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一起崩人设[娱乐圈]   作者:云上君子   文案:   尹修,秦国将军。   岑渊,晋国将军。   两军拉锯多年,一朝大战爆发,尹修和岑渊同时将兵器刺穿了对方的身体。   然后一起穿越到了21世纪两个同名的男团爱豆身上。   尹修和岑渊因之前出演一部古偶剧的两个男配,“修远CP”火出了圈。   后两人在一档偶像选秀综艺再度相遇,双双被CP粉投进了出道位。   经纪人为了团队利益,把他们打包塞进一个体育竞技综艺,决定一鼓作气继续炒。   “奶萌暖心小团宠”岑渊,录制第一天,对着镜头冷若冰霜,杀气毕现——   岑渊:和尹修组队?   岑渊:不可能。   岑渊:老子跟他上辈子有仇。   “禁欲冰山冷美人”尹修,录制第一天,对着镜头温婉一笑,倾倒众生——   尹修:哦,岑渊。   尹修:对,上辈子有仇。   尹修:不过……   他看上一个仇人很久了。   岑渊:拒绝炒CP。   尹修:你欠着我一条命呢。   岑渊:你也欠我一条命。   尹修挑眉:行啊……我用一辈子来还?   节目播出后——   营销号:修远CP人设崩塌,工业糖精实锤   热搜:#修远CP相爱相杀#、#修远CP追妻火葬场#   粉丝:谢邀,人在修远CP坑底,已经出不来了,钥匙请帮我扔到太平洋谢谢   内容标签: 强强 娱乐圈 古穿今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上辈子的仇,这辈子用爱来还   立意:只要心向光明,再黑暗的过去也无法将我们束缚。 第1章   岑渊迷迷糊糊睁眼。   阳光斑驳,树影婆娑,热烘烘的风笼着大地,偶尔能听到几声悠远的鸟鸣。   岑渊头疼得要爆炸,一时茫然。   他明明记得前一刻,他还身处漫无边际的飞土黄沙之中,目所能及之处,金戈铁马,杀声震天,他手执长枪,想不起自己已在战场上厮杀了多久,分不清身上、脸上那时而冰冷、时而温热的黏糊糊一片是血还是汗,唯独记得那一瞬间,他手中长枪直直递出,贯穿了面前敌人的胸膛。   鲜血飞溅,不仅有敌人的,还有他的。   他没有低头去看,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也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了。   与他以咫尺之距面对面的那个人的那张脸,那双眼睛,正看着他,似笑非笑。   对。   他想起来了。   自己死了。   死在了战场上。   可现在这种感觉……   阳光晒在脸上的感觉。   风拂过皮肤的感觉。   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感觉。   他……还活着?   岑渊喉咙干涩,神思恍惚,动作迟钝地撑起上半身,半坐着打量这片秀丽的山林。   正漫无目的地乱看,忽然,对上另一道目光。   岑渊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不远处也刚刚爬起来的,和他一样狼狈不堪的男人。   尹修。   岑渊,晋国将军。   尹修,秦国将军。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十五岁,至今已过了七年,彼此都从青涩少年长成了战场上的铮铮汉子。尹修那张脸,无论过了多久,无论有了多少变化,岑渊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一生的死敌,也是在战场上与他交手过无数次、最终被他杀死的同时也杀死了他的,尹将军。   两人在风和日丽中四目相对,各自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岑渊率先作出反应,垂死病中惊蹦起,气势汹汹地就朝尹修扑过去。   尹修一愣,在心里骂了句娘,想要往旁边一闪,奈何身体跟不上脑子,动作慢了一拍,还没再次成为直立人就被岑渊扑到了地上。   岑渊没有武器,索性徒手去掐尹修脖子。好在尹修刚接管的这躯壳虽然废,经年累月的格斗意识还在,借着惯性和倾斜的地形,抓着岑渊一起滚了个圈,顺势把岑渊压到身下,抡起拳头就要揍,却在近距离看到岑渊的正脸时晃了半秒神。   就这刹那功夫,岑渊又抓着他再滚了个圈,重新骑到尹修身上,居高临下砰地一拳,揍得尹修半边脸发麻。   尹修:这他娘的——   倘若岑渊有兵器在手,尹修刚刚迟疑半秒的代价就是再死一回。   想徒手杀死一个人,尤其是徒手杀死一个经过长期正规训练的武将可不那么容易,岑渊这一拳也就稍微占了点上风,离一击毙命还远得很,尹修及时护住要害,伺机反击,两人你来我往,在小树林里你来一拳,我还一腿地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折腾半天后,各自都挂了几道彩的两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们现在这副身体,是不是太弱鸡了?   换作以前,岑渊这么近距离给人一拳,牙都能打掉半副,尹修这会儿却连口血都没吐。   两人一边怀疑人生一边菜鸡互啄,忽然,几道声音远远响起:“岑老师!尹老师!你们没事吧?”   一群人零零散散地朝他们跑来,看到的场景是两个原本妆容精致的古装花美男此刻各自顶着一头鸟窝,衣服被扯得不成样子,身上沾满泥渍残叶,以一不小心就过不了审的姿势在地上抱成一团。   吃瓜群众:……这是我们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这里是Unicorn男团双人MV的录制现场。   Unicorn是在今年的选秀节目《以梦之名》成团出道的男团,共五名成员,并且少见地C位和队长不是同一人,C位是“冰山美人”尹修,队长则是中央空调……不对,“奶萌小暖男”岑渊。   今天拍双人MV的就是岑渊和尹修。   岑渊和尹修在参加这档选秀前就有渊源了。去年,岑渊和尹修一同出演了一部古偶剧的两个男配,结果,男女主CP没火,两个男配的CP火出了圈,连带着火到了真人CP。   无他,两人同框戏份太多,都是爱女主而不得的标准舔狗……不对,深情男配,为了给男主使绊子,两个炮灰凑一起各种使馊主意,过程中多次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信念互相推锅出卖,岑渊演的男配却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在彻底输给男主后,选择让尹修离开,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那一幕,尹修的表情三分震惊三分凄怆四分复杂,对岑渊说了最后一句台词:“其实你这个人,也没那么坏。”   弹幕全体高潮,当天“如果这都不是爱”就被刷上热搜,修远CP的热度一路飙升。“修远”取自剧中尹修的角色念过的一句台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此前微博粉丝数不到五万的岑渊和尹修,各自的微博一夜涨粉20万。   岑渊的经纪人被这种仿佛大风刮来的流量震惊了,立刻决定趁此机会让出道数年依然咸鱼一条的岑渊一把走红,主动拉着尹修频频炒CP。尹修不给他们眼神,岑渊的经纪人就厚着脸皮追着炒。得知尹修要参加《以梦之名》,经纪人立刻把出道几年一直走演员路线、唱跳基础近乎为零的岑渊也塞了进来。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总之就是要炒,给我接着炒。   这个想法跟《以梦之名》节目组一拍即合。   同年共有三档选秀节目播出,这一年被称为选秀的末法时代,传言选秀综艺即将被全面封禁,因此几家电视台都铆足了劲儿咔咔开干,谁都想抓紧时机瓜分最后一块蛋糕。   另外两档选秀都是已经拍了好几季的老牌节目,《以梦之名》毫无竞争力,有一点热度就得蹭一点热度。   不管两个当事人愿不愿意,《以梦之名》整个录制过程中,在节目组有意无意的引领下,修远CP粉们都很活跃,最终也成功地把岑渊和尹修一同送进了出道位。   然后,岑渊的经纪人、《以梦之名》节目组、Unicorn男团,都被数据教了一把做人。   Unicorn男团出道后很快就发布了第一张EP。   无,事,发,生。   销量一潭死水。   不是说毫无销量,而是对比起隔壁两档选秀同期出道的一个男团、一个女团,Unicorn男团这首张EP的数据,可以用四个字概括:自取其辱。   那几天,网上到处是拉踩Unicorn的通稿:“这个团是来搞笑的吧”、“出道即糊”。   Unicorn的经纪人杨一杭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做的——隔壁节目那两个团,嘴上说看不上Unicorn,跟Unicorn对标都是拉低身价,实际上却揪着他们修远CP的热度可劲儿薅。又当又立,不要脸!   杨一杭腹诽完,继续头秃。   怎么办,成团出道就得流量变现,变不了现,这男团是组了个寂寞啊。   杨一杭把目光又放到了男团的两个宝贝疙瘩身上——岑渊和尹修。   没办法,一切从炒CP开始,现在硬着头皮也得炒下去了。团体EP行不通,那就出双人曲,拍双人MV。而且要拍古风MV,重振两人去年在古偶剧中火出圈的雄风!   不仅要拍古风,还要飞檐走壁,衣袂飘飘,将岑渊和尹修的浓颜气质发挥到淋漓尽致,他就不信了!   结果,威亚吊好了,两人在半空中蹦跶没几下,啪叽一下,威亚同时断裂,两人齐齐摔了下去,偏偏摔进了一个小山谷里。   好在,人还活着。   脸没毁容。   两人被送到医院,做了全套身体检查,确认人没事,杨一杭就焦头烂额地去处理各种事情了。拍摄团队是他们公司自己拉来的,现在出了意外,所有人都在扯皮,导演甩锅场务,场务甩锅道具……这个MV怕是拍不成了,杨一杭还得琢磨怎么跟公司和岑渊经纪人交代。   病房里,两张床上各坐着一个人。   岑渊和尹修的假发都卸了,一身古装也换成了病号服。从醒来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两人的脑子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岑渊现在知道了,用这个时代的术语来说,他穿越了。   他穿成的这个人,也叫岑渊。   脑子里涌进了很多这个岑渊的记忆,但他像个纯粹的旁观者,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体会不到情绪。   他也知道,现在这个陌生得光怪陆离的世界,对于他而言,是“未来”。   非常遥远的未来。   而他自己,两千多年前的晋国大将,岑渊,应该是切切实实地,死在了那个战场上。   岑渊转头,看向一旁的尹修。   尹修刚好也看了过来。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面前这个尹修,长着和他认识的那个尹将军一样的脸。   可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那么这个形似尹修的人,是那个尹修么?   尹修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一勾,微微一笑,声音沙哑,疲惫、虚弱,却透着笃定与沉稳,“岑将军,我的脸好看么?”   岑渊:“……”   是那个尹修。   化了灰都还是那个尹修。   尹修脸上还残留着浓妆,与岑渊一拳拳砸出来的淤青水乳交融,在尹修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了很诡异的纹路。   好看是不可能好看的。   岑渊估计自己的脸也差不多。   自十五岁后,岑渊和尹修再无私交,他很久很久没有和尹修这么近距离地……聊天了。   久得像是一辈子。   尹修却那么自然,这种自然反衬得岑渊更不自然。   岑渊抿着唇,冷冷地看着尹修,沉默。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经纪人杨一杭一进门,就看到这两人疑似深情对望的场面。   杨一杭:“……”   杨一杭:“跟你们说两个事儿。” 第2章   两人静静地看着杨一杭。不知道为什么,这气氛让杨一杭一时之间有点后背发凉。   杨一杭没多想,先是对岑渊说:“小岑,今天这桩小意外,你要不就别跟你经纪人提了哈?”   岑渊是Unicorn男团里的老大,今年22岁,尹修和岑渊同年,但比岑渊小了一个半月。27岁的杨一杭顺理成章以大哥自居,叫谁都加个小字。   岑渊没立刻回应,想了两秒,想明白了。   一边的尹修也听明白了。   尹修是以个人练习生的身份参加《以梦之名》并成团出道的,至今没签经纪公司,只跟《以梦之名》节目组背后的公司满天星签了一年限定团合约。   岑渊不一样,他已出道4年,有自家的公司和经纪人,这种艺人在限定团里向来最难搞,杨一杭要带飞整个团队,艺人的经纪人却永远希望自家的崽独美,利益冲突是必然的,岑渊的经纪人万秉还是个事儿逼,杨一杭最烦跟他扯皮。   要是让万秉知道今天岑渊从威亚上摔下来,他可不得逼逼赖赖一通,不趁机薅一把资源不会罢休。   于是,杨一杭就转而来忽悠……来哄一向性格好没脾气的岑渊,从源头掐断罪恶的苗苗。   哪怕差点搞出人命,只要没真的出人命,就还是“小意外”。没毛病。   “行。”岑渊简洁利落。   这些事他根本不在乎。   他也不想跟那个什么经纪人万秉打交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岑渊的“听话”在杨一杭的意料之内,但总觉得,岑渊这气场……哪里不太对?   杨一杭也就愣了半秒,抓紧时间说第二件事,“你们现在身体怎么样?”   他没忍住,补了一句:“能下地么?”   “怎么?”岑渊反问。   他知道,杨一杭这么问,可绝不是关心他们的意思。   尹修始终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瞅着两人。   杨一杭被岑渊冷不防地呛了一下,刚才那种不对劲的感受又加深了。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   杨一杭对上岑渊的目光,压下心里那点儿奇怪的心虚,“《永不言败》明天就要开录了。”   杨一杭一提,岑渊和尹修都想起来了。   这件事就在原主的记忆里,但和他们这两个外来者处于油水分离的状态。这些记忆,它们在,也不完全在,不刻意去想,很多事就会忽略过去。   《永不言败》是今年新推出的一档体育竞技类综艺,每一期聚焦一种运动项目,采用直播+录播的形式,节目宗旨是让明星带领观众去体验职业运动员的生活,并感受体育竞技的精神。   Unicorn成团前,公司就提前谈好了这个综艺资源,很快敲定Unicorn全员参加《永不言败》第一期录制的合约。《永不言败》筹备已久,需要尽快确定嘉宾名单好开录,而Unicorn需要趁热打铁,出道后得立刻有资源跟上。新晋男团碰上新晋综艺,双方王八看绿豆,一拍即合。   《永不言败》第一期定的项目是比较大众化的羽毛球,公司直接把岑渊和尹修安排了个明明白白:他们俩打男双。   摆明是要继续炒修远CP。   杨一杭的疯狂暗示简直写在了脸上:既然没缺胳膊少腿,还能喘气儿,明天就还得照常开工。   搬砖人,搬砖魂。   岑渊皱眉。   他,和尹修,组队?   而且,这个羽毛球,是什么玩意儿?   不。关键还是,他,和尹修,组队?   不可能。   岑渊:“我不参加。”   杨一杭:“……?”   杨一杭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岑渊无视杨一杭满脑壳的问号,掀被子下床,朝门口走去。   他也不知道能去哪,但至少他不想再与尹修共处一室。   从原主22年的记忆里,他大概知道,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规则,这里不是他的战场,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凭自己的准则做事。   而且,他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尹修应该也一样。这个尹修,是尹修,又不完全是尹修。   他和尹修的生死相搏,在这个世界,也许已失去了意义。   看着岑渊的背影,一直面上淡定的尹修心里突地慌了一下。   他的手臂抬到半空,想够到那个背影,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杨一杭抢先了一步。   杨一杭看岑渊真的要走,慌得都忘了追究岑渊这话是不是大逆不道了,“小岑你等一下——咱合同已经签了,现在违约是要赔钱的!”   岑渊停步。   赔钱……   他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什么。   原主18岁和经纪公司签约,当时为了给母亲治病,跟公司预支了几百万,利息按商业贷款计算,出道几年没赚多少钱,加上三七比的分成——公司七,他三,再扣除杂七杂八衣食住行的开销……   岑渊到现在,还欠着公司几百万。   总结:这几年白干了。   岑渊:……   好家伙。   他堂堂一代晋国大将,活了二十二年,征战沙场七年,自诩从不欠别人什么,哪怕对岑氏家族,对父亲,他也最终用这条命来还了。   欠债就得还钱。   这几百万他目前是还不起的,更没钱赔违约金。   岑渊转回身来。   人生就是如此真实。   尹修已经收起了之前那点儿不自然的情绪,也下了床,走到杨一杭身旁,慈眉善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地主看自家傻儿子的赞赏笑容。   干得漂亮。   杨一杭:???   尹修对外的人设是冰山美人,私底下认识他的才知道,他实则是个重度社恐,常常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不说话,对谁都木着一张脸,偏偏这个路子还真就在《以梦之名》里火了,把粉丝吃得死死的。   颜值高就是可以任性。   就这坨经过实名认证的冰块,突然近距离对着他笑……很吓人好吗???   岑渊这样,尹修也这样,杨一杭感觉自己今天受到了很多惊吓。   看来他们拍MV的这个地方风水不行。邪门。   《永不言败》拍摄地在C市,他们明天得早起赶飞机,下午开始录制。   杨一杭先让司机载两人回酒店休息,岑渊的助理白兰跟着。白兰是Unicorn成团后经纪人万秉才给岑渊雇的个人助理,之前是没有的,糊逼不配有助理。哪怕是因那部古偶剧炒火了修远CP那一阵,经纪人也往往需要的时候才从公司拉壮丁临时给岑渊补缺。   尹修是自己管自己的,他不爱请助理,杨一杭也不勉强。   新来的白兰跟岑渊不熟,好在岑渊性情温和,白兰和他相处一般没什么压力。   可今天的岑渊,不知是不是她错觉,阴沉得有点可怕。   从医院回酒店的路上,一辆车上坐着四个人,驾驶座的司机,副驾驶的白兰,后座的岑渊和尹修。   岑渊和尹修之间的距离宽得能再坐两个大汉。   全程没人说话。   空气安静得诡异。   一到酒店,岑渊多一秒都不停留,一出电梯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杨一杭虽然狗,还是给两人各自定了个房间。   这主要是尹修要求的。社恐星人尹修跟谁都不熟,包括他的CP搭档岑渊,《以梦之名》几个月录制下来,两人私下里相处实则都客客气气的,工作以外的事基本不聊。   白兰看着岑渊拔吊无情的背影愣了愣,小跑着跟上,“岑哥,我明天几点来给你收拾行李——”   岑渊放缓脚步,低头看她,“什么?”   白兰仰脸看他,傻傻地又问了一遍:“我明天几点来……给您收拾行李?”   岑渊两个字就把孩子吓出了敬称。   岑渊沉默。他明白助理这个职位是做什么的,在他的时代,白兰相当于他的侍女。   但岑渊跟别人不一样。他虽然出身晋国六大贵族之一岑氏,但一来,他是庶出,生母只是个洗脚婢,且在他记事前就病逝了,打小没爹疼没娘爱,习惯了生活自理,又在十五岁时就入伍参军,自此就是七年艰苦的军旅生涯,吃过草,啃过土,吹过寒冬的风沙,哪天过的不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也不认为应该享受别人的服侍。   白兰看他脸色不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声音越说越低,“杨哥说,明早化妆师4点就到……”   明天的行程已经在Unicorn的官博上公布了,到C市时会有粉丝接机,本来这种是常规活动,但今天出了意外,岑渊和尹修脸上都挂了彩,这个样子怎么能让粉丝看到,两人的CP粉和各自的唯粉不得生扒了他这个经纪人的皮不可。   因此杨一杭特意安排了两个化妆师,提前一个小时过来给两人上妆,妆多浓都无所谓,必须完美掩盖两人脸上的所有瑕疵。   “不用。”岑渊简短说完,就开门进了房。   房门在白兰面前合上。   白兰站在原地发怔。   尹修从后边走上来,轻声道,“别担心,他会自己收拾的。”   “啊,”白兰猛地回过神来,一转头就看到尹修的脸。   哪怕带着淤青,依旧是近距离美颜暴击。   实际上比起岑渊,白兰更怕尹修。尹修是典型的距离产生美的那种爱豆,颜值再逆天也挡不住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气流,白兰每次见到他都是同样的感受:啊这个人,感觉超凶。   白兰没事绝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尹修微微一笑,“你明天4点来等他就行。”   白兰还在傻:“啊?”   尹修:“他这人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待尹修也进了岑渊隔壁的房间,白兰才后知后觉:这个男人,刚刚,笑,笑了?   冰山美人笑起来超好看啊啊啊!   尹修进房后,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   [他这人就这样。]   尹修根本没多想,这句话就顺理成章地出口了。   仿佛他和岑渊是知根知底的经年故交。   然而,在他还是尹修,岑渊还是岑渊的那个世界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们互相给对方毙命一击的那最后一战。   那之前,再上一次见面,是两年前。   那一次,秦国打了一场对晋国的埋伏战,赢得很漂亮。   负责埋伏的将领就是尹修。   而他们伏击的目标,恰好是岑渊的部队。   晋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岑渊当时不过20岁,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却表现出了沙场老将的风范,雷厉风行地组织部队有序撤退,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不然,秦国还可以拿更多人头。   尹修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很久远的过去。   他很了解岑渊吗?   不。   他十五岁认识岑渊。   可他们不熟。 第3章   次日凌晨4点,助理白兰和化妆师来敲门时,岑渊已穿戴整齐,收拾好了行李箱,一秒钟也没耽搁。   他昨晚差不多一夜没睡。   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   想了很多事情。想他一个理应已死在战场上的人,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想此情此景,于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意义。   以及,尹修。   岑渊怀疑,他们俩是同时被诅咒了。   也可能是老天爷单纯地看他们不顺眼,故意给他们搞点事。   让他们死都死得不安生。   他们虽处在不同的立场,为不同的阵营而战,有一点却是一样的。   他们的刀锋上都沾着无数鲜血。   身上都背负着无数亡魂。   他们,是以杀戮立身,乃至扬名的人。   化妆师很专业,不到一个小时就给岑渊化好了一个精致到堪称3D美颜的浓妆,皮肤瓷白无暇得近乎连毛孔都看不见。   岑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堂堂一个征战沙场的糙汉子……   他脏了。   妆化好就可以出门了。白兰很自觉地去拎岑渊的行李箱,岑渊看她一眼,走过去,伸手,“我来。”   白兰愣,“啊这……”   没等白兰把话说完,岑渊就把行李箱提了起来,白兰吓得一下子把手松开,生怕不小心跟岑渊有什么肢体接触。   虽然她很吃岑渊的颜,甚至刚刚在围观岑渊化妆时有一百次几乎按捺不住冲动给岑渊拍张□□高清近照发微博配文“哥哥是坠美的”,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职业身份,她和岑渊一定要保持专业的界线,不然她这辈子都别想在这一行混了。   岑渊把行李箱提起来后,就定在了原地。   盯着行李箱仿佛在思考人生。   白兰抬头看看岑渊,低头看看行李箱,又抬头看看岑渊。   白兰:“……岑哥?”   岑渊像是账号掉线重连成功,按了一下行李箱顶部的一个小按钮,行李箱的拉杆弹了起来。   他刚刚是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这玩意儿是怎么用的。   用21世纪的术语来说,他刚载入原身这副躯体,软件和硬件还没能完美兼容。有时可以靠着肌肉记忆行动,有时又会突然卡壳。   岑渊推着行李箱,刚开房门,就看到了隔壁房间恰好同时出来的尹修。   尹修的脸也遭了和他一样的殃,淤青没了,白到发光,精致得不像个活人。   岑渊get不太来这种审美。   真男人,身上的刀疤、脸上的风沙,都是勋章。   尹修转头看岑渊,眼尾微微弯起,透出笑意,“岑……队长,早啊。”   岑渊知道尹修本来要叫的是“岑将军”。   有外人在,他临时改了口。   岑渊很快地扫了尹修一眼,没回应。   昨夜回房后,手机铃声响起,接到经纪人的电话,岑渊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时代,有种叫手机的东西。   岑渊思虑了足有半小时,才解锁手机,打开浏览器。   搜索“晋国”。   晋国亡于三家分晋。   而三家分晋前,作为晋国异姓贵族之一的岑氏,已经在晋国几大家族的内斗中落败。   全族被灭,无一生还。   岑氏被灭族之际,离岑渊战死已过去数年。   岑渊又搜了“秦国”。   晋国衰亡后,正好是秦国开始变法图强的节点。之后一百多年,秦国迅速崛起,横扫中原,一统天下。   秦晋相争数百年,从秦晋之好演变到你死我活。最终,秦国赢了,又没完全赢。秦朝仅持续了十五年,到了秦二世就被推翻了。   其实不用搜,这些是每个中国人都知道的历史常识。原主的记忆里也有。   只是百度百科上那些一丝不苟的描述,显得更刺眼。   他们一辈子都在为国而战,最后他们的国,通通湮没在了史书上。   岑渊有点想问尹修,作何感想。   岑渊最终没问,推着行李箱,不再看尹修,直直地从他面前经过,走向电梯。   今天换了七座车,车上多了个经纪人杨一杭,气氛总算没有昨天诡异,但基本全程都是杨一杭在叨逼叨,不是讲电话就是跟岑渊和尹修交代录制《永不言败》的注意事项,两人都默默地听着,尤其是岑渊,实在被杨一杭怼脸cue,才会惜字如金地“嗯”一声。   杨一杭有点想问岑渊昨天是不是把脑袋摔坏了。   但想想,可能真的是摔懵了,毕竟是带伤赶通告,他不能把人逼太急了。   路程过半,岑渊忽然开口:“停一下车。”   “啥?”杨一杭回头看岑渊。   岑渊侧脸看向车窗外,“我去买点东西。”   杨一杭懵,“你要买什么?”   这大清早的,有什么可买的?   早餐他是提前给两人准备好的,无油低碳低脂,严格管控热量。虽然他只带Unicorn一年,但就这一年间,他必须得保证这五个瓜娃子颜值不掉线。   毕竟Unicorn一成团出道,就被盛誉为“颜团”。   别人家门面路人脸,他们家每个成员单独拎出来颜值都能打,而且是纯天然地各具特色,记忆点鲜明,不是拍张合照像五胞胎全家福的那种,更别提队长岑渊和C位尹修均是当前整个娱乐圈里没几个对手的浓颜系美人。   除了舞台比较拉跨,没有任何毛病。   不然EP销量也不会被同期的两个团吊打。   “停车。”岑渊重复。   司机很配合地停了车。按理说这车上做主的是杨一杭,可岑渊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很难抗拒。   杨一杭顺着岑渊的视线往路边看去,看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招牌,在暗蓝色的清晨里莹莹发光。   杨一杭:……?   岑渊的情况他清楚,高中毕业就签经纪公司了,没上大学,他公司也从来没计划过给他草学霸人设。他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杨一杭还没来得及阻止,岑渊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不过他装备充分,口罩、墨镜、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经典的不是明星就是罪犯的造型。   杨一杭气急败坏地哎了一声,催促白兰下车跟着,“你可看紧了,别让他被认出来!”   白兰听明白了隐藏着的那句“不然小心你的皮”。   白兰心里嘤一声,撒丫子追上岑渊。   尹修对此倒是毫无意见,安安静静地等着。   岑渊做事很迅速,没几分钟就出来了,手上拎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我去,”杨一杭问,“小岑你这是买了什么?”   “书。”岑渊言简意赅。   “《中国通史》全套——”白兰替岑渊回答,才出口,感受到岑渊淡淡扫过来的一眼,她立刻闭嘴。   她好像……说错话了?   杨一杭满脑袋问号:???   中国啥?啥通史?什么玩意儿???   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刷手机的尹修听到白兰的话,抬头,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看向身旁的岑渊。   岑渊目视前方,并不回应他。   尹修已经适应了怎么玩手机,但他没有去查任何有关那段历史的资料。   这副身体的原主是个学霸,从小被家里人抓教育,历史自然是必修课,他不用查。   他知道大秦帝国是个短命王朝,他更知道他们尹氏自战国时代崛起,起起落落至今两千年,家族渊源从未断过。到如今,尹家依旧称得上是个名门望族。   这可是原主爷爷从小给他叨叨过不下一百遍的知识点。   岑渊任性地非要把几块砖头重的书塞进行李箱,到了机场,依旧不让白兰替他拿行李,自己想单手拎起行李箱时,顿住了。   岑渊愣了愣,想再来一次。   用力往上一提。   无事发生。   ……太重了。   他拿不动。   他居然拿不动。   岑渊看了看自己那可以形容为纤细的胳膊,铮铮铁汉的自尊心又一次受到了暴击。   岑渊正在跟自己挣扎,手上的重量一轻,行李箱被抬了起来。   尹修帮着他把行李箱扛出了车门,回头朝他微微一笑,“不客气。”   岑渊:“……”   谁要谢你了?   到了机场,顺利登机。岑渊和尹修的座位排在一起,岑渊直接就没坐,转头叫白兰,“跟你换个座位。”   白兰:“啊……?”   白兰瞪大眼睛:“啊???”   岑渊没有给白兰商量的余地,径直走过去,坐到了白兰的座位里。   白兰和杨一杭并排。岑渊宁愿两个多小时忍受杨一杭的叨逼叨,也不想被尹修那无声无息却存在感十足的沉默包围。   白兰傻站在原地,不敢去把岑渊从自己的座位上薅起来,做了三分钟心理建设,才迈着机械的步子,走到尹修旁边。   尹修抬眼,给了白兰一个非常浅却充满鼓励的微笑。   一下子消除了白兰心里的忐忑。   坐是坐下了,白兰依旧全程不敢跟尹修搭话。   尹修也没有闲聊的意思,微微低头,不紧不慢地自个刷手机。   另一边,岑渊完全无视杨一杭,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从昨天穿越到现在,他就没好好休息过。   但是,睡不着。   两个多小时都是朦朦胧胧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从前的,现在的,属于自己的,属于原主的。   没有片刻彻底的解脱。   岑渊再睁眼时,有种更疲惫的感觉。   他们抵达C市了。   杨一杭敬业地临时充当起助理的角色,嘱咐白兰严阵以待。他们家的崽虽然离顶流还有好一段距离,但好歹也是有几百万粉丝的小鲜肉,粉丝接机的基本排面还是要有的。   一行四人从VIP通道走出来,迎面就是一片尖叫。   放眼望去,一群举着手幅、神情激动的小姑娘,“哥哥”、“尹修”、“岑渊”、“修美人”、“圆崽”的呼喊此起彼伏。   尹修之前一直走冰山美人路线,然而他本人很怕别人拿这个调侃他。他明明要靠才华,别人却非要说他靠颜值。他越怕,越害羞,粉丝就越喜欢往他身上贴这个标签。   圆崽则是岑渊粉丝对岑渊的爱称。出处是岑渊几年前演过的一部青春校园网剧,岑渊的角色在剧中曾男扮女装,穿可可爱爱的洛丽塔小裙子,关键是他女装起来比女主角还好看,艳惊四座,当时还火了一小把。   从此,岑渊多了一个江湖别称——魔法少女小圆。   岑渊被喊得脑壳疼,脚步不由缓了缓。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气贯长虹,脱颖而出——   “圆崽,妈妈爱你!”   岑渊停步,皱眉,看向声音来源。   刚喊出这句话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显然没想到岑渊会给自己眼神,一下激动得满脸通红。   岑渊:“放肆。” 第4章   岑渊的话一出口,全场安静了3秒。   粉丝:“?”   她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杨一杭:“???”   哎哟小祖宗你怎么又开始抽风了!   白兰也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逐渐有点习惯了。   唯独尹修在一旁偏了偏头,闷出一声极低的“噗嗤”。   岑渊扭头看他。   他不理解尹修这种无所谓得近乎吊儿郎当的态度。难道只有他觉得这一切莫名其妙、难以接受么?   他所熟悉的一切,为之生为之死的一切,支撑他与尹修生死相搏的信念,都已不复存在。   如今的他是个戏子,职责是去娱乐他人。   他生母早逝,从小被姨娘养大。因母亲身份低微,无论他多么努力,他在家族里、在父亲面前,从来都只能得到三个字——“你不配”。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去做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圆崽”。   怎么面对那些素不相识的人那句热情如火得毫无道理的“我爱你”。   感受到岑渊刀子般的目光,尹修淡定地上前一步,站到岑渊身旁,笑着抬手朝大家挥了挥,“谢谢大家来接机,大家辛苦了,我们还要去录节目,大家就送到这里吧。”   尹修话刚说完,全场又安静了3秒。   粉丝:“???”   这回绝对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他们家的冰山美人笑了!   还说话了!   一口气说了28个字!   妈耶!!!   杨一杭:“???”   尹修什么时候这么得体大方情商高了?   他这一圆场,根本不会有人再记得岑渊片刻前说过什么。   白兰:……就,也不意外。   粉丝们集体发怔,还是前排的专业站姐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扛起单反咔咔一顿爆拍。   愣着干什么,上图啊!   尹修一靠近,岑渊就浑身僵硬,当即下意识想退开,尹修以一个非常自然的幅度稍稍凑近他耳边低声:“岑将军,配合一下,马上可以走了。”   在其位谋其政,一直是岑渊的做事原则。岑渊忍着没有发作,维持着笔直的站姿,也不知该有什么表情,索性就面无表情,任由粉丝们拍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杨一杭的带头下撤离。   粉丝们速度极快,四人还没抵达节目组,就有不少接机生图和视频放上了微博。   修远CP热度本来就不低,自岑渊和尹修一同参加《以梦之名》以来,修远CP粉时不时就能过个年。   今天修远CP超话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修远绝美同框照!这两个男人站一起实在太绝了!不就是要我的命吗!拿去!杀了我给他们助助兴!]   [这是生图???今天修美人和圆崽又美出了新高度]   [信女愿荤素搭配换修远CP一生一世一双人!]   [wait,没人发现哪里不太对吗?修美人这个勾人的围笑,真的不是我狗眼瞎了看岔了吗?]   [姐妹你没看岔,我就想说这个啊啊啊!]   [真的!不是错觉!修美人他笑了!他冲着我笑了!]   [都让开,让我用尿把楼上的姐妹滋醒]   [我就一次没去接机!为什么!啊修美人的笑,我可以舔一年]   [我是磕冰美人人设入坑的,现在觉得……温柔的哥哥也好香,呜呜呜我好南]   [就是今天圆崽感觉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那什么,我jio得今天的圆崽,有种微妙的帅……]   [dei,圆崽突然气场两米八是什么情况?]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的两个老公可能互相魂穿了]   就在CP粉们在超话里集体过节的时候,一行四人抵达了节目组。   Unicorn男团的其他成员已经到了,杨一杭领着岑渊和尹修进去跟他们汇合。一进化妆间,杨一杭就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时下正值六月,C市又是个南方城市,外头就热得不行,进了这个化妆间,闷得跟蒸笼似的。   节目组倒是履行了和杨一杭谈好的条件,给了他们男团一个单独的化妆间。   这个化妆间又大又豪华。   除了空调坏了,没有任何毛病。   化妆间里已有三个人在,正是Unicorn男团的另外三名成员——老三周瞬,老四兼rapper俞嘉佳,老幺兼vocal童悦。   童悦坐在椅子上,低眉耷眼地,周瞬和俞嘉佳一左一右站在两边,俞嘉佳拍着童悦肩膀安慰他,“老幺,你别自责啦,那个齐峰长得又凶,又比你高,粉丝还那么多,你当然抢不过他……”   本就情绪低落的童悦差点哇一声哭出来。   童悦,Unicorn男团的vocal担当,19岁,在国内一家Top3音乐学院上大一,团里年纪最小,性子最软,身高也……最矮。   Unicorn平均身高182cm。   童悦身高173cm。   童悦:笑着活下去。   周瞬瞟了俞嘉佳一眼,“你不会说话就闭麦吧。”   “那你来。”俞嘉佳瞪回去,一脸你行你上。   没等周瞬反击,童悦蹭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冲向门口,钻到刚进门的岑渊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队长——”   岑渊猝不及防地遭到袭击,一时浑身僵硬,但看着童悦望着自己时那满脸欣喜又带着点小委屈的表情,他生生忍住了将人一把甩开的冲动。   要换以前,被陌生人这么突然靠近,他会直接动手。   这种警惕是经年累月养成的,在战场上,半点疏忽的代价就是命。   可这副身体……显然很习惯童悦的亲近。   他并不感到排斥。   尹修在岑渊斜后方两步的距离,默默地看着两人。   “怎么回事?”杨一杭问。   周瞬止住了正想叭叭开口的俞嘉佳,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今天童悦是Unicorn五人中第一个抵达节目组的。到了节目组,工作人员把他带到了节目组预留给Unicorn的单独化妆间,结果童悦椅子还没坐热,就被撵了出来。   撵人的是一同参加首期《永不言败》录制的流量嘉宾,齐峰。   齐峰带着经纪人、专用化妆师和三个助理,浩浩荡荡问也不问就开门进来,节目组的两个工作人员跟在他们身后赔着笑。   “这边的空调不是好的吗?”齐峰经纪人说。   工作人员无话可说,只得点头,“是……”   “行,就这了。”齐峰微扬下巴,漫不经心地一锤定音。   童悦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局促地站起来,搓着小手手,弱弱地抗议:“这,这是我们的化妆间呀……”   齐峰仿佛进门就没注意过童悦的存在,这时才一记目光扫过去,“你谁?”   齐峰身高183cm,比童悦高了10厘米,他的长相和气质走的又是冷峻风,外加自带顶流气场,童悦被他这样居高临下地一瞥,吓得当场怂了几分,“我,我是Unicorn的童悦……”   “……童悦?”齐峰尾音上扬,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嘲讽。   童悦憋得脸都红了,心里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近乎以素人身份、零粉丝基础参加《以梦之名》,到现在微博粉丝也不过一百多万,人气在Unicorn里垫底,别人不认识他,似乎再正常不过。   他却认识齐峰,国人近乎没谁不认识齐峰。齐峰10年前就在1-dream男团中C位出道,1-dream出道伊始就红极一时,说得上是后来所有偶像团体的老祖宗。   童悦在齐峰面前,连自报家门都没有底气。   齐峰说完,不再理会童悦,径直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坐下,助理和化妆师也忙活起来,开行李箱,拿化妆品,经纪人则拉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叮嘱等会儿节目录制要怎么给齐峰拍云云。   只剩童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被齐峰的一个助理不客气地叫他让让,把他挤到了更角落处。   节目组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大概是有点可怜童悦,过来小声跟他说,让他去隔壁的化妆间。   就是现在这个更大更豪华、本该预留给齐峰、然而空调坏了的化妆间。   《永不言败》节目组租的是一个体育馆,化妆间都是用更衣室临时改造的,体育馆年代久远,并没有安装中央制冷系统。   童悦孤零零地呆在化妆间里怀疑人生,周瞬和俞嘉佳陆续到达,听童悦说了这事,俞嘉佳立刻想冲到隔壁跟齐峰正面刚,被周瞬拉住了,两人去跟节目组协商,总算是要来了两台落地大风扇。   大马力风扇一开,吹得所有人风中凌乱,仿佛梦回80年代。   节目组承诺马上处理空调问题,但需要点时间,最早也得明天才能解决。   可节目马上就要开录,头发丝满天飞,扑个粉就成天女散花,这妆TM怎么上?   杨一杭怀疑节目组是在搞他们。   但杨一杭不得不承认周瞬的处理是对的,他们Unicorn全员五人的粉丝数加起来才一千多万,齐峰一个人的微博粉丝数就六千万。真去跟齐峰撕逼,他们分分钟上黑热搜。   流量大的就是爸爸。   岑渊和尹修平静地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尹修面无波澜,甚至眼里还带着点笑。岑渊则冷若冰霜,“他给你气你就受着?”   这话是对童悦说的。   童悦双手还抱着岑渊一边胳膊,听到这话,不由一懵,愣愣地看着岑渊。   队里,众所周知岑渊和童悦的关系最好,童悦最亲近的人就是岑渊。岑渊是个善良又暖心的大哥哥,对谁都没脾气,童悦性子软萌爱撒娇,岑渊尤其吃这一套,对这个老幺有求必应。   按惯例,童悦受了委屈投奔岑渊,岑渊这会儿应该已经摸头顺毛亲亲抱抱举高高地安慰他了。   可是,眼前的队长……好凶。   其他人也愣住了,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童悦被岑渊的气场震住,第一反应不是去想岑渊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而是怂唧唧地认错,“对,对不起……”   “……”岑渊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人吓到了,他领兵多年,说话做事一直这个风格。岑渊看着委屈巴巴得快要哭出来的童悦,尽最大努力放软语气,“该道歉的不是你。”   童悦闭嘴。这回话都不敢说了。   呜呜呜今天的队长超凶!   岑渊:“……”   尹修在一旁忍着笑,走过去轻轻拍上童悦肩膀,“放心,队长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他看向岑渊,“是吧?”   岑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热烈欢迎第一位反派隆重登场~ 第5章   周瞬和俞嘉佳以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岑渊和尹修。   什么情况?这两人拍了个双人MV回来,都转大性了?   队长居然这么硬气?什么叫“他给你气你就受着”?平时忍一时越忍越气的不就是你吗队长?   尹修这个重度社恐星人居然懂得像模像样地安慰人了?这个三分淡漠三分戏谑四分吊儿郎当的微笑是怎么回事?   杨一杭这两天已经被这两人的各种骚操作震麻了,他现在忙得没心思深究,督促几人赶紧换衣服上妆,这是Unicorn出道后第一个全员参加的综艺,虽然是个小众题材,但搭上了顶流齐峰,关注度想来不会低,这趟顺风车搭稳了,下一个资源就能水到渠成。   不管是唱跳红还是综艺红,能红就行,这就是公司交给杨一杭的任务——一年时间,打响Unicorn的名号。   “别搁这闷着了。”尹修说,“换好衣服,找个有空调的地方上妆,把东西都带过去。”   坏的只是这个化妆间的空调,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岑渊思索一秒,果断下令,“走。”   虽然他和尹修依然是死敌,但他不得不承认,尹修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也是一个够格的对手。   杨一杭才反应过来,妙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虽然听起来有点流氓,但有效啊!   别说,比起之前那个社恐尹修,他更喜欢现在这个社牛尹修。   其实杨一杭和这两人也不熟。他是Unicorn成团后才接手这个经纪人位置的,本来应该由另一个更资深的经纪人带,但那位前辈家里临时出了事,杨一杭这几年在公司表现不错,带出过好几个流量小生,走的就是这条路线,于是让他捡了这个漏。   杨一杭补完了《以梦之名》12期节目,又认真研究了五个成员的资料,对他们的人设和定位了然于心。但从昨天开始,岑渊和尹修的种种言行都超出了他们自身人设的范畴。   杨一杭不是没见识过这种事,甚至说见怪不怪,艺人的人设就没几个是能信的,谁当真谁傻逼。   只能说这俩兔崽子在他面前要逐渐现原形了。   杨一杭并不在意,私底下真真假假都没关系,但在镜头前,人设要立就得立稳,还得立得讨喜。   一行人扛着大大小小的装备,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大厅,就在众多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的目光中开始上妆。   《永不言败》第一期的录制流程已提前发给了他们。第一天上午是全体学员集结加动员大会,说直白点就是嘉宾出场加采访环节,让观众先认个脸,并给预告片提供素材。第一天下午则由教练带学员们上第一节 课。   集训期为时六天,采取封闭式训练,学员将统一住进节目组的运动员宿舍,每天都有专业教练带着练习。   第七天是比赛日,比赛从早上10点开始,全程直播。   上完妆,杨一杭领着五人准时来到录制现场。   《永不言败》首期羽毛球专题,比赛项目共有六项,男单一组共2人,女单一组共2人,男双一组共4人,女双一组共4人,混双一组共4人,男、女嘉宾各8人,总计16人。   16人中,主咖齐峰位居一线,新晋男团Unicorn五人三线以上、二线不足,其余10个嘉宾全是三线以下的小透明,算是有零有整。   明眼人都看得出本期的流量主要靠齐峰和Unicorn扛大旗。理论上Unicorn和齐峰的咖位中间隔了一条沟,但Unicorn胜在热乎,《以梦之名》才结束不久,新鲜劲儿还在,粉丝正上头,勉强具备与齐峰同台比拼的资格。   16位嘉宾按节目组安排的顺序出场。Unicorn五人上场时,已坐了不少人的选手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些三线以下小艺人是第一次现场近距离看到Unicorn真人,一直听说Unicorn是今年选秀出道的三个团中颜值最能打的,今天才知道原来真的这么能打。   尤其岑渊和尹修那两张号称浓颜系美人的脸,冲击力实强。放人堆里,不管站在哪个位置,光凭这张脸就是绝对的C位。   酸了,他们酸了。连不少女嘉宾都在想,自己竟然还美不过一个,不对,两个男艺人。草。   教练们则是另外的想法。   节目组请了两位羽毛球教练。主教练高晟,男,原国家队成员,退役后曾在国家队任助教,后回到家乡,创立了自己的羽毛球培训品牌,在家乡Y省运作得如火如荼,已在本省家喻户晓、少有敌手。   副教练吴羽,女,原国家队成员,退役后回到家乡担任省队教练,前几年生孩子伤了身体,加上运动员生涯期间的种种旧伤,无法继续高强度的教练工作,遂辞了职,在商业羽毛球馆挂职当个悠哉的羽毛球教练。   两个教练第一眼看到这五人,心里冒出的是同一个问题:这是什么人间妖魔?   虽然上这个节目,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显然准备得还是不够。   个子高是高,可瘦得太过分,看线条就知道肌肉量远远不够,下盘不稳,核心力量不足……腿再长,没有速度和力量,那两条腿一上球场就是个网前摆设。   十足的花架子。   更过分的是脸,特别是中间那两个,妆容浓得怕是有三层厚,倒是十分明艳精致,但他们这是羽毛球,不是花滑,这些瓜娃子是来参加体育竞技还是来选美?   导演很重视这个节目,是亲自找两位教练谈的,当初信誓旦旦说的是“让观众了解职业运动员的生活”、“传达永不言败的体育竞技精神”,两位教练信了。到头来,好嘛,还是综艺的路子。   能怎么着,再难带也得带,谁让他们是收了钱的。   主持人带头鼓掌,把五人迎上场,开始采访环节。   例行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主持人直接cue尹修:“尹修有什么想打的项目吗?”   尹修毫不犹豫:“男双。”   料想中的回答,主持人拿捏着分寸乘胜追击:“那你想和谁组队呢?”   尹修看一眼身旁的岑渊,“队长。”   主持人笑:“为什么?”   尹修当然不能说真话,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只对岑渊感兴趣。   尹修开始在原主的回忆库里搜索能用的素材,他为什么要和岑渊打男双来着?啊,貌似某杨姓热心市民反反复复给他们强调过理由。   尹修一搜索到关键词,就不假思索开口:“因为要炒CP。”   从容不迫,振振有词。   主持人:“……?”   全场:“……???”   在场边全程观看的杨一杭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连忙跟导演打招呼,“不好意思,张导,这段记得掐掉哈——”   主持人听到了场外杨一杭的话,只好当什么都没发生,转向岑渊,自觉地把时间点拨回到那句“为什么”之前,有点忐忑地问:“尹修说想和岑队长组队,岑队长呢?”   希望这是个正常人。   岑渊斩钉截铁:“我拒绝。”   主持人:“……?”   全场:“……???”   好的,这俩就没一个正常的。   主持人一时给整不会了,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两秒后,职业本能督促她继续走剧情,“为……为什么?”   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岑渊:“老子跟他上辈子有仇。”   站在岑渊身边的童悦、周瞬、俞嘉佳同时一脸“??????”地看向他。   全场嘉宾也是同款问号脸。   是节目组忘记给他们发台本了吗?或者这是大佬专属台本?他们为什么看不明白这剧情了???   主持人:啊这……   她真的不会了。   对不起。是她还不够专业。   幸好节目组有点逼数,没有全程搞直播。   只有尹修面不改色,坦然地听着。   对,他们上辈子有仇。   岑渊说得没错。   岑渊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他可以替原主履行完这份艺人合约直至到期,他可以替原主还清所有债务。   但他不会继续和尹修炒所谓的修远CP。   他不想再与尹修有任何瓜葛。   他们也许本可以成为朋友,可命运注定他们只能生死相搏。既然生死已成过去,仇与恨都不再有意义,那就彻底放下,从此江湖不见。   上辈子的事,就在上辈子结束。   他知道炒CP也不是原主的意愿,而是公司的安排。岑渊在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学会了最重要的两件事——   第一,领导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哪怕领导是个傻逼。   第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一个优秀的将领,要学会灵活运用先斩后奏。   杨一杭都快当场给导演跪下了,“不好意思哈张导,这段也得掐掉——”   主持人眼里失去了高光,决定不挣扎了,直接跳到台本上最后一个问题:“几位有信心赢得比赛吗?”   岑渊和尹修同时开口——   “当然。”   “必须要赢。”   根本没机会插嘴的周瞬、俞嘉佳、童悦:“……”   两位大佬,咱能别把flag立得这么高吗?   槽点太多,他们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切入了。   主持人终于结束了对Unicorn的采访,坚强地撑起笑脸,迎接压轴主咖——齐峰。   齐峰一走到镜头前,和化妆间里嘲讽童悦的样子瞬间判若两人,略带腼腆又温和地笑着,礼貌地和所有人打招呼,双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开口就是先跟教练、主持人和所有嘉宾问好。   童悦眨着一双狗狗眼,愣愣地看着场上的齐峰,这是他见齐峰的第二面,这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主持人问齐峰的问题也是提前设计过的,特意提到了齐峰小时候学过羽毛球这件事。齐峰表现得很谦虚,自己绝不主动提,只一个劲地说“没有没有”、“不厉害不厉害”,主持人则叭叭地报出了他的辉煌战绩——齐峰曾在中学生羽毛球比赛中夺得过省级亚军。   “哇,”主持人惊叹,“您这个水平,是不是当时都可以考虑去当职业运动员了?”   齐峰微微一笑,“我觉得自己更喜欢舞台。”   齐峰的话回得滴水不漏,不承认也不明确否认,又给足了观众遐想空间,主持人心领神会,“看来您是被舞台耽误了的奥运选手啊。”   齐峰连连摆手,“别这么说,我能够站在自己热爱的舞台上,已经很幸运。”   主持人笑得很灿烂,“幸好您选择了舞台,不然您的六千万粉丝该多失望啊。”   齐峰的采访进展得很顺利,最后,主持人问:“那么齐峰老师这次打算报哪个项目呢?以您的童子功,应该都很轻松吧?”   齐峰:“我想打男双吧。”   主持人早就知道答案,仍故作惊讶,“为什么呢?我想齐峰老师您打男单应该会很帅气。”   齐峰笑得谦逊:“虽然我们1-dream已经解散了7年,但我至今很怀念那种和兄弟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可能……有点想重温那时候的时光吧。”   嘉宾席又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女嘉宾是1-dream和齐峰的迷妹,说是追着齐峰长大的都不为过。   最后,主持人按惯例问道:“齐峰老师有信心赢得比赛吗?”   齐峰依旧微笑,“重在参与吧,我很多年没打球了,现在可能打得不太好,希望各位手下留情。”   齐峰的回答与上一组Unicorn男团形成了惨烈对比,主持人发自内心地感叹:“您真的是太谦虚了。”   采访环节录制结束,被熊孩子气到折寿的班主任杨一杭气急败坏地把岑渊和尹修提溜到一边,“你们刚在瞎说些什么???”   这俩是真摔坏了脑子,还是拿了对家的卧底剧本???   “杨哥,消消气,”尹修笑吟吟地,“意外,我下次会注意的。”   杨一杭看着尹修那虚假得事不关己的笑容,并未感到被安慰。   岑渊很干脆地无视了杨一杭的控诉,“我打男双。”   “但我不跟尹修组队。” 第6章   杨一杭听到岑渊愿意打男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懵了:“啥?”   他说的啥玩意儿?打男双不跟尹修组队?这兔崽子咋不上天呢?   岑渊面不改色:“尹修可以去打男单。”   杨一杭:“打个狗屁的男单!没听教练说男单是最难的吗?你们是生怕黑粉没素材是吧?”   节目组发来开录通知时,杨一杭特意问过Unicorn全团五人羽毛球水平如何,他好安排项目,除了周瞬和大言不惭的俞嘉佳,另外三人谦虚点说是看别人打过,直白点说是一窍不通。   杨一杭又去咨询了专业教练,教练说想打男单,球龄三年起步。   需要他撒泡尿把这二位大爷滋醒吗?   岑渊:“尹修可以打男单。”   尹修转头看岑渊。   岑将军竟这么相信他?   岑渊就是这么相信他。   他和尹修第一次见面时,他十五岁,尹修也十五岁。   那一年,岑渊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身躯纤瘦却挺得板直,拿着一柄差不多有他高的大弓,在练兵场上傲视群雄。   许多年纪比他大、身材比他魁梧的汉子一一与他比试弓术,都败下阵来。   众人惊叹,这孩子的实力如斯可怕,少年出英雄啊!   直到人群中走出另一个少年。   尹修笑意盈盈,同样清瘦,看起来毫无威胁。他对岑渊说,我和你比。   十箭射完,尹修略逊一筹。   岑渊又赢了。   尹修一点不恼,依然微笑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挫败,他说,你敢和我打一场吗?   不是比弓术,是打一场。   人群起哄,打!   晋国的十五岁少年岑渊,凭一手百步穿杨的弓术让秦国诸将无可奈何,然后,秦国的十五岁少年尹修,扛一柄长枪,向岑渊发出挑战。   这一次,岑渊输了。   但他不服。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赢过尹修。   他们上一次交锋之时,也就是他们死在战场上那一日,他也不确定,他是否赢了尹修。   七年过去,他的武艺精进了很多,经历过无数次正面拼杀,近战已不再是他的弱项。   可尹修,也更强了。   强得令他陌生。   岑渊相信尹修。   但不妨碍他不想和尹修合作。   “我要打男双。”尹修听明白了岑渊的意思,开口道。   岑渊:“你去打男单。”   尹修:“我要打男双。”   岑渊:“我是队长。”   军令如山。   尹修笑吟吟看向杨一杭,“男双是公司的安排,是吧杨哥?”   你是一军之帅,可你背后还有朝廷啊。   岑渊沉默,看向尹修的目光□□裸地写着“越级上报,当诛”。   杨一杭本来是来喷人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吃瓜群众,脑壳扭得跟风扇似的,来回看这两人。   所以现在结论是?   “队长,”尹修又说,“你是为了齐峰打男双吧?”   岑渊不说话。   杨一杭:蛤?   尹修不需要岑渊回答,他开口前就知道了答案,“队长,”他微笑,“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很小心眼。”   虽然他初来乍到,今天才初次认识他这三位便宜队友。   那也是他的队友。   是他的兄弟。   是自己人。   谁都不能欺负他的人。   很巧,岑渊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尹修慢悠悠道,“男双我是打定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问,“队长,你看?”   岑渊很清楚,尹修只是看起来吊儿郎当,他的作战风格却素来雷厉风行,行军如电,说干就干。   在他战死沙场前那两三年,年少成名的尹将军这一名号早已在晋军中如雷贯耳。   这场争论拖下去怕是没完没了。   岑渊思索两秒,在忍受和尹修合作与忍受不能亲自教齐峰做人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岑渊:“行。”   尹修笑了。   岑渊转身走开。   呆在原地的杨一杭:……什,什么情况?刚刚发生了啥?