帮了大忙,可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藤丸咲脑海中黑羽快斗的模样一闪而过,失笑道:“快到预告的时间了,他应该会来的吧。”   灰原哀惊讶地睁圆眼睛“你怎么确定基德还会来?”   炸弹案太轰动,警力和侦探都在这里,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她都不觉得基德还会按照预告函上的时间现身。   “这个嘛……因为我猜基德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藤丸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事情解决后我也该回去了。”   孩子们反应了几秒,意识到他说的回去不单指回家那么简单。   “我记得吉尔君是外国人吧,”圆谷光彦急急忙忙地问,“是要回国了吗?”   “嗯……差不多吧,总之是很远的地方。”   看着几人低落的表情,藤丸咲安慰道,“还是会回来的,毕竟这里度假很舒服。”   没有各式各样棘手的能力还能天天闲逛,确实舒服,要是没遇上这么多突发事件就更好了。   不过他临时下决定的原因不止这一条——藤丸咲突然想到,系统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有点不对劲。   步美他们不知道这些,虽然失落,还是强打起精神跟他告别。   灰原哀摸了摸步美的头,忽然想起少年侦探团好像还差了个人。她转过头看向藤丸咲,状似无意地问:“江户川呢,要跟他说吗?”   “柯南啊——”藤丸咲拉长声音,在女孩略带紧张的视线中莞尔,“暂且保密好了,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他的。”   说不定下次见面会更有趣呢。 第98章 爱欲之兽(一)   京都, 禅院家。   佣人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偌大的日式庭院间,忙而有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座一砖一缝中都渗透着封建古老气息的庭院恍若一潭死水。   “啪”的一声, 瓷器被粗暴摔碎的响动打乱了这份寂静。身着素色和服、发髻规整的女人抿了抿唇, 不轻不重地扣响了传出动静房间的障子门。   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后, 没分给女人半点注意, 甩着衣袖大步迈出房间, 走到转廊处还是没能压抑住怒火,一脚将花架踢翻。   女人认得他,禅院旁支的二级咒术师, 天赋和咒力在众多庶子中算得上优秀, 大概是想从禅院家忌库里分一杯羹才来到本家,没想到碰上了钉子。   家主禅院直毘人作为咒术师实力强悍, 但他并不爱管理繁琐的家事,对年轻小辈明里暗里的斗争也懒得上心, 比起勾心斗角更钟爱喝酒, 每日都是醉醺醺的。   但在涩谷的事情发生后,禅院直毘人一反常态地召来了有资格继任家主的咒术师, 什么都没说又让他们各自回去。要知道千年传承的家规可都是只有嫡子才受重视,这一举动让有的人大胆猜测下一代家主的位置可能要换人了。   旁支子弟蠢蠢欲动, 嫡子禅院直哉却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一群要么实力差要么长得丑的废物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竟然妄想跟他争夺家主之位, 蠢到头了。   刚才那个也是, 还想仗着二级咒术师的身份威胁他,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他懒洋洋地倚在案上, 对着躬身行礼的女人睁开一只眼, 居高临下地命令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女人头都没抬,将手中香炉轻轻放在茶几中央,动作标准刻板地平灰、压篆、燃香。一缕浅淡的烟雾徐徐升起,很快盈满整间和室。   融合了莲花和茉莉的气味初闻并不刺鼻,细闻里面还混杂着不明显的脂粉香气,接触久了却让人有一股喝醉了般的醺然,如同踩在云朵上的不真实感,轻易就会陷于其中。   几天前直哉少爷忽然命令她来侍奉,在此之前女人从未见过这类奇异的香粉,能让挥金如土的禅院家少主如此珍重,想必这香一定十分难得。   燃香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受了些影响,咒力量不多的女人头脑昏沉,强撑着跪地离开。   禅院直哉深吸了一口香气,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陶醉。   袅袅烟雾有意识般地探入他的袖口,拂过口鼻和耳目,无孔不入,让这具躯体的每一处都紧紧缠绕了莲花的香气,挣也挣不开。   不过禅院直哉也没想着挣脱就是了。   他闭着眼,放任每一个毛孔贪婪地吸入这股香气,“……那帮废物还是别来污染我的眼睛比较好。”   如果有别人在门外,肯定以为他在自言自语。然而下一秒,除了禅院直哉外再没有其他人的和室内忽然传出了另外一人的声音。   “说的是呢,比爬虫还没有价值的家伙还是越少越好,只留下尊贵的人就可以了。”   禅院直哉并没有对突兀出现的女声感到意外,他满意地哼了一声,姿态更加放松。   “还有真希那个只有脸能看的废物,怎么就没死在涩谷呢?一个女人竟然还敢跟我争夺家主之位,她脑子被咒灵啃了吧。”   女声笑声甜美,柔顺地应和着男人刻薄的话语,“她太过年轻了,只有受过折磨后才会明白,只有接受你的支配才是最好的结局。”   “罢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禅院直哉好像没意识到跟他对话的也是女人,或许就算意识到了他也没放在心上,言谈之间更加放肆。   “说起涩谷,我想起来了,惠君好像也出了不少力。那小子也该到极限了吧,真可怜。”   “不过还是比不过甚尔君,”他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能够真正理解甚尔、跟他站在一个高度的,只有跟我一样的强者。”   女声停顿了两秒,若无其事地忽略了禅院直哉提到的人,“没错,生来就位于顶层的你,理应获得众人的仰慕、尊敬、畏惧,还有——爱。”   香雾愈发弥漫,透过门缝渗出不大的房间,飘向这座庭院的每一处角落。   “嘁,爱?你在说笑吗?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女人乖乖听话就够了。”   “没关系,你不用为此烦恼,只要乖乖接受就好了。”   禅院直哉没有回答,他垂着脑袋,似乎已经陷入不浅的睡眠。   “……呵呵,睡吧,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唱摇篮曲的。”   女声轻柔靡丽,如同涌出甘露的漩涡,与爱语截然相反的恶意和嘲讽不加掩饰。   “一点都不麻烦,毕竟我爱着你。尽管你愚蠢又狭隘,卑劣又自私,但谁叫我是爱神呢。”   “全部都交给我吧——快乐之兽,会用爱吞噬一切。”   梦呓般的话语在瞬间被放大数倍,织就一场如愿以偿的噩梦。   ----   十一月晚上的风已经有些冷了,逛街的人们早早裹上围巾,时不时往手里哈出白气。   虎杖悠仁一手拎着刚买的饮料零食,一手接过找零,习惯性说了声谢谢。   今天高专的人上至校长下至学生都有空,大家面面相觑,干脆一拍板来东京市里吃烤肉。聚餐后,喝得醉醺醺的家入小姐跟夜蛾校长先回学校了,剩下精力旺盛的一年级几人(以及他们的班主任),决定顺便看个电影再回去,虎杖悠仁自告奋勇来买零食。   粉发少年敏捷地穿梭过人群,周围是夜晚下更显繁华的商业街和有说有笑的路人,内心忽然生出点感慨。   涩谷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快十天,那股绝望感似乎还压在心头。事情解决得出奇顺利,但处处透露着古怪的割裂感。他问过了钉崎伏黑还有七海海,大家都不甚清楚。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身体里的两面宿傩不见了啊!本来以为那家伙又像前阵子一样不知道在干嘛,结果校医却告诉他宿傩的咒力消失了,听到这个消息的虎杖悠仁惊得当场捏碎了个玻璃杯。   ……五条老师应该知道原因,但他忙碌得找不到人影,今天才有空出现在高专。刚才聚餐没来的问,等回去的路上问问吧。   虎杖悠仁正盘算着如何开口,跟一条昏暗小巷擦肩而过时,耳朵忽然捕捉到细微的抽泣声。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巷子深处的呜咽声越发清晰,细软稚嫩,听声音应该是个小孩子。   虎杖悠仁不放心地打开手机手电筒,果然在还算明亮的光线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小小身影。   “那个……你还好吗?”他一边走近一边询问。   听见声音的小女孩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身体猛地颤抖,惊惶的眼睛里水雾朦胧。   虎杖悠仁以为她在害怕,半蹲下身,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你迷路了吗?”   女孩咬着唇,不确定地看了他好几眼,缓慢点头,“这里好黑,我不敢出去。”   虎杖悠仁松了口气,“那我领你出去吧,外面还挺亮的。额,我叫虎杖悠仁,是附近的学生,你不用怕。”   女孩眼神一亮,感激地朝他伸出手,“谢谢大哥哥。”   虎杖悠仁把便利袋腾到左手上,空出右手牵着女孩柔软的手掌,为了照顾后者步伐都放慢许多。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女孩头顶的发旋,以及鬓边红色的丝带。刚才在角落没看清楚,他现在才注意到,这孩子的衣服单薄到有些过头了。   虎杖悠仁关心地问,“你不冷吗?要不先穿上我的外套吧。”   女孩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她轻缓的声音。   “恰恰相反,现在我很热呢。大哥哥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虎杖悠仁敏锐察觉到话中的不对劲,只是还没等他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好慢啊虎杖,”钉崎野蔷薇不满地嚷嚷,“再磨蹭下去我的红小豆汤都要凉了。”   虎杖悠仁转过头,朝路灯下熟悉的三个身影打了声招呼,“抱歉啦,出了点意外。”   他本以为钉崎会问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同伴们齐刷刷变了脸色。   虎杖悠仁愣住,“……怎么了?”   “悠仁。”   往常总是扬着的声调忽然变得低沉,他的老师收敛笑意,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你手里牵着的,是什么东西?”   虎杖悠仁懵了几秒,他不明白自己的同伴和老师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你在说什么啊五条老师,这明明是——”   是,走丢了的……小妹妹……?   ……欸?   虎杖悠仁的喉咙一阵发紧,深秋冰凉的晚风顺着敞开的领口灌进上半身,他忽地感受到一股寒意。   手心里的触感变得不确定,女孩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唇角微微勾起,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离得太近了,虎杖悠仁甚至能在对方比鲜血还艳丽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紧缩的瞳孔。   女孩轻笑一声,将手从虎杖悠仁右手中抽出,瞥了五条悟一眼。   “真是失礼,你想说我是‘诅咒’对吧?讨厌,人家才不是这种奇怪的东西呢。”   银白发丝上的缎带被风吹起,面容稚嫩的女孩笑容乖巧,好心地为几人做了个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Kaa,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爱神迦摩。”   下一秒,猩红如血的眼眸里亮起不祥的光芒,她的声音陡然被恶意包裹。   “没错,就是这样愚蠢到惹人怜爱的表情,请多让我看看。” 第99章 爱欲之兽(二)   听到这个名字后最震惊的其实是虎杖悠仁。   他还记得听钉崎和伏黑他们提起过, 在自己假死的那段时间高专来了个交换生,而那位跟他未曾谋面的交换生的名字正是迦摩。   重名?不对,单纯重名的话五条老师也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那女孩刚才说她是——爱神?真的假的啊……!   虽然虎杖悠仁满腹疑惑, 但他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个提问的好时机。   自称爱神的小女孩说出那句话后, 她身上的气息仿佛冲破了某种阻碍,浓郁的咒力透着甜腻的莲花香气, 一瞬间弥漫了整片空气。   钉崎野蔷薇表情错愕, 抬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伏黑惠拦下。黑发少年一脸凝重,眼里满满都是防备。   钉崎野蔷薇的脸色变了又变, 紧咬着唇收回手。   银发红瞳的女孩将他们的一切反应收进眼里, 露出和几人印象中如出一辙的恶劣表情。   “欸,原来你们认识我呀, 那为什么一开始没认出来?”   她状似思考地歪了歪头, 花瓣状的金色耳饰在颊侧摇晃,“难不成,你们认识的‘我’没用过这个形态?”   看外表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五官如同人偶一样精致可爱,加之现在歪头打量的模样, 怎么看都没有威胁性。   然而在对面几人眼里,幼小的身体被浓郁到能凝成液体的咒力拥簇着, 她的气息比遇见的特级咒灵的总和还要骇人。   钉崎野蔷薇吐出口寒气,扬起下巴,气势不落下风,“喂, 你跟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这样危险邪恶的存在, 就算长着同一张脸、用着同一个名字, 也绝对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什么啊,态度真差。”女孩皱着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不管再怎么差劲,我也会回答你的问题,谁让我就是这样的存在呢。”   她的双眼危险地眯起,露出饱含恶意的扭曲笑脸,“再重复多少遍都可以,我是迦摩,传说中倒霉地牵扯进了别人的恋爱里、被烧成灰的爱神。”   “至于你们见到的那个,不管是分.身还是冒牌货都无关紧要。本尊可是货真价实地站在你们面前,好歹有点紧张感吧?”   话音落下,以她为中心的咒力压迫感暴涨,几名一年级咒术师首当其冲,身体猛地一抖。   迦摩怜爱地欣赏了一会几人带着警惕和敌意的表情,轻笑一声,压在几人身上的咒力瞬间消失。   “好啦好啦,只是开个玩笑,你们还没小气到跟客人生气的地步吧。”   “……‘客人’?”   五条悟挑了挑眉,走近几步,不动声色地把学生挡在身后,“真荣幸啊,能有女神大人来做客,东京都知事肯定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缺漏,停顿了几秒,面露疑惑,“……不对,我们认识的那个迦摩只是个学生所以没关系,但传说中爱神迦摩不是男性神吗,我记错了?”   “……”   沉默的空气倏忽变的微妙而尴尬。   迦摩面无表情,视线阴沉地盯着他,“我说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吗?”   “哪里哪里,这不是想多了解一下好招待客人嘛。”   五条悟像是没注意到迦摩想把他当场碾碎的表情,随口问道,“那么,爱神大驾光临,恐怕不是单纯想观光吧?”   “……好聒噪,你这人一定没女人缘。”   迦摩唇角勾起,暗红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笑意,“不过算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们。那东西叫‘诅咒’对吧?污浊、阴暗、人类的污点……跟我这样下场凄惨的爱神相配得不得了。”   “我的爱是消除所有烦恼的堕落之炎,一旦为我所爱,烦恼便不会存在,诅咒也会消失——多么让人感动的未来。”   “所以,”她弯起眉眼,声音甜蜜,“我来爱你们了。”   “……!!!”   几人被这一番匪夷所思的话惊得半晌无言。   伏黑惠愕然,思绪不由自主牵动,顺着迦摩的话思考下去。   他接触咒术界时间比较长,隐隐约约听说过曾有咒术师“想创造出不会产生咒灵的世界”,为此还提出了两种办法:一是去除人类的咒力,二是让全人类都能控制咒力。   两种说法都像是天方夜谭,伏黑惠听过也没放在心上。而眼前的‘爱神’的话让他猛地思考起了这个荒谬的想法——通过她的爱,从根源上掐断产生咒灵的途径……这真的可能吗?   年轻的咒术师不寒而栗。   “难不成我说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吗?呵呵,不需要理解内容和形式,只要乖乖接受我的爱就行。当然,就算反对也是无效的。”   甜美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透过重重阻碍钻进耳膜。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在场唯一的成年人显然知道的更多,思考的也更多,声音都冷了下来。   “唉,你这种问个不停的人真麻烦。总之到时候就知道了,今天的我只是来视察的。”   迦摩眉眼弯弯,身体从中央开始变得模糊,“虽说你们很讨厌,但我也会爱。我很期待下次见面时你们堕落的样子。”   话音未落,一枚蓝色的咒力球砰地砸穿了女孩上一秒还站着的地面。   本该命中的身影却消失不见,只留空气中淡淡余香。   ……   经过这一遭,他们自然没心情再看电影,用最快速度回到高专,刚进门口就被早早候在外面的辅助监督请进校长室。   河童外形的咒骸上去就给了五条悟一拳,然后被后者敏捷躲开砸到了虎杖悠仁身上。   没等虎杖委屈,校长室里立马传出夜蛾正道的怒喝,“太慢了!悟,为什么不回电话!”   五条悟不走心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理直气壮道:“手机关机了。”   夜蛾正道额角蹦出十字,强忍着不去看那张表情欠揍的脸,“……一年级呢,你们的手机也关机了?”   一年级三人异口同声:“是的,校长。”   站在校长身后的禅院真希憋着笑,假装咳了两声。   “……”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年轻人生气。   两分钟后,他平静道,“你们先过来,我有事情要说。”   “真巧,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五条悟率先占据了最前面的位置,语气轻飘飘道,“做好心理准备哦。”   ——“禅院家被生得领域侵蚀了。”   ——“我们半路遇到了散步的爱神。”   五条悟:“……诶?”   夜蛾正道:“你说什么!!!”   “禅院……”钉崎野蔷薇睁大眼睛,“是真希学姐家吗?”   禅院真希简单嗯了一声,像是不愿多谈,“真依告诉我的,本家的人不管有没有咒力全都消失了,整座宅邸连带附近区域全部被咒力侵蚀,现在京都那边已经乱了套。”   “等等等等!”   虎杖悠仁举手提问,“我记得高专有隔绝咒灵的结界,禅院家没有吗?”   “虽然跟高专的结界种类不同,但还是有的。”禅院真希拧着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接到真依电话的时候,禅院真希差点以为妹妹在跟她开玩笑,但马上又意识到这不是个高明的笑话。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竟然在一夕之间消无声息沦陷,就算再厌恶禅院,也会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炳”呢?“躯俱留队”呢?不说其他的术士,家主呢?那老头子在场的话,就算是特级咒灵也有一战之力吧!   而让她感到不妙的是,将禅院家改造的那股力量只是类似咒力,京都那边的“窗”想不出更合适的说法,暂时称之为生得领域——端倪很明显了。   禅院真希抿了抿唇,加上妹妹那边的情报,说出自己的猜测:“制造领域的不一定是咒灵,也不一定是人类。”   钉崎野蔷薇脱口而出:“莫非是神?”   话音落下,气氛忽然凝滞,在场每个人神情各异。   五条悟挑了挑眉,没有征兆地喊了其中一位学生的名字,“悠仁。”   虎杖悠仁立马坐直,“是!”   “不用那么认真啦,只是想起来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轻松的模样跟接下来说的话完全不符:“我记得,你在涩谷事变里死了一回吧?”   “……欸?!我死了吗?!”   少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猛地转向一旁,看见钉崎野蔷薇一脸无所谓地点头,“没错,还死在我面前了。”   “我说你那时候为什么打我!不对,看见自己死而复生的同学的第一反应是给他一拳吗钉崎!”   钉崎野蔷薇朝他伸出胳膊,“那你现在打回来。”   “这种事不重要好吗!”   吐槽归吐槽,虎杖悠仁的重点还是放在老师的问题上,所幸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对死而复生这种事接受良好。   “那我……还是被宿傩那家伙救活的吗?”   “不,”他的老师轻笑着摇了摇头,“涩谷里所有人和咒灵都被‘术式’死了。”   “……!!!”   不光虎杖悠仁,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哪怕他们全都或多或好地参与了进去,但不管是报告还是记忆,都不存在“所有人都死了”的印象。   “为什么死的不重要,反正不会出现第二次了……重点是怎么复生。”   说到这里,五条悟笑意收敛,声音低下去,“虽说听起来很不可靠,但事实的确如此——偶然瞥见这一切的神明,伸出手指,把生灵从黄泉之国捞了回来。”   在众人惊愕视线中央的最强唇角略微勾起,继续道,“之前结下了缘,这位神明你们也认识。天照大神,玉藻前,尊子,选一个觉得说着顺口的吧,哈哈,我推荐第二个哦!”   “!!!”   夜蛾正道捏断了给咒骸勾线的毛线针。沉默好几分钟后,他平静开口,“悟。”   “嗯?是不是很自豪啊夜蛾校长,学生偷偷变成神明大人了耶,要是我的学生也能这样就好了。悠仁,惠,野蔷薇,你们要努力哦!”   “你这家伙!!以后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夜蛾正道的怒吼响彻了整间校园。   五分钟后,五条悟悻悻地揉着胳膊,不满地瘫进沙发。   虎杖悠仁还处在震惊的余韵中,神情纠结,“五条老师,如果尊子、额,小玉,真的是神明的话,那她之前来这里……?”   “谁知道呢,”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声音平静,“神明的想法跟人类的出发点不同,两者本就无法理解。不过这样一来,我倒觉得刚才遇见的爱神迦摩是真的了。”   还在消化“天照大神玉藻前尊子”这一事实的夜蛾正道听见熟悉的名字眉头又是一跳。   只是还未等他问出口,一道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当然是真的啦~闹别扭的天照大神之后还有消极阴暗的爱之神,这里的人类实在太可怜了!连我这样邪恶的反面角色都难掩同情之色,眼含热泪地来帮助各位了~!”   一片死寂中,少女欢快的音色无比熟悉。   放在口袋或桌面关机状态的手机,此刻疯狂震动,忽明忽亮的光线汇聚到会议桌上方,投射出一片荧光屏幕。   “调试完成!各位是不是一脸痴呆样,慌慌张张、恐惧又期待地等待BB亲的登场呢?唉~真拿你们没办法~”   粉白的雪花屏间忽然冒出了节奏诡异明快的音乐,紧接着,一位五官无比眼熟的少女出现在屏幕中央。   紫发紫眸的女孩系着鲜红发带,声调夸张,眼神轻蔑,露出当之无愧的恶魔笑脸。 第100章 爱欲之兽(三)   如果藤丸咲在这里的话, 他随身绑定的系统肯定会被本来绝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BB吓出鸡叫。   这位原本为管理御主们健康的上级AI因BUG而失控,成了入侵电脑世界、监视人类的“癌”。肆意篡改规则,不顾他人想法地作弊, 公开自己讨厌人类……性格恶劣的AI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危险分子。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身为虚数空间操控者的BB在处理现代文明世界的任务时有着天然的优势, 穿梭在电子深海、拥有庞大计算能力, 超级AI在网络发达的现在能做到的事超出想象, 毁灭世界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鉴于BB把自己定义为“时而迷惑人类,时而帮助人类的恶魔”,在玩够了之前她是不会轻易结束游戏的。   因为gogogo作为智能辅助系统的水平还算合格, 藤丸咲倒也没遇到过非用BB不可的情况。系统生怕这位比它等级高了不少的AI闲得无聊来指导指导它, 在迦勒底的时候连声都不敢出,更别提主动建议契约者使用她的马甲了。   既然正常渠道走不通,世界屏障仍然关闭,那BB是怎么抵达这里的?这个问题大概要等藤丸咲回来才能解答了。   眼下跟货真价实的恶魔AI对峙的众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背景, 但心中有着最直白的惊疑——这谁啊?迦摩换了个发色回来了?   夜蛾正道和禅院真希不知道五条悟一行人路上偶遇的爱神长什么样,但他们可还是记得交换生的脸。眼前的BB和他们记忆里的迦摩除了颜色不同,根本就是同一张脸!   禅院真希面露疑惑,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钉崎野蔷薇按住了手臂, 后者手背微微用力,脸上的表情却很笃定,“有问题。”   不管是偶遇的幼女版迦摩还是电子屏幕上换色版迦摩, 都有问题。   身披黑发套的少女像是看穿了他们的想法, 故作悲伤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唉,BB亲本来想趁着难得的休息日窝在被炉里打盹, 没想到翻个身就看见某位暴露狂爱神顶着跟我相同的脸说一些羞耻度爆表的话, BB亲真是又伤心又愤怒……各位虽然无能, 但肯定还是能理解我的心情的吧!”   所有人:“……”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还要骂人啊!而且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突然入侵的人在说什么!   “哎,过于激动差点忘了自我介绍,邪恶系女主角登场怎么能没有掌声呢?收看BB频道的各位务必要要竖起耳朵认真听哦~”   少女双手叉腰,笑容甜美,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轻蔑语气道:   “我是BB。拥有超越人类性能的违法上级AI,一时兴起来拯救大家的、伟大又可爱的BB亲!”   夹杂着戏剧般夸张用词的一番话里信息量过大,每个人的关注点各不相同。   “AI?!”虎杖悠仁不可思议地感叹,“现在的技术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看外表和人类完全一样啊!不对,也许是因为她是在电子屏幕里才显得这么真实?那这张和迦摩一样的脸也许是合成的?   BB用看白痴的眼光同情地看着他。   “竟然能毫无心里负担地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我不禁佩服起你来了。”   虎杖悠仁并没有生气,他从BB嘲讽恶劣的言行里听出了正确答案,迟疑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吗?”   “当然啦,”BB声音轻快,笑嘻嘻地盯着他,“不光是我,你们遇见的爱神迦摩也不属于这里。”   “……你知道她的来历?”   因她出人意料的现身而被众人忽略掉的线索再次联系起来——BB第一次出声时提到的“消极阴暗的爱之神”并不是从手机里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是她本来就认识那位爱神!   一模一样的脸,微妙的语气,再加上两者认识这个事实,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不太妙的感觉。   前有爱神扬言给予人类爱以消除所有的诅咒,后有AI突破次元壁宣称要拯救他们……是真是假先放一边,这场面属实太魔幻了。   五条悟沉吟数秒,决定先从态度恶劣但还算能对话的AI下手,“你要帮我们什么,还有,怎么帮?”   爱神迦摩不怀好意,她只说来爱所有人,却没提到被她爱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汹涌澎湃的咒力也说明她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跟他们的立场大概率不同。   目前线索又多了一条……这个AI貌似跟迦摩有恩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没准能从她那里获得更多情报。   “虽说像虫子一样等待施舍的模样我也很喜欢……”BB话锋一转,嘲讽道,“但你该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我会为了你们亲自下场吧?”   “什么……?”   众人一愣。   AI的性格反复无常过了头,说的话不知真假,一边说自己是来帮助他们的,一边又说不会亲自下场,如果两者不矛盾的话——   “你还有别的同伴要来这个世界吗?”   五条悟冷不丁问。   “那就要看你们的运气了,”BB的声线甜腻到让人心慌,“不过因为我讨厌人类,所以记得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哦?”   她讨厌人类这一点倒是很明显,不管是蔑视的称呼还是居高临下的态度都不像正常人或AI该有的。但他们情报不足,无法分析BB对人类的厌恶到了哪一程度。   如果是她现在这样只是口头上骂几句还好,但万一她是装的,那他们岂不是又多了个棘手的敌人?   在这谁也不敢随便开口的时机,屏幕上的紫发少女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不用那么害怕啦,我是个最规矩的人了,目前还不打算实行人类家畜化计划——不过,别人会不会做就不一定了。”   钉崎野蔷薇惊呼一声:“你说迦摩?”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毕竟嫌疑人除了BB就剩迦摩了。他们这里不安分的诅咒师和咒灵在涩谷事件里几乎被全部消减,逃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空报复人类。   钉崎野蔷薇脑内自动把BB怪异夸张的用词换成通用语言,眉头拧起,“迦摩说她是来用爱消除所有的烦恼的,而照你的说法……难道她想抹除的其实是人类?!”   “那就要看你如何定义了,”BB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面露嘲讽,“也许在别人眼里,在爱里沉溺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物呢。人类不正是擅长自作自受、自掘坟墓的生物吗?”   众人无言以对。   千年来诅咒和咒力的情报都没有公开,他们也习惯性地将人分为术士和非术士,但在更高一层的存在眼里,两种人都是一样的。   ……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还有更严峻的情况等着他们处理。   “光凭爱的话,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   一直沉默的伏黑惠忽然开口,紧盯着少女的双眼,“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识,只是感觉中间少了些东西。”   听到迦摩“爱世人”的宣言之后,经过一路的思考,他还是认为这不可能。或许爱本意是好的,但不可避免经受过催化发酵,从中产生了占有欲、排他性,嫉妒、愤怒、憎恶,与爱意融合堆积,成为了最扭曲的诅咒。   所以伏黑惠觉得,靠本身就会衍生出负面情绪的爱消除所有人的烦恼并不可行。   但BB的出现让他的想法出现了动摇,AI的话说得太轻松也太笃定,让他觉得荒谬的同时又产生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种令人心悸的假设。   他知道BB讨厌人类,所以问的时候没报太大希望,觉得自己大概率会被嘲讽一顿。   “现在的她还没有这样的权能,不过再拖几天就不一定了。”   出乎意料,BB竟然认真地回答了他。   “化身魔王的迦摩能去爱一切事物,与之对应,无论什么样的存在都会沉溺于她的爱。因为此身是无限的,所以能纵容每一个人的欲.望,并令他们堕落……这光明正大作弊的行为怎么这么耳熟,BB亲也太倒霉了吧!”   后半段又变成了她愤愤不平的抱怨,但没人有心情吐槽她了。   如果迦摩的爱能精准到这个地步,“给予所有人爱”就不再是泛泛之谈,而是只差时间的就能达到的、没有掺杂任何水分的结局。   等等,那么她临走时说的期待他们堕落的样子,是不是意味着迦摩已经下手、并且极有可能已经得逞了?   几人猛地抬起头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同时喊出了一个名字:“禅院!”   迦摩会用堕落之炎消除人类的烦恼,将烦恼与咒力等同联系的话,普通人虽有咒力却无法储存,体内存蓄着咒力的咒术师无疑更能吸引她的目光。而眼下咒术界的异常事件,就只有被生得领域侵蚀的禅院家!   根据得到的情报,禅院家这次事故诡异而突然,正巧能和迦摩出现的时机契合。   “勉强没有迟钝到无可救药嘛。”   AI恶魔一样的声音响起。   “确认Boss和线索后,游戏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你们问道具和奖励?卖点当然要在游戏通关途中才能揭晓啊,真是的!”   BB身后的演播室忽然变成了游戏界面,她露出元气满满的笑容,不容置疑地用教鞭点向“START”键。   “虽然不对人类抱有期待,但作为游戏管理员的我还是会一边旁观一边给各位加油打气的!一旦输掉全人类可都要遭殃——怎么样,是不是突然有干劲了?”   少女装作同情地掩着嘴,下一秒,未被遮全的嘴角恶意扭曲:   “通关目标是打倒会触发伦理审核代码的大魔王!准备好了吗,Let\'s go~!”   “等——”   话还未完,漂浮在半空的屏幕失去能源般溃散,桌面上只剩几部静静摆放的手机。   神秘的AI离开和来时一样突兀,但她临走时留下的话却像一颗□□,让人心神不宁。对BB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对他们来说却是真真正正的危机。   夜蛾正道心情复杂地联系总监部,迦摩和禅院家的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涩谷事件后总监部还没作什么妖,目前仍是统束整个咒术界的最高机构,涉及范围重大,他有必要上报高层,不过总监部信不信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钉崎野蔷薇犹豫了两分钟,最终还是拿回了手机。虽说手机被超级AI入侵过,但她这个月所剩不多的零花钱实在支付不起新买一部的费用了,再说BB应该不会无聊到在她手机里放监控……吧?   在钉崎野蔷薇挣扎的时候,旁边的伏黑惠默默用符纸把手机裹了起来。   凑近来看的虎杖悠仁一脸惊奇:“你怎么连符纸都有啊,手机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找机会查一下里面的东西,”伏黑惠将裹成一团的手机放进口袋,提醒道,“符纸在右边抽屉里。”   “真的有欸,谢谢!”   “等等虎杖!给我也来几张!”   学生们吵吵闹闹的声音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沉默气氛。禅院真希小心地把咒具放到一旁,坐下时瞥了五条悟一眼。   成年男人戴着眼罩头仰在沙发脊上,姿态随性散漫,手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皮质扶手。   “刚才看到了什么吗?”禅院真希问。   她其实已经大致相信BB的话了,起码以她的视角看找不出太大的漏洞,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一直压迫她排挤她的、那个烂到根子里的禅院家,被爱神选中也是活该。看到自己厌恶的禅院家沦落,禅院真希却不觉得畅快,只是有点遗憾——那群看不起她的人恐怕至死也不觉得他们的想法是错的。   五条悟歪头打量了她两秒钟,又仰回去,手指轻轻摩挲眼罩,“很可惜,没有。”   不光是没看到咒力的痕迹,连任何有价值的特征都没发现,他甚至怀疑已经看到的那些是对方特意暴露出来的。   嘴上说讨厌人类但实际并没有危害他们的BB先不提,五条悟对爱神迦摩的警惕度升到了最高。不光是她本身表露的危险,更重要的是,她的力量给人的感觉和五条悟那位相处时间短暂的学生一致。   迦摩,Kaa,BB……她们三人究竟有怎么样的联系?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又是什么,真的是为了毁灭吗?   五条悟心底啧了一声,突然站起身。   坐在旁边的禅院真希和桌子对面的三人惊讶地看向他,“怎么了?”   “趁夜蛾回来之前出去散散步。”他径直穿过校长室,手放到门把时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问,“忧太是今天回来吧?”   禅院真希点头,“嗯,短讯说是今天。”   时间这么巧?五条悟默想,不动声色地拉开门。   ----   深夜,白衣黑裤的少年背着长刀行走在东京郊外。叶子快掉光的树木忽地抖了一下,但少年像没注意到似的,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就是咒术界四位特级咒术师之一的乙骨忧太,今天刚结束了漫长的国外任务回国,还没等喘上口气又被高层一个电话喊来了京都处理禅院家的事,原因是作为五条家家主的五条悟立场不适合出面,九十九由基向来不听任务,人选就只剩下了乙骨忧太,总监部好像选择性无视了乙骨忧太是五条悟远亲的事实。   乙骨忧太没有抱怨,简单收拾了下行李便再次赶往京都。同为特级,他起码表面上不会反抗高层的命令,这一点让高层舒服多了。   一阵风吹乱路旁落叶,同时吹起了少年的鬓发,呼吸间的空气似乎多了些别的气味。   乙骨忧太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想,他应该先回高专找一趟五条老师的。 第101章 爱欲之兽(四)   此处距窗观测到的禅院家生得领域还有一公里, 有监督提前设好了防止咒力外溢的“帐”,按理他还没有踏入领域的范围才对。   除非领域里的东西能无视“帐”的束缚自行移动……还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这下麻烦了。   万圣节涩谷事件发生时,乙骨忧太人在国外做任务没能及时赶回来,但他事后也翻看了相关报告。