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做什么?   尹修拍拍杨一杭肩膀,“杨哥,辛苦了。”   好一会儿杨一杭才反应过来,他似乎终于说服岑渊乖乖去跟尹修打男双了。   等等,是他说服的吗?   ……罢了,过程不重要。   杨一杭以为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没想到新的问题又来了。   杨一杭原本的计划是,尹修和岑渊打男双,俞嘉佳和童悦打混双,周瞬打男单。   周瞬说他大学选修过羽毛球课,理应是五人里最能打的。   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俞嘉佳是满天星自家的亲儿子,童悦目前还没娘家,Unicorn限定合约到期后,杨一杭打算把童悦争取成自家亲儿子,而周瞬是别人家的孩子,到期解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种,好资源当然要先紧着亲生的。   说不好听点,再怎么正儿八经搞比赛,这也是档综艺,观众不是来学技术的,是来找乐子的。混双是典型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互动环节多,容易出话题,也就容易吸粉。再说,混双有女嘉宾在,胜负欲太强反而不讨喜,输了也能往“让着对面的女嘉宾”、“输了比赛赢了风度”的路子上洗。   男单没法洗。男单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正面对决,谁打谁就是去送人头,杨一杭不能看着亲儿子跳坑。   可架不住亲儿子自己犯病。   杨一杭刚和岑渊、尹修谈完人生,就听到俞嘉佳跟节目组说,他要报名打男单。   杨一杭:???   他怀疑这几个兔崽子偷偷拉了个群,群名叫“今天气死杨哥了吗”。   杨一杭连忙把俞嘉佳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无能咆哮:“你打什么男单!不是说了让周瞬打男单吗?”   俞嘉佳丝毫不虚,理直气壮地胸膛一挺,“他大学上个选修课能学到什么,我可是从小就称霸公园羽毛球的,杨哥你信我,我厉害着呢!”   得知杨一杭要安排周瞬去打男单,俞嘉佳就不服了,男单多帅气的项目啊,一个人在球场上吸引所有目光,是男人就该打男单!   他要帅炸全场!   没等杨一杭当场吐血,俞嘉佳又道,“而且周瞬也说可以把男单名额让我,我可没逼他啊,是吧周瞬。”   周瞬在一旁无所谓的耸耸肩,对杨一杭道:“我都行。”   参加综艺只是完成工作,打混双是打,打男单也是打,对他没差。   至于俞嘉佳那种奇怪的表现欲和胜负欲,他是没有的。   俞嘉佳:“杨哥,你就让我打男单吧~”   杨一杭被俞嘉佳的小尾音荡得虎躯一震,决定加一条新团规:团里那个188cm的身高担当,对就是那姓俞的傻大个,禁止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今天为什么这么短小 第7章   杨一杭被俞嘉佳磨得不行,心灰意冷地让他报名去打男单了。   算了。爱咋咋地吧。   这些娃他带不动了。   录完上午的环节,杨一杭就离开了。一是他也忙,不可能全程扎这给五个瓜娃子当保姆,二是节目赶人了。   导演面上不说,心里可不喜欢动不动被人揪着要求这段掐掉。   什么经纪人助理化妆师,通通给他滚蛋。   杨一杭走之前不忘反复叮嘱岑渊和尹修记得自己上妆,这几天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午休时间,齐峰的化妆间里,齐峰的化妆品近乎挤满了桌面,和齐峰同公司的新晋艺人郑新思很自觉地坐到角落的位置,齐峰不主动跟他说话,他也就不敢开口。   郑新思感觉得出来,齐峰今天的心情不太美丽。   经纪人让郑新思在这个节目里善加利用和齐峰的裙带关系,多跟齐峰同框、互动,换个说法就是多蹭他的热度——趁着他还有热度。   这也是公司的意思。郑新思清楚,齐峰也清楚。   齐峰出道10年,巅峰时期是流量圈的一哥,一直执着地走花美男路线,火到现在,他30岁了,再美,人也要开始残了。   哪怕在普通人里依旧艳压群芳,可高清镜头下,一丝0.5厘米的鱼尾纹都会引发群嘲。   他能跟普通人比,他能跟娱乐圈里一茬茬冒出来的小鲜肉比吗?   颜粉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近两年陆续有粉丝开始说他变丑了,一丑立刻脱粉,颜粉就是这么实在。   齐峰不是没想过转型,走演技路线,奈何他的演技支棱不起来,剧和电影都是演一部扑一部,到现在想接个男主越来越难,投资人和名导见到他就躲。男主演不成,让他演低成本小网剧,甚至演男二男三去给别人抬轿,那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他过气了。   齐峰的处境很尴尬。   他真的很想再火五百年。   经纪人告诉他给他盘下了《永不言败》这档综艺后,齐峰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冷到地心的体育竞技题材,在当前的热门综艺里毫无竞争力,出场费不高,却要求六天封闭式集训,加上一天比赛,总共七天录制时间,又累又费时间,还掉身价。   齐峰只想说,狗都不上。   经纪人苦口婆心地劝他,这个综艺里表现好了,指不定能一把翻红。   经纪人之所以要给他盘这么个小众综艺,是因为在业内得到消息——Unicorn要参加《永不言败》。   Unicorn是其次,关键是修远CP这两个人,别看粉丝数和咖位都远不及齐峰,但他们正在上升期,他们的话题度和关注度正是齐峰现在最缺的。   只要操作得当,这两个人离一线就是一步之遥。   修远CP是圈子里公开的秘密,现成摆在那的热度,不蹭白不蹭。   更何况,《永不言败》节目组承诺,只要齐峰去,这一期他就是主咖,绝对的C位,什么Unicorn、修远CP,都得给他抬轿。   最赶巧的是,《永不言败》首期定的项目是羽毛球,经纪人知道齐峰在这玩意儿上练过童子功,娱乐圈里独一份儿,让他撞上了,这把不翻红,简直天理难容。   齐峰被说动了。   羽毛球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十几年没碰过,他心里有点没底。   可经纪人说得对,他那几年童子功,吊打业余选手,足够了。   齐峰点了头,经纪人颠儿颠儿地想去给他敲定个男单名额,结果被公司插了一脚。   公司得知齐峰想参加《永不言败》,把去年刚签的新人郑新思给塞了进来。   20岁的小鲜肉,跟齐峰10年的年龄差,长相比齐峰差了点儿,却胜在年轻。   齐峰看到他脸上的青涩与稚气,以及满脸的胶原蛋白,就觉得刺眼。   公司的意思很明确,让齐峰跟郑新思打男双,其实就是让老将带新人,利用齐峰的知名度给郑新思引流,肥水不流外人田,娱乐圈常规套路。   近两年,公司的资源早已不再紧着齐峰一人了,陆续有新人冒头,这些齐峰都看得到。   只是这回更明目张胆了,不惜牺牲他独美的机会。   就有点欺人太甚。   经纪人也气,却不敢违拗公司的意思。兔死狐悲,齐峰过气,他在公司的地位也跟着下滑,早已没有当年说一不二的气势。   郑新思在化妆间里正襟危坐,喘气都不敢用力,硬着头皮熬到工作人员来通知第二环节开拍,他才松了口气。   16位选手的参赛名单正式出炉。其中,男双组一看就是重磅项目,由岑渊、尹修对战齐峰、郑新思。Unicorn的其余三人,俞嘉佳打单男,周瞬和女嘉宾A的混双1组对战童悦和女嘉宾B的混双2组。   按正常的训练流程,高晟、吴羽这样国家级、省级的教练带零基础学员,第一天他们连球都摸不着,先练基础,练体能,练步法,练挥拍,至少半年才能正儿八经开始打球。   但综艺里是不可能这么搞的,台本写得很清楚,今天下午这第一节 课,节目组就需要一些精彩的镜头剪进预告片里。   第一步是给16个嘉宾分组,按水平从高到低分为A组、B组、C组、F组。分组的方式是一个个上场测试,和教练对打。高晟负责男学员,吴羽负责女学员,两组同时进行。   测试顺序和上午的出场顺序一样。郑新思在中间出场,拿了个C。倒数第二位是Unicorn五人,周瞬拿到了B,毫无运动细胞的童悦不出意外地拿到了F。   号称从小称霸公园羽毛球的俞嘉佳信心满满地上场,当被教练例行询问有没有基础时,俞嘉佳非常做作地假装谦虚:“还可以。”   然后拿了个C。   俞嘉佳:“……???”   他怎么可能比周瞬菜???   已经站到教练身后B组区里的周瞬遥遥给了俞嘉佳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俞嘉佳表示不服,“教练,我不是都把球接回去了吗?而且我打得老远了!”   每次都能打到大后场呢!   高晟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小伙子简直是在逗他,那乱七八糟的步法,四舍五入等于没有控球的控球,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说自己打得还可以的?   高晟决定杀鸡儆个猴,教教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鲜肉们什么是真正的羽毛球,说道:“再给你五个球的机会,只要每个球你能接到三次,而且不出界就行。接到一个,让你去B组,全部接到,你可以进A组。”   高晟说着,补了一句,“放心,我不杀你球。”   高晟话音刚落,全场一阵小小的哗然。男选手这边目前B组就一个周瞬,A组还空着,女选手那边至今也就两个C组选手,A、B组都空着,两个教练的标准严格得不行,高晟突然搞这么一出,接到一个球就能进B组?Unicorn是给节目组充钱……不是,充钻石了吧?   隔壁场的吴羽教练听到高晟教练的话,眼皮都没抬,让下一个女嘉宾上场继续测试。   俞嘉佳也懵了一下,懵完之后就开心了,“教练,你说真的?”   进A组他不敢奢望,但接到一个球那有啥难度吗?没有啊!别说高晟不杀球,高晟就是杀球他也不虚。   高晟用球拍从地上驾轻就熟地挑起一个球,“准备。”   俞嘉佳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教练——我往哪打都行吗?”   高晟又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随便打。”高晟啪一下把球发了过来。   这个球是在球场中间朝着俞嘉佳飞过来的,路线非常中规中矩,俞嘉佳兴奋得不行,上前一步用力一挥拍,啪地把球抽了回去。   然后,高晟站在原地,头都没抬,就这么看着球从他头顶上飞了过去,落地。   “出界。”球落地后,高晟才开口。   旁边的学员都看得清清楚楚,球确实出界了,出了至少有十厘米。   俞嘉佳傻了。   靠,他太上头了,一时没控制住,下一个一定打好。   第二个球,还是中规中矩的路线,这次俞嘉佳觉得自己放轻了力气,然后是熟悉的画面,熟悉的配方,高晟站在原地,头也不抬,等着球在他身后落地。   “出界。”高晟说。   不过这次只出了两三厘米左右。   旁边的学员里有人嘶了一声,高晟教练只看俞嘉佳击球的动作就能断定出界了?   这就是职业选手的实力吗?   俞嘉佳千脸懵逼。   怎么肥四?   他根本就没怎么用力啊!   这球场是迷你型的吗???   高晟根本不给俞嘉佳机会怀疑人生,第三个球又来了。   俞嘉佳这回几乎不敢使力了。   好在,高晟终于没有再原地不动,他抬手挥拍了。   清脆的“啪——”一声,球从高晟手里飞了回去。   飞向了俞嘉佳这边的左后场。   俞嘉佳原本站在球场正中,匆匆忙忙跨步,球拍刚刚伸出去,球已经越过他落地了。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后场的边界线上。   第四个球,俞嘉佳没有出界,也接到了左后场的球,然后高晟又一抽,把球抽到了右后场。   在左后场狼狈地接完球后就杵在原地发呆的俞嘉佳后知后觉地迈步时,早已来不及了。   高晟明明没有杀球,但站在球场上的俞嘉佳感受很真切,高晟的球速快得惊人,令人根本无从反应。   跟刚刚测试时优哉游哉打的那几个球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俞嘉佳的心已经凉透了。最后一个球,他冲上前去抡拍狠狠一抽,然后看到高晟抬眼瞅了一眼球,又站在原地不动了。   完犊子。   球在高晟身后落地。“出界。”高晟说。   俞嘉佳完败。   俞嘉佳要炸了,“怎么又出界了!”   高晟慢悠悠走到场边,把球挑起来,“你击球点不对,只会用死力气猛抽,不出界才怪。还有,你说你小学就开始打球,接完球要回中,这都不懂?”   接完球回中就是无论在球场上哪个位置接了球,都要迅速回到球场正中,因为永远不知道对手下一个球会打向哪里。控球精准的高手一定会把球往刁钻的角度打,比如高晟刚刚打完左边打右边,常规操作,不用杀球都能把新手溜死。   高晟扫一圈众人,看到大家脸上多多少少有点震惊,觉得这鸡杀得算是有点效果,便道:“记住,球场上速度比力量更重要。”   俞嘉佳被现实按在地上一顿疯狂摩擦,在众人表面的同情与暗地里的哄笑中,蔫了吧唧地走到了高晟身后C组的位置。   旁边就是B组的周瞬。   俞嘉佳接受了自己的实力,但无法接受周瞬的实力,压低声音质问:“凭什么你能进B组?”   周瞬不是985学霸吗?不应该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书呆子人设吗?为什么周瞬体育课成绩也比他好?这剧本不合理!   周瞬平静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俞嘉佳:“我不信!”   周瞬平静地继续:“我大学羽毛球选修课成绩是满分。”   俞嘉佳:“???”   俞嘉佳:“我靠!”   俞嘉佳:“这怎么可能!”   周瞬:“考试就考了10个球,只要发力正确,找准角度就行了。”   俞嘉佳:“……”   这他妈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俞嘉佳:“我们绝交5分钟吧。”   俞嘉佳进组后,下一个上场的是岑渊。 第8章   岑渊上场问的第一个问题是:“里面的线和外面的线有什么区别?”   高晟:“……”   众人:“……”   好家伙,这才是高纯度的零基础。   岑渊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一场比赛几分?”   高晟彻底明白了,这位花架子同学是真的不会,啥都不会,打起球来毫无章法,只会凭直觉使蛮力,气势倒是很足,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比分零杠五。   高晟跟岑渊拉了几个球,没眼看下去了,干脆利落地把他塞进了F组。   岑渊很配合,面沉似水、步履从容,以成竹在胸的征战之姿走进了F组。   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要去登基。   高晟:……别的不说,凹造型这块他给满分。   尹修的画风也正常不到哪去。   他上球场的时候高晟都给整懵了。   别人的握拍姿势再不标准,好歹还是握着拍柄的。尹修却是握着拍头与拍柄之间那细细的拍杆,而且拍柄斜在身后,拍头斜斜地指向地面,抬头挺胸,昂首阔步。   好家伙,又一个要去登基的。   不……这位大兄弟更像是要上场干架。   场边所有学员都愣愣地望着尹修。   就,搞笑中又莫名地觉得很帅。   只有岑渊看出来了,这是尹修提枪的姿势。   岑渊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高晟提醒,尹修才反应过来,赶紧改握拍柄,歉笑,“不好意思,一时没调整过来。”   习惯了提着他那杠几十斤重的长枪,一时没调整过来。   尹修的登场姿势很狂拽酷炫,真操作起来跟岑渊同款拉跨。高晟心里翻着白眼,把他也打包塞进了F组。   男嘉宾组压轴上场的是齐峰。   高晟按惯例,直接给齐峰发球。他给每一个学员发的都是高远球,高远球是羽毛球基础中的基础,说直白点就是要把球打得又高又远,高远球能最直接地看出一个人的水平,把高远球打好了,就能把羽毛球打明白。   问题是,之前的学员,除了B组的周瞬,基本没一个人能跟他拉起来,回球全都回得乱七八糟,那不叫拉球,那叫瞎几把打。   高晟拿着片酬,含泪在新手村给菜鸡陪练。   高晟一个标准的高远球发过去,齐峰后退,架拍,转身,挥拍,啪地一声,球顺着一条直直的轨迹飞了回去,一个又高又远、非常漂亮的高远球。   高晟的心情顿时明朗,也回了一个漂亮的高远球,两人你来我往地对拉起来,击球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整个球馆里,隔壁场的吴羽教练也忍不住看了过来,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赏。   全场选手都愣愣地看着齐峰跟高晟对拉个不相上下。   高晟之前的测试都是速战速决,每个学员不超5分钟,而现在和齐峰光拉高远球就拉了10分钟。但没人敢提出异议。高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这是一个羽毛球运动员兼教练的本能,很难抑制。另外,这其实也是节目组的台本,齐峰是主咖,自然得多给他点戏份。   拉到最后,高晟有一个球不小心挑近了,齐峰突然起跳,砰地一抡拍,球像炮弹般冲向高晟,砸向地板。   高晟愣了一瞬,条件反射地挥拍,仍是没接住这个球。   围观的嘉宾中发出一阵小小的哗然。   这个突如其来的暴力跳杀,不得不说很帅气。   高晟刚刚明朗起来的心情却暗了几分。   如果这是认认真真的单打,高晟全神贯注地应对,齐峰必定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高晟是不设防的状态,默认彼此在对拉高远球,齐峰来这么一手偷袭,就有点不讲武德。   若是平时练习也就罢了,纯当玩玩,高晟不会计较。可这是镜头前,在众多旁观者的注视下,齐峰摆明了是要借他这个前国家级运动员来秀一秀自己的实力。   运动员并不全都很单纯。相反,有些运动员心脏得很,为达目的,多的是各种小心思。齐峰让高晟想起他在赛场上遇到过的那些阴暗的竞争者。   这点思绪也就一闪而过,高晟没深想,说道:“齐峰学员,恭喜你进入A组。”   齐峰朝高晟礼貌地微微鞠躬:“谢谢教练。”   至此,分组完毕,A组一人——齐峰,B组一人——周瞬,C组总6人,包括俞嘉佳、郑新思内。   F组人满为患,总8人,Unicorn的岑渊、尹修、童悦均光荣上榜。   之后就是分组训练。高晟和吴羽商量过后,由吴羽先带C组和F组进行基础练习,高晟带A组和B组,实则就是齐峰和周瞬两人进行进阶练习。   基础练习,就是,先矫正握拍姿势,再一点点抠挥拍动作。   吴羽教练很不留情面:“你们C组和F组14个人,就没一个握拍姿势是对的。”   众学员:啊这……   别骂了,教练别骂了。我们不配。   导演在场边抹了把脸。节目正式开录前,他亲自跟两位教练沟通过,节目组会最大限度尊重教练的专业性,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教学方式。   然后两位教练就真的是全方位地不给面子啊。   导演不知道,两位教练实则已经收敛了很多。这要是在国家队、省队,就这水平,能被教练当场怼到自闭。   半小时后,C组和F组这边14个人在场上歪歪扭扭地挥着拍,A组和B组的那两人已经在进行高阶技巧训练了。   平抽快挡、放网、勾对角、各种组合球,看得C组和F组的众人目瞪狗呆。   这,一边是满级副本,一边是新手村,怎么打?   好的,知道了,他们这一期就是来给大佬当绿叶的。   好在他们不需要和大佬同框。   众人心里一边庆幸,一边为齐峰的男双对手点蜡。   被点蜡的当事人之一岑渊面无波澜地指着齐峰的方向,问吴羽教练:“多久可以练到他那个水平?”   吴羽教练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C组和F组众学员:“???”   大哥您是认真的吗?   吴羽教练一时没接话,倒是尹修接了:“六天可能有点悬。”   吴羽教练:“……?”   C组和F组众学员:“?????”   可能?   有点?   悬?   吴羽教练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心里想说的是练上三年可能有戏,然而最终还是慈爱地开口:“先把挥拍练好吧。”   岑渊默然半晌,没说话,拿着球拍,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挥拍。   第一天课时比较短,测试分组一小时,正式训练两小时。两个小时的时间,A组、B组一直在进行高强度的高阶技巧训练,B组的周瞬和A组的齐峰确实有不小的水平差距,周瞬很快就跟不上齐峰的节奏了,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C组和F组则挥拍挥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几十分钟,吴羽开始让他们跑最基础的步法,到下课时,C组和F组的学员无不累得死去活来,有些不那么顾忌形象的男艺人直接就地坐下甚至躺下大口喘气。   放眼望去,像极了一群在夏天疯狂吐舌头的狗。   下课后,郑新思以为今天的录制就到此结束了,正要去场边休息,齐峰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新思,你练得怎么样了?要不我再帮你看看?”   郑新思傻愣愣地:“……啊?”   齐峰叫他什么?新什么?什么思?他是累到产生幻觉了?   齐峰笑得很和煦,看向C组和F组的众人,“大家有想加练的也可以一起。”   众人和郑新思同款懵逼:“???”   不,不想加练,再练就要死在这里了,真的大可不必谢谢。   齐峰仿佛全然没看到郑新思和众人眼里的愕然和抗拒,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新思,我看你刚刚挥拍的时候小臂没有内旋?”   郑新思:……小臂内旋是什么鬼?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齐峰开录前连个正眼都没给过他,来这个综艺前公司想让他们两先见见面认识一下,齐峰直接给拒了,今天才第一次碰面,现在原地变身平易近人倾囊相授的好前辈?   郑新思心里很多话想说,面上还是配合又乖巧地跟着齐峰加练,为前辈提供指点江山的机会。   生活不易,全靠演技。   齐峰开口的时候导演也怔了怔,但立刻明白过来什么情况,给了齐峰的跟拍PD和其他工作人员一个眼神,愣着干嘛,继续录啊!顶流都主动加班了,你们还不自觉?   一秒前还为终于可以下班而开心的工作人员:靠,卷还是你们娱乐圈卷。   岑渊和尹修齐齐看向突然给自己加戏的齐峰,眼神直白得不带丝毫掩饰。   齐峰感受到这不太友好的目光,转向他们,保持微笑,“岑同学和尹同学要一起练么?虽然我没有教练专业,还是希望能多少帮到你们。”   “你确实没有教练专业。”岑渊说。   齐峰:“……”   郑新思及在场众人:……哇哦。   牛批啊兄弟。   测试分组时,岑渊很认真地观看了齐峰和高晟教练对拉的全过程。他当年近战输给尹修后,也是这么跟尹修偷师的,不服气的他那阵子天天跟踪尹修,爬墙头扒门缝无所不用其极,暗中观察尹修抡枪的姿势、动作,以此推测他的发力与技巧。干架也好,体育竞技也好,有些东西万变不离其宗,毕竟人类的骨骼与肌肉结构都是一样的,找对发力方式是成功的第一步。   高晟教练的动作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岑渊以他为参照,再对比齐峰的动作,不难看出齐峰还是有很多做不到位的地方。   “所以不必了。”岑渊说完,转身就走。   在全场一时的寂静中,尹修饶有兴味地看了齐峰一眼,也转身走了。   周瞬、童悦、俞嘉佳三人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是同一边的人,连忙跟上岑渊和尹修。   俞嘉佳和童悦强行压住心里的暗爽才没让嘴角疯狂上扬,一时忘了惊讶他们的中央空调队长竟如此大胆包天语出惊人。   在场余下的学员里,有人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戏精顶流这是被红果果地怼了。   居然有人就这么直白地做了很多人想做但没人敢做的事。   就,非常爽。   这一声笑很轻,然而空气太安静,其他人还是听到了。   齐峰的脸瞬间黑了。 第9章   齐峰内心濒临爆发边缘,他自从火了之后,行走娱乐圈多年,谁敢当面给他这样的难堪?   他现在可还没过气呢。   他知道很多人盯着他的位置,很多人等着看他跌落尘埃,可他还在一日……尔等终究是妃。   齐峰以眼角余光扫了扫还在一旁架着的摄像头,转向郑新思,重新挂上和煦的微笑,“来,我再帮你看看动作。”   Unicorn全员走了,郑新思不敢走,其他人也不敢走,何况仔细想想,加练累是累,可跟齐峰同框那就是镜头啊,当个背景板甚至边角料也是镜头,总比没有的好。   娱乐圈打工人,就是这么卑微。   这一段录了也没多久,齐峰带大家加练了半小时左右就离开了。   直接离开了节目组。   这是齐峰接《永不言败》的条件,他只录两天——第一天和比赛当天,但节目组不能泄密,要用他这两天的素材剪辑出他全程参与的正片。   要他耗费好几天时间在这里和一群八百线混日子,是不可能的。   让他跟这群八百线挤一个小破四人宿舍,更不可能。   看在齐峰要价不算太高的份上,请不起别的顶流的节目组忍了。   那边,Unicorn五人下了课就直奔餐厅。餐厅已备好自选餐盒,有普通餐和运动员健身餐,岑渊健步如飞,第一个来到放饭区前,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岑渊会要一份沙拉的时候,岑渊扫一眼今日菜单,说:“给我一份红烧肉。”   周瞬、俞嘉佳、童悦:“???”   “我也来份红烧肉。”尹修说。   周瞬、俞嘉佳、童悦:“?????”   周瞬、俞嘉佳和童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一脸震惊中互相对上了答案:岑渊和尹修一定是又双叒叕抽风了。   三人想起来,今天从见到岑渊和尹修起,这俩人就很不对劲,哪哪都不对劲。   三人还在发怔,工作人员已经朝岑渊递过来一盒红烧肉盖饭。岑渊伸手去接,周瞬想按住他手腕,“队长……你认真的吗?”   吃肉一时爽,减脂火葬场啊!   开录前杨一杭就反复叮嘱他们,进了节目组别乱吃东西,不然一周后长膘了,就等着啃草加健身房豪华套餐伺候。   岑渊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周瞬的手,动作敏捷得周瞬甚至没反应过来,淡淡回道:“嗯。”   他做什么都是认真的。   岑渊不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减肥”这种反人类的存在,他们的早餐和午餐都是杨一杭提前安排好的沙拉,当时在路上,匆匆忙忙地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岑渊和尹修也就都没说什么。   七年的行军生涯里,多的是连口树皮都啃不上的挨饿日子。   可现在,香喷喷的肉就在眼前,还要吃草?   这不是傻逼么。   于是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岑渊接过那盒红烧肉盖饭。   又眼睁睁地看着尹修也接过一盒红烧肉盖饭。   俞嘉佳张了张嘴,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追随两位大佬的步伐伸出试探的小手手,“那我,我也……”   周瞬把他的手按了回去,“你什么。”   俞嘉佳明明比周瞬还要高5厘米,此刻却委屈巴巴地瘪嘴,像极了一头可怜的哈士奇,“我也——”   周瞬:“闭嘴吧。”   俞嘉佳:“想吃红烧肉!”   周瞬:“你之前胖起来的5斤减回去了么。”   俞嘉佳:“我188我胖5斤怎么了?”   周瞬:“你跟杨哥说去。”   俞嘉佳:“……刚刚上课那么累,我需要补充能量!”   周瞬:“两个小时的课程,教练讲理论讲了20分钟,60分钟练挥拍加矫正动作,你休息了20分钟,40分钟练步法,你休息了15分钟,这一节课总计消耗热量不超过500大卡,减掉1000克脂肪需要消耗7700大卡,你想想你离5斤还有多少距离。”   俞嘉佳哑口无言。   俞嘉佳:“……你,你不是隔壁组的吗?!”   为什么会把他的事记那么清楚???   周瞬转向工作人员,“三份鸡胸肉沙拉,谢谢。”   正想浑水摸鱼偷偷拿一份红烧肉的童悦:“噫……”   俞嘉佳愤怒:“姓周的你双标!”   大家都上一样的课,为什么岑渊和尹修可以吃红烧肉?   他不服!   周瞬冷漠无情,“那你去要队长或尹哥那份。”   你敢你就上。   俞嘉佳转头看岑渊和尹修。   童悦也跟着看过去。   岑渊和尹修手上捧着饭盒,在等他们,岑渊一脸淡漠中透着不怒自威,尹修嘴角微扬,眼里带笑,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   要是以往,俞嘉佳早就厚着脸皮跟岑渊伸手了,童悦也会跟岑渊撒娇,岑渊手里就是唐僧肉也保不住。   可今天……   他们都不敢。   瑟瑟发抖。   尹修他们是从来就不怎么轻易招惹的,几人成团前都不在一个宿舍,尹修跟他们几人相处的时间不多,Unicorn成团至今不到一个月,说是说有团队宿舍,但尹修基本不回宿舍住,这段时间大家又是各忙各的行程,总地来说,虽然他们是同一个男团的,但他们不熟。   眼前,尹修虽然笑着,但是这笑,莫名地瘆人。   跟岑渊一样可怕。   “算,算了……”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楠漨俞嘉佳和童悦同款乖巧地接过沙拉饭盒。   岑渊和尹修从坐下就一语不发,埋头扒饭,扒得专心致志,一盒至少三四百克的米饭,最后一点不剩。   字面意思的一点不剩。   连沾在盒子边的米粒也要夹起来吃干净。   坐在同桌的周瞬、俞嘉佳、童悦从没见过这样仿佛饿了八百辈子的岑渊和尹修,待两人把饭扒完,他们自己餐盒里的沙拉才吃了没几口。   俞嘉佳和童悦感觉自己碗里的草是一点不香了。   尹修扒完最后一口饭,心满意足地抬头,察觉到三位小兄弟震惊的眼神,微笑,“你们不吃?”   “尹哥,”俞嘉佳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吃这么多。”   “多么?”尹修语气淡然,“我可以再来一份。”   周瞬、俞嘉佳、童悦:“……???”   尹修笑,“不吃饱哪有力气打——”   一句话及时卡在了最后一个字上。   尹修:“球。”   岑渊却听明白了。   不吃饱哪有力气打仗。   岑渊起身,“我回宿舍。”   尹修跟着起身,“一起。”   岑渊头也不回,加快脚步。   内心:莫挨老子。   尹修不紧不慢地迈着大长腿跟上。   内心:我不。   三人齐齐望着岑渊和尹修远去的背影,俞嘉佳率先开口,“队长今天心情不好啊?”   童悦弱弱接话,“是不是我被抢了化妆间,队长生气了……”   周瞬比较冷静,“我觉得队长不是这样的人。”   但队长也肯定不是不苟言笑大口干饭的那种人。   尹修也反常得难以解释。   三人想不出个所以然,匆匆啃完没几口的草,被工作人员领到宿舍时,正碰上出来的岑渊。   岑渊换了身衣服,额前的头发有点湿,看来是洗了个脸。   这洗脸效果堪称整容。   他将一脸浓妆洗了个干净,现在右脸颧骨、左边嘴角两处狰狞的淤青与他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   三人吓了一跳,童悦瞪大狗狗眼,“岑哥,你的脸怎么啦——?”   岑渊想了想在小树林里和某人生死相搏的场面。   淡然道:“摔的。”   三人:“蛤?”   岑渊不想再解释,擦过三人身边走了出去。   尹修后脚就从房间里出来。   三人又吓了一跳。   尹修也卸了妆,脸上的伤痕不能说和岑渊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同款定制。   “尹哥,”俞嘉佳问,“你的脸又怎么了???”   尹修看着岑渊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想起这个男人当时一拳头下来,那一刻是真心实意想要他的命。   尹修嘴角微扬,调侃中带着几分自嘲,“摔的。”   周瞬、俞嘉佳、童悦:“???”   谢谢,感觉智商有受到侮辱。   尹修简单地把他们拍MV出事故的事给三人说了一下,又解释了几句只是小伤,并无大碍。   俞嘉佳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摔到了脑袋,所以队长和尹哥才——”   俞嘉佳猛然闭嘴。   后半句“性情大变”卡在喉咙里没出来。   尹修微微挑眉,明知故问:“才什么?”   周瞬接上话:“跟之前不太一样。”   尹修意识到摔坏脑子这个理由不错,可以用科学的名义玄幻地解释很多事情,索性顺着杆子爬,非常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脑袋,“医生倒是说了我和队长都有点轻微脑震荡。”   童悦着急:“脑震荡???”   他只在电视上听过这个词。   童悦:“会……会失忆吗?”   周瞬尽职尽责地继续讲解:“轻微脑震荡可能会造成短期的记忆力下降,有可能会忘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童悦的担忧和失落全都写在了脸上,“啊……”   所以队长今天对他这么冷淡,是因为……忘记他了?   找到了原因,童悦说不清自己更多的是释然还是难受。   这孩子太好懂,尹修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心忽然就软了。   尹修放柔语气,“放心,队长……”他顿了顿,临时补了两个字,“和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也许这个时代原来的岑渊和尹修已经死了,但还有人替他们继续活着。   他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的兄弟,也会替这个尹修记住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   他相信,岑渊也会这样做的。 第10章   周瞬:“队长和尹哥都不是失忆的症状,但医学史上确实有过大脑额叶受损导致性格改变的案例……”   俞嘉佳嘶一声,“卧槽?”   童悦一脸“QAQ”。   尹修:“……”   俞嘉佳小心翼翼:“尹,尹哥,你确定你没事吧……?”   尹修静静地看他。   周瞬:“大脑某些部位的损伤很难检查出来,不少案例都是死后解剖才发现的。”   周瞬说完,三人齐刷刷扭头看他。   尤其尹修的眼神,相当核善。   周瞬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杀气。   尹修:小兄弟,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钢铁理工科直男周瞬无师自通地觉醒了某种求生欲,“这些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我不是医学专业,了解得也不全面。”   周瞬补充:“更有可能是创伤后短暂的应激反应,很多人经历过天灾人祸后都会有这种症状,过一阵子应该就好了。”   童悦和俞嘉佳都松了口气。周瞬是他们五个之中理论上智商最高、学习最牛逼的,当初在《以梦之名》,周同学一出场就凭985名校毕业、接近满分的平均绩点、各种竞赛奖项以及大学四年连续拿下年级前三专属奖学金等辉煌战绩而令全场哗然。   和周瞬相处几个月后,俞嘉佳和童悦都被培养出了一个技能:周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周瞬在硬知识方面还是靠谱的。   俞嘉佳又灵光一闪,“尹哥你跟队长受了伤,杨哥还让你们来录节目?”   尹修点头:“嗯。”   俞嘉佳一捶墙壁,马上疼得龇牙咧嘴地缩回手,倒抽着气,顽强地维持一脸义愤填膺,“黑心资本家!”   尹修想慈爱地抚摸俞嘉佳的狗头,告诉他成年人的世界有一条规则叫轻伤不下火线。   周瞬:“这黑心资本家现在是你东家。”   俞嘉佳:“……”哦对,他想起来了,他已经是满天星的签约艺人了,各个方面来说,杨哥背后的满天星都是他亲爸爸。   他仗着亲儿子的身份突然豪气,“我去找杨哥说——”   周瞬:“说什么,队长和尹哥的违约金你赔?”   俞嘉佳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俞嘉佳:“周瞬,你好烦。”   难怪这人长了一副能被群嘲为娱乐圈花瓶的皮囊,却单身至今。   他就没有反省过是为什么吗?   同款母胎solo二十年的俞嘉佳如是想。   周瞬:“我们的队友合约还剩339天。”   周瞬:“你也很烦。”   俞嘉佳彻底不想跟这人说话了。   尹修在一边看笑了。他想起军营里那些不那么紧张也不那么苦大仇深的日子,尽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大家还是能有说有笑地熬过这半天、这一夜,熬到下一顿饭,熬到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是他曾经的兄弟们。   童悦还在心心念念地想着岑渊,小声道:“队长刚刚去哪了呀……?”   他受了伤,累死累活录完第一天,不该好好休息吗?   尹修:“去球馆了吧。”   童悦、俞嘉佳:“啊?”   尹修朝周瞬微微一扬下巴,“走,陪我去一趟。”   周瞬难得地茫然,“去干嘛?”   尹修:“练球。”   周瞬忽然想到什么:“啊——”   周瞬:“尹哥,快拿上你的化妆品。”   四人到了球馆,果然如尹修所说,岑渊正在加练。   空无一人的球馆里,岑渊站在球场中间,瘦削的身影挺拔而孤寂,目视前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挥拍的动作。   只有球拍摩擦空气的声音在寂静中铿锵有力,永不止歇。   尹修在入口处慢下脚步,遥遥地、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岑渊的动作。   今天课上,岑渊问吴羽教练,多久能练到齐峰那样的水平。   吴羽教练说,先练好挥拍。   岑渊又问,多久能练好挥拍。   吴羽教练当时根本没把这个花架子小鲜肉的问题当回事,她不认为这些小明星真的会认真对待羽毛球这件事,想了想,把职业羽毛球运动员的训练标准打了个骨折应付岑渊:每天挥拍五百次,先不间断练上半年。   所有体育竞技项目都遵循同一个原理,就是通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巩固肌肉记忆,让技巧与自己血肉相融,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岑渊记住了教练的话,做了一道简单的算术题——他没有半年的时间,他只有六天,那他就一天挥拍五千次,甚至五万次。   岑渊练得很投入,不知道是没注意到他们几个,还是注意到了但是并不打算理会。周瞬拎着一个小型化妆箱走过去,“队长,先别练了。”   岑渊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周瞬:“先上妆。”   岑渊的表情茫然了一瞬。那一脸浓妆让他整天都不得劲,总感觉脸上黏黏糊糊的,刚刚回宿舍彻底洗了把脸,才算是舒服了。   周瞬:“这里有摄像头。”   岑渊:“……”   他们拍MV受伤的事不能外泄。总不能白天训练的时候是浓颜系美男,晚上就一脸青紫,不小心传出去,营销号又能开party了。   至于这一小段露馅的镜头,周瞬相信让杨一杭跟节目说一说别剪进正片,应该问题不大。   岑渊低头看向周瞬手里的化妆箱,陷入沉思。   “行。”岑渊说。   杨一杭只叮嘱了他们要遮掩伤痕,没说妆一定要化得多好看。   岑渊的原身懂得一些简单的化妆技术,毕竟身边常年没有助理,也没有专用化妆师,什么都得自己来。岑渊只拿出了一瓶粉底液和一盒遮瑕膏,对着镜子大刀阔斧地涂抹了几下,“可以了吧。”   周瞬:“……”   俞嘉佳和童悦:“……”   尹修没说话,在一旁抿唇笑。   岑渊还真是非常简单粗暴地哪里不对涂哪里,只在脸上的青紫处抹上厚厚一层粉底液和遮瑕,什么眼线、眼影、唇膏、修容、高光,全都不存在的。   别人化妆是想整容,他是把化妆品当云南白药。   好在岑渊本身五官立体,皮肤底子也好,这么一通乱搞,只要不近看,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依旧极其帅气。   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见几人没意见,岑渊起身,拿起球拍,走到球场上继续挥拍。   有教科书范例在前,尹修依样画葫芦,学着岑渊的手法给自己也抹了几下,意思意思地遮得差不多了,就懒得捯饬了,拿上一筐练习球,示意周瞬和他到另一块球场上。   周瞬跟过去,疑惑道:“尹哥,你不练挥拍?”   他们今天都听两位教练说得很清楚,羽毛球入门从挥拍练起。   尹修拎着球箱,放到球网跟前,“我们练这个。”   周瞬:“?”   周瞬有点猜到了,“你想练放网?”   尹修点头。   周瞬:“为……”   周瞬一个字刚问出口,就想明白了。   尹修欣慰地微微一笑。到底是谁黑的周瞬干啥啥不行,只能当花瓶。周瞬这脑子不是好着么。   眼看着尹修和周瞬也动起来了,还愣在场边的俞嘉佳和童悦对视一眼,一时不知所措。   俞嘉佳:“要不我们——”   回宿舍躺尸?   节目组都说了晚上可是自由活动时间嗷!   童悦兴冲冲地接话:“也一起练吧。”   俞嘉佳:“……”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这队友是塑料的吧?   童悦已经欢快地蹦到球场上了,还回头朝俞嘉佳招手。   俞嘉佳:……麻麻,我想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成熟的读者了   要学会自己破译口口   来自云导的慈爱微笑.jpg 第11章   另一边,学员宿舍。   众人吃完晚饭就陆续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到宿舍入住。一共两间男生宿舍,两间女生宿舍,都是四人间,男生宿舍在二楼,女生宿舍在三楼。   男嘉宾这边,Unicorn的岑渊、尹修、周瞬、童悦住一间,俞嘉佳被分到另一间,和齐峰、郑新思以及一个咖位比郑新思还低的八十八线男艺人刘铭同住。   郑新思和刘铭被齐峰薅住加练了大半个小时,一番折腾下来,等他们吃完饭回到宿舍,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房间,齐峰的床干干净净,除了床板啥都没有,俞嘉佳的床随便铺了一下,人不知道哪去了。   节目组不让带助理,艺人都得自己动手干活,郑新思和刘铭收拾完行李,已接近9点,郑新思今天身累心也累,正想着索性洗洗睡得了,门被敲响了。   开门,是同节目的两个女嘉宾,女嘉宾A问:“你们在做什么呀?要不要一起来玩游戏?”   郑新思的第一反应是莫非节目组有安排,视线往女嘉宾身后飘了飘,没看到跟拍PD,心里有点失望。   女嘉宾B说:“我们觉得晚上太无聊了,不如大家一起找点事做。”   郑新思内心:无聊?呵呵,他现在一身腰酸背痛,只想躺到床上一动不动地刷手机。   女嘉宾A有点想朝郑新思身后张望,看看房间里的情况,动作又不好太明显,“叫上U团他们一起吧?”   哦。郑新思秒懂。她们真正想来找的不是他,而是Unicorn。   齐峰离组了,接下来五天都没有和齐峰同框的机会了,这个节目当前最香的饽饽就剩下了U团五人组。   “啊,”刘铭说,“俞嘉佳不在,可能在隔壁房间吧。”   “去叫一下他们嘛。”女嘉宾B说。   “嗯嗯,我去看看。”刘铭说完,非常积极地往隔壁宿舍去敲门。   郑新思:……大家真是心照不宣。   同一群八百线,同一个梦想。   刘铭小心翼翼地敲了三次门,没人回应。   刘铭又凑近门板,听了一会儿。这栋运动员公寓楼有些年头了,门就是非常普通的木头门,隔音并不非常好,在屋子里头说话大点儿声,贴着门板就能听到。   刘铭认真听了半分钟,回头对三人道:“好像没人。”   两个女嘉宾眼里都流露出十分明显的失望。   郑新思:……道理他都懂,但还是有点伤自尊啊朋友。   “那,”刘铭问了个傻问题,“我们还去吗?”   空气静默了一秒,女嘉宾A开口:“去呀,我们玩嘛。”   女嘉宾B附议:“嗯嗯,人多热闹,都一起来嘛。”   郑新思和刘铭跟着两位女嘉宾来到公寓一楼的大厅,看到大厅里已经坐了一圈姑娘,六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都穿着清凉的私服,看起来都很居家随性,实则妆容一个比一个精致,穿搭一个比一个用心。   郑新思顿生危机感,自觉大意了。别人都有备而来,就他和刘铭是被直接拉出来的。   今天被教练□□完接着被齐峰□□,现在的他应该就像一坨被扔在地上踩过几脚的咸菜。郑新思有点想回房间先补个妆。   这一行真他妈的太卷了。   普通男人见到美女:哇,好多小姐姐,这一定是天堂。   男艺人见到女艺人:竞争对手,危!   这就是当今的行业现状。性别界限越来越模糊,男人美起来没女人什么事,女人A起来没男人什么事。男艺人和女艺人在各种化妆品、护肤品代言上竞争得如火如荼,有几位伟大的男艺人先驱已攻陷了卫生巾和女性内衣领域,另一边,几位伟大的女艺人先驱也先后拿下了几个剃须刀、男士西装、男士腕表代言。   好在齐峰不在,Unicorn也不在,在场唯一一个同性艺人刘铭对他构不成威胁,郑新思维持着阳光开朗的笑容跟大家一起坐下了。   郑新思趁着和大家寒暄的间隙环视了一圈,确认了,这里没有导演,没有跟拍PD,没有工作人员,只有全天候架在大厅里的几台摄像机。   这不是节目组安排的环节,而是嘉宾们自发组织的活动。   这个节目,只有球馆和运动员公寓一楼大厅24小时架着摄像机,在宿舍里呆着是绝对不会有镜头的。   他们今天已经在球馆训练了几个小时,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动作,该拍的都拍得差不多了,再怎么练习也很难凹出新素材。   而且,他们是真的练不动了。   不知道是哪个综艺小天才提出大家一起到大厅玩游戏,美其名曰放松放松。所有人心里都一个激灵,妙啊。   为了镜头,睡你麻痹,起来嗨。   其实郑新思在开录前还想着在这个节目支棱起来,好好训练,在比赛中好好表现,毕竟公司把他塞进这个节目和齐峰同框,就是想培养他,他得抓住机会。   今天在课上看过齐峰的表现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少打消了在赛场上和齐峰抢风头的念头。   他也算是明白为什么齐峰会愿意参加这么个冷题材综艺了,齐峰这完全是满级大佬炸鱼塘,无解。他就是六天不吃不喝不睡每天练上24小时,又能有什么用?   何况,他们是艺人,不是运动员,这只是个综艺,不是奥运会,这一期的C位就是齐峰,他们只是来陪个跑、走个过场的。他从一开始就想歪了,这个节目又不是淘汰制,比赛完了就完事儿了,重点不是球打得有多好、比赛能不能赢,而是在这个节目里怎么争取镜头、怎么让观众记住自己。   真正的胜负不是赢得比赛,而是赢得流量。   八个女嘉宾、两个男嘉宾,十个人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讨论玩什么,有人提议狼人杀,有人提议我是卧底,有人提议猜成语,有人提议真心话大冒险。突然有人问:“U团他们去哪了啊?有人看到了吗?”   “我到餐厅的时候正好见到他们走了,我还以为是回宿舍了呢。”   “会不会也走了啊?”嘉宾中有的萌新刚进圈,不懂有些话不能明说,心直口快道。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不然就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有人好心地给圆了个场,把话题岔开了。但好些人心里都认同了这个猜测,U团五人大概率跟齐峰一样,仗着咖位提前离组了。那什么规矩、合同,只能约束他们这些娱乐圈底层打工人。   玩到差不多11点,就有女嘉宾说熬不住了,要回去睡觉了,大家纷纷赞同,明天还要上镜呢,是时候该睡美容觉了。众人作鸟兽散,Unicorn五人回到公寓楼时,一楼大厅静悄悄的,两拨人完美错过。   上了楼,俞嘉佳不愿意回自己房间,硬跟着四人挤进了他们的宿舍。   俞嘉佳不满:“为什么只有我被分出去了?是节目组针对我?还是你们不爱我了?”   童悦进洗手间了,岑渊和尹修各干各的事,只有周瞬冷漠地回了一句:“没爱过,谢谢。”   俞嘉佳:“周瞬,明天我要跟你单挑。”   周瞬:“你打不过我。”   俞嘉佳:“……B组了不起?”   周瞬:“还行,是能打赢你的程度。”   俞嘉佳:“不等明天了,现在就来单挑吧。”   周瞬:“建议你不要自取其辱。”   俞嘉佳把手上的关节摁得咯吱响,“我又没说单挑羽毛球。”   童悦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人型哈士奇俞嘉佳朝着周瞬龇牙咧嘴,俞嘉佳虽然脑子不太好使的亚子,但是这188的汉子他威武雄壮啊,至少跟周瞬杵那一对比,童悦觉得周瞬打不过俞嘉佳。   童悦:“你们,你们别打架呀——”   队长和尹哥不来管管吗?   岑渊和尹修确实都不打算管。岑渊被那两人吵得脑壳疼,忍得很辛苦才没爆出一句“滚出去”。   岑渊拿好换洗衣服,正准备去洗澡,尹修在他身后忽然轻声道:“队长。”   岑渊回头,一脸“有事说事”。   相当不耐烦。   他不喜欢尹修叫他。   不想和尹修有任何互动。   但又不得不回应。   这种感觉令他很烦躁。   “我刚搜了个深度拉伸视频,”尹修说,“等会帮你试一下?”   “不用。”岑渊斩钉截铁。   “突然间大量训练,不拉伸的话,明天你的肌肉可能会酸痛得动不了。”尹修说。   岑渊:“我自己来。”   尹修:“这个自己做不了,必须得别人帮忙。”   岑渊想说那就让他们来,扭头看他的三个队友,俞嘉佳和周瞬还在聒噪地斗着嘴,俞嘉佳试图霸占周瞬的床,周瞬试图把俞嘉佳赶出门,童悦在一边毫无效率地劝架。   岑渊沉默两秒,说:“不需要。”   转身进了浴室。   尹修看着迎面合上的浴室门,心里无奈又自嘲地叹口气。   岑将军,就这么恨他啊。   岑渊从浴室出来后,俞嘉佳和周瞬已经不吵了,四人都拿着手机,神色凝重。   岑渊皱眉,“怎么了?”   俞嘉佳:“队长,我们上热搜了!” 第12章   上的却是黑热搜。   就在刚刚,有人在某论坛匿名爆出《永不言败》首期录制现场的偷拍视频,瞬间被营销号转到了微博,引起网络一片热议,相关热搜已经爬到了热搜第五位。   视频1——   主持人:“尹修有什么想打的项目吗?”   尹修:“男双。”   主持人:“那你想跟谁组队?”   尹修:“队长。”   主持人:“为什么?”   尹修:“因为……要炒CP?”   视频2——   主持人:“尹修说想跟岑队长组队,岑队长呢?”   岑渊:“我拒绝。”   主持人:“为什么?”   岑渊:“老子跟他上辈子有仇。”   微博下是一整版问号。   [???????????????????????????]   [这是我的圆崽和修美人吗????????]   [修美人你在说什么??????]   [圆崽你怎么了????圆崽你是不是串戏了?????]   [没太看明白,但是……我该不会要塌房吧啊啊啊,不要啊,我承受不了]   粉丝懵逼,路人吃瓜,黑粉狂欢。   [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可还行]   [一直说修远CP是工业糖精,这对的CP粉们可长点心吧]   [早听说他们俩私底下关系其实不怎么样,实锤了]   [最近天天被安利这对CP,我都要PTSD了,求求你们彼此放过各自安好吧,独立行走是在娱乐圈里待不下去吗?]   [磕真人CP的都是脑子有病吧]   [最反感刻意麦麸了,这捞钱的吃相不要太难看]   [U1S1,现在的男团是原来越敷衍了,唱不行跳不行,CP炒到飞起,我是看这一期有QF才关注的,1-dream当年的舞台可太惊艳了,真不是现在这些快餐男团能比的]   [楼上的,辱QF了]   [楼上+1,不要拿这什么U团跟1-dream登月碰瓷]   U团粉和路人们的反应大多是真实的,黑粉的攻势则整齐划一,猛攻Unicorn舞台拉跨、刻意麦麸这两个点,说着说着,就从Unicorn说到1-dream,再顺理成章说到和Unicorn参加了同一期《永不言败》的1-dream前成员齐峰。   而被爆出的这两段视频,正是今天杨一杭着重交代导演要剪掉的那两段内容。   “队长,”周瞬说,“你先看看信息吧。”   在四人的注视下,岑渊拿起手机,首先看到的是杨一杭的未接来电,然后是杨一杭的微信。   杨一杭:[你现在立刻发微博]   杨一杭:[下面是微博内容,还有配图]   杨一杭:[上辈子确实有仇]   杨一杭:[图片]   图片是一张剧照,剧照中的两人正是岑渊和尹修在之前那部CP火出圈的古偶剧里的角色扮相。   岑渊蹙眉,一抬头,就对上尹修的目光。   两人一个字也没说,但一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杨一杭同样要求尹修立刻发微博,文字是一句话:“皮这一下很开心。”   配图同样是那部古偶剧的剧照,照片里角色扮相的岑渊和尹修正在互相扯头花,还P上了搞怪的动物耳朵。   让岑渊和尹修发这两条微博,已经不仅仅是“澄清”了,无异于让正主下场炒CP,还要厚着脸皮挖坟蹭老剧热度,消费老剧CP粉的情怀,这在娱乐圈属于很过火的操作,非常容易败路人缘。   这些道理杨一杭都懂,但为了稳住当前的衣食父母CP粉们,刀山火海他们也得硬着头皮上。   要不是没有这两人的微博密码,杨一杭都想直接上手替他们发。   杨一杭今天一大早陪着Unicorn飞到C市,下午又飞回公司总部,舟车劳顿地忙活了一天,刚刚都爬上了床,准备开开心心地睡个好觉了,没想到就是临睡前出于职业习惯地再刷了一下微博,就这一眼,导致他今夜注定无眠。   从偷拍视频爆出到现在,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杨一杭马不停蹄地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立刻联系《永不言败》节目组,让他们以官方名义要求网上各个营销号和个人账号删除这些偷拍视频。综艺节目录制现场的花絮都是严禁外泄的,更何况这是偷拍视频。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永不言败》节目组至少有一个管理不当的罪名。   《永不言败》节目组倒没有推诿,说他们会尽快处理,并查清真相。但杨一杭清楚,就算现在在网上四处疯传的这两段视频真的删光了,也已经晚了,舆论已经形成,爆出视频的背后黑手已经达到了目的。   第二件事是和岑渊的经纪人万秉沟通,免得等对方来兴师问罪,自己更被动。两个经纪人都不是什么傻白甜,心照不宣地想到了同一处——偷拍视频爆出、各大营销号同时转发、大量水军下场控评,几十分钟之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此熟练的商业化操作,一看就砸了不少钱。   花了钱就得有回报,这个黑热搜最大的受益方还能是谁?   就差直接报齐峰的身份证号了。   杨一杭一开始得知齐峰要和Unicorn上同一期综艺,还想着齐峰六千万粉丝,必须是他们占了便宜。   现在才发现,他是千年狐狸,人家那是万年王八,比他早了八百辈子成精。   账谁都会算,齐峰不做亏本生意,他们也是看准Unicorn参加这期《永不言败》的契机,借着修远CP的热度搞事情,先让这一期《永不言败》火上热搜——黑火也是火,反正黑的不是他。   这波操作吸足眼球,花絮这么火爆,正片一定会有大量吃瓜群众乱入,届时齐峰凭着硬实力carry全场,收割一波新粉,重新把热度草起来。   公司要求齐峰打男双,一开始经纪人觉得齐峰失去了一个独美的机会,后来想想,齐峰和修远夫夫当场对线,分分钟凹出一个“男团元老全方位吊打新晋后生”的绝美画面,这不香吗?   谁说前浪一定不如后浪?   齐峰团队根本不怕被发现,苍蝇不叮无缝蛋,视频内容是真的,话就是岑渊和尹修本人说的,Unicorn也确实是靠两个门面炒CP上位的,素材都怼脸上了,他们就是顺手推了一把,发现了又如何,咬他们啊?   杨一杭后知后觉,不是他们占便宜,是他们被占了便宜。   和万秉得出结论,杨一杭第三件事就是火速制定公关计划,公关第一步是让两位当事人发微博,先稳住粉丝。   没想到第一步就卡壳了。   岑渊没有回复杨一杭的微信,而是直接在Unicorn的微信群里发言:[@杨一杭我不会发这条微博]   给杨一杭看,也给某人看。   杨一杭:[???????]   杨一杭:[@岑渊 你什么意思???]   岑渊:[字面意思]   他今天说的是实话,每个字都发自肺腑,他不会收回。   他和尹修之间的恩怨,甚至不是那轻飘飘的一句上辈子有仇可以概括的。   何况,修远CP本就不是真的。弄虚作假本来就不对。   工业糖精、刻意麦麸,这些罪名,他们是得担着。   杨一杭:[岑渊你又要闹什么???]   今天这桩黑热搜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俩瓜娃子,这两人但凡不抽那个风,不把话说那么绝,杨一杭都还有信心把局面圆回来。   尹修:[杨哥,我也觉得不该发]   还没来得及发出下一句话的岑渊抬头,看向尹修。   尹修还在认真地操作着手机。   另外三人安静吃瓜,不敢吱声。   尹修:[趁这个机会转型也好,我们总不能永远靠炒CP维持热度]   尹修:[凡事做得太过,会适得其反]   尹修言简意赅地说完,岑渊面无波澜,吃瓜三人组心里都嘶了一声,撞坏脑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勇气非凡。   杨一杭的思路说白了就是疯狂割CP粉的韭菜,能割几茬是几茬。只有圈内人清楚,娱乐圈的真人CP最后多半不欢而散,毕竟要各走各的路,各赚各的钱,早晚要出手把两人共有的CP粉提纯成自己的唯粉,就看谁先动手,什么时候动手,动手的激烈程度如何。他们这个限定团一年后就要解散,现在岑渊和尹修炒CP炒得多起劲,散伙时场面可能就有多难看。   这种炒CP路线,不仅是对粉丝不负责,对艺人更不负责。   杨一杭本来也没想多负责。一年后岑渊和尹修就不归他管了,他只要草火Unicorn,再连带草火亲儿子俞嘉佳就行,修远CP未来将何去何从,不需要他操心。   只是很多艺人捋不明白这个问题,或者就不想捋明白。觉得能火就行,而且越早越好,越快越好,只要火了,将来有的是办法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尹修两句话,戳穿了杨一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尹修只是不太熟悉这个世界,但是不傻。原主是念编导专业的,又拍过戏,对娱乐圈有一定的了解。尹修结合原主的记忆和经历,凭着自己的分析,不难看穿这个局。   岑渊删掉了输入框里的字,想看看杨一杭的反应。   微信群里安静了一分钟。   杨一杭恼羞成怒:[转型?你们还想转型?那你们说说你们倒是靠什么转型?靠舞台?还是靠演技?还是靠连人家零头都比不上的EP销量?来来来,宁们好好说说,小弟我洗耳恭听]   身为rap担当却曾在公演舞台上秃噜嘴的俞嘉佳:“……”   在某部都市偶像剧出演的霸总片段被剪成cut反复鞭尸用以论证“当今小鲜肉的演技到底能有多尬”的周瞬:“……”   明明就读于名牌音乐学院,被导师给予厚望,人生中出的首张团队EP销量却差点连成本都赚不回来的童悦:“……”   别骂了,大哥别骂了。   尹修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回:[靠实力]   杨一杭在手机那头都气笑了。   今天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两人疯了。   杨一杭:[什么实力?]   他们除了一张脸,还有哪门子的实力?要不是粉丝愿意为这几张脸买单,他们以为他们是怎么出道的?现在还要摆谱讲清高,他们是想上天?   别人出道要么靠实力要么靠背后有人有资源,他们出道,靠脸,以及不要脸。   这话是黑粉说的。杨一杭有时候想想,嗐,似乎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尹修:[在球场上打爆C位的实力] 第13章   两个当事人拒发微博,杨一杭在微信群里无能狂怒了一通,在认真考虑了雇个黑客黑进两人的微博账号这个选项后,杨一杭愤怒地退出微信群,把岑渊和尹修的态度告知万秉,本意是想让万秉亲自管管自己手底下的人,他反正是管不动了。万秉却在那头沉默了10秒钟,说,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装死有装死的公关策略。   杨一杭想了想,明白了万秉的意思。万秉到底是比他在这一行多混迹了十几年的老油条,处事比年轻人更沉稳些。   其实万秉沉稳主要是因为不那么在乎。