覆盖整座城市的结界,与诅咒师相互勾结的特级咒灵,触目惊心的屠杀……虽说结局是好的,但相信不管是谁都不想经历第二次,尤其在只剩下“他们”的情况下。   京都虽不比东京繁华,但同样是日本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暗处也盘踞着咒术界错综复杂的势力。一旦京都重现涉谷的惨状,整个国家依旧会陷入半瘫痪。吃过亏的高层绝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轻率, 这样想来, 派乙骨忧太一个人过来处理的行为很值得深思。   危急关头, 折损乙骨这样还算听话的强大战力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不是咒术界内斗或有咒灵势力操控的话……莫非他们真的不清楚禅院家乃至京都的现状?   乙骨忧太恍然记起自己一路上都没遇见人, 他本以为是辅助监督早早把附近隔断了,现在细想才察觉出诡异。在警戒隔离之前, 竟然与交接任务的监督都没碰面,还有……   除了他自己之外, 乙骨忧太没有听到任何活物的声音。   普通人,“窗”, 辅助监督, 咒术师……本该存在于此的所有生命,都去哪了?   深秋寒夜里风声愈紧, 乙骨忧太缓缓拔出背上长刀。   “出来吧。”他平静地说。   瞬息之间判断出自已在无意识间落入了陷阱, 少年的声音也没有半分波动,   空中似乎有谁轻笑一声, 风骤然一紧,铺天盖地的落叶遮蔽了视线,下一秒被齐齐按下暂停键。   枯叶碾碎成花瓣,散发出馥郁甜腻的香气。树下凭空冒出的少女笑意盈盈,看向乙骨忧太的眼神温柔缱绻。   深夜,空无一人的街头,迷途的美丽少女,不是一场浪漫邂逅的开端就是恐怖都市传说的前奏。   乙骨忧太不觉得是前者。   他握刀的手心紧了紧,在少女现身的一瞬间不可遏制地迸发出杀气,没有任何表情地观察起对方。   与特级咒灵「里香」为伴的他早就不会光凭外表判断好坏,尤其在对面还不一定是人的情况下。   是咒灵吗,拥有人形、能思考和交流的特级咒灵?但气息并不强烈,还是说站在这里的并非本体?   不管哪种情况,能出现在这里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被观察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咒术师的敌意,眉尖微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关切:“你很累吗?”   乙骨忧太微不可察地一顿,“……什么?”   “这里,”少女点了点自己眼眶下方的部位,温声道,“连夜赶过来一定很累了吧,去休息一会怎么样?”   乙骨忧太没有直接回答她,透亮的刀刃倒映出冷凝的眉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女并不着急,也没有出声催促,一味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空中涌动的香气愈发强烈,乙骨忧太用咒力护住口鼻,效果不甚明显。   ……靠气味攻击的类型吗?身体上没有不适感,那就是精神方面的?对面的少女神态悠然,显然跟这里怪异的领域脱不开干系。倘若提前知道她的术式还能有所防备,但当乙骨忧太毫无准备地迈进领域内时,就已经陷入了被动。   术式效果不明,不能待太久……乙骨忧太脑海中飞速思考,缓慢开口,“请问,你想做什么?”哪怕对面基本能断定不是人类,他的语气也称得上礼貌。   话音刚落,乙骨就捕捉到对面少女的眼眸中快速划过几分情绪,那是……不满?   他没有放过任何解开术式的可能。条件反射地检查自己刚才的言行,却找不出异样。   少女轻笑一声,像是没有发生过那一幕。她弯起眉眼,声音越发甜美悦耳:“我什么都不会做,或者说,只要你能快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乙骨忧太没预料到这个回答,怔愣片刻。   “什么都可以哦,”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极具诱惑,“一刻不停赶过来很辛苦吧。在柔软的被褥里睡一觉,在摆满珍馐的宴席上大吃一顿,任务工作都抛之脑后,让自己放松一晚怎么样?”   “……”   乙骨忧太的沉默被少女理解成了另外的含义,她挑了挑眉,血红色的眼眸里流光闪过。   “当然,这些只是最基本的需求,我能做到的也不仅这些。财富、权利、声望、地位,一切都可以给予;杀生、偷盗、说谎、饮酒,一切都享受。”   “……如果这些都不满足的话,”少女指尖点过红唇,如娇嗔般吐露无法抗拒的诱惑言语,“还是说,想让我亲自侍奉你呢?”   最后几个字像是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带着令人融化的炽热,未直白说出的暗示昭然若揭。   美丽的少女微微垂眸,脸颊泛起含羞的红晕,无人能看到被睫毛挡住的眼底深处的嘲笑与厌恶。   乙骨忧太来不及反应,瞳孔倏忽收缩,“里香,先等——”   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巨大的异形怪物已出现在少女身后。它的形态难以描述,面部没有五官,只剩一张占据半张脸、长满利齿的畸形嘴巴。   此刻,猩红牙床外露,怪物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咆哮般尖啸:“忧太、是我的!!”   尖锐的音调穿透力极强,周围百米内的玻璃全都承受不住地碎裂,而与它相距咫尺的少女却恍若未闻,仍旧注视着乙骨忧太,仿佛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人。   见到她这副不准备反击的无害模样,乙骨忧太的制止下意识地迟疑了一秒,濒临暴走边缘的里香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能轻易扭断人类脖颈的手掌眨眼间就将少女纤细的身体刺穿。   ——什么都没有。   乙骨忧太脚步一顿。   好像刺破的只是一层纸塑外壳,没有血液,表情也不见痛苦,少女仍旧微笑着凝视他,在高大恐怖的怪物的强烈对比下,很容易给人留下柔弱无助的印象。   不知是不是乙骨的错觉,她的笑容似乎较之前更加艳丽了。   在里香彻底把她撕碎之前,少女的身体化作金色粒子,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在空中。   惑人的香气也减淡了些。   乙骨忧太仍然提着长刀,一步步靠近还处在暴怒中的里香,轻柔地抚摸着咒灵的后背。面目可怖的怪物止住怒火,像小孩子一样乖顺地倚靠着他。   解咒后的“里香”不再禁锢着祈本里香的灵魂,单纯成为了乙骨忧太的术式,但后者不愿把它当成工具,现在安抚它的样子也跟之前一样。   感受到翻滚的咒力逐渐平息,乙骨忧太并没有放下心。相反,他对少女消失前的笑容耿耿于怀。   如果她就是展开领域的元凶,能将禅院家一众咒术师全部悄无声息吞没的咒灵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打败?   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他深深皱起眉,一时不知是该继续前往禅院家还是该先回去找五条老师。   身旁的里香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弯下高大的身体蹭了蹭乙骨的掌心,“忧太,不要生气。”   乙骨忧太露出淡淡笑容,“我没事。”   “欸——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啊,怪不得。”   刻意拉长的声音嘲讽而不屑,但那熟悉的音色,分明是一分钟前还在这里的……!   乙骨忧太猛地转身,身体条件反射地戒备绷直。   又是和上次如出一辙的突然出现,只是那张原本温柔的笑脸,这次却满是嘲弄与恶意。   “不用那么看着我,说到底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都一样令我作呕。就说我的诱惑怎么会不起作用,看来你对它的感情还挺深的?啊啊,烦死了。”   她好像完全抛弃了伪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我讨厌介入别人的恋情,但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听好了,给予爱的是我,你们不需要拥有什么爱,尤其是这种会让人痛苦的爱!”   “舒舒服服地堕落不好吗!违背戒律坠入地狱不好吗!只要沉溺在我的爱里,所有烦恼都会消除,这难道不是你们一直以来渴求的吗!为什么要妨碍我!”   她越说越激动,眼里红光闪烁,狂暴的咒力肆虐翻滚。   里香感受到了威胁,不甘示弱地低吼一声。   乙骨忧太呼出一口气,解开了里香的禁制。   老实说他并不理解少女说的话,只能从她之前的诱惑言行和满口的“爱”与“堕落”里猜出一星半点。但她是敌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少女神情变幻莫测,片刻后,忽然重新扯起嘴角。   “没关系,我会让你们知道,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们。”   里香劈过去的攻击没有落空,却被一只手掌擎住,稳稳接下足以使普通咒灵重伤的一掌。   一模一样的身影再次出现,不管是跟里香纠缠在一起的她,还是缓步走向乙骨忧太的她,脸上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这副固执的模样真可爱,就像垃圾一样。想过去找你深爱的那个人吗?那就用尽全力取悦我吧。” 第102章 爱欲之兽(五)   包裹着强大咒力的长刀撕裂空气, 劲风恍若刀割。另一旁的里香发出怒吼,特级咒灵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   银发红瞳的少女与其分.身嘴角噙笑,神情讥讽, 没有任何反抗地承受了两者的攻击。   打中了吗?   打中了。   所有的攻击一个不落,全部命中。特级咒术师的实力绝非浪得虚名, 乙骨忧太刚才消耗的咒力量足以把普通的特级咒灵秒杀数次,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轻松之色, 甚至愈发凝重。   为什么没有反击?   为什么她的身体上连伤痕都没出现?   为什么——仍然在笑?   乙骨忧太没有傻到认为眼前的咒灵是发自真心喜欢他才不回击,这其中他一定忽视了什么。   既然之前的攻击不起效果,他干脆停止了单方面的战斗, 在少女玩味的目光中收敛咒力。   里香的嘶吼声还在不断传来,这是乙骨忧太有意安排的最简单不过的对照实验, 手段粗暴但有效。他不可能完全坐以待毙,只能选择这种方式试探。   脑海中快速闪过少女的一言一行,乙骨忧太极力寻找其中可能的破局之法。   从一开始,对方就在不停用言语诱惑他, 被攻击也不会愤怒,表情反而更加愉悦。唯二两次情绪波动, 一是在发现里香和他的关系后,二是在乙骨跟她问话后。   前者尚且能理解, 少女把「爱」视作私有物, 不允许除此之外的存在。但「爱」的范围太过宽泛,想从中得出准确的结论太过困难。   至于后者……   乙骨忧太记得很清楚, 他说的是「请问,你想做什么」。如果开口说话即落入圈套, 那少女应该开心才对, 她为什么会不满?   ——是因为他说了「请」吗?   粗暴的杀戮得到纵容, 克制的言行反会招致怨怼。如果少女所言的「杀生」指的并不是杀害有生命的生物,而是包含了一切以伤害为前提的暴虐行径,那他现在……?   里香的嘶吼声忽然停止了。   乙骨忧太猛然抬头,紧缩的瞳孔中央映出少女笑意浓蜜的脸。   由深至浅的紫绸单薄艳丽,披肩缎带上用金线绣出繁星,莲花金饰紧紧贴合着曼妙的身体曲线,一举一动都撩拨心弦。   对着活色生香的一幕,乙骨忧太只觉心底发寒。   ……里香停止了动作,并不是因为他收回了术式,那时虽有这样的念头闪过,但他还没来得及实行。   真正的原因令人不寒而栗。   马路对面,特级咒灵灰白扭曲的身体正被一段段藕节似的手臂缠绕勒紧,被迫压挤出胸腔里最后一点气体。手臂的主人像是毫不在意咒力凝成的□□,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阖上咒灵的嘴。   哪怕在做这种堪称恐怖的事,少女的目光仍然温柔缱绻,稠密的爱意几乎能将咒灵淹没。   乙骨忧太的呼吸紊乱一瞬。   感受到体内咒力的急剧流失,他罕见地感到了不知所措。   按照他的推测,一旦攻击就会陷入难以逃脱的死循环;但里香那边已经传来了微弱的哀鸣,再不出手马上就会被对方吞没。   挣扎的几秒显得格外漫长,乙骨忧太吐出一口气,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再次拔出长刀,足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猛冲出去。   ——如果他能分走敌人大半的精力,那里香那边逃出来的可能性就多了几分,他不会再让人夺走里香!   察觉到他的目的的少女依旧没有躲闪,唇角愈发弯翘。她缓缓张开双臂,宛如拥抱般迎接着闪着寒光的利刃。   然而,就在长刀即将接触到脆弱的身体要害时——   「停下。」   明显属于第三人的声音让两人俱是一愣,乙骨忧太的刀来不及收回去,险而又险地擦过少女裸露在外的手臂。   劲风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她像是玩到兴头被人打断,脸上的厌烦显而易见。   银发红瞳的少女微微偏头,本该可爱的动作却因冰冷的眼神显得毛骨悚然。   「不愉快。」   轻柔的声音里浸了杀意,她失去了再次诱惑他人的耐心,目光森然紧紧盯着陌生的身影。   「为什么总有碍眼的虫子来打扰我。」   黑衣男人沉默不语,宽大的兜帽和绷带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倘若不是刚才出了声,恐怕没人会发现他。   他像是没听到少女不满的诘责,干净利落地举起手中的枪。   砰砰。   子弹飞驰而过,完美命中了缠绕着咒灵的手臂,烧焦的气味迅速弥漫。   少女嗤笑一声,「装成一副神秘的样子,结果只有这种程度吗?没关系,这份不自量力也是你的可爱之处。」   像是被男人自投罗网的行为愉悦到了,她眼里重新聚起恶劣的笑意,用施舍般的语气开口:   「回避也好,忍耐也好,自暴自弃还是奋起反击都无所谓。进入这里即是回应了我的诱惑,接下来不管干什么只会让堕落更深一层罢了。」   「懂了吗?不管是你,还是他,已经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   故意挑在希望出现之后告知残酷的真相,他人陷入不幸的模样尤其让她愉快。   果然,那边拿着刀的人类露出了让她忍不住想狠狠怜爱一番的表情。   接下来,是另一个。   在少女饱含恶意的期待中,男人紧攥的手指终于动了动。   「话太多了。」   ——什么?!   宛如血色沉淀的瞳孔骤然收缩,少女猛地回头——禁锢着庞大咒灵的数个分.身,正缓慢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   这人是蠢吗!都说了这样只会让堕落污染加深,还不死心吗!   一个个的总是这样,无谓的挣扎无比碍眼,她厌恶人类,却不得不爱着这样的人类。   少女的脸色阴晴不定,她不再准备出新的分.身,定定着站在原地,直到男人的枪口对准她的胸膛最后一击。   「继续堕落吧,直至深处的最深处,我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在消散之前,她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失去了束缚,里香低低地呜咽一声,缩回到乙骨忧太身侧。后者收回术式,看向男人身后涌动的危险气息欲言又止。   他刚刚一直在旁观,不仅是因为没找出击败分.身的方法,更是因为这位突然出现的男人周身同样围绕着可怖的咒力。   那是乙骨忧太再熟悉不过的,被深深的爱意招徕的最强诅咒。   虽然对此十分在意,但乙骨忧太还记得男人出声帮了他。年轻的特级咒术师收起长刀,认真地道了声谢。   男人没有回应,被兜帽盖着的脸也看不见表情,多少让乙骨忧太有些不安。   他鼓起勇气简单介绍了一遍自己的情况,顿了一顿,说:「请问……该怎么称呼前辈?」   男人未答,转过身往前走:「走吧,我带你出去。」   「「出去」?」   乙骨忧太愣了一秒,马上快步跟上男人,稍有些犹豫,「能出去吗,她不是说……」   少女消失前的那番话意思很明显,她的本体还藏着结界深处,光靠打败分.身是无法离开这里的,反而会越陷越深。依照她之前的言行来看,乙骨忧太不觉得这是糊弄他们的谎话。   「姑且能试试。」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语气也公事公办,「你进入结界的位置,还记得吗?」   「记得。」   乙骨忧太点头,略一思索,快走几步站回了砖缝线之后,「就是这里。」   男人颔首,拔出系在腰间的匕首,嘴里默念了一句什么,身形突然消失。   距离很近,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经验让乙骨忧太迅速捕捉到了独特的字眼——「Khronos Rose」。   匕首的寒光位置刁钻,以人类难以实现的速度飞快闪现。乙骨忧太还来不及思考那句话的含义,男人已经停了下来。   「你可以出去了。」他淡淡地说。   乙骨忧太惊讶,「这么容易吗?」   他刚说出口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这位前辈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应该不会回答他。   深夜的寒气重新活过来似的,切实的冷气让乙骨忧太确定了结界已经被打开的事实,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这维持不了太久,暂时突破一个缺口,大概只能用这一次。」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沉重,「没时间了,快过去。」   乙骨忧太察觉到了他的未尽之意,「前辈不出去吗?」   「情况有些奇怪,我还要去确认。」   男人似乎不欲再浪费口舌,提着匕首往领域中央走去,「快走吧,接下来会有人找你的。」   乙骨忧太还想再问什么,但男人身形一闪就消失了踪影。他咬了咬牙,顺着寒芒闪过的方向跃出一步。   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身体,原本僵硬的四肢洋溢出暖意,好像……有光照在了身上。   「乙骨?你怎么在这里?」   带着震惊的熟悉声音响起,乙骨忧太睁开眼睛,对上了姐妹校前辈的视线。   金发女孩一副见鬼的表情,半空中的扫把急刹车,稳稳降到地面。   乙骨忧太眨眨眼,迟疑地看着天上的太阳,「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吗?」   他记得自己进去前还是深夜,在里面待了也没多久,出来时竟然连太阳都出来了,时间流速不一样吗?   「你在说什么啊!」   西宫桃瞪大眼睛,伸出三根手指,「距离你进入领域失去消息已经过了三天,总监会那边一团糟,昨天派东堂进去找你了。真是的,既然没事就早点出来嘛。」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倒苦水,乙骨忧太却没心思再听了。   「等等,你说东堂进去了?!」   西宫桃被他急迫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解道:「是啊,你在里面没碰到他吗?哦对了,既然你都平安回来了,禅院家的事情是不是结束了?真依问了我好几遍呢。」   「……」   乙骨忧太一时语塞。   西宫桃从他的沉默中感到不妙,「……不会吧,连你也解决不了吗?」   乙骨忧太沉默点头。   女孩瞪大双眼:「那东堂岂不是……!」   乙骨忧太头痛地叹了口气。回想起初次见面东堂葵就拉着他热情讨论「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的事,他觉得,对方一时半会大概是出不来了。   ……   结界另一边,快步行进的男人脚步忽然一顿,又马上恢复如常。   原本的意识脱离,卫宫〔Assass〕在托管状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作。他本就是沉默冷肃的性格,在无限贴合原型性格的数据操控下更显冷漠。   藤丸咲转移到了系统空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某不明生物抱住了小腿。   gogogo痛哭流涕:[呜呜呜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想抛弃你的但她实在太可怕了我不敢不听话呜呜呜呜]   语速过快的电子音听着耳朵疼,藤丸咲拎起系统,冷酷无情地甩到一边。   他瘫到在沙发上,全身上下的细胞都透露出「已经无所谓了」的破罐子破摔之感。   gogogo愈发愧疚,缩在沙发下伪装自动扫地机。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还要追溯到好几天之前。   披着幼吉尔马甲悠闲度假的藤丸咲延迟发现了系统消失的事,本以为它也去放松度假了,但用了各种手段却还是找不到系统的踪迹,他才察觉到了事情并不简单。   藤丸咲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迦勒底找专业人士解决,等了一段时间却得知对系统的观测被人拦截了。老实说,以迦勒底的科技水平,现在世界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   于是,沉默半晌后,藤丸咲和屏幕对面的达·芬奇面面相觑,「……不会是她吧?」   达·芬奇斟酌片刻,马上调出通讯广播确认BB的存在。   事实证明,那位恶魔系AI的确已经不在迦勒底了。而更让人心情沉重的是,工作人员顺着BB故意留下的痕迹,在其他世界观测出了特异点反应。   AI非常贴心,不仅标出了系统就在她这里,还把特异点的形成原因都贴在了上面,至于她自己为什么消失——   「太羞耻了!怎么能用和我一样的身体做那种事呢,BB亲绝对无法容忍!再说毁灭世界的恶魔系女主角有我一个就够了吧!……总之,游戏程序准备就绪,随时等待新玩家加入哦~!」   在场所有人脑海内仿佛重现了魔性洗脑的音乐声,表情复杂地注视着屏幕上举着牌子不断跳动的Q版BB。   藤丸咲:「……算了,这系统不要也罢。」   达·芬奇抿着嘴憋笑了好一会,轻咳一声,开口安慰他,「也不一定是坏事嘛。既然BB这么反对迦摩这个特异点的基点,她应该会帮忙的。」   「顺便一提,迦勒底的迦摩对特异点的发展十分期待。「现在的我的目标是让御主堕落,至于其他的我会如何给予爱……呵呵,还是别太小看比较好哦?」她是这样说的。」   「等等,造成特异点的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迦摩吗?」   「关于这点,或许我知道一些事。」   温和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屏幕两边的人俱是一愣。   「哎呀,失礼了,只是听到了过于在意的事,连我都急切得顾不上礼节。」   身着尼姑服、面容温婉美艳的女人垂眸颔首,打了个迟来的招呼。   藤丸咲惊讶,「杀生院小姐?」   达·芬奇双眼一亮:「对了,杀生院跟以前的迦摩相处过一段时间,称得上很了解迦摩了!」   「倒也称不上了解,只是对特异点的情况有些猜测,」女人掩唇轻笑,蜜色双眸间流光一闪,「要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藤丸咲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杀生院祈荒微微一笑,耐心地给几人讲解:   「以大奥的事件为转折,本该被轰飞到世界尽头的可怜爱神概念的「全部」都被放逐,无数名为「迦摩」的可能性飞往了各种各样的平行世界……简单来说,因迦摩而诞生的隐藏特异点有无数个,其中大部分因为条件不足而自我灭亡,这一只运气好,赶在消亡之前获得了足以形成特异点的能量,实在是让我有点兴奋——啊啊,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   杀生院祈荒脸颊泛出羞赧的红晕,低声道了声歉。   在场众人都被她的话惊得说不出话,一时之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最后的发言。   等藤丸咲反应过来,杀生院已经恢复成印象中的模样,目光温厚地看向他。   「……所以,咲。」   美丽的圣人神情悲悯,微笑着说出自己的请愿。   「能请求你,去救赎那个可悲的神灵吗?」 第103章 爱欲之兽(六)   如果可以的话, 藤丸咲不是很想回到这个让他一贫如洗的世界。   ……不,不能说一贫如洗,普通的穷人并不会背着几百亿QP的债务。虽说系统并没有逼他还债, 但沉重的数字还是让人看一眼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财政赤字的未成年救世主心情复杂地接收从迦勒底发过来的文件,里面有工作人员整理的大奥特异点资料和有关迦摩的信息。在达·芬奇欢快的「Buon Viaggio」和杀生院祈荒满怀期待的目光中, 藤丸咲默默开启了灵子转移功能。   刚一落地, 还没来得及确认定位, 他就收到了BB友情赠送的新手礼包,附赠一只哇哇大哭的系统。   gogogo含泪讲述了它是如何被不良AI抓走、只敢哭不敢怒地屈服在恶魔的暴力威胁下,充当了她连接两个世界的工具。   顺便一提, BB为了「保证自身不在场证明的同时也周到地提供资源」,她并没有亲自出现在这个世界, 而是在月之背面通过系统操控着一切。   藤丸咲沉默了五分钟,提出疑问:「那你现在算我的同伴还是BB的属下?」   gogogo:[……呜呜。]   好的,明白了。   藤丸咲面无表情地撒开手。   gogogo苍白辩解:[不是这样啦!只能说我现在很多功能都被限制了,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帮忙……但肯定不会害你的!]   藤丸咲头痛地叹了口气。他倒不是觉得入职迦勒底的BB会故意害人, 只是这位AI的恶趣味随机性太强,万一不小心搞出点什么事, 后果可能比故意的还严重。   而且……BB之前说什么来着,游戏?那他现在是玩家吗?   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藤丸咲刚想拎起系统问个清楚,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欢快洗脑的音乐。   「欢迎来到BB亲开发的新游戏,打倒暴露癖魔王大作战~!一号玩家和他的宠物准备就绪了吗?OK~接下来请充满感激之情地收下BB赠送的新手大礼包吧!」   「是不是因为害怕一个人无法打败魔王而忧心忡忡呢, 不用急,优秀的开发者怎么可能留下这种低级的把柄呢~」   「成为勇者的第一步当然是结识同伴!但值得信赖又无比可爱的BB亲提醒您, 你以为的同伴可不一定是同伴哦。」   「那么, 抽取你的幸运奖励——老虎机, START!」   虚空中紫发紫眸的AI笑容甜美,说完这句话就干脆利落地消失不见。在关掉电视屏幕般的特效后,藤丸咲和系统面面相觑。   「是录播吧?」   [是录播。]   「……她该不会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吧?」   [只发给了玩家,]gogogo沉默了几秒,艰难补上一句,[大概。]   「所以说「玩家」是什么啊……」   按照惯例应该不会把普通人牵扯进来,但要是跟特异点相关的全是有特殊能力的人,那岂不是更麻烦了吗!再加上还有个难搞程度跟BB不相上下的定时炸弹迦摩,藤丸咲头更疼了。   他对BB牌老虎机不抱期待,恹恹打开了录播视频后的附件,却在看清内容后惊得瞪大眼睛。   「这是……」   [哇!]gogogo惊喜地欢呼一声,[豪华阵容耶!]   藤丸咲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   不是眼花,电子屏幕上罗列的赫然是三张熟悉又陌生的英灵马甲。   说熟悉是因为之前在迦勒底都见过面,除去某位性格孤僻的英灵,他对另外两位还挺了解的。   说陌生是因为,藤丸咲从未想过使用,也没办法使用他们的马甲。   卫宫〔Assass〕,卫宫Eya,冲田总司〔Aler〕。   ——信仰稀薄、功绩在漫长的历史中难以知晓,与世界缔结契约而成为英灵的抑止力守护者。   他们或是正确人类史中不存在的人物,或是无名者所挑选的无貌之正义代表,又或是以仅仅一次的显现为目的调整而成的侧面灵基,注定背负着「守护世界」的沉重责任。   这也是系统会惊呼豪华阵容的原因。异常变异体、异常幻想种、不可名状的异形……造成世界毁灭的因素数不胜数,跟抑止力签订契约的从者却没多少,一般事件能有一位守护者及时赶到都很难得,这下竟然一起来了三个,不可谓不让人惊喜。   能从抑止力手下抢到使用权,还把这三位英灵马甲打包送过来,看来BB也下了血本。   藤丸咲十分感动地收下新手礼包,并准备任务结束后给BB一个五星好评。   有了激励,他重新打起精神,仔细研究起了特异点的情报。系统也不是什么都干不了,它自告奋勇,直接翻出了它被BB扔进这个世界后的所有记录。   一人一统埋头苦干数小时,最终一合计,套上卫宫〔Assass〕马甲的藤丸咲先进入敌方大本营附近探查状况,另两个马甲暂时由系统托管,在外待机随机应变。   满怀信心的藤丸咲没料到计划的第一步就出了状况,看着不远处跟迦摩缠斗在一起的黑发少年以及他的咒灵,他嘴角抽了抽,无奈从隐匿状态中现身。   三两枪打倒战力不高但十分难搞的迦摩分.身,确定乙骨忧太顺利离开结界后,藤丸咲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吐槽一句「果然是这样」。   爱欲与诅咒的共通性之高他早在第一次来这个世界时就体验到了,但没想到迦摩适应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好,这种程度的结界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咒术师也有去无回。   之前误闯进来的人类被迦摩豢养在了结界深处,在魔力和咒力双重影响下无法定位,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些生命反应。   这个迦摩跟迦勒底的爱神同源,但早已成为不同的个体。前者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迦勒底打倒」的部分,自然不会跟藤丸咲念旧情。   好消息是,迦摩并没有认出卫宫〔Assass〕是来自抑止力端的守护者;坏消息是,因为分.身被打倒而耿耿于怀的爱神又派出了数不清的眼睛在结界中窥视他,使得卫宫〔Assass〕每走一步都要抵抗极大的阻力。   眼见这一边的调查陷入瓶颈,藤丸咲暂时登出,打算从另两个马甲那里找找线索。   不经意间随意瞥了一眼系统界面,他的动作忽然凝滞了。   ——等等!右下角的日期是不是哪里不对!   藤丸咲的头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记得自己刚使用了卫宫〔Assass〕的宝具操作了时间流,但这能力不是仅限自身的吗?什么时候连外界时间都能操控了?!   gogogo顺着他呆滞的目光看过去,瞬间了然,[不不不,这不是你的问题。结界内外时间流速不同,而且变化随机。就像现在,结界内只过去了两小时,外面过去了整整三天。]   「三天?竟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吗?」藤丸咲惊讶。   记录中,与宇宙相连的Beas迦摩能轻易操控一切概念性质的存在。虽说目前结界范围很小,但她却已经能操控时间这一概念,难以想象再拖下去会变得多棘手。   三天啊……三天……   ——三天!!!   藤丸咲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gogogo吓了一跳:[怎怎怎么了?!]   「……也就是说。」   他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另外两个马甲,独自在外面过了三天吗?」   没有操控者的管理,系统托管的马甲会最大限度呈现出英灵本身的性格特点。   而上一次托管的结果是,某位任性的天之女主人差点一招宝具砸穿整个横滨。   那两位,应该没问题……吧? 第104章 爱欲之兽(七)   冬日里的空气冷又干燥, 伏黑津美纪往手里哈了口白气,笑着从路边摊接过关东煮。   她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没多久,这两天刚办好了复学手续, 趁着天气还不错来采办生活用品。   津美纪放下还冒着热气的食物,顺便给伏黑惠发了条消息问他需不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回去。   还没等消息显示已读, 她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   没有恶意, 直白又热烈地……盯着她旁边的关东煮?   诶?   津美纪将手机放回兜里, 不确定地走出几步,果然在长巷的阴影处发现了一个人影——   白色短发肤色微黑的少女,被围巾遮住一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双眼却放着异样的光彩。   津美纪眨眨眼,试探性地把关东煮举到身侧右方。   少女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状态, 脑袋却随之转动了四十五度角。   再放到左边。   啊,又动了,这次是九十度。   津美纪没忍住笑出声,她想了想, 抬头问:「那个,关东煮我买多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   少女双眼微微睁大,眼中闪亮的光芒几乎要凝成实体, 「可以吗?」   她手指动了动, 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头顶的呆毛丧气地垂下去, 「不……我没有钱。」   「没关系,毕竟是帮忙嘛。」津美纪失笑, 指了指树下供人休息的椅子, 「去那边吃怎么样?」   少女慎重地点头, 脚下步伐却是跟神情相反的急切。津美纪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双鞋底高得出奇的长靴,衣服也是跟初冬温度完全不符的短袖。   真是个奇怪的人,津美纪想,但是感觉不坏。   三分钟后,并肩而坐的两人旁边放着一桶空空如也的关东煮。   女孩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下来,看着关东煮包装盒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温情。   向来心思细腻的津美纪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贴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要不要再来一份?」   少女想了想,缓缓摇头,「不,不用了。」她注视着津美纪的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你,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欸?啊……不客气。」   伏黑津美纪性格温柔善良,从小就不乏听到别人对她这样评价,但初见的陌生人如此真诚的直球赞美还是头一遭遇到,不由失语几秒。   她正想着该怎么回应,却见少女目光一凛,忽地站起身挡在她面前。   津美纪不由紧张,「怎么了?」   「那边,有可疑的气息。」   少女没有回头,左手虚虚放在腰间,踩着足有二十公分高鞋子的身形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津美纪定了定神,朝着少女目光的方向望去。也许是昏迷造成的影响,现在的她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正从巷子里摇摇晃晃走出来的,臃肿的异形怪物。   「没事,我会解决它的。」   少女声音沉稳,朝着身体左侧的空气伸出手。   然而,扑了个空。   津美纪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糟糕。」下一秒,她听见了少女的喃喃。   「我忘记了……炼狱丢了来着。」   「……诶?」   ----   另一边,东京咒术高专。   除了二年级的禅院真希去京都那边不在外,剩下的学生正在帮校长整理堆积在仓库的咒骸。   熊猫头戴标着「奋斗」两个大字的布条,斗志昂扬,一手搬两个,还大声招呼其他人拿出干劲别偷懒。   「什么啊这是,也太丑了吧。」   钉崎野蔷薇捏着鼻子躲过灰尘,十分嫌弃地拎起秃顶的河童咒骸。老实搬箱子的虎杖悠仁凑过来看了一眼,「小心它跳起来打你哦。」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收拾玩偶啊,」钉崎皱着脸将咒骸塞进纸箱,力道之大压扁了河童圆滚滚的头,「不是说情况很危急吗?」   「五条老师和高层都在关注这件事,我们几个还是先别轻举妄动比较好。」一旁的伏黑惠干脆召唤出了几个式神帮忙,闻言语气淡淡道。   虎杖悠仁停下脚步,满脸都是好奇,「听真希姐说乙骨忧太前辈已经先去禅院家了,真的假的?」   「真的。」   「好厉害,据说他和五条老师一样是特级欸。」   「鲑鱼鲑鱼。」   伏黑惠面不改色地吩咐式神打扫仓库角落,其实心里也拿不准。要是以往的情况,派出一位特级咒术师出战当然不在话下,但能把整个禅院家全部纳入结界的「神」会有这么好对付吗?   还有自留下「游戏开始」宣言后就再没有出现过的AI,看似平静的局面却让他生出不祥的预感,这种一切行动处于被动的状态实在感觉不怎么好。   伏黑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刚想走出仓库透透气,运动服里忽然传出一阵震动。   是来自津美纪的新讯息,聊天框末端还带了个猫咪笑脸。   涩谷事件结束后,全国各地多例陷入不明原因昏迷的人陆续苏醒,伏黑津美纪也是其中一员。确定了他们的昏迷与诅咒有关,协会曾派出多位医师前去治疗。津美纪恢复得很好,但却多了个时不时能看见咒灵的后遗症,这也是伏黑惠不放心她独自出去的原因之一。   今天也本该由监督一同前去的,不过津美纪似乎看出了他们人手不足的窘境,自告奋勇一个人出去采办,「遇到意外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惠的,不用担心啦。」   想起姐姐的笑脸,伏黑惠烦躁的情绪消减几分。他刚想回复津美纪,然而屏幕似乎被永久固定在了这个界面,怎么都动不了。   出了故障?这不是他昨天刚买的吗?   还没等伏黑惠重启,手机突然爆出满屏雪花,一朵粉色樱花在中央摇摆,这熟悉的画面感——!   [恭喜这位幸运玩家触发了偶然事件!贴心的BB亲已经提前把音量关掉了,为了不让玩家社会死亡的可爱管理者今天也是非常贴心呢,一定要记得给游戏五星好评哦~!]   [咳咳……差点忘记了正事。身处月之背面的BB亲实在太过无聊,一不小心连过去的记录都给翻出来打发时间了,没想到看到最后竟然是一个无趣的ad 第105章 爱欲之兽(八)   出租车高速穿行过大道, 计价表上跳动的数字看得虎杖和钉崎心惊肉跳。   「要是五条老师在就好了,」虎杖悠仁感慨,「瞬移超方便的啊!」还不用花钱。   钉崎野蔷薇撑着头看窗外:「真亏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打到车。所以说高专为什么要建在深山老林啊,好歹也考虑下学生的诉求吧!」   就算学校在郊区也没看你逛街少了啊, 虎杖悠仁在心里吐槽道。   