几年前刚签下岑渊的时候,他对这孩子是抱有很高期望的,当时岑渊还是18岁的小鲜肉,外形条件相当出挑,放在人均俊男美女的娱乐圈里也是扎眼的存在,又正年轻,可说前途无量,一旦捧成下一个流量鲜肉,万秉就能跟着鸡犬升天。   带了一阵子,万秉发现,这娃,带不动。   岑渊不是科班出身,高中毕业就签约出道了,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演戏不会,这倒也不是问题,万秉就把他塞去演偶像剧,靠脸吸粉。但是,岑渊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缺火,死活红不起来,出道几年,演了不少偶像剧,从男四演到男二,一直被嘲“三无爱豆”——没有缺点,没有脾气,没有作品。   万秉看出来了,这孩子是不会来事儿,不懂抢镜头,不懂草人设,不懂自己制造爆点,也不懂拉关系、巴结人。工作倒是勤恳的,公司安排他干啥他就干啥,通告一个不落,一进剧组就天天呆头巴脑地好好演戏,可关键是,他的戏也演不好啊。   万秉暗示过他可以走捷径,在娱乐圈这不丢脸,只能说是常规操作。岑渊面上没说什么,行动上却把这路堵得死死的。这么拉锯了几年,万秉心凉了,开始带其他新人。岑渊的合约总共签了八年,万秉也不至于放弃他,只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岑渊要是能火,他就还会捧,若是八年合约到期,岑渊还起不来,那就江湖不见吧。   没想到,就在万秉放养岑渊后不久,岑渊和尹修在那部古偶剧里的CP火出了圈。   万秉一双小眼睛里放出精光,机会来了。   事实证明踏实勤恳路线不适合岑渊,既然炒CP能火,那就好好炒,继续炒,往死里炒。   万秉也没想到岑渊能在《以梦之名》最终成团出道,这么些年他对岑渊的期望值简直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现在又起来了一点,今天听到杨一杭跟他说起岑渊的骚操作,万秉竟然不意外——呵,狗改不了吃shit。   别看岑渊这娃看起来乖巧听话,内里可拗得很。   这一年,万秉手下带的另一个新人开始有起色了,万秉的重心早已不在岑渊身上,杨一杭能草火他是最好的,万秉能顺势捡个漏,反正岑渊的合约终究在自己手里,草不火他也没什么损失。   杨一杭觉得万秉事儿逼,不好打交道,那都是万秉虚张声势,他不上心岑渊是一码事,他希望杨一杭上心,越上心越好。白捡的便宜谁不爱呢。   跟万秉沟通完,杨一杭就连夜搞公关去了。《永不言败》节目组官博已经发声,表明视频漏出是节目组的失误,节目组将彻查此事,并对泄露视频的账号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同时官博呼吁观众们切勿根据视频片段断章取义,请关注节目正片的播出和上线。   杨一杭又用Unicorn的团队微博发表澄清声明安抚粉丝,说Unicorn的团魂始终如一,成员们感情很好,《永不言败》节目录制现场氛围轻松,岑渊和尹修只是互相开个玩笑,没想到被掐头去尾恶意泄露,希望粉丝们不要被误导。   再去组织粉丝后援会各种反黑控评,跟水军们通宵达旦地斗智斗勇。   杨一杭心里安慰自己,说不定直播和正片播出后,修远CP的风评就能扭转了,只要节目组不瞎几把剪。毕竟岑渊和尹修是要组队打男双的,这么多同框互动,显微镜女孩能抠出多少糖啊。他对CP粉有信心。   杨一杭一边想着,一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Unicorn成团前,岑渊和尹修都默认会配合修远CP的适当宣传,这个方案是你情我愿的,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   现在,成团还不到一个月,两人就齐齐揭竿而起,大言不惭说什么要转型……这,他们是早就盘算好的?   包括这几天各种崩人设搞出来的幺蛾子,莫非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万秉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说,这根本就是这老狐狸出的主意?   杨一杭越想脑壳越疼,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等《永不言败》录制完,他得跟这两人好好谈个两块钱的。   凌晨时分,Unicorn的宿舍终于安静了下来,俞嘉佳滚回了隔壁房间,尹修睡周瞬上铺,岑渊睡童悦上铺,周瞬最后负责熄灯,屋里一片漆黑,悄无声息。   岑渊仰躺着,不知道另一边的尹修怎么样,反正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   睡不着。   很累,很疲倦。   但睡不着。   倒不是为了今天那热搜的事烦心。   自从穿越到这里后,这几晚都是这样。   白天他拼命地练,其实夹带了一点私心,不仅是为了把球技练好,更为了榨干自己所有的精力,让自己疲惫到极致,奢望能够倒头就睡。   并不存在。   身体快散架了,精神也说不上亢奋,就是纯粹的睡不着。   哪怕强行闭上眼睛,闭一整夜,他也很清楚自己绝大部分时间都还是清醒着的。   漫漫长夜,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周瞬爬上床后,也没有立刻入睡。   他倒是不会失眠,只是在思索。   对于岑渊和尹修的性情说变就变这件事,童悦和俞嘉佳好像真的接受了“摔坏脑子”这个理由。   周瞬不信。   尤其两人脸上的淤青,那就不可能是摔出来的。   要么是两人都被揍了,要么……他们打了一架。   周瞬倾向于后一种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两人何以突然动手?   想了一会儿,周瞬捋出了一个逻辑上大致通顺的结论:岑渊和尹修之前的人设确实都只是表面人设,两人之间的关系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以梦之名》这档节目里有大量摄像头,素材外泄风险高,所以两人那时都还演得很好。现在成团了,他们私下以真实性格相处的机会多了,没法再时时刻刻演到位,两人这几天又或许发生了什么冲突,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   修远CP塑料关系破裂的同时,两人也不太想维持自己的人设了。   尹修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他想转型。岑渊对此也表示了默认。   这是所有流量明星到最后都要考虑的事,岑渊和尹修现在考虑,也说不上太早。   周瞬把问题想明白了,舒坦了,盖上被子睡觉。   感觉才闭眼,就被吵醒了。   周瞬茫然睁眼,看到岑渊颀长的身影居高临下立在他床边,面若冰霜、莫得感情地扫他一眼,“起床。”   周瞬:“?”   岑渊:“晨练。”   周瞬:“……?”   不是,教练有要求他们晨练吗?   没有啊!   教练说的不是早上9点集合吗?   其实教练最初制定的训练日程是早上8点集合,这就是职业运动员的时间表,而且还没要求额外的晨练呢。   这档节目不是说要“体验职业运动员的生活”么?   节目组瑟瑟发抖:两位教练,我们倒也不是真的要去参加奥运会……   最终双方协商之下,把集合时间定到9点,早上9点到12点是体能训练,午休两小时,下午2点到6点进行羽毛球基础训练,之后就是晚饭和自由活动时间。   周瞬抬腕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零三分。   周瞬:……   周瞬:……?   大可不必吧队长?   继周瞬之后,童悦也被岑渊薅了起来,童悦用力揉着睁不开的一双狗狗眼,一脑壳子呆毛乱翘,溢着生理性泪水委屈巴巴,“我,我好困……”   岑渊面无表情:“去洗把冷水脸。”   童悦:“……”   嘤。   队长变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宠着自己爱着自己的岑哥了。   童悦不知道,岑大将军狠就一个字,话只说一次,说了一次还不听令的,军法伺候。   童悦不敢怒也不敢言,不情不愿地起床后,悄悄问周瞬:“队长他的那个什么,应激反应,什么时候能好啊……?”   周瞬:“……”   周瞬摸摸童悦的头,“老幺。”   童悦:“啊?”   周瞬:“你已经成年了。”   醒醒。   周瞬和童悦进浴室洗漱完,出来就看到穿戴整齐的尹修站在房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张着大嘴巴流着哈喇子猛打哈欠的傻大个俞嘉佳。   尹修特意到隔壁房间把人薅出来的。   这种死亡时间去敲门,也就尹修不怕被打了。第一个被吵醒的是刘铭,刘铭一身起床气,一开门,看到尹修的脸,刘铭当场懵了。   尹修微笑,指了指刘铭身后,“我来找俞嘉佳。”   刘铭更懵了,啥?俞嘉佳?昨晚他们睡下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和郑新思,哪来的俞嘉佳?   不是,Unicorn不是说昨天已经离组了吗?   俞嘉佳本来死活不愿意起床,尹修来到床边,弯身,凑到他耳边,以极具魅惑力的低音炮悠悠开口:“俞嘉佳。”   俞嘉佳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现在起床,中午可以吃红烧肉。”   “?!”俞嘉佳一个激灵,垂死梦中惊坐起。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红烧肉可以。   对比起岑将军,尹将军可不要太良心。   尹修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想当年,他们秦军一直被视为未开化的莽夫,野路子,这倒也不算冤枉。他们不像自诩贵族的晋军那么多规矩,管它什么法子,有用就行。   秦人务实,做事只看结果。什么儒家的仁义礼智信,那一套对他们来说都是虚的。   不论是两千多年前,还是两千多年后,有些东西从来就没变过。   五人来到球馆外面的跑道,童悦弱弱地问:“队长,我们要跑多久啊?”   岑渊目测了一下跑道的长度,道:“10圈起步。”   他自以为很仁慈了。   周瞬沉默。   童悦表情空白:“啊……?”   俞嘉佳当场石化。   红烧肉好像也没那么香。   他想回家。麻麻他想回家。   周瞬试图跟岑渊讲道理:“队长,我们跑完10圈,今天可能就没力气训练了。”   童悦和俞嘉佳疯狂点头。   岑渊平淡道:“你们是一天能练12小时舞的人。”   都是练习生选秀节目出来的。别诓他。   他从不接受士兵说不行。战场上比敌人弱一分,就没有下一次可言。   三人:“……”   那能一样吗大哥?他们都不是专业的练习生,周瞬是标准的理科直男,毕业前以演员身份进入娱乐圈,童悦是vocal,俞嘉佳是rapper,这仨跳舞一个比一个拉跨,说是每天在练舞室泡12个小时,但摸鱼摸了多少他们心里没点数吗?   Unicorn为什么被嘲除了脸哪哪都不行,您不知道吗?   三人欲言又止,心里有很多冤屈想诉,对上岑渊平静中透着杀气的眼神,三人到嘴边的话顿时收了回去。   三人又默契地望向尹修。直觉告诉他们,此时此刻只有尹修能做个好人了。   好人尹修已经先一步上了跑道,步伐带风,一溜跑出了老远。   三人:“……”   绝望三人组生无可恋地上了跑道。   三人抱团慢悠悠地跑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不是慢跑吗?   怎么……他们的队长和尹哥,跑得越来越快了?   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前方岑渊和尹修的身影大步飞扬,随风而逝。   然后,随风而逝的两人,刷地一下,齐齐从后边赶超了他们。   用专业术语来说,他们被套圈了。   两人的腿本来就长,放开了迈起来,仿佛两匹脱缰的野马,互相比着莽。   真.速度八十迈,心情是自由自在。   三人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看明白了。   说好的养生晨跑,硬生生被这两位大兄弟整成了百米激情赛跑。   两人本来都没这意思。尹修一开始是按着自己往常晨练的节奏跑着,不快不慢。岑渊督促三个崽开跑,比尹修晚一步上跑道。看着面前不远处的背影,岑渊莫名地觉得不爽,问就是刺眼。   岑渊稍微加快速度,想超过尹修,然后眼不见为净,各跑各的。   岑渊轻轻松松超了尹修,本以为故事到此结束,没想到故事刚刚开始。   尹修被超了,马上意识到岑渊是故意的,并被成功地激起了胜负欲。   虽然他并不介意看着岑渊的背影,他可以一直看下去,但他不喜欢输,尤其不喜欢输给岑渊。   尹修一个提速就超了回去。   岑渊:?   岑渊也立刻提速,趁着尹修没注意,瞬间反超。   尹修:朋友你没完了是吧。   尹修索性火力全开,不准备减速了。   岑渊何其敏感,一秒感受到尹修的杀气,眼神都没飘过来一个,自己也迈开长腿,气势汹汹地越跑越快。   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高晟和吴羽两个教练在集训期间都住在节目组。高晟一大早来到操场晨跑,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绝美画面。   场上打足了鸡血、仿佛正在参加奥运百米总决赛的两人,就是F组那两个昨天上场先问规则、连握拍姿势都不会的花架子小鲜肉。   高晟:……??? 第14章   岑渊和尹修近乎是吊着一口气坚持跑完了十圈,到最后也说不清是谁先冲过终点线,两人一人一边,各自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心比天高,却身娇体弱,肺活量支撑不起梦想。   周瞬、俞嘉佳、童悦以一种又崇拜又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们。   总感觉人设崩塌后的队长和尹哥,有时候不太聪明的亚子。   吃完早餐,五人直接去球馆,还没到上课时间,球馆里空空荡荡,岑渊和昨天一样,拿起球拍就上场去练挥拍。   其实今早起床,五人都有个共同的感觉——肌肉酸痛,右侧肩膀尤其是重灾区,一扯就疼。   岑渊摆好准备动作,架拍,扭胯,转身,挥拍,球拍摩擦着空气,挥出重重的一声“嚯”,岑渊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仿佛同时听到了自己的胳膊被生生撕下来的声音。   就他妈的……   真的很疼。   身经百战的铮铮铁汉差点当场哭出来。   岑渊倒抽一口凉气,动作凝固了三秒,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木着脸重新架拍,继续扭胯,转身,用尽全力挥出第二次。   还是疼。   第三次。   疼。   第四次。   第五次。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渐渐地,好像,也就习惯了。   尹修在场边围观了全过程,正看得入神,思绪被俞嘉佳的嚎叫打断了。   俞嘉佳:“疼疼疼疼疼——我觉得我的肩膀今天动不了了——”   童悦弱弱地:“我也……”   周瞬难得地没有怼俞嘉佳,因为,他也疼。   羽毛球挥拍动用到的肌肉群,普通人很少会用到,更别说刻意锻炼,所以刚开始学羽毛球时,惯用侧的手臂和肩膀酸痛是常态,特别是如果初学者动作不到位,不能完全以腰腹的核心力量发力,而主要靠肩膀和胳膊发力,酸痛感会更强烈。   “周瞬,”尹修已经拎着一箱练习球走到了网前,扬起下巴示意周瞬,“还能动么?”   周瞬:“……”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周瞬过去前,不忘回头看向俞嘉佳和童悦,“俞嘉佳,你和老幺也去练练挥拍。”   俞嘉佳不安分的小手手刚伸进裤兜,想掏出手机上网充个浪,美其名曰关心一下队长和尹哥那个黑热搜的后续发展,就被周瞬逮了个正着。俞嘉佳愣了愣,一半心虚一半义正辞严,“不,不是还没上课吗?”   周瞬:“挥拍动作练好了?”   周瞬:“步法都记住了?”   周瞬:“高远球打好了?”   俞嘉佳:“……”   灵魂三连击。   没有。   没有。   没有。   别问了,问就是他不配。   童悦默默拿起球拍,自觉上球场,跟在岑渊身后忍痛挥拍。   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是队长更变态还是周瞬更变态。   临近9点,其他嘉宾陆陆续续进入球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欣欣向荣的场景。   Unicorn五人正在球馆里练得如火如荼,那种积极昂扬的青春气息,像极了窗外八九点钟的太阳。   众嘉宾:……   说好的耍大牌提前离组呢?这大一早哪蹦出来的?   不是,那啥,重点是,Unicorn不是个唱跳男团吗???   为什么在一个运动综艺里要这么卷???   今天A组整个没了,教练索性把B组的空巢青年周瞬给并到了C组和F组,全体一起练习。   常规的体能训练后,今天的羽毛球技巧训练依然是最基础的挥拍和跑步法。   昨天是录制第一天,嘉宾们还能强装一下样子,展现出最好的状态。   今天,不是不想装,是实在装不来了。   妆倒是依然化得很精致,但一动起来就疼,挥拍肩膀疼,跑步法屁股和膝盖疼,全场东倒西歪,惨叫连连。   想要镜头的心: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凹。   臀大肌和膝关节:不,你不能。   只有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吭哧一声。   一个是岑渊,一个是尹修。   教练让练什么,他们就练什么,不埋怨不拖沓也不敷衍。   挥拍环节,高晟和吴羽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   让他们意外的是岑渊。   昨天,教练说全场16个学员,只有两个人挥拍动作是对的——A组的齐峰和B组的周瞬。   今天,余下那14个昨天还不及格的学员里,有人有所进步——比如尹修,算是进步还比较明显的,挥拍至少像个样子了,有人的水平原封不动——比如童悦、郑新思,有人比昨天都不如——比如俞嘉佳,昨天太下死力气,姿势不对又控制不好力道,今天肌肉过度酸痛导致动作变形。对此,教学经验极其丰富的两位教练都见怪不怪。   唯有岑渊,确实给了他们惊喜。   昨天岑渊靠直觉第一次握拍的姿势还是错的,教练花了点时间给他一点点抠细节,今天岑渊一拍挥出去,不仅发力相当标准,而且气势如虹。   竟让两个上过奥运赛场的教练都感觉到了一种……大将之风。   昨天下课后,高晟教练把自己的挥拍教学视频发到了节目组拉的教学微信群里,让学员们自己练习时可以有个参考。众嘉宾也就看看,没人真把这当回事。   而岑渊昨夜在球馆一晚上把视频重放了50次,对着镜子一遍遍纠正自己的动作。   量变引起质变。   仅仅一天,岑渊就做到了质变。   两个教练不仅是意外了,甚至有点震惊。   要么岑渊是个不世出的羽毛球天才。   要么,从昨天到现在,他不知把这个动作重复练习了几千次、几万次。   吴羽想起昨天岑渊神色平静地问她的那个问题——要多久才能练到齐峰的水平?   此时此刻,吴羽久违地想起了自己刚被选拔进国家队时的心情。   每一个职业运动员,在坚定地走上这条路之时,追求的都是超越自我,超越极限。   我不接受不可能。   她终究没能拿到奥运金牌,她的梦碎了,但总有更多的人踏上这条路,去追逐她追逐过的梦想。   可她不后悔,她的前半生是值得的。因为她曾努力超越过自己。   两个教练都心照不宣地加倍关注起了岑渊。岑渊22岁了,哪怕岑渊真的是个万里挑一的羽毛球天才,也晚了,他不可能现在才进入职业羽毛球的行列。最大的可能是过了这个星期,岑渊就再也不会碰羽毛球。   但这不重要,做教练的,看到学生有天赋又勤奋,认认真真全力以待,心里就高兴。   午休时间到,工作人员一喊放饭,整个早上一片咸鱼的嘉宾们瞬间原地复活,众人热热闹闹地涌向餐厅。   一直认真上课的岑渊和尹修也立刻放下球拍,什么都没有吃饭重要。   今天没有红烧肉了,正常餐的主打菜是红烧猪蹄。   岑渊:“一份红烧猪蹄。”   尹修:“一份红烧猪蹄。”   俞嘉佳傻呵呵地咧嘴笑:“我也要红烧猪蹄!”   这一刻幸福指数max。快落就是这么简单。   周瞬看一眼俞嘉佳。   俞嘉佳理直气壮,一点不虚周瞬:“尹哥说我今天可以吃红烧肉的,是不是尹哥?”   尹修微笑,“嗯,我说的。早起晨练就可以吃肉。”   周瞬沉默了。   岑渊也沉默了。沉默中给了尹修一个微妙的眼神。   尹修敏锐地看回去,很轻地挑了挑眉。   岑将军有意见?   岑渊懒得理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餐盒。   童悦:“那,那我……”   童悦的目光在红烧猪蹄和虾仁牛油果沙拉之间来回扫视,快纠结死了。   岑渊:“他也要红烧猪蹄。”是替童悦点的。   童悦心里飘过一个感动的“QAQ”,队长对他的爱又回来了!   果然,队长还是那个队长,队长的人设永不崩!   尹修看了看童悦兴冲冲拿到手里的红烧猪蹄餐盒,又看了看岑渊,眼里笑意更甚。   岑渊不理他,转身走开。   岑渊实则一点也看不惯尹修这种偏门左道。两千多年前,晋国在诸侯中算是强盛,不知何时起,从国君到贵族,渐渐带起一股奢靡之风,自下一直蔓延到军中。岑渊见不得军人如此纸醉金迷,别的部队他管不着,可对自己部下,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战士一旦贪图享乐,就一定会贪生怕死。   以奖赏取代规矩,尹修这跟贿赂有什么区别?   但岑将军还有一条原则——与兄弟们同甘共苦。在军中,他吃什么,部下就吃什么。反过来,部下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并不认可尹修的做法,他只是在坚守自己的原则。   对,就是这样。   周瞬孤零零地要了一盒沙拉,看着四个队友一人拿着一盒红烧猪蹄饭到餐桌齐齐坐下,心里觉得,这个男团,怕是要完了。   为一个星期后即将年纪轻轻就脑溢血的杨一杭提前点蜡。   五人坐下开吃不到5分钟,就感觉到整个餐厅的目光几乎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没办法,红烧猪蹄太香了。   还是四盒红烧猪蹄堆一起。   这是嘉宾饭堂,员工饭堂在另一个区,隔了一段距离,就是为了不影响艺人们啃草。在场的15个嘉宾,11个人拿的都是运动员健身餐,说白了就是一堆草、粗粮和各种水煮肉,唯独Unicorn的这4个人,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地,吃起了红烧猪蹄,盖饭。   2022年的地球人都知道,猪蹄这玩意儿并不能补充胶原蛋白,四舍五入只是一堆脂肪。   就坐在Unicorn隔壁桌的郑新思三观受到了强烈冲击。   为什么爱豆可以吃红烧猪蹄?   为什么爱豆可以吃这么多白米饭???   他们真的是在同一个娱乐圈吗???   其他嘉宾,尤其是女嘉宾,表情也都空白了。   好些女嘉宾就连吃这一份沙拉,也不敢放一点酱汁,还要把主食全部挑出来。   为什么这个男团这样吃饭还能维持这种标准的衣架子身材?   这,这就是男艺人和女艺人的区别吗???   后来,众人发现,Unicorn这个几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不仅午饭这样吃,晚饭也这样吃。   不仅晚饭这样吃,第二天的午饭也这样吃。   不仅第二天,第三天也这样吃。   看着看着,他们就麻了。   只能吃饭的时候离Unicorn远点。   太香了,扛不住,再闻就要哭着啃草了。 第15章   集训的第二天晚上,女嘉宾A和女嘉宾B继续组织大家到大厅里玩游戏。楠漨刘铭落了东西在球馆,回了球馆一趟后,对众人迟疑道:“Unicorn他们……好像在加练。”   众人:“……啊?”   大家很快明白过来,昨晚Unicorn失踪并不是和齐峰一样提前离组,而是去球馆加练了。   看看今天人家的表现,两个教练都点名表扬了岑渊和尹修。   大厅里安静了几秒。   “我们,要不要……”刘铭摸了摸后脑勺,不确定地道,“也去练练?”   大家都不努力没事,可看到别人努力,自己就免不了有压力。   这就是奋斗批的可恨之处。   一起咸鱼瘫不香么,就你非要卷。   郑新思也动摇了。   虽说这节目不是淘汰制,比赛输赢就是个纯粹的结果,可……他的粉丝,应该更希望他能赢吧?   他在赛场上表现得好一点,也更能吸粉吧?   安静中,女嘉宾C很低地冒出一句:“他们怎么练都赢不了啊。”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们”,指的不是Unicorn,而是岑渊和尹修。   所有人都知道,《永不言败》这一期的看点就是齐峰、郑新思对岑渊、尹修的男双。   别说二打二,就是齐峰一个打岑渊、尹修加郑新思三个,齐峰也一定能赢。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水平差距就摆在那,齐峰上场就能和教练对打,他们呢,从挥拍练起的菜鸡。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这个世界就没有比娱乐圈更现实的地方,还做什么梦呢。   爱拼才会赢这句话其实也没错,但力气要用对地方。无数个事实告诉他们,这一行,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什么所谓的“实力”。   郑新思瞬间不动摇了。   这句话点醒了他。   他不应该奢望在齐峰的强项上和他抢风头。他现在也人微言轻,还不是跟齐峰硬碰硬的时候。   既然注定抢不过,不如顺势卖齐峰一个人情,在这个节目里当好自己的绿叶,反正和齐峰同框就有流量,多少都能吸一波粉,他不亏。   还不必那么辛苦地折腾自己。   郑新思想明白了,舒坦了。   觉得今天的自己又成长了一点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刘铭很踌躇,最后还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坐下了。   逆流而上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今夜的他还做不到。   但这一整晚,他都玩得有点心不在焉。   这天,岑渊和尹修依旧在球馆练到11点多才回到宿舍。   9点过后,尹修就让其他三人先回去了。岑渊没拦着,但自己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尹修便拎着球拍,在隔壁球场继续练习。   偌大的球馆里,两个人各占一个球场,各做各的事,直到训练结束,也没有一句交流。   直到岑渊停止挥拍,下场,换衣服,尹修也才停下自己的网前练习,待岑渊从更衣室出来,尹修已经等在门口,闲闲地看着岑渊。   岑渊不说话,尹修也不说话。岑渊并不看尹修,目不斜视,大步走向门外。尹修懒懒地倚着门边,等岑渊擦过他身旁出门,尹修就迈步跟上。岑渊走得慢,他就放慢脚步,岑渊加快步伐,他也跟着提速。   始终和岑渊保持一两个身位的距离。两人看起来像是同行,又不完全同行。   这几天,岑渊对尹修的感觉就是,这人宛如一块将自己的存在感稀释得极低的狗皮膏药。说他碍事吧,他好像还真不碍自己什么事,绝不来干扰你,只是单纯地跟你呼吸着同一个空间里的空气。   可想彻底甩脱他,又永远甩不掉。他始终就在那里,不经意地一回头,一抬眼,就能看到。   岑渊只好相信心静自然凉,选择性无视尹某人的存在。   岑渊一进宿舍门,正碰上俞嘉佳搭着毛巾从浴室出来,见到岑渊,想也不想就拍上他肩膀,“队长,你们回来啦?”   本来是很平常的一个动作,俞嘉佳平常没少这么拍人,可偏偏此刻他拍的是岑渊右肩。   岑渊右肩一矮,脚步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抽了抽。   身后的尹修把他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队长,”尹修轻柔又散漫的声音在岑渊背后响起,“我昨晚说的那套按摩肌肉的方法,你确定不试试?”   尹修的声音离得很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岑渊有点无所适从,不动声色地站直身子,装作刚才无事发生,语气淡漠,“不必。”   尹修:“教练说明天就要开始多球练习了,明天要是手都抬不起来……”   尹修顿了好几秒,才悠悠接下去:“哦,说不定能趁机休息两天。”   岑渊:“……”   岑渊回头看尹修。   他这是在挑衅?   尹修笑得温柔又纯良。   尹修:“还是说队长怕痛?”   岑渊:?   没错,这就是在挑衅。   岑渊认真地想了想。   他今天忍着痛又挥了一天拍,说实话他不怕痛,从军七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自己都数不清。   可他确实感觉得到,肌肉酸痛很容易致使动作变形,并且自己难以控制。   他今天是咬着牙逼自己死练到底的。   他们只剩下四天训练时间。到现在为止,教练连球都还没让他们碰过。   毕竟原身也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政治课本里一位热心市民马xx说过,要在认识到客观规律的前提下正确地发挥主观能动性。   岑渊经过长达10秒的挣扎、纠结、怀疑人生,不情不愿、高贵冷艳地对尹修道:“视频发我。”   尹修从善如流地把视频私聊发给岑渊,岑渊看完,表情凝固。   这事真没法自己来,全程需要另一个人来操作。   岑渊抬头看尹修,尹修微笑。   岑渊扭头看屋子里另外三个人。   俞嘉佳,算了。   童悦,还是算了。   童悦练挥拍练了两天,居然能做到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身体协调性差到堪称奇迹。说起来倒也不奇怪,他可是曾在《以梦之名》的公演舞台上顺拐过的男人。   当时下了舞台后,童悦哭到打嗝,岑渊抱着他顺了一晚上的毛。童悦以为自己公演舞台演砸了,肯定要嗝屁了,公布排名的前一天晚上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想到粉丝把他顺拐的片段剪了出来,在网上疯传,甚至还做了表情包,这个软萌可爱狗狗眼的弟弟跳起舞来傻乎乎还顺拐,收获无数妈妈粉姐姐粉,微博一夜涨粉十万,追梦女孩们在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中生生把他投进了晋级位。   周瞬,嗯……还行。   岑渊:“周瞬,你帮一下——”   “我”字还没出口,尹修就道:“这是技术活,他不会。”   被突然点名的周瞬还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但听到尹修这句“他不会”周瞬就不乐意了,只要有足够详细的说明书,这世上就没有他不会的事,想着就要开口:“我……”   尹修淡淡飘过来一个眼神。   被尹修薅着陪练了两天,大概是相处出默契来了,周瞬一瞬间福至心灵,“我不会。”   尹修满意微笑,转向岑渊,“队长,来吧。”   岑渊:“……”   尹修:“先趴床上。”   岑渊:“……”   “不必了。”岑渊转身就要走。   尹修大步跨上前,一把抓住岑渊上臂。   力道不重,但尹修太清楚岑渊酸疼的是哪块肌肉,毕竟他们是同款套餐。   尹修拿捏得很精准,让岑渊生生没忍住,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岑渊一个冰冷又杀气十足的眼刀扫过来,要不是今天的训练累得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以及动作幅度一大就扯得浑身的肌肉痛不欲生,岑渊会毫不犹豫揪着尹修再干一架。   他觉得尹修不是想搞死他,就是想被他搞死。   岑渊这气场对谁都有震慑力,唯独对尹修没有,但尹修还是很识时务地放开了手,却又凑近半步,放低声音,声线磁性又温柔,说的话只有彼此能听见,“队长是想输给齐峰?”   岑渊:“……”   在不能打爆齐峰和被尹修□□之间。   岑渊非常艰难地。   选择了后者。   罢了,早死早超生。   尹修征用了周瞬的床,岑渊忍辱负重地趴了上去。   岑渊最后的倔强就是坚决不吭声,再疼也得憋住,士可杀不可辱。尹修的手指一碰上岑渊脊背,就感觉到了他僵直的身体和绷紧的肌肉,轻声道:“队长,放松。”   尹修补一句,“不然会更疼。”   完全不想跟他废话的岑渊:“……”   另外三人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围观尹修的手术现场,俞嘉佳说自己也想试试,周瞬正好想找个人练手,就跟着教程和尹修的现场操作给俞嘉佳上手了,才捏第一下,俞嘉佳就嚎出了猪叫声。   “姓周的你想要我的命吗?!!!”   周瞬面不改色,“你能不能学学队长?”   俞嘉佳:“???”队长那种没有心的tough guy人设,是正常人能学的吗???   说起来,岑渊和尹修人设突变也就没几天的事,但现在他们已经接受得非常顺理成章了,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旁边围观的童悦悄悄地后退了好几步,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其实这个综艺他一开始就不想来参加,他也没那么想赢——主要是赢不了,他只想唱歌呜呜呜。   俞嘉佳的聒噪反而让岑渊的心定了下来。熬完一整套流程,岑渊身上出了一层细汗,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腿都瘸了。   尹修折腾完昔日不可一世的宿敌岑将军,心满意足,唯一略感失望的是,岑渊这副身体比他想象中要……弱了些,太清瘦,太纤细,太柔软。上一世,他最后一眼看到的岑渊是战场上披荆斩棘的战神,身上脸上沾满血污仍盖不住他肃杀的英气,这样一个男人,身躯也应该如钢筋铁骨,完美展示勇敢、坚韧与蓬勃的强悍生命力。   尹修正要功成身退,岑渊凉凉的声音响起,“尹修。”   尹修:“嗯?”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岑渊脸上浮现一抹虚假又僵硬的笑意,“该你了。” 第16章   尹修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回以同样虚假又僵硬的笑意,“不用麻烦队长了……”   岑渊:“礼尚往来。这于礼不合。”   尹修:“合的合的,队长你今天训练得比谁都辛苦,你早点休息。等会周瞬帮我就行。”   岑渊:“这是技术活,他不会。”   尹修:“总该让孩子有成长的机会。”   正按着俞嘉佳强行杀猪、毫无自觉自己成了尹修头号工具人的周瞬不明状况抬头看看这两人。   尹修边说着边后退,不动声色地与岑渊拉开安全距离,本以为岑渊已经半身不遂了,战斗力理应骤降,不料岑渊猛地起身,完美复制尹修的招式——钳臂杀,扣住尹修的胳膊不松手,“来。”   尹修:“……”   尹修自认毫无私心,是真心实意为队友好,他刚刚说的没有一句假话,神明在上日月可鉴。   可很显然岑渊不是。   他就是在明晃晃地公报私仇。   每一下都是往死里整尹修。   哪里痛捏哪里。   要是不够痛,就再加点力。   尹修趴在床上,额角冷汗涔涔,终于颤声开口,“队长……”   “嗯?”岑渊冰冷的声音响起。   尹修有气无力:“冤冤相报何时了……”   上一世的恩怨情仇,就让它留在上一世不好吗?   岑渊沉默了两秒。   “你说什么?”岑渊假惺惺地问。   旁边俞嘉佳的猪叫声太吵了,他没听清。嗯。 第一回 合,尹修成功地把岑渊拐进了男双坑里。 第二回 合,尹修伤了岑渊八百,被岑渊反杀一千。   今日份的尹修,卒。   集训第三天,嘉宾们一来到球馆,就看到正中间的三块球场上陈列着三架机器。   自动发球机。   嘉宾们齐齐哗然。   太好玩了。   教练按这两天的训练情况,把15个学员根据当前水平重新分组,第一组成员为周瞬、岑渊、尹修、郑新思、刘铭,俞嘉佳在第二组,童悦在第三组。每组用一架发球机,每人打10个球,然后轮换到下一个。   挥了两天拍的学员们都很兴奋,终于可以碰球了!   10个球打完后,二组和三组的第一个学员都自闭了。   就,挥拍的时候觉得老子的姿势真TM标准,老子已经学会了,这世上还有老子接不到的球吗?   真正开打,哦,真的有。   球刷地一下就飞了过来,根本反应不及。   就算接到了球,动作也变形得不堪入目。   说好的高远球,结果往哪打的都有。   排第二位的学员:大兄弟你什么情况?你行不行啊?练了两天是练了个寂寞?   起开让我来!   10个球后。   第二个学员:别问,问就是emo了。   教练一直在旁边吼:“架拍,胳膊往后拉!往后拉!转身靠腰腹和旋臂发力!谁[哔——]教过你用肩膀发力了?屈膝,不屈膝怎么蹬腿?记住要蹬腿!拧胯!你拧胯了吗?不要切拍!拍面给我打正了!声音不对就是切拍了!你在那等着干嘛?摆造型吗?不要等着球来!去追球!位移不够!再多跑两步!得让球在你前面!”   众学员:别念了别念了,师父别念了。   总之,二组三组一片人间惨剧,记得腿上的动作就不记得手上的动作,摆好手上的动作就直接挥空拍,姿势很优美,除了拍子碰不到球,没有任何毛病。   对这个局面,高晟和吴羽一点也不意外。他们早就跟节目组说过,现在让学员练多球还太早了,根本练不起来。节目组哭唧唧,大哥,您真带着这群崽挥六天拍,我们90分钟的正片剪什么,剪空气吗?   不意外,可该生气还得生气。提前做好心理建设,也不妨碍两位教练一大早被气吐血。   好在一组还算争气。   周瞬是一组第一个上的。这十个高远球他不能说都打得很完美,至少全都接上了,也都打过网了。   对比隔壁两个组,这就是世界级水平。   岑渊第二个上。   啪——!   第一个球,声音清脆。   羽毛球是一项可以听声识球的运动。光听击球的声音,就能判断这个球的发力、击球点、力量与速度。   声音对了,球就对了。   岑渊第一击,就让两个教练及隔壁两个组的学员都齐齐看了过来。   第一个球,沿着中场线,以一条高高的圆弧轨道飞回了对面。   岑渊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看着发球机的出球口,回中,后退,架拍,蹬腿,拧胯,转身,挥拍。   击球。   啪——!   依旧是清脆的一声。   依旧沿着中场线,高高飞回对面。   连续两个堪称完美的高远球。   有女嘉宾低低地“哇”出声。   第三击。   啪——!   第四击。   啪——!   第五击。   第六击。   ……   一直到第十个球,岑渊都雷打不动地打了回去,球雷打不动地沿着中场线高高飞到对面后场,每一个球都像是完美复刻上一个球的轨迹。   二组、三组的学员看得目瞪狗呆。   包括一组的郑新思和刘铭。   刘铭在学生时代热衷过打篮球,自诩打得还不错,当时在学校里还有不少迷妹,一到他上场就有女孩在场边尖叫,还有人封他为X高流川枫。那时刘铭觉得自己很牛叉,进了娱乐圈下一个流量天王就是他。   进了娱乐圈后,现实教他做人,他这张脸在一个小学校里能当个校草,一踏入这个争奇斗艳的圈子,他只不过是张路人脸。   出道后刘铭就没怎么打过篮球了,但他心里是有运动鄙视链的,他觉得真汉子就该打篮球,至少也得踢足球。羽毛球?那都是大爷大妈和小姑娘才掺和的玩意儿。   来参加这个综艺也当然不是出于对羽毛球的爱。   近距离看岑渊打完这十个球,刘铭有点震惊,比那天看到齐峰和高晟对拉还震惊。   男人打起羽毛球来,原来可以这么帅。   岑渊下一个是尹修,尹修的高远球打得不及岑渊惊艳,但也还不错,在两个教练眼里算是过了及格线。郑新思、刘铭则勉勉强强,十个球里有两三个能打好,全是仗着自己以前有别的运动项目的基础,在羽毛球这里浑水摸鱼吃老本。   集训进行到第三天,同样是第一次做人,差距已经肉眼可见地拉开了。   一天练下来,十五个学员自闭了三分之二。不过,晚饭时间一到,餐厅里又恢复了热闹和生机。   《永不言败》的预告片上线了。   看完预告片,轮到Unicorn自闭了。   岑渊和尹修依旧云淡风轻,主要是俞嘉佳和童悦很自闭。   齐峰在预告片里是绝对的C位,这一点倒是和预想的一样。   但他们确实没想到节目组那么狗。   预告片里刻意把岑渊和尹修的片段和齐峰穿插着放到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   入场采访——   主持人:[有信心赢得比赛吗?]   岑渊:[当然。]   尹修:[必须要赢。]   主持人:[有信心赢得比赛吗?]   齐峰:[重在参与吧,我很多年没打过球了,现在可能打得不太好,希望各位手下留情。]   初次上课——   岑渊指着球场问教练:[外面的线和里面的线区别是什么?]   握拍姿势歪到了隔壁次元的尹修:[不好意思,一时没调整过来。]   齐峰向教练歉笑:[我现在高远球可能拉得不太好。]   分组测试——   岑渊:F组。   尹修:F组。   齐峰:现场表演一个后场暴力跳杀,杀得高晟教练都懵了一瞬。   众学员的表情精彩纷呈:Emmmmmm……还能有这种操作?   效果拉满。   齐峰的粉丝们集体高潮。   [心疼峰崽,明明努力了这么久,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已经很厉害了,还要这么谦虚低调,麻麻年纪大了,看不得崽崽这样受委屈]   [哥哥你自信一点!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才是这新手村里的满级王者啊!]   [啊啊啊啊啊哥哥打球实在太帅了,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明天就去打羽毛球,谁都别拦我!]   [打球的姐妹带我一个!]   [事实证明我老公做什么都是坠帅的!]   [XSWL连基本规则都不懂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说要赢的?对自己就没有一点儿逼数吗?]   [天,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把无知当耿直,ballball你团不要再搞这种古早人设了好吗]   Unicorn男团简称U团,U和you同音,很多黑粉、对家粉、路人黑索性直接称Unicorn为你团,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表达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意思。   Unicorn的粉丝“鳞片”们也立刻奋起反击,但是齐峰粉丝基数太大,鳞片一时力不从心,关键是自家崽崽不懂规则又盲目自信的样子实在太过真实,她们眼再瞎也得有个限度。   修远CP粉和两人的唯粉这回真不太敢公开抵抗网上对Unicorn的群嘲,私下讨论时也犯嘀咕,按岑渊和尹修以往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种约等于找死的话。从之前的机场路透视频到《永不言败》录制期间泄露的偷拍视频,再到这个官方预告片来看,两人的表现不得不说有点反常,有人小心翼翼地猜测——莫非是Unicorn成团后,公司要求他们改人设?   真爱粉们哭得很大声,不,她们不相信,娱乐圈谁都可以塌房,修远夫夫的人设一定是真的!   不,这不是人设,反正她们哥哥/老公/儿砸/儿婿一定是真的!   大家唯有默默祈祷,希望修远夫夫到正式比赛时不要输得那么惨。 第17章   俞嘉佳咬牙切齿:“狗比节目组!”   岑渊对这些网络舆论毫不关心,专心干饭。周瞬理性分析,“预告片的内容基本属实,节目组只是在剪辑上加强了一下效果,借着齐峰和我们的粉丝让争议火出了圈,加上1-dream的热度,这一期的收视率应该不会低。”   说完,他本着学术精神给出客观评价:“这个营销方案很合理。”   俞嘉佳听不下去了,“你是哪边的?”   周瞬:“我是哪边的都不影响事实。”   俞嘉佳:“会影响我和你的友谊。”   周瞬:“我和你没有友谊。”   只是一种名为“为了赚钱不得不容忍傻逼”的敬业精神。   俞嘉佳:“……???”   “对了,”尹修问,“偷拍视频这事,节目组处理了么?”   周瞬和俞嘉佳对视一眼,岑渊也抬起了头,看向他们。周瞬打开微信,“我问问杨哥。”   5分钟后,周瞬转达杨一杭的话:狗比节目组说暂时还没查出具体的案犯,已经将当天在场的工作人员全部问责了。   所谓问责,大约也就是扣除一两个月的绩效或奖金。   “啊?”俞嘉佳有点傻,“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了了之。”岑渊难得开口参与讨论。   节目组很清楚这件事是谁干的,节目组也大概率清楚Unicorn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这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但节目组不能追究,追究了这期节目就没法录了,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糊弄过去。   而且,齐峰团队这波操作,损的只是Unicorn一方的利益,得益的却不仅是齐峰,还有《永不言败》节目组。   齐峰为自己引流的前提是为《永不言败》引流,先草火这一期《永不言败》,再在这期节目中草火自己,这就是齐峰团队的策略。   齐峰真带火了《永不言败》,节目组半夜都要笑醒。   为了所谓的真相与正义和齐峰拼个鱼死网破,还是装傻充愣有福共享,这对《永不言败》就是道送分题。   这种套路,岑渊太熟悉了。   小时候,岑渊在岑氏家族各种嫡系与旁支势力中艰难求存。从军后,岑渊就代表了岑氏的利益,被迫在王室与晋国几大贵族之间夹缝求生。他想单纯地保家卫国,又很快明白,人活着就无法单纯。重要的不是明面上谁对谁错,而是实际的利益归谁所得。   人性这种东西,数千年来换汤不换药。   Unicorn五人一时陷入沉默。杨一杭对节目组的狗比行为也只能恨恨地骂几句,他们就更无能为力了。这口气,不咽也得咽。   童悦想安慰队长,又不知该说什么,一双狗狗眼委屈巴巴地瞅着坐在对面的岑渊,欲言又止。岑渊扒空饭盒,起身,“别乱想了,好好录节目。”   看着岑渊的背影,尹修笑,也跟着起身,“乖,听队长的。”   他们习武之人,素来信奉一条准则:别逼逼,上去就是干。   Unicorn吃完晚饭就回球馆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继续练习,其他嘉宾仍三三两两扎在餐厅里吃瓜吃得停不下来。《永不言败》预告片上线不到一个小时,几个相关tag就上了热搜——“齐峰:我打得不好”、“齐峰跳杀”、“岑渊问规则”、“尹修:必须要赢”,前两个是正面热搜,后两个则负责拉踩中被踩的那个,其中“齐峰跳杀”排名最靠前,在热搜第五位。   预告片上线不到两小时,一个新的tag冲上了热一——“永远的1-dream”。   看似与《永不言败》无关,实则还是《永不言败》里出来的。   起因就是齐峰那段采访:[虽然我们1-dream已经解散了7年,但我至今很怀念那种和兄弟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可能……有点想重温那时候的时光吧。]   “我们1-dream”、“兄弟”、“并肩作战”、“重温那时候的时光”……这一句话里就有N个能让1-dream陈年团粉原地高潮的关键词。   这条热搜里的评论是鸡飞狗跳、战况惨烈——   [1-dream十年老粉一个爆哭!!!啊啊啊重温岁月什么的实在太好哭了呜呜呜!我这辈子还有可能看到1-dream的哥哥们同框吗?]   [哥哥真的好温柔好柔软啊,原来心里一直记挂着曾经的队友]   [一人血书求1-dream全员再同台一次!]   [二人血书!]   [1-dream粉醒醒,当年1-dream解散后他们几个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塑料兄弟情不要太明显,也就ncf十级滤镜能硬给洗成什么狗屁情怀,简直笑死个人]   [嗨呀,1-dream粉就算都是小学生,现在也该成年了吧?脑子不用建议可以捐了,qf这就差把“我要蹭热度”写在脸上了,都解散7年了还要薅前队友一把羊毛,qf是不是真的要糊了?]   [并肩作战?当年1-dream队内互相抢资源的黑料是被你们吞了?]   [这么说吧,这个热一不是qf自己买上去的,我给在座各位表演一个倒立拉稀]   这一波,除了齐峰粉、齐峰黑、1-dream团粉,下场的还有1-dream其他几个前队员的粉丝。   都说粉随正主,每家粉丝都有自己的风格,1-dream前成员A解散后就转去演戏了,如今已成了资深视帝,兢兢业业演戏,低调扎实,经纪团队看到热搜,提前组织粉丝,让粉丝们保持高冷,不要给齐峰眼神;前成员B认认真真搞音乐,平均每两年出一张专辑,不是在开演唱会就是在开演唱会的路上,粉丝粘性极高,相当团结,集体嘲了齐峰一波——“我们哥哥正在准备今年的演唱会,勿cue”;前成员C如今是综艺大咖,没作品但有人气,光凭着真性情的人设本身就吸粉无数,粉丝战斗力出了名的强悍,最见不得总有妖艳贱货想蹭他们哥哥的热度,在热搜里撕得齐峰粉怀疑人生……   前成员D、E、F的粉丝,也都不给齐峰好脸色。   齐峰的前队友们则都不表态,不转发,不评论,假装今日的风儿如此喧嚣,他们什么都听不到。   齐峰强行上的这个热搜,不得不说代价有点惨重。   齐峰经纪人搞这波操作前不是没设想过这样的局面,但黑火也是火,为了让齐峰翻红,不是办法的办法也得上。   他试过去一一联系1-dream前成员的团队,试图说服至少一两个齐峰的前队友趁这个机会和他联合炒作,结果全部被以各种花式理由无情丑拒。   经纪人都给整懵了,心想齐峰当年到底是干了些啥,能把自己的路堵那么绝。   一条缝儿都不带留的。   网上一片血雨腥风,岑渊和尹修在《永不言败》的训练场馆里岁月静好。   岑渊今晚的练习动作升级了,是高晟教练特意指点他的,从原地挥拍进化到了起跳挥拍,其实就是跳杀的动作。   标准的高远球挥拍动作只要调整一下击球点,就能打出高远球、吊球、杀球三种不同的球路。打好这三种球路,基本就能掌控后场。所以说高远球是羽毛球基础中的基础。   起跳挥拍比原地挥拍更耗体力,岑渊才练了半小时,额角就汗湿了一片,刘海湿哒哒地贴在脑门上,不时有汗水顺着下巴尖滴落地板。   运动服的后背也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蝴蝶骨瘦削的轮廓。   尹修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正好岑渊停下动作,走到场边拿毛巾擦汗,尹修手里抓着一包什么东西,走到岑渊身旁,“队长。”   岑渊汗擦到一半扭头。尹修清晰地看到一线汗珠沿着他线条锋利的脸颊滑落,从肩膀到胸膛都因喘气微微起伏。   尹修走神了半秒,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尝尝?”   岑渊视线往下一扫。   用视觉确认目标之前,嗅觉先动了。   很香。   特别特别香。   岑渊看到了尹修手里那包东西。   XX小面筋。   岑渊知道这是什么。   原身很久以前也吃过。   传说中的辣条。   “特别好吃。”尹修嘴里正嚼着一根红通通的辣条,以身作则郑重安利。   好吃到他能原地升天。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这是尹修第一次吃辣条。   各种意义上的。   原身活了22年,还真就从来没碰过这东西。   尹家是真正意义上的豪门世家,原身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贵族,从小接受精英教育长大,生活中就不存在垃圾食品和路边摊这种东西。   何况原身本就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全情投入地干起活来,吃饭都嫌碍事。   尹修此时此刻真切觉得,原身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奇妙的美食,人生实在太遗憾。   岑渊默默盯着尹修手里那半包辣条,喉结也不自觉地滚了滚。   他不是吃货。然而对食物的渴望,已是一种刻入他骨血里的本能。   在战场上,最珍贵的两样东西,一是生命,二是食物。   尹修敏锐地察觉到岑渊一瞬间的动摇,把袋子递得更近一些,温声鼓励,“来。”   岑渊用毛巾大刀阔斧地抹一把脸,刘海被他狂野地全部往后一拨,露出光洁的额头,毛巾一丢,提着球拍转身往球场走去。   尹修跟上,锲而不舍魔音灌耳卖安利,“真的很好吃。”   岑渊不理他。   尹修:“不吃你会后悔的。”   岑渊加快脚步。   尹修:“就尝一根?”   岑渊终于回头,给了尹修一个“你再不滚,我这球拍抡的就不是空气了”的眼神。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周瞬、俞嘉佳、童悦转头看过来,一时三脸惊恐。   尹修手上拿的是什么?   自己是疲劳过度出现幻觉了吗?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包辣条??? 第18章   投喂失败的尹修丝毫不在意三人的眼神,落寞又惋惜地轻叹一口气,然后又叼了一根辣条。   周瞬、俞嘉佳、童悦:“……”   见鬼了,他们大白天……不是,大晚上的见鬼了!   俞嘉佳:“尹哥——你吃的是什么???”   “辣条,”尹修说话时嘴上还沾着红油,“来点么?”   周瞬、俞嘉佳、童悦:“……”   周瞬:“尹哥。”   尹修:“嗯?”   周瞬:“现在是晚上9点。”   尹修:“哦。”   9点怎么了?   周瞬、俞嘉佳、童悦:“……”   Unicorn的门面担当,一个男爱豆,晚上9点,吃辣条。   是尹修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周瞬思索要不要拍个视频给杨一杭看看。杨一杭此时就是在南半球,也可能会立刻提刀杀过来。   “尹哥,”周瞬问,“你这辣条哪来的?”   “刚从洗手间回来,”尹修不紧不慢道,“看到有两个小姐姐在吃这个,我说我想尝一点,她们就整包给我了。”   周瞬、俞嘉佳、童悦:“……”   好的,是尹修疯了。   问:为什么一个深度天然社牛要给自己凹冰山社恐人设?   宁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们真不来一点?”尹修很慷慨地把袋子朝三人的方向递了递。   理论上应该是敌方阵线的俞嘉佳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别说,他还真的很久没吃过任何好吃的零食了。   入圈后,功未成,名未就,就首先被剥夺了吃饭自由。   “既然尹哥这么说了……”俞嘉佳十分做作地摆出一脸勉为其难,正要迈步,后衣领被周瞬一把拽住。   周瞬:“5斤减完了?”   俞嘉佳:“你放手。”   周瞬:“要不我在群里艾特杨哥?”   俞嘉佳:“……周瞬你能做个人吗?”   周瞬:那当然是不能的。   他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童悦也吞了吞口水,但管住了自己的小jiojio,先不说发胖这个问题,他得护嗓子。练声乐的嗓子都很金贵,他此生的追求就是像他导师一样,年过60还能开个唱hold住全场,被誉为永恒的天籁之音。   刚走进球馆的刘铭和女嘉宾D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绝美画面。   女嘉宾D叫冯纤,是童悦的混双搭档,咖位和刘铭差不多,一同在八百线的坑底扒拉着。晚饭过后,女嘉宾A和女嘉宾B又叫大家到大厅里玩游戏,今夜她们剧本杀都下载好了。刘铭一番挣扎,拒绝了。   没想到来的路上碰到了冯纤,冯纤竟和他一样,打算去球馆加练。   冯纤心情不太美丽。晚饭时她说了自己今晚也想去加练,临走前,无意中听到以为她已经离开的两个女嘉宾的谈话——   “这也太卷了吧,早知道这综艺这么累我就不接了。”   “我看人家就是想和U团同框吧。”   “她运气真好,跟U团的童悦搭档,怎么都会有镜头。”   “什么运气呀,你怎么知道人家私底下跟谁吃过饭呢?”   “哦,也是啊。”   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哎,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练一下?”   想到Unicorn在球馆,晚上人不多,和他们同框确实有点诱惑。   说话的两人沉默了三秒。   默契地想起这两天以来她们想以请教之名和Unicorn五人搭讪的经历。   岑渊的一脸杀气直接震退所有女嘉宾。   尹修笑得很温柔,指了指周瞬,“让小周教你们。”   周瞬:“教练把视频都发群里了,你们可以看着视频练。”   童悦无辜地眨着狗狗眼,不是他不想教,是他可能还要别人来教。   “算了吧,我看那就是白费力气,一整晚来来回回都是差不多的画面,我是导演我都不剪啊。”   主要是白天的训练差不多就让她们累断腿了。实在卷不动了。   “嗯……也对。拼还是人家拼。”   又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冯纤往球馆走的路上郁郁寡欢。她入圈一年,因为性子直,穿衣风格又偏中性,公司就给她立了个女汉子人设,至今仍糊得很□□,娱乐圈几乎查无此人。   最近公司打算让她改人设,女汉子路线显然不吃香,娱乐圈当今仍是甜美少女风和香艳性感风当道,女汉子就是负责衬托人家的。   冯纤和经纪人据理力争了好几次,让她甜美和让她性感都是一个意思,就是让她死。   冯纤对加练这事本来没多想。前两天她是真的累,可今天看到岑渊、尹修、周瞬他们打得那么好,冯纤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尤其周瞬还是她混双的对手,而她的混双搭档……是童悦。   这场比赛指望童悦是不可能了,要是不想被周瞬那组吊打,她必须得支棱起来。   至于在节目里做什么、怎么做才能有镜头,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搞明白过,对于她简直是门玄学。经纪人说过她这个榆木脑袋,可能跟综艺天生八字不合。   那两个女嘉宾从开始录节目就对冯纤很热情,把她当单纯耿直不懂事的新人妹妹照顾,冯纤还曾情真意切地想过,谁说娱乐圈没有真感情,看,好人还是很多的呀。   现在,脸很疼。   冯纤是单纯,但不智障,她哪能听不出这两个姐姐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她想直接上前据理力争——这是个体育竞技综艺,在这个节目里把球练好,把比赛打好,就像在唱歌节目里好好唱歌,在跳舞节目里好好跳舞,在演戏节目里好好演戏,本就天经地义,不是吗?   冯纤憋住了。她现在什么成绩都还没做出来,娱乐圈里走到哪都是食物链最底端,把话当面说开,她就算是得罪人了,以后的路还怎么走?   冯纤低着头,木着脸,一个拐角差点撞到刘铭。冯纤错愕,连连道歉,刘铭也不好意思,两人一阵寒暄,再迈步,发现要走同一个方向。   都是要去球馆加练。   两人心里都安慰了些。   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不正常的人。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说笑起来,一进球馆门,同时被吓到。   深夜,男团爱豆,辣条。   这……???   Unicorn几人没料到这种时候还有别人会出现,都愣了愣,童悦最先反应过来,朝两人招手,甜甜地笑,“纤纤姐,铭哥,你们也来啦~”   这一声招呼瞬间瓦解所有生疏和拘谨,刘铭和冯纤心里都松了口气,很自然地加入了Unicorn的加练阵营。   尹修甚至还客气地邀请他们也尝一尝辣条。   刘铭、冯纤惊恐:不不不不不不……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他们虽然糊,身为艺人的自我管理还是得有的。   尹修没有。   辣条只是一个开始。潘多拉魔盒一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   节目组里到处有工作人员,干这一行的随时要加班,一加起班来就吃不上饭,有经验的工作人员都学会了随身带点吃的,没时间吃饭就指望零食续命了。通常来说,99%的艺人绝对不碰这些高热量垃圾食品。   直到有一天,这个节目组来了一个叫尹修的男人。   尹修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哪里有零食,哪里就有他三分柔情三分盼望四分可怜巴巴的目光。   他也不整害羞那一套,直接过去就问能不能给他分一点。   尹修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又那么温柔,一双含笑的丹凤眼看谁谁腿软,这么一个身高腿长的大帅比磁性十足地唤一声“姐姐”,她们能不给吗?   不能。   几个小姐姐甚至开始刻意多带一些好吃的零食,就等着碰瓷……不对,等着尹修入瓮……不对,等着助人为乐。   作为交换,尹修送出去了无数张To签。   尹修:搁两千多年前,写几个字就能换吃的,秦国人半夜都能笑醒。   工作人员:这么好收买的明星,请娱乐圈朝这个出厂标准看齐,谢谢。   于是尹修每日的零食库越来越丰盛,但凡出去晃一圈,回来就不会空着手。零食薅回来了,尹修就开始努力经营对岑渊的投喂事业。   尹修:“这个薯片尝尝?”   岑渊:“不吃。”   尹修:“这个花椒锅巴真的人间一绝。”   岑渊:“不吃。”   尹修:“妙脆角你真的不试一下?就试一片——”   岑渊:“不吃。”   尹修:“这个蟹黄兰花豆你没吃过会后悔一生的。”   岑渊:“不吃。”   尹修:“这个山楂片……”   岑渊:“滚。”   三人在旁边都已经看麻了。周瞬试过劝说尹修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就算尹修是没有经纪人的自由之身,这么造作下去,录完《永不言败》怕不是要被杨一杭就地打死。   然后想了想,一种逻辑无法解释的微妙直觉告诉他,杨一杭干不过尹修。   那就……随他去吧。   尹修是个大人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但某个姓俞的傻大个虽然个头和年纪都属于成年人的行列,双商却百分百还停留在小学生阶段。   周瞬可以不管尹修,却不能不管俞嘉佳。   尹修投喂岑渊的计划始终不成功,反倒误伤了俞嘉佳,终于有一次趁着周围没人,俞嘉佳看着尹修手里仅剩一个的蛋黄酥,吞着口水说我就吃一口,就一小口。   这个蛋黄酥是尹修特意给岑渊留的,然而毫无悬念,岑渊又双叒叕丑拒了他。   尹修心灰意懒,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俞嘉佳血盆大口一张,咬去了大半个。   尹修低头看看手中的蛋黄酥那一小坨可怜的残骸,又抬头看看腮帮子一鼓一鼓、眯着眼睛幸福地嚼得正起劲的俞嘉佳。   对待同志一贯如春天般温暖的尹将军,突然有点想打人。   俞嘉佳还没完全消灭罪证,就被周瞬抓了个现形。   周瞬转身走开,半分钟后,拿着一根跳绳回来。   “刚刚这个蛋黄酥大概有250大卡热量,跳2500个差不多能消耗完。”周瞬说着,把跳绳递给俞嘉佳。   大兄弟,请开始你的表演。   俞嘉佳表情空白了。   尹将军心情又好了,轻轻拍了拍俞嘉佳肩膀,声音里满是温柔的鼓励:“佳佳,加油。”   俞嘉佳:他想回家。麻麻他想回家。 第19章   六天集训期一晃而过,Unicorn的孩子们虽然被各种训练、晨跑、加练折腾了个够呛,但也跟着队长吃了六天肉,每天清晨,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梦想,而是肉味。   唯独周瞬从头到尾坚守阵地,啃了六天草。   集训第一天,在四个大口吃肉的队友面前,周瞬坚韧不拔地啃草。   第二天,周瞬雷打不动地啃草。   第三天,周瞬矢志不渝地啃草。   ……第六天,周瞬还在啃草。   并且啃得面不改色,在四面楚歌一片肉香中,他硬是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地扒拉完了那份寡淡无味的鸡胸肉沙拉。   俞嘉佳和童悦对他的眼神逐渐从崇拜转变为惊恐。   俞嘉佳:“周瞬,你……其实不是人吧?”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某种意义上,简直比队长更可怕。   专注扒沙拉的周瞬抬头,一脸真诚地表示疑惑:“啊?”   周瞬本身倒是不胖,刚进娱乐圈时也是个清清瘦瘦的少年。奈何娱乐圈实在太卷,爱豆界更是内卷中的修罗场,183的周瞬和184的岑渊、尹修只差了1厘米,站在这俩超级大瘦子旁边,硬是把稍微结实一点的周瞬给衬托圆了。周瞬自己是无所谓,但他的经纪人疯了,周瞬演技不行,唱跳不行,能留在娱乐圈全靠颜值,他那能考上985名校的脑子说实话并不妨碍他在娱乐圈当个花瓶。   Unicorn成团之日,经纪人给周瞬制定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减脂计划,目标是一个月瘦10斤。   要减肥的不止周瞬一个。在杨一杭眼里,只有岑渊和尹修的身材目前是及格的,好好维持就行,俞嘉佳体脂率太高,童悦是带着点婴儿肥的嘟嘟脸,一上镜脸就胖三圈,都得减。   和杨一杭的美好设想渐行渐远的俞嘉佳和童悦倔强地想着,他们就是跟着队长像正常人那样正常吃饭,这几天运动量又那么大,应该,大概,也许,可能,没什么问题吧。   集训最后一天晚上,卷王岑渊和卷王的队友尹修依然过了11点半才回到宿舍。   两人洗漱完,宿舍熄灯,上床,屋子陷入寂静。   躺下半小时后,黑暗中,尹修坐了起来。   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上铺,同样正屈膝坐在床上的岑渊。   岑渊开着床头灯,亮度调到了最暗,照明范围很小,理论上并不会影响到尹修这边。   尹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岑渊。   岑渊在看书。   尹修知道岑渊在看什么。   出发来C市的那天,在路上买的那套《中国通史》。   这是他们进节目组后,岑渊第一次翻开这本书。   尹修很确定。   岑渊低头无声地阅读,无声地翻页。他看书,尹修看他。   尹修知道岑渊感觉得到自己在看他。   终于,岑渊抬头,在夜幕里对上尹修的视线。   那是一种警告,威胁,抗拒。   又或许,还隐约带着一些愤怒,质疑,不甘。   尹修想问,岑将军,你想在这些书里看到什么呢?   看晋国最后的下场?   看秦朝如何兴盛,又如何灭亡?   看他们已成过去的人生,在史书里如何被寥寥数字定格?   尹修大概知道,他,尹修,作为秦国打过几场胜仗、立下过功劳的名将,在史书上,比秦国的手下败将晋国的某位岑姓将军,多了那么几笔记载。   那又如何?   也就是那几笔描画。   有和没有,对现在的他而言,区别是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赢了,也不觉得岑渊输了。   若说这是赢了,那也是赢得荒唐。   若说输,他们都输了。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他们死了。   他们还活着。   这是不是荒诞的命运给他们的补偿?   尹修不知道。   “补偿”这种说法听起来很一厢情愿。   但来都来了。不如就再好好活一回。   史书上的那个尹修,已然与他无关。   那一刻,血性男儿尹将军很想过去抢走岑渊手里的书扔进垃圾桶一了百了。   主要是怕爬床爬到一半被岑将军一脚踹他个半身不遂。   尹修还在脑补这个画面,那头,岑渊轻轻合上书,关掉床头灯,倒头蒙上被子。   岑渊又是一夜没睡好。   一夜都是梦。   脑子里仿佛在彻夜上演碎片大战,各种不成型的剧情拥挤成一团,喧嚣嚎叫,疯魔又癫狂。   他看到一个男人。   男人捂着肚子,蜷缩着身体,痛苦地颤抖着,脸色白得像死人。   他腹部的血迹从一小团开始染开,像花朵绽放,越来越浓烈。   岑渊想朝他伸手,却无论如何够不着。   “大胆,”岑渊叫他,“石大胆,你起来。”   男人张开皲裂的嘴唇,想叫他。   下一刻,男人一动不动,画面突然静止,世界突然静止。   他身上没有了鲜血,没有了所有色彩。他开始腐烂。不。他已经腐烂了。   他又看到一个男人。   或者说,一个男孩。   男孩在前方朝他挥手,朝他笑,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口小白牙,朝他喊:“哥——”   岑渊站在原地,动弹不了。岑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   岑渊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快跑!”   快跑!快跑!   求求你,快跑。   男孩还维持着那个动作,那个笑容,下一刻,锋利的兵器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身体。   血肉横飞。   岑渊觉得自己在哭,但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又看到一个男人。   也是一个男孩。   一个少年。   少年十几岁的模样,有着那个年纪独有的青涩与意气风发,右手斜握长.枪,枪尖直指地面,笑得自信张扬。   “来。”他说。   岑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弓,是他用惯的硬弓。他摸向腰间,没有箭筒。   没有箭。   少年的长.枪挑了过来,岑渊反击,可没有箭的弓只能防御,无法进攻。   岑渊节节败退,少年游刃有余,对他说,“你赢不了我。”   不。   少年的声音在继续:“你赢不了我。”   “你输了。”   “岑渊。你输了。”   “我会赢你的。”岑渊终于发出了声音,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还略带稚嫩的,十五岁的他的声音。   “尹修,”他说,“我会赢你的。”   岑渊睁开眼睛。   5点59分。   天亮了。   岑渊坐起身,正巧对面床的尹修也同时掀开了被子。   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   岑渊感觉,自己今天的心情应该会相当差。   今天是《永不言败》的比赛直播日,筹备了整整一年的《永不言败》,自首期掀起腥风血雨的预告片后,终于要与观众正式见面。   这些天,Unicorn在网上一直是群嘲对象,U团的团粉、岑渊和尹修两人的CP粉以及唯粉在对线中濒临自闭。杨一杭是尽力了,但齐峰本身粉丝基数就大,他的团队又一贯很擅长把粉丝当枪使,还花了钱买水军,杨一杭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能安慰自己,罢了,黑火也是火。   《永不言败》早上10点准时开播,开播前直播间人数10万,开播5分钟直播间人数蹿到30万,并且数据仍在加速上涨。   该说不愧是顶流的团队,齐峰这波操作确是把《永不言败》的人气草起来了。   弹幕有一半都是齐峰粉,上来就嗷嗷叫着老公在哪,我要看哥哥,其余三成是Unicorn的粉,还有两成是路人粉和吃瓜群众。   至于齐峰和Unicorn以外那10位嘉宾的粉丝,四舍五入都可以忽略不计。   比赛日的直播全天候都在球馆里进行,嘉宾们已大部分到齐,正在球场上三三两两地热身。杨一杭嗦着泡面,开着手提电脑,在一片弹幕中到处找他家五个崽在哪,冷不防就看到岑渊和尹修两张大脸怼到了屏幕前。   杨一杭差点没被一口泡面呛死过去。   好家伙,他还指望着Unicorn就靠今天直播吸粉了,结果开场就看到他们团那两位号称浓颜系美人的门面担当素颜上镜。   高清□□镜头下的纯素颜,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岑渊和尹修昨天就纯素颜上镜了,他们脸上的淤青终于彻底褪去,岑渊早就受不了那些化妆品在脸上黏糊糊的质感,而且大老爷们的一天天梳妆打扮,像什么话?   道理他都懂,不代表他就能接受。   今天岑渊洗了把脸就清清爽爽地出门了,周瞬拉都拉不住,尹修如法炮制,跟随队长的脚步放飞自我,周瞬放弃挣扎,算了,这个团他管不了了。   杨一杭撂下筷子,正想一个电话打去节目组,却看到弹幕画风一变,大量鳞片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集体过年。   [啊啊啊啊啊啊圆崽和修美人上镜了!]   [这个同框!这不是结婚照是什么!民政局在哪!啊我就是,我把自己搬来了,请你们立刻在一起]   [这个近距离美颜暴击,我原地活埋自己,请帮我把棺材板盖上谢谢]   [我的命不要了,给你们,给你们!]   [昨晚熬夜加班,撑到现在都没睡就为了等直播,果然是值得的呜呜呜]   [这几天都给我整抑郁了,今天看到两个儿砸的盛世美颜,我一个托马斯三百六十度仰卧起坐原地复活,我又可以了]   [咦?今天我的两个老公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我没看错的话圆崽和修美人好像是……素颜?]   [前面的姐妹你没看错,我用我抖音美妆号的10万粉丝发誓,他们今天是纯素颜]   [啊这,我没记错的话圆崽和修美人都是第一次素颜出镜吧?]   [圆崽是第一次素颜出镜,修美人不是,姐妹可以去翻翻《以梦之名》的海选视频,那之后修美人就开始走浓颜路线了]   [???这个节目是要求必须素颜上场比赛吗?]   [怎么可能,其他艺人明显都带妆了]   [U1S1,虽然圆崽和修美人的浓颜真的很惊艳,但素颜也很可啊,我已经在舔屏了]   [好神奇啊,五官明明长得都一样,但看起来就完全变了个人]   [deideidei,素颜的哥哥居然是这么清新的少年感,啊我爱了]   杨一杭意外,粉丝们对岑渊和尹修的素颜出镜竟是好评远远大于差评。   国内的流量鲜肉普遍走浓妆路线,哪怕是所谓的清新少年感,也多半是精致的妆容刻意营造出来的效果。没几个小鲜肉真的敢纯素颜暴露在高清镜头下,颜值就是资本,素颜往往等于不敬业,自毁颜值等于自杀。   杨一杭不打电话了,立刻联系几个合作过的营销号和水军工作室,10分钟后,“岑渊素颜”、“尹修素颜”两个tag冲上了热搜十几位。 第20章   这个位置差不多了,以岑渊和尹修现在的咖位,热搜买得太显眼,容易引路人反感。再者,齐峰今天肯定是要出风头的,Unicorn敢直接买上热搜前几,齐峰团队一定会来打擂台,不如就安安心心占着这么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坑,谁也奈他们不何。   杨一杭本想着就这十几位的排名也得靠水军维持着,不料不出半小时,这个素颜热搜就挤进了前十。   杨一杭很确定自己没加钱,是粉丝的自来热度。   Unicorn一个大粉转发了Unicorn官博的直播链接,评论:[之前圆崽和修美人是很惊艳,但惊艳过头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今天看到这样的圆崽和修美人,才突然明白,这也许才是他们最好的样子。]   说这种话是有风险的,毕竟“浓颜美人”一直被默认为岑渊和尹修的优势标签,是粉丝们可以自豪地拿出去安利的说辞。谁也不敢公开表示半点异议,大粉也不敢。   今天直播的弹幕给了这个大粉勇气,思索再三,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对对,想说很久了,一直不敢说,之前的妆有时候真的有一丢丢(只是一丢丢)油腻……(我是真的爱哥哥的别骂我555)]   [23333楼上姐妹的求生欲好可爱]   [有时候看到别人骂哥哥娘炮什么的,心里真的很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实在太喜欢这样清新又自然的哥哥了,满足了我心里对少年的所有幻想!]   [这么能打的素颜,为什么要藏着!麻麻不同意!]   节目组里的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直播画面里又乱又热闹,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跟着主持人,到处去采访正在热身的嘉宾们。   对于直播要采取什么形式,导演和制片人、资方拉锯了很久,导演认为如果直播的效果跟正片一样,那直播就没什么意义了,观众看直播就是想看正片里没有的东西,让他们觉得真实不做作、没有剧本的东西。他们这是综艺,不是春晚,他们不需要一丝不苟、毫无生气的完美。   所以,直接从赛前准备开始,让观众见证一个从凌乱到规矩的过程。   齐峰还没来,在场的嘉宾中Unicorn人气最高,主持人带着观众大致溜了一圈现场后,直奔Unicorn这边,首先把话筒递向队长岑渊:“岑老师,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在主持人的指引下,岑渊看向黑洞洞的镜头。这几天他已经逐渐习惯这玩意儿了,但也只是能做到当它不存在,还很难想象在镜头另一边,正有成千上万的人实时见证着他的一举一动。   岑渊面无表情。   主持人:“……”   弹幕——   [……?]   [圆……圆崽怎么了?]   [今天的哥哥为什么……有点……凶?]   [是上次机场照的感觉!原来不是错觉吗???]   [圆崽是不是太累了呀?]   [儿砸你别这样,麻麻害怕]   主持人语气都弱了几分,“……岑老师没有什么话想和粉丝说吗?”   岑渊还是面无表情。   他不是故意的。   他是真的卡壳了。   主持人:“……”   算上录制第一天,主持人今天是第二次和岑渊打交道。就,怎么说呢,网络都是骗人的。   是谁说的Unicorn的队长是个暖男小弟弟?暖在哪?啊?   尹修凑到岑渊身边,把自己的脸挤进直播画面里,笑得很温柔,朝镜头挥手,“大家好。好久不见,想我了么?”   弹幕——   [??????????????????]   [帅哥你谁???????????]   [这还是我的社恐儿砸修美人吗?????????]   [这,这……冯大爷既视感???]   [冯大爷那个你走开啦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但是,哥哥你别这样对我笑,我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我的两个老公同时画风突变?]   [关键还挺带感]   [所以之前修远CP崩人设不是谣言???]   [有点秃然]   [人设无所谓,我是非常单纯的颜粉]   [人设无所谓,我是非常单纯的磕学家]   [儿砸你随便飞,麻麻永相随]   电脑前蹲直播的杨一杭生无可恋地抹一把脸,他不是不允许艺人改人设,但他妈的能不能提前跟他商量一下?   杨一杭已经预见到未来几天自己熬夜公关的惨况了。   好在有尹修救场,主持人顺利采访完了Unicorn另外几人,正好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开始给嘉宾们分发比赛运动服。运动服只有两个色号,分男女款,男生是短袖短裤,女生是短袖短裙,非常青春活力。   尹修接过比赛服,随手往旁边一放,一掀衣服下摆,刷地一下就把上衣脱了。   在尹修身旁喝水的周瞬对着空气噗地喷出一口水。   童悦、俞嘉佳连带着主持人和摄像师当场懵逼。   周围好些艺人和工作人员也一脸震惊地看了过来。   这是……上来就玩心跳?   弹幕变成了满屏尖叫鸡。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修美人的腹肌吗?????????]   [卧槽这腹肌,这胸肌……我的幻肢硬了]   [对不起,我已经截图了]   [截图了的姐妹能加个微信吗?好人一生平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儿子你在做什么?!麻麻不允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放个屁股,这个画面必将名留青史]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还想看圆崽的……emmmm]   [让我用尿把前面那个姐妹滋醒,圆崽绝对不可以,圆崽才刚成年!ballball你们做个人]   [圆崽已经成年4年了]   [四年四舍五入等于零,这数学满分,没毛病]   [虽然我很喜欢这个福利,但是好怕哥哥被央视点名封杀啊]   除了粉丝,还有一些路人和黑粉的攻击。   [???露肉炒作?Unicorn真就是娱乐圈底线呗?]   [为了火是真的拼啊]   全场最淡定的是岑渊,看到了跟没看到一样。   就这没有反应的反应,也炸出了一堆显微镜女孩和资深磕学家。   [圆崽这老夫老夫的一脸淡定,莫非就是传说中该看的不该看的都早就看过了的从容么?]   [而且总jio得圆崽这淡定中有一种莫名的宠溺]   [老伴儿你怎么又在外边犯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也太会了,我磕到了]   [kdlkdl]   [我是民政局,我跟着你们跑得好累,求求你们赶紧把证领了吧,9块钱我出还不行吗]   [#今天我磕的CP结婚了吗#]   修远CP粉从来是见到修远同框就过年,猖狂起来连U团团粉和两人的唯粉都要退避三舍。   别人家的粉圈鄙视链是唯粉傲视群雄,CP粉只配圈地自萌。Unicorn的粉圈生态别具一格,修远CP粉横着走,唯粉差点上不了桌吃饭。   这也正常,因为岑渊和尹修就是从炒CP真正火起来的,说不好听点,是CP粉帮他们打下了当今的天下,CP粉是开国元老,资历深,还人多力量大,有猖狂的资本。   CP粉对人设也不那么敏感,她们就不是奔着人设来的,而是奔着糖来的,多少同人文里人设崩到妈都不认,也不妨碍CP粉磕糖。重点是糖,死了也要发糖。   所以机场生图也好,《永不言败》偷拍视频外泄也好,CP粉们对岑渊、尹修疑似人设变化这个点都不太纠结,并没有出现大规模掉粉现象。   这也是杨一杭打定主意要让岑渊和尹修把CP炒到底的原因。   岑渊淡定,当事人尹修也很淡定,动作迅速又从容不迫,几下功夫就把比赛服套上了。   然后,在周瞬、俞嘉佳、童悦、主持人和一众吃瓜群众还没缓过来时,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裤子。   众人:“???????”   不是,这位朋友你还想做什么???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啊大兄弟!   周瞬和俞嘉佳率先回神,一左一右冲上去拽住尹修的胳膊,“尹哥——”   尹修不明所以:“嗯?”   周瞬:“那个,换衣服得去更衣室——”   俞嘉佳用力点头。   尹修想了想,“哦。”   周瞬、俞嘉佳:“……”   你哦什么???????   尹修抓了抓头发,又想了想,这次是明白过来了,他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尹修从小就是孤儿,没有娘,靠着偷鸡摸狗长大,十几岁那年被一个秦军中的大哥收留,自此跟着大哥从了军,活了二十多年,身边全是糙汉子,在军中基本不存在什么隐私,上厕所都能结着伴唠嗑着解决,换个衣服算什么。   岑渊已经拿着衣服往更衣室方向走了,尹修抓起裤子,大步跟上岑渊。   待岑渊和尹修换好衣服出来,弹幕又疯了。   岑渊和尹修是队友,自然穿同一个色号——粉红色上衣,荧光色裤子。   一条加粗弹幕缓缓飘过,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是什么死亡审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好好好好好好这裤子我头都笑裂了,这要是我穿直接社死]   [节目组这个审美真的绝了,设计师是谁,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代入感很强,已经尬到抠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了]   [现在的我在想看老公美腿和不想被这配色辣眼睛之间反复横跳]   [好丑,又好帅,我裂开了]   [一直以为丑和帅不可能共存,直到今天看到了这场直播]   [修远史上最丑情侣装,妈妈问我今天为什么哭着磕CP]   [节目组你赢了,我选择看美腿]   [哥哥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   [这两人的大长腿,啊啊啊我死了]   [严肃点,我是来看打球的,这拍真长,啊不是,这球真白]   [这就是行走的腿精吗?]   [原来羽毛球真的能瘦腿,教练,我想学羽毛球]   [能撑起这死亡芭比粉和辣眼荧光色,不愧是我的两个老公]   [我三个闹钟没白费,这节目开播不到一小时惊喜四连,全程无尿点,背后到底是哪个百万策划师?一人血书求加鸡腿]   不止岑渊和尹修,周瞬和俞嘉佳也是这个款式,同样是靠颜值和身材强行撑着。童悦和周瞬是对手,穿的是恰好反过来的色号——荧光色上衣,粉红色裤子。   只能说稍微好一点。   Unicorn抢了大半个小时的镜头,齐峰终于登场。   今天的比赛要从早上直播到下午,男双比赛在倒数第二场。齐峰原本想下午再来,不然下场比赛前都只能当观众,主镜头必定聚焦赛场,观众席就是混几个镜头,性价比太低。   经纪人一再劝他,这毕竟是直播,不是录播,他踩点到,很容易被黑不敬业、耍大牌,不好洗。齐峰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齐峰到场后,做足表面功夫和导演、嘉宾、观众都打了招呼,拿到比赛服,齐峰脸上还维持着微笑,心里疯狂MMP。   他要早知道这比赛服这么丑不拉几,说什么也不会签这个综艺。   这事经纪人也没预料到,按理说这些环节他应该全程跟进,是节目组突发状况,之前定的那批比赛服出了问题用不了,才临时搞了这批比赛服来,还特意加急为全体嘉宾量身改了尺寸。   节目组觉得自己可贴心了。   这么细的细节没有写在合同里,艺人不可能因这点小事罢录。所有人都配合着穿上了,齐峰也只能穿。   全部嘉宾到场后,就是观众入场时间。今天这场比赛,节目组开放了1000个座位席,人少了现场氛围起不来,人多了怕乱。比赛门票提前一个星期开放预订,需实名购买,一人一票,购票渠道开放后10分钟内被抢了个精光。   节目组禁止带灯牌进来,对于羽毛球比赛,光线很重要,被灯光晃到眼而错失一个球是常事,这种事在赛场上要尽量杜绝。齐峰粉就只带了统一的紫色应援手幅和手环,紫色是齐峰粉的应援色,对外的说法是齐峰喜欢紫罗兰,紫罗兰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正如他对舞台和粉丝的爱。   实际上,齐峰选择紫色很简单:大红大紫。   最好还紫得永恒。   一千个观众里,放眼望去,七八成的观众都带着这种紫色。   剩下的两成观众里,又有将近90%都是U团粉。齐峰和Unicorn瓜分了这片江山,虽然势力并不均衡。   第一场比赛是男单,从理论上最激烈的项目开始,先调动起观众的热情。   俞嘉佳雄赳赳气昂昂,代表Unicorn出战,“请大家见证我为团争光的时刻!” 第21章   这几天,俞嘉佳每天都真情实感地在网上冲浪,一看到有关U团的黑评就暴躁,尤其是齐峰粉明晃晃的拉踩,非常过分,俞嘉佳当场开小号去跟齐峰粉对喷,结果被齐峰粉追着骂了几千条,骂到俞嘉佳原地弃号。   就,很丢人。   俞嘉佳一个字也没跟几个队友提,决定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只会口嗨的都是loser,真男人就该用行动□□粉的脸。   全团的荣辱现在系于他一人身上,他要凭实力为Unicorn一雪前耻!   童悦配合地鼓掌。   周瞬:“哦。”   尹修微笑,“加油。”   岑渊颔首,“嗯。”   俞嘉佳:“我上了!”   童悦:“佳佳你是坠棒的!”   周瞬:“接不到的球别勉强,受伤不值得。”   俞嘉佳回头吼:“没有我接不到的球!”   羽毛球男单,俞嘉佳对刘铭,21分制,三局两胜。   俞嘉佳连输两局。第一场比赛光速结束。   刘铭下了场,冯纤过去和他击掌,“恭喜呀!刚刚打得很帅!”   刘铭有点羞涩,“啊,是吗?”   刘铭目光炯炯,看着冯纤,“等会你也加油。”   冯纤笑得很灿烂,“我会的!”   尽管刘铭这场胜利不代表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但看到他赢了的瞬间,冯纤真心为他激动,也真心觉得,他们的加练是有意义的。   他们的快乐建立在了俞嘉佳同学的痛苦上。俞嘉佳自闭了。   弹幕笑死了。   [佳佳啊,你可是全场腿最长的男人啊,白瞎了这188的身高啊]   [佳佳的腿不是腿,是网前摆设]   [网前摆设那个过分了啊]   [23333幸好我对傻儿子就没抱过任何希望]   [不抱任何希望+身份证号,没有希望就不会受伤呢]   [自从入了佳佳的坑,我就彻底成了一条咸鱼]   [就是,卷什么卷,躺平认命不香吗]   [刚刚周总那句受伤不值得我磕到了]   [周总说得很对,我以前打排球骨折躺了三个月,又不是职业运动员,为了那一分真的不值得]   Unicorn另外四人对这个结果波澜不惊,毫不意外。   俞嘉佳在训练时表现如何,也就他本人没点逼数了。   男单之后,早上还有一场女单比赛,之后是午休。下午第一场是混双,第二场男双,最后一场女双。   混双就是混合双打,被弹幕戏称为Uniocrn的内战,周瞬带一个叫容蓉的女艺人,打童悦和冯纤组。   常规情况下,混双站位默认为女选手打前场,男选手打后场,因为后场对体力、力量、速度的要求都更高,整体难度更大。何况,男生一般都比女生高,前场选手太高,会影响后场选手的视野。   周瞬组采用标准混双站位,容蓉打前场,周瞬打后场。   童悦组也采用标准混双站位,只是角色反了过来,童悦打前场,冯纤打后场。   弹幕闪过满屏[童童不愧是你]。   童悦身高173cm,冯纤身高171cm,约等于没有身高差。再者,童悦婴儿肥加狗狗眼,看着就是个小男孩,冯纤五官鲜明立体得接近凌厉,两人这个站位,看起来居然毫无违和感。   鉴于这两组人的前场选手同样拉跨,这场比赛几乎成了后场的周瞬和冯纤的对决。   冯纤从小体育成绩就不错,运动神经在女孩子中算得上出类拔萃,羽毛球打过几年,只是并未系统地学习过。这几天跟着专业教练训练,又加练了几个晚上,效果显著。   在后场和周瞬对杀,居然也不虚。   打了几个球周瞬就感觉到了,对面那两位,童悦在划水——倒不是说态度不端正,主要是能力限制了他的发挥,而冯纤是真的很想赢。   周瞬的搭档容蓉也在划水。容蓉是个20出头的小姑娘,人设是天然呆,每次接不到球就一脸呆萌地自我吐槽,时不时还娇嗔地鼓鼓脸、跺个脚,然后声音软糯、委屈巴巴地跟周瞬道歉,态度看起来相当诚恳。   可周瞬看得出来,她根本没全力以赴去打,幅度太大的动作直接就不会做。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艺人都不爱接运动类综艺,随便暂停一下就是面目狰狞的画面,一截图就是黑历史。小仙女即便笨拙,也得是可爱的笨拙,不能是丑态百出的笨拙。   对于艺人,镜头面前都是舞台,赛场也是一种形式的舞台。   周瞬想,行吧,一人带一个划水的,也算公平。冯纤想赢,他也绝不想输。   比赛越来越激烈,90%的球都是在周瞬和冯纤之间来往,童悦和容蓉越来越像网前摆设。   容蓉也觉得越来越尴尬。   她一开始就很清楚,她的运动天赋接近于零,维持身材全靠不吃饭,走路快一点都能喘气儿。在这个节目里,她的优势不在赛场上的表现,而在于她和别人的互动。   尤其是和她的混双搭档的互动。   混双这个项目是经纪人特意为她争取的,原本节目组安排她打女双,说是强度要低一点。经纪人一看这方案就反对,容蓉怎么打女双,她这种呆萌可爱对直男是杀器,容易起化学反应,对女生这样卖懵懂卖傻,女生会想打死她。   荣蓉使出浑身解数,每个球的间隙都努力找话说,要么自我吐槽,要么使劲给周瞬喊666,花式找角度夸他。   周瞬的反应是基本没有反应。   周瞬做事向来专注,最注重的就是效率。打球就好好打球,球场上光想着怎么拿分就够够的了,哪有闲工夫瞎聊?   荣蓉对着空气表演了半天,脸色越来越僵。   荣蓉一开始得知自己和Uniorn的周瞬组队,还很高兴,Unicorn的岑渊和尹修就是靠炒CP火的,她和周瞬为什么不能如法炮制?   也不是要一直炒,就在这个节目炒一波,给她个跳板就够了。   同样是混双,看看对面的童悦,虽然水平比她好不了多少,可他和冯纤有说有笑,每次冯纤杀球得分,他不吝夸奖姐姐打得真好。   最初荣蓉看不上童悦这种傻白甜弟弟款,和她撞人设了,出不了CP感,两个小公举凑一块儿,谁宠谁啊?   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荣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逐渐失去高光,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比赛结束了。   周瞬组拿下了第三局,赢了混双比赛。   作为胜利方,荣蓉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周瞬和冯纤大汗淋漓,发丝都贴到了脑门上,没有一点偶像包袱。   下了场,童悦回到岑渊和尹修身边,瘪嘴,“纤纤姐打得好好啊,是我拖累了纤纤姐。”   岑渊看一眼童悦,想说“确实”,顿了顿,没出口。   尹修很自然地抬手揉揉童悦毛茸茸的脑壳顶,“没事,你已经很努力了。”   “唔——”童悦被揉舒服了,抬头望向岑渊,水光灵灵的狗狗眼里写满疯狂暗示。   给我顺毛,快来给我顺毛!   岑渊:“……”   尹修也看岑渊,一脸看好戏。   岑渊:“……”   岑渊想起昨夜的梦,想起余超,他在军中认识的第二个好兄弟。他第一次见余超,余超还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被鲜血、战火、尸体吓得脸色煞白,吸着鼻子说我不想死。岑渊和家族中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从来没有竞争以外的感情,那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个弟弟,有了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弟弟。   岑渊学着尹修的动作抬起手,手抬到半空,停住。   犹豫着要收回去,童悦上前一步,一矮身,把脑袋拱到岑渊的手掌下蹭了蹭。   岑渊愣住。   弹幕疯了。   [童、童、你、肿、么、可、以、这、么、可、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姨母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摸头杀,我人没了]   [世界欠我一个童童!]   [我抱起童童就是一个百米冲刺,谁都不要来跟我抢!]   在一旁emo到现在的俞嘉佳怔怔地围观完了全过程,起身凑过来抗议,“队长!尹哥!你们为什么不安慰我!”   俞嘉佳自己没打好,本来就很自闭,暗搓搓地祈祷周瞬和他当一回难兄难弟,反正周瞬输了,赢的也是对面的童悦,肥水不流外人田。   结果周瞬的发挥稳得一批,现场就收获了好几次嘉宾席上迷妹们的尖叫,俞嘉佳更自闭了。   岑渊和尹修齐齐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几厘米、脸上却写着“我也要摸摸”的傻大个,人类雄性奇怪的自尊心被激活了。   就,不太想理他。   俞嘉佳:???你们眼里的嫌弃能收一收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毫不掩饰的双标]   [Unicorn塑料队友情实锤了]   [只有佳佳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佳佳你要不退群吧]   [不就是摸头杀吗,我可以,请让我来]   岑渊和尹修此刻无比默契,拿起球拍转身,下一场比赛就是男双,他们该上场热身了。   镜头一转,切到球场另一边,齐峰和郑新思也正一前一后走向球场。   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至此,《永不言败》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已超过300万人。   这个直播间里,观众成分鱼龙混杂,各家粉丝和路人都挤在一个小空间里,一言不合就会引发一阵撕逼。节目组有专人实时管理弹幕,一出现过激言论立刻删评踢出。   目前为止,世界还算和平,粉丝们都有一定的自觉性,镜头拍到谁,谁家的粉丝就出来蹦跶,这是默认的规矩。只有齐峰的粉丝比较霸道,齐峰在不在镜头里他们都敢刷齐峰。Unicorn的粉丝对此很不满,不过杨一杭提前做好了安排,有专门的弹幕控评组,让大家不要给齐峰粉眼神,把话题聚焦在Unicorn身上就行。如果齐峰粉指名道姓嘲讽Unicorn,他们就用更多的彩虹屁淹没这些言论。   强行护短意义不大,尤其如果今天岑渊和尹修的男双比赛真的输了,他们现在所说的话,每一句都会成为齐峰粉反噬的呈堂证供。   装死永不过时。   现在,装不下去了,男双还在热身阶段,齐峰粉已经按捺不住集体高.潮了。   [我就是为了这场比赛来看这直播的]   [gkdgkd!迫不及待想看哥哥疯狂打脸的画面了]   [要走流程吗,还是直接开始笑]   [虽然结果毫无悬念,但还是好想看,突然明白了我室友天天追无脑爽文的心情]   [不知道你团粉丝等会儿看着正主被虐会是什么心情]   [亲亲,为了提高您的观看体验,这边建议可以先重刷三遍预告片哦,指路0分12秒]   [虾仁猪心啊哈哈哈哈哈哈,但那个预告片我真的看一遍笑一遍,某团盲目自信的亚子简直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浮躁,在个破选秀出道就把自己当顶流了,今天哥哥教你们做人,以后要学会尊重前辈]   大片狂轰滥炸中,弱弱飘过一句U团粉的发言:[我现在纠结死了,想看又不敢看,又舍不得不看……]   后边默默地跟了一串尾巴——   [语文课代表]   [+1]   [+2]   [+手机号]   U团粉,实名卑微。   双方热身完毕,上场集合,裁判抛球,球托指向了齐峰。   齐峰微笑,“我们选场地。”   齐峰组选了场地,岑渊组自然就能选发球权了。   岑渊和尹修对视一眼,尹修毫不犹豫开口:“我们先发球。”   [哥哥还特意让出发球权,太绅士了叭]   [哥哥对这种人没必要放水啊]   [这就是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吗?啊啊啊哥哥太温柔了]   [放心吧,哥哥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我已经准备好录屏了]   大片彩虹屁中,幽幽飘过一句:[纯路人,羽球爱好者,只是来看看球的,科普一下,羽毛球接发球是优势方]   弹幕安静了一秒。   羽毛球和网球、排球等其他球类项目不同,发球限制非常多,不能发旋转球,不能扣球,自从新增了发球高度不能超过1.15米这个规则,羽毛球的发球大多只能软绵绵、轻飘飘,没有太多优势可言,反而是接球方提高了接球得分的概率。   《xx王子》看多了才会觉得发球方一定非常牛逼。   终于有齐峰粉回怼:[反正哥哥给了他们机会了,是他们自己选的先发球吧?]   [就是,自己不会怪谁?]   [羽球爱好者怎么了,会打羽毛球很有优越感吗?u can u up,no BB]   这个名为“小胖球”的ID再也没有发言。   齐峰倒是不太在乎谁先发球,发球方劣势那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对新手,他的发球能随随便便玩死对面。   他在乎的是场地。   他早就注意到了,左边球场的摄像机视角更好,能拍到他最完美的角度。对镜头的敏感是一个艺人的必修课,尤其是他这种唱跳男团出身的爱豆,在舞台上时时刻刻要知道每一个镜头在哪里。   没想到岑渊组选了优先发球权。两人集训了一个星期,居然连最简单的常识都没学会。   今早飞C市前,齐峰经纪人为以防万一,特意请了个高价私教来陪齐峰练了一个小时,帮齐峰制定战术,现在齐峰觉得,他们是真的高估了对手。   正式上场前,齐峰朝两人道:“请多指教。”   齐峰是前辈,他做出这种姿态,等于主动放低自己的身段,相当平易近人。   对面若是像郑新思这种新晋后生,此刻怕是要诚惶诚恐地献上一个标准90度鞠躬才不会被喷“没大没小”。   岑渊和尹修看了看齐峰。   岑渊没说话。   尹修笑得很客气,言简意赅,“好。”   我们会好好指教你的。 第22章   挑衅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岑渊面无表情, 尹修满面微笑。   也不妨碍他们把心里话都写在了脸上。   弹幕都懵了。   [????????????????????]   [YX这是几个意思????????????]   [真的把傲慢当褒义词了吗???]   [你团真的是毫无素质,娱乐圈底线实锤]   [太生气了, 这种人就不值得哥哥温柔相待]   [希望哥哥不要再那么善良了, 这是赛场,请哥哥毫不留情发挥全部实力]   U团粉则是敢爽不敢言,岑渊那爱答不理、“我听到了但我实在不是很想回应你”的表情真的太飒了, 尹修那一句“好”更是让所有U团粉有了齐峰粉原地气到爆炸的画面感。   从早上开播起就一边蹲直播一边搞公关、组织粉丝控评到现在的杨一杭看到这画面,头皮都麻了, 连忙下通知,让粉丝们维持秩序, 千万不要上去跟齐峰粉硬刚。   齐峰很不爽。这俩小孩儿是真不会做人。   但这也正是他要的效果。他相信现在直播间的弹幕已经把U团骂疯了。   直播前,他对经纪人说,这场比赛打完,他要见到自己在热一。   比赛即将开始, 现场齐峰粉的声势正式浩大了起来,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紫色海洋齐齐一开口, 直接压过了其他所有观众的声音, 生生营造出了主场优势的效果。   齐峰尽力压着想上扬的嘴角,对粉丝们的表现感到很满意。   俞嘉佳很不服气,在嘉宾席猛地站起来, 张开破锣大嗓门, 在敌军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声援中逆流而上, 吼得声嘶力竭:“队长加油!尹哥加油!Unicorn加油——!!!”   童悦犹豫了一秒, 也站了起来, “队长加油!尹哥加油!Unicorn加油!!!”   周瞬被队友的操作整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感觉这两人——尤其是俞嘉佳的破锣嗓子没震住敌人, 先把坐在旁边的友军,比如他,给震麻了。   俞嘉佳吼了几嗓子,注意到周瞬没动静,给他一个“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的眼神,揪着他胳膊把他薅起来,“来,跟我一起喊!”   周瞬:“……”   周瞬心里叹口气,也跟着起身。   Unicorn本尊亲自下场声援,观众席上的U团粉立刻来了精神,纷纷加入俞嘉佳起头的啦啦队。不就是以寡敌众么,来呀,对线呀!   现场氛围前所未有地剑拔弩张,从球场蔓延到观众席。   尹修和岑渊都听到了几个队友的声音,同时看向嘉宾席。岑渊依旧面无波澜,尹修笑着给了他们一个口型:“看我们的。”   男双比赛第一局,第一个球,由尹修发球,郑新思接球。   四人站定,摆好准备姿势,各自架拍。   弹幕里的齐峰粉一边继续喷Unicorn,一边提前开始给齐峰吹彩虹屁,坐等齐峰来一个预告片里那种绝美杀球。   尹修发球,动作不快,却很稳当。   球轻轻过网,朝着郑新思脚下落去。   看起来毫无威力。   几乎所有直播间的观众都觉得,这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发球。   会打羽毛球的人应该都能接。   只有郑新思清楚,这个球的角度非常刁钻。   羽毛球发球的规矩和讲究很多。从左边发球,必须发到对面的左半场,也就是对角区。发球的人和接球的人都是定好的,比如这第一个球,尹修站在发球区,就必须由他发球,郑新思站在接发区,就必须由他接球。   发球必须过发球线,但不能超过后场内线,这个区域叫接发球区。   发球没发到对角区,而发到自己正对面的区域,就叫错区。   好的发球一般有两种,要么贴着球网过去,要么直接挑高发到对方后场,要是发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很容易被对方一个网前扑杀,接发得分。   尹修这个发球就是贴着球网过来的,没有任何反扑的空间。   主要是落点很微妙。看起来像是要过线,又像是过不了线,像是要错区,又像是不会错区。   这种球常常会让对手在接与不接之间动摇。   要是没过发球线或错区,不接这个球,一分轻松到手。   非职业选手失误很多,发球失误更多,这是业余球局里得分的主要途径之一。   郑新思就愣了半秒。   在球即将落地前,他还是没能判断出这个球到底能不能过线、会不会错区。   就这半秒,已错失了最好的接球时机,郑新思抢在最后一刻仓惶地一伸拍,啪地一下,把球挑了起来。   好歹是接住了。郑新思惊险地想。   球高高越过尹修头顶,飞向后场。   尹修头也没回,屈膝,球拍稍稍放低,尽量让自己整个人略低于球网。   所有人的视线则都跟着这个球,落到守在后场的岑渊身上。   岑渊仰头看球,迈开长腿,调整位置,架拍。   动作不紧不慢,却有条不紊,给人一种悠然自在的感觉。   也就悠然了两秒。   齐峰等着岑渊把球挑回来,对新手来说,接高球最好的方式就是回一个高球,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拿分,大神都未必敢在大后场杀球,齐峰就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然后,齐峰看到岑渊起跳。   齐峰:……?   起……起跳?   郑新思根本没意识到岑渊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只听到清脆的“啪”一声响,有道什么东西几乎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球落地了。   岑渊组得1分。   郑新思整个人僵在前半场,拍都没来得及挥。   岑渊的动作,他全程都看得很清楚。   他甚至能看到岑渊的表情。从架拍到起跳,再到杀球完成,落地,岑渊的表情都很平静。   明明很平静。   郑新思却隐约地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后半场的齐峰维持着跨步伸拍的接杀动作,看起来还挺专业。   可球偏偏就落在了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除了没接到这个球,没有任何毛病。   前一秒还在疯狂输出的弹幕安静了。   随着现场赛事解说亢奋的声音响起,弹幕才一个仰卧起坐,开始集体鸡叫。   [?????????????????]   [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就得分了??????这个球有10秒吗????????]   [应该问这个球有5秒吗???????]   [圆崽直接跳杀了????????]   [一直以为羽毛球都是公园里的老年休闲运动(dbq没有冒犯的意思),原来羽毛球跳杀这么帅的吗?!]   [帅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帅哥你谁???]   [圆崽你还是麻麻软萌的圆崽吗???你还有什么惊喜是麻麻不知道的???]   [啊啊啊这个帅到头掉的男人,我幻肢ing了,我现在退妈粉籍转老婆粉还来得及吗?]   [体育考试从来不及格的我宣布这一刻我爱上了羽毛球]   [猛男就该打羽毛球!]   [终于get到了运动番的魅力,我爱运动!啊啊啊热血赛高!]   场上,尹修站直,回头,狡黠一笑,悄悄给岑渊竖了个大拇指。   岑渊看到了,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怪异,刚刚跳杀的杀气全无,云淡风轻又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尹修并不在意,眼里仍漫着笑,转回头去,一双大长腿动了动,从右半场迈到左半场。   这一幕短暂得转瞬即逝,还是没逃过抠糖女孩的五千万倍放大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   [修美人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天啊,来自你的认可,我的眼泪不值钱]   [圆崽这个不知所措的亚子,麻麻我磕到了]   [虽然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但是好甜好甜好甜,老夫的少女心啊啊啊]   [这种纯天然的宠溺!我不信修远CP是假的!]   [我也不信,我终于释然了呜呜呜,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躺在修远的坑底不出来了]   U团粉,尤其是修远CP粉突然爆发战斗力,大军如蝗虫过境,齐峰粉都给淹傻了,何况齐峰刚刚丢分,齐峰粉的气势一时弱了八分,满屏修远CP粉的嚎叫中只零零星星飘过几条为齐峰负隅顽抗的发言。   [哥哥只是还没准备好,趁虚而入偷一分有意思吗?]   [水平太悬殊的比赛本来就没什么意思,算哥哥让他们一分]   修远CP粉们磕糖正上头,很默契地没人给齐峰粉眼神。   不管这场比赛最终胜负如何,这一刻,磕到糖的她们就是赢家!   齐峰确实没准备好,他脸上强行保持平静,心里还震惊着。   岑渊那个跳杀,完完全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料到,真的有人会在第一个球,在后场接近底线的位置,胆大包天地来一记重杀。   重杀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是“重重地杀球”,是羽毛球杀球里的大招。重杀往往需要起跳、转身、拧胯,运用全身的力量发力,对腰腹的核心力量要求尤其高,对体力的消耗也相当大。   这种大招,越是高手越不会随便用,使出来了就志在必得,一个重杀若是没发挥好,被轻轻松松接了回来,不仅打击己方士气,也会打乱己方节奏。再者,在比赛中,重杀是消耗品,用一次少一次,进入第三局后,大家就不仅是拼技术,更是拼体力了。   齐峰震惊的是岑渊不仅敢,而且作为一个入门级新手,这记重杀的质量相当高。   这一球的轨迹他是够得到的。但他没跟上球的速度。   他挥拍再快上0.5秒,这一球就能接回去。   球速惊人。   齐峰禁不住遥遥望向球网对面的岑渊。   初生牛犊不怕虎?   新手运?   歪打正着?   岑渊抬头,对上齐峰的眼神。   岑渊只看了齐峰一眼,就继续去研究自己的拍子了。   那不是害怕或逃避,而是一种明晃晃的“懒得理你”。   齐峰:……?   这时,弹幕里一个名为“小胖球”的ID再度发言。   小胖球:[这个重杀速度可以,角度可以,球路不太行。]   小胖球今天在直播间第一次发言,怼的是齐峰粉,当时被齐峰粉一顿群嘲。这次他又成功地惹到了U团粉。   [?????什么鬼???什么叫球路不太行?哪位姐妹给翻译一下???]   [我也看不懂,我只知道儿砸得分了,下一个]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这都要尬黑一波???]   [最烦什么事都有人跳出来装专业了,你行你上啊]   这个直播间的观众不知道,此时小胖球自己的直播间里,小胖球的水友们起哄得正欢。   [胖爷还真可以上,关键他们不敢邀请胖爷]   [胖爷上了这些人还打什么]   [球路还真不行,这球就差直接往对面拍子上凑了]   [别说,这球看着凶,是个人上去都能接]   [水友们真是人均业余王者,我这种菜鸡都不敢说话了]   胖爷,也就是小胖球,其实是国内知名直播平台河马TV的羽毛球主播,粉丝10万出头,在游戏当道的直播行业里只是个小透明,在羽毛球这个领域却相当有名气。胖爷年轻时拿过省冠军,当时离国家队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放弃运动员生涯,后来依旧热爱着羽毛球,机缘巧合之下转去当了主播,主要是一边观看各种羽毛球赛事一边解说、吐槽、唠嗑,偶尔会以身作则给大家出一些打球教程。   胖爷拿省冠军那年,还是个体脂率不到20%的帅气少年,直播后,不再进行高强度训练,过上了快乐肥宅的生活,天天坐着侃大山,提前进入中年发福阶段。   胖爷从来只讲解职业赛事,这是他第一次带水友们围观综艺里的比赛,在他看来那都不能叫比赛。他不追星,对娱乐圈近乎一无所知,主要是听说《永不言败》第一期打羽毛球男双的一个顶流以前拿过省亚军,跟他四舍五入算是半个前同行。而且,这算是国内第一个正儿八经搞羽毛球竞技的综艺,胖爷也希望更多人关注羽毛球,遂破了个例,带上一众水友来凑凑热闹。   胖爷没忘先跟《永不言败》节目组接洽,若是要收版权费他就算了。没想到《永不言败》很好说话,让胖爷尽管直播。导演一边想做尽量专业的体育竞技节目,一边又要流量,现在流量是有了,他却怕节目吸引不来真正的体育爱好者,有胖爷这样的体育圈权威人士带动,他求之不得。   就希望嘉宾们争口气。   前面的菜鸡互啄胖爷都没兴趣,直到男双开打,他才踩点进场。   一进来就看到弹幕里出现“哥哥让对面先发球哥哥真是好人”这种迷惑发言。   胖爷那一刹那想点叉走人。   被自己直播间的水友叫住了。   有一个在打赏榜上常年买房的大哥说,他女朋友天天追着那什么U团里那俩叫修远CP的宝贝儿子,他今天就想来看看自己这俩便宜儿子到底配不配叫他爹。   胖爷:……那你TM自己去看直播不行么。   胖爷没说话,胖爷不敢得罪衣食父母,含着泪继续辣眼睛。   他都懒得在《永不言败》直播间里发言了,有种跟小学鸡吵架的自降身价感。   直到岑渊第一个球重杀得分。   胖爷眼前一亮。   业余选手里,很难看得到那么漂亮的跳杀姿势。   胖爷的手指动了动。   想打球。想挥拍。想起跳。想念击球瞬间那清脆到动听的声音,想念杀球时从球拍一直战栗到灵魂深处的触感。   这场比赛,好像也没他想象的那么拉跨。   还可以一看。   然而那个……叫齐峰的顶流?曾经的省亚军?和他一样,离职业羽球运动员只有一步之遥?   让胖爷很失望。   这个球并不难接。不是球的速度太快,而是齐峰的反应太慢。   那种身体的僵硬很明显,胖爷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人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碰球了。   他也感觉不到这人对羽毛球还有半分热爱之心。   胖爷没忍住手,打下了一句认真的评论。   他不是在挑岑渊的刺。他是真心希望岑渊能打得更好。人类做各种奇奇怪怪的运动,甚至为此拼搏,竞争,赌上人生,本质上都是在追求超越。 第23章   从岑渊跳杀得分时起, 嘉宾席和观众席就沸腾个不停,岑渊却没有抬头去看一眼, 表情甚至有点凝重。   这球没打好。   虽然得分了, 但没打好。   球路太中规中矩了,就是一条标准的直线,从他的位置打向齐峰的位置。   羽毛球最蠢的方式就是朝有人的地方打, 对面在哪往哪打,这是生怕对手接不到。   可羽毛球最简单的回球方式就是打直线, 斜线需要控球,控不好就会出界。   而有经验的选手也都清楚, 守直线是最容易的。   刚刚起跳的刹那,他下意识选择了简单的打法。   岑渊很慢地深呼吸。下一球要注意。   第二球开始。尹修换边发球,由齐峰接球。   齐峰摆出专业又优美的准备姿势,严阵以待。他接球绝不会像郑新思那么狼狈。   他要让全世界看到他和这几个菜鸡的差距。   尹修轻轻一动拍, 球飘了过来。   齐峰紧紧盯着球。   这个球他该怎么回?怎么回才能让尹修接不到?   怎么才能直接得分?   只有一个接发直接得分,才能挽回他没接住第一个球丢的脸。   放网?往哪边放?   尹修这个球几乎直奔中线而来, 不管往左还是往右, 都很难放到一个尹修接不到的角度。   扑后场两个角?   不行……球已经太低了, 很容易下网。   靠……怎么接!   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齐峰心里有一万个念头闪过,猛地回过神来, 球就几乎要落地了, 齐峰心里一慌, 急忙伸拍, 条件反射地一甩臂, “啪——!”   齐峰和郑新思一同仰头。   齐峰:草。   球又挑高了。   以一道抛物线轨迹飞向对面的后场。   历史在重演。   齐峰脑子是懵的。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回出一个和自己有断崖式水平差距的菜鸡一样的球?   岑渊迈步, 架拍。   起跳。   啪——!   球在空中被击中,划出一道凌厉笔直的斜线,擦过齐峰和郑新思之间的缝隙落地。   这次齐峰甚至没来得及摆出接杀动作。   郑新思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杀气。   对,杀气。   飞过来的与其说是羽毛球,不如说更像一抹锋利的刀刃,蛮横地撕裂空气,仿佛离他再近一点,就会削铁如泥地割破他的皮肤,乃至咽喉。   想到这,郑新思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尹修听着裁判宣布他们得分,嘴角勾起一抹很浅的弧度。   不愧是他的宿敌。   被宿敌在心里点赞的岑渊却还是蹙了蹙眉,看向对面已落地的球,又低头看自己的拍。   这个球还是不够好。   他还是在习惯性地打直线。   这种杀球看似威力大,实则是最容易接的。这两个球得分,不是他太强,是对手太弱。   弹幕已经开启了狂欢模式。   某个U团粉过于高兴之下,农奴翻身把歌唱地发了一句“感谢你们哥哥再让一分”,后面的友军已经不知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什么了,全部化身复读机,一时间满屏都是“感谢你们哥哥再让一分”。   齐峰粉不吱声了,U团粉合理推测,敌军可能已经原地气死了。   这次杨一杭没阻止,他也乐坏了。   嗨呀,自家崽崽真特么争气!打爆那龟孙子!   第三个球。   尹修继续换边发球,郑新思接发球。   郑新思吞了口口水。才打了两个球,且两个球都没到第三回 合,他额角已经滑下了一丝细汗。   齐峰站到后场中线处,架拍,准备。   他要认真了。真的要认真了。   他要跑起来。岑渊的球路并不刁钻,他这次做足心理准备,一定接得到。   这次齐峰还没来得及多想,尹修就发球了。   郑新思不再犹豫,上前伸拍,啪地把球挑高,直飞后场。   这对于新手已算是标准的接发球,放网和勾对角都是较为复杂的技巧,而且容易失误,挑高球上手容易,失误率也低得多,只要确保不出界就行。   更何况,除非是经验极丰富的选手,否则一般人很难每次都精准判断球是否出界。   看样子没出界。   郑新思心里松了口气。这个球,他应该算是接好了吧?   接下来就看齐峰的了。   郑新思内心很忐忑,刚刚连丢两分,齐峰的低压气场已经在精神上凝成了一股股锋利的锥状物,密密麻麻地直戳他后背。   郑新思完全不敢转头去看身后的队友。   无形却剧烈的精神压力,导致比赛开始不到五分钟,郑新思已高度紧张。   他现在觉得他不是怕输,而是单纯地怕齐峰不高兴。   这一场要是打不好,齐峰一定会把锅扣他脑壳上。   郑新思默默祈祷,求求前辈争争气,以他曾勇夺省亚军的实力扳回一分。   对面只是两个才训练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新手啊大哥!   郑新思和齐峰一前一后,都死死盯着岑渊的动作。   岑渊架拍。   他又要跳杀了!   齐峰心里很烦躁。妈的,又来?!   这球一定得接到!   岑渊起跳,“啪”一声,重重击球。   球一个掉头,疾速飞向郑新思斜后方。   齐峰瞪大眼,靠,这次不再是中规中矩打直线了!   “跑起来”三个字在齐峰脑子里刷屏,齐峰迈步,拼命追向球的方向,伸拍——   啪!   急速下坠的球撞上了齐峰的球拍。   不——是他接到了球!   他接到了!   球弹了起来,调头飞向对面球场。   然后,响起“噗”的一声。   齐峰愣住。   郑新思也愣住。   尹修已经冲到网前,摆出接球姿势。   球落地了。   却是落在了郑新思和齐峰这一侧的球场。   这个球下网了。   下网是指球扑到了网上,也就是没过网。   接杀下网或出界都是常有的事,对方的杀球力量越强、速度越快,越难接得好。羽毛球领域有一句话,防守比进攻难多了。   但齐峰不能接受。   他是谁?他有过数年童子功,他打过省级比赛,他拿过省级亚军。   他是半只脚踏入过职业运动员领域的人。   岑渊是谁?   一个高纯度菜鸡。   他怎么可能接不到???   还连续miss了三个杀球。   节目组请的解说是专业的羽球赛事解说,解说也是纯粹收钱来干活的,前面几场比赛一度让他生无可恋,男单菜鸡互啄,女单菜鸡互啄,混双也就周瞬打得勉强还算个样子……三场比赛下来,解说是绞尽脑汁地想词,简直耗尽了自己前半生那并不存在的文学修养。   男双比赛开始前,仿佛灵魂被掏空的解说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有两场,熬完这两场比赛,他就可以拿着尾款开开心心地走人了。   现在,解说进入了“哎嘿,有点意思”的状态,话痨属性被解锁,“哎呀!岑渊选手开场就是连续三个跳杀得分,同时也是尹修选手连续三个发球得分,两人这个进攻配合很精彩啊!这样下去齐峰组危险了,分差不能再拉大了,不知道齐峰组能否迅速调整心态,守住接下来这一球——”   《永不言败》直播间里,U团粉提前过年,齐峰粉emo到销声匿迹,杨一杭已经完全不打算去维持什么秩序了,他只想说一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另一边,胖爷的直播间也嗨了。   [开场连续三个跳杀得分,这操作是真实存在的?]   [这哥们有点牛批啊]   [嗨,只是对面太菜了]   [这下我信他是拿过省亚军的了]   [哥们你搞混了吧?