他扭过头, 放大了些声音问前排:「对了, 津美纪姐姐那边怎么样了?伏黑……伏黑?」   副驾驶位的伏黑惠眉头紧锁,正失神般垂下视线, 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抱歉。」   他这副样子明显不太对劲, 钉崎野蔷薇诧异地问:「怎么了, 那边的情况很严重吗?不是说——」考虑到开车的不是监督,她顿了一下,「那东西已经解决掉了吗?」   「津美纪没事。」伏黑惠虚握的左手收紧,视线在光洁的手背上多停留了几秒,「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到了再说。」   一路上他已经把那段不长的电话录音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那个除了他和津美纪外第三人的声音, 实在太像樱saer了。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伏黑惠险些以为自己快要忘了那段经历。但当现实和记忆重叠的一霎那, 零落的过往再次如潮水般涌现。   契约成立之后,少女剑士的声音总是轻快明亮的,只有在战斗时会变的沉静凛然。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和伏黑惠与樱saer初见时相差无几,但语调快慢的细微差异, 却让他心生不安。   ……是真实还是错觉,BB的留言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只有亲眼见到才能明白。   伏黑惠看着导航上越来越近的两个图标, 抿了抿唇。   跟咒术有关的事在出租车上不方便说, 用手机聊天又怕某个AI突然蹦出来捣乱,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压抑。   虎杖和钉崎一路憋得很辛苦,直到下了车,两人才长出一口气。   工作日的新宿街头人来人往,处处透露着大城市的繁华与快节奏,完全不像有出现过咒灵的样子。   虎杖悠仁戳了戳伏黑惠的肩膀:「刚才你想说什么来着?」   伏黑惠正对着   对面巷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位浅淡灰樱色短发的少女。她的服饰怪异而单薄,周围如织的人群却都像没看见似的,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异常之处。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抬起被围巾掩了一半的脸。   更像了——不,应该是一模一样。   就在伏黑惠恍惚的这短短几秒,一时没察觉,身边两个笨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眼前一亮,「哦哦哦」地冲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诶樱saer!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   「这是什么,美黑了吗?看上去超帅啊!要不我也干脆弄一个好了……等等,仔细一看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不不不才两个月应该长不了这么高吧。」   「别给我小看女生的生长期啊喂!」   就在两人吵吵闹闹的时候,话题的中心人物却一直沉默不语,只用一双平静的眼看向他们。   「樱saer?你看起来好严肃……」   钉崎野蔷薇知道的内幕比虎杖多一些,违和感一点一点蚕食了重逢的惊喜。   在高专的病房,樱saer亲口告诉她自己是「使魔」。八十八桥事件后,钉崎也大概猜到了结果——牺牲和别离,她在决定成为一名咒术师的时候就做好觉悟了。   虽说能再次见面她很开心……但使魔原来是能脱离主人存在的吗?看伏黑也不像知道樱saer在这里的样子啊。   不对……这人真的是她认识的樱saer吗?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钉崎野蔷薇陡然一惊,迅速转过头。   是伏黑惠。   黑发少年神情凝重,无意识皱紧了眉,看起来比平常更冷酷了,简直是能把附近两条街的小孩吓哭的程度。   他似乎在考虑说些什么,但迟迟没有动作。   长椅上的少女同样静静地注视着几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虎杖悠仁不明所以,但还是自觉地让出空间。   他们三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恰好形成一个包围圈把沉默的少女围在中间,为首那人还一脸凶恶,任谁看都会误会的吧。   而且气氛好——压抑!他都不敢说话了!   虎杖悠仁悄悄挪了半步,试图把自己跟另外两个恶人划清界限。   「你看,」路人压低的声音传进耳朵,「那几个人好怪啊,围着张空椅子无实物表演吗?」   虎杖悠仁动作一顿。   「谁知道,快走快走,离他们远点。」   钉崎野蔷薇睁大眼睛,她也听到了那句话。   在别人的眼里,他们围的是空椅子……?那不就是——   樱saer、不对,这个和樱saer很像的人,是咒灵?!   「惠?你们到得好快呀。」   津美纪手里端着几杯奶茶,略带疑惑地看向满脸震惊的虎杖和钉崎,「你们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伏黑惠偏过头,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我好像没感觉到残秽,那只咒灵已经被彻底祓除了吗?」   「虽然我不太了解,但应该没有问题。」津美纪笑着回答,顺便把奶茶递给少女,「这都是冲田酱的功劳。」   虽说把武器搞丢听起来有些迷糊,但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竟然用关东煮的竹签干掉了诅咒,这孩子意外的可靠呢。   被她高度评价的女孩在见到津美纪出现后,一直平静无波的脸才变得微微柔和,「津美纪。」   另外几人早就清楚少女实力不弱,比起诅咒是怎么祓除的,他们更在意另一件事—   「冲田酱?!不是樱saer吗?」   「抱歉,我没听过后面的名字。」津美纪有些困惑,但还是主动替少女解释道,「这孩子是第一次来日本,会不会是你们认错人了?」   钉崎野蔷薇一头雾水,她凑近伏黑惠,悄悄压低了音量,「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有头绪……喂,伏黑?」   素来沉稳的少年已经顾不上她的询问,深蓝色瞳孔剧烈颤动,呼吸都忙乱了几拍。   樱saer,冲田总司。   伏黑惠喉咙干涩,一瞬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少女忽然抬头对上了伏黑惠的眼睛。   「樱saer。」   她的神情平静如初,眼神中却夹杂了几分困惑,「那个人,是谁?」   ----   「吾之铭乃魔神·冲田总司,为行使抑止力而现身。在此期间,会与你们并肩战斗……也就是说,是超进化版本的最强帅气冲田aler小姐。」   东京高专的会议室内,灰樱发色的少女眉眼凛然,以严肃的口吻说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话。   「樱saer……真是个不错的代号,不愧是原版的我。既然如此,你们也可以叫我魔神小姐。」   伏黑惠花费几分钟勉强接受了其中的复杂关系,表情还有些茫然:「同一个人的不同存在吗……」   本来约定好的午饭最终还是没去成。情况有变,他们不得不先把津美纪送回去又火速赶回高专。   咒术高专外的结界不允许未被登记的咒力进入,白发褐肤的少女直接化成一阵金光粒子毫不费力地潜入,让第一次看见大变活人的钉崎和虎杖目瞪口呆。   伏黑惠倒是习惯了,在回去的路上,他简单地向两人一句话说明:「樱saer的真名是冲田总司。」   钉崎野蔷薇:「??!!」   虎杖悠仁:「???!!!」   另一位名为「冲田」的少女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不不不根本不明白好不好!为什么你会召唤出冲田总司啊!还有为什么冲田总司是女孩子啊!!」   伏黑惠面无表情不顾同伴们的把后者推到墙角,「总之就是这样,你们俩先冷静一会。」   直到现在,橙色和粉色的蘑菇还蹲在角落,嘴里一直碎碎念「冲田总司是女孩子冲田总司是女孩子」,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魔神冲田说的话。   伏黑惠深呼吸几次,属于咒术师的理智压制住了情感。他主动对上魔神冲田的眼睛:「之前说的抑止力,是和我们这边的突发状况有关吗?比如那个爱神迦摩,还有莫名其妙的AI……」   少女同样认真地凝视着伏黑惠:「如果威胁到人类的话,那爱神便是我要战斗的对象。至于BB小姐,虽然我不太懂她的想法,但就是她把我送到了这里……嗯,非常感谢。」   「……」伏黑惠忍不住扶额,「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可不觉得BB像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正面角色。   少女歪了歪头,很是困惑,「炼狱也这么说过,但老实讲我不是很明白……啊,糟糕。」   英灵的声音突然消沉,伏黑惠忍不住问:「怎么了?」   「炼狱本来该跟我一起才对,但当我醒过来后,它就不见了……」   「是……弄丢了吗?」   魔神冲田备受打击,整个英灵看上去失魂落魄:「……对。」   「什么丢了,宠物吗?」刚刚恢复正常的钉崎野蔷薇甫一靠近就听到了这番对话,「反正我们也没事,不如帮你找找好了。喂虎杖,有任务了,快清醒点!」   虎杖悠仁瞬间清醒:「有新的诅咒出现了?」   「不,是寻找失物。」伏黑惠握着笔摆好了做记录的样子,「能描述一下外在特征吗?」   魔神冲田稍微皱起了眉,描述道:「很长,又重,容易搁到门,用起来也不方便,老实说还挺碍事的。」   众人:「……」那这还有找的必要吗。   「但从一开始就陪伴我战斗的炼狱,是很重要的同伴。嗯,没有武器果然还是不行,只有炼狱才可以。」   「等等等等,」钉崎野蔷薇忍不住打断,「武器,会说话吗?!」   魔神冲田点了点头:「第一次听到炼狱开口时我也很惊讶,听说别人的刀都不会说话,真不愧是炼狱。」   「这样一来倒是很方便找了,」伏黑惠迅速接受的模样让虎杖和钉崎大为震撼,「一把会说话、大概超过两米的刀。以防万一,能描述一下它的声音吗?」   「声音?那个,我想想……」魔神冲田苦苦思考,「正常形态下是男性的声音,唔,该怎么说……」   「喔~你们几个凑在一起聊什么呢,让老师也加入怎么样?」   「啊,」魔神小姐蓦地抬头,「就是这个。」   正在认真做笔记的伏黑惠:「……?」   面面相觑的虎杖和钉崎:「???」   不敲门就进来的无良教师:「……诶?」 第106章 爱欲之兽(九)   「五条老师!什么时候出现的!」   五条悟扬了扬手, 直接越过几人大咧咧坐在主位的沙发上,「跟满脸皱纹的老爷爷开会实在太没营养了,这种事还是交给夜蛾校长吧。」   「那不就是翘班吗。」钉崎野蔷薇吐槽。   不靠谱的成年人理直气壮:「不对哦,在特殊时刻要学会变通, 在这方面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野蔷薇同学。」   他环视一圈, 目光定格在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上, 眉梢微微挑起,「所以, 你们——还有这位眼熟的新人——在谈什么呢?」   「这是冲田……魔神小姐。」   伏黑惠往前几步,有意无意地站到白发褐肤的少女身前, 「是来帮我们的。」   他把从收到BB消息到帮忙寻找武器的经过简述一遍, 条理清晰,不论是动机还是结果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听完这番解释后,五条悟摸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等待他表态的伏黑惠表面一派冷静,内心却捏了把汗。   老实说,他心里也没有底。前有让咒术界如临大敌的迦摩,后有行事乖张直言自己讨厌人类的超级AI, 就算他们几个相信魔神冲田,高专和高层会允许他们擅自行动吗?   而且少女的情况极为特殊, 单从咒力的角度判断,她的存在形态几乎和咒灵一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气息比所有特级咒灵总和还要骇人的迦摩。   伏黑惠垂下的拳微微攥紧,头脑快速思考着假使高层不同意甚至反对的话, 到时候该如何应对的办法。   上一次无能为力的感觉还牢牢印在脑海中,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就在伏黑惠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时候, 只听到他对面的班主任夸张地大叫一声:「骗人的吧!真的和我的声音一样吗?」   伏黑惠:「……」   他突然产生了暴打这人一顿的冲动。   魔神小姐并不理解伏黑惠此刻想打人的心情, 她在认真地思考问题:「真要说的话, 也不算很像。炼狱会在我战斗的时候提建议,还会在寂寞的时候和我聊天,是可靠又温柔的炼狱。」   「可靠又温柔的五条……不行!心灵要被污染了!」钉崎野蔷薇疯狂摇晃脑袋试图把脑补出来的形象甩出去。   「有吗,我倒觉得五条老师很可靠啊。」虎杖悠仁诚实地说。   五条悟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十分感动:「还是你了解我啊,悠仁!」   钉崎野蔷薇强忍着恶寒,「也就是说,那把叫炼狱的刀,虽然音色和五条老师一样,但完全不轻浮——这样吧。」   怎么感觉更微妙了,幸好她的钉子不会说话。而且还是五条悟的声音,想都不敢想。   五条悟站起身,翻看着几人之前按描述画出来的长刀简笔画,「画的不错嘛,特征也很明显,还记得在哪丢的吗?」   魔神小姐的呆毛和主人一样蔫蔫垂落:「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被弹到了哪里也没有印象。」   「这样啊……那靠一般的方法确实有些麻烦。」   几人纷纷露出「果然这样」的挫败表情。   「等下……嗯,这下OK了,要是掉到日本境内的话应该很快能找到。」五条悟掏出手机拍了张照,随口说。   「可恶!果然不行……诶?!五条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靠谱的成年人晃了晃手机,咧开一个得意的笑容:「咒术师可不能光靠蛮力解决问题,就当我给你们上了堂课吧。」   ……   与此同时,为被侵蚀的禅院家而专门召开的咒术界高层会议上,刚因「特级术士五条悟无故缺席」而吵了一架,座上众人的联络设备忽然嗡嗡震动,是来自暗网的新消息。   这是只有咒术师知道的网站,并且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上面发布消息,评级越高权限越大,相应的通知也各不相同。上一次来自暗网的消息,还是号召全咒术界通缉「堕落为咒灵的圣女」。   有人急忙拿出手机,最新的通知消息赫然映入眼帘——一张小学生水平的大太刀简笔画,旁边是让人瞠目结舌的酬金金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是个最简单粗暴的失物招领。   发布人:五条悟   所有人:「……」   会议室陷入比之前还要尴尬百倍的沉默中。   ----   暂且不提事后不得不给五条悟收拾烂摊子的夜蛾正道有多心力交瘁,失物招领(主要是酬金)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坐在角落刘海遮眼的冥冥外表没有任何异样,实际早早用术式操控了乌鸦的视野。五条一派的人自不必提,视五条悟为眼中钉的人秉着「连那个五条都这么重视的东西绝对有什么秘密」,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东西找出来。就连中立派的人,看到赏金也不会不心动。   没用几个小时,这条消息已经在暗网传开。不光是咒术师,连诅咒师都闻风而动。   某处赌场,白发褐肤的青年被人拦下了离开的路。   他的身材并不瘦弱,但在近两米高、肌肉鼓成气球的赌场守卫面前还是显得有些弱势。   这里紧挨着贫民窟,治安混乱不堪,能在这种地方开地下赌场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守法机构,黑吃黑的情况屡见不鲜。   但问题是,青年不觉得统共赢了不到一万日元的自己有什么值得被「黑吃黑」的地方。   「抱歉,我有些急事,能让一下吗?」青年彬彬有礼道。   守卫互相对视一眼,恶狠狠地说:「不想少条胳膊就闭嘴。」   「……」青年无奈,「总要告诉我原因吧。」   赌场负责人姗姗来迟,看上去像是故意挑这个时间出场:「这位先生,你可以离开,但是走之前把你背后的刀留下。」   青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休闲装扮,比起赌徒更像是个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大学生,右手握着一把不论是跟赌场还是跟他自身气氛都格格不入的长刀。   大太刀威严庄重,以黑金色为主,刀鞘上绑着鲜红的绳结,正是被放到暗网的那张简笔画的高配版。   「你说这个?」青年一个侧身躲过守卫冲着脸砸过来的拳头,表情依旧很温和,说出的话却挑衅味十足,「想要就自己来拿吧。」   「不知好歹!」负责人被激怒,怒吼道,「你们几个全给我上!」   白发褐肤的青年,正是此次作为新手礼包被发放到此地的英灵卫宫。不知道是运气太差还是得罪了谁,他既没有像卫宫〔Assass〕一样直接进入迦摩的结界,也没有像魔神冲田一样降落在繁华的东京街头。   卫宫一睁开眼,方圆十里都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的荒地。   哦对,还有一把不知什么缘故没跟在主人身边,反而落在他脚下的炼狱剑。   一人一剑尴尬地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先找到人再说。   要是可以的话,卫宫肯定会优先选择照着定位汇合,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倒霉的不止降落地点不对劲,身无分文不说,身上的联络设备还全部失灵了。   回想起冲田aler天然粗线条的性格,卫宫和炼狱心里升起了相同的复杂情绪——放她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容易操心别人的老妈子属性又犯了的卫宫一边叹着气,一边寻找着能让他打探情报的场所,能顺便挣些钱就更好了。在现代生活的常识告诉他,独自一人还不能暴露的情况下,缺乏流通货币会严重耽误进度。   排除掉偷窃和抢劫的选项后,卫宫走进了这家地下赌场。以他面板上惨兮兮的幸运E来看,像彩票这种纯靠运气耗时还长的方法并不适合他。卫宫随意绕了几圈,大概明白规则后,专门挑选了金额小且有规律可循的游戏。   没有黄金律,幸运值还很低,但他也有自己的手段——   「心眼(真)」:通过修行、锻炼而培养出的洞察力。在穷途末路时,依然能通过冷静地把握自身情况与敌人的能力,找到活路的战斗理论。只要逆转的可能性还有1%,就要想办法抓住执行作战的机会。*   把用于战斗的技能用在赌钱上,也是无奈之举。卫宫下注的时候甚至有些庆幸冲田aler不在,不然带坏了孩子怎么办。   哪怕有技能在,卫宫也很谨慎,刻意控制了输赢率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事实上这方面他做的也很成功,如果不是没办法将不属于自己的炼狱剑隐藏起来的话,他早就拿着钱离开赌场了。   在负责人喊出那句「你们几个全给我上」的一分钟之后,赌场门前整齐垒好了所有守卫和中途试图偷袭的赌徒,战斗结束。   里面其他人见势不妙早就跑光了,负责人瘫软在地,双眼呆滞地望向自己重金雇佣的守卫,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白发褐肤的青年走到他面前,他才猛地打了个哆嗦,痛哭流涕地道歉:「大哥!我错了大哥!是有人逼我抢你的刀!我不是自愿的!这些钱都给你,求求您放过我吧!」   「冷静点。」   青年似乎笑了一声,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的双眼不着痕迹地将周围扫视一遍。   炼狱剑外表华丽厚重,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武器,如果说赌场钱迷心窍动了抢刀的心思也不是不能说过去。但……卫宫直觉不太对劲。   「说说吧,为什么要抢这把刀。」   他声音平静,居高临下道。 第107章 爱欲之兽(十)   赌场负责人确实没说谎, 他是个没有术式的普通人,偶然会帮一些诅咒师跑腿做事,对咒术界的情报略微知道一些,但根本接触不到更高一层, 更别说机密了。   比如炼狱剑, 他只知道有位大人物在找这样一把刀, 至于那位大人物姓甚名谁、为什么要找这把刀、这刀有什么奇妙之处等等一概不知。   他本以为这事跟自己这种跑腿的没什么关系,一抬头却看见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拎着把长刀直溜溜朝赌场来, 那把刀竟然跟悬赏的一模一样!他压下心头狂喜,吩咐手下把大门围住, 抢刀上位的美梦刚做了一半, 等他回过神,赌场内站着的人竟然只剩下那个小白脸了!   赌场老板猖狂的笑凝固在脸上,瘫软的双腿哆哆嗦嗦使不上劲,把手机交给卫宫后,后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就该想到,那帮诅咒师一个个都是疯子, 要是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卫宫对他的心理活动没兴趣,他把屏幕上的内容仔细看了好几遍, 从细节确认是炼狱无误。   他们几人作为抑止力守护者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很短,尽管出了些小岔子,但必然不会有外人了解得如此详细。目前Assass还在结界内,寻找炼狱的只会是走丢的冲田aler。   以冲田aler的实力, 应该也不会有人能胁迫她。那么问题来了,冲田现在在哪, 她又是怎么做到在一看就知道很机密的暗网上悬赏寻找炼狱剑的?   ……这孩子身上有钱吗就标这么高额的报酬, 卫宫心情复杂。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看了眼还在瑟瑟发抖的赌场老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发现刀的事已经说出去了么?」   负责人连忙否认:「还没有!上面的人不喜欢随便被别人打扰,我本来想拿到了刀再去邀功……我,我肯定不会发的!您放心!」   「不,按你原计划发出去,告诉他们目标拿了刀离开了。」   卫宫随手把手机扔过去,惯性嘲讽道,「当然,如果派过来的人还是这种货色,那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正在痛哭求饶的赌场老板一噎:「……」   卫宫不再理会,双刀化作幽光粒子消散在空中(刚刚打架他只用了刀柄),重新拿起炼狱光明正大走出大门,临走还不忘从赌场收银间里拿了一把钞票。   黑吃黑吃黑嘛,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在无人的角落,英灵礼装再次显现,急风闪现过一瞬后归于平静,穿着休闲套装的青年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穿梭在夜色中的赤色身影。   卫宫在借用手机的时候顺便查了一下,他现在的位置在偏远崎岖的山地,命令赌场老板下手的诅咒师位于北海道,冲田aler的位置仍不知道,但有一个地方是明确的——那就是出现特异点反应的京都。   仅凭一人无法查明特异点的状况,一旦进入迦摩的结界更是容易陷入被动,再加上不放心冲田aer的性格,卫宫本想找到她后再一同慎重调查。但现在,他决定先独自前去京都等待冲田aler的到来。   虽说事前并没有商量过战力分散的情况下该怎么做,但对方也是个成熟的抑止力守护者了,这方面无需担心。   考虑到为了炼狱而追赶他的诅咒师身上可能会有什么情报,卫宫有意放慢了赶路的速度。正因如此,他也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东西。   锋锐的短剑划破空气,丑陋干瘪的异形生物尖叫着消散,没有剩下一丝痕迹。与此同时,卫宫体内存续的魔力上升了微量。   这是在第一只怪物朝他背后的炼狱剑袭来时,不欲与之周旋的卫宫干净利落划破怪物躯干后发现的,这些不知道由什么构成的不明生物似乎能补充魔力。   这对单独一人没有支援的他来说是件好事,事后再叫迦勒底分析下成分吧,现在由不得挑剔了。   继续赶路到启明星升起,卫宫忽然停下了脚步。明明不是从者反应,但他清晰感知到了另一股气息。   心念一动,被风吹起的猎猎长袍间闪现属于冷兵器的寒光,卫宫面不改色地停在原地。   「我刚看见了哦,你的身手不错嘛。」   女性高而亮的嗓音透露出满满的欣赏,像是没看见卫宫的防备般,兴致勃勃地继续:「说起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   卫宫收点无语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绕开话题,「打听别人隐私之前先自我介绍才是基本的礼仪吧。」   「我吗?」身材高挑的女人终于站定,朝他送了个k,「我只不过是一名想让全世界的咒灵统治消失、微不足道的美女罢了。」*   「咒灵?」卫宫很会提取重点,他微微皱起眉,凝视着围着女人身体盘旋、散发着之前那些怪物一样气息的生物,「你说我杀掉的那些东西?」   女人看起来相当意外,「你祓除了咒灵,却不认识它们吗?啧……那几只咒灵真可怜。」   「大概吧。」卫宫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握着炼狱剑的左手稳稳当当。他猜到女人跟他一样不愿过多透露身份,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也是为了这把剑来的吗?」   「也算有一部分原因吧。」女人挑了挑眉,笑着说:「现在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卫宫轻叹一口气,手腕一转,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刀花。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速战速决吧。」   ----   「距「窗」最开始发现禅院宅邸异常已经过去了52小时。特级术士乙骨忧太于5小时后进入京都禅院家结界,至今无法联络;所派出的辅助监督与观测人员等均失去消息。24小时后,一级术士东堂葵、七海建人等进入结界内部,同样失去联络。   「距观测,结界正不断扩大,估计已有数十名普通人及后来术士被困,加之结界中央的禅院家,人数已过百。   「事件相关消息传播途径已被控制,目前还未引发恐慌。高层会议后,决定召回特级术士九十九由基、五条悟,非紧急任务中的全部术士赶往京都,目标为祓除咒灵、解救人质。   「任务相关情报已发送至各位监督手中,任务期间如有变动请务必上报高层,不得擅自行动。」   标记为S级的任务书下发到所有咒术师手中时引发了多少骚动先不论,东京咒术高专此时陷入了反常的平静中。   作为跟事件罪魁祸首打过交道的当事人,他们可以说是从头见证了事态的演变。   不过恶化速度好像有些超出意料了。   「不会吧,连乙骨前辈都被困在里面了,那岂不是很危险!」虎杖悠仁不可思议道,「还有东堂和七海海……五条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去京都?」   「你说他们几个?生命安全应该没问题,但里面的状况确实有点麻烦。」   五条悟看完高层下发的指示,自动忽略了最后一段后陷入思考,抽空回答了学生的问题。   熊猫纯黑的眼睛里满是震惊:「真少见啊,竟然能听到悟说麻烦。不对,是印象以来第一次吧。」   狗卷棘不住点头:「金枪鱼蛋黄酱。」   钉崎野蔷薇吐槽:「这次不说自己是最强了吗?」   不过嘴上吐槽归吐槽,他们几个倒并没有真的怀疑五条悟的说法。   五条悟把手机抛向半空,微微一笑,「别看我这样,在涩谷事件后也稍微成长了一点哦。」   他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爱神伽摩用了什么方法侵蚀了整片禅院结界,但从她的言行推测,迦摩的目的是让他们「堕落」,而并非杀人——人要是没了还怎么堕落?   至于她的实力……那天的威慑确实比特级咒灵强上不少,但远不及当初交换生迦摩呈现出的「宇宙」;而结界虽在扩展,速度却并不快,或许是把「进入结界即无法离开」的条件作为了限制速度的补偿。   所以目前的突破口还是在于结界内部究竟是什么。所有靠近者皆无一例外被吞没其中,咒术协会的高层开了两天会,不但一点情报都没发现还强制让他们前往结界祓除咒灵,果真毫无长进,该不会又被内奸渗透进去了吧?   五条悟打断了脑海中对某位黑白发色阴阳师的回忆,毫不顾忌形象地躺靠在沙发背上,心里长长喟叹一声。   什么外来的神祇啊千年的阴阳师啊的,能不能不要随便出来折腾他们这帮人类了,搞得他最近压力变大觉睡得都变少了。   没意识到自己同样是别人压力来源的最强咒术师腹诽。   「抱歉,我来晚了。」伏黑惠敲了敲门进来,语调平稳,「刚才伊地知先生来了电话,咒术协会派送的监督和车辆已经到高专山脚下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哦?」五条悟挺直身子,一张脸上毫不见刚才的懒散,反倒像发现什么乐子似的兴致高昂,「那位魔神冲田小姐呢?」   「没问题。」   白发褐肤的少女后来一步站在伏黑惠身旁,两人看着身高相差无几。   她的表情和之前没什么不同,锐利而冷静的眼神在触及高专众人后沾上几分柔软的喜悦,「魔力也补充完毕了,这里的饭很好吃,谢谢。」   「等任务结束后会请你们大吃一顿的。」   五条悟嘴角勾起几分,率先站起身,「走吧。」 第108章 爱欲之兽(十一)   现在是禅院结界内的第三个小时, 同时是外界的第三天。   在藤丸咲焦急的注视下,被扼住命运的后颈的系统哭唧唧地连上了漂流在外的两个马甲。   看着与眼熟的咒术师们走在一处的魔神冲田和一剑解决数只咒灵的卫宫,藤丸咲终于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们也快要过来了。」   他抬头看了眼另一处屏幕, 暗杀者的调查似乎进入了瓶颈。在两个多小时内, 卫宫〔Assass〕把外圈情况探查出了大致, 期间并没有发现敌人的痕迹,迦摩分.身貌似只在有新人闯入时才出现;而一旦暗杀者进入内圈, 便遭遇重重阻力寸步难行, 被结界核心所排斥。   中间藤丸咲发现了些动静, 但等他操控暗杀者赶过去的时候,现场只剩下一丝淡淡的魔力反应, 不知道是哪几个倒霉蛋又闯进来被捉走了。   咒术协会不至于连普通人都拦不住, 那么只能是他们主动派人进去的。如果里面真是咒灵, 没准咒术师们还能误打误撞解开困局,可惜遇上了堪称BUG的迦摩, 高层不了解她的特殊性还一股脑往里面塞人, 结果就是来一个送一个,通通成了对面的经验值。   越靠近禅院家宅邸, 所受阻力越大, 魔力反应也愈发强烈,其中代表生命反应的绿点凝聚在一处, 本来微弱的定位逐渐清晰。卫宫〔Assass〕站定在宅邸外约百余米之外, 沉默寡言的暗杀者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 暗色的披风和护甲隐藏在黑沉夜色中, 销声匿迹。   再耗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情报, 同时也为了打断高层的送人头行为, 藤丸咲暂时将卫宫〔Assass〕托管, 正准备专心操控另外两个马甲时,右方代表着冲田总司·aler的光屏忽然出现了些许骚动。   「这是……」藤丸咲将意识连接马甲,灵子转移后习惯性扫视一遍,顿时讶然,「内讧了?」   冲田aler这边的进展并不顺利,她们一行人本想跟随监督直接去往京都禅院结界外,却在将要离开高专结界时遇到了不速之客。   为首的老者藤丸咲还有些印象,是他还披着阴阳师lio的壳子搞事时接触过的高层之一。在咒术界这种明明该看实力说话等级制度却莫名严格腐朽的地方,由上至下的渗透比什么改革方便多了,再说藤丸咲也没时间传教,干脆直接洗了几个人的脑。   事后好像忘记消除影响了,不过只要芦屋道满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没有隐患,他也就没着急去,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洗脑受害对象。   藤丸咲没忍住悄悄打量了几眼,直接跟对面来了个视线接触。   老者目光阴沉,旁边手下凑近在他旁边耳语几句。老者未答,眼睛直直刺向高专一众中突兀又显眼的陌生少女。   「五条悟,身为咒术高专的教师,竟然堂而皇之将咒灵带入天元大人的结界中,你作何解释!」   毫不留面子的诘责一看就来者不善,但还没等五条悟回话,藤丸咲先懵了。   ——咒灵?是说他吗?冲田aler?人家一个好端端的抑止力守护者,怎么变成咒灵了?!   他忙不迭把系统叫出来把全身上下魔术回路检查一遍,gogogo不敢掉链子,用最快速度得出结论——灵核不全导致的存在状态出岔。   藤丸咲:???!!!   上次使用冲田总司马甲战斗至灵核破碎的经历已经让他PTSD了,这次好端端的又没被世界意识排挤,灵核怎么又出事了!难道是对「冲田总司」的诅咒吗,太恶毒了!   [冷静点冷静点,]gogogo挺身安慰道,[灵核不全和粉碎是不一样的。现在虽然冲田aler的灵核缺少了一部分,但不论是哪一块都没有受到损伤,正常行动和战斗没问题。]   藤丸咲稍稍放下了心,马上思考眼下的问题,「那另一块灵核的位置能找到吗?还有,灵核怎么会平白无故分成两块啊!」BB送的马甲不会是三无产品吧……   gogogo卡壳:[这个……权限不够。]   藤丸咲:「……」   在一人一统在内心交流的时候,外面的一群人也没闲着。   「控制了禅院家的假想咒灵与东京高专之前的交换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作为知情人员之一,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咒术协会!」   「涩谷事变中的情报你到底隐藏了多少,是否与此次事件有关!」   接二连三的尖锐问题抛出来,当事人却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哈欠:「老头,问那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   老者的表情愈发阴鸷:「从头回答。」   「真巧,」五条悟忽然扬起一个笑脸,「我一个都不想回答。」没等老者发怒,他又不紧不慢地接道:「快点让开啦,你再拖久一点禅院那帮人活着的希望就更迷茫,高层难不成想先把自己的羽翼拔干净吗?我可不会感谢你们的体谅哦。」   五条悟从不掩饰自己革新派的立场,这番话也算是挑明了咒术界两派的矛盾。他说的嘲讽且直白,不论哪一边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还要搞派系斗争的,不是蠢就是坏。   「你可以等回来后再回答这些问题。」   老者的态度似有些软化,站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位咒术师面露焦急,脱口而出「原田大人,不可……」剩下的话被老者扬起的手拦下。   「但是,你身后那个咒灵,必须交由咒术协会关押。」原田浑浊的眼睛中现出精光,终于暴露了最终的目的:「你没办法保证它与降下结界的咒灵不是共犯,为了高专和我等术士的安全,必须将它上交。」   他知道五条悟一定会去救人,就算不救禅院,里面还有他的学生;开场咄咄逼人的三个问题也只是为了最后撕破脸皮做铺垫。代表高层,他必须有足够多的筹码牵制住五条悟这个不安定因素。   只要后者还存在着改革咒术界的想法,就不会无视他搬出的「高专和我等术士的安全」这个前提。   果然,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表情迸出一瞬杀意。   另一边,正打算等到他们吵完架再出场的藤丸咲短暂地回味两秒:……这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他是在威胁五条悟把咒灵,啊不,冲田aler也就是他上交的意思吗?   这可不行。   藤丸咲上前半步,估算着对方几人的战力,顺带思考在没有炼狱剑的情况下,用什么武器攻击才能强行突破又不至于伤人性命。   他自己倒是能出去,就怕直接打过去的话会让五条悟一伙人被视作「跟咒灵勾结的叛徒」,心里稍稍有些犹豫。   ……要不干脆把芦屋道满叫出来再洗脑一次得了,但又没办法解释已经销声匿迹的阴阳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好麻烦。   五条悟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纠结,身材高挑的男人侧过身,左手像是要整理眼罩似的举高,不经意遮挡地对面几人的视线。   他比了个口型:「别—管—,先—走—。」   藤丸咲眨了眨眼,低声询问伏黑惠:「你还有咒具吗,借我用一下。」   站在他身侧的伏黑惠自然看到了老师的暗示,他微微点头,右手同样以刁钻的角度触碰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对自己术式的使用已经熟练很多,一小块阴影部分变得和水一样柔软,手指轻轻一勾,一把太刀便出现在手中。比炼狱剑要短得多,也许威力发挥不了太大,但胜在好上手。   白发褐肤的少女接过太刀时,气氛忽而一变。   她跟自己的原版——冲田总司,除了长相外,不管是气质还是性格都不太一样。   除去作为刽子手工作的时间外,如樱花般的少女剑士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身体病弱却开朗活泼。而魔神冲田却是面无表情更多些,看起来高冷而不近人情,只有接触多了才会发现她宛如孩童般不谙世事的本性。   但不论是哪一个她,在拿起武器后,都顷刻变得陌生而凛然。   ——那是她们选择的宿命。   对面的咒术师们也不是傻子,在五条悟迟迟没反应后就察觉到了异样,现在看见「咒灵」掏出了武器,纷纷将警惕提到最高,有的早已摆出咒具准备应战。   有人沉不住气,高声叱道:「咒灵!不得对原田大人不敬!」   老者双手背后,目光沉沉地盯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白发褐肤的少女未置一言,也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他们半分。她提着刀,缓步向背离众人的方向走去。   咒术师们松了口气,老者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甚至不顾形象向其他人咆哮道:「快拦住它!!!」   他手下的咒术师们听到命令稍有犹豫,但还是顺从地冲了上去——   就在他们犹豫的短短两秒内,事态骤变。   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空无一物的纯白,如同来到了另一片空间,所见之物唯有一振缠绕着漆黑电弧的太刀。   刀锋在瞬息之间翻转,刀刃处未知的力量汹涌翻腾,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光芒撕裂了纯白空间。   空间轰然破碎,连带着视野也陷入空洞。在这湮灭一切的黑色剑光中,仿佛肉.体也被分解为原子,消泯于天地。   ——天元大人护佑高专千余年的结界,被打破了。 