拿省亚军的是齐峰,就对面接杀那个,不是杀球这个]   [???确定是我搞混了???]   弹幕里跟着懵了一片,这些专注羽毛球20年的球友们都不关注娱乐圈,只是听说这场比赛里有个童子功选手,具体也不知道是哪个。   这时,胖爷发话了:“中学拿过省亚军的是齐峰,就是左边打后场那个。”   弹幕默然一秒。   [666666666666]   [这位省亚军,牛批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体育是语文老师教的?]   [那年头省级比赛门槛这么低?早知道我也去试试啊]   [这个齐峰不太行,步法明显乱了]   [刚刚那个球他队友一步就接上了,他绕了八百步去抢,这是在搞笑?]   齐峰确实抢了。刚刚齐峰迈步去接岑渊这个杀球时,胖爷就皱起了眉。   双打是很讲究配合与默契的项目,男双和女双又比混双要复杂。   混双站位可以说是最简单的双打阵型——女选手守前场,男选手守后场,完事儿。这是绝大部分业余球局里的默认站位。   男双或女双则要随时根据战况切换进攻或防守状态,哪个区域由谁负责并不是固定的,这个时候默契就很重要。   一般而言,男双阵型有几种常规情况:发球或接发球的选手守前场,另一个人守后场。   如对方有进攻机会,亦即有可能杀球时,己方采用一左一右的平行防守站位,方便最大限度地接杀。   如我方有进攻机会,亦即后场队友有可能杀球时,对方也有可能接杀放网,己方就要采用一前一后的进攻站位,由后场选手进攻,守前场的人须随时做好封网准备。   刚才这个球,齐峰挑了高球,对方即将进攻,齐峰首先应该做的是后退,采取防守阵型,和郑新思平行站位,一人守左半场,一人守右半场,做好充分的接杀准备。   之后,岑渊的球杀向了郑新思的方向,这个球怎么看都应该是郑新思去接。   岑渊是大后场杀球,球路很长,球速再上天也做不到秒杀,郑新思反应若快一点,未必接不到。   郑新思明白这个道理。他其实是想去接的。   但在他来得及动作之前,就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只能是齐峰的脚步声。   羽毛球场上严禁回头看,郑新思听到声音,不敢乱动。他要接这个球就必须后退,却害怕一后退就撞上身后赶过来的队友。   齐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最初,齐峰和经纪人商量,这场男双比赛,他想打混双站位。他认为郑新思不具备足够的水平和他打男双站位,郑新思只会拖累他。   经纪人不赞同。经纪人劝他,这样容易留话柄,黑子怕是会抓着他霸道、出风头的心太明显来做文章。   经纪人分析,男双站位才是最好的,他和郑新思轮流打一样的位置,有个人做对照组,不正好能衬托他的水平吗?   再说了,对面两个菜鸡,他们随便打打都能赢,到时免不了被说满级玩家到新手村炸鱼,哪怕赢了效果也不够惊艳。   现在齐峰王者带青铜,青铜负责丢分,王者负责拿分,带着一个累赘,最后还是赢了,这才叫实力。   经纪人连营销通稿怎么写都想好了。 第24章   齐峰被说服了, 经纪人说得对,郑新思打得越烂, 他越有发挥的余地, 该由郑新思接的球,郑新思接不到,他正好去补位。   他不仅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连队友做不好的,他也帮着做了。   完美。   刚刚那个球却不按剧本走。   连丢三分。   齐峰内心烦躁不安, 面上却不能发作。   齐峰一声不吭,郑新思却被他整得头皮发麻, 四肢僵硬。   郑新思现在都说不清自己更害怕谁,对面杀气腾腾的敌人,还是身后濒临爆发边缘的队友。   比赛继续。   第四个球。   依旧尹修换边发球,齐峰接发球。   不行, 绝对不能再挑高了。齐峰想。   他不想承认,但岑渊连着三个跳杀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杀球给人的震慑力本来就很强, 更何况重杀。它的本意, 就是给对方致命一击。   体育竞技项目是人类文明史上一种很有意思的发明, 羽毛球、网球、排球、乒乓球这些球类运动,又在某种意义上比篮球、足球、橄榄球等朝文明更迈近了一步,它们刻意在竞争者之间隔了一张网, 隔绝了所有直接的身体对抗, 将人类天性里的攻击本能转化到球上, 让暴力变得温和节制、理性优雅。   从岑渊的杀球, 齐峰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种直白的、不加掩饰的攻击欲望。   赛场上没有人不想赢, 齐峰自己胜负欲也很强。他真心实意地认为, 为了赢,不择手段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可岑渊那种进击性……他总觉得,不一样。   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双方摆好准备动作,齐峰的心思回到尹修身上,他看着尹修手里的球,目光忽然一挪,扫向左边。   从齐峰的视角看,尹修现在在对面的右半场发球,后半场有岑渊守着,那么前半场的左边就是离尹修最远的位置。   把球勾往那个角,尹修极有可能反应不过来。   这种刁钻的球路,对新手一打一个准。   齐峰思索得入神,却不知道,尹修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发球前的瞬间,尹修握球的左手微微一动,改变了羽毛球喇叭口的方向。   这球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值得一试。   羽毛球喇叭口的朝向还是很明显的,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   所以尹修不能慢慢调整,赶在齐峰反应过来前把球发了过去。   前三个球,尹修都故意贴着中线发,也就是球的落点虽然不错区,但无限接近左半场和右半场的中间,又恰好能过发球线。这是最标准的发球之一,也往往是新手学习的第一种发球方式。   业余羽毛球爱好者发球常有失误,哪怕是一些业余中的高手也不例外。可实则发球并不难,掌握了技巧并稍加练习,失误率甚至能降到1%。   发球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球拍必须垂直地面,这样可以确保球不过度往上飘,避免被对方直接网前扑杀。二是羽毛球喇叭口的朝向,喇叭口朝向哪,球就会飞向哪。   听起来很简单。   尹修把这一球的喇叭口偏到了右边。他瞄准的,是齐峰左手边的边线。   对于右撇子,这是反手区,反手区从来都是最难接的角度。   球飘过了网,朝着尹修预想中的地点落去。   齐峰一直想着怎么把这个球勾到他刚刚相中的那个位置,看到球的轨迹时,他的身体和大脑都僵了半秒。   他犯了一个最不应该犯的错误。   他竟默认尹修只会一种发球。   然而羽毛球发球限制虽多,也是可以千变万化的。   按尹修前三个球的球路,齐峰设想的是正手勾球。   现在,这个球要落到他的左前方,正手是绝对接不了的,只能反手接球。   正手握拍和反手握拍的手法不一样,需要切换姿势。   对于职业羽球运动员,切换握拍姿势就像走路、呼吸,是不需要思索的事情,身体可以比大脑先作出反应。   可对于齐峰,羽毛球,竟已如此陌生。   那一刻,他在想,他得换成反手握拍去接球。   反手直线放网,似乎可以把球放到他预想的位置。   不对……这个角度,不是刚好可以反手勾对角么?他怎么把这么基础的技巧都忘了?   齐峰跨步,反手伸拍接球。   球拍和球擦肩而过。   他没接到。   球落地。   场边裁判哨声响起。   齐峰组得分。   目前比分3:1。   齐峰没碰到球。   可尹修这个球出界了。   出了两厘米左右。   尹修眉毛微微一挑,很轻地叹口气,回头朝岑渊笑笑,“我的。”   羽毛球场上说“我的”,意思就是“这个球是我的失误”。   六天的训练时间还是太短了,这种角度相当偏的发球尹修只掌握了理论,练得不多,到赛前一天,练习时的失误率约在30%左右。   刚刚他就是想赌一把。   岑渊看了看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想了想,说:“你接球。”   几天集训下来,双打规则他们都已了然于心,岑渊这属于没话找话。   但这句没话找话,让尹修很开心。   岑渊愿意跟他没话找话。   尹修一下昂扬了,转身跃跃欲试地等着对面发球。   对面却emo了。   齐峰还定在原地,脑袋发懵,脸上发烫。   他们扳回了一分,却是以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郑新思也没想到,他也愣在了原地。   作为近距离观看了全过程的场上队友,郑新思看得出来,齐峰没接到这个球,大概率不是因为提前预判到这个球会出界。   而是想接,但是实力不允许。   他连齐峰得分后彩虹屁怎么吹都提前打好腹稿了,现在,他一声也不敢吱。   得分是得分了,可他敢夸吗?   得分主要靠对方失误,这他妈让他从哪个角度夸?   郑新思都要哭了。   还是齐峰粉的革.命觉悟够高,哥哥的彩虹屁是一定要吹的,有角度要吹,没有角度就创造角度去吹。   [哥哥好厉害!肯定是看出这个球出界了!]   [哥哥是不是要开始进入状态了?哥哥冲鸭!]   [没事,两分的分差而已,很快就能追回来了]   U团粉这时已经完全不虚齐峰粉了,今天他们的人生足够圆满了。   [虽然这个球出界了,但还是觉得好厉害呀,这角度我都看呆了]   [是啊是啊,出界也没什么,连得三分已经很棒了啊]   [对呀,修远夫夫本来就不会打羽毛球,今天打到这个程度,他们一定是很努力了,等会不管输赢,姐妹们都不要怪他们呀]   [不会怪崽崽的,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比赛和腹肌(?)已经血赚了,麻麻什么都不要求了呜呜呜]   [是的,结果不重要,儿砸们全力以赴就好,麻麻永远支持你们!]   胖爷的直播间是另一个画风。   [这一球发得好,可惜了,没出界就肯定是连得4分了]   [确实,思路是对的]   [想法很好,技术有待提高]   [这种发球,胖爷都不敢说能绝对不失误吧]   比赛继续。   第五个球。   齐峰发球,尹修接发球。   齐峰对尹修都要有PTSD了。   尹修隔着一张网,在斜对面笑吟吟地,一副相当悠闲的样子。   让人非常不爽。   齐峰想了想,决定先稳一稳节奏,发了一个很正常的球。   尹修回得也很正常,标准地往后场挑高。   区别在于,尹修的身后守的是岑渊。而齐峰的身后……是郑新思。   郑新思连连后退,尹修这个挑高球的距离压得非常狠,直逼后场线,是最难回的那一类球,郑新思回想起岑渊后场跳杀的英姿,纠结了半秒,眼看着球就要落下来了,慌不择路地啪一下回了个高远球。   后场跳杀,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齐峰抬头看球,心里爆了句粗,这个球要出界了。   尹修也看出来了,看到郑新思击球的动作时他就看出来了。这就是教练反复教育俞嘉佳的点——击球点不对。   羽毛球比拼的从来就不是力气。   但尹修没有出声提醒岑渊,他相信岑渊不需要。   岑渊迈步,大长腿几步就退到了球的后面,架拍——   齐峰心里先是一愣,继而一喜,他要接这个球?   岑渊起跳,挥拍,啪——!   球回了过来。   尹修略微有点意外,但只是一点点。他相信岑渊的判断力不会比他差,岑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论是什么理由,尹修都会无条件支持。   他想怎么打,他就陪他怎么打。   岑渊回的是一个高球,尹修立刻后退,进入防守状态。   齐峰简直要笑出来。判断不了球会出界本身就是水平不足,怪不了谁。   球飞往了后场偏中线,这是个杀球的机会!齐峰怕郑新思跟他抢,喊了一句:“我来!”   郑新思吓得赶紧往前场跑。   齐峰追到了这个球,起跳,扣杀。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高光时刻。   这才应该是这场比赛的剧本。   他要听到粉丝为他尖叫、欢呼,他要看到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啪——!   球扣了过去。   齐峰有功底在,杀球的姿势还是标准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杀球能直接得分。   直到响起噗的一声。   岑渊跨步,伸拍,把球挡了回去。   现场解说激情呐喊:“接得好!!!” 第25章   球飞回来的时候, 齐峰有点没回过神。   这一球杀下去的瞬间,他已经下意识地默认, 这个回合结束了。   然而, 并没有。   所幸,岑渊这个球挑得并不十分完美,这个距离和高度, 完全可以再杀一次。   齐峰自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侧身,迈步, 往斜后方起跳,挥拍, 再次杀球。   现场解说:“连续跳杀!这次齐峰使出了一个漂亮的中国跳——”   同一时间,胖爷也在自己的直播间同步开口:“晚了。”   漂亮个屁。这一跳就是个多余。   中国跳是羽毛球里的一种突击步法,简单地说就是侧身起跳杀球,通常用在正手位, 也就是右手侧。它所需的位移少、速度快,对爆发力和反应力要求也高, 一旦成功, 对面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因此可以打出突袭的效果。   和重杀一样,中国跳也是羽毛球里观赏性比较高的招式之一。   胖爷看得很清楚,齐峰杀球如果没有松懈, 立刻准备在对方接杀后第二次进攻, 不论点杀还是放网, 都大概率能得分。   但齐峰的反应慢了半拍, 错过了第二次进攻的最佳时机, 他选择了后退, 延长这个球的飞行距离以争取时间, 好争取机会施展一个突击跳杀。   好看是好看,但给足对方准备时间的突击,那就不叫突击了。   果然,齐峰第二次杀球时,岑渊和尹修早已再次进入防守状态,球又一次飞向岑渊右手边,岑渊长腿一迈,伸拍,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球挑了起来。   梅开二度。   在快速连续杀球中,球路高度重复是很正常的事,尤其对于非职业选手。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人根本来不及思考,只会条件反射地使用自己最熟悉、最有安全感、过去成功率最高的姿势,所以会不停地杀出一模一样的球。只有经过大量刻意训练、积累了丰富的高水平比赛经验,才能每个球都杀出最刁钻的角度。   齐峰现在有的,也就是当年积攒下的那一点儿条件反射了。   齐峰不信了——这个球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分!   齐峰爆发出孤注一掷的气势,朝着球再次冲了过去,起跳,挥拍,杀球——   啪!   这一次,球从岑渊和尹修两人中间穿了过去。两人同时伸拍,但都慢了那么一点。   球落地。   落地的刹那,前场的郑新思心里嗖地凉了一下。   这个球,怎么好像……出界了?   裁判的哨声响起。齐峰组得分。目前比分3:2。没有出界。   郑新思松了口气,马上回头给齐峰吹迟来的彩虹屁,“峰哥这个三连跳杀太厉害了——”   齐峰喘着气,胸膛起伏,很勉强地笑了笑。   刚刚最后一球击出去的时候,他也感觉要出界了。   这种球感是经年累月形成的,在他水平巅峰期,他的预判准确率接近99%。   齐峰看了看场边大屏幕上的比分。他只是还没完全进入状态,他想。   反正,这个三连跳杀,已经足够让粉丝们开始为他尖叫了吧。   齐峰跟粉丝打了10年交道,对粉丝心理的拿捏还是准的。   《永不言败》直播间的弹幕上,齐峰粉已经在过年了,都在吹哥哥的三连跳杀威武霸气、帅裂苍穹。这可是同一回合里的连续三次跳杀,相比之下,岑渊分三个回合的三次跳杀算什么?   在齐峰粉的狂欢中,有U团粉发出灵魂拷问:[三次跳杀拿3分,和三次跳杀拿1分,我竟不知道哪种更好,求大神讲解]   马上有友军阴阳怪气地配合输出:[当然是三次跳杀拿1分好啊,虽然没效率但是好看啊,别问,问就是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后边一群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又引来齐峰粉一波反击,说U团粉丢了分就化身柠檬精和酸菜鱼云云。   其中还混杂着一波世界大战也要夹缝里抠糖的显微镜女孩:[只有我注意到刚才修远夫夫的动作神同步吗?]   [神同步+身份证号,我已经截图了]   [神同步的修远夫夫太可爱了啊啊啊]   [想拉进度条回去截图的我,突然发现这是直播]   [哈哈哈哈哈哈没事姐妹你可以等正片]   直播间里是越来越热闹。   导演看着直播间的各种数据蹭蹭上涨,心道不管今天的比赛有没有打好,总之流量确实是上来了。   好歹不用被投资方爸爸套麻袋打了。   胖爷的直播间依旧是另一种画风。   [这个齐峰的节奏显然乱了,太莽了,放个网就完事儿了,非要炫两个跳杀?]   [他还有什么节奏,他这就是大力出奇迹]   [这要是个纯业余的我还能夸一句够勇,你说他是练过的,这……]   [我话放这了,我上场都能赢他]   [这两个小鲜肉,发球和杀球都还行,接杀有点生疏啊]   接杀最暴露水平。杀球可以凭感觉瞎几把杀,管它姿势对不对,能过网、能得分就行,哪怕手腕疼、肩膀疼,那也是以后的事。接杀如果没经过正规系统的训练,只能被进攻方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胖爷看到这条弹幕,说道:“这两人据说只练了一个星期。”   弹幕集体沉默了一秒。   [???]   [???????????????????????]   [胖爷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看得出是新手,但一个星期真的过分了]   [过分了]   [我K市林丹都不敢这么吹]   显然大家都不太相信胖爷这句话,胖爷也懒得解释。   场上,比赛继续。   第六个球,齐峰换边发球,岑渊接球。   岑渊接球很中规中矩,标准的后场挑高——他接发只练了这么一种。这个球双方你来我往了数个回合,齐峰不停地找机会杀球,只要有合适杀球的时机,他就一句“我来”把郑新思撵到一边,郑新思也很配合,绝不敢去跟齐峰抢。   公司的安排还是有道理的,没有齐峰带着,这一场他还真的赢不了。   刚刚那三连杀,齐峰找到了盲点,他第三个杀球威力已经减弱了几分,但球路稍稍变了一下,岑渊和尹修就没能赶上。   岑渊杀球很猛,猛得他都害怕。对面这两人的弱点在接杀。   因此,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齐峰组再次得分,目前比分3:3,拉平了。   齐峰粉欢呼,强还是哥哥强,赛场是看实力的地方,菜鸡还妄想爆冷门,做什么梦呢?   U团粉佛系躺平,没事,他们本来就不奢望修远组真的能赢,他们只是来看颜和磕糖的。   当初他们看过那么拉跨的舞台都能坚定不移地成为U团粉,还有什么是他们承受不了的?   呵,笑话。   除非修远夫夫分手,除非U团五美毁容。否则,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久,齐峰组11分比9领先岑渊组2分,进入一分钟中场休息时间。   半职业级别的童子功毕竟不是摆设,应对齐峰,他们感觉到了吃力。   到场边擦汗时,尹修低声开口:“岑将军。”   有别人在场时,尹修都叫队长。   只有两人能听到时,他就叫岑将军。   岑渊扭头看他。   尹修微笑:“你想赢吗?”   岑渊蹙眉。   岑渊:“当然。”   岑渊:“难道你不想?”   尹修:“我很想赢。”   非常非常想。   因为他不想输。   在他以往的人生里,输就是失败。   失败,就是死亡。   所有人里,包括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也包括球网对面的对手,可能都看不出,他有多想赢。   也许所有人都能原谅他赢不了。   他自己不能。   只有岑渊能理解。   岑渊放下毛巾,“那就上。”   去打爆他们。   尹修笑:“好。”说着,他朝岑渊伸出拳头。   想要来一个爱……不对,战友之间的碰拳。   岑渊看了看尹修伸到面前的拳头,“赢了再说。”   转身上场。   尹修看着岑渊的背影,啧了一声,“小气。”   中场休息结束,比赛继续。这一回合轮到尹修发球,郑新思接发球。   前半局比赛里,双方都逐渐摸清了对方的风格,而场上每个人的风格都很鲜明。比如,尹修的发球很飘忽,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刁钻的角度,岑渊的发球就很老实。   岑渊不仅只练了一种接发,也只练了一种发球。   于是,每到尹修发球,齐峰和郑新思都会紧张。自己接球紧张,看队友接球也紧张。   尹修这次的发球姿势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球发出的瞬间,郑新思却傻眼了。   这是一个高球。   嗖地一下就从郑新思头顶飞向了他身后。   在羽毛球术语里,这种发球叫偷后场。   因为羽毛球发高球极容易被杀球得分,尤其是男单或男双比赛里,所以绝大部分发球都是前场球。   自然,接发球的防守重心也在前场。   在这种默认规则下,偷后场的这个“偷”字就很灵性。   十个前场球里发一个高球,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叫偷。   偷后场有风险,要么直接发球得分或逼迫对方回一个坏球,要么给对方制造一个杀球机会。   郑新思心里一句“靠”,马上踉跄着脚步去追这个球。   没追上。   就很尴尬。   齐峰在心里祈祷:让球出界——   球落地。   界内。   裁判吹哨,岑渊组得分,当前比分10:11。   分差只有1分。   郑新思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朝齐峰歉笑,“峰哥对不起……我,我没反应过来……”   “没事。”齐峰强行表示大度。   尹修发球得分,换边发球。   这次由齐峰接球。   尹修握球,架拍,摆好姿势,面朝斜对角的齐峰。   然后抬头,看向齐峰。   眼里带笑。   手上却一动不动。   齐峰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什么情况?   尹修想做什么?   他本来就紧张了。队友被偷了后场,到自己接发球,他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个可能性——这个球,他会继续偷后场?还是老老实实发前场球?   按理说不会连续偷后场,偷袭这种事,对方已经有所准备就不算偷袭了。但万一对方预判了他的预判,知道他不会再防守后场,再偷一个呢?   尹修停顿的时间越长,齐峰内心想得越多。   这就是尹修的目的。   刚刚偷郑新思那一个后场,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环。他只能偷郑新思的后场,偷齐峰不排除被反过来杀球的可能。这个球远不止是为了拿1分,更重要的,是进一步打乱对方的节奏。   一点一点,引君入瓮。直到彻底粉碎对方的心理防线。   他的发球可以有很多陷阱。   对面准备防哪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   云导在球场上也是被教做人那个   所以,要是有羽毛球大佬发现我哪里写得不对……   那就   尽管喷吧(狗头) 第26章   尹修仍一动不动。   齐峰的喉结又滚了滚。   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   不是, 这还不算犯规吗?   羽毛球发球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但耗时过久, 裁判会提醒。   裁判没有动静。   齐峰想询问, 碍于这是直播,忍着没开口。   场边嘉宾和直播间的观众也发出了疑惑,一度有人以为这是画面卡住了。   只有岑渊看明白了尹修在做什么。   《左传》有云:“夫战, 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   这是在打心理战。   是尹修一贯的作风。   谁说羽毛球发球不占优势?   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是优势。   啧。   岑渊没意识到自己很轻地笑了一下。   心脏。   你他妈的这球到底还发不发了——   齐峰心里正烦躁, 尹修的右手轻轻一挥拍,将球击出。   齐峰一愣,目光紧紧追着球,想尽可能快地判断出它的轨迹。   这是个……网前球!他没有偷后场!   齐峰也不知到底是失望还是释然, 连忙迈步伸拍去接球。   想再放网已经来不及了,强行放网很可能会失误, 此时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将球挑高。   然后——   齐峰的目光越过尹修, 看到了对面后场已架好拍, 随时会跳杀的岑渊。   齐峰:靠!   齐峰又连忙后退,准备接杀。   尹修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屈膝, 压低身形, 守在网前中线的位置, 球拍也稍稍放了下来——这是防止队友在后方的杀球打到自己的球拍上。   同时,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胖爷说出了尹修的心中所想, “齐峰节奏乱了, 被对面带着走了。”   砰——!!!   岑渊一记暴力跳杀。   齐峰接住了球。   但接得并不好, 球刚飞过网,尹修长腿一迈,颀长的身影就已追到了网前。   按理说尹修只比齐峰高1厘米,四舍五入两人等高,可此刻尹修在球网的另一边居高临下举起球拍,明亮的灯光自他背后打过来,勾勒出他鲜明的轮廓。   压迫感极强。   那一瞬间,齐峰回想起了被强者击溃的恐惧。   这样的感觉他不陌生。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挣扎在一个又一个赛场上,而总有那么一些人,能在瞬间让他明白何为绝望。   尹修挥拍,猛地扣下。   他要杀球了!   齐峰高度紧张,下意识地再次后退,尹修却在击球的刹那仿佛卸去了所有力气,只轻飘飘地以球拍碰了碰球。   球悠悠飞过了网,软绵绵地落到地上。   齐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毫无杀伤力的球,在自己面前不紧不慢地落了地。   尹修放了个小球。   假动作。   按理说,就那么两步距离,齐峰全力以赴是可以追上的。   但他完全没预料到。   他所有的肾上腺素都在准备那个并不存在的网前杀球。   以致于看到尹修打出一个小球后,他全身都僵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吸住了他的鞋底,令他动弹不得。   是他先入为主了。   他希望尹修杀球。   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杀球是最难接的球,也是得分最有效的方式。   这是一种直白又立竿见影的进攻。   所以,能杀球,就优先选择杀球。   可实际上,杀球并非绝对接不到。   真正接不到的球,不是速度够快、力量够大的球,而是打在对方跑不到的位置的球。   尹修没有选择立竿见影的直白。他选择了策略。   《永不言败》直播间——   [啊……老公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坏了,但是我喜欢]   [天哪,这个男人他好会]   [对全世界套路,唯独对你毫无防备,把后背完全托付给你——修远夫夫日常打卡(1/1)]   [前面的姐妹会说话不如写篇文吧]   裁判吹哨,岑渊组再得1分。   11:11平。   尹修发球连续得分,换边发球。   从11:11这个节点开始,这场男双比赛的画风有了微妙的改变。   《永不言败》直播间里的粉丝们看到的最直白的结果是,岑渊和尹修始终领先,有时3分,有时1分,但就是能保持领先。   齐峰组一直没有反超。   胖爷的直播间里已经展开了战术讨论。   [哟……这个U什么男团,有点东西啊]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玩战术的心都脏吗?]   [脏什么,羽毛球本来就是动脑子的比赛]   [这战术很简单啊,算是入门级的吧?对面还没发现吗?]   [入门级?你入门阶段这样打球?]   [反正我入门一个星期的时候能碰到球就不错了]   胖爷开口:“确实简单,但是针对性很强。”   后面的话他忍着没说出口:没见已经把齐峰组打得找不着北了么。   齐峰粉丝太多,传说中顶流的粉丝大军,他害怕。   胖爷又道:“齐峰应该已经发现了。”   齐峰确实发现了。或者说,逐渐地察觉到了对面在做什么。   尹修发球只偷了郑新思一次后场,之后他的发球几乎都是贴着网压过来,逼着齐峰或郑新思挑高球。   球一旦挑高到后场,岑渊就会杀球。   一次杀不死,岑渊就会继续杀。   跳杀明明那么耗费体力,但岑渊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与其说是用不完的力气,不如说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每一次杀球,都像一次狠狠的发泄。   他也说不清想发泄什么。   无人能说,无人可说。包括唯一了解他过去的尹修。   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抽光自己所有的力气。哪怕只有一次,一次就好,让他真正地精疲力竭,清空脑子里所有思绪,睡死过去。   在齐峰的角度来看,就是他搞不准岑渊是跟球有仇,还是跟自己有仇。   齐峰还发现了,岑渊并非判断不准球是否出界。好几次,他眼看着球已经出界了,还是追过去接……不,杀球。   就是要杀球。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球。   到后来,岑渊砰地一声暴力扣杀,郑新思都会忍不住微微颤抖一下。   这杀气,他真的有点扛不住。   尹修发球,齐峰或郑新思挑高,岑渊就会接上一记杀球,要么直接得分,要么连续杀球得分。   尹修发球得分,换边发球,历史重演。   同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重来。   最初齐峰和郑新思觉得尹修发球是噩梦。后来发现,尹修接发球,也他妈是噩梦。   轮到齐峰发球,尹修接发每回都往郑新思那边挑,不论高低,郑新思要么接不住,直接接发得分,要么回一个坏球,岑渊杀球。   轮到郑新思发球,齐峰等着尹修挑高,他以牙还牙也来个后场跳杀,然而……永远等不到。   尹修永远不给后场的齐峰挑高球。   他选择放网。   放网就是回网前球,轻轻地让球贴着网飘回去。放网比发球难接得多,尹修一放网,郑新思就又只能把球挑高。   于是岑渊又杀球。   简言之,尹修做的事就是,以各种姿势放网,逼对面挑高球,制造机会给岑渊杀球,并且自己绝不挑高球,不给齐峰杀球的机会。   这种战术简单确实简单,一说就懂,却有两条硬性限制。   一,前场队友放网技术要到位,一旦失误就是丢分。   二,后场队友杀球要足够强。   这就是一个己方擅长进攻却不擅长防守时,想方设法争取进攻机会的阵型。   只要得分的速度够快,我就能赢。   尹修做到了,岑渊也做到了。   集训第一天,尹修就找岑渊商量双打战术。   他们时间有限,必须有计划地训练。   什么都练一点,最后什么都练不好,不如各自集中练好一项技巧。   尹修说:“岑将军,这是一场团队……比赛。”   我和你,就是这个团队。   岑渊没有反对。   比赛就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从来都是一个团队的事,战场之上,没人能呈匹夫之勇。   尹修愿意去守前场。前场对于他,就是前线。他从小擅长近战,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冲在第一个。   他从来不怕死,直到死在岑渊手里。   心脏被贯穿那一刻,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忽然明白,原来,他还是挺喜欢活着的。   这场不流血的战争,他愿意为岑渊守住前线。   那头,胖爷在直播间继续分析:“但这个时候发现了也不一定有用。”   齐峰显然轻敌了,根本没料到会被对方这样玩针对。一场比赛这么短的时间里,齐峰和郑新思来得及成长么?   在齐峰的概念里,这从来就不是一场比赛,这是一个综艺。   这也是舞台。这是一场表演。   综艺并不是胜者为王,而是流量为王。   他们怎么能使出这么阴险的计谋?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真的不怕被喷吗?   齐峰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依然阻止不了对面的尹修疯狂玩战术。   尹修第N次发球,齐峰接发球,齐峰知道不能再盲目挑高了,于是也放了一个网。   球网对面,尹修的目光随着球一转,眉毛一挑。   尹修球拍一伸,手腕轻轻一勾,被放到球网最左侧的球,一下子贴着网飞到了最右侧,在球网的另一侧落地。   齐峰、郑新思、场边嘉宾、直播间观众齐齐目瞪口呆。   这种球,别说跑过去,就是飞过去也接不住。   岑渊组得分。   20:18。赛点。   现场解说又双叒叕激动了:“尹修这一个勾对角非常漂亮!堪称完美!”   尹修:不好意思,这题他刚好会。 第27章   勾对角是放网的高级版, 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是把一个球从最左边的角, 近乎贴着球网勾到最右边的角, 或者反过来。   在网前对决中打出这种球,高手都接不住。   但失误率也非常高。失误了就丢分,能打出来就大概率得分。两极分化。   集训第一天, 尹修就对教练说:“教练我想学这个。”   当时高晟教练给了他一个“这瓜娃子还没学会走路就想学跑步”的嫌弃眼神。   集训第二天,尹修对教练说, 如果他今天早上之内能练好放网,教练能不能教他勾对角。   教练:你在想屁吃。   给尹修单独练了十组左右角放网后, 教练陷入了沉思。   尹修虽然是货真价实从零开始,连握拍的基本手法都不懂,对羽毛球规则更是一无所知。   但是,一教就会。   教练给他分别示范正手放网和反手放网的握拍姿势, 他是完全把这些小鲜肉当小学生来教的,真别说, 有基础的小学生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教练:“反手握拍可能比较难适应……”   尹修:“是这样吗?”   教练:“……”   草。真标准。   教练再给尹修示范上网步伐和放网动作, 尹修看了两遍, 点头,“好的。”   十组球练下来,尹修的失误率在10%左右。   也就是, 回10个球, 能过9个。   对于新手, 纯新手, 这相当于没有失误。   尹修从小练枪, 长枪拼的可不是死力气, 更多的是技巧——速度、灵敏以及预判, 还要懂得借力打力。正因此,他才能战胜许多比他壮硕魁梧的大汉。   练完十组,尹修一边擦汗一边笑吟吟地问教练,“还要继续练这个吗?还是可以教我勾对角了?”   教练:“……”   尽管从职业运动员的标准来看,尹修的很多细节还不完美,但是,教练知道尹修的目的是什么——在6天后的比赛里取得胜利。   他现在以奥运选手的标准去要求尹修,不可能也不合理。   “刚刚教你的只是最标准的放网,”教练说,“勾对角可比这个难多了。”   “而且,”教练补充,“你要想用到实战里,就得练组合球。”   赛场上,对手可不会每次都把球打到这个点,让他能够照本宣科地接球。   赛场上最真实的情况往往是根本来不及摆出正确的姿势就要被迫接球,接不住,就会丢1分。   尹修笑,“没事。”   他从小到大,不论是为了一口吃的,还是为了多活一天,身上就没有一天不带伤的。   练个球算什么。   尹修说:“教练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然后尹修又duang地一下把勾对角学会了。   教练差点忍不住问出口:小伙子国家队了解一下?   尽管一下就学会了,尹修还是不停地反复练习。   他当然不能薅着教练就陪他一个人练,于是改而去薅周瞬,周瞬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不停地给他抛球。   等到午休或晚上,球馆空置时,尹修就去跟工作人员商量,让他悄咪咪地用一下发球机。   工作人员当然没理由不答应。   尹修就这样,将同一个动作一直练,每天练上几千个。   教练的意思他很明白,他比教练更明白。   每次打仗前,计划都很美好,这样那样排兵布阵,把对面打个片甲不留。   真开打了,状况百出,粮草在押送路上漏了一半,说好的10天抵达结果途中下雨拖了20天,敌军比他们预想的提早行动了……最坏的情况是遭遇战,比最坏还要坏的情况是被埋伏甚至被偷家……到这种时候,计划都是浮云,唯一能救自己命的是直觉和经验。   理论上懂是不够的,他要把这些东西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练习了数不清有几万个球。   他做到了。   他在关键时刻勾出了一个完美的对角球。   童悦和俞嘉佳起立欢呼,周瞬也被俞嘉佳薅了起来,跟着鼓掌。   全体U团粉拍桌鸡叫,全体齐峰粉点蜡祈祷。   比分20:18,岑渊组的赛点。   齐峰深呼吸一口气,这一局他绝不能输。   这一球由郑新思接。齐峰走向后场时,对郑新思说,“你守好前面。”   意思就是后场的球他别碰。   这相当于是要打混双站位了。   要得分就要杀球,而杀球是不可能指望郑新思的。   郑新思愣了愣,没敢反驳,乖乖点头,“好的峰哥。”   所有人都看得出齐峰是真的拼了,连续扳回了两分,代价就是他在后场满场跑,把后场的球几乎都包圆了。   齐峰打后场的水平确实和郑新思不是一个级别的,郑新思接不到的球,齐峰都能接到。   后场变成了齐峰和岑渊的比拼。   比分拉到了20:20平。接下来,任一方都必须连续得2分才能获胜,或者某一方拿到30分,比赛也会结束。   全体U团粉兴奋地“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羽毛球入门级菜鸟修远夫夫能打到跟齐峰抢赛点的程度,她们不管,对她们来说,修远夫夫已经赢了。   全体齐峰粉揪心地握紧速效救心丸,比赛打到现在,怎么跟她们想象中满级大佬到新手村炸鱼的剧本不太一样?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们哥哥一定是刚开始认真吧,一定是吧一定是吧,哥哥一定是不想对面输得太难看才手下留情到现在吧?   胖爷的直播间则成了大型在线赌.博现场。   [省亚军基础还是在的]   [哎哟,20:20,这下好玩了]   [就是万万没想到能在比赛里看到男双打混双站位,活久见]   [嗨,什么比赛,这就是玩儿]   [来来来下注了,我赌五毛钱省亚军组赢]   [我买男团组,输了我给胖爷刷10个火箭]   [大佬牛批]   [6666666666666]   [所以胖爷买哪边?]   胖爷托着下巴,“Emmmmmm……”   “这一局,”他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语气,顿了顿,“我买男团组。”   但三局两胜的话,最后的结果可不好说。   岑渊这种尖枪一样全力进攻的打法太莽了,体力消耗非常大,尤其对面是齐峰这样的对手。论纸面实力,齐峰在场上四人中毫无疑问是最强的,岑渊要和齐峰后场对抗,必须全力以赴。   别说撑不到第三局,第二局他还能否维持这种攻击强度都很难保证。   而岑渊组这种战术,靠的就是后场的杀球得分。   岑渊体力不支的话,他们怎么办?难不成岑渊和尹修互换角色?   不……这两人的风格南辕北辙。岑渊人狠话不多,一击毙命,尹修却显然偏爱战术型打法,虐身又虐心。如果两人互换角色,绝对打不出同样的效果。   这一局岑渊组若是赢了,胖爷还能好奇一下他们后边怎么打。岑渊组要是输了……大概率就没有然后了。   无论客观还是私心,胖爷都认为并希望这一局岑渊组能赢。   比赛继续。   双方展开了拉锯战。   两边轮流得分,或一方最多连续得两分,但始终无法打出两分的分差。   比赛还在继续。   比赛仍在继续。   比分从20:20到25:25。   再到29:29。   这是真正的赛点了。   比赛将在一方拿到30分时结束,无论是哪一方。   令齐峰窒息的是,又轮到了尹修发球。   窒息的不仅是齐峰,还有郑新思和齐峰粉。   大家虽然不是很懂,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很直白地get到了一点:一旦轮到尹修发球,岑渊组得分概率就很高。   万幸中的不幸,这一回合由齐峰接发球。   他绝不会再给岑渊挑高球。   绝不能。   尹修要放网?好,他奉陪到底。看谁先扛不住。   尹修发球。   果然又是贴中线的网前球,很难放网的角度。   齐峰跨步,伸拍,把球轻轻地放了回去。   球路并不刁钻,齐峰也不敢刁钻,越刁钻失误风险越高,分分钟我自己亲手结束我自己,这一球他先求稳。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尹修挑高球,他再一个马来步急速后退跳杀得分。   那画面,他想想都觉得帅,不为他尖叫的都不是中国人。   尹修和齐峰同款标准放网动作,把球顶了回来。   齐峰盯着球。球几乎是贴着网回来的。   不能扑网。这个球离网太近了,他的球拍一旦碰到球网,就算犯规,这一局直接结束。   齐峰耐着性子,又把球放了回去。   尹修又把球放了回来。   双方都死活不挑高,又都控制着力度,不给对方扑网或勾对角的机会。   都极其谨慎。   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先拿下这一局。   U团粉和齐峰粉齐齐懵逼。啊这,什么操作?   就,看着还怪好玩的。   自古决赛无名局,就是如此。   齐峰再一次把球放了回去。   差不多了吧。   对方该耐不住或者出现失误了吧?   尹修视线一转。   看向了另一边的郑新思。   齐峰:靠——   他这边有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缺口。   尹修笑吟吟。大兄弟,没想到吧?   这是一场团队比赛。   两人隔着球网,谁都没开口,但都微妙地读懂了对方的表情。   齐峰:是男人就跟我单挑到底。   尹修:你傻逼吧。   尹修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球勾向了郑新思。   齐峰可以去接场上所有郑新思接不到的球。   但球直挺挺地飞向郑新思,他不可能让郑新思让开,自己去接这个球。   羽毛球赛场上严禁回头看球,但这一刻,齐峰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向郑新思。   给了郑新思一个“这个球你接不到我今天真的会把你埋尸化妆间”的眼神。   郑新思一抖。   接,他拼了命也要接!   郑新思想也不想就举拍把球抽了回去。   球高高飞起。   飞向对面的后场。   郑新思:“啊……”   齐峰:“……”   尹修:哦豁。   场边U团三人和直播间的U团粉顿时兴奋。   他们看到,岑渊已经迈开长腿,快速移动到球的落点后方,一瞬间,起跳。   他的左手高高举起,右手架拍,身体在半空绷成饱满的弓型,肌肉的线条被运动服勾勒得紧实有力。   他昂着头,目光向上,仿佛在看着光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真帅,叉腰   (奏是寄几夸寄几) 第28章   球顺着抛物线, 高高落下。   岑渊猛地挥拍。   啪——————!   球调转方向,如离弦之箭, 斜斜插向球网另一边的地板。   郑新思只感到嗖地一下, 有什么东西迎面飞来,然后仿佛一柄刀子擦着自己的脸过去。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遑论接球。   随后是“砰”地一声, 岑渊落地。   郑新思不敢去看身后,他只觉得, 完了。   但是,他又听到了“噗”的一声。   球被弹了起来。   齐峰把球接起来了!   这一刻, 郑新思真心实意地抛下了和齐峰的所有芥蒂,情真意切地为身后有这个队友而庆幸。   他们还有希——   对面,岑渊又是一步跨出,毫不迟疑地再次追到了飞回来的球面前。   架拍, 起跳。   郑新思:?!   还……还来?!   岑渊高高跳起,挥拍, 啪地击球, 又砰地落地。   击球声和落地声此起彼伏, 响彻球馆。   球第二次气势汹汹地杀向对面。   再次擦着郑新思的脸旁边过去,飞向他身后。   齐峰很崩溃,第一个杀球他已经接得很勉强, 没想到对面再来一个。   齐峰来不及想自己的姿势好不好看帅不帅气了, 狼狈地慌忙迈步, 球拍伸到最远处, 堪堪接住了第二个杀球。   这一次, 岑渊甚至不需要位移, 直接原地起跳。   齐峰、郑新思、全场:……?!   还来???   齐峰为了接第二个杀球, 弓箭步迈到了极限,整个人矮了一截,此时目光越过球网,不得不仰视对面已经跳起的岑渊。   那一刻,他很确定,他和岑渊的视线对上了。   岑渊在看他。   岑渊的注意力依然在球上,给他的眼神很短暂。   可那一眼让齐峰印象深刻。   他感觉得到,那不是巧合,岑渊确确实实在看他。   冷漠,又愤怒。   那一刻齐峰甚至产生了幻觉,岑渊手里握的不是球拍,而是刀,是剑,一旦挥下来,就会将他当场劈成两半。   齐峰的身体僵了僵。   他动不了了。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疲惫。   他知道,这个球他接不住了。   啪——!!!   岑渊第三次杀球!   依旧擦着郑新思的脸飞过去。   郑新思都麻了。   真的,他觉得对面那位大哥不是想打球。他可能是想鲨了他们。   砰——!   近乎在岑渊落地的同时,裁判吹哨。   岑渊组得分。30:29。第一局,岑渊组胜。   现场和弹幕都安静了三秒。   刚刚发生了什么?   先是尹修和齐峰风骚妖娆的网前互撩。   之后,岑渊一言不合说来就来的三连跳杀。   三次击球、三次起跳落地的声音有节奏地连续响起,震彻云霄,余韵仿佛仍在球馆里久久回荡,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听觉上,都堪称今日的高光时刻TOP1。   说好的决赛无名局呢?   三秒后,现场解说、观众席、嘉宾席、《永不言败》直播间、胖爷的直播间,齐齐沸腾。   嘉宾席的Unicorn三人都疯了,俞嘉佳抱着童悦嗷嗷直叫,其他人也热烈鼓掌,观众席疯了一小撮,余下八成座位鸦雀无声——全是齐峰粉。   《永不言败》直播间被U团粉的鸡叫全面侵占,齐峰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U团粉可不管她们不久前还嘲过齐峰“三个杀球才拿1分”这种话。反正岑渊三连暴力跳杀拿下第一局,哥哥/老公/儿砸就是坠帅的!   胖爷的直播间一片666,本来就没多少人对齐峰这个名不副实的省亚军有好感,现在成王败寇,先前对两组持观望态度的球友现在也都开始不吝称赞岑渊组的表现,什么连续跳杀破坏节奏,在实实在在的胜利面前都是个屁。   屏幕前的杨一杭差点兴奋得把咖啡打翻,第一反应是立刻去给两个争气的崽买个热搜,正要动手,生生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不行,不能急,得先等等,万一第二局就被齐峰反杀,热搜上被打脸不要太酸爽。   所有人都在狂欢,唯独齐峰粉们手里的速效救心丸嘎嘣碎了。   在解说的激动破音、全场的掌声与欢呼中,岑渊握着球拍,站在球场正中,沐浴在灯光之下,胸膛起伏,汗流直下。   头顶上的两排大白灯很刺眼。世界也很吵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只有心跳声很清晰,在胸腔里不停地跳动。   这是……活着的感觉。   拼杀的感觉。   今天从起床时起就很不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儿。   一直兢兢业业守着前场的尹修直到比赛结束才站直身,回头,走向岑渊。   尹修想和岑渊击个掌,岑渊却转身走向了休息区。   尹修看着岑渊的背影,有点落寞,有点无奈。   岑将军,今天火气很大啊。   尹修知道,认识岑渊的那天就知道,岑渊这个人,只是从小耳濡目染的贵族教育让他学会了克制和礼仪,学会了让自己至少看起来是个成熟冷静的大人。   都是装的。   骨子里,脾气火爆得不行。   秦晋两军多年来拉拉扯扯,时而交好联姻,时而反目开战,尹修总有机会听到一些晋军的小道消息。   据闻,有一次战后,岑渊部队的战利品被另一个部队仗着后台截了糊,岑渊得知此事,当即带着手下的人围了过去,把对方那个狗仗人势的将领暴揍了一顿,当场把战利品抢了回来,全数分给自己人。之后岑渊被国君下令处罚,却彻底在军中立了威,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么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却能令敌我都闻风丧胆的年少将军,自此岑渊的部下昂首挺胸、忠心不二,其他士兵都想方设法加入岑渊麾下,为他卖命。   晋军内部派系林立,这在诸侯之中早就不是秘密,不然晋国也不会落到三家分晋的结局。最初,岑渊代表的是岑氏一族的势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岑渊”这个名字,比岑氏更为响亮了。   男双第一局比赛结束,休息时间两分钟。   高晟和吴羽两个教练坐在嘉宾席的第一排,齐峰失魂落魄地路过嘉宾席前方时,高晟忍不住叫住了他:“齐峰。”   齐峰转头看向高晟,没有说话,一时连公众场合下应该伪装的礼貌都忘记了。   高晟说:“你磅数太高了。”   磅数是指羽毛球拍拉线的磅数。   直白点说,拍子的磅数越低,弹性越好,越能以较轻的力量打出较远的距离,但杀球效果较差。反之,拍子磅数越高,弹性越差,对力量要求越高,但杀球和放网效果都更好。   所以,羽毛球初学者的拍子磅数一般较低,随着实力提升,磅数也会随之增加。国家队的羽毛球男队员,拍子磅数通常在30到33磅左右。   《永不言败》所有嘉宾的球拍由节目组统一提供,一个国产大牌,《永不言败》的赞助商之一。教练会根据每个嘉宾的个人情况提出建议,所以每个人拿到的球拍,型号和磅数都不同。   唯独齐峰例外。齐峰坚决要求自带球拍。球拍对一个羽毛球运动员,就像内裤对普通人一样,这是自己专属的东西,只有菜鸡还得让节目组统一提供。   而齐峰自带的球拍是33磅。   高晟在比赛刚开始不久就看出来了,主要他就在场边,近距离将动作细节和声音都观察得一清二楚——齐峰并不能完美地适应这个磅数。   哪怕双打的磅数一般比单打要更高,33磅对齐峰还是太高了,让他屡次接杀都很吃力。刚刚他的接杀能挑得到位一点,就不至于给岑渊一个无缝三连跳杀的机会。   高晟奇怪,齐峰这么豪横,就请不起一个专业的教练给他指出这点问题么?   齐峰的脸色一下变了。   他当年的教练,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齐峰一直觉得自己的杀球力量不够,偷偷加大拍子的磅数,被教练发现,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操之过急,他赢不了,并不在于杀球的力量不够。   齐峰觉得刺耳。他一度有点埋怨教练,他的缺点明明那么明显,他那么渴望解决这个问题,教练却总是让他不要急,不要急,先打好基础。可他已经打了那么多年基础了,他还要等多久?!   高晟并不是偏心想让齐峰赢,他对齐峰总体上没什么好感,他只是单纯看不惯一个羽毛球选手因为球拍不合适而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一场比赛,双方都全力以赴,才有意思。   齐峰刚刚那局是打得不太好看。可他要是现在马上换个球拍,不是没有希望挽回局面。   也算是给岑渊组一个考验。越是艰难的胜利,品尝起来越有滋味。   但这个考验,传不到岑渊和尹修那里。   齐峰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谢谢教练。”就走向了休息椅。   丝毫没有换球拍的意思。   高晟叹了口气。行吧,作为只有数日师徒缘分的教练,他尽力了。   两分钟一闪即逝,第二局比赛开始。   岑渊甚至还没彻底平复好呼吸。   所以胖爷之前才会担心,按岑渊这种高强度打法,第三局会很危险。   现在看来,第二局怕是就不好打了。   观众席上,几百个齐峰粉重整旗鼓,开始了又一轮集体声援,但气势显然不如第一局时胜券在握、咄咄逼人。   反而是少数派的U团粉气势大涨,在俞嘉佳积极的带动下,来了一拨反击式的声援,人数明明比齐峰粉少,整体音量上一点不输。   一句话,两个大好儿太给麻麻长面子。   第二局的第一回 合,还是由尹修发球。   和第一局一样,观众席上的动静丝毫影响不了尹修。   发球稳稳当当,毫无破绽。   好奇第二局岑渊会不会改变打法的胖爷得到了答案。   不会。   岑渊没有改变。   依旧是那个风格。   完全没有爱惜体力的意思,和上一局一样,就连出界的球都会猛地抽回来。   100%的自信,100的进攻状态。   胖爷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了。   真的是仗着年轻气盛、身强体壮,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吗?   20出头的年轻人确实在体力上要比30岁的人有优势,但对于羽毛球,尤其是业余选手,更关键的是经验和战术。   这个小年轻,到底是因不知天高地厚而自信,还是因自信而不知天高地厚?   这样的话,第二局的胜负真的不好说——   胖爷刚想到这,场上的球就落了地。   在齐峰组这一侧的球场上落了地。   胖爷:?刚发生了什么?   胖爷的眼睛很清楚地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时候才动用脑子去认真分析。   尹修只是回了一个完全说不上凶狠的球。   比起岑渊的杀球,真的是很温柔了。   但这个球的落点相当巧妙。   尹修回这个球时,郑新思站在中线偏前的位置,位于中线右侧,齐峰站在中线偏后的位置,位于中线左侧,看起来是个标准的一人守前面、一人守后面的站位。   尹修把球回到了齐峰和郑新思这边球场的左前方。   这个落点本身不算刁钻,但此时此刻,这个球和齐峰、郑新思的距离,是一样的。   就很微妙。   可媲美二桃杀三士的微妙。   球的落点离两人的距离一样,责任就模糊化了。   这个球,看起来可以由郑新思去接,也可以由齐峰去接。   齐峰和郑新思同时迈步。   上一局的最后几个球,齐峰告诉郑新思把后场的球交给他,郑新思就默认自己应该守住前场的球。   齐峰则认为郑新思应该对自己的水平有点逼数,明知自己接不到的球就该留给他去接。   两人同时感觉到对方想去接,又同时停步。   接不到这个球是其次,万一撞到一起,脸上留道疤或摔个骨折,会直接影响星途。   这么一耽搁,球就轻飘飘落了地。   岑渊组拿下第二局第一分。当前比分1:0。   其实在双打中,这种“离两人都一样近的球该由谁来接”的问题不该成其为问题。可双打本就需要两个搭档经年累月地培养默契。   刚刚中场休息那两分钟,尹修看了看对面的休息区。   齐峰和郑新思看似和和气气地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气氛却肉眼可见地紧张。   郑新思连话都不敢跟齐峰搭一句。   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嗯对,他是故意的。 第29章   早在第一局, 齐峰的节奏就被尹修和岑渊拖着走了。从第二局这第一个球起,齐峰和郑新思的默契也被摔了个支离破碎。   此消彼长。对比之下, 岑渊的球杀得越来越猛, 越来越顺,贴网的角度越来越好。   这一点,大部分时间守网前的郑新思感受最深。   他记得, 一开始高晟教练就不断强调,羽毛球场上, 速度比力量更重要。   杀球的可怕之处不在力量。   而在速度。   所谓杀球贴网的角度,可以直白地理解为球飞过网时离网的距离有多近。杀球线实际上就是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斜边, 击球点垂直向下到地面是第一条直角边,落球点所在的平行于地面的线是第二条直角边。斜边必须高于球网,在这个限制的前提下,斜边越向下贴近球网, 这条斜边的长度就越短,角度也就越陡。   最后是小学数学知识:一条直线距离越短, 相同速度通过所用的时间越短。   杀球力量越大, 速度越快。   羽毛球力量再大, 也打不穿球网。   可人类的反应速度是有限的。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所以,杀球能否成功, 取决于两点:一, 发力姿势是否正确, 是否有效动用到了核心肌群的力量;二, 击球点对不对。   如果能将球贴着球网杀过去, 并且能杀到对面的空档处, 那么杀球的力量稍微弱一些也能轻易得分。   但是这种精准的击球角度, 不经过成千上万次练习根本无法掌控,只能瞎几把撞运气,击球角度高了,就不叫杀球了,还会反过来被杀,击球角度低了,就是杀球不过网。   都很尴尬。   岑渊不敢说自己练习过上万次杀球。   但上万次挥拍是肯定有的。   尽管这几天晚上回宿舍他都做了肌肉拉伸按摩,可也就是缓解一下,说完全不疼是骗人的。   今天他的肌肉都仍在酸痛着。   尤其是右边的肩膀和胳膊,一挥拍就疼。   岑渊并不在乎。   而且,神奇的是,一上赛场,一进入比赛状态,他就忘了这回事了。   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怎么接到这个球。   他想赢。   他只想赢。   等到中场休息,他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疯狂嘶叫,他感受到的却不是□□的痛苦。   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   郑新思不确定是不是球太快了以致于自己看模糊了,好几次他都看到岑渊的杀球近乎贴着球网飞向自己后方。   每每这种时候,郑新思都会条件反射地惊诧半秒,然后再用半秒为身后的齐峰点蜡。   对不起,这种球反正他是接不到的。   前辈你加油。   齐峰要疯了。   岑渊这进攻方式跟体力不要钱似的。他本也以为岑渊第一局杀球杀得那么暴躁,第二局多少该萎了吧。   好家伙,这大兄弟第二局更暴躁了。   20岁的人真的就可以为所欲为?   齐峰不信了。   羽毛球新手和高手还有一个最致命的区别:控球。   几乎所有球类运动都是这样。   岑渊又在后场回了一个高远球后,齐峰感觉到机会来了。   齐峰现在已经轻易不敢把球往网前打了。录制第一天,齐峰也以为修远CP私底下关系不好,可今天看他们俩,尹修非常信任岑渊,后场的球岑渊能接尹修都会让,岑渊也非常信任尹修,放手让尹修去看管网前,而尹修堪比网前雨刮器,腿本来就长,练过跳舞的人身姿通常灵活,尹修又显然苦练过各种网前小球,齐峰实在被他那一手风骚的放网和勾对角搞得心有戚戚焉。   他倒是不怕尹修,他怕的是郑新思在网前干不过尹修。   还不如以岑渊作为突破口。   齐峰猛地一抽球。来吧,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渣男大斜线。   齐峰在后场的右边角把球抽向了对面后场的左边角,相当于在长方形上画了一条对角线。   这就是渣男大斜线,对控球要求相当高,很容易出界,用好了就是杀器,被誉为新人杀手。   对新手用这种招数,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意思,会显得自己胜负欲太强,不符合齐峰最初设想的“不是我太想赢而是实力不允许我输”的剧本。   现在他都快输了,还他妈的想什么剧本。   齐峰以为这招一出,对面多少会被震住,然而尹修和岑渊都面不改色,眼神里没有半分意外和愕然。   比起他们以往的经历,这么点事儿,连个屁都不算。   尹修没有回头,仍维持着姿势牢牢防守自己的区域。他相信岑渊会解决的。   岑渊脚尖轻轻点地,微微跳起,一个启动步后猛地两个并步迈出,同时伸拍——   不够,还差一点!   齐峰心里一喜,成了,渣男大斜线果然还是有用——   岑渊直接扑了过去,落地的同时手臂一挥拍,以拍网的最前端够到了球,球噗地一声弹了起来。   球悠悠地往前飘。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郑新思就在网前,理论上应该他去接这个球,可他完全没反应过来。   刚刚齐峰那个球杀过去时,郑新思以为这一分他们稳了。   那么邪门的角度,那是人类能接得到的球吗?   齐峰站在郑新思后方,双眼猛地瞪大,草,这个球要过网!   齐峰来不及去吼郑新思接球了,自己动腿,快步冲向网前,抢在最后一刻把球挑了回去。   岑渊还在地上,正爬起来。   这个球他无论如何赶不及了。   观众席上的八百齐峰粉们正准备欢呼,一口气到了喉咙,生生被憋了回去。   前场的尹修侧身,大步后退。   “我来!”尹修说。   是说给岑渊听的。   为队友补位,本就是搭档该做的事。   没事,还有我。   岑渊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下动作,起身调整平衡。   就在这短短的两秒里,尹修追到了球的后方,挥拍,把球击了回去。   回了一个高球。   尹修的高远球练得不多,跳杀更是没练过,不敢贸然后场杀球,不然现在他们前场没人,对面一个放网就完犊子了。   齐峰看着高高飞过来的球,眼睛都红了,冒火冒的。   他要再来。   他不信渣男大斜线搞不死对面。   他猛地把球抽了过去。   岑渊在左边,他就把球往右边抽,岑渊在右边,他就把球往左边抽。   岑渊确实接得很狼狈,比第一局要狼狈很多。   可他就是能接上。   尹修也不是摆设,随时等着给岑渊补位。   一个惊险的扑地救球后,这个球在两边来回了不知多少个回合,连弹幕都慢慢减少,嘉宾席和观众席更是紧张到没人说话。   怎么回事?   齐峰的内心逐渐被焦躁和愤怒填满。   怎么回事???   为什么就是杀不死对面???   齐峰有点杀不动了。   身体累,精神更累。   就这么半秒的松懈,他的动作就变形了。   击球方向不对。   球一飞出去,齐峰就感觉到了。   这个球——可能会出界。   他太急于求成了。前面好几次抽对角都没压到极致,他一心想着把球压到边界线上,直接压到后场的最远角更好。   齐峰眼睁睁地看着球飞向对面。   会出界么?   好像会出,又好像出不了。   不,还是会出界。   大概在两三厘米左右。   运气好一点的话,比如场内的气流影响——毕竟这不是全国级甚至世界级的比赛,节目组做不到那么专业,又或者裁判眼瞎,这一球也许就不算出界。   这只是侥幸的想法。   齐峰还在发愣,他看到岑渊动了。   岑渊要去接这个球。   可这个球比之前的都更远。   毕竟是大概率会出界的球。   岑渊不是第一次接出界的球了。   业余选手时常因判断出界球失误而丢分,岑渊从不犯这种错误。   能接的球他都会接。   岑渊的步法很快,并步已经用得很熟练,但球拍距离球的落点还是差了几厘米。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岑渊直接往前一扑。   砰地一声,是岑渊摔到地板上的声音。   噗地一声,是球碰到球网的声音。   这一刻,全场寂静。   场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弹幕也安静了。   U团粉一直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今天这场比赛就是重在参与,哥哥的输不是输,哥哥的输是虽败犹荣。   是的,就是帮亲不帮理。   她们从来没认真希冀过岑渊和尹修真的能赢。   可她们感觉到了。   从岑渊和尹修每一次不遗余力的回球,她们终于感觉到了。   这两个人,非常认真地在比赛。   他们说要赢,不是随口一说。   他们真的想赢。   齐峰整个人僵住。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球对方也要接?   在判断自己的球出界的瞬间,他已经失去了斗志。   这个球明明已经可以结束了。   为什么还要继续?   岑渊是什么意思?   是怜悯他?还是对这能轻而易举拿到的一分不屑一顾?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   球弹了回来。   球飞过球网。   球落地。   裁判吹哨。   岑渊组得分。   嘉宾席和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现场解说叭叭开始分析,说尹修补位意识到位,两人配合默契,岑渊两次扑地虽然还不算标准的鱼跃救球,业余比赛能做到这个程度已非常难得云云,总之这一分拿得精彩。   《永不言败》直播间和胖爷的直播间都一片沸腾,U团粉隔空拥抱提前过年,球友们则至此完全放下了对男团小鲜肉的鄙夷和偏见,心服口服送上满屏666。   且不论技术,体育竞技最大的魅力,首先是“永不言败”的精神。   一时之间,世界无比热闹。   唯独场上的两人并不关心这些热闹。   尹修转身,走向岑渊,想拉他一把,岑渊却自己先一步爬了起来。   岑渊摔了两次,膝盖上擦出了一道红痕,衣服也沾了明显的灰,可他没有低头看一眼,连身上的污渍都没去拍一把,神色从容,如无事发生,拎着球拍,重新回到后场中位线,准备下一个回合。   尹修看着他,一句“没事吧?”收了回去。   怕是会折辱了岑将军。 第30章   比赛的气氛被彻底推向了高.潮, 只不过那是仅属于U团粉和路人的高.潮。   直播间里,齐峰粉集体噤声。观众席上, 齐峰粉一片死寂。   齐峰内心的焦躁也到了顶点。他只觉自己呼吸粗重, 心跳紊乱,不敢抬头去看观众席上自己的粉丝。   她们不必开口。她们的沉默就是对他最尖刻的诘难。   不。他还没有输。他不会输。他怎么可能会输。   他只是被郑新思拖累了。   他本该赢得很漂亮的。   他还可以赢。   他不会输。   他看向球网对面的那两人,对他们的恨意登峰造极。   他没有意识到, 自己此时在郑新思眼里,表情变得有点狰狞。   郑新思觉得这场比赛越来越煎熬了。   经历过不久前“两人都能接于是没人接”的情况, 齐峰开始越发肆无忌惮地抢球,他已经完全不指望郑新思了, 要挽回这场比赛,只能靠自己。   必须靠自己。   郑新思哪能感受不到齐峰在做什么,齐峰越抢,他就越不敢接, 他也知道自己菜,让齐峰接确实更有胜算。   于是, 有好几个本应该由郑新思接、郑新思当时也接得到的球, 他正要举拍, 或拍子举到一半,就又临时缩了回去。   而后面的齐峰也没接到。   两边分差越拉越大,直到岑渊组领先5分。   5分的分差, 若是在职业级的比赛里, 几乎可以宣告比赛结束了。   齐峰粉在直播间战略性安静如鸡, 在各种粉丝群却讨论到飞起。   [???我有点看不明白了]   [哥哥是不是真的太久没打手生了……]   [急死我了, 哥哥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都不敢往下看了]   齐峰的官方粉丝群立刻有粉头在经纪团队的授意下出来维持秩序, 让大家不要随便质疑齐峰, 动摇军心,官方粉丝群立刻安静了不少,只剩下一些死忠粉锲而不舍地继续吹彩虹屁。   大多数人都转移到小群里和三五好友或闺蜜大胆说真话。   [我不是很懂羽毛球,但这配合是不是不太对?]   [这根本没有配合吧……]   [我就在羽毛球社团,带我们的学长说过双打不能这样抢球]   [我要心梗了,我先关直播了,集美们有反转请告诉我]   [姐妹先别关!哥哥开大了!]   此时,场上的齐峰一个暴力跳杀,击球声和落地声连续响起,响得齐峰粉们心头一震。   来了,他来了,他终于带着大招来了!   啊啊啊啊啊。   观众席立刻有齐峰粉尖叫起来。   齐峰这一个球杀在了尹修这一侧的边界线,齐峰是击球的瞬间决定的方向,很显然,杀球和接杀都是尹修的弱项。   这个球他根本来不及想太多,5分的分差和粉丝们的沉默让他再没有思索的余地,他必须拿下这1分,最好是以惊艳全场的方式。   他不能输。   齐峰落地,大口喘着气,看着球的落点,眼里浮起笑意。   这一抹笑随着裁判哨声响起而僵住。   这一球是得分了。   然而得分的是岑渊组。   这个球出界了。   当前比分12:6。   岑渊组领先6分。   观众席上的尖叫卡住了。齐峰粉们百脸懵逼,面如土色。   直播间里也是一片[?????????????]。   齐峰懵了。这一刻他连掩饰都忘了,难以置信与无法接受全写在了脸上。   他今天最帅气、球路最好的一个跳杀,这个很有可能扭转局面的杀球,居然被判出界???   齐峰想也没想,对裁判举手示意。   全场哗然。   齐峰提出了鹰眼挑战。   “鹰眼”是一个即时回放系统,主要由全方位无死角涵盖整个赛场的8个高速摄像头组成。球类比赛最常出现的争议就是界内球和界外球,很多落在边界线附近的球靠肉眼非常难以精确判断,传统的录像回放画面时常过于模糊,也不靠谱,只有鹰眼系统能清晰重现球的轨迹与落点。   鹰眼系统是给裁判员和司线员打辅助的。每场比赛每个运动员有两次提出鹰眼挑战的权利,用完即止。   今天的比赛还是第一次出现鹰眼挑战这种东西,之前的选手倒是都被告知过这一项权利,但这玩意儿太专业了,大家对自己的水平都很有逼数,没人敢用。   鹰眼系统很昂贵,一套将近上千万,日常维护费用也不低,小型赛事都用不起。当初导演提出安装鹰眼系统,被资方和制片人驳回,他们都觉得请的这些明星就没一个跟专业沾边,这玩意儿大概率全程用不上,性价比太低。   导演为这事跟资方磨了很久,他坚定认为《永不言败》这档节目的精髓就在于他们要在体育综艺里做最专业的那个。没错,就他们请的这些嘉宾的水平,鹰眼系统大概率用不上,可万一需要用上呢?万一就出现了那么一个有争议的球呢?他们节目组若给不出一个能令所有人信服的判决,还敢说自己专业吗?   资方被磨动了,最终双方各让一步,节目组租了一套鹰眼系统回来。   导演很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策。   他甚至感谢齐峰提出了这次鹰眼挑战。   不然一笔巨款白花了。   启动鹰眼系统作出最终判决需要一段时间,这短暂的间隙里,《永不言败》直播间吵疯了。   齐峰粉今天被压了太久,相当憋屈,此时找到了宣泄口,纷纷愤怒指责裁判黑哨,节目组不公,恶意防爆,连黑幕和阴谋论都出来了。   U团粉现在已经挺直了腰杆做人,和齐峰粉对着刚,弹幕里一时间充斥着大片“这个球不出界我就到楼下luo奔三圈并且现场直播”、“这个球出界我立刻改名‘我不配给你团粉提鞋’外加微博转发抽奖五千块,我的微博是xxx”这类针锋相对的赌咒发誓。   这些都是上头了的年轻人,还有一小撮经历过风浪的老战士,很理智地闭了嘴,耐心等待结果。   也就几分钟的事,孩子们你们急啥呢?   网络上一次又一次的反转反转再反转教会他们,话不要说太早。   毕竟。   人世间的疼痛有十二级。   这十二级之外,你们知道还有一种疼,叫做“被啪啪打脸的疼”吗?   胖爷的直播间则淡定得多,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吃瓜。出界争议在羽毛球比赛里太多了,什么结果都有可能,一场比赛不出现几次质疑才不正常。   鹰眼系统的判决结果出来了。   嘉宾席和观众席停止了议论,弹幕停止了争吵,所有人齐刷刷看向现场的大屏幕。   这个球落在了边界线外。   落点几乎紧挨着边界线。   几乎。但和边界线还是隔了一条非常细的缝隙。   判罚维持原样,这是一个出界球,岑渊组得分。   嘉宾席的U团三人和观众席的U团粉集体欢呼。   岑渊和尹修神色如常。   郑新思心凉了。   齐峰脸黑了。   《永不言败》直播间又热闹了,却只是一半人的热闹。   刚刚还嗷嗷直叫黑哨防爆黑幕阴谋论的齐峰粉们感受到了。脸,它真的很疼。   之前那位说微博改名并抽奖的齐峰粉光速注销了微博,人间蒸发。   今天也学到了一点网上冲浪的小技巧呢。   U团粉并不懂什么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嘲讽拉满。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你们哥哥没有输,你们哥哥只是空大了]   [空大那个姐妹太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代入了一下我团战空大的心情……我居然开始同情qf了]   [这个节目我真的吹爆,够专业,先粉为敬]   热闹的不止是直播间。   微博上也嗨了。大概是今天没什么大瓜,“齐峰出界”这个tag在半小时内一路飙升,duang地冲上了热一。   某种意义上说,齐峰的心愿提前实现了——比赛没结束就上了热搜。   齐峰的经纪人可开心不起来,他今天也全程跟着直播,一路看到现在,已经和齐峰粉一样反复去世几个来回了。听到齐峰助理汇报齐峰蹿上了热一,经纪人亲自打开微博一看,又一次当场去世。   被扶起来的经纪人气急败坏,“马上把这热搜撤了!”   齐峰在热一待了不到半小时就消失了。   但《永不言败》已经火了。   毕竟前期《永不言败》可是不惜拉出了修远CP和1-dream来炒热度——不论有心还是无意。   1-dream其他几个前成员的粉丝一听说有齐峰的热闹看,都涌了过来。   看到齐峰过得不好,他们就舒服了。   让你蹭我家哥哥/老公热度,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还引来了更多不明情况只想吃瓜的路人。   《永不言败》开播时在线人数50万。   现在,破了一千万。   还在涨。   导演面上无波,一颗沧桑的心已然老泪纵横。   他并不喜欢齐峰这个人。他也算是混迹娱乐圈多年的老油条,对齐峰团队各种腥风血雨的骚操作,他看得真真儿地。   请齐峰来当主咖,破事不会少。搞不好,会弄脏他的节目。   导演之所以妥协,是因为整个娱乐圈,目前确实只有齐峰兼具羽毛球基础与顶流地位于一身。   现在他只想说,齐峰是真的请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感谢齐峰同学的贡献   啪啪啪(鼓掌) 第31章   当前比分12:6。比赛还在继续。   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不论是专业组的现场解说、场边的教练、胖爷及胖爷直播间的一众水友, 还是业余组的嘉宾、现场观众、直播间的粉丝、路人——齐峰的心态崩了。   齐峰组主要就是齐峰在支棱着,齐峰崩了, 这一组就崩了。   齐峰越来越觉得, 这是个无解的局。   往网前打,尹修这个变.态守着。   往后场打,岑渊这个更变.态的守着。   仿佛无论往哪里打, 对面都能把球接回来。   无论他怎么杀球,怎么抽对角, 怎么补郑新思的漏洞……   他都赢不了。   他……怎么会赢不了。   齐峰内心再也涌不起那股歇斯底里的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一种熟悉的绝望。   他在15岁那年获得了省亚军。当时,光环加身, 万众瞩目,全家人都觉得他要就此出人头地了。   家里人看着他的那种殷切的眼神,却令他越来越窒息。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的教练也很清楚, 他的羽毛球天赋已经到顶了。   当时他在自己的年龄组,是训练时间最长、年龄也最大的选手。可他只拿到了亚军。   他还记得那个冠军。记得清清楚楚。颁奖时, 冠军站在最高一级的领奖台上, 竟还比他矮了半指。   作为亚军, 齐峰是那个领奖台上个子最高的人,这反而让他加倍地耻辱。   那天,他在各种摄像头和掌声中捧着奖杯, 忍着没有哭。回到家, 他就把那个省亚军奖杯狠狠砸了个稀巴烂。   他恨羽毛球。   他想起来了。他曾那么痛恨羽毛球。他不想参加这个破综艺, 不仅是因为事多钱少。真正的原因, 是他曾发誓, 这辈子都不再碰羽毛球。   他痛恨那种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想尽多少办法, 都突破不了那块看不见摸不着, 却始终重重地压着自己的天花板。   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并非那个所有人都以为的天选之子。   然而到头来,他只配当一个凡夫俗子。   他不愿意为这破节目特意训练,就算最终他没有进入国家队,他的天赋和基础对付普通人也一定绰绰有余。   不是他高攀不起,而是他主动抛弃了它。   是的,是他主动抛弃了它。教练仍希望他继续努力,突破极限,争取进入国家队。   他才15岁,大器晚成的运动员也不是没有。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C罗、科比、林丹。   但成为不了这些人,也不意味着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就没有价值。   齐峰和教练吵了一架。教练带了他5年,这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架。   齐峰质问教练,他是他带过的成绩最好的学生,如果他能进国家队,那就将是教练带出的第一个进国家队的运动员。   他能成就教练。可教练想过他的人生吗?   教练愕然。他从齐峰10岁起带他到现在,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孩子。可那天,他第一次在齐峰脸上看到那样扭曲的愤怒。   他怎么会没想过这孩子的人生。他全心全意,连自己的家庭孩子都时常疏忽,也要把齐峰放在第一位。   齐峰以为他只是想教出一个能进国家队的徒弟?   教练说,这个亚军只是你的起.点,你的人生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齐峰咆哮,今天他只能拿到亚军,以后他能拿到世界级的冠军吗?谁能保证?教练能保证吗?   这个比赛他参加了三届,最高成就就是一个亚军。他即将要进入下一个年龄组了,他的天赋如何,有目共睹。   教练沉默了许久。   教练说,孩子,没人能保证。   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从来没人能保证。   教练不能,自己不能,连老天爷也不能。   拼搏的本质,就是一场冒险。   无法保证将来的成功,你就不做这件事了吗?   有可能走不到巅峰,你就要放弃这件事了吗?   你对它的热爱就如此脆弱吗?   齐峰胸膛起伏,嗓音哽咽,语气却决绝,我不热爱它。   如果要他不顾一切地投入10年,20年,投入他全部青春,投入他的前半生,最后还是有可能失败。   这件事就不值得他去热爱。   最终,教练无言以对,齐峰转身离开。   齐峰自闭了不到一个星期,新的转机就来了。   有一个自称星探的人联系上了他。   当时全家人都以为这是个骗子,包括齐峰。   星探锲而不舍地游说了好一阵子,说他们公司正在进行一个內娱造星计划,当时并未跟他们透露太多,只说需要选一些合适的年轻男孩去韩国训练,数年后回国出道。   实际上就是模仿当时风靡全球的日韩偶像团体,打造內娱自己的男团。   原来,齐峰虽然比赛输了,但因为外形太出色,在比赛中引起了不少女孩的注意,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小撮粉丝了。   很多吃瓜群众没记住那场比赛的冠军是谁,却知道了有一个叫齐峰的选手是个大帅比。   星探阴差阳错发现了这个走错片场的小男生,立刻意识到这是一颗当爱豆的好苗子。   家里人听说要把孩子单独送去韩国,怎么听怎么像人贩子,一口回绝。齐峰却主动要求,他想去。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娱乐圈。听星探说了后,他去查了查当时正当红的几个韩国和日本偶像天团。   他看到他们的演唱会上人山人海,那些爱豆在聚光灯下载歌载舞,而台下,无数粉丝为他们疯狂尖叫。   比小小的羽毛球赛场多得多的观众,多得多的关注和掌声。   齐峰的DNA动了。   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那个舞台上,没有严格的比分,没有死板的规则,没有一条死也突破不了的门槛。   只要有本事,他就能令众生为他倾倒。   而他的脸,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他收起了所有球拍和球鞋,将这些陪伴他多年的东西封箱,大步朝新的未来走去。   20岁,他训练回国,出道。   23岁,他红遍国内。   那一年,经纪人恨不得在他拉shit的间隙都给他排个通告,忙到飞起的齐峰却特意抽空回了一趟家。   去见教练。   阔别七年,教练还在当教练,还在带一群十几岁的小屁孩。   小屁孩里也有他的粉丝,见到明星大驾光临,眼睛闪闪发亮。   齐峰昂首阔步,走路带风。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   长大的齐峰收起了当年所有戾气,对教练笑得谦逊温和,关心教练如今的生活和状况。   只字不提自己,但教练明白他的意思。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齐峰是专程来让教练看看他现在的成功的。   七年前,教练质疑他不够热爱,七年后,他要用现实告诉教练,他今日的风光与荣耀,是拿到一个奥运冠军——不,是拿到十个奥运冠军也比不了的。   竞技场上,冠军以下都不配做人。当年那些拼死拼活、付出一切地训练却注定一无所获的日子,简直像个笑话。   那种虚幻缥缈的热爱,一文不值。   教练也对过去只字不提。师徒俩貌合神离,又心有灵犀。   那次之后,齐峰再没来看过教练,教练也从不主动联系他。   彼此心知肚明,缘分已尽。   其实七年前就已尽了。   教练以为自己和齐峰不会再有交集。他当教练多年,带过很多学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和他善始善终。他是成年人,他对此早该坦然接受。   齐峰曾是他心里一根刺,这孩子曾那么有冲劲,信誓旦旦义无反顾,那时的教练也正值盛年,他想,这孩子在赛场上一天,他就陪他一天。   他以为自己把这根刺□□了。   直到前几天,他带学生训练时,偶然听到两个女孩子兴致勃勃地谈论即将开播的一档综艺,《永不言败》。   这两个女孩不是齐峰的粉丝,他们是修远夫夫的CP粉。   但也顺嘴提到了齐峰。   教练没当回事。齐峰现在与他何干,更何况这什么鬼综艺,连个正式比赛都算不上。   今天,他却偷偷打开了电脑,还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儿子直播该去哪里看。   他从早上等到下午,等到了齐峰出场。   从第一局看到第二局,教练的心情很复杂。   岑渊组的战术说不上完美,第一局时,他和胖爷的判断一样,岑渊这么胡乱杀球实属太莽撞,羽毛球比赛是场激烈的马拉松,这年轻人给整成了百米障碍跑。   但他和胖爷都疏忽了同一件事。   在所有体育竞技里,比体力、经验、战术甚至天赋都更重要的,是心态。   前面全部因素都可以化为纸面数据,只有心态是瞬息万变的现实。   能直接决定结局的现实。   而岑渊和尹修——特别是岑渊,那种一往无前,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上来就是干,上来就要干死你的气势,通通转化到了行动里。   不知疲倦,不顾后果。   做就是了。   心理素质是运动员必过的关卡。这一关过不了,比赛的路走不长远。齐峰当年参加过好几次省级大赛,教练以为他应该比这种程度更强。   实则,不是教练高估了齐峰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是低估了岑渊和尹修这两人在球场上面对面给对手所能造成的压迫感有多强。   齐峰打过专业级的比赛。   可他对面的那两个人,经历过战争。   他们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次数,自己都数不清。   有人算计输赢。有人的面前,只有生死。 第32章   每一个看得懂比赛的人都替岑渊组担心过, 他们熬不过第三局。   事实却是,根本不存在第三局。   这一局, 齐峰组最多把分差追到了3分。   这就是极限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 包括齐峰的粉丝,齐峰已经不在状态。   他还在跑动,还在试图接球, 但对比起岑渊那种将每一个动作都伸展到极致的昂扬生命力,齐峰的敷衍一目了然。   比分到了18:15。   岑渊组领先3分。   尹修发球。   齐峰接发球。   齐峰的胸膛剧烈起伏, 大口喘着气,刘海黏答答地贴着额头和脸颊, 衣服的领口、腋下和后背都汗湿了一大片,他的右手死死握着球拍的拍柄,盯着尹修手里的球,眼眶发红, 冒着愤怒、焦灼与垂死挣扎的疲惫。   在尹修发球前的一刻,教练关掉了直播。   齐峰已经不是一个专业运动员的姿态了。   不, 早已不是了。   教练10岁开始教齐峰, 那时齐峰已经有了一些底子, 在业余的同龄人里几乎没有敌手。   教练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心态,心态影响姿态。教练不止一次对齐峰说,羽毛球其实是一件很好玩、很轻松的事儿, 球拍永远要松松地握在手里, 要灵活, 要游刃有余, 只在击球的瞬间捏紧、发力。   羽毛球是一种动态的运动。一个好的羽毛球运动员, 能做到马踏飞燕之姿。   20年后的齐峰, 站在球场上, 完全忘记了教练曾说过的话。   教练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   不是惆怅,而是释然。   他心里的刺拔掉了。   齐峰当年的放弃,是对的。   场上的比分转眼就到了20:17,岑渊组领先3分。   岑渊组的赛点。   这一个球来回拉锯了好几个回合。   这场比赛,郑新思打得很难受,其实他希望快点结束,但他也不敢过于划水。他知道他们输定了,问题在于输了后齐峰的团队会找谁当背锅侠。   这角色怎么想都非他莫属。不是王者水平不够,是王者带不动青铜。   郑新思心里正乱糟糟地一通乱想,球拍下意识地朝着飞过来的球一挥,噗地一声,球高高地弹了回去。   高高地,弹了回去。   郑新思:……草!   这个球挑到了尹修的接球高度和范围内,尹修后退一步,举拍。   此时齐峰和郑新思离球网都有至少两个弓箭步的距离,按照尹修两局比赛下来心脏到没朋友的画风,这个球他大概率会放网。   郑新思都被尹修虐出心理阴影了。   郑新思以为齐峰会喊一声“我来”然后冲上去救球,可这一次,他没听到齐峰的声音。   时间明明已经很紧迫,郑新思还是没忍住看向另一侧的齐峰。   齐峰仰头看着飞到对面的球,以及等在球后方的尹修。   人却一动不动。   郑新思:???大哥你关键时候搁那凹什么造型?!   不想当背锅侠的郑新思急了,索性自己迈腿往前冲,努努力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郑新思才迈出第一步,清脆犀利的“啪”一声仿佛炸在他耳边。   有什么东西在他旁边飞了过去。   也在齐峰旁边飞了过去。   更准确地说,是几乎擦着齐峰的脸过去的。   郑新思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被尹修抽回来的球。   被尹修……抽回来的球?   放网是一种很轻柔的动作,更多的不是靠手臂和手腕发力,而是靠球拍的弹性以及球的运动惯性,灵巧地改变球的冲势和方向。   两局下来,尹修一直打得很温柔,发球是轻飘飘的,放网是轻飘飘的,最用力的时候也无非就是回几个高远球的时候。   和沉迷跳杀无法自拔的岑渊南辕北辙。   因此,刚刚这个球,齐峰和郑新思都没考虑过尹修放网以外的其他可能性。   齐峰没动,是他内心深处认为,这个球接不到了。   他很累。   他的腿动不了了。   录制完《永不言败》第一天后,之后这几天他每天都在跑通告,六天飞了三个城市,昨晚是在飞机上睡的,凌晨才到C市机场。   齐峰常年习惯了这种忙碌的日程,他以为他早已应付得游刃有余,不就是赶过来录个综艺,有什么大不了的。   出道10年,他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难搞的综艺没上过。   直到站在球场上。直到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肺活量不知何时已远远低于自己的想象,直到他呼吸困难得忘了四周有摄像头、而他必须时刻保持完美的表情和角度,直到他的腿越来越酸、越来越沉。   直到他头痛欲裂、已无心胜负,只想赶快结束这他妈的狗屁比赛。   他没想到,郑新思没想到,在场所有人以及直播间的万千观众都没想到,尹修没放网。   尹修的手臂猛地一旋,球拍在空中疾速转了半个圈。   说不清球是被抽过去的,还是自己斜斜往下插进空气的。   这是一个点杀。   点杀是羽毛球三种基础杀球招式之一,和重杀的区别在于,重杀要动用全身大肌群与核心力量发力,而点杀主要靠旋转手臂瞬间发力击球,实在要打个比方,重杀像狙.击.枪,前摇和收招时间都很长,而点杀更像冲.锋.枪,近战王者,网前扑杀威力惊人。   重杀很难学,更难形成标准的肌肉记忆。点杀尹修只跟教练上了20分钟的课,之后每天跟着视频自己练上几百个。   这是尹修今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杀球。   杀伐果断,一击毙命。   球在齐峰身后落地。   裁判的哨声响起。   比赛结束。   岑渊组2:0,胜出。   虽然第二局打到一半,这个赛果就显而易见了,但这一刻,尹修以一个全世界都预料不到的点杀结束比赛,惊艳全场。   解说疯了,嘉宾席和观众席疯了,直播间的弹幕也疯了,《永不言败》的直播间在接下来5分钟内满屏都是尖叫鸡,根本无法正常发言。   至于齐峰粉,在观众席上安静如鸡,面如死灰,非常自觉地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她们从没想过齐峰会输。   更没想过,齐峰会输得这么难看。   她们不应该在这里,她们应该在车底。   直播间里的齐峰粉索性就仿佛从没出现过,轻轻地她们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场上,尹修放下握拍的手,回头,恰好捕捉到岑渊眼里那正要收起的几分意外。   他不仅惊艳到了全世界,也惊艳到了他的队友。   而他根本不在乎是否惊艳到全世界。   这一瞬间,这片球场,就是他的全世界。   岑渊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在全场欢腾中,他侧开脸,避开尹修的视线,强行忽视了尹修明晃晃写在脸上的“我是不是帅爆了”。   岑渊迈步,正要下场,尹修先一步走了过来,朝岑渊伸出握成拳的手。   岑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第一局他们没完成的碰拳仪式。   战友间专属的仪式。   是他欠尹修的。   他的手垂在身侧,也微微握成了拳,但他抬不起来。   他不想抬起来。有种情绪在和他的身体对抗。   “走吧。”岑渊轻声说,试图用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跳过这段不该有的剧情。   尹修蹙眉。   他不开心了。   赢了比赛,他很开心。   但现在他不开心了。   岑将军,你过分了。   岑渊感受到了尹修瞬间散发的低气压,但不打算回应,转身要走,不料尹修的动作又比他快了一步。   尹修收回拳头,身体忽然凑近,伸手抱了抱岑渊。   岑渊一怔,浑身僵了一瞬。   尹修的气息扑鼻而来。尹修还没从刚才的剧烈运动中平缓下来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也可能那只是岑渊自己的心跳声。   尹修的身体很暖。暖得近乎炽热。   岑渊脑袋轰地一下回神,想推开尹修,尹修却在他动手前就退开了。   这个拥抱很快,很短暂,又很自然,顺理成章,一气呵成。   从头到尾,岑渊毫无反击的余地。   尹修又开心了。   岑将军欺人太甚,他只好用自己的方法讨回公道。   尹修笑,笑得很温柔,眼里是满溢的愉悦,“队长,合作愉快。”   岑渊嘴唇张了张,想了想,罢了。   赢了这场比赛,他多日以来绷紧的心情确实好了点。   至少,来到这个世界后,做了一件还像点儿样的事。   尹修今天……嗯,表现还行吧。   岑渊最终没说什么,和尹修一起下场。   两人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引发了比之前比赛获胜更猛烈的全屏鸡叫。   [???????修远夫夫你们在做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抱抱甜死我了甜死我了甜死我了]   [妈耶修美人你什么时候这么会了!!!]   [我竟不知道我此刻的热泪盈眶是因为比赛赢了还是因为磕到了糖]   [突然想起来我今天是来磕糖的啊啊啊,我kdl啊啊啊啊啊]   [救命我的两个老公当着我的面贴贴了!]   [此时我扒着屏幕的表情成功地惊吓到了我全家]   两人都不是很在意观众席在激动什么,直播间他们就更管不到了,回到休息室,才发现身上的运动服都已近乎湿透。   直播间的弹幕活跃度随着岑渊和尹修下场而有所下降,但《永不言败》的热度在直线飙升,只不过狂欢从直播间转移到了微博。   今日最后一场女双比赛还没打完,《永不言败》就在热搜上占据了半壁江山。   这波热搜的主角,一半是Unicorn,一半是齐峰。 第33章   首先是《永不言败》几天前放出来的第一期预告片被网友挖了出来, 一小时内赞评转超过了过去几天的数据总和。   Unicorn和齐峰的入场采访片段被网友们反复鞭尸。   主持人:[有信心赢得比赛吗?]   岑渊:[当然。]   尹修:[必须要赢。]   主持人:[有信心赢得比赛吗?]   齐峰:[重在参与吧,我很多年没打过球了, 现在可能打得不太好, 希望各位手下留情。]   [现在重刷这一段真的是效果拉满23333333333]   [我悟了,这个节目真的好清纯不做作,每个人说的都是真话, 原来大家都是实诚人]   [实诚综艺,追了追了]   还有人搞热闹不嫌事大地特意到先前那些齐峰粉高赞评论下点名回复——   蜂蜜:[哥哥你自信一点!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才是这新手村里的满级王者啊!]   鳞片:[妹妹你清醒一点, 你是不是对你哥哥有什么误解?]   鳞片:[哥哥你自信一点,把可能去掉, 你确实打得不好]   鳞片:[QF:本来想炸鱼,原来鱼竟是我自己]   蜂蜜:[XSWL连基本规则都不懂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说要赢的?对自己就没有一点儿逼数吗?]   鳞片:[事实证明赢你哥哥不需要懂规则]   鳞片:[我觉得U团对自己还是很有逼数的,说要赢就赢了]   [一人血书求节目组别删这条微博,这些评论够我笑一年的哈哈哈哈]   [二人血书]   [三人血书]   [我已经在评论区翻了一个小时了, 网上冲浪真的能使我快落]   然后,《永不言败》官博在预告片次日放出的分组表也被挖了出来反复鞭尸。   预告片里有一些分组测试时的镜头, 但并不完整, 反而刻意地掐头去尾, 给足观众遐想空间。   [啊这,齐峰A组?岑渊、尹修F组?]   [讲个笑话,F组赢了A组]   [看了一整场比赛我都没想起来修远夫夫是F组的]   [《永不言败》这个分组是倒着来的?]   [我现在就非常好奇分组标准到底是什么, 年纪吗(bushi)]   [年纪那个集美, 给大熊猫留点笋吧]   [听说是教练分的组, 国家队退役运动员……]   [嗐, 资本的力量(狗头)]   [我已经等不及正片上线了, 什么时候能看到完整版, 敲碗]   [同蹲, 节目组缴片不杀!]   在《永不言败》预告片、分组表之外,又冒出一个热度更高的tag:齐峰脱妆。   毕竟齐峰不仅有六千万粉丝,还有数量不相上下的黑粉,四舍五入粉丝过亿。   一贯走花美男路线、恨不得艳压女星的齐峰,变、丑、了!   齐峰的黑粉大军里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直播过程中就录了不少屏,截出了9张GIF,微博上发了个九宫格,主题简单粗暴:齐峰车祸现场,出道以来脱妆最严重的一次。   动图里的齐峰,发型凌乱,大汗淋漓,脸上油光满面,还有明显的浮粉,黑眼圈、鱼尾纹、法令纹前所未有地清晰。   这两年,齐峰团队发了很多“30岁仍保持着20岁状态”这类冻龄男神通稿,死活就是不认老,齐峰还能再美20年。   今天,冻龄男神的神话啪叽一下碎了。   齐峰粉闻风而来,点进微博正要楠漨开火,看到图片,颜粉的心灵顿遭暴击。   卧槽,这又老又丑的男人是谁???   蜂蜜大军开始内部分裂,一部分人emo了,一部分人不管三七二十先对线再说,黑粉向来不择手段,一定是给他们哥哥恶意P图了!还有一部分人决定曲线救国,也去发岑渊和尹修比赛中的动图。   然后亲身验证了一粉顶十黑这句至理名言。   这部分一时冲动的齐峰粉忘了一件事:齐峰是浓妆上场,而岑渊和尹修,是素颜。   浓妆脱妆,和素颜出汗,是两个概念。   U团粉也闻风而来,点进微博,忘了开火,开始舔颜。   [比赛太上头了,都忘了我两个老公今天是素颜出场了]   [这个素颜很帅啊,男人挥洒汗水的时候太有魅力了]   [啊啊啊圆崽这个擦汗的动作,好涩]   [喜欢这种真实的感觉,终于能看到毛孔了(狗头),不过他们皮肤状态好好啊]   [感谢博主,已收藏]   [感谢+1]   [感谢+2]   本意只是想拉着U团一起死的齐峰粉气得立刻删博。   然而有些营销号已经嗅到了瓜味,直接弄了个对比微博,同一个赛场上,同样在全力比赛的双方,一边是缺点被暴露无遗的齐峰,一边是反而更显蓬勃生机的岑渊和尹修。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齐峰的颜粉更emo了。   网上闹腾的同时,《永不言败》最后一场女双比赛结束。短暂的休息过后,就是今天的颁奖仪式。   颁奖仪式开始时,很快有人注意到嘉宾席上少了一个人。   齐峰。   却不是齐峰粉提出的。齐峰粉噤声很久了。是U团粉提出的。   齐峰粉这几天太嚣张了,嘲得U团粉抬不起头,憋了一肚子气,心疼自家崽崽也心疼自己。今天修远夫夫赛场爆锤齐峰,齐峰不亲自站在现场看着岑渊和尹修拿到这个奖,她们不允许。   于是弹幕里越来越多人问齐峰去哪了。   导演让主持人回应,主持人简短告知大家,齐峰比赛后因身体不适,已经提前离组,为此向观众们道歉,希望大家谅解。   观众:哦。   不就是输不起么。   懂。   U团粉有点遗憾,但转眼就沉浸到了自家崽崽领奖的喜庆气氛里。   岑渊和尹修拿到了男双冠军,周瞬拿到了混双冠军。   当初制定奖项时,制片人提议全员有奖,胜利组是最佳男双、最佳女双之类,失败组就给一些好玩的奖项,实际就是安慰奖。这个提案被导演直接否决了。   制片人认为这小破比赛,搞个冠军名号有点可笑——只要打败一组对手就能夺冠,夺冠率50%的比赛,这他妈谁听过?   导演却坚定必须是冠军,赢了就是冠军,输了一无所有,去他的安慰奖。这并不可笑,相反,“冠军”才是对这个比赛最庄重的敬意。   竞技就是为了胜利,只有胜利才能超越,无论是超越对手还是超越自己。这是刻在人类DNA里的天性。   全场热闹中,童悦笑弯了眼,为自家队友奋力鼓掌。俞嘉佳在刚刚男双比赛时嚎得嗓子都哑了,自己给自己盖章,岑渊和尹修这个冠军有他一份功劳。   周瞬和搭档容蓉一起接过混双奖杯时,却提醒了俞嘉佳,这个姓周的有奖杯,他没有。   俞嘉佳突然就不那么开心了。   颁奖仪式过后,直播没有直接结束,导演多留了一段时间,让主持人带着摄像师到处进行赛后采访。   导演点名让主持人先去逮男双冠军组,也就是岑渊和尹修。主持人还没有忘记第一天录制时被这两人的骚操作秀一脸的恐惧,但此时硬着头皮也得上,摆出职业笑容,走向正准备离场的U团五人。   看到摄像机到来,周瞬和童悦自觉让出C位,周瞬还扯了一把仍在喋喋不休的俞嘉佳,让他闭嘴。   主持人把话筒递向岑渊和尹修,“两位拿到了男双冠军,感觉自己今天表现如何?”   按他们在第一天采访时的尿性,主持人以为这会儿两人该飘上天了,没想到岑渊面无波澜,不急着开口,尹修则微微一笑,在不该谦虚的时候谦虚了,“还行吧。”   主持人:“……啊。”   2:0打赢齐峰,这,还行?   宁是凡尔赛十级宗师么?   尹修悠悠看一眼身旁的岑渊,“毕竟这不是我们擅长的项目。”   导演眼中放光,在耳麦里提示主持人,让她往下挖,“哦?那你们擅长什么呢?”   尹修:“可惜你们没有射箭项目。”   岑渊:“……”   岑渊转头看他,看到尹修眼里满满的笑。   尹修没告诉过岑渊,岑将军百步穿杨的弓术,在秦军里一度被神化到了“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程度。   他怎么有机会告诉岑渊呢。   主持人按着导演“可以有”的提示走剧情:“不一定哦,《永不言败》的节目宗旨就是展现奥林匹克竞技精神,射箭也是奥运会项目之一呢。”   尹修和岑渊同时想了想。   从原主的记忆库中搜索出奥运相关片段后,两人都在心里“哦”了一声。   尹修脱口道:“不是那个。”   主持人:“啊?”   尹修还想进一步解释,岑渊给了他一个眼神。   尹修闭嘴,看了看岑渊,又看主持人,耸肩,“队长不让说。”   主持人懵了半秒,她不是修远CP粉,但她此刻感觉到了一碗狗粮迎面盖到了她脸上。   直播间里的CP粉又疯了一批。   [?????我刚刚看到了什么???这就是一个眼神的默契???]   [你们为什么总、能、甜、出、新、高、度!]   [修美人你为什么这么听话!]   [这不是听话,这是宠,这是宠啊啊啊啊]   [你舅宠他爸!]   [所以穿山甲到底要说什么?有什么是我们这些VIP不能听的?]   只有岑渊知道尹修要说什么。   人类学会射箭,最初是为了打猎,后来发展为战争所需。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弓箭与打猎、战争都已再无关系,成为了一种无限追求精度的定点运动。   但在岑渊的年代,除非彼此约法三章,在练兵场上端端正正一分高下,否则根本不可能有定点射击的机会。   岑渊“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名号也不是靠着敌人杵在那给他当定点靶得来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个时代,不再需要一个百步穿杨的岑将军。   岑渊和尹修没想到,半小时后,这段采访就被营销号剪了出来,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修远男双组:我们不擅长羽毛球。   对齐峰嘲讽拉满。 第34章   直播终于结束。现在已经是晚上, 杨一杭给他们在C市定了酒店,白兰和另外两个Unicorn的团队助理已经在下午过来把他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司机在停车场等着五人, 他们要先回宿舍换衣服, 拾掇好最后一些随身物品。   进宿舍门后,尹修拿着奖杯——在台上领奖后就一直是他拿着,问岑渊:“队长。”   岑渊看他。   尹修:“这奖杯, 谁拿?”   岑渊低头看了看尹修手里的奖杯,没怎么犹豫, “你拿着吧。”   对这场比赛,他很认真, 可他并不怎么在乎。   他不能在乎。   比赛结束了就结束了。   综艺录完了就录完了。   他和尹修的限定团合约,也只剩不到一年。   这些,都只是他替原主履行余下四年艺人合约必须做的事罢了。   岑渊的冷淡并不令尹修意外。碰钉子这种事,习惯了, 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尹修轻轻摸了摸奖杯,小心地把它包好放进背包里。   这是他和岑渊一起赢的奖杯。是他和岑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第一个切切实实存在的, 看得见, 摸得到的羁绊。   当晚, Unicorn五人离开节目组,入住酒店。杨一杭很大方,给五人都单独定了房间。房间里久违地没有了队友的聒噪, 压了数日的疲惫一下爆发, 五人几乎都是洗漱完毕就直接睡了。   杨一杭一夜没睡。   《永不言败》的相关热搜舞了一夜, 他就跟着熬了一夜。   《永不言败》直播结束两小时后, 也就是当晚, 高晟教练亲自回应了那条分组的微博。   高晟转发了《永不言败》官微发布的分组表, 配文:[这就是永不言败。]   言简意赅。   没人规定F组一定赢不了A组。   起.点若是能决定终点, 还需要努力的过程么?   今天这场男双,比赛并不是从第一局的第一个球开始的。   而是从那之前,早就开始了。   所有比赛,都是在比赛之前就开始了。   永不言败的竞技精神,是从决定做这件事时起,就嵌在骨子里的。   说到底,不过就是“我不服”。   我不服所谓的命运,我只相信自己拼搏过后的结果。   高晟的微博号是认证大V,但粉丝不多。然而《永不言败》节目组很有眼力见儿,立刻又转发了高晟这条微博。目前《永不言败》官博关注度极高,一天之内涨粉几百万,高晟这条微博一转,底下一片哗然。   虽仍有少部分人阴阳怪气节目组黑幕、教练收钱办事等等,更多人当场被高晟这堂堂正正的应对折服了。   [点题了,教练牛批]   [dbq,是我狭隘了]   [永不言败,呜呜呜,我居然有点想哭]   [教练格局打开了]   下一条上热搜的,是B站某个up主连夜剪出来的“岑渊跳杀合集”,囊括了今天的男双比赛中岑渊的每一次跳杀。   最后压轴的自然是岑渊拿下比赛的终极三连跳杀,up主特意来了个慢放特写,岑渊在空中起跳,后仰,挥拍,将身体绷成一张弓的姿势优美而清晰。   于是一群人大晚上的不睡觉,搁那聚众鸡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最性感的瞬间就是跳杀的瞬间,没有之一!!!]   [阿婆主我的命是你的了,这个视频我能循环播放一整晚]   [这个男人好欲啊啊啊,我不行了我死过去又活过来,我反复去世]   [明天就给男朋友报班学羽毛球]   [今天的我在妈粉和女友粉之间反复横跳]   [好累,刚刚跟闺蜜吵了一架,她要转老婆粉了,我把她当姐妹,她居然想当我儿媳妇]   又有修远CP粉头发了个微博九宫格,配了9张GIF,前8张是岑渊的跳杀瞬间,并且这8次跳杀岑渊的衣服下摆都飘了起来,若隐若现露出一截腰腹,最后一张则是尹修拿到比赛服后当场脱衣服的画面。   配文:[这两人的腹肌谁更秀?]   [???????????博主你这是人干事吗????干得好!]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妈粉的我:儿砸你快把衣服穿上!!不可以!!麻麻不允许!!!女友粉的我:我的DNA动了]   [妈粉和女友粉的是我本人了]   狂欢的不仅是粉丝,U团和修远CP的黑粉也在蠢蠢欲动。   娱乐圈的财富密码,无非就是热度要趁新鲜蹭。   又一个up主连夜剪出了一个视频,标题是“修远CP炒崩,代糖再甜也不是真的糖”。   视频以《永不言败》录制第一天岑渊和尹修外泄的采访视频为切入口,从尹修那句“炒CP”和岑渊那句“上辈子有仇”开始论证,将预告片和直播里两人的互动细节一一剪出来,结论是:1,岑渊和尹修的人设都崩了,或者说两人都维持不了之前在《以梦之名》炒出来的人设了;2,岑渊显然开始不配合了,这整个节目都没有给过尹修眼神,是尹修一直在单方面倒贴,摆明了是一方想拆CP,另一方想继续炒。   综上,修远CP就差把“工业糖精”这几个字贴脸上了,修远CP粉这还不承认,就是眼瞎。   这个视频被不少黑粉转发,杨一杭还敏锐地发现其中不仅有黑粉的力量,还有不少水军在推波助澜。   杨一杭:哦。齐峰又来报身份证号了。   齐峰今天被嘲得亲妈都不认。鹰眼挑战把自己挑战没了被嘲一波,比赛输了被嘲一波,脱妆被嘲一波,后来颁奖典礼提前离席又被嘲一波。   简直是齐峰黑粉提前过年的日子。   而且这肯定还没完。接下来几天,微博程序员最痛恨的人,一个是U团,另一个就是齐峰。   齐峰近两年各种折腾都没能成功翻红,现在这波热度可说猝不及防。   但齐峰并不想要。   现在齐峰团队见到能挡刀的热搜就去推一把,什么都好,只要能替他引开讨论热度就行。   今天的网络世界注定群魔乱舞。   黑粉会拿修远CP炒崩来做文章,杨一杭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他是第一个见证两人起义现场的人,赶紧组织粉丝们反黑控评。修远CP怎么处理这事儿,他还得跟公司高层再商量商量,就算岑渊和尹修真要转型,他们也不可能对外承认“啊对我们CP炒糊了”,转型过程必须尽量处理得丝滑无痕。   杨一杭没料到,修远夫夫的野生CP粉相当凶猛,他这头还在吭哧吭哧地带着大家冲锋陷阵,就已经又有一个up主针锋相对地放出了一个新视频,标题为“修远夫夫高甜剪辑:猛男就该打直球”。   因缺思厅的是,“猛男打直球”cut和“代糖不是真糖”cut这两个视频里,有大量一模一样的镜头和画面。   毕竟物料有限。预告片就那么点儿镜头,《永不言败》今天一整天的直播比赛中,岑渊和尹修也只在男双比赛里出现了大段时间,其中90%都在打球,不论粉丝还是黑粉,能让她们抠的修远夫夫互动画面真的不多。   双方展开了阅读理解竞赛。   黑粉版理解:岑渊不想炒CP了,想单飞,想提纯唯粉,但双方没谈妥,尹修不同意,于是两人在镜头前很割裂,甚至连带着导致人设也崩了。   CP粉版理解:尹修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反正一定做了什么事,惹到了岑渊,岑渊生气了,岑渊耍起了小脾气。   尹修:队长,我们组队吖。   岑渊:你走开。   尹修:队长,你理理我嘛~   岑渊:我不。   尹修:队长,我是不是超帅der!   岑渊:(冷漠.jpg)   尹修:队长,来给我一个爱的碰拳~   岑渊:不要。   尹修:队长,来抱抱~   岑渊:拒绝。   尹修:我生气了,必须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   岑渊:你别过来——   尹修:[抱]   岑渊:……我才没有害羞。   尹修:我们不擅长羽毛球(你们还没见识到队长真正的实力~)   尹修:(队长就是坠棒的~)   岑渊:(别说了,丢不丢人)   尹修:(好的,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岑渊:(……闭嘴)   经过UP主一通宗师级显微镜女孩的注释讲解,修远CP粉们纷纷表示悟了。   [知道了,追妻火葬场]   [知道了,社牛浪骚x禁欲傲娇]   [妈耶,更带感了]   [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剧情,我要追更,啊啊啊我要追更,UP主求继续剪]   [报告组织,我糖尿病了,但我还可以继续磕]   [被姐妹安利入修远夫夫坑的,一直是观望状态,本来已经打算出坑了,这一刻我突然get到了修远夫夫的甜]   修远CP超话的热度不降反升。   黑粉绝望了。崩成这样还能硬磕,修远CP粉是真的眼瞎。   其实这也正常。CP粉在粉圈鄙视链中之所以处于末位,就是因为她们普遍被认为有糖就是娘,哪里有糖往哪里跑,对正主的忠诚度并不高。   最初,修远CP因那部古偶剧出圈,也算是有风起浪,那段时间修远CP各种剧中互动、片场花絮的物料满天飞,CP粉们十分满足。   后来,剧播完了,两人也没有了合作机会,CP粉就开启了拉郎配模式,原理参考伏地魔和林黛玉的伏黛CP。   再后来,岑渊和尹修一同参加《以梦之名》,CP粉以为迎来了第二春,很多人却发现难以找回当初古偶剧CP出圈的感觉。在那部剧里,他们因剧本而必须互动,而在《以梦之名》里,两人当过几次队友,互动是互动了,但总是缺那么点儿味。   两人相处得太客气了。   尹修冷归冷,还是会维持最基本的礼貌。岑渊作为“三无爱豆”,没脾气是真的没脾气,这两人搁一块儿,堪称世界和平。   也只有和平。   CP粉硬生生忽略了这种疏远感,还学会了安慰自己,磕真人CP谁真的指望他们会在一起啊,不就是磕个感觉么,这年头看到两个绝美男人同框不容易,就冲着这无比般配的颜她们也得磕下去,珍惜吧。   今天,顽强驻守到现在的修远CP粉们终于感觉,她们磕的CP,有了剧情。 第35章   《永不言败》第一期总共16个嘉宾, 除了U团,其他嘉宾也陆续加入到了这场网络盛宴里。   周瞬和童悦的混双组也挤进了热搜。   但主角不是周瞬, 也不是童悦, 而是他们的女嘉宾搭档,容蓉和冯纤。   有营销号发冯纤的黑通稿,黑她的点是胜负欲太强。   冯纤和童悦一组, 对手是周瞬和容蓉。冯纤这一组是她打后场,和岑渊一样, 90%的后场杀球进攻都由她负责。   这个营销号截出了好几个动图,都是冯纤一个凶猛杀球, 球朝着对面的容蓉飞过去,容蓉要么惊恐地躲开,要么啊地一声惊叫,还有一次球猛地打到她身上, 她整个人都抖了抖,疼倒是不疼, 但吓得她够呛。   营销号字里行间都是对冯纤的谴责, 很多球都像是刻意瞄准容蓉去杀的, 因为明知周瞬实力强,很有可能接得住他的杀球,杀容蓉那边则十拿九稳。   为求胜利, 专薅人小姑娘欺负。   通稿一出, 下面一堆容蓉的妈妈粉姐姐粉来骂冯纤, 不仅在营销号的评论区骂, 还追到了冯纤微博下面骂。   冯纤微博粉丝4万, 最新微博下给整出了两千多条评论, 90%都在怼她。   她都给整懵了。   啥玩意儿?   欺负小姑娘?   不是, 她只是“女汉子”,她不是男人,她也是个20出头的小姑娘啊。   女汉子就没有人权是吧?   冯纤承认自己是有几次打到了容蓉,但她真不是故意的。   高手打羽毛球极少会把球杀人身上,因为要让对方接不住球,就得把球往没人的地方打,这是常识。   可高手首先已经养成了时刻注意场上形势的习惯,杀球的瞬间就知道场上队友和对手的站位,知道该把球往哪打,其次,他们控球能力高超,能把球精准地打到他们想打的位置。   冯纤这半吊子水平,才算是正儿八经练了几天,能把球杀过网就不错了,她根本没有余力去控制球是往周瞬那边打还是往容蓉那边打。   这是她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容蓉在球场上杵得太直了。   容蓉在集训期和周瞬一起练习的时间并不多,经纪人跟节目组沟通过,说她体质差,体能也不好,不能连续高强度训练,每天能参与的训练量最多只有一半。   导演:那你来干嘛?   导演起过换人的心思,制片人说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这节目就真的请不到人了。   导演:淦。   全民健身,刻不容缓。   周瞬和容蓉没什么默契,周瞬也不奢望她打得有多好,不拖后腿就行。   比赛开始后,周瞬发现他这搭档问题不是一般地多。   最大的问题是在球场上凹造型。   容蓉第一次差点被冯纤的杀球打到而吓得叫出声后,周瞬跟她说,她站得太直了,打往前的时候一定要双膝弯曲蹲下,尽量让头顶低于球网。这样不仅能防止对面的球打到自己,还能防止身后队友的球打到自己身上,自己疼不说,还会废了队友一个杀球。   再者,这个姿势也能让自己在需要迈步时更快地启动。   容蓉听了半天,听明白了,这是让她在网前扎个马步。   还是撅着屁股的那种。   容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裙子,以及小裙子下露出的一双笔直纤细的大白腿。   道理她都懂,但她拒绝。   虽然她穿了防走光裤,但这个动作要是被截出来,她都想象不了会有多难看。   她可以输,绝不可以丑。   容蓉屡劝不改,周瞬就不再费口舌了,自己打好自己的。容蓉真要被打出什么毛病来,要负责的也是冯纤和节目组,与他无关。   之后周瞬就极少与她交流,专心打球,无法自拔。容蓉原本和周瞬微炒一下CP、轻蹭一下Unicorn热度的计划吧唧碎了一地,尽管赢了比赛,心情依旧很不美丽。   让她更尴尬的是,和周瞬一起领奖下台后,周瞬问她:“这个奖杯你想留着么?”   容蓉以为这是周瞬迟来的开撩,笑得很甜,假惺惺推让,“可以吗?”   周瞬:“我也想留着。”   容蓉:“……”   周瞬完全无视容蓉逐渐凝固的笑意,继续道:“要不猜拳?”   容蓉嘴角抽搐。   周瞬:“抛硬币也行。”   容蓉:“……”   这他妈是对着一个美少女能说出来的话吗?   周瞬觉得自己很公平了。毕竟这个奖杯容蓉没出什么力。   质量守恒定律。周瞬的人生信条之一。   自己努力付出,就应得到相应的回报。周瞬的人生信条之二。   最终他们选择了抛硬币。   周瞬赢了。   周瞬捧着奖杯走了。   容蓉:祝这位大兄弟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象。   容蓉彻底打消了和周瞬炒CP的念头。   但她不能白上这个节目。齐峰和U团在吃肉,她好歹要喝口汤。   容蓉和经纪人灵机一动,把目标瞄准了冯纤。   谁让冯纤是真的打得她很不爽。   容蓉一直很清楚自己“清纯水灵直男斩”的定位,习惯了男人总会让着她,冷不防遇到冯纤这么个直挺挺的同性,好几次球差点砸她脸上,容蓉不信冯纤身为女艺人会不知道伤到脸会有多严重,她只能理解为这就是女人对女人的恶意。   不就是嫉妒她吗。   而且,冯纤是这期节目唯一加练的女嘉宾,容蓉则是这期节目唯一训练量减半的女嘉宾。这个点实在太好发挥,容蓉要是冯纤,拉踩通稿早就出来了。   趁着冯纤还没反应过来,容蓉决定先下手为强。   容蓉高估了冯纤,冯纤根本没想过这些事,她以为节目录完就完了。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东窗一事发,冯纤的经纪人一个电话过来,气吼吼地先骂了她一通,说了让她转型,她全当耳边风,混双里去打男球员的位置,还把球往女艺人身上杀,她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别人不黑她黑谁?   冯纤都要气炸了,当场跟经纪人吵了起来。这是一场比赛,她想努力赢得比赛,她有错吗?   经纪人: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哪了是吧?你这什么狗屁努力,你的努力就没用对地方!   冯纤挂了电话,把手机砸到墙上,扑到床上拿被子蒙住头,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却止不住眼泪汹涌地流。   她没错,她没错,她没错!   她不知道错的是什么,但她没错!   冯纤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别人买着捆上了热搜,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经纪人扣下了她的微博,不让她乱说话,不然以冯纤的性格,事情可能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这件事与U团无关,直到一条评论被顶到了第一位。   [呵呵,要轮胜负欲,谁比得过男双组那两位啊,想赢的心不要太明显,就差写脸上了]   楼中楼刷地盖了起来。   [宁在这阴阳怪气谁呢?直接报U团身份证号呗]   [知道层主是QF粉了,退下吧]   [??????????这是什么迷惑发言?打比赛不就是要赢吗???体育竞技没有胜负欲,咱国家队的金牌难不成都是大风刮来的???]   [像极了每次奥运会外媒对天.朝夺金数量的柠檬精发言]   [看到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寻思着比赛不想赢你还比个球,你去公园里划拉两下不就完事儿了]   [就是,ballball某些艺人,凹造型来错节目了]   [现在的综艺动不动就煽情,烦死了,我就看喜欢看这种杀气腾腾毫不做作的场面]   [支持冯纤小姐姐,只要堂堂正正,不破坏规则,全力以赴才是永不言败的竞技精神吧]   容蓉和冯纤的恩怨,不知不觉就卷进了大批U团粉和齐峰粉,最后话题中心变成了修远夫夫和齐峰,冯纤的经纪人正想着怎么度过这次公关危机,危机就自己没了。   毕竟,骂冯纤就等于骂修远男双组,要论打球不客气,修远夫夫比冯纤不客气多了。   而容蓉那点儿粉丝和水军,战斗力远比不上修远夫夫现在正上头的CP粉。   容蓉又一次在U团身上碰了钉子,想卖惨吸一波粉,反而被扣上了“菜是原罪”的帽子,甚至有人开始分析她是怎么拖周瞬后腿的,他们这组混双能赢全靠周瞬一个人带飞。   容蓉吓得让经纪人赶紧撤掉黑冯纤的水军,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这个热搜撤掉,甚至还得再请一拨水军刷掉喷她拖后腿的那些评论。这么一通搞完,容蓉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含泪发现一个事实:她参加这个综艺,最终赚的还没有花的多。   出道几年,自己没赚多少钱,反而先养活了几个营销号和水军工作室。   冯纤委屈地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没事儿了。   她百脸懵逼。   她还涨了一点粉,微博粉丝数从五位数变成了六位数。   新来的粉丝在她最新一条的微博下留了很多评论,渐渐地盖过了那些骂她的容蓉粉和水军。   [小姐姐好飒啊,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么帅,我也想学打球!]   [纤纤虽然没打赢比赛,但你在我心里是全场女选手MVP!]   [我从小就被别人说是假小子,现在毕业了,我妈非让我留长头发让我去相亲,看了小姐姐的比赛,我又可以了,去他的长发,我就是我,我不想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冯纤又哭了,泪水润湿了红肿的眼睛,有点疼。   