第109章 爱欲之兽(十二)   全世界的咒术师与咒灵数目, 尤以日本为甚。   诅咒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人口基数和国土面积都不大的日本却是最容易诞生诅咒与术士的根本原因,正是拥有「不死」与「结界」术式的咒术师天元。   ——不知存活了多久、夺取过多少个容器, 让所有人奉若神明同时讳莫如深的「天元大人」。   日本咒术师的各处据点和众多辅助监督的结界都经由天元得到了全面强化*, 对咒术界的安全防护和任务处理至关重要。而两座咒术高专作为培养新生一代术士的安全基地, 结界的强度和精度远超过其他地方。   就这样在咒术界高层眼中铜墙铁壁、信心满满地认为无人可破的防御,现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 被一只咒力微弱的诅咒轰碎成了渣!   等到眼底白光渐渐消散,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高专门前的鸟居还平稳地立在原地, 石龛下的杂草连片叶子都没有削掉,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空气中仍在汹涌的咒力清楚地传递着一件事实, 天元结界已被打破, 这座咒术师们最重要的基地之一即将面临无数入侵危机。   五条悟沉默半晌, 暗暗咋舌。他本来以为冲田aler别管警报冲出去就算计划成功,剩下的他兜再想办法, 没想到人家一剑直接把结界劈碎了, 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但突然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他也好想冲过去轰一遍啊。   不但不发愁甚至还觉得圆了自己年少时一个梦想的最强, 脚步轻快地依次拍醒了几位学生。   等到众人都用懵懂迷茫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眼神看向他时, 五条悟原本游刃有余的笑容忽然一垮,大惊失色喊道:「不好了!咒灵畏罪潜逃, 咒术高专要完蛋啦!」   学生们:「……」   他们的思绪一秒被拉回现实, 除了身体是咒骸的熊猫外, 脸上表情纷纷传达出同一个讯息——   演技好差。   相较他们这边的轻松, 另外一行人后知后觉, 惊骇之下连五条悟说的话都没听到。为首的老者目眦欲裂, 手中木杖重重敲击在青石地板上, 力道之重,落点处崩碎出一圈圈蛛网状裂纹。   「马上带我去天元大人那里!通知所有人,做好被入侵袭击的准备,哪怕舍弃掉姓名也要保护好天元大人!」   「最重要的是修复结界!赶快召集有结界术士的人回来!」   五条悟凑上去,一脸关切:「听起来好严重哦,但是这里的人都不会修补结界吧,怎么办啊老爷爷?」   老者将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倏忽看向他。   「可怕可怕,不要那样看着我嘛。」五条悟夸张地后退一步,十分好心地拍拍胸脯自荐,「不如这样,为了你口中全体术士的安危,我去把她抓回来怎么样?不过不保证任务成功哦。」   短暂但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老者目光狠戾,恨不得在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上生剜下一块肉, 「今天的事,我不会轻易放过东京高专。」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五条悟毫不在意地又把笑容放大一倍,姿态随意地朝老者身后手忙脚乱的下属们挥手告别。   一年级生们头一次面对跟高层硬碰硬的场面,都很聪明地没有插入这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但憋得也很辛苦,等到高层和其手下的身影刚转过一个弯,全都迫不及待地围到老师身旁。   「那一招好厉害!五条老师,刚才是你跟魔神小姐商量好的吗?」   「完全看不清出招的动作,还有那个特效也太犯规了吧,根本不是一个次元诶!」   「鲑鱼鲑鱼。」   正在享受被学生簇拥着的教师哈哈一笑,没有回答。   伏黑惠按住额角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师生一堂的欢乐气氛:「五条老师,结界被打破真的没关系吗。还有伊地知先生已经等很久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熊猫想起了还毫不知情的老父亲,十分忧伤地叹了口气,「正道会很困扰吧。」   学校被砸了不说,还被高层的人给记恨上了,正道回来肯定会绕着高专追杀悟的。   「结界的事不用担心,」五条悟随口说,「会有人帮忙的。」   伏黑惠不解:「是指其他咒术师吗?但高专的结界好像没那么容易修复吧。」   除非天元大人亲自出面,但又没人了解这位神秘的术士现在是什么状况。   五条悟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还故作高深地咳了两声,「没事,我有安排。」   「不愧是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深信不疑,满眼都是崇拜,「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哈哈哈哈没有那么夸张啦~身为老师当然要考虑到这一点!我们走吧。」   五条悟一手钳着一个,笑容满面地催大家下山。   「有安排」——怎么可能有这种安排啊,只不过是他刚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里恰好有需要的东西而已。   ……那位AI,真的在抑制着自己厌恶人类的本性监管这场闹剧一样的游戏,他不给点面子怎么行。   接下来——就是爱神大人了。   ----   放完光炮就跑路的藤丸咲为了不再半路被当成咒灵,干脆用了冲田aler的技能「单独行动」,忽略了魔力消耗量直接使用灵子化赶到了京都。   至于被打破的结界——反正他都被当成咒灵了,那当然要做点符合咒灵身份的事,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贴合人设。   ……说起来,他这次回来好像还没收到过世界意识的消息呢。照理说是迦摩先入侵、BB后接管的,这期间怎么着也给世界意识留了点缓冲时间,但不管是盖亚还是阿赖耶识都没反应。   难道是它们判定迦摩不足以造成威胁?藤丸咲乐观且大胆地假设,那任务就没那么难了嘛。   gogogo看着他傻白甜的样子,欲言又止,把「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迦摩把世界意识屏蔽了」咽回了嘴里。   这件事BB也没跟它提起过,老实说,系统也不愿意这么想。   哪怕在神格化后能屏蔽常世法则的玉藻前的宝具下,也支付了一个圣杯的代价才勉强抵挡住世界意识的排挤。倘若迦摩什么都没干就能做到这一点,那也太恐怖了吧!简直是它统生遭遇的最大危机!   gogogo惴惴不安地给BB发了条消息,三秒钟后得到了[这么简单的事都要问我,就算深知AI与AI的差距比AI和猪猡的差距还要大,BB亲我还是要为你的低能程度掉眼泪了]   的回答。   gogogo:[………QAQ]   不仅什么都没问到,还被嘲讽了一顿,它好委屈。   只是还没委屈几秒,它忽然听到了藤丸咲沉下来的声音——「到了。」   跟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冬季白天的阳光寒冷刺眼。禅院家所在的京都郊外附近千米内都被封禁,几位监督站在新放的帐下,脸上愁云惨淡。   旁边还三三两两地驻足着些咒术师,看打扮一个比一个怪,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一群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藤丸咲保持灵子化状态听了会,大致明白了现状。高层下的命令强制又含糊,再说连特级咒术师都搞不定的极端事态,剩下的咒术师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不肯白白送命。但高层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还能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出现在这里的人明显分成两派,一派被高层逼迫着过来,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另一派是纯粹的疯子和怪人,被未知的敌人勾起了胜负欲。两拨人僵持在门口已经有了段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等待高层下发新的命令。   藤丸咲听到这里,心想这命令一时半会怕是来不了了,咒术协会现在正因天元结界被打破的事实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这边。   情况跟他想象的大差不差,藤丸咲不准备再听两伙人吵架,屏住呼吸,凭借灵子化光明正大地从咒术师们眼前飘过去——   「警报!有敌人入侵!是外表为人型的咒灵!」   伴随着人群的高声叫喊,白发褐肤的少女身形凭空出现在空中。   啊???!!!   等、等等!这场面跟他想得不一样啊!!! 第110章 爱欲之兽(十三)   靠灵子化溜过去的计划落空, 又暴露了存在,藤丸咲头疼地看向把他一圈团团围起的咒术师们。   连天元结界都无法探测出的灵子化,肯定不会被监督们设下的帐发现踪迹, 还让他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显露出身形。藤丸咲心里不安, 让系统去检测磁场后, 不得不面对眼前的棘手场面。   咒术们因他的出现瞬间一片哗然,哪里还顾得上吵架, 一个个都掏出了咒具, 忌惮着对方的举动。   要是个普通诅咒, 恐怕都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就算是特级, 在这么多精英术士的围攻下也不是没有被祓除的可能。但他们现在还没出手, 一是怕这只敢众目睽睽闯进来的咒灵藏着什么后手, 二来是断定它与京都禅院事变有关系,不敢轻举妄动。   而藤丸咲没有动作的原因也很简单——上次劈的是结界, 所以输出多大魔力都没关系;但现在不仅没有顺手的武器, 敌对目标还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要是一不下心把人打出个好歹来他真的会很愧疚啊!   对比之下, 他非常想念当初跟本土居民和和气气坐下来谈判的日子, 哪怕试探怀疑也比被迫打架好啊……   虽然藤丸咲内心并不愿意动手,但他现在的马甲魔神冲田很难传达出主人的心情——独来独往惯了, 身为抑止力守护者的少女连单纯发呆都带着一股冷酷漠然的味道。   结果就是, 咒术师们脑子里的弦绷紧到极致, 愈发觉得来者果然不善, 火速上报给了高层。其中有人悄悄绕到视线死角, 准备趁其不备偷袭。   捕捉到他们微弱的耳语, 本来发愁的藤丸咲精神一凛。他本来就在高层那里背了个「闯入高专破坏天元结界」的罪名, 现在又成了「入侵者」,要是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岂不是更走不了了。   这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一秒,他果断决定先冲了再说。   高峭的长靴踏开一步,单薄几片的护甲威严锋锐,浑身萦绕着咒力气息的少女身形并不宽厚,但每当她靠近一厘米,排山倒海的迫力便成几何倍数增长。   所有人的心都被紧紧攥住,一时之间,气氛窒息压抑到了极点。有几个承压力低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颤巍巍地向后方挪动。   不管曾经遇没遇到过特级咒灵,毫无疑问,眼前人型诅咒的危险等级已经被拉到最高。   「术式公开——!」   「哎呀,一堆大人怎么在欺负小妹妹呀?」   咒术师们早已是惊弓之鸟,一瞬间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吸引了全部注意,猛地转过头看向声源的方向。   有人惊喜地喊出了来者的身份:「特级术士九十九由基!」   日本咒术界仅有的四名特级咒术师中唯一的女性,九十九由基的名字不可谓不响亮,据说她从不听从高层的命令行事,但特级之罕见珍贵,让高层虽对她有微词却也不强制。   至于九十九身后好像还有个男人的身影的事,倒是被他们默契地忽视了。   来不及思考九十九由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众人先松了一口气——既然特级术士都来了,那他们的危险程度自然大大降低。   站在或惊或喜的咒术师中间,灰发少女与周围格格不入。她的动作被打断,身体未动,只稍微偏了偏头,专注的目光略过备受关注的九十九由基,直直看向女人的身后。   古朴庄重的剑鞘刚露出一个尖,少女的双眼骤然发亮,仿佛苦苦漂泊的修行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半身——   「炼狱!」   我的灵核!   刚走过来的卫宫见到她这副表情,又无奈又好笑,喊了一声「接着」。   长度接近八尺的大太刀凌空而起,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就稳当当地落在了少女手中。   旁边还在因九十九由基的出现骚动不已的咒术师们见到这一幕,像被冻住似的僵在原地。   「九十九,」有人终于回过神来,慌忙解释道,「那个人是咒灵啊!」   为什么九十九由基带过来的人会给咒灵送武器啊!难不成她要公开叛逃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九十九由基脸上的困惑不似作假,「虽然那孩子身上有一些残秽的痕迹,但完全就是普通人的程度吧。」   「怎么可能!我们都是亲眼——」   像是中途被掐住了脖子,愤怒的辩解声戛然而止,众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同僚脸上看到了相同的迷茫。   确认是不是诅咒并不单纯靠视觉,有经验的术士凭借气息就能判断出各种残秽的区别。   而现在,抱着大太刀的少女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打量,外表和气息都与外面放学时间偶遇的JK无甚差别。   众人惊疑不定,却也没人能解释诅咒大变活人的原理。   回收灵核后立马消除咒力痕迹的藤丸咲理直气壮地回应过去,幸好他刚才什么都没说没做,现在只需要带着无辜表情继续保持沉默就行,妥妥抢占了道德高地。   不过没想到炼狱剑竟然在卫宫那里,他来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接收卫宫的情报,也没想到对方会在如此恰当的时机出现,阴差阳错倒也达到了目的。   不愧是得到迦勒底一众好评的男人!哪怕不是本人出场都这么靠谱,你可以永远信赖卫宫妈妈!   「说不定是你们压力太大认错了呢。」   九十九由基似乎没放在心上,话锋一转,「乙骨忧太离开结界了。」   咒灵的事还没搞明白,又当头砸下个爆炸消息,咒术师们愕然,面面相觑,「乙骨出来了……难道事情解决了?」   「不,」九十九由基的笑意逐渐收敛,声音也严肃地低下来,「更麻烦了。」   「乙骨马上过来,具体的情况你们问他吧。」   聚在一起的人群倏忽散开,神情各异。难以想象里面是什么场景,竟然会让两位特级术士都束手无策。   趁着这个空挡,藤丸咲靠近到白发英灵身侧,悄声问:「卫宫先生,你怎么会和九十九由基一起过来啊?」   虽然看记录也能知道,但哪有直接问本人方便。   卫宫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跟她打了一架。」   藤丸咲:「……」   藤丸咲:「???」   中间是不是忽略了很长一段啊!   「九十九由基半路遇到几个诅咒师,得到了有关我的消息,见到我后过了几手,说明来意就一起来了。当然,中间的各种交涉花费了些时间。」   卫宫也有些感慨,看来有的时候武力值代表一切倒也不算坏事。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这个世界里叫做咒灵的物种貌似能补充魔力,你知道吗?」   「那东西也行吗?」藤丸咲回想了下咒灵的普遍长相,心里一阵恶寒,靠那种东西补充魔力的话还不如暴饮暴食。   他甩了甩头,诚实回答:「不知道,因为我的魔力还挺充足的。」   「……」   卫宫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好几秒,「是这样吗。」   藤丸咲见他这反应,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就被对方塞过来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这是……?」   「手机。我暂时不会进入结界,等你进去后就靠手机联络吧。」   做任务这么久,要么靠系统要么靠迦勒底的联络设备,藤丸咲倒还是头次和同伴用手机交流,不禁有些新奇,但是——「先不说迦摩的结界里能不能打通电话,咒术师们设下的帐好像会屏蔽信号诶。」   「没问题。」   提到这件事,卫宫露出笑容,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自信,「靠BB能作弊骗过迦摩,至于帐,我找个机会打破就行——对了,这也是我要留在外面的原因之一。」   他指了指远处的烂尾楼,那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到时候我会在那里给予援助……嗯?你那是什么表情?」   「……」藤丸咲艰难开口,「卫宫先生,你不是弓兵吗?」   卫宫一脸不明所以,「没错啊,我是弓兵,在那里做战斗准备不是正常的吗?」   「……」   你骗我!迦勒底的弓兵哪有远战的!! 第111章 爱欲之兽(十四)   卫宫拒绝刻板印象, 拎着藤丸咲教育了一番「弓兵是以远距离攻击为特长的正经职阶」、「不要因为某些武器特殊的英灵以偏概全」、「跟清少纳言学文学就够了少聊八卦」。   不过卫宫也知道迦勒底某些同僚的招式过于离谱,于是放缓了语气,「拿我自己来说, 比较擅长近身格斗和弓术, 基本武装使用弓箭,成为英灵后选择了狙击作为基本战法。这样说理解了吗?」   藤丸咲小声嘟囔:「所以还是擅长近战啊……」   「等下, 那边有些吵,你刚才说什么?」   「完全理解了,谢谢卫宫先生!」   卫宫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大过一阵的声响, 只能暂停。   藤丸咲定睛一看, 一眼就认出了穿着白色外套的乙骨忧太。年轻的特级术士微皱着眉, 正在向其他人解释着什么。等他说完, 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卫宫〔Assass〕花了十几分钟把乙骨忧太送出结界,结界外却整整过去了三天, 咒术界几乎乱成一锅粥。而乙骨忧太的重新到场不但没带来解决方案, 反而让所有人的心都降到谷底。   只见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 环顾一圈, 放大了音量,「在结界内, 一切攻击手段都会使「堕落」的程度加深, 让自己被困在里面。」   「换句话说, 一旦进去就无法离开了。」   这下不止在高层命令下赶到的咒术师们难以置信, 连九十九由基都一脸惊讶。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是卫宫先生的同伴帮了我。」乙骨忧太看向抱胸而立的白发男人, 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乙骨忧太稍微安心, 但一想到现状, 只能苦笑道:「不过只能用一次,那位前辈现在还留在里面。我进去的时间并不久,也没有遇到东堂他们。」   他又简单描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有结界内外时间流速不同的情况。   「……难以理解,」有人喃喃,「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里面的东西真的是咒灵吗?」   没有人回答他,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和持久性的领域,恐怕与传说中的诅咒之王不相上下,只能庆幸这结界只出现在了京都,不会随便移动。   乙骨忧太接着说,「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把情报报告给高层和五条老师了,在下达指令之前,我不建议大家进入结界。」   「不止如此。」一直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卫宫缓缓开口,「你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已经快被侵蚀了。」   「怎么可能?!这里距离结界入口还有几千米啊!窗观测的——」   「影响在不断延伸,」卫宫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里显露几分嘲讽,「还要多谢你们的指挥官,源源不断给她送去咒力。按这个速度,用不了一天整个京都都会沦陷了。」   趁着对面的咒术师被打击到失去动力的空挡,卫宫侧过脸向藤丸咲低声道:「灵子化失效也是这个原因,我之前试过,这里的磁场已经被污染了。」   藤丸咲感到不对劲,「等、等下,里面的真的是被打败的分.身之一而不是本尊吗?强度有些离谱了吧!」   迦摩曾把彷徨海迦勒底基地的所有从者和职员转移囚禁,连特异点的本土居民都被她吸纳,用作材料,建造了无法逃脱的大奥迷宫,区区一个京都自然不在话下。   但那可是本体迦摩啊!被打败后的分.身实力大跌,如果找不到魔力来源的话直接原地消亡都不为过,现在竟然能让世界陷入危机……这个成长速度太恐怖了吧。   他都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打败对方了。   藤丸咲上次用迦摩马甲开宝具打败了阿芙洛狄忒碎片,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威力远不如本尊。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要跟英灵真枪实剑地战斗。   [不要灰心啊咲!]gogogo跳起来给他加油打气,[就算你的真实实力很菜,但要相信经验丰富的抑止力守护者们呀!]   藤丸咲:「……谢谢你,我现在有干劲揍你一顿了。」   gogogo大惊失色,赶忙闭麦。   由于系统的打岔,藤丸咲的心情明朗了一点。他拿出卫宫送他的手机,一边摆弄一边完善作战计划。   手机很新,电还是满格,里面也放好了电话卡,非常方便BB潜入。   卫宫要先在远处支援,卫宫〔Assass〕更精于暗杀,正面战斗的话还是要靠魔神冲田……哪怕代价会很大,但这是必要的牺牲。   路线早就提前探测好了,只要靠「单独行动」隐匿气息,迦摩也发现不了,到时候直接去破坏结界的核心。   没有战术就是最好的战术。   他思考过了,迦摩为了直接的魔力来源才侵蚀了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实力虽然恢复得快,但限制也很大——只要抢走电池,没了电源的爱神也射不动箭了。   打定主意,即将迈入结界的藤丸咲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喊住卫宫,「一会儿高层的人就要来了,他们恐怕不会老实地待在外面。」   乙骨忧太虽然能作证,但藤丸咲实在不信那帮高层会乖乖听话。   想到多进一个咒术师就是给迦摩送一份魔力,卫宫沉吟两秒,「那把他们都绑起来?」   藤丸咲:「……也不是不可以。」   非常草率地决定了咒术师们的命运,考虑到卫宫不会一直看守结界,藤丸咲又找上了乙骨忧太,让他通知高专的人到了后别进来。   听到他准确念出了高专学生的名字,乙骨忧太有些惊讶,随机认真点头应允。   确定没有别的阻碍后,藤丸咲放下心,攥着炼狱被握得温热的剑鞘,缓步踏进了帐中。   这次没有响起任何警报,卫宫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没入流动的黑膜中。   之前在这里的咒术师们在乙骨忧太和九十九由基的劝说下撤离到了远处,没有看见「自寻死路」的一幕。   卫宫沉默了没多久,也准备动身前去提前踩过点的楼顶。那里更高视野也够开阔,就算有人接近结界,距离也足够在其闯进去之前绑起来。   但乙骨忧太喊住了他。   卫宫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挑了挑眉,「你说你要跟我一起?」   「是的。」乙骨忧太腼腆地笑了一下,语气却很坚定,「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而且那位前辈之前帮了我,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也能帮到卫宫先生。」   卫宫没有回答,以严格到苛刻的视线把乙骨忧太打量一番,看得后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和其他几位抑止力守护者一样,卫宫一直都是独自工作,不需要下属或帮手。而且就算战斗熟练,乙骨忧太也一看就是个精神方面还不成熟的小鬼……   「……随你吧。」卫宫不置可否。   乙骨忧太的眼神亮了起来。   ----   另一边,藤丸咲对着熟悉的路口陷入沉思。   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他第四次看见这棵歪脖子树。   gogogo忍不住了:[是迷路了吗。]   用的肯定句。   没错,藤丸咲拿着规划好的路线,隐匿了全部气息,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被困在了一个普通的十字路口。   正在藤丸咲思考是鬼打墙还是迦摩搞鬼时,他的手机忽然闪了一闪。   !卫宫这么快就发来联络了吗!   「非常遗憾,不是红色外套的Aher先生而是我BB亲!」   「……」   藤丸咲看着光屏上的紫发少女,谨慎地打了声招呼,「嗨,BB亲。」   「是迷路了任人宰割的可怜羔羊呢,」BB笑容满面,「这次怎么没喊错啊?」   藤丸咲:「……」   这AI记仇的能力是不是太强了,内存也不是这样用的啊!   他不敢随便讲话,小心翼翼问:「我好像被困在这里了,你有办法帮我出去吗?」   「竟然想贿赂管理员!」BB夸张地惊呼一声,「可耻,太可耻了!」   藤丸咲:「……好吧,那我直接把这片空间劈开好了。」   「不过我还挺欣赏你敢于作弊的精神呢,」BB的态度180度转变,笑眯眯道,「那就送你个友情提示好了。找到真正的oss之前,在这片空间内不要随便攻击,因为你无法确定破坏的究竟是死物还是活体。」   少女的双瞳蒙上一层血红,全身心的恶意仿佛即将喷涌而出。   不过下一秒她就恢复了正常,笑容甜美地挥手告别,「先就这样吧,BB亲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呢。真是的,要不是小弟太没用,我现在早就舒舒服服地在虚数空间看戏了。」   见她真的要走,藤丸咲连忙喊住她,「等等,真的没有更好的方案了吗?」他不想劈完才发现自己打错人了啊!   「那就使用Assass先生的技能试试看吧。」   月之恶魔看上去今天心情不错,居然真的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想着BB虽然恶趣味但应该不会无聊到骗他,藤丸咲想了想,立刻操控暗杀者赶过来。   他自己则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回忆童年。   刚才BB出现时阴阳怪气的语气,算起来也是他的错。   很多年前的一天,还是个人类幼崽的藤丸咲刚认清了迦勒底的人,但还没能把每个人的脸和性格对上号的时候,按照各位军师教导的伦理关系,对着走廊里偶遇的BB清脆又响亮地喊了一声:「BB阿姨下午好。」   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等待BB夸他。   这有错吗?这没错啊!   藤丸咲是藤丸立香领养的孩子,BB自称是藤丸立香的后辈,那不就是阿姨嘛。   然而BB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事后据偷听的迦勒底员工描述,听到这句话后,尚在且将永远处在青春年华的超级AI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指挥棒捏碎,差一点就送了藤丸咲一个有去无回的SE.RA.PH.末日游。   ……期间经历过一系列鸡飞狗跳不堪回首的事件后,藤丸咲一边抽噎一边写了两百字的检讨。(本来要写五百字的,但他那时候认识的字不多)   听说了他的悲惨遭遇,各位同龄的孩童英灵们纷纷同情不已,给他送了好几块蛋糕,顺便传授了自己的技巧——认不清人的话全喊姐姐就行了。   藤丸咲边哭边吃蛋糕:「可是,我以前那么喊喊玛修…呜…玛修姐姐的时候,她还会笑着摸我的头哇。」   挽着杰克和贞德Lily的童谣长叹一口气,惆怅道:「这也是全世界小孩子的苦恼啊。」   临走时她们几个还语重心长地强调:「记住,尤其是那位紫色的枪兵大姐姐,一定要喊姐姐啊!」   ……扯远了,回忆结束。   藤丸咲十分惆怅,刚想把系统拉出来聊天,一声响彻天际的轰隆声突然炸开。   藤丸咲吓了一大跳,「发生了什么?卫宫和assass先生没事吧?」   [他们俩没事,]gogogo不知为何沉默了两秒,[……是你迦摩姐姐。]   「……」 第112章 持花箭者/爱欲之兽(十五)   敌人的真名为爱神迦摩——在禅院结界被侵蚀的第一天, 夜蛾正道就上报给了咒术协会。   没有亲眼见证过涩谷事变地狱与重生的高层自然是不信有神明的存在,但他们也知道夜蛾正道没有撒谎的必要。勉强接受这个说法后,咒术协会动用了全部的力量与关系寻找「迦摩」的情报。   但彼时经推荐入学的交换生与其举荐人却仿佛人间蒸发, 一切书面与电子记录全都消失不见, 遗留下的只剩脑海中的零星印象。   咒术师们没有办法,只能把印度神话中爱神伽摩的资料牢牢刻进脑子,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真的爱神本神」。   ——大概是衍生的特级假想咒灵吧。   ——开玩笑吧,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咒术师与诅咒纠缠数千年的命运究竟算什么啊。   ——做梦也该有个限度。   因此,在见到结界上空陡然出现的花箭时,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那应该是传说中爱神迦摩的武器, 却还固执地将错就错, 把虚幻的花箭当成了咒灵的术式。   传说中掌管爱与欲的神明迦摩, 有个别名为「持花箭者」。甘蔗为弓,蜜蜂为弦, 执心为羽, 希望为镞, 拥有五只作用不同的花箭, 象征爱情的不同阶段。   本来有人不赞同远离结界,但在特级术士透露出隐隐威胁的笑脸下, 只能屈服地离开。只是还没等他们驶出多久, 车辆前方的公路蓦地出现巨大的屏障, 把所有人拦下。   就在此时, 地表忽然开始颤动、崩裂。   而后,花箭出现在了上空。   「怎么回事?地震吗?」   「喂, 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等等, 变大了!」   几声惊乱后,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天上的异象。   [作为游戏管理员,不得不怀着非常遗憾的心情通知各位——恭喜大家被游戏选中了!]   甜美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明明不大却无法辨别声源的方向,听得分外分明。   众人的动作被打断,地面的震颤却没有停止,他们不得不稳住身体,在各自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不定。   远在东京总监会的夜蛾正道猛然站起,会议室的屏幕实时转播着结界外的画面,对讲机带着丝丝电流声,将女声完整地传过来。   那个声音和语气……   「BB?!」   听从冲田aler的话待在最外围的东京高专一行人齐齐惊呼。   在初次见面宣布「游戏开始」后,这位性格恶劣扭曲的AI反常地安静了很久,此刻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乎马上就唤醒了他们的记忆。   伏黑惠捏紧了拳,冷静地等待AI下一步指示。   [没有说明书也没有新手引导,连玩家和管理员都是赶鸭子上架……唉,没办法!就当是以性命为代价的删档测试吧!]   ……这家伙,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知道BB存在的毕竟是少数,高层中马上有人沉不住气大声质问:「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女声未答,只传出嘲讽似的轻笑。   顶楼上,卫宫放在一旁的手机上方凭空出现了一位紫发少女的身影。   乙骨忧太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举起长刀,眼中带着敌意地看向与迦摩的外形几乎相同的少女。   而卫宫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   乙骨忧太犹豫了几秒,最终收回了刀。   光屏中的少女觑了他一眼,表情里多少有些不满。   「BB,」卫宫不得不喊出她的名字来吸引注意力,「你在对那些人类做什么?」   他知道BB声称她自己为管理员,把打败迦摩试做一场能找乐子的游戏,但游戏参与者不该包括,没有任何好处。   「怎么一上来就埋怨人家呢,」BB叉着腰振振有词,「我可是站在你们这边的,Aher先生太过分了!」   ……算了,现在还是合作关系。   卫宫叹了口气,无奈道:「所以呢,你的计划是?」   「计划?这可不是由我发起的,相反,我可是在保护这群无能的人类。」   BB的语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夸张,她微微勾起唇角,声音轻缓,却带着让人心底发寒的危机感。   「她要出手了。」   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般,停滞在半空的花箭开始旋转,不过眨眼之间,半空中已出现无数支一模一样的花箭。   箭尖微动,各自偏移到合适的角度。   乌鸦疯狂地拍打翅膀,它眼中景象被完完本本地传递给远方的咒术师们。   在某处庙宇,正拾级而上的诅咒师豁然停下脚步。他身后的双胞胎女孩不明所以,顺着前者的视线凝神望向空中。   ——有什么东西,羽化的声音。   京都结界与东京总监会同时陷入惊慌。   「快启动防御术式!」   「不行!要过来了!」   「注意那些箭的轨迹!不要让它们靠近!」   在大部分人被花箭吸引了全部注意、还没能正确理解现状的时候,一直飞在半空中探查的西宫桃双手颤抖着攥紧了扫帚。   金发女孩失神喃喃, 「……这才是那家伙真正的领域吗?」   以她的视角,能把地表和空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但比起那些诡异的箭,某种更为巨大的变化攫取了她的全部思绪——   无数瑰丽繁复的八瓣莲花图案随着幽紫的波纹层层荡开,神秘得宛如某种宗教符号,范围极广。   花纹集合、收束,嵌合、转挪,逐渐盈满,猝然亮起耀眼的光芒。   最外层的光晕,恰好覆盖住了之前窗观测的结界边缘。   [最终任务开放。不需要反抗和挣扎,只需要乖乖接受就好了,反正再怎么垂死挣扎也没有意义嘛~]   没人听她的话。咒力强化身体,咒具负责防守,术式准备完成。人人神情严肃,连呼吸都不敢放大声音。   而下一秒,细如丝线的光束却轻易穿透了所有防御。   「什么——?!」   这并不是攻击,而是回应。纵容着心底最深的欲望,顺遂了每一个想法。   根本不是能否抵抗的问题,而是从概念上无法抗拒。   卫宫手疾眼快将击向楼顶的箭矢斩断,向结界外看了一眼,瞬间做出判断。   「……卫宫先生,」乙骨忧太睁大双眼,脸上还有几分怔愣,「   「来不及了。」白发男人面容冷峻,伴随逸散的灵子,漆黑长弓出现在手中。   鹰隼一般的目光瞄准结界中央,他叹息似的开口:「发现的太晚了。」   不管是抑止力,还是他们几个。   被困在里面的灰发少女若有所感,冥冥之中与卫宫视线相接。   幽莹而巨大的重瓣莲花绽放,虹色光芒占据了全部视野。甜美的女声随之消弭,只留下不断回响的余音:   [请各位——务必要活下去哦?]   ----   所在之处早就不是禅院家,也不是京都。   脚下的地面没有实感,举目是暗沉的星空,呼吸的空气带着血气。   虎杖悠仁右手成拳,捅进诅咒的腹部,将其撕裂成两半,力尽般地摇晃了两下,吐出一口浊气。   记忆还停留在他跟老师同学们站在一起,BB突然出现发言,然后,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进入这里和诅咒厮杀。   ……说起来,已经过去多久来着?   一小时,一天,还是一周?   诅咒被祓除后没留下任何痕迹,这里只剩他自己。咒力几乎被消耗一空,但袭上来的诅咒却源源不断。   [……杀吧,杀掉它们,你的同伴就在前面,不是要把他们救出来吗?]   虎杖悠仁缓了缓,再次击散一只诅咒。   ……说的对,他要去救人。   --   「咳咳……这是什么地方?」   行走在回廊中,甜腻的香气和酒气钻进每个毛孔,熏得人头脑都变得呆滞。   经历过无止无休的厮杀后,咒术师们早就筋疲力竭,不知何时走入了一方宫殿。   眼前是珍馐盛宴,美酒佳肴,身穿宫廷服饰的人偶娃娃栩栩如生,被摆在和室的四角。   他们直勾勾地看向还散发着热气的食物,眼里满是渴望。   [这里的食物和酒水都可以随意享用,请诸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是啊,」一位手拿长刀的术士情不自禁地应和,「好不容易找到了能休息的地方,错过就没有了。」   他们灰头土脸,饥肠辘辘,眼球里满是红血丝,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休息过。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赞同,纷纷拿起了刀叉,举起了酒壶。   墙角人偶娃娃的躯干开始伸长,僵硬地活动四肢,嘴里发出咯咯的娇笑声,加入了这场宴席。   ——可是,哪有什么宴席啊。   狗卷棘的手指在颤抖,几欲开口提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是因为咒言的限制,而是有一只纤细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带着甜腻香气的呼吸拂过肌肤,带起应激般的战栗。   [过去……和他们一起,怎么样?]   --   星星的颜色忽然变得奇怪。   不对,这里怎么可能会看到星星?   他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方怪异的领域,比第一次陷入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感觉还要奇怪。   空间构造、理论、法则,他至今为止积攒的人生经验全部不适用。   身体忽冷忽热,一阵既像痛苦也像快乐的知觉掌管了大脑,让他忍不住□□出声。   在精神与肉.体一同飘摇游荡的时候,模模糊糊产生了一个想法。   ——要是能一直这样,被爱着,就好了。   与宇宙同化的兽含笑着回应了这微不足道的愿望。   ……   有人看见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财宝,有人看见自己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   有人举刀杀红了眼,有人酒足饭饱睡正酣。   有人与阴阳相隔的亲人重逢,有人在美色与爱欲中沉沦。   所有人都实现了愿望,所有人的烦恼都被无穷无尽的爱与快感填满。   贪、嗔、痴,慢、疑、恶见。   六根烦恼,有漏皆苦。   杀生,偷盗,邪Y,妄语,饮酒。   五方戒律,尽数违背。   流淌甘露的漩涡,靡艳与快乐的色彩,直至堕落进深渊的最深处。 第113章 爱欲之兽(十六)   [检测到超规格魔力反应, 通过数据对比,确认灵基为「兽」之残影。]   [重新确定灵子、分子状态,迷宫材料属性已转变为「不可粉碎」。]   [重新确定定位, 完整活体反应已标出, 范围1~100]   「兽的残影啊……虽然一路上跟很多敌人打过,但这种类型的还是第一次见吧。」   悠悠然中带着几分严肃的声音, 是炼狱剑。   灰发褐肤的少女凝望着天空,本该是晴天白云的景色,却被混沌无际的夜空覆盖。   幽暗错乱的紫色星光,像是一片连延无边的火焰。   地平线逐渐被星光侵蚀, 用不了多久, 他们脚下的地面就会变成同样的虚无, 彻底沦为魔罗重生的肉.体。   冲田总司·aler收回目光, 静静地注视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路口的咒灵。   咒灵皆为人型,外观有男有女, 但都无一例外长着迦摩的脸。   他们笑容模糊, 嘴巴张张合合, 试图靠近——   「炼狱, 你能分成两半吗?」冲田aler低声问。   「欸,」炼狱愣了半秒, 「可以是可以, 但意识不能平分。主人问这个干什么?」   比起武器, 炼狱剑的定位更像专为魔神冲田所用的支援辅助系统, 不但能改换装备,还能变成人形与主人共享灵基, 分.身自然不在话下。   冲田aler松了口气, 「那就好。等一会我会把一半的你放到assass先生那里, 这样就能靠炼狱和我共同的灵基移动了。」   「唔……主人不能自己转移了吗?」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路障般的咒灵已经被剑光清理完毕。面容或俊秀或妖艳的咒灵消失前仍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看起来格外诡异。   冲田aler垂下眼,再次感受到了拥挤空间带来的逼狭感,「正常情况……应该是出不去了吧。」   跟诱惑咒术师们的方法不同,迦摩对待冲田aler的办法更加简单粗暴——那就是直接把她困死在这里。   迦摩还没有正式羽化,而英灵的战力与人类不在一个量级,绝不是现在的她能轻易拿捏的对象。迦摩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她把全部的咒力吞噬同化之前,不会轻易动手。   冲田aler被她困住,但炼狱或许可以突破出去。   少女澄澈的双眸中露出淡淡笑意,额头抵着剑鞘,满是信任:「拜托你了,炼狱。」   「不用这么客气啦……」炼狱的声音有些别扭,如果是人形态的话一定会脸红,「我可是主人的剑啊!」   「话说,炼狱原来有那么长,撞到门的时候会痛吗?」   「不会啦!!!」   ……   冲田aler的想法十分冒险,因为没有人能保证assass接下来会不会被如法炮制地困住,也没办法确定炼狱真的能突破重重阻碍找到真正的迦摩。   如果问冲田为什么这么说做,恐怕只会得到「是直觉」这样坚定纯洁的回答。   现实主义者的卫宫并不奉崇这种过于理想化的作战方式,但不得不承认,战斗中的直觉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经历过无数次危机中锻炼出的直觉,已经成为另一种绝招了。   他眼前的光屏上,大部分象征生命反应的光点像是融化的冰一样陆陆续续渗进迷宫,代表迦摩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在这样的前提下,聚集在一起、仍然倔强地昭示着存在感的几个光点尤为瞩目。   卫宫将光点的位置与现实连接,心中有了大概的目标。在各种规则已然扭曲的结界迷宫内,他本来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幸好BB及时提供了支援。   回去准备点什么感谢BB吧……卫宫这么想着,目光一略注意到了乙骨忧太呼吸的变化。   乙骨头疼欲裂,费劲地支起上半身,神色还有些茫然:「卫宫先生,刚才……结界!」   他猛地睁大眼,动作急促地起身奔向楼顶栏杆,心脏像被冻住似的一片冰凉。   所有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除了他和卫宫外,这片空间再没有其他活物。   「怎么会……」他喉头梗塞,一时说不出话。   「冷静点,人还有救。」   乙骨忧太一怔,看向白发男人的目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希冀。   「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五条悟……」卫宫没说出最后一个名字,转头问,「这几个你认识吗?」   乙骨忧太点头,「前三个是我的后辈,最后一个是我们的老师。」   「他们几个是不是跟迦摩有过接触?」   这个关键词很快唤醒了乙骨忧太的记忆,他笃定道:「之前通话时五条老师提到过,差不多在禅院家被侵蚀的时间,他们遇到了迦摩的分.身。」   说完就察觉出气氛的不对,他不由顿了一下,带上几分忧虑,「难道大家出了什么意外吗?」   「意外就是——他们几个被迦摩盯上了。像被野兽捕获的小动物一样,死前总要被折磨一番。」   没有管乙骨忧太骤然缩紧的瞳孔,卫宫自顾自继续,「……但多亏了迦摩的恶趣味,他们好歹还完整地活着。」   话音未落,电光一闪,恍如火焰般流动的魔力团凝聚在卫宫半举的手掌上方。魔力压缩而后放大,红光散去后,一把造型奇异、成螺旋结构的剑出现在白发男人手中。   急剧燃烧的魔力凝成实体缠绕在剑身周围,剑被驾到漆黑长弓上,在卫宫手中被轻松拉长到弓箭的长度。   以白发男人为中心,狂风呼啸,几乎形成了一阵小型飓风。   乙骨忧太不得不后退十数步,将将站稳。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卫宫要做什么。   气体被撕裂的声音掩过低声吟诵,天光都被这一箭的威光掩盖,威力无穷的箭矢如流星,看似穿过了空气——   轰隆巨响过后,让人出现短暂性的耳鸣。   天摇地陷,目眩神恍。   ----   从昏迷中醒来,虎杖悠仁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勉强抬起眼,看着眼前白发红瞳笑意盈盈的少女,断了的记忆重新连上。   当他记起这段时间自己做了什么后,寒意顺着血液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处,四肢冰凉,牙齿战栗,以至于他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哎,我好不容易唤醒了你的认知,可不是让你来当哑巴的。」   少女不满似的皱起了眉,朝他抱怨,就像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子那样。   但不管她的表情和语气多么正常,眼里涌动的恶意却根本没想遮掩。   虎杖悠仁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挣扎地动了动手指试图重新掌控身体,却听见了迦摩的嘲笑: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所有人的身体机能、知性、活着的定义全是由我给予的,就像这样……」   虎杖悠仁闷哼一声,他的小指关节传来了碾碎般的疼痛,而下一秒,这股痛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喘不上气的束缚感都减轻许多。   他仍然垂着头,转动眼球试图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呼吸乱了一瞬。   钉崎和伏黑,紧闭着眼倒在角落处,连胸口起伏都观察不到。   还有,头顶的星空什么时候压得这么近了?   虎杖悠仁猛的抬头,盯着少女的双眼:「他们两个怎么样了,还有五条老师在哪……!」   「你的同伴们当然没事啦,我可是最喜欢人类了。」迦摩双眼弯弯,声音乖巧又甜蜜,「至于那个男人,太聒噪所以被我扔到宇宙里了,你应该能理解吧?」   「……」   虎杖悠仁的怒火忽然凝固,思绪冷静得可怕。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无法打败这个怪物,在魔神冲田赶到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把时间拖延下去。   迦摩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微微歪头,神情不虞地打了个响指。   「又有小蚂蚁不知死活地跑进来了,嗯嗯真努力真是太棒了,怎么不管是人类还是英灵都这么自以为是啊,为什么不去死。」   墙壁豁然出现一道裂纹,人型的阴影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般重重倒地。   虎杖悠仁瞳孔一缩。那是个未曾谋面的男人,似乎失去了意识,身上披风被血洇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除了我给予的爱之外,这个世界不需要其他的爱。」   迦摩的声音忽然阴冷,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虎杖悠仁,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人,叫「忧太」对吧?好奇怪啊,他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进来?我可以很想好好地跟他算上一笔呢。」   「不管是他还是这个男人,无用的爱都要被烧成灰烬才行。没有人能逃脱覆盖宇宙的堕落之炎……人类,英灵,神灵,我全部都厌恶,全部都会爱。」   白发红瞳的魔□□神心情稍缓,轻笑着给予恩赐。   角落处的两人忽然如缺水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地喘着气,虎杖悠仁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灼烫的光芒刺伤了他的眼睛。   ……紧闭着眼,如雕塑一样被固定在四方狭窄的囚笼中的人,是他们的老师。   「当然要满足你的愿望了,怎么样,和同伴团聚是不是要喜极而泣了?恶心得我都要吐了,但谁叫我爱你们呢。」   迦摩的手脚开始燃烧,空气的甜腻的雾气带着灼热的温度。   「干嘛用那么憎恶的眼神看我?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的爱很讨厌对吧,谁让我本身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厌的神呢。所以连带着这份厌恶,我也会去爱。」*   魔王嗤笑着,脸上全是满足过后的倦怠与嘲弄,懒懒地扬起手——   「什么——?!」   出乎意料的,传来的是她不可置信的叫喊。   箭矢轰然击中,脚下仅存的实地开始片片碎裂。   身缠披风气息微弱的男人动了动手指,短剑亮起微弱的光。 第114章 爱欲之兽(十七)   这一箭的目标如果是落单英灵的话, 恐怕当场击杀也不为过。   但问题就出在敌人的灵基规格实在ug。   箭矢专注于一点打靶的威力很大,但当目标由具体的靶转变为一望无际的天空时,带来的杀伤力几乎为零。   而迦摩作为神话中被愤怒的湿婆用第三只眼烧尽成灰的神明, 被足以灼烧宇宙的力量灼烧至肉.体与概念变得模糊*,却因此连接上了宇宙, 获得了无尽领域的力量。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忽然暗沉的星空, 失重似的漂浮感, 以及直击大脑的靡靡之语。   「……这是什么?除了吵闹外根本没有意义。」   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转而又染上几分轻蔑,「原来外面还有人啊, 该说是不服输还是愚蠢呢——攻击是无效的。」   虽然很遗憾, 但事实的确如此。   不过他们原来的计划就没想着靠外部攻击驱逐迦摩。   威力巨大的箭矢轰中迦摩藏身的阁楼, 就在魔王为此稍一分神露出破绽的瞬间, 红黑交错的身影通过分离出的灵基显现。   一直将自己全部气息阻断的男人半睁着眼,将闪着荧荧光彩的短剑交付。   「辛苦了……交给我吧。」   接过短剑的后一秒, 来者变换了新的姿态。   长至脚踝的风衣下摆绕着一圈白色锯齿, 鲜红绳结垂落下纤长流苏, 黑红配色的装束各处都点缀着金纹,华艳而肃穆。   灵子逸散, 灰樱色长发无风自动,澄如秋水的眼眸注视着虚空之间。   「……冲田——咳、咳……!」   被剧烈爆炸声惊醒,伏黑惠下意识想直起身,却被溢流的血呛住。   「你是……抑止的力量?!不、怎么会, 抑止力怎么会进来?!」   说话的女声情绪紊乱了一息, 但马上恢复了以往的诱惑口吻, 「不过, 就算是抑止力, 一旦进入我的空间内就不能离开了哦?」   「抑止力啊……呵呵,没人告诉过你吗?人类是无法战胜宇宙的,所以代表了人类集体意识的抑止力也束手无策,你明白了吗?」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迦摩特意显露了身形。魔力过于膨胀而外泄,本该是成年女性成熟的躯体,却在持续不断地燃烧着,与身后的星海化为一体。   垂发为宙,脑后生角,光环罗布。看上一眼就会受到超出生理极限的压迫感,却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发自内心地感受到被爱满足的快乐。   爱与欲望的化身,令人堕落的魔性极致,他化自在天、第六天魔王波旬——迦摩/魔罗。   「听说与抑止力定下契约的守护者都很辛苦呢。总是在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去处理残局,被抑止力毫不在意地随意差使,还会被救下的人类埋怨诅咒……唉,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   冲田总司·aler未答,安静地注视着美丽可怖的野兽。   魔罗微笑着朝她张开双臂,似真似假地抱怨道:   「不断地战斗,不断地受着磨损,连自己的姓名和存在的理由都磨损干净了,恐怕连灵基都损耗得禁不起折腾了吧——说真的,我都开始可怜你们了。」   「……所以,交给我不好吗?我会爱你,会抚慰你的疲惫,会让你永远幸福快乐——该选哪一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迦摩好整以暇,含笑注视着灰发少女略显踟蹰的模样。在她看来,这正是抑止力守护者被她的话触动的证明。   她想起了什么,又将目光分给角落处苦苦挣扎的人类,「你们也一样。不管是怎样无能的生命,我都会给予永无止境的纵容。这不就相当于全人类都得到救赎了吗?」   「不对……这是偷换概念,这根本不是救赎。」   在迦摩冰冷的眼神刺过来之前,伏黑惠重重咳了一声他擦掉脸上血渍,缓慢地说:「说到底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人类根本不需要你的「爱」。」   「没错,」钉崎野蔷薇忍痛扯开嘴角,挑衅地扬起下巴,「什么老土的爱神宣言都过时了,现在可是流行恋爱占卜,冲田可别被她骗了!」   伏黑惠的声音太过平静,加上光线昏暗,虎杖和钉崎都没发现他额角的冷汗。   他并不害怕魔神冲田会被迦摩说服,因为他信任并尊敬前者作为英灵的信念与使命,但迦摩的话确实让他动摇了。   伏黑惠不知道什么样的英灵才会成为抑止力守护者,甚至对英灵的了解也仅限于樱saer提到过的内容。   他只是……深深地感到无力,连愤怒和悲伤都没有资格,就像还未褪色的记忆中那样。   不能在敌人面前暴露……伏黑惠睁开眼,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   视野中央,魔罗隐隐露出不耐的表情。   「一个个嘴都这么硬,但你们这些小鬼根本没经历过多少折磨吧。」迦摩嫌恶道,「说实话,你们的看法根本无关紧要。」   「为了实现你的爱,剥夺了人类原本的爱,这种强买强卖可是会教坏小孩子的。」   一年级三人先一愣,「五条老师!」   五条悟抬手打了个招呼,「哟。」   他没带眼罩,脸色有点苍白,一双透亮的眼睛却熠熠闪光。   「……什么啊。」迦摩的神情阴沉数倍,「氧气供给维持在最底线,消除了重力,切断了光源。在这样冰冷的宇宙里游泳,真亏你还活着。」   她动了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嗤一声,「抑止力来的人不止一个吗,差点逃过了我的掌控,要不要我夸夸你们?」   「——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真会躲呢。」   五条悟表面一派轻松,心里却露出苦笑。   他的六眼负担极重,四处都被浓雾似的魔力遮挡,几乎寸步难行。无下限倒是还能凑活着用,但领域就无效了——不论向宇宙灌入信息,就像滴入大海的一滴水一样微不足道。   这下可是……糟糕了啊。   长刀出鞘的声音打断几人的思绪。   「如何,要接受我的爱吗?」迦摩忽然弯起眉眼,身后星海逐渐流动,「让我教会你真正的爱与欲吧,就像对曾在菩提树下的修行者一样。」*   在漂浮的宇宙中,少女的身影依旧立得笔直。冲田aler微仰着头,眼神平静,「你是不该存在于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现身于此的意义,就是将你排除这个世界。」   「哪怕己身因此消失吗?」   「对。」   像在看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迦摩忽然绽放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笑容。   从柔蜜的唇舌中吐露出一声叹息,魔王的躯体融入到星海中,任由自己融入灼烧的宇宙。   「……」眼瞳中映出金色极光,冲田aler低声念,「我是抑止的守护者。」   是即——   「吾乃撕裂魔,贯穿神,集结了人们祈祷的存在——魔神·冲田总司。」   仿佛能毁灭天魔、持续照耀永无止境战斗前路的不断之光,在此照亮了混沌的领域。   宇宙中心爆发出震颤,几人还来不及惊诧就被强大的风暴甩到一旁。迦摩还没有失去权能,这里仍是任由她随心所欲的空间。   闪动的星光靠近后才显露出真形,无数分裂体带着和本体别无二致的笑容环抱而来。   风暴之中,有一人岿然不动。   刀尖倾注了全部的魔力,越步间,纯白的光芒豁然以微弱的优势劈开星空。   「?!——这里可是我的宇宙啊,怎么可能……!!」   「——此处乃无穹之空。」   代表另一种宣告,世界意识终于回应了它的守护者。   「此处不存在过去,也不存在将来。」   世间万物回归虚空,跨越日月开辟光明。   无量、无碍、无边,三光集束成就无穹。   魔神(人)总司的必杀魔剑,只为一次显现而调整的灵基,以同归于尽的代价,甚至可以将本应不存在、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强行排除出这个世界。*   冲田总司·aler挥出炼狱剑,就像她曾做过无数次却又在漫长岁月中遗忘的那样,解放最后的封印。   「穿透尘刹,以无边之光,斩断天命!绝剑·无穹三段(ぜっけん?むきゅうさんだん)!!」   漆黑剑光吞没虚空,连带远处与近处的分裂体都被迫承受了来自世界意识的排挤。   耳边一切归于寂静,魔罗痛苦的哭喊也渐渐消失。   灵基消散的光芒中,灰发少女眼中却染上寂寞的神采。   ……跟津美纪约好一起去吃关东煮,恐怕没办法赴约了。   ……   …………   「……不会……」   「……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破裂的神核再次迸射出耀眼的光芒,爱之兽喃喃自语。   将对名为人类之物的怨恨,无法排解的杀意,无穷无尽的恶意,以及——如同她本人一般对人类的爱和寂寞的心,动用了最后的权能。*   ——「天魔的宠爱」 第115章 爱欲之兽(十八)   大脑还在嗡嗡作痛, 伏黑惠睁开眼,愕然发现周围全是陌生的景色。   没有宇宙星海,也没有纯白的无穹之空。应该是落在了一处古式庭院, 但结构错乱,更类似大型迷宫。   压抑的气息倒是减弱了不少。   先不提冲田aler和迦摩, 连虎杖和钉崎的身影都看不到, 明明之前还是被绑在同一个角落的, 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摆出手势准备先召唤出式神——   「那边的人类小鬼,对没错就是你, 能不能商量个事啊?」   伏黑惠不耐地转过头, 「五条老师, 请不要擅自做让别人困扰……?」   他楞楞地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迷宫, 一瞬间怀疑自己得了幻听:「……你在这里吗,五条老师?」   「那家伙是谁啊?算了这种事不重要, 你能不能先把我□□?」   「……」   伏黑惠上前几步, 沉默地看着卡在石缝间的大太刀, 表情逐渐麻木。   黑色剑鞘,金色纹路, 目测超过两米——是冲田aler的武器。   遭受的冲击太大,他反应了足有一分钟才想起冲田aler说过这把剑是会开口说话的。   以及声音和五条老师很像。   「多谢你了,」从石缝里脱身后,大太刀明显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卡在这种地方, 明明应该跟主人在一起才对啊。」   伏黑惠犹豫了两秒:「主人……是指冲田aler吗?」   炼狱剑:「是啊。原来你也认识主人, 那就好办了……唔, 你的脸色是不是不太好?」   伏黑惠:「……」   他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   五条悟的声音在认认真真的喊主人, 每听一遍感觉都在折寿。   ……   炼狱剑确实相当可靠,一边检测前方的魔力反应,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找到效率最高的那条路,一边顺便寻找同伴。   一路上一人一剑也不可避免地遭遇了敌人,据炼狱说,「这些只是失去了控制的自动人偶,不想打的话就小心点绕过他们」。   伏黑惠不放心,干脆把炼狱剑当成了可以倾诉的前辈,「迦摩真的被打败了吗?老实说,我现在还是感觉像幻觉一样。」   「我懂我懂,这种事熟练了就好了。」   伏黑惠:……不,应该熟练不了吧。   炼狱剑没察觉到他的吐槽,继续感慨道:「不过这次不管是敌人还是主人的情况都有些不一般呢,我也说不上是好是坏,但主人应该会开心吧。」   伏黑惠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我和主人是一体的,既然我还存在于这里,说明主人也没有消失,这种情况在过去根本不可能发生。能亲眼看看自己拯救下来的世界恢复正常,主人应该、不,绝对会很高兴的。咦,那边那个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炼狱剑忽然扬起的声音打断了伏黑惠的思绪,他顺着剑尖的方向抬头,正巧看见了拐角处的虎杖和钉崎。   伏黑惠:「……你们怎么这么狼狈?」   制服上全是打斗的痕迹,脸上也好几道划伤。钉崎每天都精心打理的发型乱成一团糟,旁边的虎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记得上次看见他俩还挺正常的。   「呵,」钉崎野蔷薇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些脑子有病的咒术师,一醒过来就哭着喊着问「你们把迦摩大人藏到哪里去了」,解释不清楚,干脆全打晕了。」   虎杖悠仁心有余悸,「那场面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诶,伏黑你手里拿的什么?」   他凑过来,双眼忽然亮起:「是我画过的那把大太刀!这么看实体好帅!」   「我记得是叫炼狱剑对吧,」钉崎野蔷薇摸着下巴回想,「可恶,名字也好帅。」   「谢了,我也很中意这个名字。」   「噢噢,不用谢……诶诶诶——?!!」   看着两人失去控制的表情,伏黑惠莫名感受到一丝畅快。   果然这种事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太浪费了。   ……   接受这一事实后,虎杖悠仁迅速调整,一口一个「炼狱前辈」,看起来适应良好。   钉崎表示虽然有点恶心但她在努力尝试把一人一剑分开看待了,顺便还问了问炼狱能不能变成人形。   「可以是可以,但那个灵基不太好用,不是特殊情况的话不会变吧。」   钉崎野蔷薇:「那不就赢定了吗?五条老师又不会变身成武器。」   虎杖悠仁:「不不不又没有在比赛,而且五条老师听了会伤心的吧。」   炼狱忍了忍,没忍住:「声音真的很像吗?」   三人齐齐给了它一个肯定的眼神:「一模一样。」   炼狱:「……」   炼狱闭上了嘴。   跳过这段小插曲后,他们顺着炼狱计划的最佳路线一路向前。越靠近中央,咒灵的数量就越少,而昏迷的人类数量却在不断增长。   虽然结构扭曲,伏黑惠还是辨认出了木牌上写的字——「禅院」。   此次事件的起因、结界的中心,仍被一股强大的咒力笼罩,久久不散。   他们分开行动,在偌大庭院中依次搜查,记下房间中人的特征后,又奔向上一层。   做完这一切后,三人在顶楼看见了沉睡的冲田aler。   少女蜷在唯一完好整洁的榻榻米上,神情安静,呼吸绵长,像是太过疲惫,直接枕着长发沉沉睡去。   他们齐齐屏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让主人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沉默良久后,炼狱终于开口,「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左边十五米有个手机,用它可以联络到外界,我们还有个同伴在外面。敌人已经被排除出了这个世界,造成的异象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消失。」   炼狱轻叹了口气,「……主人的使命,很好地完成了。」   ……   等冲田aler醒来,她已经换了个地方。   少女的表情有些呆,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第一时间看向了身侧显眼的大太刀:「炼狱……?」   以及,正兴致勃勃拿手比划着什么的白发男人。   五条悟轻咳了一声,「你醒啦,惠他们在隔壁哦,要不要过去吃点东西?」   不等回答,他直接跑到隔壁把人拉了过来。   冲田aler:「……?」   所以为什么要问她呢。   先风风火火跑进来的是钉崎野蔷薇:「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我知道你们需要补充那个叫魔力的东西,等等,马上到!」   看清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后,冲田aler把「其实我的魔力还足够」咽回了嘴里。   她双眼发亮,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钉崎他们直接带来了一辆关东煮车。   热气喧腾,竹轮和肉丸的香气很快盈满了整间屋子,萝卜昆布土豆等食材依次排开,酱料和汤汁一应俱全。   冲田aler抱着盛得满满的一碗关东煮,眼里露出几分笑意。   啊,对了——「炼狱要不要尝尝?很好吃哦。」   大太刀冷不丁开口:「不要,主人你自己吃吧。」   「!!」   三人组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隐密地将视线投到某位还没听过炼狱声音的人身上,试图抓到老师出糗瞬间——   ……等等这一脸恋爱中少女的崇拜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听自己说话是这种感觉啊……」五条悟捂着胸口,十分夸张地后退两步,「这一听就知道是个帅哥的华丽声线,不好,要迷上了。」   他一个箭步跨过去,感情深厚似的搂住炼狱的剑鞘,「小炼狱,再多说几句嘛。」   冲田aler赞同地点点头:「没错,炼狱的声音很帅气。」   炼狱:「……够了,我以后不说话了。」   五条和冲田:「欸,好可惜。」   三人组:「……」他们也不想说话了。   ……   assass先生在清理残余的魔力,卫宫暂时回到了高专应付高层,冲田aler在钉崎的陪同下约了津美纪一起逛街。   拯救完世界当然应该有个带薪假期,藤丸咲深以为然。   他回到了落点木屋,放好零食饮料,瘫在沙发上打开电影,准备悠闲地度过一个下午。   [……我回来了。]   是被BB抓走特训的系统,电子音都失去了活力。   藤丸咲抬了抬手当打招呼。   gogogo跳到沙发上,一言不发,以英勇就义般的姿态打开了藤丸咲的账户。   「?!快住手啊我不想看——!!」   [反对无效,这可是BB大人亲自下的命令!你也该到了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行吧。   藤丸咲做好了心理准备,以最冷酷无情的的表情睁开眼。   负号还是那个负号,数位也没有变动。   但是,「数字是不是变小了?」   一人一统面面相觑,蹭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等、等我马上、不,现在就查。]gogogo磕磕绊绊地追溯账户记录。藤丸咲也没闲着,把系统功能每个都打开试了一遍,直到来到仓库。   除了他自带的礼装外,从第一次任务开始回收的物品都在里面。   而此刻,因为嫌碍事被他塞到一起、涩谷事件中回收的咒灵所在的格子,正微微闪着光。   [找到了!这些咒灵在不断产生咒力,而这种能源则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换为QP。顺便一提,两面宿傩(手指形态)产生的咒力最多。]   藤丸咲茫然,不确定道:「也就是说,这些东西能帮我还债吗?」   gogogo开开心心地回答他:[没错,按照这个速度,只要三百年就能还清了!]   「……」   三百年是不可能三百年的,藤丸咲立刻清醒,拿起鼠标开始操作。   在经过数十次测试后,他确定了不止咒力这种能源可以转化为QP,之前见过的异能力(假涩泽龙彦的灵魂),甚至包括柯南和基德接触过的宝石上附着的能量,都可以变成QP的形状。   藤丸咲抱着系统,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看来多做好事还是有回报的,希望大家能多给点五星好评。   [那以后怎么办呢,]gogogo擦擦眼泪,[把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们绑架过来薅羊毛吗?]   「……情感上我支持,但理论上不合法,可惜。」   激动过后,藤丸咲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扒拉自己的礼装卡和物资,从中翻出一块有些年头的「神之爱」牌巧克力。   「这个怎么样,我有很多巧克力哦,可以卖出去吧?」   gogogo「诶」了一声:[但这不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吗,卖出去没关系吗?]   「……事实上,当知道我背上百亿债务以后,大家都说「只要别把自己卖了干什么都行」。不行,好伤感啊,要哭了。」   系统安慰地拍拍藤丸咲的肩头:[要努力还债啊,咲。]   「谢谢你没有用的鼓励,请从我肩膀上离开。」   在抑止力守护者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创业计划紧赶慢赶地出炉了。   正倚着鸟居摆pose的卫宫身体忽然一僵。   困在禅院结界的人都被解救了出来,但精神上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目前都在静养中。   咒术界锐气大伤,学乖了不少,应该会消停一阵。   为了让冲田aler有充足的时间逛街,卫宫主动承担起了参加高层会议的工作,在会议开场时说了一句「不确定类似事件是否会发生,但有能力的话会有人来支援」。   概括一下就是,什么都没说。   Assass在山脚下等待汇合,冲田aler和津美纪几人告别,少年少女的笑容像是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宝石。   卫宫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弧度微弯。   「这次真是多亏了几位了。」代表咒术高专来送他们的五条悟微微一笑,与前不久的轻浮模样判若两人。   他站定在青石阶上,思绪望着天飘远了一瞬,又笑道:「如果有需要咒术界帮忙的事尽管开口,我的话还是有点用的。」   卫宫微微颔首。   正当五条悟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客套话结束话题的时候,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那太好了,现在确实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五条悟:「……诶?」   卫宫不知从哪掏出一张名片,稳稳地递给他:「如果可以的话,请多多支持一下我们新开的巧克力店吧。」   看着那张印着「一旦售出概不退货」和「本店不保证顾客生命安全」字样的名片,五条悟陷入了沉默。   ……你们这家店,它有经营许可吗? 第116章 True End   在魔罗还未降临的某一日, 盘星教另一处不为人知的隐秘基地。   散乱一地的咒灵肢体在月光下呈现出诡艳的美感,明明早已没有生命力,却仍时不时地抽搐着。   身穿五条袈裟的黑发男人不忍直视般地闭上眼, 又缓缓睁开。   「啊呀……如果我没记错,您的名字是夏油杰对吧。」   似是刚察觉到他的存在, 巷口的人轻缓地放下不知何时沾满眼泪的咒灵头颅, 朝他点了点头。   来者的面容在昏暗巷角中看不真切, 接触不良的路灯在她的裙裾上落下出惨白的光。   女人声音曼妙,话语温和而彬彬有礼:「可以叫您夏油先生吗?」   夏油杰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选择,他根本不是「主动」出现在这里的。   「啊啊……要是能早些遇到您就好了。其实除了尼僧外, 我还兼任心理治疗师。」女人的语气转而含着几分遗憾, 「虽说有些自夸的嫌疑, 但如果能早来些时候, 我应该能理解您的烦恼、安抚您的心灵吧。」   「……」   不管女人说什么,他都该反驳, 但喉咙却想被人锢住般难以开合。   女人的话虽然含糊, 但一字一句无不表露出对他过往与秘密的谙熟。夏油杰对她的声音没有印象, 却莫名感受到身心被看穿的冷意。   悲悯的叹息戛然而止,女人轻笑一声, 「因为我不太适合亲自出面,阁下能帮我一个忙吗?只需要……将我手中的香料交出去就行了。」   「——放到您觉得合适的地方。」   来不及拒绝,距离一瞬间缩短为零,夏油杰只看见一双巨大的、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魔罗角。   轻微的眩晕袭来,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意识恍然模糊。   如蜜的金色瞳孔, 娇艳如颚的唇瓣翕动, 仿佛靡艳绽放的花朵下颤抖的花萼。   正是艳美又端庄、慈悲又魔性的——圣人之相。   静默后, 夏油杰听见自己干涩而空洞的声音响起,「……好。」   ……   黑发男人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强迫自己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剥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或者说,那真的是梦吗?   香料是干什么用的?他把那样东西放到了哪里?那个女人又是谁?   ——刚冒出这个念头,夏油杰的大脑忽然产生一阵剧痛。   几分钟后,这股痛感才渐渐消失。   冷静点,夏油杰在心中默念,这一切跟他没关系。他早该是个已死之人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记忆还是不受控制地回到了一月前的涩谷。本该死于挚友之手的诅咒师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站在陌生的车站。   「有人偷走了夏油大人的身体!」不久后遇到的菜菜子和美美子情绪激动,「这一切都是那家伙预谋的!」   当夏油杰问起涩谷事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双胞胎卡住了壳,然后露出迷茫的表情。   她们和事件牵连的普通人一样失去了记忆。   夏油杰知道自己不能出现在咒术师和诅咒师面前,他压下焦躁,暂时安抚下两姐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他被困在了这个废弃基地,就像被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再然后,听说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出现了吞噬活人的生得领域,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一切消息被封锁,所有人缄默其口,只听说高层对某种AI技术尤为狂热,耗费巨资投资了新的研究项目。   以术式千年传承为尊的咒术界竟然开始研发新科技,听起来像个蹩脚的三流笑话。   夏油杰哂笑一声,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不好了夏油大人!」美美子惊慌失措地朝他跑来,「外面有个女孩,点名说要见您!」   「见我?」   夏油杰收起笑,眼中划过深思。   知道他死而复生的人除了双胞胎姐妹,恐怕只有把他从黄泉拉回来的「元凶」了。而且竟然能找到他的位置,这个人绝对不一般。   不过……女孩?   「她长什么样子?」   美美子很快回答:「是个外国人,棕发蓝眼,看起来是个小学生。」而且她总觉得对方的脸看起来很眼熟……但外国人应该都长一个样吧。   ……小学生?夏油杰一愣。   「菜菜子在外面拦着她,夏油大人,您先逃吧!」   夏油杰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把她带进来吧。」   「可是!」美美子睁大眼刚想反对,却被夏油杰一句「听话」压了回去。   她不甘心地咬着唇,「……好。」   夏油杰坐回椅子,看着美美子走出房间。他知道双胞胎的想法,但不能轻易应许。   很快,心事重重的美美子带着同样不甘愿的菜菜子回来了。双胞胎一左一右走到夏油杰身边,而后者也终于看到了「小学生」的真面目。   身材娇小的少女穿着一身色彩华丽的水手服,脚下踩着双旱冰鞋,柔顺的棕色长发被蝴蝶结扎在脑后,一双蓝宝石样的大眼睛明亮活泼。   在常人看来纯真而惹人怜爱的美少女,却遭遇了双胞胎警惕的目光。   少女没有将双胞胎暗藏敌意的态度放在心上,朝着主位的男人微笑:「您就是夏油先生吧,初次见面,可以叫我店主亲。」   「店主?」夏油杰微微皱起眉,他没见过这个人,却和美美子产生了一样的感觉,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这个话题待会儿再说啦,」少女摆摆手,「夏油先生应该猜到我是为什么找过来的吧。」   她伤脑筋地叹了口气,「种种原因,我隔了一个月才发现,由于同事的工作失误不小心把您复活了,所以店主亲怀着歉意来上门售后了。」   「果然是这样吗……」夏油杰没探究她这位同事能把死人复活的离谱技能,语气中带了几分尘埃落定后的轻松感,「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少女道,「按照本来的规定,当然是把您送回到该去的地方啦。」   「什么?!果然不该让你进来……!!」   「菜菜子,美美子,冷静点。」   夏油杰制止住了情绪差点失控的姐妹俩,朝棕发蓝眼的少女点点头,「请继续,既然你这么说,那说明还有别的方案吧。」   「当然,我们店可是很人性化的。」   店主的眼里忽然闪过兴奋的光,激动地站了起来:「如果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为我打工、啊,不,合作就行了。」   对着少女俨然一副传销头子的模样,夏油杰沉默数秒:「……请说说看怎么合作。」   一个小时后,少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基地。   「那就这么说好了,有事找我的话可以随时到店里来,其他商品可以给你打八折哦。对了,行动限制已经解除啦,合作愉快~」   夏油杰试探着离开基地,果然失去了束缚。他看了眼自己被洗劫一空的咒灵库,「……合作愉快。」   其实内容很简单,他需要收集咒灵供给店主亲,在复生后不能随意伤人,双方确认合作内容只花了十分钟。   剩下的五十分钟,则是店主滔滔不绝地宣传自己的商业理念和其他业务方向。本来还充满敌意的双胞胎姐妹听着听着就听晕了,奇迹般的对少女刮目相看。   夏油杰望着手里被强制塞过来的名片,感到一阵恍惚。   「夏油大人……」同样一脸梦游般恍惚的菜菜子美美子拉住他的衣袖,呆呆地把手机递给他,「我终于想起来店主和谁长得像了……」   手机屏幕上,绝世珍宝、美的象征,蒙娜丽莎正朝他们神秘地微笑着。   ----   化名店主亲,真名为莱昂纳多·达·芬奇、真实身份为藤丸咲的英灵动作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落脚木屋。   这里早就收拾一新,阻碍路人注意的魔术也撤下了,外表来看就是个品味有些奇葩的商店。   藤丸咲将从夏油杰那里收购(打劫)来的咒灵送进系统空间,不出意外看到账户上的数字减少许多。   用达·芬奇的脸做生意,当商都硬气了。   正当他思考下一家分店用什么理由开比较合适时,系统传出了新任务提示。   「这里啊……」藤丸咲惊讶地看向熟悉的人物。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它了! 第117章 壬生狼(一)   米花町今日头条:   #铃木集团顾问外出钓鱼遇劫匪, 热心男子见义勇为单挑十人#   「幸好得救了,」毛利兰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新闻心有余悸,关切道, 「次郎吉先生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啦,」铃木园子瞟了一眼新闻内容, 「据说他还没反应过来劫匪就被制服了, 根本没给次郎吉伯父发挥实力的机会,他还很可惜呢。」   正在喝果汁的江户川柯南露出半月眼, 心想这老头爱出风头的毛病还真是死活不改。   毛利兰没想到那方面, 高兴道:「多亏那位好心人了,他一定很厉害吧。」   「不仅如此!」铃木园子忽然激动拍桌, 「而且还是个成熟型帅哥哦!以前从来没遇到过的类型, 年上真的超有魅力啊!」   江户川柯南又喝了口果汁, 心想园子这看见帅哥就花痴的毛病也是十年如一日。   「次郎吉伯父很欣赏斋藤先生, 所以邀请他参加周六的宴会了。对了小兰,你那天有空吗,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看看……啊,没有安排哦。」   「太好了!到时候我把斋藤先生介绍给你!」   江户川柯南放下果汁, 心想……嗯等等?!   他挤出一个笑容, 熟练地用稚嫩的童音撒娇,「小兰姐姐,带我一起去嘛。」   铃木园子已经对他这幅干什么都要凑过来的模样习惯了, 倒也没拦着, 只警告了柯南一番不准捣乱, 「除了次郎吉伯父的朋友外, 还有一些演艺界和商界的人物出席, 你这小子可别又到处乱跑啊!」   谁会到处乱跑啊, 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柯南心里吐槽,嘴上还是乖乖答应。   宴会在周六晚上,一年级小学生柯南还要规规矩矩地上几天课。他对宴会和演艺明星兴趣不大,只是对那位斋藤先生产生了些好奇。   在名为吉尔的异国少年离开后,江户川柯南愈发觉得他的言行不对劲,便拜托博士关注了下吉尔名下的企业和房产。   不查不要紧,一查把大人和小孩全都吓了一跳。   这少年不但把东京最豪华的别墅买了下来,文旅业、餐饮业、以及金融业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明面上的东西很容易查到,但一旦涉及少年的身份信息,资料全被封锁了。   而就在两天前,博士告诉了他有位斋藤姓的男子在处理吉尔留在日本的产业。对方并没有掩饰自己手续痕迹的意思,但也不排除他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调查吉尔。   虽然斋藤这个姓挺常见的,但没准是同一个人呢。   上课铃声打断了江户川柯南的思路,他失笑,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容易,哪来那么多巧合啊。   ----   藤丸·其实就是同一个人·热心男子斋藤一·咲打了个喷嚏。   「奇怪,英灵还会感冒吗?」他摸了摸额头温度,释然道,「那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自从他套上斋藤一的马甲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快一周,这几天一直在街上到处游荡、啊,不对,是认真工作。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他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某种会NOBUNOBU叫的不明生物。   在套着幼吉尔壳子的藤丸咲离开这个世界后,吉尔君本尊抽空过来视察了一次,并对游乐园的员工配置进行了一番改进,比如引进造型独特的吉祥物。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和迷你信首领达成了协议,后者直接调了一批员工过来。二头身的高灵活度可爱人偶甫一现身就人气爆棚。一边受到众人追捧一边享受优秀的薪资制度,迷你信们也非常满意。   问题就出在幼吉尔离开后,游乐园负责人并不知道迷你信有自我意识,把它们当成了普通的机器人偶,一天十八小时高强度营业。   ——谁会给机器人放假啊,你会吗,反正我不会。   于是,在长达一个月的压榨后,迷你信们怒而起义了。   它们离开了游乐园,窜进东京的大街小巷,正在招募各方势力创立自己的集团,反抗不平等压迫。   看完充满了槽点的任务提要,藤丸咲莫名产生了一丝同情。抛开立场不谈,这其实是个很正能量且具有抗争精神的故事!   ……同情归同情,还是要把它们抓回来。   考虑到这个任务需要满东京找人以及负责各方交涉,藤丸咲从迷你信的熟人里选择了【斋藤一】。   新选组三番队队长,与冲田总司永仓新八并为新选组中的剑术高手。以前做着警察和间谍之类的工作,本人却出乎意料地飘忽悠然。   当然,在关键时刻会露出锐利的真正面目,不愧「无敌之剑」之名。   至于为什么不是其他有经验的英灵……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冲田小姐表示:[诶——本来天天对着信的脸就看烦了,这种事就放过我吧。]   某位用可爱声音糊弄过场的第六天魔王愤愤不平:[为什么这种搞笑角色还有额外的戏份啊!信这个名字的商业价值都要掉了!]   紫发的Rider异常抗拒这个话题:[不,请不要带上我,谢谢。]   ……综上,除去交流不便的狂战士和气场不适合现代的英灵,前任警察先生斋藤一成为了最佳选择。   除此之外,一身西装领带、眼下还带着黑眼圈的工薪阶级社畜形象,想必迷你信看到一定很有共鸣吧,说不定还能混进内部一网打尽。   但现在连线索都没有……这些家伙不可貌相,聪明得很,几乎没留下魔力反应   系统扫描显示它们在东京都内,藤丸咲不得不选择最笨的方法——在附近到处巡逻,碰到一只就是胜利。   于是,米花町出现了一位蓝灰发棕瞳的「热心市民」。   上午,前往游乐园听完负责人「真的非常抱歉出现了这么重大的失误……!」的道歉,再处理迷你信离开后的经营问题以及发布寻物启事。   中午,吃荞麦面的时候遇见了和蔼的博士和眼熟的小朋友,顺手从小偷那里抢回了他们被偷的钱包,收获感谢顺便聊了一会儿。   下午,巡逻途中偶遇劫匪,轻松将对方降服后和被劫持的大叔交了个朋友。   晚上,意外在米花大楼旁边的巷子里遇见了正进行非法交易的一伙人。凭借英灵的优秀反射神经避开了子弹和闷棍,把交易双方用剑鞘打晕后拍照留证据,用他们的电话报了个警。   #热心群众斋藤一充实的一天#   即便走遍了米花市的大街小巷,迷你信的踪迹却一点都没发现。一方面说明它们还没闹出什么乱子,另一方面时间拖久了没什么好事,让人喜忧参半。   藤丸咲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的计划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一个人找还是太大海捞针,要是人手能多点就好了。   出于节约能量的想法,他不太想多开几个马甲,而且为了找吉祥物发动一堆英灵听起来也过于滑稽了。   「……糟糕,饿了。」   藤丸咲从柔软的沙发床上腾地起身,从衣架上拿下风衣。   管他呢,先出去吃个宵夜。 第118章 壬生狼(二)   米花町深夜, 不大的拉面店透着暖气洋洋的光。角落处两人在等待拉面的过程中聊起了最近的生活工作。   公安警察风见裕也坐得笔直,双手紧张地搭在大腿上,生怕在上司面前露出不妥, 反遭到了后者的打趣。   「这顿饭是你帮我照看狗的回礼,不用那么拘谨, 风见。」   表面身份为名叫安室透的私家侦探, 真实身份为日本公安降谷零,金发褐肤的上司笑道。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在面对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上司时总忍不住心生敬意, 听到这话也放下了拘谨,朝服务员道:「再来两盘饺子, 谢谢。」   「没问题——啊, 欢迎光临, 客人, 您一位吗?」   「对。」伴随着拉门声,新来的顾客回答。   安室透条件反射地朝门口看一眼, 冷不设防地顿了一顿。   蓝灰短发的男人将外套挂到衣架上,一身黑西装笔挺规整, 领带也打到最高, 不像上了一天班的样子。   他姿态随意地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眼下似是因疲惫浮着层灰,不经意瞥见的眼神却锐利清明。   店长没注意到, 热情地和客人聊起天:「今天天气很冷啊, 很适合来碗热腾腾的拉面哦!」   男人眨眨眼, 那股出鞘利刃般的尖锐气质像没出现过似的消失了。   「是啊, 」他声音散漫, 目光从菜单上略过, 「有什么推荐的吗?」   「那当然是我们的招牌阎魔大王拉面啦,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那就它吧。对了,有可乐饼吗,麻烦来一份。」   「没问题!」   就在这时,服务员也给另一边送上了热气腾腾的拉面和饺子。   风见裕也浑然未觉新来的客人哪里不对劲,试图放平心态跟上司聊天:「今天也辛苦了,降……」   「来点醋如何?」   「啪」地一声,安室透笑眯眯地将醋瓶放到碗旁边,打断了他的话。   风见裕也愣住:「欸……谢谢?」   安室透面色如常地掰开筷子,只是在挑起拉面的一刻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上月三号。」   「三号?是……那件!!」   风见裕也大惊,但马上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推了推眼镜做掩饰,「咳,我知道了。」   上个月三号深夜,降谷零忽然联络了风见裕也,让他动用公安的权限去查一个人。和以往的案件不同,这次调查的对象只是个小孩子。   正当风见裕也纳闷一个小孩身上能有什么可查的时候,令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不管是以他还是以降谷零的职位权限,想要阅览更多内部情报时,能看到的只有屏幕上显示「权限不足」的字样。   他马上上报并询问是否要请示更高一级的警视时,降谷零这样回答他「既然如此就先暂停调查吧,辛苦你了,风见。」   风见裕也很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又怕自己破坏了上司的计划,憋得很辛苦。   在安室透简短的提醒下,他很快想起了这件事。   降谷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风见裕也暗暗思考,看来刚进来的男人跟这件事有关系,他要掩护好降谷先生。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正在吃拉面的降谷零,后者泰然自若地喝了口面汤。   没有任务指令,就说明只要装作普通的客人就行了吧。   服务员浑然未觉两波客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动作麻利地上餐:「您的阎魔大王拉面和可乐饼,请慢用。」   「喔,多谢啦。」   男人脱下密不透风的黑色手套,露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朝服务员弯起眼道谢。   服务员脸色微红地回到了后厨。   不管是金发的还是黑发的还是蓝发的,今天的客人质量都好高哦,而且还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外表为社畜型池面的藤丸咲收回目光,内心升起一股名为愉悦的情绪。   虽然刚才安室透和同伴说话的声音很低,内容也像加过密的,但足够他听清听懂了。   他早就知道安室透和柯南一样调查过「吉尔君」身份的事,只不过柯南只是出于侦探对一切可疑事物的好奇心,安室透的目的可复杂多了。   藤丸咲并不介意,反正他们什么都查不到,系统在这方面还是值得信赖的。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在他自己身上,当时没按捺住逗弄老实人的心情点破了安室透的身份,才让后者这么防备。   有点麻烦,但坚决不改。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建议大家能试的话都试试。   没想到换个身份出来吃夜宵还能碰到安室先生,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暗示吧。   想到这里,藤丸咲想再搞一次事的想法更加强烈。   既然要追求刺激……   他微微后仰,仿佛刚发现了角落处的两人,脸上带了几分惊喜:「这不是安室先生吗?好巧啊,你也来吃「美味得要死的拉面」吗?」   「……!!!」   万万没想到只在监控中见过面的陌生男子会自来熟地喊出他的名字,安室透瞳孔骤缩,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犹豫:「这位先生……认识我吗?」   「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是斋藤一,你可以喊我阿一……呃,还是算了,斋藤就行。」   蓝灰色短发的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垮下去两秒,又马上恢复正常,笑道:「我家小少爷,就是那个叫吉尔的孩子,之前承蒙关照了。他跟我讲过,安室先生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喔。」   安室透敏锐察觉到了他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   后半段和他查到的内容能对上,但吉尔君为什么会向别人提起他?安室透自认没做过什么值得瞩目的事,去找个炸|弹犯还被怪盗基德捷足先登了。   而且前半段的话也令他很在意。一般来说,跟陌生人自我介绍的话会用「我叫……」或「我的名字是……」,直接用「我是……」的,像是默认对方已经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且,「斋藤一」这个名字,哪怕不学历史,在各种影视漫画作品的影响下也绝不会陌生。   明治政府收编了大量旧幕府军武士为警察,日本警视厅至今保留着以剑道为首的武术训练*,也有不少人是因为崇拜新选组而选择成为警察。   新选组三番队队长斋藤一,精通卧底和暗杀的剑道高手……安室透脑内的弦紧绷,这是真名还是假名?难道是在暗示他?   安室透越想越觉得心底发寒,最坏的猜想是组织发现了端倪,派人来试探他。   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顺口说了真名的藤丸咲疑惑地看着他,不太理解安室透为什么陷入沉默。   「咳……安室先生,拉面要凉了。」   见上司久久没有反应,风见裕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他。   「……抱歉,刚才想到了别的事情。」   安室透目光闪了闪,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吉尔君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也……承蒙关照了。」   简单客套后,安室透和风见裕也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没对上脑电波的藤丸咲沉浸在拉面和笋干的美味里,内心大呼过瘾——晚上果然要吃拉面,越晚越爽!   藤丸咲心情大好,临走还打包了一份可乐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道别时安室透的脸色那么奇怪。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思考了一下自己说的话。   ——「接下来几天可能需要安室先生多多关照啦,总感觉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他想拜托安室透和柯南他们帮忙找任务目标,而且看侦探办案也挺有意思的……这份友好的善意应该传达到了吧?   深夜的风还是有些冷,英灵之身虽然抗冻,但藤丸咲还是裹紧了大衣防止衣摆乱飞。   就在他即将转过一个弯时,黑夜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蓝发男人稍一停顿,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只是在视线死角,一把长胁差出现在他的手中。   五短身材的吉祥物蹑手蹑脚,圆圆的眼睛紧盯着男人手中的餐盒,嘴角似乎留下口水。   它穿着浅蓝外衣,头顶帽子上金灿灿的装饰尤为显眼。   「啊啊,」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大声叹着气,「突然觉得肚子很撑了,这份刚出炉的、香气喷喷、外皮酥脆的可乐饼,干脆留下喂野猫好了。」   说完,他把便利袋随意地往巷口一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迷之生物单眼放光,直直地朝餐盒扑过去——   剑风疾来,剑尖停在在距离侧脸不过三寸处。   迷你信一惊,刚想反方向逃跑,又被另一把刀拦下。   「如何,」两刀并夹的空隙,一道含着笑意的磁性声音响起,「这下逃不掉了吧?」   迷你信抬头,迷你信对比双方战斗力,迷你信投降。   「真乖~你这身衣服还真眼熟啊。」   被男人放肆地揉乱一头柔顺黑发、闷头进食的迷你信,正是穿着新选组队服的亚种之一,信选组。   它想来是在附近游荡很久了,一直没找到东西吃导致魔力不足,饿得不行才深夜尾随,被人抓住也没反抗。刚吃了两份可乐饼后,这只迷你信像是发现了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就不会缺吃的,乖乖地任人摆布。   藤丸咲非常开心,没想到吃个宵夜还有意外收获,拎起迷你信的围巾就要狂奔回家门口。然而当他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不知看了多久的安室透单手抵墙,表情复杂: 「没想到……您有这种爱好啊,斋藤先生。」   像被咬住后颈的小猫一样吊在空中的迷你信看过来又看过去,歪着头表达自己的困惑:「NOBU?」   不、不!他没有半夜壁咚人偶的奇怪爱好啊! 第119章 壬生狼(三)   经过一番「我没有这种可疑的兴趣爱好」的据理力争后, 藤丸咲顺水推舟带出了此行的目的。   「怎么样,这家伙很可爱吧。」藤丸咲拍了拍迷你信的帽子,半开玩笑道:「其实这是我们公司新研发的高智能吉祥物,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推广它们, 只可惜出了点意外。」   「……这样啊。」安室透眼神复杂,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藤丸咲没在意, 继续侃侃而谈:「在运输的时候不小心被它们逃掉了, 别看它长这样, 其实还挺棘手的。安室先生如果有线索的话请务必联系我, 给, 这是我们公司的名片。」说完就不容拒绝地将名片塞进安室透手里。   安室透:「……?」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这上面印的是he」吧?现在的巧克力店已经到了研发人工智能的地步了吗……?   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勉强笑了笑:「贵公司的业务范围真广。」   藤丸咲把这当成赞美, 照单全收。   「时间不早了, 」他摇了摇吊在空中无聊晃荡的迷你信,「我先带它回去了, 安室先生自便。」   安室透回过神, 礼貌道别。   他站在原地, 看着名为「斋藤一」的男人换了只手拎人偶,晚风轻飘飘地吹起大衣, 腰间空荡。   「啊, 对了。」   蓝灰短发的男人走出后又想起什么, 回头道, 「它们的杀伤力并不低, 或者说一旦处理不好堪比炸弹, 安室先生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这话时, 他脸上还挂着散漫的笑, 尾音却低沉严肃,一瞬间尖刺锐意显露无疑。   他手中的人偶被牵制住,空洞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   安室透心中警铃大作,勉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再见啦。」   斋藤一的声音倏忽轻快起来,心情颇好地挥了挥手离开。   安室透在路口定定地站了半晌,直到夜晚冷风灌进了外衣,他才缓慢吐出口气。   来到这条巷子的时候,他确定自己看到了冷兵器的寒光。但当斋藤一转过身,类似刀的武器又不见了。刚才已经见过,对方的身上没有能藏刀的地方……   安室透想起被强行塞过来的名片,心绪几动。   不管怎么样,这位「斋藤一」先生绝对隐藏着什么。他的目的真如他自己讲述的那么简单吗,还是说,那个人偶另有隐情?   既然是如此危险的东西,那为什么不牢加看管、反而让它们逃走了呢?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安室透越想越觉得真实情况危机重重,他压下满腔疑虑,决定回去谨慎分析一下名片。   如果藤丸咲知道了安室透的想法,一定会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认表现得很友好,给对方的忠告也真情实感,只不过是按照「斋藤一」本人性格演了一会儿,竟然变成了恶人役——而且就迷你信那个蠢萌的长相哪里可怕了啊!   不过他现在有点忙,没空想这些事。   推开暂住的公寓门后,藤丸咲顿了顿,才迈步走了进去。   他放下迷你信,示意它安静点自己去冰箱找吃的。后者会意,迈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钻进厨房。   藤丸咲打开了系统对话,把每个房间都绕了一遍。   gogogo啧啧称奇:[哇,你被闯空门了耶。]   系统对话发生在特殊的时空,因此此刻的公寓只有窸窸窣窣进食的声音。   藤丸咲拿下客厅的挂画,在背后发现了一枚窃听器。   「能反向追踪吗?」他问。   [这种技术水平当然没问题!]系统很自信。   嗯,反向追踪窃听器没问题,但问题是,为什么他的公寓会被放窃听器???   当初用幼吉尔马甲的时候他可是豪横地把整栋楼都买下来了,其他楼层放着也是放着,藤丸咲联系中介租了出去,留了视野最好的一层自己住。   黄金地段新开发的豪奢楼盘自然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安保设施经过重重检验保证万无一失,如果不是怪盗基德那样的水平,别说小偷,连鸟都不会飞进来一只。   然而,藤丸咲却在这里发现了不止一枚的窃听器。系统扫描后的地图上,红点遍布每一个房间。   做警察的竟然被人偷家了,传出去斋藤一一定会被迦勒底的同事嘲笑的!   「窃听器啊……」   藤丸咲摸着下巴思考,「普通的小偷会用窃听器吗?而且我也没感觉屋里少了什么东西。」 第120章 壬生狼(四)   把基安蒂和科恩团成一团团捆起来后, 藤丸咲试图从他们俩嘴里撬出点什么。但这俩人嘴硬得很,中间反抗了数次,终于在身份暴露咬碎嘴里毒药之前被卸了下巴。   基安蒂用愤恨的目光盯着这个破坏了他们计划的男人,她的下颌又酸又疼, 双手双脚都被捆住, 一厘米都动弹不得。   科恩比她还惨, 倒下时脑袋着地, 哐当砸了个硕大的包。   男人一身浅葱羽织在夜色中分外扎眼, 他表情悠闲, 手里翻动着基安蒂的手机, 每划一下都让旁边的人心沉一分。   他身旁, 狙击手视若珍宝的武器被拦腰砍断, 连子弹都被平滑地切成两半, 凄惨地残落一地。   要不是嘴合不上, 基安蒂死也要死个痛快,破口大骂一顿, 但现在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愤怒和妄图强行压下去的恐惧。   是的, 恐惧——仔细看的话, 她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颤抖。   她看清楚了,那个男人奇怪的打扮, 诡异的身形, 还有, 轻飘飘的一刀, 像划开树叶一样切开了她引以为傲的狙击枪。   作为黑衣组织中实力强劲的狙击手, 基安蒂还没遭遇过这么强大的实力差距。她只是脾气暴躁激进, 又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如果基安蒂胆敢说出关于组织的一个字, 等待她的只会是比死还痛苦的结局。既然如此,还不如期待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给她一个痛快……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抖了一抖。   基安蒂注意到男人的衣着与用语都和现代格格不入,挥刀时一瞬间的杀气竟让她这个冷酷嗜血的杀手都感到了惊骇与窒息感。   在那短短几秒,她仿佛出现了幻觉,只能徒劳地僵在原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能被他们轻易拿捏的无名之辈?琴酒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喂喂,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啊?」   随意将手机扔到一旁,被基安蒂定义为「极度危险的杀手」的人施施然开口。   基安蒂一惊,猛地瞪大眼睛,对他怒目而视。   藤丸咲:「……也不至于吧。」   他刚才把基安蒂和科恩背包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连夹层都划开检查了一遍,现在完好无损的只剩这个手机了。   里面很干净,短信和图片内容删得精光,想也知道会做出暗杀和窃听行为的人不可能把秘密毫无保留地存在手机里。   但藤丸咲的目的并不是调查案件,里面的情报有没有都对他无差。以防万一,他将数据复制了一遍,留心记下了通讯录里添有备注的几个号码,想着让系统回去查查,刚一抬头就看见短发女人凶恶中带着畏惧的表情。   「……」藤丸咲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不用那么看我,我是个良民,昨天还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基安蒂心说扯他*的淡,谁家良民半夜三更不睡觉徒手爬了五十楼,把她和科恩这两个真正心狠手辣的坏蛋捆起来揍了一顿。   可惜她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视死如归的决心——想审问不可能,要杀要剐随便。   「算了,看来你不愿意跟我聊天。」   藤丸咲叹了口气,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靠近了不能言语的基安蒂和昏迷中的科恩二人。   「时间不早了,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他一手提起一个,笑容亲切。   基安蒂:「??!!」 第121章 壬生狼(五)   这次日本警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再搞砸就说不过去了。   基安蒂和科恩这一对搭档的名号,安室透是「波本」时就早有耳闻。   金发警官听到风见裕也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他喝多了说胡话,要么就是此人并不是风见、而是组织的人假冒的——他可从没向风见提起过组织里的人有什么代号。   「虽然很难以接受但这确实是事实,」说出两人早前约定的暗号后, 风见裕也也发现这情况有点复杂, 「要不您亲自过来看一看?」   「不行, 」安室透迅速反应回来, 当机立断道, 「不排除警局内部有卧底的可能, 现在先封锁全部消息。」   有句话他没说, 除了防备组织的眼线, 还要防着那些赖在日本不走、喜欢多管闲事的FBI。   「另外, 关进去之前要严密搜身, 不能留下任何让他们自裁和接触外界的机会。联系黑田警官, 等到时机恰当的话我会过去。」   电话对面郑重地称是。   在安室透和他的小队彻夜未眠时,对黑衣组织两名高级成员落网一事毫不知情的江户川柯南睡得正香。   第二天, 宴会如期举行。   富丽堂皇的大厅, 众人都身穿礼服, 面带微笑地相互攀谈。除了风头大盛的明星外,各家公司的社长们也不甘示弱, 推杯交盏间谈了不少合作。   说是宴会, 定义为能吃能喝的商业谈判还差不多。   带柯南他们一起过来的毛利小五郎一进场就遇到了粉丝, 被人大声赞扬「沉睡的小五郎果然名不虚传」后, 哈哈大笑着喝了好几杯香槟。   江户川柯南坐在角落, 摆着半月眼百无聊赖地观察来客。   他今早一起床就感到有点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连着打了五个喷嚏后, 江户川柯南放弃了思考。   「该不会是谁在念叨我吧, 」小孩模样的名侦探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算了,先把宴会的事解决再说。」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那是世界意识饱含哀怨的提醒。   宴会上各界有影响力的大人物齐聚一堂,爱面子的铃木次郎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展览他的藏品,据说是上次参观完游乐园的展会后大受震撼,短期内搁置了一切藏品展示活动,直到找到足以媲美的宝物再举行。   竟然能让铃木次郎吉放下对怪盗基德的执著,江户川柯南有点可惜那天因为抓炸弹犯没去参观展览了。   说起来,他还没搞清楚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吉尔君联系不到,怪盗基德这段时间没作案,警方那边得不到消息,城堡的监控又都被删掉了,事后再想进去调查却被工作人员抓了出来并告知「此景点暂不开放」……没查出真相,江户川柯南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非常难受。   在他的思绪彻底跑偏之时,姗姗来迟的铃木园子双眼放光,一把抓住了小兰的手。   「快看啊小兰,在三点钟方向,穿黑西装的那位就是斋藤先生!」   捕捉到关键词的江户川柯南精神一振,同样转过头去。   最先看到的是哈哈大笑的铃木次郎吉,在和一名制片人谈些什么。而在他们身后,正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蓝发男人。   最平常不过的黑色西装包裹的身体修长而充满力量感,丝毫不显羸弱。从柯南的角度,能看清楚他嘴角勾起的笑,以及看似轻飘飘毫不在意的眼神。   江户川柯南稍加思索,悄悄调节起眼镜上的放大旋钮,想要观察得更清晰一点。   就在这时,那位「斋藤先生」却像注意到了他微不足道的动作,倏忽看向他们这边,心有灵犀般对上柯南镜片后的双眼。   柯南一惊,连忙装小孩拿过桌子上的蛋糕咬了一口。   铃木园子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本来就喜欢欣赏各色帅哥,被发现也不尴尬,大方地朝对方挥手打招呼。   蓝发男人回之一笑,侧身朝铃木次郎吉和制片人说了什么,后者面带惋惜地递过去一张名片,却被婉言谢绝了。   男人步履轻快地走过去,向铃木园子和毛利兰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半弯下腰,朝柯南伸出一只手:「久仰大名,大侦探。」   「……哈哈,」柯南硬着头皮握上手,「我只是喜欢侦探游戏而已啦。」   铃木园子好奇地问:「没看错的话,那位是日卖电视台的制片人荒川先生吧,斋藤先生对这方面有兴趣吗?」   提到这个话题,男人露出个无奈的笑,注意力也从柯南身上离开,有些苦恼道:「其实是荒川先生听说我的剑道还不赖,再加上铃木先生的推荐,想邀请我去做今年大河剧的武术指导,不过被我拒绝了。」   他耸耸肩,半开玩笑道:「好不容易过来一趟,阿一我还是想跟随些有意思的人和事啊。」   铃木园子一拍手掌,兴奋道:「话说斋藤先生的名字和历史上新选组的斋藤一一样呢,既然如此,剑道一定很厉害!」   毛利兰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讶道:「好巧啊,园子,你还记不记得京都泉心高中的冲田总司?他的剑道也很厉害哦,听说还会五段突和平青眼。」 第122章 壬生狼(六)   备用电源接通后, 大厅内霎时灯火通明。   众人被刚才黑暗中的巨响吓了一跳,现在齐齐将目光转向发生事故的位置。   有人见到了熟悉面孔,惊讶地喊出声:“酒井小姐,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正是那位差一点被砸到的女人,她脸色苍白,勉强支撑着站稳, “多亏这位先生救了我, 不然……”   她惊魂未定地看了眼摔得粉碎的水晶吊灯,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在座的宾客忍不住发牢骚:“怎么回事,吊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要是砸到人怎么办!”   负责人满头大汗地道歉,又忍不住小声解释道:“额, 这个……我们上个星期才做过检修,按理说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才对……”   因为被及时拉了一把,酒井小姐除了受到些惊吓外, 没受到皮外伤。她走到斋藤一面前,真诚道谢:“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太感谢您了……请务必不要拒绝我的一点心意。”   “报酬就免了。”斋藤一随意地摆摆手,“只是因为看到了所以顺手帮了一把, 不用放在心上。”   这种随性又让人充满安全感的发言……!铃木园子眼冒红心, 毛利兰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崇拜。   趁着没人注意、正低头检查吊灯残骸的江户川柯南一顿。听到这番解释的他与园子她们的关注点不同。   柯南站起身, 循着记忆,目测估计出小兰他们之前的站位和吊灯位置的距离差,表情逐渐匪夷所思。   这少说也有二十米远, 中间隔着随时会移动的人群, 再加上视觉从强光骤然变黑的暗效应, 在近乎失明的短短两三秒钟内,斋藤先生是怎么“看到”并且过来的?!   柯南不理解,于是十分自然地以小孩子的口吻问出口。   “那个啊,”对方了然一笑,回以一副故弄玄虚的大人语气,“多加训练就行,等你长大了也能做到哦。”   他的糊弄太没诚意,江户川柯南无语地露出半月眼,转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女人,“酒井姐姐觉得刚才的事是意外吗?”   “……啊,是你叫我吗,小弟弟?”酒井回神,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微笑,“应该是意外……吧。”   “我看是报应才对吧。”长着吊梢眉的女人忽然出言讽刺道,“自己做过多少坏事都忘记了吗?要不是因为你抢了别人的角色,泉香怎么会……”   “山田小姐慎言。”一直板着脸默不作声、戴着眼镜的男人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山田翻了个白眼,拉上男伴的手远离这里。酒井低下头咬唇,没说什么。   柯南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划过深思。   人没受伤,宴会厅的负责人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跑去找酒井小姐商量解决方案,多半是想私下赔偿了事。   “沉睡的小五郎”的粉丝则虚心请教偶像对此的看法,眼里闪着激动的光:“毛利侦探,您也觉得这是场意外吗,会不会有隐情什么的……”   毛利小五郎把会场环视一圈,又趁着吊灯被清理之前凑过去观察一番,深沉道:“原来如此……”   “!难道——”   “就是个意外嘛,修理工也太粗心了,哈哈哈!”   江户川柯南露出半月眼,一转身,却对上一道饶有兴趣的眼神。   柯南:“!!”   他又想起对方和他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脸:“斋藤先生为什么要盯着我看啊?”   “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喜欢追随有趣的东西。”男人靠墙而立,挑了挑眉,“看你推理查案很有意思,而且还有意外收获。”   江户川柯南:“……啊哈哈,我才不会什么查案啦。”   “嫌疑人有三个。”男人忽而自顾自说道:“一是看不惯酒井抢角色的山田小姐,二是靠门那里、从进来就一脸愤恨盯着酒井看的男人,三是打断了山田说话的眼镜男。别人的反应都在正常范围之内。至于作案原因……从感情方面查查看吧。”   “哎,恋爱啊……果真是没有道理的东西。”斋藤一低声道,目光一转看见了柯南表情震惊的脸,情不自禁逗他道:“难道你也有恋爱烦恼?虽然你这个年纪的我没经验,但还是随时欢迎你向我倾诉哦。”   “……才没有那种烦恼!”   江户川憋红了脸,还是忍不住问:“斋藤先生是怎么猜到这些的?”   