但她很开心。   她决定了,她不会转型。   她要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第36章   杨一杭也关注了一下这个热搜, 最后看到U团粉相当给力,激情开麦喷得齐峰粉基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就放心了。   U团粉今时今日的扬眉吐气, 倒不是因为一天之间嘴炮技能提升了十级,而是事实摆在那,齐峰粉越嘴硬, 只会越难堪。   爱豆争气,粉丝就有底气。追星女孩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杨一杭不关心别的艺人怎么样, 他现在只关心自家崽崽。   这场网络盛宴既在他预料之内,又在某种程度上令他意外。   修远组男双赢了齐峰, 他知道U团一定会成为焦点。   但他没想到,他以为必定要出事的修远CP,在当事人表达出了亲手拆CP的意愿后,不仅没炒崩, 还……还他妈打了个回马枪,比之前更火了。   杨一杭陷入了沉思。   沉思了两秒, 杨一杭决定动手。   管他的, 修远CP这热度又不是他刻意炒起来的。再说, 擅自说要转型的是那两个瓜娃子,他可从来没答应过什么。   杨一杭不是要动手炒CP。修远CP只是手段。他的终极目的是带火Unicorn这个团。   确保Unicorn解散之日,满天星的亲儿子俞嘉佳能够攒足人气, 具备单飞的实力。   很快, 一个新的tag挤上了热搜前排, 简单粗暴:“Unicorn”。   杨一杭目前不会单独推俞嘉佳。一个伤心的事实是, 俞嘉佳现在在U团里的人气和童悦并列垫底。   人气并列top2毫无疑问是岑渊和尹修, 其次是周瞬。这种情况下单推俞嘉佳, 偏心得太明显, 容易引起U团粉和路人的叛逆心理。   这个热搜不难看出是买的,但今天没有人嘲这点,大家反而很喜闻乐见。今天的MVP是修远夫夫没错,可岑渊和尹修首先是Unicorn的成员,Unicorn上个热搜怎么啦?   这个热搜出现的时机很对,很多路人一开始确实不了解Unicorn是什么,只知道顶流齐峰输给了修远CP,看到这个热搜才注意到,原来Unicorn有五个人。   杨一杭不惜花大价钱请一个以活干得又快又好而知名的B站剪刀手剪了个Unicorn的介绍向视频,让吃瓜路人全面地了解一下Unicorn的历史。   这个剪刀手太太本身就是U团粉,收钱做自己爱做的事,几个小时视频就剪好了。   真爱不愧是真爱,视频效果超出预期地好。   Unicorn的故事要从《以梦之名》说起。   《以梦之名》这个节目本身就很神奇。今年,本就有两档老牌选秀节目同时启动,一档第四季,一档第五季,赶着在“选秀末法时代”捞完最后一波就走。《以梦之名》节目组不知道哪根脑回路抽了筋,非要凑这个热闹,但是启动晚了一步,所有优质练习生都被其他两档节目挖走了,《以梦之名》东拼西凑,凑了一堆啥都是就是不是练习生的跨界小能手。   还没开拍,导演就觉得这节目怕是要完了。   节目硬着头皮开录了,节目组以为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修远CP,没想到,岑渊和尹修出场前,这个节目就火了。   那个凭一己之力给《以梦之名》草出第一个热搜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周瞬。   事情是这样的。节目组的导师被提前告知这些选手干啥啥不行,他们的唱跳舞台肯定比不过隔壁那两个片场,那咱唠点啥呢?   导师祭出永不过时的经典主题,循循善诱,深情款款:你有梦想吗?   当时周瞬直挺挺地站在舞台上,毫不犹豫:有。   导师:来来来这位同学请说出你的故事。   周瞬:我的梦想是财务自由。   导师:……?   其他选手:……?   导演:……?   啥……?   导师瞪大眼睛,一语不发,就这么看着周瞬。   周瞬不知道是不是从导师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对知识的渴望与对未知的好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更确切地说,他的梦想是在40岁前实现财务自由。   导师:?   你还要展开说说?   另一个导师来兴致了,提出了死亡追问:哦,那在你看来,赚到多少钱才能算财务自由?   周瞬很贴心地反问:您是想直接听结果,还是先听计算过程?   导师:?   其他选手:?   导演:?   导师:……那,先听计算过程?   他承认,这个节目有点无聊,他就是纯粹想找点乐子。   反正后期能剪。   于是周瞬条理清晰地罗列出了他的计算过程。   以他老家——一座二线城市的物价为基准,要达到生活舒适的标准,须考虑到房子、车子、社保、各种基础商业保险,日常的吃穿用度,额外的娱乐开销,父母的养老问题,还得具备足够资金应对各种意外情况,不仅是自己的,还包括家人的——除了父母,他还有一个姐姐,姐姐一家子也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再算上他可能的寿命以及通货膨胀,周瞬最后得出的数字是两千万。   几个导师和全场选手均目瞪口呆。   导师们倒不是震惊于这个数字,而是震惊于周瞬的敢说。   刚刚那个发出死亡追问的导师觉得事情都搞到这了,不如再搞大点吧,又乐呵呵问:你并不是演艺类专业的,为什么会想到来参加这个节目呢?   其他导师一听,都觉得这个导师太坏心眼了。   再萌新的新人也该知道哪些话不该再接着说了。   偏偏周瞬不知道。   周瞬很实诚地回答:因为经过他全方位的严谨分析和对比,在国内当前的市场中,结合考虑他自身的条件,艺人是最有可能让他在40岁前实现财务自由的职业。   全场哗然,这相当于在明晃晃地说:娱乐圈来钱快。   这就是皇帝的新装,所有人都看得到底下那丑陋的真相,但所有人都必须假装只看到表面的光鲜亮丽。   什么?你居然是为了赚钱进娱乐圈?   我们可都是为了梦想啊。   所有人都觉得,导演要是绝情一点,把这段剪进正片,周瞬的艺人生涯就完了。   还想个屁的财务自由。   导演还真把这段剪进了正片。   周瞬的经纪人没陪着他去录制现场,等发现事态严重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周瞬这咖位,他经纪人在导演面前也没什么话语权,待《以梦之名》第一期正片上线,经纪人两眼一抹黑,刚上手的新号就这么废了。   经纪人都准备好周瞬第一轮投票就卷铺盖滚蛋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周瞬被骂上热搜的同时,也吸了一波粉。   黑周瞬的人说他三观不正,唯利是图,还没红就艺德败坏了,这种人就没资格进娱乐圈。   恰是这番大批声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同时也引发了倔强吃瓜群众的逆反心理,反方辩友表示不服,纷纷加入战场。   [我靠,这个梦想也太真实了,世另我!]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他要聊这个我就不困了啊]   [请不要不经我同意代表我发言(狗头)]   [这段我全程笑出猪叫,我的妈我几万年没看过这么真实的综艺了]   [我还以为又是个套路选秀节目,没想到还有点意思啊]   [我要看着他实现梦想,冲着这个我入坑了]   [我相信这个节目没有剧本了]   [说三观的我笑了,娱乐圈塌房的还少吗,没曝出来个个都是道德榜样,曝光了好家伙一个比一个玩得大,我塌房都塌出PTSD了,至少周瞬敢说真话,我敬他是条汉子]   [周瞬怎么就艺德败坏了?他是出轨了还是偷税漏税了还是多人运动了还是代.孕了?他不就说出了大家都不敢说的话么?踩你们尾巴了?]   [我也想财务自由,我上班也不是为了梦想,是为了付房租,这么看我也挺唯利是图的,正好粉随正主了]   [韭菜还奢望什么自由,反了你们了(狗头)]   [U1S1,周瞬的演技是挺尬的哈哈哈哈哈哈,指路B站鬼畜cut,够我笑一年,但是他这个人好有意思,主要是脸也很能打……我先观望一阵]   [周瞬,一个为社畜带盐的男人(狗头)]   [集美们,把他投上去,让孩子实现一个社畜的梦想吧]   周瞬就是这么带着整个节目组上热搜的,不仅带火了《以梦之名》,还带偏了整个节目的气质。   以致于俞嘉佳的粉丝们无法确定,俞嘉佳的傻逼气质是与生俱来的,还是被周瞬这波珠玉在前的骚操作诱发的。   到了俞嘉佳的“梦想”环节,俞嘉佳胸膛一挺,声如洪钟: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第一的rapper!   全体导师:……   全体选手:卧槽?   导演:?   导师迟疑着反问,比听到周瞬的梦想时更迟疑:你这梦想是认真的吗?   他们刚刚听完俞嘉佳的rap表演,不能说不好,但是离世界第一,还有点距离。   一场梦的距离。   俞嘉佳认真地反问:梦想不就是要大胆去想吗?   导师:……   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在这两人之后,《以梦之名》的梦想情是怎么煽也煽不起来了。   别的节目是在认真搞唱跳,他们是在认真搞笑。 第37章   导演本来的设想是周瞬将成为《以梦之名》第一个炮灰, 出来溜一圈赚足眼球就光荣淘汰,没想到……周瞬晋级了。   周瞬不仅晋级了, 票数还挤进了上位圈, 投票实况是一直挂在官网上的,想数据作假也不那么好操作。   导演大腿一拍,果断启动planB。   来, 给周瞬镜头。   节目组其他人有点害怕,周瞬初舞台这段梦想发言在网上争议实在太大了。   导演:有争议好啊。   有争议才有关注, 《以梦之名》现在最缺的就是关注。   节目组其他人:导演宁就不怕被广电爸爸关注吗?   周瞬一个名校毕业生,赤luoluo地为了“财务自由”进入娱乐圈, 关键这样他还火了,他还晋级了,这无疑是在明目张胆地挑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辛辛苦苦十年寒窗有什么用?还不如进娱乐圈炒作一把来钱快。   被网友喷都还是其次。要是被央视点名……《以梦之名》直接GG。   届时工作人员只是失业,他们担心导演被资方套麻袋抛尸大海。   导演:这就叫艺高人胆大, 富贵险中求。   前三期确实险,天天有人喊周瞬退赛, 周瞬滚出娱乐圈, 这又更加激发了周瞬粉和路人的战斗精神, 在这种关注下,周瞬的过往被扒了个底朝天,黑粉简直是拿着显微镜在揪他的黑点。   然后, 越扒, 发现周瞬的历史越干净。   这人就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从小学到大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高考总分和当年的省状元就差了3分。除了成绩好之外, 周瞬还一直遵纪守法, 是三好学生的常驻嘉宾, 在学校里一次违纪记录都没有。   最丧病的是, 周瞬连早恋都没恋过。   有人扒出了周瞬之前接受的一次采访。被问到有没有谈过恋爱,周瞬非常实诚地回答:谈过一次。   又被问谈了多久,周瞬回答:三天。   当时全场人:?   啊这,渣男?   周瞬认真地回忆起来,那时是大一,某天有个同年级的女孩突然来加他微信,聊了一段时间后,女孩表达了想和他处朋友的意思。   周瞬说他没钱也没时间谈恋爱,女孩说没关系,他们可以一起自习,两个人互相帮助,学习效率说不定更高呢。   周瞬觉得有道理,想了想,恋爱对于他是个全然未知的领域,探索一个未知的领域,本质上是对真理的追求。   周瞬同意了。   于是两人一起出双入对地自习了三天。   第三天的晚上,周瞬跟女孩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女孩哭着跑开了。   全场人:???   负责采访的主持人颤巍巍地问:怎……怎么不合适?   周瞬条理分明地列出论据:女孩和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女孩成绩没有他好,女孩出门太磨蹭,女孩自习期间总是跟他聊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   综上,两个人一起自习,影响到了他的学习效率。   还是一个人学习好。   机智如他。   周瞬在采访中没有透露的信息是,女孩是他母校有名的校花。校花主动追周瞬,并且追到了,在那三天里轰动一时,霸占了校论坛的头条。   然后,周瞬把校花甩了。又一次霸占了校论坛的头条。   很多人忍不住去八卦校花这段失败的恋情,终于校花在一次和闺蜜的闲聊中不经意放话:周瞬可能不喜欢女人。   校花就是一时气话,这气话又双叒叕霸占了校论坛头条,周瞬短短时间内威名远扬。   自此再没有女生去勾搭周瞬,先不论周瞬不喜欢女人这事是不是谣言,事实是校花都追不到的男人,其他人就不必自取其辱了。   反倒是开始有男生蠢蠢欲动。   又一段时间后,新的流言传出:周瞬可能也不喜欢男人。   那之后,周瞬在一片清净中顺利完成了他的大学学业,并一直单身到了现在。   这些往事都是周瞬在《以梦之名》火了之后,各路校友或实名或匿名现身说法的,而且大家的口供高度一致,包括周瞬当时的舍友。   周瞬在私底下从来没有说过校花的坏话,也从没对校花以外的姑娘有过心思。他对校花说的是什么,对其他人说的也是什么。   那段采访被扒出来后,校花用微博大号转发了,并配文:当时你说学业为重,我以为是借口。现在我释然了。谢谢你。   校花的微博一夜之间涌入无数周瞬粉和吃瓜路人,大家发现了两件事,第一,校花是真的美,不愧是校花,能原地进娱乐圈的那种,第二,校花现在有男朋友了,长相不如周瞬,但从微博上的无数合照来看,两人很恩爱。   粉丝们嗷嗷直叫:周总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没想到周瞬心平气和地转发并回复校花:不客气。祝你幸福。   粉丝:……   知道了,这个母胎solo没救了。   粉丝们并不承认周瞬那所谓的“谈过一次”,周瞬在粉丝们心里,就是个凭实力单身至今,而且很有可能将单身一辈子的男人。   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把演艺生涯中第一个角色,一部都市偶像剧里深爱女主却爱而不得的男三霸总演得那么尬的原因。   呸,这个男人他就不懂爱。   把周瞬的历史从小学扒到大学毕业,黑粉们绝望地发现,这个男人他,就真没有黑历史。   唯一可黑的点就是那番“财务自由”的发言。   这个过程中,甚至有黑粉暗搓搓地粉转黑。   随着《以梦之名》的播出,争议的声音渐渐小了。   周瞬这个人,先不论做事的效果如何,至少他做事的态度很认真。   经纪人让他减肥,他说控制饮食就控制饮食,一丝不苟地执行,绝无半分放纵。   在节目里,他从不迟到早退,训练任务一定按时完成,哪怕尬到全场,也不会中途说自己不行。   不能说他对这个舞台有多大的热情。只能说,他是一个相当尊重规则的人。   毕竟作为一个理科生,周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基础就是“人类无法创造规则,人类只能发现世界的规则,尊重它,并利用它”。   看不惯周瞬的人也始终存在。很多人说他根本不适合娱乐圈,他没有创作的激情,也没有半点儿艺术细胞,说直白点,戏演得烂,唱歌是卡拉OK水平,跳舞是广播体操水平,他的学习成绩在娱乐圈没有半毛钱的用武之地,除了一张脸,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在娱乐圈立足?   娱乐圈花瓶的称号就是这么出来的。明知他是名校学霸,还故意给他安这么一个标签,够膈应。   周瞬不为所动。他签了约,这档综艺对他就是工作,他得好好录完。   如果他真的在这行混不下去,那他自然会及时止损,自行离开。   黑粉扒周瞬没扒出什么来,但是偶然地扒到了隔壁的俞嘉佳。   俞嘉佳和周瞬同年,又都是大学即将毕业来参加选秀,尽管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还是有人喜欢把他们放一起比较。   就在周瞬和校花的故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时,有人爆出——都是大学生,俞嘉佳就不一样了,他在大学为女孩打过架。   群众们一片“哇哦”,这瓜,有点香啊。   黑粉们的DNA又动了。黑周瞬半天黑不进去,太没有成就感,何况周瞬刚冒头没多久,黑粉对他感情还不算很深,于是黑粉大军果断将目标调整为俞嘉佳。   来,小伙子,说出你的故事。   有自称是俞嘉佳大学同学的人先出来说了第一个版本。   故事很老套,俞嘉佳大学时一脚踏两船,而且还是三,然后某天被其中一个女孩的男朋友找上门来,两人惊天动地地打了一架,闹到了校务处,两人都被记过处分。   还有人放出了当时的现场视频,是真的打,还能听到俞嘉佳愤怒的嚎叫。   俞嘉佳本来就没多少粉,那一天之间他的粉丝几乎掉了个精光,网上的口号也从“周瞬退赛”变成了“俞嘉佳退赛”。   然后事情duang地迎来了反转。视频里的另一个当事人出来说话了。   就是和俞嘉佳打架的那个男生。   那男生说,俞嘉佳不是渣。   他只是傻。   那件事其实很简单。他和俞嘉佳是同班同学。大二时,有两个女生在同时追俞嘉佳,一个是班上的,一个是别的学院的。   俞嘉佳本身就是个帅逼,更何况那188的身高,走哪都很扎眼,极其容易引人注目。但俞嘉佳从小到大都喜欢跟男生扎堆,大学以前基本不给异性留任何空间。   上了大学,俞嘉佳依旧喜欢跟男生扎堆。不过在大学这种环境,他招蜂引蝶的体质再也隐藏不住了。   但这两个女生都追得很含蓄。   含蓄得俞嘉佳这个傻憨憨完全get不到的程度。   事情的导火索是俞嘉佳的生日。两个女生很默契地问了俞嘉佳同一个问题: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俞嘉佳不假思索:某限量版球鞋。   然后俞嘉佳在生日当天收到了球鞋。   两双。   一双是下课上厕所,回来后在书包里发现的。一双是回宿舍后,在桌子上看到的。 第38章   俞嘉佳根本没往那两个女生身上想。   因为, 他跟每个舍友以及所有兄弟都大嘴巴地嚷嚷过这个生日愿望。   也就是嚷嚷几句,他买不起, 也没想过真有人会送他。   毕竟大家都一样是穷逼。   俞嘉佳看着两双崭新崭新的球鞋, 被情深似海义薄云天的兄弟情感动到了。   当即就穿上新鞋出去溜达。   两个女生都看到了俞嘉佳穿着这双新鞋,还没来得及娇羞一笑,为拿下憨憨男神的自己点个赞, 就看到了俞嘉佳的朋友圈。   表情瞬间裂开。   俞嘉佳:[你们这辈子都是我的好兄弟!这下我可以两双轮着穿了哈哈哈哈哈]   图片1,球鞋。   图片2, 一双一模一样的球鞋。   俞嘉佳很贴心地决定不去问明白到底是哪个兄弟送的。不管有钱没钱,送不送礼物, 所有兄弟都是他的好兄弟。   两个女生:……?   好兄弟?   轮着穿?   好家伙,渣得明明白白。   同班女生上课遇到时不再理会俞嘉佳,还给他一个“你无情你冷酷你不是人”的幽怨眼神。   外院女生在路上碰到俞嘉佳,瞪了他半天, 红着眼眶转身跑开。   俞嘉佳:???   同班女生的闺蜜当着他的面骂“渣男去死”。   俞嘉佳:蛤?   外院女生的闺蜜在饭堂端着一盘子饭径直走过来,把刚打的冰镇西瓜汁直接泼俞嘉佳脸上。   俞嘉佳:卧槽?!   俞嘉佳要疯了。   俞嘉佳百脸懵逼, 打听到事情来龙去脉的兄弟告诉他, 他好像是罪有应得, 他渣了两个姑娘。   俞嘉佳:???   他不是他没有,别乱说!   俞嘉佳索性当面去堵同班的那个女生,“你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你心里要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倒是骂我呀——你直接打我一顿都行, 你来啊!”   俞嘉佳本来没恶意, 是被逼急了, 一通吼闹得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女生娇娇弱弱, 在高大的俞嘉佳面前显得极其弱小无助, 加之她一脸要哭不哭的委屈,事情立刻传成了俞嘉佳要打女生。   和俞嘉佳打架的那个男生一直暗恋这个女生,因为知道女生喜欢俞嘉佳而对俞嘉佳一直很不爽。听闻消息,他立刻赶过来,见到俞嘉佳就火,看到女生被俞嘉佳吓得几乎要哭,就更火了,“你干嘛?俞嘉佳你有病吧?连女生都欺负,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你他妈有种就冲我来——”   俞嘉佳正憋着一股子无处发泄的气,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冲你来就冲你来,老子怕你啊!   两个中二青年就这么打了起来。这一架轰轰烈烈又莫名其妙,两人都挂了彩。   事情闹大了,打架的两人以及牵涉到的两个女生都被叫去了校务处,几个人当面对质,这才把事情捋了个明白。   两个女生和那个男生最终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俞嘉佳是个傻子。   俞嘉佳做了一年的兼职,把球鞋钱还给了两个女生。从此以后,但凡有女生对他亲近些,他就害怕。   但在这桩乌龙后,俞嘉佳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真爱”。   他在酒吧做兼职期间,认识了几个地下rapper,跟着他们入了坑,从此自认觉醒了艺术细胞,一发不可收拾。   rapper都讲究real,有话直怼才是范儿,俞嘉佳深感找到了组织,这才该是他这种猛男的史呆偶。   至于为什么打架的男生会出来替俞嘉佳说话,也有原因。   有一次,俞嘉佳的酒吧发了员工折扣券,俞嘉佳都送给了同班同学,正遇上五一假期,班上不回家的人就一起到俞嘉佳的酒吧去嗨。   那天,大家喝高了,不知谁起的头,也记不清什么原因,跟隔壁桌的一伙人起了冲突,反应过来时已经打起来了。正在上班的俞嘉佳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抡起凳子就帮他们打回去。   混乱中,那男生看得很清楚,俞嘉佳挡在了他面前,而对面的人拿着一个碎了的玻璃瓶,扎进了俞嘉佳的肚子里。   那一瞬间男生都吓傻了。他以为俞嘉佳会死。   为救他而死。   他不明白,他们只是同学,他们的关系完全说不上好,他今天来也绝不是为了俞嘉佳。俞嘉佳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这人是真的脑子有病吧?   后来俞嘉佳没事,腰上是留了个疤,但只是皮肉伤,没伤及内脏。   说是这么说,当时保安冲过来控制场面后,俞嘉佳坐在地上,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间流出,那场面还是很吓人。   俞嘉佳当时整张脸都白了,说话舌头都捋不直,险些没当场晕过去。   后来到了医院,伤口处理好了,俞嘉佳打马后炮,他就知道他皮糙肉厚,死不了。   从小他就被人说,个头这么大,怎么就不顶事儿呢。   他还是顶事儿的。   再后来,俞嘉佳回忆起这事,说他当时压根没多想,那些都是他的同学,管他三七二十一,肯定是先帮自己人啊。   他完全不知道身后挡着的人竟是和自己打过架的男生。俞嘉佳龇牙咧嘴,早知道是你这个傻逼,我就不挨这一下了。   男生:呵呵。   这人真就是个傻子。   再再后来,大四,课上完了,大家都忙着实习,找工作,见面的机会少了。听说俞嘉佳去参加选秀,男生还暗搓搓地去给他投了票。   没想到俞嘉佳被黑了,爆料的还自称是他们同学。这人匿了名,想来是怕挨揍。俞嘉佳没心眼,不怕吃亏,人缘素来不错。但同时他又太抢风头,嫉妒他的人也不少。   和他打架的男生也曾嫉妒过他。自己暗恋的女神却去苦苦追求这个傻大个,很难不嫉妒。   现在,看到这些人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俞嘉佳,他突然就挺生气。   他和暗恋的女生已没有下文,她没和俞嘉佳在一起,不代表和他就会有故事。阻拦着他的爱情的,从来就不是俞嘉佳。   说出真相,很可能会让他暗恋过的这个女生,以及另一个追求俞嘉佳的女生难堪。但不说出来,他觉得对俞嘉佳太不公平。   他没料到,那两个女生都亲自出来回应了,并不否认他这个故事版本,都承认了当年是自己单方面追俞嘉佳。   俞嘉佳吭哧吭哧打了一年工还她们钱,说心里没点感动是假的。   想起来,她们那时那么义无反顾地主动追他,除了因为他又高又帅外,正是被这种傻憨憨到不含一点杂质的性情所吸引。   然后,遭报应了。   同班女生最后加了一句总结陈词:不要喜欢这样的傻子,会变得不幸。   外院女生转发了这条微博。   吃瓜群众笑拉了。   俞嘉佳的粉丝差不多掉光后,一夜回涨五倍。   《以梦之名》就这样异军突起,还真抢走了另外两档老牌选秀综艺不少流量。   观众们如此评价:其他选秀节目都是千篇一律的流水线练习生,腻味。   《以梦之名》就俩字儿:真实。   Unicorn成团出道后,多了一个梗:不要爱上U团的男人,会变得不幸。   这个U团科普向视频一出,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修远男双组背后这个神奇的男团,“Unicorn”的讨论度越来越高,U团五人一夜之间全员涨粉。   乐得杨一杭合不拢嘴。   更让他合不拢嘴的是,他们在涨粉,另一边的齐峰在掉粉。   肉眼可见地嗖嗖掉,水军都盖不住到处冒出来的蜂蜜粉转路甚至粉转黑言论。   胖爷的直播间也上了热搜。   男双比赛结束后,胖爷进行了复盘分析,不留情面地历数了齐峰在这场比赛的七宗罪,他有很多次可以赢,或者说翻盘的机会,都是自己给作没的。   这一场男双比赛,岑渊之所以能被剪出个跳杀合集,说难听点,不是岑渊打得太好,是齐峰组打得太拉跨。   按理说,在比赛中,很少能有重杀的机会,一是谁都不会轻易打出能让对方重杀的球,而是为了保持体力,谁都不会轻易重杀。这两组人是都不按牌理出牌。   胖爷还重点cue了第二局的最后一个球,尹修那个点杀速度虽快,球路却很中规中矩,基本是沿着一条直线从齐峰身边擦过去,完全在齐峰的接球范围内,齐峰反应稍微快一点,原地挥一拍就能接住。   只要扳回第二局,以岑渊前两局的巨大消耗,岑渊组绝对熬不过第三局。   可齐峰那时的状态,显然是提前放弃了。   在命运宣判死刑之前,他先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这是一个运动员最不该出现的状态。   齐峰作为一只脚踏入过专业门槛的人,打出这么业余的局面,令人失望。   不出杨一杭所料的是,齐峰团队风风火火展开了曲线救国的工作。   第一招,苦肉计。齐峰工作室立刻发声明说齐峰早就身体不适,但不忍心告诉粉丝,也不愿意耽误工作,坚持带病上场,强撑着打完比赛后就不得不马上离开节目组,巴拉巴拉。   正好和齐峰缺席颁奖仪式前后呼应。   第二招,甩锅。这个时候还要硬攻U团肯定是攻不下的了,齐峰团队果断瞄准自己人开枪,拉郑新思出来当背锅侠。这是双打比赛,齐峰和郑新思是一个团队,比赛输了是齐峰水平不够吗?不是,是带不动猪队友。   杨一杭看戏看得开心极了:哦豁。   齐峰团队这是饮鸩止渴啊。   目前来看,郑新思的粉丝战斗力是比不上齐峰,齐峰非要给郑新思扣这么一顶帽子,郑新思一时没什么还手之力。   可齐峰的公司摆明了是想捧新人的,郑新思就是他们要捧的新人之一。   现在郑新思还没捧起来,就要先被齐峰废了,齐峰也就无异于是和公司撕破脸皮了。   齐峰这把翻红没翻成,还得罪了自己东家。业内人一看就知道,齐峰离彻底flop不远了。   事实是,齐峰破釜沉舟地献祭了队友郑新思,也没能力挽狂澜。   该掉的粉还是掉。   不少齐峰粉倒是把话说得很明白。她们可以接受哥哥身体不好、状态不好、表现拉跨……哥哥是爱豆,不是运动员,球打不好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们不能接受哥哥变丑啊。 第39章   杨一杭允诺接下来给Unicorn五人放几天假, 让他们好好休整一下。   他也需要点时间捋一捋思路。   这场直播的惊喜太大,完全打乱了他原本“等录完这个节目就跟岑渊和尹修好好谈谈人生”的计划。   他其实也没想好, 要是岑渊和尹修坚决不再炒CP, Unicorn还能主打什么卖点,怎么去给他们争取资源,最关键的是, 怎么跟公司交代。   现在,修远CP不仅没拆成, 反而又涨了一波粉。看热搜这架势,新的资源不会是问题。而且, 直播结束当晚,他的顶头上司、满天星的艺人总监就直接联系了他,说年轻人干得好,继续努力, 公司看好Unicorn的发展,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   杨一杭受宠若惊。   他果断决定先不跟公司摊牌。纸包不住火, 但能包一天是一天。   杨一杭又想了想岑渊和尹修这两个人。想让他们配合时, 他们各种不配合。可说他们不配合吧, 他们又,怎么说呢,还挺敬业的。   杨一杭有点脑壳疼。一开始公司让他带这个拉跨男团, 他想着这五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干啥啥不行, 但应该听话吧。   现在发现他想多了。   成吧, 只要驴能干活, 他顺着毛摸也不是不行。   直播结束第二天, Unicorn五人便在C市机场各奔东西。   杨一杭亲自来接岑渊和尹修回S市。其余三人, 周瞬和俞嘉佳即将毕业, 要回学校处理毕业的相关事宜,童悦则趁着有假期回一趟家。   到了S市,尹修没和岑渊一起回Unicorn的宿舍,一出机场就直接打了个车,回家。   对此,杨一杭和岑渊都不意外。   Unicorn五人中,除了尹修的家就在S市,其余四人都是外地人,千里迢迢来S市追梦,他们不住宿舍也没别的地方去。   尹修从成团起就没住过宿舍,他的房间一直空置着。杨一杭试过和他讲道理,大家住一起能更好地培养团魂,也更方便他监控和管理——后半句当然是不能明说的。尹修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杨一杭放弃了。他们是经纪公司,不是传销团伙,合约上也没规定成员必须住宿舍,杨一杭硬逼不来。   尹修坐了近两个小时出租车,从机场直达家门口。   他家住在S市比较偏远的一个富人区,两公里内没有邻居。   因为爷爷喜静,而他从小跟着爷爷长大。   尹修突然回来,家里的管事阿姨柳姨和两个年轻的小保姆都很意外。柳姨亲自到大门迎他进来,态度亲昵大于恭敬,叫他大少爷,问他这阵子在外面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节目里训练辛不辛苦,一番嘘寒问暖,让尹修很不习惯,只好祭出万能的微笑来应对,什么都答是、好。   尹修不习惯,却一点也不排斥。   也许这就是被妈妈关心的感觉吧。   无论是两千多年前的尹修,还是这个被他接管的原身尹修,很遗憾,都没什么感受母爱的机会。   尹修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跟在一大群乞丐后边流离浪荡,靠乞讨熬过一日三餐。   在那个连殷实人家的婴儿夭亡率也极高的时代,他一个最底层的贱民,在最肮脏的烂泥坑里,竟就这么神奇地长大了。   后来,秦国越来越穷,肯施舍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光靠乞讨已经活不下去了。   尹修开始学会偷窃。   但尹修偷东西的手段并不高明,小孩子本也没什么心眼,抢到一点吃食,趁着被抓到前全部吞下肚子,或者能吞几口是几口,就算是赢了。   不是赢了谁,而是赢了对生活这场无终止的斗争。   暂时赢了一个回合。   偷的次数多了,自然会被抓到,被抓到,自然要被打。尹修没有什么道德观念,因为没人教过他,没人告诉他偷东西是不对的,别人愤怒甚至殴打他是应当的,他只知道自己饿了就要吃,被打得痛了,就要躲,躲不过,就要还手。   他只朦胧地存着一种强烈的想法。   他不想死。   他想活下去。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听说,有一个小乞丐特别凶,干起架来好几个强壮的成年汉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再后来,尹修十几岁那年,偷粮食偷到了路过当地的秦兵身上。   那几个秦兵把他逮住了,本来尹修几乎死定了——在那个年月,打死一个偷东西的乞丐不算犯法。   但其中那个被偷的秦兵听说这小乞丐名声在外,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抽了,让其他人都别出手,他要单独给这小乞丐一顿教训。   尹修不哭不闹不求饶,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瞪得那个秦兵怒火攻心,他今天非活活打死这小狗崽子不可。   然后他被尹修摁在地上揍得嗷嗷直叫。   另外几个秦兵:……   怎么说呢,就是明明能打团的时候,己方战士说你们都别动,这个脆皮射手是我的。   然后反过来被脆皮收了人头。   秦兵的几个小伙伴正要冲上来多打一,被一道威严的声音喝住了。   那声音说,他不是要跟这小兄弟单挑么,继续。   最终尹修赢了。要不是被那声音阻止,尹修不确定他会不会就此杀了他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   反正跟后来的数量比起来,多这一个刀下亡魂也不多。   区别在于,之后在战场上,他杀的都是敌人。   那声音是一个同样穿着秦兵服饰的大哥发出的。自此,尹修一直叫他大哥。   大哥问尹修,小兄弟,你这一身本事,敢不敢跟我到战场上去用?   尹修知道打仗是什么,听说过,但那时尚不理解它真正的意义。尹修看着大哥,没吭声。   大哥看着尹修脏兮兮的脸上那双不含杂质的眼睛,明白过来,跟这个年纪、这种状况的孩子谈家国情怀,没有一点卵用。   大哥:包吃包住。   尹修:好嘞。   尹修就这样成为了秦军的一员,秦军成了他的家,大哥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大哥对他倾囊相授,教他兵法,教他怎么有板有眼、像个真正的战士那样战斗,不仅把他一身野猫子功夫训成了军中罕有敌手的枪术高手,还抚平了他那野兽般的戾气,教会他怎么和人相处,怎么不战而屈人之兵。   尹修以为他漫无目的的人生有了方向,以后他就跟着大哥混了,大哥去哪他就去哪,大哥干嘛他就干嘛。   可就在三年后,尹修第一次见到岑渊后不久,秦晋两国突然开战。   大哥就死在了那一战中。   没有死在战场上。战场上受的甚至不是致命伤。   死在了之后的伤口感染。   尹修又失去了方向。   可他现在已是一个秦兵,他的背后是国家。他不能再轻言退出,无论是为了活着,还是为了信守对大哥的承诺。   国家安定之日,就是他们功成身退之时。   真的有功成身退的那天吗?   本是冲着包吃包住来的尹修,莫名其妙地就背上了保家卫国的历史重担。   莫名其妙地就光荣殉职,英年早逝。   穿来这里的这些天,每每想起自己这个结局,尹修就觉得有点好笑。   具体好笑在哪,他也说不清。   但想想,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在自己死后,还一遍遍地回味自己死了这件事呢?   这么说,他还挺幸运。   诡异的幸运。   而原主,五岁丧父,七岁丧母,跟他可能同属一个品牌的丧门星。   最大的区别是,尹家很有钱。   非常有钱。   原主尽管没爹疼没娘爱,但爷爷对他还是负责的,自小吃穿不愁,精英教育,说得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   尹修知道,原主很久没回家了,他在外边自己租了个小房子,回家只是不想住宿舍的借口。   不住宿舍是因为社恐。不回家,是因为他之前跟爷爷闹翻了。   所以他今天回来,柳姨才会那么意外。   尹修一笑,轮到柳姨不习惯了。   是她太久没见到尹修了吗?总觉得……这孩子不太一样了。   看到柳姨发怔,尹修问:“柳姨,怎么了?”   尹修的声音很温和,全然不同于柳姨记忆中的冰冷和拧巴——自尹修大三那年和爷爷大吵一架后,尹修就仿佛迟到的叛逆期来临,对爷爷和对她的态度都疏远了不少。   尹修这一问简直接近哄的语气,柳姨眼眶不自觉地就湿了,她立刻忍住情绪,“老太爷还在午休,要我去叫他吗?”   老太爷昨天在偷偷看尹修的比赛直播,她是知道的。得知尹修回家,老太爷指不定要多惊喜呢。   尹修笑,“别打扰爷爷了。”   柳姨殷切地看着他,小心试探,“那……今晚大少爷想吃点什么,柳姨给你做。”   生怕他只是回来溜一圈,马上就走。   尹修听得出柳姨的言下之意,“都行。”   柳姨眉开眼笑,想了想,大胆地得寸进尺:“这些天肯定累坏了吧,我马上去让人给你收拾房间。”   意思是晚饭都在家吃了,今晚也别走了,在家住吧。   这本来就是他家啊。   尹修笑着点头,“好。”   又补一句,“辛苦柳姨了。”   柳姨鼻尖一酸。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懂事了,会心疼人了。   眨眼的功夫,多快啊。   柳姨带着两个小保姆忙活去了,尹修一个人在偌大的尹宅里转悠。   这栋大宅有两层,第一层是客厅、书房、厨房,第二层是卧室、客房、露台。地下是车库,还有宽敞的前庭与后院。   装修风格总体古色古香,家具几乎都是木制的,很符合爷爷的审美。   尹修拥有原主的记忆,很清楚这栋宅邸的布局构造。   但他想亲眼看看。   他的第一站,是爷爷的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尹修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方的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这就是他最想亲眼看看的东西。   据说,这是他们尹家的老祖宗,那位春秋战国时代的秦国名将,尹将军的画像。   作者有话要说: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40章   这幅画像是尹家的传家宝, 和尹家的历史一样,要追溯到两千多年以前。   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 差不多在秦国开始商鞅变法前的时期, 秦国出了一个草根名将,尹忠。   据传尹忠出身卑寒,却是个少年英雄, 年纪轻轻就为秦国屡立军功。他战死后被追封爵位,尹氏一门一夜之间跻身贵族。   尹忠的尸骨始终未被找回, 传闻到最后也只有一个衣冠冢。后来,家人请人画了他的画像, 自此日日香火供奉。   再之后,秦朝灭亡,往下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朝代更替,尹家在历史的洪流中起起伏伏, 血脉却从未中断,家谱延续至今, 而且几乎每朝每代都出过大官。   尹忠的画像本也伴着家族血脉一直流传, 然而, 一千年前左右的北宋时期,金人攻占了京兆,也就是如今的西安, 逼得当时早已从秦人最初起源地甘肃移居到西安的尹家再次在战争中流离失所, 不得不从北往南迁移, 此后就在南方扎了根, 这就是为什么祖先是秦人的尹家现在已经成了S市居民的原因。   在这一次大迁移中, 尹家遗失了那幅画像。   到达南方后, 当时的尹家已差不多家财散尽, 尹家家主却不惜花重金请名家重画一幅尹忠的画像,在家中为老祖宗续上香火。   尹家有个不成文的信仰——对这位老祖宗的谜之信心。尹忠曾凭一己之力带飞整个家族,尹家后人就莫名其妙地坚信,带飞过他们的老祖宗也一定会一直保佑他们。   春秋战国到宋朝,一千多年,尹家熬过一次次战乱与兴亡,屡遭劫难却香火不断,就是明证。   宋朝之后,到如今,又是一千年,尹家依旧在起起落落中顽强地存活着。距今最近的一次劫难是距今几十年前,尹家当时富贾一方,人丁兴旺,家底却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尹家人被逼疯了一批,被逼死了一批,流离失所了一批,整个家族被搅得七零八落,天各一方。   劫难伊始时,尹修的爷爷16岁,他的父亲离开前把尹忠的画像交给他,交代他无论如何要保住这幅画像,这是尹家的家训,老祖宗在,尹家就还有希望。   10年后,爷爷26岁,他熬过来了,他的父母没熬过来。   26岁的爷爷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钱,一无所有。他从家后面那棵树下挖出被他藏了10年的老祖宗画像,抱着它迷茫四顾,天地之大,不知何去何从,不知何处容身。   再后来,改.革开放,爷爷也下了海,开始做生意。在外边闯荡多了,爷爷见多识广了,渐渐意识到一件事——一件他父亲从没告诉过他的事。   他们的传家宝,那幅老祖宗的画像,很值钱。   假如它真的如父亲所说,如父亲的父亲所说,如尹家一代又一代先人所说,是货真价实的从宋朝传下来的真迹——而且还是宋朝的名家手笔,那么这幅画像,能让一穷二白的尹家再一次一飞冲天,原地变身富豪。   正如两千多年前尹大将军带飞尹家一样。   爷爷不是没心动过。在艰难的挣扎后,他忍住了。   他父亲是个知识分子,从小给他讲尹家的故事,给他讲老祖宗尹大将军的英雄事迹。父亲的教诲已经在他心里扎下了根——有家,才有一切。   这幅画还在,尹家就还有希望。   爷爷把画好好地收了起来,把这当做穿行沙漠时手里捏的那颗苹果。天无绝人之路,这幅画就是他最后的保障。   之后,再苦再累他都咬牙坚持,经过几十年的奋斗,尹氏成了商界豪门,他在S市买了一栋新的尹氏宅邸,把这幅尹大将军画像庄重地挂进了书房。   父亲说得没错,所有先人都说得没错,老祖宗一生为国而战,为家而战,他的战魂一直在保佑尹家。   这就是爷爷从小到大给原主讲过无数遍的尹家的家史故事。   当然,史书上绝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原主是个有考据精神的人,特意去查过,正史上关于尹忠的记载,加起来不超过50个字。   前面那通听起来悲壮又浪漫的故事,要么是野史,要么是尹家人口口相传、添油加醋的脑补。   原主并没有继承尹家人对老祖宗的迷信,每次听爷爷激情开麦回顾往昔,原主心里就忍不住吐槽:老祖宗可能都不知道你们是谁。   此刻,尹修忍不住点头表示同意:老祖宗确实不知道。   老祖宗根本没想那么多。   尹修仰头仔细端详这幅尹大将军画像2.0版。   看到自己被挂在墙上,天天供人瞻仰,说不定瞻仰了两千多年。就,还挺有意思的。   但是,这画里的人,怎么说呢。   不能说跟他一模一样。   只能说毫不相干。   脸是张椭圆形的圆饼脸,看起来肉乎乎的,鼻子是蒜头鼻,唇形看不太清楚,因为被胡子盖住了。眉毛浓而短,往两边飞起,眼袋很重,显得眼睛有点浮肿。   只有眼型稍微还有点接近尹修的那双丹凤眼。   看起来就是个和蔼可亲、其貌不扬,大概率还睡不好的老头。   尹修:……画得很好,下次别画了。   史书没告诉你们,你们的老祖宗尹大将军他当年是英年早逝吗?   画像的旁边还有题词,写着“尹忠”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尹忠”而不是“尹修”,也是有原因的。   尹修本来没有名字。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不需要名字,别人会以各种随口想到的称呼来喊他,他也往往能听懂。   直到大哥把他捡回了军中,给他起了第一个名字。   大哥是尹氏,他就跟着大哥姓尹。   名“修”。   取自《礼记.大学》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一切从修身做起。   十几岁的尹修对平天下没有任何想法,大哥让他修身,他就修身。   当时的男子长到二十岁要行冠礼,然后才算成年,同时家中长辈会赐字,也就是“名字”中的字。尹修只有名,还没有字。大哥说不急,等到他及冠之年,大哥会亲自再为他取一个字。   大哥却没能等到尹修二十岁。   之后,尹修一直叫尹修。过了二十岁,也一直没取字。   “尹忠”这个名字,是十五岁那年,秦国国君赐给他的。   那之前,他在秦军中一直只是大哥手下的一个小兵,却在那次秦晋会盟上因打败晋国的天才少年岑渊,替秦国挽回了面子,而在秦国国君面前有了姓名。   秦国国君给他升职加薪,还给他赐了名。   名“忠”,忠心耿耿,忠君报国。多么简单直接。   也许国君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少年既然已经没有了家,那就只剩下国了。   那就把你的所有都献给国吧。   此后,对外,他是尹忠。只有他最亲近的人,如大哥,如他军中的一些好兄弟,知道他叫尹修。   岑渊也知道。是他亲口告诉他的。   这个小细节,写史书的人显然不知道。   尹大将军的“家人”也不知道。   因此,他的衣冠冢上,写的是尹忠。   他的画像上,写的是尹忠。   史书上,写的是尹忠。   尹家后人的记忆里,也是尹忠。   尹大将军,尹忠。   世上,无人再记得尹修。   除了岑渊。   岑大将军,岑渊。   他一生的宿敌。他最后的知己。   讽刺的是,兜兜转转,两千多年后,尹家当前的家主,原主的爷爷,给他长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长孙,取名尹修。   这次并非出自《大学》,而是《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爷爷要让尹家这些子孙记住,无论是他,还是他之前祖祖辈辈的先人,创立这份家业不容易,守住这份家业更不容易。   过去的路很长,未来的路更长。   这也是爷爷跟原主生气的原因。祖孙两辈的故事说起来有点复杂。   不,不仅仅是祖孙两辈的故事,包括原主的父亲在内,是祖孙三辈的故事。   爷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即原主父亲,以及一个小五岁的小儿子。   尹修的父亲,也就是大儿子自小聪颖,爷爷一开始就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大儿子不负爷爷所望,双商高能力强,学生时代成绩优异,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表现一点不虚,短短几年就让爷爷的一众老部将心服口服。   大儿子唯一的缺点,是身体不好。   终于在35岁那年,也就是尹修5岁那年,尹修父亲病逝。   两年后,尹修母亲也郁郁而终。   那之后,爷爷亲自抚养尹修。   大儿子刚去世时,小儿子——尹修的二叔30岁,研究生毕业后正式进公司不到5年,大权又一直在爷爷和大儿子手上,小儿子最多算是个走后门的打工人,爷爷不放心把家业交给小儿子,就一边继续忙活工作,一边照顾尹修。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让保姆保证他吃穿不愁,让贵族私立学校和昂贵的家教保证他的精英教育。   但尹修心底还是很爱爷爷,毕竟除了二叔一家,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直到尹修长大,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机缘巧合指的是二叔告诉他,他父亲的真正死因。   爷爷曾说过,他爸爸是病逝的。   可事实是,他的爸爸,是被爷爷逼死的。 第41章   原主这位爷爷, 尹家家主,尹德明, 是个白手起家的狠人。没有他的狠, 就没有今日这个显赫的尹家——老祖宗尹修表示不背这个锅。   他对自己狠,对孩子也不心慈手软。   从小被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大儿子,可想而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在小儿子的记忆里, 他的大哥,从童年到青春期, 几乎没有玩乐,只有学习。   大儿子从小听着爷爷那些白手起家的故事长大, 爷爷经历过三年□□,经历过家破人亡,几乎什么苦都吃过,什么苦在他眼里都不算事儿。大儿子是要从他手里接过尹家的, 是要让尹家千秋万代传承下去的,他的继承人不能是个孬种。   在爷爷的言传身教以及无形要求下, 大儿子养成了隐忍坚韧的性格, 遇到困难, 第一想法绝不能是逃避,而是要迎难而上。碰到问题,也不能总想着依赖别人, 寻求帮助, 而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于是, 大儿子学会了有苦憋着, 有病撑着, 一口气还在, 他就要继续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就这么撑到了成年, 撑到了毕业,撑到了能够正式踏入爷爷的公司,接过爷爷的权柄。   长大后,生活并不会变得更容易。   只会变得更难。   大儿子工作后更忙了,每天除了回家睡一觉,其余时间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出差,无止境的加班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终于,35岁那年,他为了一个项目连续熬了三天夜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头晕目眩,一头栽倒,此后再没睁开眼。   医生说,他是长期超负荷工作,过劳死的。   爷爷这时才知道,大儿子这几年来一直自己偷偷看医生,学生时期他就大病过好几次,都是撑得撑不下去了才被家里人发现的。这几年,他身体的毛病越来越多,心脏尤其不太好。医生说,他这是在慢性自杀,唯一能够自救的方法就是放下工作,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或者说,他这种身体状况,要还想活下去,就得断了当工作狂的心。   他苦笑,不是他不想放权,弟弟毕业没多久,什么都不懂,还需要他带着,父亲年纪又大了,他不忍心这个时候突然把所有重担推回给老爷子。   他背负着太多期望走到今天,他无法一下子全都丢掉。   爷爷最常教导他的一句话,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肩负着责任,来到这世上就注定要吃苦。他们尹家的老祖宗如此,尹家祖祖辈辈的先人如此,他也是如此。   最后一句话,爷爷无需出口,大儿子也懂。   他没有理由不如此。   不如此,何来尹氏的繁荣昌盛。   所以他不敢丢掉这些期望。他丢不掉。   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啊。   他想,至少再撑一段时间,几年,几年就好。等他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等老爷子能安心了,他也就能安心了。   可他再没有几年时间了。   他的时间猝不及防就走到了尽头。   爷爷听医生说完,最初是愤怒,愤怒这个本该被他培养成人中之龙的长子竟如此孱弱,连他这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都比不上。   竟敢自作主张,对自己的生命这般不负责。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他走了,尹家怎么办?   叫他这个半边身子埋进棺材的白发人怎么办?   爷爷的愤怒化为了愈加的忙碌。他的继承人不在了,公司更需要他主持大局。   回到家,奶声奶气的尹修提醒了他,嫡长子没了,嫡长孙还在。   尹氏有一条雷打不动的家规——家谱和老祖宗的画像,只能由嫡长子或嫡长孙来传承。   尹家的香火不会断。两千多年来没断过,现在也绝不会断在他这里。   于是,老爷子一边不服老地搞事业,一边紧盯尹修的教育。但这次不敢用力过猛了,对尹修的身体状况也加倍关心起来,每年都要薅着他做两次精细到头发丝儿的体检。   尹修健健康康、顺顺当当地长大了。   老爷子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尹修大三那年,爷爷撞破了尹修的谎言。   爷爷一直以为尹修上的是欧洲某国世界TOP10学府,念的是经济管理学。一次,爷爷赴宴吃饭,偶遇国内某TOP3影视学院的副校长,副校长久闻尹氏大名,知道爷爷是尹家当家人,刻意跟他寒暄了几句,少不得要夸一夸孩子在学校的表现,还着重提到尹修最近拍的短片在全国比赛里拿了奖,争气。   爷爷当场就懵了,等会儿,你说什么?你是哪的副校长?XX电影学院?尹修还拍片?还拿奖?   不可能!他家大孙子跟电影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定是恰巧遇到同名同姓的了。   副校长也懵了,啊这,马屁拍马腿上了?   副校长立刻打电话给校务核实,校务那边当场把尹修的档案发了过来,副校长诚惶诚恐,尹老爷子,您看,这是您家大孙子不?   爷爷一看档案上尹修那张帅气逼人的证件照,差点没背过气去。   可不是他家大孙子?这完美遗传了他年轻时的非凡俊美的五官,化成灰他都认得!   爷爷一回家就让理论上跟电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尹修滚回家来,到他跟前跪下,家法伺候。   尹修跪是跪下了,但梗着脖子,神情坦然间透着倔强。   爷爷在那一瞬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说来有点讽刺。他的大儿子聪明能干,勤恳踏实,唯独眉眼间从没出现过这种上去就是干,干不过也就是贱命一条的狂妄与决绝。   没有这点心气,他熬不过那些汹涌岁月里一茬又一茬的腥风血雨。   爷爷内心深处一直感觉得到这一点。他只是从来不愿意承认。   爷爷愣了愣神,然后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把这事一五一十给我讲清楚!   尹修:Long long ago……   爷爷:说人话!   尹修忍不住看了看站在爷爷身旁的二叔,就这么一个眼神出卖了自己的盟友。   尹修是在高三成人礼那天,得知父亲的死因真相的。   那天成人礼后,尹修独自去了父亲的墓地,碰上了同样单独前来的二叔。   尹修跟二叔不熟,只是按照中国人数千年来的惯例,因血缘而维系着疏离的亲戚关系。   那天,二叔却破天荒地问他,想不想知道他父亲的往事。   尹修迟疑地看着二叔,迟疑地点头,想。   二叔事无巨细地把自己记忆中有关大哥的细节全部告诉了尹修。   尹修知道了,父亲如何在令人窒息的期望,或说桎梏之下,一步步成长,又一步步走向灭亡。   二叔还拿出了尹修父亲的病历和医学死亡鉴定报告的复印件。   其实不需要这些证据,尹修也相信二叔的故事。   爷爷对他也是这样的。   爷爷从小就给他讲尹氏的故事,告诉他,作为尹家人,应该如何如何。   仿佛他的人生从来就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道指令。   来自两千多年前的指令。   他才上高一,爷爷就告诉他,他将念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毕业后他将做什么,怎么做。   一如当年他父亲那样。   连父亲的妻子,他的母亲,也是爷爷选的。   不同的是,爷爷笃信,尹修能做得比他父亲更好。   尹修为自己的反叛找到了坚实的理由。不,他不想像父亲那样。   可他能吗?   他敢吗?   他羽翼未丰,失去爷爷和尹家的庇护,他真的能飞得够远吗?   二叔说,你还有别的亲人。   尹修看向二叔。   二叔愿意帮他。   也有能力帮他。   尹修心一横,报了爷爷最看不上的影视学院。   尹修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学什么,他只知道,他不想上爷爷指定的那几所名校,不想学爷爷指定的那个有助于他日后继承家业的专业。   爷爷一直以尹氏的家族渊源为傲,尹氏由武将尹忠开创,之后出过数不清的文武官员,皆效忠朝廷,清军入关后才有所改变,因为清朝文字.狱之风甚盛,文人学士的气节与风骨被打压到谷底,尹家先人心灰意冷,决意韬光养晦,转而从商。   那之后,尹氏的商业版图越做越大,一度富可敌省。即便从了商,尹家也未曾放弃对子孙后代的文武教育,尤其是文,毕竟汉朝以来独尊儒术,儒家思想已刻进了中国人的血液里,以武开宗的尹氏也概莫能外。   因此,尹家一直自认是书香门第,祖上一没出过汉.奸,忠君爱国,二没出过戏子,家风清白。   也因此,爷爷的生意做得再大,也不去染指娱乐圈。   18岁的尹修心思很简单:爷爷看不上娱乐圈,那他就去娱乐圈。   下一个问题是,去娱乐圈做什么。   尹修不想当明星。让他在那么多陌生人前面表演,他宁愿死。   只能考虑幕后职业。   尹修选了编导。   他也不是以后就打算从事这个行业。这只是他反抗的一种方式。   至于未来……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二叔言出必行,帮他准备面试,帮他伪造录取通知书,找人在老爷子跟前假扮校方人员花式飙戏,亲自带尹修到欧洲溜一圈假装顺利入学,尹修在外上学期间,各种替尹修圆谎……   三年间,两人合作无间,尹修则从最初“随便选了个专业”的心态发展到了对拍电影废寝忘食。被爷爷撞破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当个导演了。   爷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尹修梗着脖子:打他骂他都可以,要他退学,不可能。   爷爷气得发抖,一拐杖抡过去: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不可能! 第42章   老爷子一顿暴揍, 把尹修打跑了。   爷爷和二叔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这两个吃里扒外、狗胆包天的兔崽子。   尹修直接跑回了学校,大三下学期到大四一整年都没回家。   尹老爷子使出了所有豪门家长喜闻乐见的通用大招——断粮。   之前爷爷想着尹修是去国外留学, 开销不小, 每年的生活费和零花钱都管够,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现在, 滚你丫的。   尹修本人没什么乱花钱的二世祖毛病,但再不奢侈, 他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买件T恤八千块对他来说那就是正常消费。再加上编导系时不时要自己拍片交作业, 贫穷组的学生怎么省钱怎么来,尹修怎么效果好怎么来——道具怎么能将就?买!场景怎么能寒酸?租!设备怎么能不好?砸钱!   他成绩优异,片子拿奖,除了自己确有天赋又勤奋外, 跟他的银行卡存款不得不说也有点儿关系。   被爷爷断粮后,尹修看着银行卡余额, 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过存钱的想法。   悔不当初。   万能的二叔又登场了。二叔偷偷给他打钱, 虽然不如爷爷给的多, 但也够他完成学业了。二叔鼓励他,追求梦想怎么能半途而废?小伙子,叔看好你, 你能行。   在二叔的帮助下, 尹修的生活问题解决了, 艺术问题没解决。   众所周知, 拍电影很烧钱。之前有爷爷的钱给他烧, 他还只能捣腾几个微电影。现在爷爷是指望不上了, 他要想自己拍正儿八经的电影, 张口跟二叔要几千万甚至几个亿,那不现实。   他得自己想办法搞钱。   要赚钱就得先拍出电影,要拍电影,就得先有足够的资金。这是个死循环。   为了早日实现自给自足,尹修沉痛地意识到,当前卖不了艺,他就只能卖.身了。   他就是这样接了那部出道古偶剧。   然后认识了岑渊,炒出了修远CP。   拍完这部剧,尹修又陷入了沉思。   拍戏不赚钱,至少像他这样从小角色接起,那点儿片酬跟拍一部电影需要的资金比起来,只是杯水车薪。   拍一部戏已经够要他的命了,那破剧本他都不想吐槽,每天看着乌烟瘴气的现场都要产生十次鲨了导演自己顶上的念头,再继续拍,他怕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还搞出了什么修远CP……烦,烦死了。   尹修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一夜暴富那种?   除了《刑.法》记载的途径以外。   就在这时,尹修看到了《以梦之名》的宣传。   他也算是娱乐圈的预备役人员了,听不少人八卦过,流量爱豆这路子,来钱就相当快。   尹修要求不高,只想先赚够能拍他第一个剧本的钱。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去拉投资,但他不愿被资方的逼逼赖赖毁了自己的作品。   没名气又没资本的导演,那就是个打工的。不到实在没办法的地步,他都不想走这一着。   尹修对流量爱豆也没好感,是他将来选演员绝对不会考虑的人群。如今,为了五斗米,他选择折腰。   尹修投了简历,过了面试,参加了《以梦之名》,最后成团出道。   成功地把老爷子的怒气拱到了更高一级。   