山田表现得很明显,眼镜男也能说有嫌疑,但那第二个“一直盯着酒井看”的男人,他完全不知道有这号人!   斋藤先生进会场的时间比他还晚,只跟铃木次郎吉和小兰他们聊过几句,还能注意到距离那么远的男人在看谁。   ……该不会宴会厅里每一个人都在被他观察吧,这也太恐怖了。   斋藤一不甚在意:“我以前是警察啊,就算不经常处理这方面的案件,这种事当然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柯南:……不,我们这里的警察不是这样的。   他思考了一下,表情带上些期待:“那不如……”这岂不是正好!有会查案的斋藤先生在,他就不用给毛利大叔射麻醉针了!   之前几次用麻醉手表差点被人发现的经历让他不敢冒险,尤其在观察力非同寻常的前警察面前,还是别暴露为好。   “但现在已经退休了,”斋藤一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临走时不忘送上一句鼓励,“后生可畏,我看好你。”   江户川柯南:“……”   趁机溜开的藤丸咲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待着,观察着柯南动作的同时也在注意自己的账户余额。   当看到柯南踮脚在铃木次郎吉耳边说了什么、制止了前来清扫垃圾的工作人员后,藤丸咲满意地收到了一笔进账。   使用幼吉尔的马甲时,他曾靠「千里眼」看出了小侦探的真实身份是变小的工藤新一。当时还不太在意,现在看来,他可能找到财富密码了!   已知柯南和安室透属于红方,基安蒂和科恩一眼就知道是黑方,而他参与到相关事件中会得到QP。那么,是不是事件等级和参与度越高,能得到的回报也就越高呢?   藤丸咲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决定等眼下的案件结束后尝试一下。现在嘛……主场就让给小侦探好了。   他这边在悠闲的吃甜点,柯南那里忙得恨不得□□来调查线索。   按照提示,柯南先让灰原哀帮忙搜索酒井和三位嫌疑人的相关报道,又跑到工作人员身边试探情报,还要装作好奇的样子去询问八卦。   幸好柯南找上的人都比较配合,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了他。   搜集到的信息不断增加,背后的真相渐渐描绘出大致的雏形。QP进账的速度也在增长,终于在柯南佯装撞到人弄掉了眼镜男的钱包后达到顶峰。   柯南捡起钱包时,一不小心,从里面掉出张照片,他马上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啊咧咧,照片上的人是西村先生吧,旁边的大姐姐是谁啊,看起来好眼熟。”   西村的表情骤然扭曲,一把将照片从柯南手里夺回来,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粗鲁,试图露出和蔼的笑容弥补:“这个姐姐以前是演员,可能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演的戏吧,但她现在已经不干这一行了。”言语中避重就轻,可能觉得没必要认真对待一个小孩的问题。   柯南转身时露出了信心满满的笑容,轻手轻脚钻进了被桌布遮挡的桌底。   接着,毛利小五郎的粉丝就看到了偶像突然手舞足蹈,然后背靠餐桌垂下头的经典场面。   一直在观察柯南的藤丸咲眼尖,亲眼目睹了□□和变声器是如何使用的,内心充满感慨。   这效果能抵得上gandr魔术了,在没有超出普通人力量的世界能做出这种程度的装备,厉害程度堪比陈宫老师的夏朝万能钢笔。   还有柯南勾起自信的笑容、眼镜反光的那一幕,很难不让人想到睿智的结晶制作的眼镜……真侦探以眼镜探案!   在藤丸咲思绪乱飞的时候,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已经指认出了真凶:“没错,就是你,西村先生!”   “为了保护艺人的隐私,大厅内并没有监控。你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在这里下手的吧。   “吊灯的膨胀螺丝全被拧松,其中一颗被你事先换成了外表没有异常、但可遥控的零件,只要你躲在暗处按下开关,就能控制吊灯准确掉落。   “至于为什么突然停电——对于身为家具公司社长、负责这间宴会厅全部装修的你来说并不困难。   “因为抢角色的传闻,酒井小姐在演艺界风评并不好,很少会有人找她搭话。吊灯下的餐桌上又摆着酒井小姐最喜欢的食物,只要抓到一个她落单的机会就能下手了。   “证据嘛……停电的时间并不长,你又不能确定其他人的站位,为了避免搜身时被查出来,你只能把开关放到离你最近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答案,就在你身后的插座里!”   西村一身冷汗,仍不甘示弱地反驳道:“我跟酒井根本不认识,有什么理由杀她!”   毛利小五郎叹息一声,缓缓讲出了事情的内幕。   照片上和西村举止亲密的女子,正是被酒井抢走角色的、名为泉香的演员。她彼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视为生命般热爱的演员职业又在此时给了她沉重打击,多重刺激下竟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虽然抢救及时,但泉香却深陷心理阴影之中,演员之路就此夭折。   为了给恋人报仇,西村才铤而走险,想把故意杀人伪装成事故的计划却被人破坏了。   江户川柯南回想起查到的资料,以毛利小五郎的声音委婉暗示道:“西村先生,与其将责任一味推到酒井小姐身上,不如和泉香小姐好好聊一聊,消除你们的误会。”   藤丸咲垂着眼听柯南把他之前查出来的事情又讲述一遍,心中默叹。   如果说被抢走角色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在这之前,又是什么让泉香不堪重负的?局外人只能言尽于此了。   感情方面的事果然很难搞,属于斋藤一的意识也心情颇为复杂地表示认同。   颓然的西村被姗姗来迟的警方带走,毛利小五郎正好醒来,一睁眼就被激动的粉丝握着手大力吹捧。   听着熟悉的“哈哈哈”笑声传来,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趁机从餐桌底下钻了出来。   只是他刚探出个头,一片阴影就将他整个笼罩。   “做的不错,”蓝灰短发的男人倾身向前,扫过来的目光极具压迫力,他似笑非笑地撩开了餐桌布,“不愧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啧,不是我说,你们不觉得这个外号很羞耻吗?”   江户川柯南瞳孔地震。   但还没等他下意识否认,对方又抛出一记重锤:“你不就是吃了某种药才变小的吗,这种事我可熟了。我这边还有点情报,要不要来聊聊?放心,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对了,昨天我抓了两个穿黑衣服的人,代号是基安蒂和科恩,你有印象吗?”   江户川柯南:“!!!”   他保持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太久,多多少少引来了别人的注意力。   毛利兰好奇地问他:“柯南,地上有什么东西吗?”   柯南僵硬地转过头:“只是腿有点麻啦……”   藤丸咲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他耳畔低声道:“说起来,毛利小姐好像还不知道你的事呢吧。”   江户川柯南一个激灵,朝着小兰高声喊:“小兰姐姐,今晚我去博士家住,你和叔叔先回去吧。”   “诶?可是已经很晚了……”   “没问题啦!你看,博士就在那边!他带我回家就好了。”   毛利兰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两句,看着藤丸咲和柯南靠得极近姿态亲密的样子,抿唇笑道:“斋藤先生和柯南的关系真好啊。”   藤丸咲干脆地承认:“没错,我最喜欢聪明的小孩子了。”尤其这个小孩子还长着一张能赚QP的脸,他恨不得抱着不撒手。   江户川柯南:……:)   宴会接近尾声,现场客人大多已经离场。拉着阿笠博士的手走过来的灰原哀看着柯南僵硬的模样,递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江户川柯南传给她一个哀怨的眼神。   灰原哀:“……??”   藤丸咲注意到了两人无言的交流,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另一张写着QP的脸。他主动凑到满脸疑惑的女孩旁边,朝她露出一个诚意十足的微笑:   “来得正好,关于组织的事,我们一起聊聊吧。” 第123章 壬生狼(七)   江户川柯南是被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声吵醒的。   他打了个哈欠, 揉着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八点半,也不算早了。但他昨天三点钟躺上床,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早上六点才酝酿了些睡意。   这也不能怪他, 任谁听到那么劲爆的消息都会睡不着的。   柯南一眨眼,仿佛还能看到蓝灰短发的男人靠在沙发上、带着手套的手指轻点扶手、声音轻快而流畅地陈述事实的模样。   他每念一个名字,灰原哀的身体就一阵颤抖。   “你说基安蒂和科恩?他们两个被我送进监狱了。放心, 不会被他们逃走的, 公安里也有和你们目标一致的人。”   “对了对了,我在他们的通讯器里发现了一些东西。顺便一提,删掉的内容也被我复原了。联络名单和交易时间地点……你们应该用的上吧。”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哈,当然是因为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正义路人……开玩笑啦!只是因为很有趣所以留了个心眼而已。”   “能让人变小的药?我说的和你们两个使用的不是一种,这种可疑的东西还是少碰比较好……我没带在身上, 如果你想试试的话,我可以问下boss。”   柯南听得一脸恍惚,信息量太大, 他一时抓不到重点。   ……黑衣组织里有代号的杀手这么容易就落网了?而且还是两个!公安那边是指安室先生还是谁?还有联络名单,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那岂不是琴酒和组织首领的行踪都能查到了?!   灰原哀也很震惊, 先不提科恩和基安蒂,对方口中能做到“返老还童且无副作用的药”就足够震撼了。以组织的财力与科研实力, 做出的A药也存在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这种药竟然真的存在吗?   女孩咬唇, 不确定地问:“请问,斋藤先生说的boss是?”   “……到时候就知道了,”男人的眼神闪了闪, 又露出和白天一样散漫的笑,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   江户川柯南回到卧室时, 大脑还在传递着兴奋信号。他本来想直接追查过去,却被斋藤先生拦住说明天再继续也不迟,反正组织又不会跑。   柯南心道组织不会跑但琴酒会跑啊,他跟这位组织顶级杀手明里暗里交手那么多次,对后者极度缜密的心机再清楚不过,说不定琴酒早就知道了科恩和基安蒂落网的消息收拾东西跑路了。   但听着斋藤一“这么晚小孩子该睡觉了”这种明知道他是个高中生却还像哄小孩一样的回答,柯南还是被迫乖乖回到房间。   这位斋藤先生的言行有点奇怪,柯南想,但应该是个好人。   门外欢快的谈笑声把柯南拉回现实,他强忍着困意打开房门,不解地看着客厅里的一群小孩子:“今天不是周日吗,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好早上去公园踢足球的吗,柯南你都多大了还睡懒觉。”少年侦探团的真小孩教育道。   柯南嘴角抽了抽,有气无力道:“抱歉啦,昨晚有些事熬夜了,再说灰原不是也没起床吗?”   阿笠博士笑呵呵地回答他:“哀君一早就起来了,现在正在地下室呢。”   柯南:“……”   熬夜后的脑子转不过来弯来,等柯南慢吞吞走到沙发旁,他才迟钝地瞪大眼睛:“……昴先生?!还有斋藤先生?!”   已经跟冲矢昴来来回回试探几轮的藤丸咲眼神一转,朝他笑盈盈地挥挥手:“早上好啊,柯南。”   早上好,全自动QP制造机。   眯眯眼戴眼镜的青年点点头,嘴角的微笑没有一丝破绽:“早饭做多了想拿过来分给博士,遇到斋藤先生就顺便聊了一会儿。对了,要吃三明治吗?”   柯南就算睡眠再不足也一下子清醒了,他坐到冲矢昴身边,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   化名冲矢昴住在工藤新一家的研究生,真实身份为曾在黑衣组织卧底过的FBI赤井秀一。   昨夜的情报交换,因为有灰原哀在,冲矢昴的身份不方便现身,于是柯南偷偷打开了手机通话。表面上是三个人的会议,实际却有四个人出场。   柯南想到这里就有些心虚,以斋藤先生的眼力应该发现他的小动作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许没放在心上吧……   冲矢昴递给柯南三明治的同时露出完美的笑容:“我和斋藤先生很投缘呢。”   正在心里和系统扯皮聊天的藤丸咲听到这一句非常赞同:“没错,柯南身边的人我都很喜欢。”   大家都能制造QP,简直是他遇到过的最友善的世界了。   江户川柯南干笑一声,转移话题:“话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声音传出来,你们在看什么呢?”他问小孩子们。   中间的沙发被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团团围起,三人的脑袋凑到一起,时不时传来兴奋的交谈声。里面的景象被元太挡得严严实实,柯南看不到,不由有些好奇。   “那家伙的情况有点复杂……”藤丸咲仗着身高优势,瞥了眼在晨光中分外闪耀的木瓜纹帽,斟酌了下用词,“总之,当成我的下属兼合作对象就行了。”   迷你信不喜欢被人当成能随意揉捏的玩偶,力争信权平等,尤其他捡到的这只还是“为纠正世间错误而离家的正义迷你信”的信选组之一。经过一番协商,它自认已经被三番队队长斋藤一认可为迷之现代新选组队士了。   (斋藤一:不,我没有,而且这搞笑的名字就不能想想办法改了吗?)   藤丸咲今早出门时想起来还没巡逻,于是把迷你信也捎了过来。同类之间会有感应,这样就不用怕错过任务目标了。   他这么想着,也如实告诉了柯南,然后就见小侦探不知为何眼神突然一亮。   “斋藤先生的合作对象!”柯南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从孩子们身旁挤进去,“他的身份不需要保密……吗。”   一只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他,愣是在简笔画一般的脸上表达出疑惑的情绪:“NOBU?”   江户川柯南:“……”   他窒息了。   偏偏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年侦探团们还在高兴地给他介绍:“怎么样柯南,是不是超可爱?”   吉田步美接着安利:“而且它还会说话哦,虽然只会说一个字,不过每次的音调都不一样呢!”   柯南:“……哦,好厉害。”   灵魂为高中生的侦探忍了忍,没忍住,灵魂提问道:“但它身上的元素是不是太混搭了一点?”   “这么说来……”圆谷光彦摸着下巴思考,“我知道这个帽子是织田信长的家纹,羽织的话……”   “我知道!是新选组的队服吧,电视上经常演的。”步美举手抢答道。   柯南伸手拨了拨迷你信攥着的刀,也不知道连手指都没有是怎么做到这点的,“这把刀虽然不大,做工倒是很……啊。”   他忽然沉默,把刀归位,和缓缓抬头的迷你信面面相觑。   藤丸咲咳了一声掩饰憋笑的尴尬。他起身,朝几个孩子们笑道:“把柯南借给我一天怎么样?作为补偿,可以让它陪你们踢足球。”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不解地问道:“人偶可以踢球吗?”   步美担心地看着迷你信丝滑的长发“她的头发这么漂亮,衣服也很干净,弄脏就不好了。”   藤丸咲竭力推销:“没关系没关系,这种小事难不倒它的。”   迷你信为证明自己,动作灵巧地跳下来绕沙发跑了一圈,赢得孩子们一阵惊叹,停下时戳了戳藤丸咲的腿:“NO——BU!”   藤丸咲了然,朝冲矢昴一笑,得到对方同意后拿走了桌上的餐盒:“吃吧吃吧,不够厨房还有。”   迷你信开心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看见二头身的玩偶三两口吃光食物,一跑一跳地和少年侦探团离开博士家,柯南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   不吃电池而是吃面包的人偶,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要不是出于对斋藤先生的信任,他都想让博士拆开研究一下了。   名侦探晃了晃脑袋,刚想从江户川柯南的状态切换回工藤新一,准备仔细计划一下该如何对付组织,却见蓝灰短发的男人神色一变。   “不太对劲,对方的位置在快速移动,应该是发现情报暴露了。”   江户川柯南:“……??!!”   ——组织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快了?!而且斋藤先生你不是说组织不会跑的吗!! 第124章 壬生狼(八)   低调的斯巴鲁360穿行过十字路口, 冲矢昴瞥了一眼表情紧张的柯南,出声安慰道:“研究所在短时间内没办法撤离,再加上那位公安也答应帮忙了, 不会失败的。”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车内后视镜上。   蓝灰短发的男人微低着头,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嘴角绷直,面无表情, 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得冷酷而压抑。   柯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斋藤一上车后,只在他和安室透联络时说过一句话。   视祖国为恋人的公安一开始还在抗拒和FBI的合作, 虽然说的话滴水不漏,但每个字都在质疑他们情报的来源——“柯南君,还是不要太相信FBI那帮人的话为好。”   柯南急得直冒汗,他当然是愿意相信斋藤先生的话, 但问题是安室透不一定相信啊。本来以为用FBI的名号可信度会高一点, 谁知道反而弄巧成拙了。   就在冲矢昴表示无奈、柯南快速思考该怎么说服安室透时, 一只手接过了他的手机。   “安室先生吗,对, 是我。”说话的尾调微微拉长,流露出一如既往的悠闲笑意。   在柯南震惊的视线中, 斋藤一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笑道:“想必你已经收到我送的礼物了吧,就当等价交换, 如何?”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说太多。沉默了一分钟后, 安室透说了声好。   柯南的目光更震惊了,就连冲矢昴都流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虽然早就知道斋藤先生不简单……但在跟他们合作之前竟然先一步拿下日本公安了吗?!   除了公安, 潜伏在日本的FBI小组也在行动, 都想争取先对方一步到达研究所。他们这辆车混在其中并不起眼。   一想到即将可能和组织对战, 柯南紧张又兴奋,视线不自觉地偏移——   蓝发男人的身边,五短身材的玩偶坐在后座上脚都碰不到地,正随着汽车的转弯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柯南:“……”   激动的心情忽然熄灭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带着这个玩偶啊?而且它手里拿的是真刀吧,这么危险的玩偶到处溜达真的合适吗?!   画风都不一样了好不好!!   柯南强压下浓浓的吐槽欲,将注意力重新转到地图上。   装成冷面酷哥的藤丸咲对小侦探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正在盯着系统的扫描结果,绷着脸怕自己笑出声。   就在刚才,系统久违地响起了通知——[已检测到任务目标,能量稳定,可回收。]   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片红点骤然亮起,规规矩矩地分布在一个圈内。再加上车上的这一只,正巧符合目标数量。   幸好在上车前临时决定将迷你信带了过来,等见到剩下的迷你信时还能沟通沟通,大家要是能一起和和睦睦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好啦!   眼前仿佛出现了迷你信们一只接一只手拉手肩并肩跳舞的画面,藤丸咲一时没忍住,微微翘起嘴角。   另一边,一直暗中关注着神秘人物“斋藤一”的冲矢昴自然没放过他的小动作,眼神一暗。   昨晚他通过柯南的手机听到那些话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潜藏在日本的同事部署计划。   FBI搜查官朱蒂·斯泰琳不解地问道:“秀,这个人的情报可信吗?”   “那我们也只能相信他。”摘下冲矢昴温和面具的赤井秀一回答,“能从组织身上剜下基安蒂和科恩这两块肉,无疑对我们有利。”   话虽这么说……但就在这一刻,赤井秀一在“斋藤一”身上近乎直觉地感受到了危机感。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的不安。   ……但愿这次别出什么意外。   ----   照理说,黑衣组织、或者说真正干活管事的琴酒,应该没那么快收到基安蒂和科恩落网的消息才对。   从获得的QP来看就知道这两人的背景并不简单,藤丸咲把两人甩到警局门口后特意留了个心眼。他让系统把手机中以前的数据恢复,仿照着基安蒂一贯的口吻向代号为“GIN”的联络人发送了一条“任务一切正常”的消息。   满打满算时间才过去了一天多一点,琴酒又不是专业看孩子的幼稚园老师,收到消息就够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时时刻刻监督同事的任务进度。因此藤丸咲这边是没问题的。   出了岔子的是警视厅那边。   之前提到过,基安蒂和科恩之所以窃听藤丸咲,是因为有两个组织成员在进行交易时被后者发现并差点进局子。   组织虽然保下了这两人,但也是为了情报不会泄露罢了。这两个还没有取得代号的成员早就成了弃子,多半会被送进实验室当成试验新药物的小白鼠。   其中一人心生不甘,决定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但失去了组织帮助的他查不到藤丸咲的身份,只能选择向警察进行报复,每日乔装打扮在警视厅附近伺机安放炸∣弹。   而就在今天早上他决定动手的时候,却偷听到了两个文职模样的人的谈话:   “听说前天半夜公安那边逮捕了两个走私武器的,是真的吗?”   “不太清楚,貌似被关在了最里面等待审讯呢。而且我听说那个黑衣女人眼睛上还有蝴蝶纹身,该不会是抓到什么□□了吧。”   “走私武器的□□?这可是大案啊……”   偷听的组织成员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地意识到这是个将功补过的好机会。他还不知道被抓住的人就是和他隶属一个组织的基安蒂,只期待着组织没准能和别的□□联手重创日本公安,马上给琴酒打了电话。   琴酒是什么人,FBI王牌搜查官的劲敌、推理能力和智商绝不比工藤新一差、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组织的全能型反派,听到一半就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立刻让距离最近的成员去基安蒂和科恩的任务地点查探,结果不仅没见到两人的身影,还在楼顶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听完属下汇报的琴酒盯着手机里署名基安蒂发来的短信,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不管是内鬼还是巧合,他这边一定暴露了。   偏偏他有任务在身,不能亲自去处置废物。   琴酒把手机拆得粉碎,看着零件顺着马桶流进下水道,朝伏特加简短命令道:“撤。”   “啊、啊?”伏特加跟上了大哥的脚步,但还没跟上大哥的思路,迷茫道,“可是我们今天不是来研究所查看新型武器进度的吗?人还没见到……”   “让负责人马上滚出来见我。”   琴酒朝着瑟瑟发抖的研究员冷声道,声音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不然就让他和他的实验成果一起死在这里。”   地下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为首的片无博士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看见琴酒后还未来得及露出喜色,就被枪口堵住了额头。   “给你十分钟,带上研究所里有价值的东西离开。”   琴酒本以为片无会像刚才那些研究员一样吓得求饶,但没想到,片无无视了威胁着自己生命的武器,双眼突然迸发出光芒。   “没问题!”他激动道,“我已经找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武器,只要把它们带走就足够了!”   说罢他还觉得不够,强烈要求琴酒和伏特加一起去参观。   琴酒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要离开,却险些被突然窜出来的什么东西绊倒。   片无博士定睛一看,立刻拽住琴酒的袖子激情安利:“琴酒先生,这就是我为组织准备的秘密武器!看这流畅的曲线,完美的外形……”   穿着黑色军服和鲜红披风的二头身玩偶抬起圆滚滚的眼睛,和银发的杀手对上视线。   琴酒:“……”   伏特加:“……”   迷之生物:“NOBU!”   琴酒怒极反笑,反手扭住片无的胳膊压在实验台上,手中□□再次下压一分,“你再说一遍,秘密武器?”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是、是真的啊琴酒先生!”片无博士冒出一层冷汗,哆哆嗦嗦地解释,“我试验过了,它们的身体刀枪不入,不但能代替枪械和炸∣弹,更重要的是还会自我增殖和再生……只需要每天喂一顿饭就好了!这不是很完美吗!”   玩偶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琴酒非常想一枪崩了片无,但时机特殊,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直接朝片无的副手下命令:“十分钟,带上全部资料离开,后门有接应的车辆。”   副手要哭了:“琴酒先生,十分钟根本不够啊……”   “还剩九分钟。”   副手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琴酒的心情愈发烦躁,偏偏那只玩偶还在火上浇油一般不停地发出“nobunobu”的奇怪响声。   他暗骂一句,毫不留情地举起手∣枪,“砰”一声——   弥漫着硝烟味的空气中,玩偶毫发无伤,只是声音更愤怒了:“NOBUBUNO!!”   在这穿透性极高的音波下,桌底、门外、实验器械旁,纷纷冒出了和眼前这只外形一模一样的玩偶。   它们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齐齐将视线对准琴酒。   琴酒:“……???”   这研究所到底研究出了个什么东西??!!   注意力被这诡异又滑稽的一幕全部占据,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有一只穿蓝衣服的玩偶鬼鬼祟祟混了进来。   研究员们还在慌乱地转移资料,仪器被随意地扔在一旁,物体碰倒和破碎声乱糟糟一片。   “喂喂,里面的人听得到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刺啦的电流声后,厚重的大门外忽然传来扩音器的声响,陌生的男人声音有些失真,内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嘞,想跑的家伙就快跑吧~”   “——不过,我是不会放跑你们的。”* 第125章 壬生狼(九)   这所武器研究所位于一家生化公司的地下, 地方比较偏僻,有独特的密道与外界相连,门口处设置了顶尖的保密系统, 除非是高级成员,否则无法随意进出。   今天正是休息日, 大楼紧闭, 不见人影。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来自日本公安和FBI的十几辆车将大楼周围一圈团团围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每个人都绷着根弦,说话的声音都有意压低。   车还没停稳, 江户川柯南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FBI的朱蒂知道柯南的特殊情况,朝他眨了眨眼当打招呼。守在门另一旁等待指令的风见裕也眼睛都瞪大了,下意识就要拦住这个误闯进来的小孩子。   只是刚迈开两步,风见裕也就听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磁性嗓音:   “这不是在拉面店见过面的警官先生吗?你今天也要上班啊, 那可真是辛苦了。”   !这个男人是——   风见裕也尴尬地站在原地, 进退两难, “额……好巧啊。”   幸好对讲机另一边的上司替他解了围。   “抱歉了,斋藤先生, ”远在警视厅本部坐阵的安室透礼貌道,“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没办法露面, 望您谅解。”   “没关系没关系,工作重要。”   藤丸咲对安室透打三份工的不易十分体谅, 又朝风见裕也解释道:“刚才那个孩子可是我们这次行动的核心, 不用拦他。”   风见裕也不敢相信地又向安室透确认了一遍,得到了相同的回答后大受打击, “那、那还是个孩子啊……”   还是个孩子的柯南匆匆跑了回来:“斋藤先生!你有办法确定他们的位置吗?”   柯南喘了口粗气, 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大门很牢固, 没有通行证的话根本进不去。破拆工具倒是有,但是怕时间来不及了,而且动静太大……”   藤丸咲倒是猜到了这种情况,略一沉吟,决定活动活动筋骨:“我来吧。”   柯南还没反应过来:“……诶?”   藤丸咲扭了扭手腕,大步朝门口走去。   见有人往这边过来,朱蒂有些错愕,但还是给让了个位置,解释道:“这道门非常坚固,并且强行破坏的话会触发防御机制、彻底锁住。”   藤丸咲装成在听的样子点点头,外裹黑色手套的指腹看似随意地按了按金属材质的大门,快速呼唤出系统解析。   约莫十秒后得到结果,他估算了下用什么力道合适,朝朱蒂笑了笑:“那么,请你身后的人先撤开五步远吧。”   这要求有点怪,朱蒂和冲矢昴对视一眼,觉得照做也无妨。等大门附近的人都撤开相应的距离后,冲矢昴颇为关切地问道:“斋藤先生有破开机关的方法吗?”   藤丸咲爽快承认:“我的方法和你们不同。”   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先是一顿,而后纷纷觉得合理。既然能抓住基安蒂和科恩,还能确定琴酒的位置,那他就算从怀里掏出张黑衣组织内部通行证来说得过去。那让他们离开,可能是想留一张底牌吧……   藤丸咲一手抵门,背对众人的右手确实如其所料地往怀里伸去——   然后,从风衣和西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把长胁差。   众人:“……?”   这是什么新型通行证吗?   电光石火间,江户川柯南瞳孔一缩,突然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连忙喊道:“斋藤先生,等——”   武士刀劈开一道半圆弧的冷冽剑光,视网膜还没能捕捉到刀刃的轨迹,另一道斜斜落下的锋芒倏而迸放。   刀光左右相挟,势不可当,直击灵魂而来。   本以为只能靠炸∣弹炸开的金属大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分成平滑如镜的两半。   连呼吸都听得分明的寂静空气中,警报声迟迟未响。   切口正中大门的警报芯片,藤丸咲收回刀,暗暗给系统点了个赞。   他转身欢快地呼唤众人:“大门开了,你们有谁要跟我下去吗?”   “……”   柯南先回过神,表情一言难尽:“斋藤先生……你的剑术好厉害啊。”   “还好吧,”藤丸咲随口答道,“这门随便砍个一刀就能打开。机关有点麻烦,但找到位置就行了。”   其他人:“……”   回想起刚才他们一群人对这道门束手无策的样子,突然觉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冲矢昴收拾起复杂的心情,轻咳一声,带上几名FBI成员走进大门。公安那边也照着上级的安排分成两队,一队负责把守出口,另一队小心翼翼地迈过大门残骸,跟在藤丸咲身后。   藤丸咲手拿导航,在敌方基地里畅通无阻,路上像刚才那样的门还有两道,都被他如法炮制地解决了,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人们越来越复杂的眼神。   “就是这里了。”   他看着最后一道屏障,想到任务目标近在眼前,心中又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你们带扩音喇叭了吗?就是让犯人放下武器时经常用的那种。”他十分期待地看向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被他这太过跳跃性的问题问懵了几秒,“……怎么可能带那种东西。”   柯南摘下蝴蝶结变声器,犹豫道:“这个倒是能扩音……不过,斋藤先生想用它干什么啊?”   说自己只是觉得很威风想cosplay一下警察的话肯定会被拒绝的吧……藤丸咲接过变声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和里面的同伴约定好了,信号一响,里应外合。”   柯南的眼睛骤然亮起,不愧是斋藤先生,果然藏着秘密武器!   能有这么可靠的同伴真是太幸运了! 第126章 壬生狼(十)   “好嘞, 想跑的家伙就快跑吧~”   “——不过,我是不会放跑你们的。”   当藤丸咲用「斋藤一」标准语气开玩笑似的说出这句战斗宣言后,以风见为代表的公安和以朱蒂为代表的FBI眼睛都瞪直了。   江户川柯南一副想问但难以问出口的震惊表情, 欲言又止。   ——用这种话做暗号真的没问题吗?!   ——组织的人听到肯定会跑啊,要是不跑那才有问题!   ——斋藤先生好歹考虑一下武力值没你高的无辜公安同志吧!   就连不在现场、靠通讯器作战指挥的安室透都感到了一股窒息——这和他计划的攻破组织基地的方式好像不太一样。   柯南觉得自己有责任代表大家问出口:“斋藤先生……额,这种方法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   “没问题没问题, 里面比外面要乱得多。”   藤丸咲手痒地撸了撸柯南翘起来的头发, 笑吟吟道:“大概五分钟吧, 我的下属把他们全部解决的时间。”   “这么快?!”朱蒂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请容许我问个问题, 您的下属是……?”   哪怕是FBI的精英成员,在五分钟内让所有人失去反抗能力、还要排查偌大一个研究所,基本不可能做到。   “啊……对了, 你还没见过。”藤丸咲恍然大悟,期待地看向朱蒂身后的冲矢昴,“但昴先生和柯南见过的,你们早上还跟它聊天了。”   柯南:“……早上?”   冲矢昴:“……它?”   “哈哈,我早上哪里有见——”柯南的干笑声戛然而止。   他沉默了一会儿, 眼镜反射出一阵白光:“……斋藤先生,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我的下属不是跟你介绍过了吗?可别因为那个外形小看它啊, 战斗起来就连我都会感到棘手的。”藤丸咲认真地说。   在到达研究所之后,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迷你信从通风管道溜了进去。   他听不懂迷你信说的话什么意思,交涉起来很不容易,让它们放下防备帮忙更是难上加难。这时候就适合先前那只迷你信出场了。   迷你信们想要的工资和带薪假他也可以给啊, 只要比研究所里的人给的多不就行了!有鲜活的例子在, 藤丸咲相信迷你信们一定会弃暗投明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研究所会给迷你信开工资。   就在柯南和冲矢昴的三观遭受打击、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一头雾水的时候, 藤丸咲耳尖动了动, 捕捉到了金属门后的一丝声响。   大门密不透风,把里外分割成各自封闭的两个空间。哪怕是以英灵的敏锐五感,也只能听到一点点。   微弱,但是足够混乱的枪炮声。   藤丸咲双臂交叉,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心中默数。   数到十后,门顶指示灯变成绿色,大门缓缓开启,比里面的状况更先一步传出来的是一声高亢的“NOBU!”。   炸∣药五短身材的可爱人偶雄赳赳气昂昂,穿着浅葱羽织和天蓝围巾,腰间还别着一把武士刀,正是被派去当交涉先锋的信选组。   它嘴里叼着通行证,从垒在一起堆成椅子高的昏迷研究员身上跳下来。   “好嘞,辛苦了~”藤丸咲夸奖地拍了拍它的帽子,又冲着仍在发愣的人们提醒道,“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   看着房间坑坑洼洼的弹炮痕迹,昏倒一地的白大褂们,和里面数只拿着火绳枪巡逻、和眼前这只长相犹如复制粘贴的玩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啊,你们害怕里面装了炸∣弹什么的吗?不用担心,应该全被破坏掉了。我的下属工作很认真负责的。”   全员:……我们怕的不是这个啊!到底是谁做出的这么可怕的玩偶啊!!   风见裕也浑浑噩噩地向上司报告,被安室透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抱歉,风见,能把现场的情况再说一遍吗?”看不到现场的安室透声音带着点疑惑,“什么叫‘我们看见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做出这些事的可能不是人’?”   风见裕也沉默三秒,艰难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降谷先生。”   安室透:“……好吧,你回来再说。”   确认现场,将昏迷的研究员带到地面上看管,还要处理电脑中的资料……最初的震惊后,训练有素的公安和调查员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藤丸咲不着急,最后一个走进去,慢悠悠地绕着房间走了圈,边走边拣迷你信。等到他回到起点的时候,就像鸡妈妈带小鸡仔一样,身后挂了长长一队的迷你信。   这一队什么品种都有,跟金的银的机械的会飞的比起来,他最开始遇到的那只信选组都显得正常多了。   怪不得自它们失踪后没有闹事呢,原来是都来了这里。而且研究所所在的生化公司位置太偏僻,他巡逻的时候顾及不到这里。   算了,任务这不是也完成了嘛。   藤丸咲一边感慨,一边按个头数了一遍,沉默几秒,又数了一遍。   ……怎么跟任务目标比少了一只?   他蹲下身,尝试跟为首的迷你信沟通:“还有一个没在这里,你知道在哪吗?”   迷你信:“NOBU?”   藤丸咲:“……好吧。”   多门外语多条路果没错,但这外语果然没那么好学啊……他妥协地打开了系统地图做外挂。   红点距离不远,应该是趁着刚才的骚动跑出去了,希望这只别调皮得闹出什么乱子……   藤丸咲回头对迷你信们叮嘱了一句“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考虑到不辞而别不太好,他本来想跟柯南说一声,走近却见小侦探神色凝重,一点攻入敌人基地的欣喜都没有。   “怎么了?脸色很难看的样子。”对头脑聪明又能帮他还债的主角,藤丸咲还是很关心的。   柯南指了指昏倒在实验台底下、带着墨镜身材魁梧的男人,语气沉重道:“那是伏特加,琴酒的搭档。既然他在这里,那说明琴酒也应该在附近才对。”   他又指了指地上一串血迹:“那边的血液还没完全凝固,时间在五到十分钟之间。我刚刚检查过了,包括伏特加在内,所有人身上都没有伤口……应该琴酒在争斗中受了伤,在我们进来之前逃走了。”   冲矢昴的眼镜闪了闪:“上面已经被包围了,如果有其他人出现的话,我会收到通知。”   藤丸咲啧了一声。   也就是说,琴酒要么还藏在这栋楼里,要么就顺着他们不知道的密道离开了。   “我马上叫人封锁大楼搜查,”冲矢昴冷静道,“如果琴酒真的还在这里,那就绝不会让他跑掉。”   柯南忍不住露出些许焦急:“那我去外面找。”   冲矢昴按下他的肩膀:“不行,柯南。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一个人面对琴酒还是太危险了。”   “但是……!”   柯南握紧了拳头,那可是琴酒!怎么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放过每一个抓捕他的机会!   “要是不放心安全问题的话……”藤丸咲指了指自己,“我带柯南出去找找看,怎么样?”   柯南双眼亮起:“斋藤先生!”   冲矢昴一愣:“要是您的话……”   “没跟你说过吗,基安蒂和科恩就是被我打趴下的,所以这种事也算有经验了。”藤丸咲直接把柯南捞过来,轻松道:“只要敌人足够弱鸡,阿一我就是无敌的。”   足够弱鸡的基安蒂和科恩:……   冲矢昴看着柯南期待的表情,叹了口气,“那就麻烦您了。另外,琴酒警惕性很高,枪法比基安蒂要强得多,还请多加小心。”   藤丸咲没回头,潇洒地背着身朝他摆手:“不用担心,我对自己的生存能力可是很有自信的。”   ----   江户川柯南在被背着到处飞,艰难地维持着大脑的思考。   在他提议两个人一起站在滑板上时,斋藤先生随意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以交通工具来说有点慢了吧。”   柯南解释:“这个可以做到每小时八十公里的。”   “那也不快啊。”   柯南哽住。   然后,他看见斋藤先生理了理衣领,朝他笑道:“一会儿可要抓稳了。”   ……抓稳?什么抓稳?   下一秒,他的视野陡然升高,男人悠哉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地图发给你了,你觉得琴酒可能会逃到哪里?”   “哦、哦!琴酒受了伤,只靠自己的话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而一旦被监控拍到的话行踪就暴露了,所以……诶啊啊啊!”   柯南被迎头灌了一嘴的风。   手表上的时间才过去三分钟,身体变成小孩的侦探只觉得度秒如年。如果他知道基安蒂的遭遇的话,可能会庆幸自己不是被拎着而是背着的吧。   ……但背着也很难受啊!正常人类怎么可能跑得比高速汽车还快啊!!   柯南紧紧抓着大衣,避免自己被甩飞。   呼啸的风声忽然停息,藤丸咲停下脚步,把柯南放下来:“你说的是这里吧。”   他刚刚把所有魔力都用在强化腿部了,只要地点没错,琴酒绝不可能跑得比他还远。   “……没错。”   柯南久违地站到地面上,踉跄了一步才保持住平衡。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表□□,谨慎地走进昏暗的小巷。   右侧方突然传出翻动垃圾桶的声响,柯南一惊,条件反射地举起手表——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从垃圾桶盖子下跳了出来。   ……什么嘛,是野猫啊。   紧绷的神经被打岔,柯南悄悄松了口气,刚想更进一步,腰侧忽然被一块硬物堵住!冰冷的手掌比他动作更快,像是早有预知一般,一把将腕表生生扯断!   □□的枪口从柯南的腰侧转移到头顶,琴酒声音低沉,如毒蛇一样狠厉的目光直直对上了巷子外的藤丸咲:   “放我离开,不然就杀掉这小鬼。” 第127章 关系户   偏僻的小巷, 受伤的绑架犯,被当作人质的小学生,还有游离在状况外的马甲。   藤丸咲注意到角落里堆积的废弃纸箱和木椅, 琴酒穿的一身黑,在光线不足的地方确实很难发现。   血大概是已经止住了,巷口没有血迹, 空气中漂浮的微弱血腥味几乎闻不到。   以琴酒对组织的忠诚, 他知道研究所沦陷后, 应该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黑衣组织的boss。要不是地方偏僻得连辆车都看不到,恐怕琴酒早就用枪恐吓司机离开这里了。   藤丸咲面无表情, 内心正在进行深刻反思。万事留一线,他不该把全部魔力都用在强化敏捷上,不然也不至于没发现藏在里面的琴酒。   不过……他看了眼正在飞速增长的QP, 觉得事情还可以抢救一下。   “你先冷静,”藤丸咲双手平举,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十分诚恳地劝解琴酒,“公安和FBI都在附近, 你逃也逃不了多远, 何必多此一举呢。”   琴酒拒绝跟他浪费时间, 语气森然道:“那你是不想要这个小鬼的命了?”   被当成筹码的柯南:“……”   虽然被黑洞洞的枪口抵着后脑, 但最开始直面琴酒的恐惧感褪去后,假·江户川柯南·真·工藤新一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无语,琴酒应该是看见他这张脸了, 但完全没认出来手里这个小孩就是当初被他灌下毒药的倒霉高中生侦探。   既然如此……柯南的目光落在垃圾桶旁散落的易拉罐上。   可惜麻醉手表抢被琴酒扔出去了, 不然他本该能抓住这个时机一脚把枪踢飞的。要调脚力增强鞋的旋钮, 还要逃开琴酒锢着他的胳膊, 时间果然来不及……   柯南咬牙,悄悄向巷子外的男人递了个眼神——拜托了斋藤先生!随便做点什么吸引琴酒的注意力吧!   但事与愿违,藤丸咲压根没注意到柯南新加的眼神戏,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一处,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顶——   坦克履带的边缘悬在半空,手臂被改造成机关枪、从可爱玩偶进化成了危险等级五颗星的军用武器,名为战车信的迷你信亚种浑然不觉自己停在一个很危险的角度,每摇晃一下,藤丸咲的心就纠紧一分。   ……不是说把迷你信带过来是为了当游乐园吉祥物的吗?!为什么吉祥物里还会有这么危险的品种啊!就不怕它一枪一个小朋友吗?!   藤丸咲生怕他的目光移开一分,这只在房顶表演高难度悬空动作的战车信就摔下来了。   它摔下来自己倒是没事,但地面上的人可就不一定了啊!   藤丸咲轻轻吐出一口气,肌肉绷紧,视线不动,双手缓慢下落。   久久没得到回答的琴酒自然没放过他的每一个动作,冷笑一声,朝着柯南的大腿就要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承受了生命不该承受之重的瓦片终于不堪重负,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危险——!”   比□□的枪声还要更快一步,巨大的枪炮声掩过一切动静,空气都散发火药和硝烟的气味。   长胁差出现又消失,生生用剑鞘挡住子弹。藤丸咲一个闪身险险地避开了横冲直撞的迷你坦克,左手拎着柯南,右手拎着扑棱着小短腿的战车信。   至于琴酒……没有多余的手拎他了。   “好险好险,差点就要跟这家伙一样躺在地上了。”   看着首当其冲的琴酒,藤丸咲后怕地舒了口气,琴酒这种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暂且不论,柯南这脆弱的小身板,要是挨上一炮可不好说了。   他对着迷你信严肃认真地教育道:“怎么能在大街上玩这么危险的玩具呢?动静这么大,被警察发现把你抓走怎么办?要玩也是回家再玩啊。”   “……”   柯南看着轰得焦黑的街道,无言以对。   ……斋藤先生,你不觉得你的教育观念有点问题吗,这种东西在家也不能随便玩吧!而且重点竟然是怕被警察抓走!!   想到这里,他莫名对昏迷在地的琴酒产生了一股怜悯。   结果还是被玩偶(高危武器)打倒了,还不如在研究所老实待着呢,起码伏特加只是晕过去而已,没有被打成这幅惨状。   在等待FBI和公安到来的这段时间,柯南先是给琴酒补了一针,而后就站在一旁看藤丸咲给迷你信撸毛。   内心挣扎半晌,柯南终于提出疑问:“斋藤先生不是一般人吧。”   “我是无敌的嘛。”藤丸咲随口说。   “不单指这方面。在枪声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把凭空出现的刀……虽说魔术也可能有同样的效果,但内行人一眼就能明白两者的分别了。”   “而且斋藤先生也没想掩饰吧,”柯南吐槽道,“哪有人跑步的速度能超过每小时八十千米的。”   藤丸咲疑惑地看着他:“咦,不能吗?”   柯南露出半月眼。   “好啦,逗你的。”藤丸咲扫开片干净的空地,放松地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柯南:“你说的没错。不过关于身份问题,我可是从一开始就没隐瞒哦?”   “猜猜看怎么样,猜对了有奖励。”   柯南一边小声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这种诱惑对他没用,一边聚精会神地思考答案。   一开始的话……他记得灰原说过斋藤先生以前做的是类似警察的工作,不过早早就退休了。擅长剑道,来米花是为了找什么东西,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些杀伤力惊人的玩偶吧。   说起来,最开始跟在斋藤先生身边的那只玩偶,身上有织田幕府和新选组的象征。   新选组……斋藤一……   ……   柯南陷入了今天不知第几次的沉默中。   看着小侦探这幅难以言表的模样,藤丸咲的兴致逐渐高昂:“怎么样,看你的表情是不是猜出来了?”   柯南手指颤抖地扶了扶眼镜,艰难道:“斋藤一?”   “没错~”   “新选组三番队队长斋藤一?”   “嗨嗨,就是阿一。”   柯南:“……!!!”   这跟他学的日本史不一样!!!   藤丸咲拍了拍大衣上的尘土,努力摆出严肃正式的态度,递给柯南一张名片,“给你奖励。”   柯南一瞬回过神,愣愣地念出名片上的英文,“Chaldea chocolate?”巧克力店?   “虽然还没开业,不过可以为你预定一个位子。”   藤丸咲拉住再次想偷跑的迷你信,任务完成,差不多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了。   “这几天多谢关照了,”顺着手中的力道离开巷子,擦肩而过时,他朝柯南笑着道别,“有缘再见。”   “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   柯南愣了愣,朝着他的背影,双手围成喇叭大声喊道,“斋藤先生的事我会保密的!下次见!”   其实说出去也可以……藤丸咲笑了笑,决定不辜负小侦探的好意。   “多谢。”   ----   琴酒和伏特加进了警局和基安蒂两人作伴,日本公安和FBI达成了协定,双方合作全力追击黑衣组织。   庞然大物腐烂的根系已经被撬开一角,见惯了黑暗的蚂蚁溃不成军,红与黑的决战即将到来。   这些是根据柯南和安室透等人发来的消息和系统的观测结果,藤丸咲的猜测。   顺便一提,他的名字又一次被当做热心市民登在了报刊上。   离开那个世界后,他给自己放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太过放松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背负着几百亿QP的债务。   今天早上,他是被不怀好意的兔子强行叫醒的。   “咲,听说你的投资出了重大失误,赔得血本无归了呢。”自称兔女郎的狐狸假惺惺地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又眉开眼笑道,“趁这个机会,不如来看看NFF Service的最新服务项目如何?”   藤丸咲关上了门:“不买保险,谢谢。”   他回到床上,把爪子挠门的声音当成伴奏,再次闭上眼,不到十秒又猛然睁开。   高扬斯卡娅说得对!不还完债怎么能安心睡觉呢!   “唔姆,既然这样的话,就让余在黄金剧场开一场慈善演唱会募捐吧!”   ——某位穿着泳装的皇帝自告奋勇。   “想向我学习黄金律?哼……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某位复仇者高傲地留下了看不懂的口头禅。   “运用经济手段使国家重获新生,没错,妾身当然很擅长。好了,贡品呢?”   ——某位美艳的法老交涉失败。   “哎呀呀,这可真是……怎么样,要接受关于邪恶组织运营的特殊辅导吗?”   ——某位犯罪顾问热情推销。   看着大家或热心或想搞事或热心且想搞事的建议,藤丸咲默默喊出了系统。   gogogo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迦勒底了,自认为跟BB打好关系的它丝毫不虚:[怎么样咲!你要拜哪位为老师,我觉得哪一个都不亏耶!]   藤丸咲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自己创业比较靠谱,起码不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诶——]   [没办法,那我只好继续跟着你了!] 第128章 番外:限时卡池&观影   1   “什么限时卡池?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钱氪金啊。”   收到【绝赞卡池限时开启~走过路过绝不错过】的系统消息时, 藤丸咲正在往墙上挂放大版的《贝拉·丽莎》,手一滑差点把它当成垃圾邮件删除了。   他收拾好装修的工具,后退几步欣赏自己一上午的成果:“怎么样, 看起来是不是很专业!”   木屋延续了达·芬奇工坊的传统风格,书架上摆着花纹繁复的旧书,黑板上还贴着几张泛黄的人体解剖图。   花瓶里, 数支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樱花在晨光中缀着露水, 给复古风格的木屋增添了几分活泼气息。   以美观角度来说还不错, 只是……[要出售的商品在那呢?]gogogo灵魂追问,[以及从刚才就想问了, 为什么要把少女达芬奇的肖像画挂在正中央啊,一进门就能看到诶。]   “你不懂,这是在招财。”   藤丸咲露出“我预判到了你的预判”的自信笑容, “而且你想啊,直接把巧克力摆出来的话,会被人怀疑不新鲜吧?”   “所以!我把它们保存在卡片里了!客人来了先从卡片中选择想要的那一款,只要输入QP,卡片就会自动变成对应的商品, 是不是很便利!”   gogogo:[……]   它看了看在一众精美图案中显得格外猎奇的几款, 陷入深深的沉默。便利是便利, 但客人不会被吓跑吗?   藤丸咲又欣赏了一会儿, 才想起来刚才收到了新通知,“对了,那条消息是新任务吗?”   gogogo拆开邮件, 一字一句地念道:[亲爱的契约者, 感谢您一路的支持与陪伴。为回馈您的辛勤工作, 特开启限时卡池并提供相应角色免费试玩机会, 奖励在两小时后到账。]   藤丸咲闻言十分欣慰,“原来系统还是有良心的,等合约结束后可以打个好评。”   [……咲。]   gogogo的声音从来没这么沉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   [……存放影像记录的系统空间,刚刚少了点东西。]   “……?”   [也就是说,我们不是抽卡的玩家,我们是卡池。]   藤丸咲面无表情,起立,转身,伸手,掐住了系统的脖子疯狂摇晃。   [等等等等!我相信主系统这样做一定是有意义的!拜托了请信我一次!]gogogo飙泪。   藤丸咲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问:“所以呢,有什么用意?”   [只有影像的话不会对此世界造成伤害的,但要说有什么好处的话……好像也没有。]   gogogo说到一半忽然卡壳,拟化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窗外,[咲,你看外面。]   从窗外望过去的天空变了颜色,血色漫无边际,一颗翻滚着混沌浊黑气流的球体高悬其上。   藤丸咲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熟悉的形状……不就是涩谷时候芦屋道满的宝具吗!隔这么远都觉得气息好可怕,这影像的影响力是不是有点过于大了?!   他颤抖着叼了根棒棒糖。   2   之前提到过,在藤丸咲做任务的过程中,系统会保存一份第三视角记录,完整地记录下英灵马甲的一举一动。   有时藤丸咲会对照着记录写任务报告,有时迦勒底的大家会来看一眼,系统检查无误后就会放到空间存起来。总体来说,就和图书馆的厚卷宗一样,不会派上什么用处。   但本身毫无危害的影像记录,此刻给藤丸咲造成了一万点精神伤害。   自己看是一回事,被迫让别人看黑历史可是另一回事!!这主系统是中了什么抽风病毒啊!!   藤丸咲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人是鬼,却发现木屋外被施了一层结界。在他准备强行物理拆除的时候,结界上幽幽冒出了一行字:[契约者,破坏公物是会扣QP的。]   藤丸咲:“债多不压身,我怎么可能怕这种低级的威胁!”   [奖励内容如下:可将公开影像过程中收获的能量值抵换为QP,所有收益归契约者所有。]   藤丸咲:“哈!……等等,你说真的?”   [活动解释权归主系统所有,在此特别感谢不愿透露姓名的BB小姐。]   藤丸咲:“……”   喂,你把帮凶的名字说出来了啊!   3   “原来如此,五条先生的无下限术式可以用数学上的微积分来解释呢……诶?为什么幕末的人会知道微积分?因为英灵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就得到现代知识啦,不过我对数学方面也不是很精通……”   樱发的少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又正色道:“接近五条先生的物体速度会无限变慢,以至于永远无法接触——听起来万无一失,但有些英灵的能力恰好针对这一点。”   “比方说,我曾听说过‘只要出击必能贯穿对手心脏的诅咒之枪’,将因果逆转,所以不可能被回避;还有能看到‘死之线’的魔眼,沿线割开就会对物体造成不可防御的伤害。”   “就算是生活在神秘稀薄的时代,冲田小姐的三段突也升华成了无法防御的剑技哦!”   樱发英灵跃跃欲试,苍白的脸色在夕阳下染上一层光晕,“怎么样五条先生,想亲自和新选组一番队队长比试一场吗!”   “哎?觉得我会吐血所以不准?惠太严厉啦——”   ……   在校医的办公室赖着不走时,五条悟忽然想起了曾发生在某个空闲下午的对话。   算起来,名为冲田总司的英灵离开并没有多久,想起来时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吧,而且每一遭都在极限挑战他的血压,最强的五条老师也想偷懒放个假。   五条悟懒散地靠着沙发脊,眼罩下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没头没脑地跟家入硝子搭话。   “硝子~工作有那么多吗,我想和你聊天诶。”   “虎杖悠仁的身体检查报告,禅院事件牵连者的精神治疗,还有高专新推行的医疗方案。”眼下挂着青黑的校医眼都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飞快敲击着键盘:“文件非常多。去找别人聊。”   “不,这件事只有跟你聊才行,去找夜蛾那个大叔的话也太残酷了。”   家入硝子双手一顿,叹了口气,将办公椅转了九十度:“提前说好,我只能抽出十分钟。”   从高专时期起,身为少数能使用反转术式进行治疗的使用者,家入硝子就很少和五条悟他们一起出任务。要说只有她能进行的话题,多半会落到那两个人身上。   五条悟仍保持着仰望天花板的姿势,房间内响起他平静的声音:“你觉得神明真的存在吗?”   家入硝子给自己倒了杯酒提神,语气淡淡道:“这个话题夜蛾校长跟你更聊得来。”   “那,之前你给樱saber治疗过对吧,当时的情况怎么样?”   校医顿了顿,很快想起了那位特殊的病人。发色像樱花一样柔和的少女身上检查不出任何损伤,却宛如一台濒临报废的机器,几乎要把纤薄身躯里的血液流干。   还有沉默地站在病房外,像影子一样融入浓重黑夜中的少年。   “……反转术式不起作用,但有另一种力量在修复她的身体。”家入硝子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感慨道,“不然以那种程度的出血量,她能醒过来真是个奇迹。”   五条悟听到后没有惊讶,反倒觉得反转术式不起作用才是合理的。他支起胳膊,像是在问家入硝子,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丰功伟绩在死后化为传说,聚集信仰的英雄就会变为英灵,那经过千百年的信仰传承,神明成为英灵岂不是更容易?……不对,英灵现界需要召唤,神明大人只是睡醒了没事干……”   家入硝子并不急,她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清酒。   在十分钟即将结束时,五条悟略一叹气,终于提出了她意料之内的问题——“你对你曾经的同窗真身其实是天照大神这件事怎么看?”   家入硝子已经重新投入工作的怀抱,毫不走心地回答:“都怪你非要挑衅……哈?”   自认从五条悟嘴里听到再离谱的话都会保持心如止水的校医,此刻失态地打翻了水杯,说话都有些磕绊:“……你说什么?谁?”   “连自己的同窗有谁都不记得了吗,好薄情哦硝子。”   家入硝子额角跳动:“我当然记得,但怎么可能……”   五条悟起身,三两步走过来,在她的电脑上输入一行数字,正在写的医疗记录立刻被替换为秘密封存的文件,“这是关于涩谷事变真正的报告。”   也就是说,上交咒术协会的那份是假的。   家入硝子对高层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只觉得大脑一时间还回不过神:“……给我看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人信的。”五条悟声音轻快,分不出是喜是怒,“那群老头子自己不作为还想坐享其成,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涩谷事后他也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事件的参与者,得到的结果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全过程。   试图颠覆太阳的疯狂阴阳师,降下狐嫁之雨、将死者复活的大日女尊,自称死神、手持天遡鉾的神秘少女,能证明他们存在的只有他不完全的记忆。   魔术师,魔法,英灵,神明……都是太过遥远触不可及的存在。   在禅院布下重重结界的迦摩倒是与人类距离挺近,但可惜,当天他被扔在宇宙里过了不知多久,抑止力的守护者将一切处理得很好,没给咒术界留下插手的余地。   要是有机会的话真想好好聊聊,但那种性格太恶劣的还是算了吧,之前那位绘里濑小妹妹就不错。   他后来查了下绘里濑在切断狱门疆时所说的咒语“根之国度释吐息,速佐须良消罪孽”,貌似出自《大祓词》,大意为祓除的罪流入大海,被神明饮尽、接收、吹散、封印,如此一来,世上的罪便会被消灭、净化。*   果然每个人都不简单啊……   “……五条。”   家入硝子比平常多了几分慌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五条悟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外面的天色,怎么和你的报告里一样?”   “……嗯?”   4   没有课的一天,一年级三人组团坐在一起抽鬼牌,顶着被画得烂七八糟的脸,各有各的丑法。   钉崎野蔷薇幽幽叹气:“好无聊啊。”   虎杖悠仁提议:“不如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伏黑惠不置可否:“我无所谓……话说,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里?”   “我的房间怎么可能让你们两个男生进,而且虎杖的卧室绝对会是贴满美女海报的那种吧,想想都觉得肉麻。”   “才没有贴满!只有两张而已。”   “……所以还是贴了是吗。”   “而且上次不是来过你的房间吗,一回生二回熟了。”钉崎野蔷薇枕着手背,又看向虎杖那边,“好无聊,要不你来讲讲宿傩是怎么消失的好了。”   “就算你问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消失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对,”虎杖悠仁突然清醒,“钉崎,你不是在旁边看着吗?肯定记得的吧!”   钉崎野蔷薇眼神飘忽地扭过头:“不,不记得。”   “绝对记得!表情好敷衍!”   “好吧好吧,不是故意想瞒你们的。”钉崎野蔷薇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流露出几分鲜少出现在她身上的失落情绪,“因为我自己也没证据证明是真实发生过的……说了不许笑我!”   就在她妥协地准备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时,忽然响起了伏黑惠迟疑的声音,“钉崎,屏幕里面的人是你吗?”   “哈?什么屏幕,还没人找我拍电影啊……”   最后几个字戛然而止,棕发咒术师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向屋内不知何时出现的屏幕。   屏幕边缘逐渐融化,里面的景象将并不宽敞的宿舍纳入其中,仿佛时空重叠。   钉崎野蔷薇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头棕发的女生穿着高□□服,正臭着脸在帐外巡逻。   “原来在别人看来我是这样的表情啊”,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钉崎野蔷薇呼吸一滞,听见了自己放大加速的心跳声。   “之前听别人提到过——”   黑发赤瞳的少女从的围栏轻巧落地,抬起帽檐,眼角眉梢都糅着理应如此的睥睨傲慢。她看着画面中的棕发咒术师,又仿佛隔着时空与另一个钉崎对视,唇角勾起几分笑意。   “你是我的FAN嘛。”   5   不管是咒术高专,还是别的地方,或者说除了藤丸咲的木屋之外的任何一处,现实与虚幻的边界都不再明确。   为了将能量最大化,系统并没有不加选择地播放所有记录。考虑到此世界的能量为人类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它只使用了最沉重的一部分。   虽说藤丸咲一直自认为这是爱与希望的故事,然而阴阳相生,正负一体,从中能获得的咒力量无疑是巨大的。   蛰伏千年的阴谋,肆无忌惮的杀戮,从人身上所诞生、名为“咒灵”的生物,给人类留下了鲜血淋漓的伤疤。   然而世界聆听了万能许愿机的所想所愿,降下不为人知的奇迹。   现在,只是还原了奇迹本来的面目。   ——开演之刻已至,此处应有雷鸣般的喝彩。   6   另一处高专也陷入混乱中。   庵歌姬本来在跟乐岩寺校长商量关于禅院结界事件的善后方案,下一秒,所在的办公室突然泛起水光一样的波纹。   只在瞬息之间,他们脚下的木地板就换成了陌生的街道。   咒力的波动消失了,感觉就像上次的高层会议,那位妖异的阴阳师曾经施展的法术。   庵歌姬心神不宁地观察四周,一旁的乐岩寺嘉伸却陡然睁大了双眼。   京都校在涩谷事件中参与不多,但作为保守派首领、将记录翻阅过数百遍的他,对这里的景象再熟悉不过——   十月三十一日,涩谷,万圣夜。   他紧紧盯着某个不该出现的身影,目眦欲裂。   “那个狐狸耳朵的巫女……是尊子?”庵歌姬迟疑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来自过去的影像自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两人明明没有移动,却在神秘力量的操控下紧紧跟随在巫女身后,看着她扔下一张张的梵文符纸。   除了他们之外,也有其他人在各自折叠的空间观看着这一幕。   西宫桃戳了戳禅院真依的手臂,“我记得这个人在交流会的时候出现过吧,超厉害的美女咒术师。”   虎杖悠仁看着化作荧光浸入地面的符纸发出惊叹。   夜蛾正道放下了羊毛毡,轻轻舒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露出狰狞颜艺的脸。   所有人:……!!!   转播前能不能给个预告啊喂!   7   他们看见了名为limbo的阴阳师与“夏油杰”的交谈,认出后者的人惊呼“他怎么会还活着?!”而认出前者的人,脸色都阴沉到了极点。   “我就知道那个阴阳师不怀好意!”有人忍不住愤怒高喊,“涩谷的事果然是他策划的!”   家入硝子看见limbo提到五条悟时兴奋癫狂的模样,询问了下当事人的看法:“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这么针对你?”   “太优秀的人总是会遭到嫉妒的——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情况确实有点复杂。”五条悟已经沉浸到了看电影的气氛中,不知道从哪拿来了甜点,边吃边含混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画面再次变换,这次大家心里倒是做好了准备。   看见缝合线的咒灵从嘴里吐出改造人的一幕,虎杖悠仁攥紧的双拳用力过猛,指尖都在泛白。   不过数秒,地下车站就变成了血肉横飞的尸场。真人的脸被血液溅到,笑得却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动作轻快地走向角落。   身着漆黑铠甲的少女肤色苍白,结合了无动于衷的冷漠与凝成实质的憎恶,只需一眼就让人心底生寒。   虎杖悠仁一怔。   那是……贞德·alter?   8   “其实,我还是觉得贞德·alter小姐是个好人。”   虎杖悠仁冷不丁开口。   钉崎野蔷薇难以置信,“可是现在你正在和她对峙啊,而且她很明显和那个缝合脸咒灵是一伙的。”   她说的“现在”,指的是正在进行的画面,虎杖悠仁以一敌二,脸上的表情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无措。   “毕竟是贞德·alter亲口说她背叛了我们。”虎杖悠仁垂下眼,心情有些低落,“我和伏黑第一次遇到alter小姐的时候,和她一起把一位昏迷的少年送回了家,本来以为能成为朋友……”   看着曾经的自己被咆哮的火焰吞没,虎杖悠仁冷静得宛如这一幕无关紧要:“到目前为止的记忆我还有。”   时间进一步快进,他们看到了重伤濒死的七海建人,缝合线咒灵裂开丑恶的微笑朝他伸出手。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透不过气。   直到——少女手中的长剑捅穿了真人的身体。   钉崎野蔷薇瞪大了眼镜,嘴里语无伦次,“她、她不是和那个咒灵是一伙的吗?为什么会……”   看到被火焰前一秒被扔出术式范围的七海建人,虎杖悠仁条件反射地上前两步。   仿佛从地狱而来的毒燎虐焰拔地而起,火海吞没了尸骸、咒灵、包括贞德·alter自己。   看到少女的身影消散时,五条悟轻轻勾起一个笑。   跟芦屋道满口中所谓的“没有自我的人工产物”完全不一样嘛……哪怕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魔女,在最后一刻也拥有了自己的意愿,完成了她最为看重的契约。   虎杖悠仁喉咙干涩,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后来发生了这种事吗……”   少年有些遗憾,重新亮起的双眼依旧毫无阴霾:“下次见到alter小姐,一定要说句谢谢。”   至于下一次从何而来,他莫名期待着。   9   扎着蓬松马尾的新角色“哈哈哈哈哈”大笑着登场时,气氛轻松许多,就连两面宿傩掌管了虎杖悠仁的身体这件事都不觉得可怕了。   ……不对,后者还是很可怕的。   “这段我完全没印象,”虎杖悠仁眼巴巴地看着钉崎野蔷薇,“你认识那个少年吗?”   钉崎野蔷薇没有直接回答:“画面一开始我们就见过他了。”   “诶,一开始出现的的不是个女生吗?”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钉崎野蔷薇双手叉腰振振有词,“是男是女又怎么样了,他开心就好。”   看不下去的伏黑惠轻咳一声,“他看起来不太像咒术师。”   他的说法已经相当保守了,哪有咒术师能做到把接近全盛期的两面宿傩一炮轰得血肉模糊的?人类绝对没办法做到吧!   “才不是什么狗屁咒术师。”   钉崎野蔷薇低声骂了一句,眼前又重现了那片铺天盖地的殷红。   这次她站在时间之外,将一切看得分明,却仍嫌不够,想要将每一帧都牢牢刻印在脑海中。   将曾经的她护在披风下,宛如神魔化身的女性脚下燃烧着无穷无尽的红莲业火,忽地露出残忍的笑意。   一字一句,两道不同的声音在此刻重叠:   吾名/她是——“织田信长。”   10   “等、等一下啊喂!织田信长是男的吧!!”虎杖悠仁目瞪口呆。   钉崎野蔷薇嫌弃地远离了他两步,“冲田总司都是女孩子了,织田信长当然可以不是男人。”   “完——全——不一样好吧!织田信长的画像可是印在教科书上了啊!”   钉崎野蔷薇高傲地哼了一声,她才不会说出去她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时和虎杖想的一样。   比起他们这边跳脱的氛围,其他见到这一幕的人早已炸开了锅。   提到日本战国三英杰之首的织田信长,除去丰功伟绩的战役外,最出名的恐怕就是其残暴矛盾且喜怒无常的性格。“杜鹃不鸣则杀之”虽然是杜撰,但也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世人对织田信长这位“第六天魔王”的恐惧。   死去几百年的织田信长怎么可能会以女性的模样在现代复生?   但看着宛如神魔再临的女性,没有人会用“咒灵”这种浅薄的概念定义她。   就算不知道贞德·alter诞生的真相,就算不知道狐耳巫女与limbo的真名,看着名为“织田信长”的存在,再迟钝也觉察出了端倪——这个念头,或将超越认知与次元。   11   画面一暗,格外强烈的震颤从地下传来,结界濒临破碎地摇晃,传出爆炸般巨大的冲击音波。   本该是深夜的天空染成血色,头顶上方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漆黑太阳。不祥的妖异气息侵染了整座都市。空气染成血雾,耳畔全是凄厉的惨叫,浓郁的血腥气让所有人脸色一白,不忍去看这地狱般的景象。   不论是咒灵还是人类,抑或是他们这群外来者,全都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涩谷,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被迫来到此地的咒术师们只有一个念头——经历了这样绝望的地狱,怎么才能活下来?   仿佛是听到了他们的心声,绝世美人伫立于血污尸骸之上,金铃摇晃的轻响平息了翻滚的负面情绪。   还未等他们多庆幸一会儿,却再次没有任何心理防备地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玉藻前”与“芦屋道满”。   众人脸色剧变。   12   “怎么可能?!”庵歌姬失声,磕磕绊绊地喊道,“玉藻前是妖怪……不、不可能会是尊子吧……!”   家入硝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面带忧郁地怀念起了五年前戒掉的烟。   夜蛾校长颓废地抱着头,怀疑自己的教学生涯。   另一处的夏油杰露出苦笑,作为特级假想咒灵「化身玉藻前」的前任拥有者,庆幸又惆怅。   庆幸没在本尊面前班门弄斧,惆怅的是假想咒灵与真身没有丝毫相似,怕不及本尊力量的百分之一。   太阳雨构成的水之壁展开,构成恢弘的神域,在漆黑太阳下露出虚幻笑容的玉藻前渐渐隐去。   层层叠叠的鸟居忽而从神宫边缘展现,地壳开裂,展现从未有人见过的深渊。   镜石高悬,宛如新生的太阳,将一切黑暗祛除。   接连不断的反转与意料之外中,狐耳狐尾的美人嫣然一笑,给众人送出最沉重的一击:   “——妾身,即为天照。”   13   如果说玉藻前的身份暴露出来时众人还能有所反应的话,听到天照名字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傻了。   时间过去不知多久,他们仿佛将世界观重塑了一遍,浑浑噩噩地回过神。   “不可能”或者“这是梦”之类的辩解都毫无意义,将事件一个个串联起来后,真相显得那么简单粗暴。   乐岩寺嘉伸猛咳一口,颤抖着闭上双眼。   咒术师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惶与畏惧。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决定把前面的结论收回——岂止特级咒灵达不到她的百分之一,把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够不到吧!   哪怕降临的只是一缕御魂,神威之下,众生皆如蝼蚁,生死随祂一念之间。   天照大神降下神谕,于是水天日光汇聚,死者从冥界复生。   五条悟缓慢地眨了眨眼,沉默良久后又发出一声轻笑。就像他当初能一眼认出头顶缝合线的人不是夏油杰一样,他同样能认出这具躯壳中盛放着谁的灵魂。   天照大神自然不会做这种琐事,妖怪玉藻前也没有立场。会因看不下去而伸出手的,只有曾共度过学生时代的尊子。   涩谷恢复了原状,像一场醒后即忘的漫长的梦。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他们知道,一切都发生了。   14   急促的通知音划破了木屋闲适的空气。   本来马上就要睡着的藤丸咲瞬间清醒,“什么!敌袭了吗?”   gogogo疯狂摇晃他的肩膀:[快去看账户!!!账户!!!]   “我知道啦,你先放开我。”藤丸咲无奈地掰开系统的爪子,点开账户查看余额。   乍一看没什么变化,可细细数过就会发现,少了一位数字。   10与100的差别并不大,但10亿与100亿之间却隔着天堂与地狱,起码前者是一个能靠辛勤工作填满的数字。   藤丸咲呆住了:“怎、怎么会这么多……”很难不让人怀疑系统做了些违法犯罪的事啊!   gogogo泪如泉涌:[不枉我们累死累活拯救世界了呜呜呜呜……]   藤丸咲再次尝试推开木屋的门,这次并没有遇到阻碍。   血色褪去的天空悠远宁静,有飞鸟穿过,是个开业的好天气。他翻过木牌,将“open”一面朝外。   迦勒底巧克力店,今天开始营业。   主业卖巧克力,副业拯救世界。   15   所谓历史,就是时代与人编织出的织物。   爱会化为丝线,希望会化为织布人,向着光辉的未来延续。   ——来吧,你也踏上编织历史之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