老爷子看着电视屏幕里的尹修化着妖艳的浓妆,穿着不成体统的衣服,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惹得一群姑娘为他尖叫……抓着拐杖的手气得颤抖。   家门不幸啊,他们尹家出了这么块叉烧,真的是家门不幸!   从大三那次被爷爷戳穿谎言后离家时起,尹修就再没回过家,至今差不多一年半。爷爷不联系他,不给他打钱,他也不踏入家门,绝不开口跟爷爷要钱。   爷孙俩就这么怄了一年半的气。   今天尹修一声不吭突然跑回家,自是令人始料不及。   柳姨不太清楚,是老爷子放了话喊大少爷回来的,还是大少爷自己主动回来的。   如果是大少爷自己回来的……那就说明大少爷要服软了。   大少爷心里还是有老爷子的。   尹修在书房里百无聊赖地逛了一圈,老爷子藏书颇丰,历史类的书籍尤其多,从《史记》一直到中国近代史,朝代齐全。   尹修一眼扫过去,并不想打开细看。   只要他想看,原主的记忆里就有。甚至他不想看,原主的记忆也会自作主张地涌上来,纠缠他,试图吞没他。   他不想看。   书桌上立着一个相框,是一张全家福。爷爷端正地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四岁的尹修站在爷爷身侧,小肉手搭着太师椅的扶手。其他人都立在太师椅后面,左边是尹修的父亲和母亲,右边是二叔和二婶,以及二婶怀里抱着的一岁的孩子,尹修的堂弟。   一家七口人。   除了看不到表情的堂弟和一脸懵懂和好奇的尹修,照片里所有人都在笑,连爷爷的表情都是慈祥的。   尹修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他稍微能理解为什么爷爷这么执着于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孙了。尹修的父亲和爷爷长得很像,哪怕隔着年岁,骨相也骗不了人。   尹修和父亲又长得很像。现在22岁的尹修,和照片上三十多岁的父亲,眉眼神态之间相似得惊人。   这祖父孙三代,就像是同一个男人的不同年龄段。   相比之下,二叔的外貌可能更多地遗传了奶奶,而不是爷爷。他也有像爷爷的地方,但远不如尹修父亲神似。   爷爷也许是在尹修父亲和尹修身上看到了自己。   然后,他希望那就是自己。他希望能把这个长子和长孙当成自己。   尹修看得有点入神。   上一世,军营中的兄弟谈得最多的,一是在家等着自己归来的父母,二是在家等着自己归来的妻子儿女。   听他们以思念的口吻谈起父母,尹修有时忍不住会想,他若有父母,他若有亲人,会是什么样的?   爷爷在照片里慈爱地看着尹修。   尹修从未见过这个老人家。他都不认识这个老人家。可这一刻,他忽然间猛地感受到了,那种思念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尹修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抬手轻轻抚上左侧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   是你吗?   他在心里轻轻地问。   这个世界的尹修,这副身体的主人。   尹修,是你吗?   是你在想念你的亲人吗?   对不起。   尹修无声地说。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又为何会发生。他无法解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意义,为什么他这个尹修,会鸠占鹊巢,占据了另一个尹修的人生。   他只能说对不起。   尹修正在恍神,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身后炸了开来,“哟——这谁啊?”   尹修回头。   书房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目测与尹修的年纪不相上下,看着尹修的眼神里写满了嘲讽与暗含的咬牙切齿。   尹修瞅了他三秒,才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对应词条。   哦,这是尹晨。   二叔的儿子,比尹修小一岁的堂弟。   从小跟尹修不对付的一个熊孩子。   尹修和老爷子的世界大战他自然是知道的,尹修跪在老爷子跟前被家法伺候那天,他就在旁边看着,是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在趴体途中飞车赶回来就为了吃这一口瓜。   看得心花怒放。   让你作,把自己作死了吧,hiahiahiahiahia。   尹晨记事起就看不惯尹修。因为记事起,他就从母亲的反复埋怨中得知,他们一家三口,在这座大宅里,是二等公民。   父亲一辈子都被大伯压着,哪怕大伯已经嗝屁了,父亲一犯错,或哪里做得令爷爷不满意,他就还是会把大儿子搬出来——要是你大哥还在,就不会让我这么不省心!   他也出生起就被堂哥压着,爷爷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堂哥,各方面都明显地更关心堂哥。有客人来家里,爷爷会以骄傲的口气谈起的,也永远只有堂哥。   爷爷的说法是,尹晨还有爸爸妈妈,可尹修只有他了。   尹晨:呸。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尹修?   妈妈说他活泼开朗,讨人喜欢,可尹修郁寡阴沉,狗都不爱。   不就是记忆力好一点,看得懂的古书比他多一点,成绩比他好一点吗?   说起来,那些沉闷的古书到底有啥好看的?   尹晨明明不感兴趣,但是不服输,有一次赌气从爷爷书房里拿了一本一看就特别有逼格的古文,开始偷偷研究起来。   书没研究明白,倒是不小心把本就十分脆弱的古书弄坏了。   爷爷大发雷霆,这是清朝传下来的绝版,尹家在建国后家道中落时不得不变卖出去,是近年来爷爷花了大价钱才从市场上竞拍回来的,竟被这熊孩子给糟蹋了。   这次只是一本清朝绝版书,下次呢?老祖宗的画像可就挂在这个书房里。   爷爷从此下了禁令,以后这个家里,只有二儿子和尹修能进他的书房,尹晨这小兔崽子再敢踏入一步,进一次打一次。   尹晨委屈得躲在房间嗷嗷哭了三天,二叔和二婶也只敢私底下安慰孩子,不敢对老爷子说一个不字。   这几件事后,年幼的尹晨早早地明白了,爷爷心里有杆自己的秤,而他并不是被偏爱的那一方。   那之后,尹晨就特别讨厌爷爷这个书房,没事都不想在它跟前路过。   就一些破书,谁还稀罕了。   直到尹修被老爷子一顿暴揍赶出了家门。   尹晨开心了。特别开心。   现在看书房都顺眼了。   因为这间相当于尹家家主圣地的书房,现在只有他爸爸一个人能进了。   今天回到家,看到书房门开着,他有点疑惑。平时无论是爷爷还是爷爷和爸爸在书房里,书房门都必定关着。书房门就从来不会有这样门庭大开的情况。   他一时差点以为进贼了。   紧张兮兮地过去一看,竟看到了某张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脸。   晦气。   然后想到,尹修这莫非是回来跟老爷子认错赔罪的?   尹晨心里又不情愿——怕爷孙俩真的和好如初,又充满了幸灾乐祸,非常想看尹修低声下气自掌嘴巴的样子,这个时候不趁机戳一戳尹修的肺管子,他会难受死。   讽刺归讽刺,他也只敢动嘴,他和尹修之间隔了一道书房的门,这道门,他不敢跨过去。   现在还不敢。他已经长大了,多少了解了家里那些个破事儿——爷爷目前依旧是公司的大股东,只要他高兴,遗嘱一改,手里的股份爱给谁给谁。   尹修上大学前,爷爷的计划是太子没了,太子的儿子依旧可以当储君。   至于二儿子,他就是个顾命大臣。又名工具人。   不料储君2.0版离家出走了。   具备夺嫡资格的候选人只剩下一个。感谢计划生育。   尹晨则是这位唯一夺嫡候选人的唯一指定继承人。   所以,爸爸的,就是他的。   为了爸爸,他不能得罪爷爷。   尹晨都想好了。等哪天轮到他成为这尹家家主,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劳什子书房改造成趴体房,在里面天天蹦迪。   两人一人在门里,一人在门外,遥遥对峙着。   此时的尹修正站在书桌前,他身后的墙上挂着的正是那幅尹家的老祖宗像。   老祖宗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云淡风轻地望着前方。   老祖宗下的尹修淡然开口:“这是你祖宗。”   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在陈述事实。望周知。 第43章   尹晨:“???”   这还是尹修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骂人。之前尹修也不喜欢他, 但从不跟他对喷,都是高贵冷艳地直接不理人。   尹晨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挡在书房外, 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凶神恶煞地叫嚣:“尹修,有本事你出来!”   他敢跨出这书房一步,他就敢动手!   反正这货气得爷爷差点心脏病发, 他名正言顺,这是在替爷爷教训尹家的不肖子孙。   尹修表示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以看傻子的眼神看门外的人,慢悠悠地歪了歪头, “啊?”   歪?   “吵什么呢。”   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自走廊最深处传了出来。   尹晨浑身一僵。靠,他又忘了,爷爷已经搬到一楼来住了。   老爷子本来和大家一起住在二楼,几年前他入了一次院, 从此就用上了拐杖,楼梯也能免则免, 每天上上下下是不可能了。二叔提议在家里安电梯, 老爷子不同意, 不愿破坏尹宅的装修格局,这房子装修前,他可是找风水大师看过的。   于是老爷子决定把卧室搬到一楼。   高中起尹晨就住校了, 周末才回家, 上了大学就更少往家跑了, 跟爷爷见面的机会不多, 不免时常忘记爷爷现在住在一楼这码子事。   尹宅每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 理论上外边打起枪.战, 房间里都未必听得到。   老爷子是刚好午休睡醒出来了。   “爷……爷爷。”尹晨收敛起所有锋芒, 乖巧地问好。   尹修走出书房门,转头,和尹老爷子彼此对视,目光相撞。   老爷子看到尹修出现在家里,第一反应是高兴。   这高兴只一闪而逝。   随之而来的是极其复杂的心情。   他以为在尹修眼里看到的会是那股熟悉的桀骜不驯,也许还有愤恨和埋怨。他让尹修滚,尹修就真的滚了,不联系他,不服软,不认错,不低头。尹修从未明说,但老爷子知道,尹修心底深处恨他逼死了自己的父亲。   尹修的所作所为,宛如在为父报仇。   连老爷子去年的生日,尹修也没有问候一句。   说他不心凉,那是骗人的。   但他不会恨尹修。尹修是他的亲孙子,他会责怪尹修,会气尹修,会恨铁不成钢,可他永远不会恨尹修。   一老一少对望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有瞬间凝固了,寂静得令人窒息。   尹修的眼神却令老爷子略感意外。   没有桀骜不驯,没有愤恨,没有埋怨。   很平静。   甚至,有几分……悲凉?   这只是很短暂的间隙,两秒,或者一秒。尹修微微一笑,声音轻柔,“爷爷。”   这话叫出口,尹修都自觉微妙。   按理说,在座众人,都是他不知道第几辈的孙子。   爷爷,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是您得喊我一声曾曾曾曾曾……曾爷爷。   尹修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罢了,尊老爱幼,这位老人家的年纪是他三倍有余,他还是做个人吧。   在尹晨和老爷子反应过来前,尹修走过去,扶上老爷子的胳膊,“爷爷,慢点。”   老爷子微微一愣。   尹晨也微微一愣。   “嗯。”老爷子沉稳地从鼻腔里应了一声,迈步往前走。   尹修一边慢慢地配合着老爷子的步伐,一边又问:“爷爷,最近身体好些么?”   一旁傻愣愣围观的尹晨微微张嘴。   老爷子的一脸严肃差点没端住。   心里那点儿凉,当即被一股暖流冲刷个一干二净。   大孙子回来了。大孙子回来关心他了。   一年半了。人越老越不记事,再大的火气,现在也放下了。   老爷子心里自认,曾经那个在泥坑底里拼命往上爬、在商场的尔虞我诈里咬紧牙关挺过来的男人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人哪,老人和小孩没有多大区别,世俗的欲望越来越少,想要的东西越来越简单,却也越来越难。   “老样子。”老爷子言简意赅,怕自己多说几句,会保不住长辈那点儿脸面。   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变得和缓了。   尹晨看呆了。   这?   这???   没有下跪,没有磕头,没有认错,就这么几句话,就把老爷子哄回来了???   尹晨要气死了。犯错的人要换成他,想都别想。   这要放宫斗剧里,尹修就是那个专门给皇帝吹枕边风的妖艳贱货!   尹晨气愤之余,觉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表现表现,过去给老爷子扶另一边?   他不敢。爷爷的威严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小时候他犯浑,爷爷都不留情面地罚他,越长大,他和爷爷就越疏离,爷爷不开口,他绝不会主动凑到爷爷跟前刷存在感。   更别说……这么亲密的举动了。   尹晨纠结间,尹修已搀着老爷子到了客厅。   尹修笑意温和,不紧不慢地跟老爷子拉家常,关心老人家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老爷子神情越来越放松,眉眼间逐渐有了点笑意。   两人越聊越开心,看样子是都要假装之前的世界大战没发生过了。尹晨在一旁听得越来越不开心。   尹晨终于憋不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故意问尹修:“堂哥,你不是要录节目吗?怎么有空回家?”   就是要让皇帝他老人家听听,这妖妃还在外边儿不三不四地鬼混着呢。   别忘了您当初是为什么把这妖妃逐出宫外啊!   尹修和爷爷都静了静,尹修淡淡地扫一眼尹晨。   尹晨一瞬间有点懵。尹修这一眼,不像是堂哥看堂弟的眼神。   更像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   在尹修眼里,尹晨确实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儿,心思单纯又稚气。尹修跟他较真,那都是折了老祖宗的身价。   尹修闲闲道:“堂弟是想我了?那以后我可以多回家。”   尹晨:“……”   这他妈,他现在是相信娱乐圈是真可怕了。   尹修才进这个圈子多久,居然已经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尹晨没忘给爹妈通风报信,二叔本来正在公司里忙得天昏地暗,听闻尹修冷不防回了家,也没给他这个长期以来狼狈为奸的盟友知会一声,二叔吓得连忙薅着同在公司里上班的二婶准时下班,火速赶回家吃饭。   就怕尹修猝不及防搞个大的,比如“我想明白了娱乐圈不适合我我还是回家继承家业吧”。   这年头的年轻人追梦能不能有点恒心?   于是,这天的尹宅空前热闹,一年半以来第一次凑够一家五口人,整整齐齐地围着大餐桌吃饭。   二叔旁敲侧击了半天,终于确定,尹修这次只是录完节目回来一趟,不打算久住,更不打算退出娱乐圈。   二叔心里松了口气。但爷爷的脸色又沉了沉。   “爷爷,”尹修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很自然地给爷爷的碗里夹了块松鼠桂鱼,“我们学校的毕业典礼在下周五。”   餐桌上的空气刷地凝固了。   一年半前,老爷子雷霆大怒,就是为了逼尹修退学。他宁愿尹修再花几年重新高考重新上大学,也不想看到尹修在这不三不四的影视学院和编导专业混到毕业。   现在,尹修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叔、二婶、尹晨都默契地不敢再夹菜,生怕被老爷子不知哪一刻就会爆发的怒火殃及池鱼。   老爷子不吭声。   尹修不怕死地继续,声音依旧温和,“爷爷您最近身体不好,就尽量不要出远门了,多在家休养,到时候我给您发照片。”   二叔、二婶、尹晨:……???   what???   他们没听错吧???   尹修这意思是,他还觉着老爷子会特意飞一趟过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脸大如盘啊!   老爷子看向尹修,尹修无惧无畏地直视回去。   眼底深处很温柔。   老爷子想,可能是自己记性不好了。他觉得今天的尹修长大了很多。   好像一下子,从叛逆又倔强的孩子,长成了可以依赖的男人。   而他错失了中间的过程。   今天的尹修,对他的态度很恭敬,却不再是从前孩子对长辈的仰视——或违抗,而是更平等,甚至反过来,把他这个老爷子放在了需要被照顾的一方。   尹家从未有人敢这样做过。他的大儿子不敢,二儿子不敢,他的两个孙子都不敢。   以前不敢。   但他很受用。因为尹修足够坦诚。   尹修大大方方地告知他,他是他爷爷,他有权也理应对大孙子的人生知情。   可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尹修自己也有权决定。   他是真的老了?   是老了吧。   孙子都长大了。他该认老了。   “嗯。”老爷子面不改色地吃饭,从鼻腔里言简意赅地哼出一个单音节。   二叔一家三口目瞪口呆。   老爷子这意思,就是不会再干涉尹修的学业了。   也是,尹修在影视学院毕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已经用行动证明,家里人逼他,他就会跑。这场仗硬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老爷子这一年半以来不是没反复想过这个问题。他也努力地试过自我攻略,想着尹修还年轻,他当年不也是蹉跎到三十好几才正儿八经下海经商的?人生有些弯路,也许就注定绕不过去。   好在他为子孙打下了这片江山,尹家能为尹修提供足够的试错成本。   二叔愕然过后,回头仔细想想,觉得祖孙俩的休战,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老爷子的态度不是今天才软化的。这位爷何等精明的人,他会没想过他给大孙子断粮后,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孙子靠什么生活么?   有心一查,他就知道是哪个二五仔在背后照拂着他的大孙子。   但老爷子一直假装不知道。虽然为了二叔帮尹修隐瞒考影视学院的事,他确是生了二叔很大的气,却并未在公司剥夺二叔的权柄。   二叔摸清了老爷子的界限在哪。君无戏言,老爷子的话放出去就不能收回,这是一家之主的威严,但他不会真的想把尹修逼上绝路。他只是想逼尹修认错,回家。   所以,二叔一直小心地把握着这个平衡。他知道尹修想要钱拍电影,千万级别的资金,但他不能给,一是他不会让自己的钱打水漂,二是,他真敢给尹修投钱,老爷子大概就真会弄死他。   尹老爷子、二叔、尹修,三方互相制衡,制衡了一年半,直到今天,局面打破。   尹修同学的抗争,迎来了阶段性的胜利。 第44章   柳姨没这几个男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多, 柳姨只是单纯地觉得,大少爷一定在外边过得不好, 至少肯定吃得不好——尹修一晚上除了跟老爷子闲唠嗑几句, 其余时间都在专心扒饭,大碗续了三碗白米饭,以前他能吃个半碗就不错了。   胃口最好的是尹修, 胃口最不好的是尹晨,吃得比老爷子还少, 看到尹修那张脸他就来气。但老爷子不离桌,他也不敢提前离桌, 也不敢抖腿,更不敢像在外边和朋友一样瞎吹牛逼,一整晚难受得跟罚坐似的。   老爷子吃得很慢,一片菜叶子能嚼二十下,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换以往,他都懒得出来吃饭, 都是柳姨做一点简餐给他送进书房。   “喂——”吃到后来, 尹修突然朝尹晨扬了扬下巴, 指名道姓,“尹晨。”   “干嘛?”尹晨没好气,顾忌到爷爷在场, 才没当场翻个白眼。   尹修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抬手一指, “那炸排骨, 你还吃么?”   尹晨茫然地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炸排骨, “哈?”   尹修:“不吃给我递过来一下。”   尹晨几乎一块没动过, 看样子也不打算动了, 这么好的东西搁他跟前,浪费。   尹晨还在茫然。这TM是什么操作?他们家的家教不是站起来夹菜都被视为失礼么?   尹晨的母亲,二婶很有眼力见地让柳姨把排骨递过去,“尹修难得回家一次,一定是想念柳姨做的菜了吧,多吃点。”   尹修礼貌笑笑,“谢谢二婶,谢谢柳姨。”接过盘子,在面前找了个空位放下,先给爷爷夹了一块,又给自己夹了一块,想了想,放下筷子,直接上手抓,美美地啃了起来。   这回连柳姨都看呆了。   尹修平常喝口汤都没声音,在家何时出现过这种吃相?   柳姨心疼得不行。天哪,大少爷在外面过的到底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尹修最终把一桌子菜都吃完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饱嗝。   但老爷子对此都不置一语,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老爷子让尹修跟他进一趟书房。   尹修从善如流,扶着老爷子过去。一踏入书房门,又迎面看到那幅高高在上的老祖宗画像,他仰头看老祖宗,老祖宗也神态安详地看着他。   我瞻仰我自己。   尹修很想问老爷子,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撤下来。   关键是画像上这人和他长得没有半毛钱关系。   尹修思索一秒,没开口,怕老爷子又抡起拐杖给他一顿抽。老爷子这辈子没啥信仰,唯独把这玩儿意奉若神明。   尹修:大可不必,真的大可不必。   不能明说,尹修琢磨着,既然自己都来了个轮回转世了,能不能想法子给老爷子托个梦什么的?   道理他都懂,他就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操作,以及,自己有没有这功能。   尹修一边扶老爷子坐下,一边一阵阵地胡思乱想。老爷子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坐。”   尹修也不客气,在另一侧的沙发坐下。   不拘谨不端正,两腿很随意地岔开,是一个很悠然又很大爷的坐姿。   尹修所在的时代,君臣、上下之间的关系还随性得很。如果说明清时期的朝廷是等级森严的世界五百强企业,那么春秋末年、战国初期的君臣集团就是一家私人小作坊,君是老板,臣是员工,而商鞅变法前穷得令人发指的秦国还是私人小作坊里的创业公司,老板发不起工资只能跟你谈梦想的那种。   尹修只见过几次国君,亲眼看到过君臣吵上头了拍着桌子互喷的场景——这也是东方诸侯斥秦人为莽夫的原因。上梁不正下梁歪,在这种企业文化的熏陶下,尹修素来不识什么体统。   老爷子看着尹修。   这孩子真的变了。   好像……长大了,又没完全长大。   “毕业了,就正式进社会了,”老爷子苍老的声音慢吞吞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尹修想了想,说:“我在Unicorn的合约明年五月到期。”   老爷子看着尹修,不说话。   尹修也看着老爷子,也不说话。   剩余不足一年的合约,对于尹家不算什么。十倍的违约金尹家都赔得起。   可尹修这句话,以及他的表情,在老爷子开口前就明确地表达了这个意思:他不愿意违约。   有了前车之鉴,老爷子不敢再采用激进的手段。   这一年半以来,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累了,没力气再跟小辈置气了。   爷爷很平静地问:“到期之后呢?”   尹修沉默了几秒。   这话,问住他了。   他也不知道合约到期后,他该怎么办。   原主进娱乐圈是为了赚钱拍自己的电影。这句话很自私,可那是原主的事。   他呢?   他在这个世界想做什么?   一年后,没有了合约的束缚,他要去做什么?   他不知道。   尹修耸耸肩,笑,“到时再说吧。”   老爷子在尹修这句话里听到了希望。   他听出了,也看出了,尹修这一刻心底深处压不住的迷茫。   这孩子,并没有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笃定。   老爷子心里有了很多想法。   尹修离家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他不想告诉家人的事。   这些事让他改变了,也让他茫然了。   老爷子不想追问是什么事,此刻他觉得,一年就一年,无妨再给这孩子一年的时间。   一年后,玩够了,彻底认清了现实,就老老实实回家。   这什么U团,在老爷子看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老爷子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些戏子。再光鲜亮丽,说到底也还是戏子。   很多人说娱乐圈来钱快,这一点老爷子不否认,他在商场打滚多年,也认识一些纵横娱乐圈的大资本家。   但真正来钱快的绝不是这些今天千人吹捧、明天万人辱骂的明星。   精明的商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让自己成为台面上的那个人。他们风光,是因为背后的资本家想让他们风光。民众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些人身上,才不会有人去追究台面下发生了什么。   一旦出事,台面上的人会第一个被推出来挡刀。   老爷子旗下也有投资公司,也投过影视项目。这是生意。   但他不希望尹家出一个“台面上的人”。   老爷子这回见好就收,不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道:“去让柳姨把你的房间收拾好。外边住不惯就回家来。家里又不是没你一口饭吃。”   今天尹修饭桌上那吃相,不止柳姨,老爷子也心疼了。   他是从小饿过来的,可这大孙子被他在尹家好好地养到二十多岁,何时吃过这种苦?   尹修愣了愣,笑得更灿烂,“嗯。谢谢爷爷。”   这是第一次,除了军营以外,他有了一个真正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想回去的时候,就真的可以回去的家。   在家待了两天,尹修便飞往B市参加毕业典礼。   尹修把毕业典礼的合照发给了爷爷,想了想,又发到了Unicorn的群里。   他们有两个团队群,一个群有杨一杭,一个群没杨一杭。尹修发的是没有杨一杭的那个群。   周瞬、俞嘉佳、童悦很快在群里发言,表示祝贺。周瞬和俞嘉佳的毕业典礼也是这前后几天,俞嘉佳很兴奋,说回到学校很多人找他合照签名。   唯独岑渊全程沉默。   尹修索性艾特岑渊:[队长?]   五分钟后,岑渊高贵冷艳地回了一个标点符号:[?]   尹修:[队长在做什么?]   岑渊又不理人了。   童悦有点想提醒尹修,岑渊可能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   Unicorn刚成团时,岑渊就被嘲过这点,说U团五个人,四个大学生,其中尹修、周瞬、童悦就读的都是排得上号的名校,俞嘉佳差一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综合性本科大学,只有岑渊没上过大学,作为队长,学历给全员拖后腿。   只不过,这个男团综合学历再高,也一点不影响他们在舞台上的拉跨。   现在,毕业季,U团四个大学生里三个在晒毕业照,童悦觉得岑渊不参与话题,也许是心里受伤了。   童悦想多了。岑渊就没在意过这件事。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跟尹修说话。   尹修盯着手机屏幕,啧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点开岑渊的私聊对话框,最后退出微信,息屏。   本来订了毕业典礼次日返回S市的机票,尹修临时改了主意,乘坐当夜的航班连夜飞回S市。   到了S市,这次没有再回尹家,直奔Unicorn的宿舍。   尹修到宿舍时,接近凌晨三点。宿舍是一百五十平左右的大平层,刚好五个房间。锁是指纹和密码双重锁,只有U团五人和杨一杭能开这个门。   尹修开门进屋,黑暗中摸索着啪地一开灯,灯光亮起,客厅里杵着一个人,扭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尹修也看着他。   是岑渊。   岑渊穿着睡衣,头发有点乱,手里端着一杯水。   尹修:“哟。”   岑渊:“……”   尹修:“起来喝水?”大半夜的?   岑渊不说话。   确实是大半夜起来喝水。   不是渴,只是睡不着。   这房子很安静。   那天送他回来后,杨一杭就走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岑渊哪里也不想去,也无处可去,便天天留在家里,循着原主的记忆自己做饭,打扫卫生,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活。   偶尔会看到U团另外几人在群里聊几句天。岑渊只是看,很少参与。   然后,到了晚上,就盯着天花板出神。   可能是录制《永不言败》实在太累了,他总算能断断续续地睡一会儿了。   但还是浅眠。非常轻的动静就能把他吵醒,没有动静他也会醒。半夜一旦醒来,想再次睡过去,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两人默默地对峙着,岑渊反问:“你怎么来了?”   尹修也反问:“这不也是我的宿舍么?”   岑渊:“……”   岑渊:“你不是不住这?”   尹修笑,“那我现在想住了。”   岑渊看着他。   尹修:“怎么,队长不允许?”   岑渊:是挺想不允许的。   尹修看出了岑渊的意思,偏向虎山行地继续撩拨:“不说一句‘欢迎回家’吗?”   岑渊给他一个“欢迎你大爷”的眼神,转身回房。   尹修:啧。这个男人比他爷爷难搞多了。 第45章   第二天, 尹修就联系房东,把自己租的那小房子退了。然后亲自过去一趟, 把重要的物品清理出来, 其余东西处理掉。   尹修拎着两个行李箱回到宿舍,正式登堂入室。岑渊无奈地看着尹修里里外外地忙活,把自己的个人物品一点点放进这个家里, 在心里不住催眠自己: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忍。   一年之后, 世界那么大,他就不信尹修还能阴魂不散。   令尹修失望的是, 当天童悦就回来了,尹修和岑渊的二人世界维持了不到24小时。   U团五人陆续回巢,杨一杭很快在微信群里发通知,告知他们接下来的行程:首先要做Unicorn成团后第一期团综直播, 地点就在Unicorn的宿舍,然后要给某时尚杂志拍一组街拍, 还要排练节目——7月中旬有一个晚会, 关注度历来很高, 杨一杭盘了很久,想给Unicorn争取到成团首演的机会。   但据说前面还排着N个组合或艺人。   尹修:[哦,有个办法]   杨一杭一时之间还当真了, 问:[什么?]   尹修:[把排在前面的所有人都暗杀了就行了]   杨一杭:[……]   童悦:[……]   周瞬:[……]   俞嘉佳:[尹哥, 好冷]   此时岑渊正在厨房里煮面, 据说这活儿以前就是岑渊做的, 周瞬、俞嘉佳、童悦个个是生活十级残障, 家里没人做饭就会直接点外卖的那种, 岑渊年少离家, 又糊了那么长时间,早已学会了照顾自己,作为团里的老大,自觉地承担起了照顾这些熊孩子的责任。   岑渊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苦惯累惯了,何况穿来这个世界后,没工作时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世界如此和平,不需要岑将军苦大仇深打打杀杀,岑将军觉得煮个面,让自己有点事可忙也是极好的。   尹修生生挤进了厨房说要给岑渊打下手,岑渊给他一个冷淡又嫌弃的眼神,尹修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自觉地拿出一把青菜开始洗菜摘菜叶,岑渊撵不走这块狗皮膏药,忍辱负重随他去了。   厨房里没有别人,岑渊忽然开口:“这就是你们秦国的做事方式?”   所有人都觉得尹修在说冷笑话,只有岑渊觉得,尹修是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尹修挑眉,语调带了挑衅,“难道你们晋国不这样?”   别诓他,他不信。   春秋战国,尤其是战国时期,诸侯贵族养杀手养刺客之风甚盛,谈判桌上谈不拢就开打,战场上打不过就出阴招。鼎鼎有名的历史大戏荆轲刺秦,可不就是这么来的。   岑渊沉默。   这绝不是他的做事方式。但晋国不少人这样做。   他知道,连他父亲也养了杀手。   他是没有命活到那一天,早早地为了国、为了家光荣牺牲了。若是某天,他功高震主,威慑到了父亲和兄长的地位,暗杀名单上难说不会有他的名字。   他果然和尹修合不来。岑渊想。   U团微信群又弹出了消息,杨一杭通知大家,第一期团综直播的主题定好了——身材管理。   他们的粉丝99.99%都是女粉丝,这是当今女性最关注的话题,没有之一。   周瞬、俞嘉佳、童悦:啊这,让队长和尹哥教女孩子们管理身材,杨哥宁认真的吗???   他们忽然想起一件更严重的事。   除了周瞬,U团四人在《永不言败》吃了一个星期的肉和白米饭,尹修还额外啃了一个星期的零食,杨一杭……貌似至今没发现不对劲。   周瞬从房间出来,手上拎着经纪人专门给他买的体脂称,对客厅的俞嘉佳、童悦和厨房的岑渊、尹修说:“我觉得你们该称称体重了。”   俞嘉佳光速从沙发上蹦起,跑进房间砰地一声合上门,咔哒反锁。   童悦:“……”   岑渊和尹修对此都表示无所谓,岑渊作为队长身先士卒,站上体重秤,61kg。   岑渊的官方数据是60kg。长了2斤。   周瞬、童悦:Emmmm还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血雨腥风。   岑渊没有任何感想,面无表情地下来,换尹修上。   尹修63kg。对比刚参加《以梦之名》时发布的官方数据61kg,长了4斤。   岑渊的足足两倍。   同样是天天跟着卷王队长加练到深夜的男人,这就是零食加成的威力。   童悦战战兢兢地踩了上去。数据出来,童悦也长了2斤。   还……还好。毕竟跟着队长吃了一个星期的肉,不能要求太多了。   待周瞬也称完,俞嘉佳的房门还紧锁着,任四人怎么威逼利诱都死活不开门。   俞嘉佳就这么拖到了晚上,直播在晚饭后开始。   杨一杭本来想过来全程现场盯着,被五人齐齐拒绝,说他在那杵着他们会发挥不好。   杨一杭:你们还想怎么发挥?   但想想,他们在《永不言败》的直播里表现确实不错,这让杨一杭有了点信心,何况他确实也忙,U团接下来的资源至关重要,他得亲自盯紧了。   杨一杭就把大致流程和台本发到了微信群里,反正团综直播不是什么大事,相当于粉丝福利,只有U团的粉丝会来看。   晚上7点,五人齐齐在沙发上坐好,直播准时开始。   直播间一开,周瞬、俞嘉佳、童悦三人就吓到了,满屏密密麻麻地都是弹幕,在线人数超过10万人,人气高得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岑渊面无表情地坐在C位,他右手边是笑吟吟的尹修。五人轮流简单地自我介绍,然后进入今天的主题。   周瞬负责cue流程,“身材管理是现在很多人都关注的主题,大家觉得身材管理最重要的是什么?”   弹幕上立刻涌现五花八门的答案,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关键词是“羽毛球”。   尹修笑,“我觉得羽毛球不减肥。”   周瞬忍不住小声地补一句,“我觉得羽毛球不背这个锅。”   [???我听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啊]   [嗅到了瓜的味道]   [U团内部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就坐在尹修旁边的俞嘉佳噗嗤一声。尹修录节目那个星期啃零食啃得有多凶,他们全都有目共睹,不长胖才怪啊。   尹修幽幽地扫一眼俞嘉佳,道:“来,让我们看看苦练羽毛球一周后的腹肌长什么样——”   俞嘉佳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尹修的魔爪就抓上了他的衣服,轻飘飘地把衣摆往上一掀。   尹修的动作幅度很小,于是非常短暂的一刹那间,直播间全体观众隐约看到了俞嘉佳那一小截雪白、光滑、圆润的……   一块腹肌。   又名小肚腩。   整个直播间在半秒懵逼后飘过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俞嘉佳一声惨叫,护着自己的肚子扑倒在沙发上,仿佛遭到了毁他一生名节的奇耻大辱,“尹哥你干嘛!!!”   上来就队友祭天,这人是魔鬼吧?!是魔鬼吧!!!   俞嘉佳委屈地继续吼:“要掀也先让我准备一下啊!!!”   在舞台上他们也不是没露过腹肌,但那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漂亮动作,是高光时刻,而不是给他公开处刑!   尹修一脸无辜,“那,再来一次?你这回准备一下?”说着抬起双手,“来,我已经准备好鼓掌了。”   弹幕还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佳佳加油,憋口大的说不定能憋出八块腹肌]   童悦鹅鹅鹅鹅鹅地笑倒在另一侧的沙发上。   有弹幕发出了灵魂拷问:[怎么肥四?打了一个星期的羽毛球怎么反而胖了?]   [正想报班的我瑟瑟发抖]   俞嘉佳委屈吼:“我没胖!”   童悦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弱弱嘟囔,“肯定胖了……”   尹修云淡风轻地接话:“嗯,队长和老幺都长了两斤,我长了4斤。”   俞嘉佳不涨称没天理。   童悦:“……”倒也不必说出来啊哥哥!   这年头娱乐圈哪个走颜值路线的小生小花敢对着镜头直接说自己胖了几斤啊!   岑渊一脸随便你们说的云淡风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耶修美人是个敞亮人]   [我到底是粉了个什么沙雕男团]   [为了杀队友我连带着杀我自己]   [不是,所以你们在《永不言败》到底干了些什么???]   [圆崽这是放弃治疗的佛系表情吗?]   [我觉得圆崽这是“就算胖10斤我也是这条街最靓的仔”的表情]   周瞬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拿出了那个体脂称,来到俞嘉佳面前,“来吧,今天就差你没上称了。”   俞嘉佳震惊地看看周瞬手里的体脂秤,又抬头看看周瞬,好家伙,今天那么轻易放过了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俞嘉佳的粉丝沸腾了。   [佳佳,勇敢地上称!]   [不敢上称的佳佳像极了我本人]   [佳佳,你就从了吧]   [没事,佳佳你就算胖10斤我也不会脱粉的,麻麻永远爱你]   [看到这里我竟然想不明白我到底是为什么粉的佳佳,但是又出不了坑……]   俞嘉佳一脸抗拒地后退,周瞬沉稳道:“真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俞嘉佳:“周瞬你闭嘴!”   俞嘉佳决定来一招反客为主,“周瞬你有本事你先上称!”   童悦和尹修都意外地看了看俞嘉佳。   朋友,你认真的?   这孩子,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   周瞬:“哦。可以啊。”   周瞬放□□脂称,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容不迫地站了上去。   对比上一次发布的官方数据,周瞬瘦了5斤。   俞嘉佳当场自闭了。   今天就是把他原地打死,他也绝对不上这个称。 第46章   俞嘉佳战战兢兢地站在体脂称上, 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读数。   半分钟前, 尹修一声令下, 带着周瞬和童悦一拥而上,三两下就制服了俞嘉佳,押着他往体脂称前凑。   俞嘉佳嗷嗷直叫:“我不要!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禽兽!”   他要退团!他现在就要退团!   弹幕笑疯了。   [台词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这就是传说中的满身大汉、左右为男吗?]   [姐妹们可以试试关了画面只听声音, 效果更佳哦]   [关画面那个姐妹可太会了hhhhhh]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我今天到底是看了个什么团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我在宿舍真的被舍友们这么坑过]   俞嘉佳最终生无可恋地被赶上了断头台, 弱小无助又可怜地等着脑壳顶的达摩克里斯剑落下来。   周瞬:“俞嘉佳。”   俞嘉佳浑身一激灵,“我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周瞬:“77.5KG。”   俞嘉佳:“……”   周瞬:“长了5斤。”   俞嘉佳:“……”   周瞬:“所以现在你总共要减10斤了。”   俞嘉佳咆哮:“周瞬你闭嘴!”   俞嘉佳参加《以梦之名》时, 体重是75KG,Unicorn成团出道后,团队经纪人杨一杭给他定了个小目标:减10斤。体重超过70KG的小鲜肉还好意思在娱乐圈混?   俞嘉佳:做不到,臣妾做不到。   这他妈是让他死。   那些身高185以上、体重不过70KG的男艺人, 是靠一口仙气吊着命的吗?   杨一杭被俞嘉佳的死皮赖脸、鬼哭狼嚎磨得不行,决定走温水煮青蛙路线, 把小目标打了个对折:那就先减5斤。   俞嘉佳不敢得寸进尺, 阳奉阴违地答应了。   然后开始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减脂之路。   现在, 好家伙,小目标还没实现,他就先债台高筑了。   俞嘉佳瞳孔里失去了高光。他不想活了, 他要从这17楼跳下去, 谁也别拦他。   童悦在旁边笑得鹅鹅鹅鹅鹅。   果然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他胖了两斤, 俞嘉佳胖了5斤, 他突然就没那么焦虑了。   [童童这魔性的笑声]   [童童你注意一下形象]   [这幸灾乐祸的亚子也太真实了]   [佳佳日常无能狂怒(1/1)]   [周总这个精准戳痛点的本事我是服的]   [周总如果是我朋友我可能会打死他, 但看他怼佳佳真的好欢乐]   [港真, 我觉得188cm77.5kg已经很瘦了啊]   [是啊, 佳佳不想减就不要减了嘛,现在这样就很好]   [修美人今天怎么肥四?疯狂卖队友233333]   [高冷冰山→腹黑美人,竟然莫名带感]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抱走我的圆崽]   [啊啊啊,角落的队长你在干嘛?]   有人提醒后,观众们纷纷看向直播画面的左下角,队长岑渊不知何时已退到了边上,把C位让给了这闹腾的四人,他不插话,不参与,只是默默地看着。   有点莫名其妙。   这直播到底播的什么。   观众为什么要花费时间,甚至花费金钱来看这些东西?   曾经,礼乐是很严肃的事情,往往与祭祀、生死联系在一起。而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可这个时代,人们做事似乎不深究意义何在,只是为了……图个乐子?   他从没想过,这种吵吵闹闹、毫无营养的直播,也能称之为“工作”。   这,就是“娱乐”的意思么?   这就是娱乐圈在做的事?   岑渊心里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很轻微的弧度。   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透着本人全然没有察觉的笑意。   他就这样看着这几个理论上和他不是太熟的队友,不知不觉沉迷而认真。   [圆崽的表情好温柔好暖啊啊啊,我隔着屏幕都要融化了]   [谁说Unicorn队内感情不好的?出来挨打]   [追过圆崽每一部剧的元老粉表示,这不可能是演的,圆崽没这演技]   [温柔的男人真的好要命!呜呜呜麻麻的命给你!]   [Emmmmm所以修远夫夫和好了吗?]   俞嘉佳被行刑完毕,宛如一条咸鱼瘫回了沙发里。   尹修回头,正好对上岑渊的视线。   一眼就捕捉到了岑渊眼底的柔和。   岑渊愣了愣,一时很心虚,尽管也说不清自己在心虚什么。他欲盖弥彰地侧开脸,战术性拿起桌上的水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晚了,尹修直直朝岑渊走过去,“大家想看看队长的训练成果么?”   刚瘫下去没3秒的俞嘉佳一个仰卧起坐蹦起来,“想!”   童悦一双狗狗眼闪着光,啊这,可以吗?   反正他是不敢对岑哥动手的。   周瞬:“……”他也不敢对队长动手。但他可以看尹修动手。   于是俞嘉佳、童悦、周瞬三人保持着安全距离,都一脸“搞快点搞快点”地看着那两人。   岑渊还没反应过来,待尹修凑到他跟前伸手,岑渊才条件反射地一把钳住尹修手腕,“你干嘛?”   尹修笑得很无害,“别这么小气,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修美人刚刚是说出了什么虎狼之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啊这,这是我不付费就可以看的吗???]   [啊啊啊麻麻不允许,呜呜呜我想看,我裂开了]   [现在的我就是旁边那三个人的表情]   [儿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坏的?太会了啊啊啊,麻麻只想说:搞快点!]   男星秀腹肌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本事练出这种身材就有本事秀,这和女星走性感风是一个道理,不过界就行。   岑渊知道尹修在这些事上不拘小节。岑渊和秦人打过交道,不止是在战场上。秦军士兵有很多乡民野夫,不知礼仪为何物。   但岑渊出身贵族,庶出也是贵族,从小泡在诗书礼乐里长大,七年军营生涯也让他习惯不了这种不拘小节。   尹修笑意盈盈,岑渊面无波澜。尹修手上使劲,岑渊手上也使劲。   两人一时僵持。谁也扳不动谁。   旁边三人屏住呼吸。   尹修:“队长,劲儿挺大啊。”   岑渊:“还行。”   岑渊和尹修都感觉得到,对方的力量比他们刚来那天干那一架时强了。   自己能和对方拼个五五开,说明自己的力量也变强了。   打球本身不锻炼肌肉,但两个教练每天都会带他们进行半天的基础力量训练。加上他们补充的蛋白质够够的,多少练出了点肌肉。   两人还在僵持。   尹修:“要来比一局么?”   岑渊一脸你聊这个我就不困了,“怎么比?”   尹修想了想,“这回简单点——”   他们比拼过太多次了,从点到即止,到你死我活。但至今好像仍未彻底分出胜负。   尹修:“掰手腕?”   岑渊:“……”   确实够简单,也够粗暴。   就凭绝对的力量取胜。   岑渊:“行。”   两人各自松手,起身,在桌子的两边面对面坐下,重新摆好架势。另外三人一脸懵,什么情况?为什么气氛突然就诡异起来了?   弹幕哗啦啦地刷屏,但没人有心思去看。   两人在桌子上伸出右手,开始前,尹修突然问:“输了如何?”   岑渊微微挑眉。好问题。   若是尹修输了,岑渊最大的希望是这人能换个星球生活。   尹修从岑渊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层意思。   哦。他偏不。   不让岑渊如意,他就很如意。   “这样吧,”尹修说,“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岑渊问。   尹修一字一顿:“没有限制的条件。”   岑渊看着他。   旁边的围观三人组心里都嘶了一声。   这,玩得有点大啊。   按队长现在的尿性,他们毫不怀疑他会玩死尹修。   反过来想,尹哥这个白切黑……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刺激!   三人嘶完,心中默契地搓起了小手手。   想看!   “队长,”尹修慢悠悠道,“敢么?”   岑渊斩钉截铁:“来。”   弹幕疯了,弹幕量瞬间激增到了今晚直播以来的巅峰,各种礼物前赴后继刷个不停,修远CP粉这一刻成了绝对的主力,一群姐姐妹妹隔着网线抱头痛哭。   [我靠这CP张力!!!这对夫夫绝了!!!钥匙我扔火星了!!!我这辈子都不出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已经脑补出八百万字的CP同人文了]   [有没有太太产粮呜呜呜阿伟死了阿伟又死了阿伟反复去世]   两人的手掌交握到一起,掰手腕开始。   几乎在掌心相碰的瞬间,两人同时用力,都想来一招出其不意猛地击溃对方,然后都撞上了一股强大的反推力。   两人都有点意外,又觉情理之中,直直地看着对方,手上在较量,眼神也在较量。   10秒过去,两人势均力敌。   30秒过气,两人旗鼓相当。   1分钟过去,两人平分秋色。   2分钟过去,两人死守防线,寸步不让。   尹修原本带着笑意的闲散神情有点HOLD不住了。   岑渊额角隐隐爆出青筋。   尹修脸颊滑下一丝细汗。   岑渊手背的血管绷得清晰可见。   3分钟过去。两人像两尊雕像。两尊微微颤抖的雕像。   俞嘉佳出于担心,非常真诚地开口:“队长,尹哥,你们不行别强撑啊。”   话没说完,岑渊扫过来一个眼刀。   尹修硬挤出一声鬼气森森的“呵呵”。   你说谁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佳佳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佳佳和周总某种意义上都是聊天鬼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其实我也想说,你们俩不行就别硬撑了,不就是答应对方一个无限制的条件有可能会被酱酱酿酿吗]   [世界名画,我和姐妹又有新的情头了]   [这直播的台本谁写的?鬼才编剧,出来领赏]   [所以,还有人记得今天直播的主题吗?] 第47章   5分钟过去, 还在坚持的两人脸都憋成了猪肝色,额角汗渍涔涔。   两人死死盯着对方, 都在用眼神恐吓对方先认输。   别撑了, 你明明快憋死了,投降吧。   又同时以眼神回应:不可能。   尹修提出这个无限制的条件,其实并不打算跟岑渊要求些什么。   对决开始前他就想好了, 如果他赢了,他不会动用这个无限制条件。   他会把它永远攒在手里, 永远保留对岑渊提出一个无限制要求的权利。   让岑渊永远记着,他欠着自己点什么。   想得有点美。   就原身的身体条件来说, 岑渊比尹修要瘦一点。尹修的瘦是天然的,岑渊的瘦是混迹娱乐圈多年,出于艺人的自觉形成的。尹修现在很绝望,敢情原主比岑渊重的那1kg, 长的不是肌肉,是脂肪啊?   尹修:岑将军你示弱一次会死吗?   岑渊:会。   [这溢出屏幕的胜负欲, 梦回《永不言败》的时光]   [就, 我居然感觉到了热血?]   [好中二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吗]   [兽人永不为奴!冲鸭圆崽!]   [为什么这么智障的对决我却看得如此紧脏!!!]   [今天的修远夫夫也是血脉偾张的一天(x)]   [大家好, 我新来的,不懂就问,这是胜负定体位吗?]   [???定体位的那个你很懂啊, 放学别走, 咱们聊个两块钱的]   五个人之中, 智商最先回笼的是周瞬。   队长和尹哥又开启了不太聪明的模式, 周瞬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周瞬抬腕, 做足姿态地看了看表, “比赛已经超时了, 开始最后10秒倒计时,倒计时结束还分不出胜负就算平局。”   周瞬:“10——”   根本没人规定过比赛超过多长时间算超时,但没人觉得有毛病,在场另外四人都一秒接受了这个设定,俞嘉佳还跟着周瞬一起倒数了起来。岑渊和尹修本来靠着一口气续命,听到倒计时,身体里仅剩的那点儿鸡血duang地冲上脑壳,两人同时用力,都想一举将对方扳倒。   然后……纹丝不动。谁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战况很激烈。画面很祥和。   岑渊:“……”   尹修:“……”   岑渊:姓尹的,输一次能要你命吗?   尹修:能。   [我有个大胆的设想……也许他们都没使力]   [所以两个人默契地摆了5分钟造型吗?]   [我居然觉得这个设想有点合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相信粉随正主了,这直播间里的都是些什么沙雕啊救命]   周瞬和俞嘉佳异口同声地数着倒计时:“5——4——3——”   “2——”   两人还在僵持。   “1——”   两人还在僵持。   “平局。”周瞬如释重负地宣布。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停止这两个超级大沙雕的终极沙雕行为了。   然后沙雕本人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两人还在僵持。   周瞬、俞嘉佳、童悦:“……”   [????????是我的画面卡顿了吗???]   周瞬深吸一口气,“队长,尹哥,平局了。”   两人还在僵持。   周瞬:“你们可以放手了。”   岑渊总算开口:“你先放。”   尹修挤出一个笑:“队长,你先吧。”   岑渊:“你先。”   尹修:“你先。”   两人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订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先松手谁就输了。   周瞬、俞嘉佳、童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不活了]   [你们是不是在找借口牵手手???]   周瞬忍不了了,直接上前一手一边抓住两人的手腕,生生把两人掰开。   出乎周瞬意料,他没怎么使力,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棒打鸳鸯的流程。   岑渊和尹修都接近强弩之末了,现在是十足十的外强中干。   两人收回手。岑渊顺手拿起自己面前的水杯,杯子端起不到两厘米,立刻咚一声放下。   没事,他不渴。他一点也不渴。   尹修往后一坐,把右手装模作样地塞进裤兜里,脸上勉强地浮起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可他那牛仔裤的设计,裤兜就是个装饰,不是拿来揣手手的。   俞嘉佳左右看看这两人,恍然大悟,“队长,尹哥,你们是不是手酸了?”   岑渊、尹修:“没有。”   俞嘉佳一个滑铲蹿进雷区疯狂起舞,“没有吗?你们刚才手都抖了——”   两人齐刷刷扫向俞嘉佳,眼神森寒。   周瞬在俞嘉佳身后轻轻叹气。这人真的是只长体重,不长脑子。   Unicorn第一期团综在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结束了。周瞬回头翻了一下杨一杭给他们发的台本,发现除了刚开始他尽职尽责cue的那句流程,后面的走向和台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周瞬:……算了。本团常规操作,他相信杨哥会习惯的。   两个小时的直播素材会剪成40分钟的直播正片,在满天星合作的几个视频平台上线。正片上线后,豆瓣评分当天就超过了9分。粉丝们的评价高度统一:今天我看了一个号称主题是“身材管理”的直播,最后我一点干货也没学到,还笑成了个傻逼。   并且表示,这样的团综请再来一百期。   这期团综后,关于U团内部感情不和、修远CP私下关系恶劣等遥远都不攻自破,U团粉表示营销号就是拿自己祖上十八代发誓他们也绝不会再信了。感情不和?关系恶劣?怎么可能!团综里那种氛围是能演出来的吗?   不,这几个人演不出。粉丝们对他们非常有信心。   以后想再黑U团,请做足功课拿出新论点提出新论据谢谢。这些营销号的业务水平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U团粉里有剪刀手太太把修远夫夫掰手腕的片段剪成了cut,不少路人被拐进了坑,修远CP粉又涨了一波。   很多CP粉发表感言:以前磕修远CP是硬磕,两人站在一起就很养眼,不需要别的理由,互动不够颜值来凑。现在磕修远CP是真情实感,她们真的相信修远夫夫私底下感情很好了呜呜呜,磕CP也不是一定要歪歪他们怎么样,哪怕这只是兄弟情也很美好啊呜呜呜。   当事人岑渊一脸懵:?   这些人是怎么看出来他和尹修感情好的?   哪里看出来的?   他意识到事态的发展不太对头。他当初是要大刀阔斧斩断他和尹修炒CP这条路来着。怎么现在CP粉不掉反涨,还给他们整出了个兄弟情?   就离谱。   不行。他得提醒自己。他和尹修是宿敌。他和尹修理应不共戴天。   岑渊又回到了不理尹修的状态。对此,U团其他几人都习惯了,尹修本人也习惯了。   团综直播第二天早上,杨一杭带五人去拍照,下午开始就要排练节目,那个晚会的名额杨一杭未必能争取到,但他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反正成团首演是迟早的事,哪怕他们要走综艺咖路线,一个偶像男团出道后一次舞台都不上,这说得过去么?   今天的硬照分为单人照和团体照。单人照有部分是街拍,团体照全部是室内。先街拍,再室内。为了避开人流,他们天没亮就出发了,做好妆发后,刚好赶在太阳升起时开拍。   杨一杭全程跟着。U团刚成团时,他就带着这五人拍过一次街拍,作为粉丝福利。   杨一杭进了这一行就深切地明白了,娱乐圈能改变人,红更能改变人。不知道是不是应验了那句红气养人,今天的岑渊和尹修对比起一个月前,气场判若两人。   两个年轻人都没有了刚成团时的拘谨,不是说他们如今摆POSE或对付摄像机有多熟练,他们依旧需要摄像师的指引,但他们给人一种完全不在乎自己好不好看的感觉,随你怎么拍,我都不在乎。   摄影师对他们俩也很满意。这两人的气质都很独特,在小鲜肉身上极为罕见,是浑然天成的自信,甚至透着几分杀伐果断——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摄影师心里也有点意外,他怎么会在两个长相俊美的爱豆身上感觉到杀气呢?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两个人丝毫没有偶像包袱,确实就是不在乎,配合工作,堪称敬业,但是不在乎。   美也有鄙视链。最高级的美是美而不自知。因不自知而纯洁,因纯洁而惊世骇俗。   而带着炫耀意味的美,都免不了俗气。   拍摄还算顺利,下午三点多就全部结束了。杨一杭直接把他们带往公司的练习室,在车上一人发了一盒沙拉,就算是午饭了。   许久没见过这玩意儿的俞嘉佳和童悦都愣了愣神。   岑渊和周瞬平静地接过,尹修有点失望,但没提出什么异议。   杨一杭说:“明天开始到公司训练,时间表发给你们了,三餐由公司统一安排。”   岑渊、尹修、周瞬:“……”   俞嘉佳、童悦:“噫——”   杨一杭扫一眼这几个瓜娃子,冷笑,“你们几个挺能耐啊,去上个运动综艺,人均给我胖了几斤回来——”   周瞬举手:“我瘦了5斤。”   杨一杭:“你们是约好了组团来气我的呗?没气死我,你们是不是还挺失望啊?”   没人吱声。周瞬被无视后继续干饭,岑渊和尹修坦坦荡荡专心干饭,俞嘉佳和童悦心虚不已埋头干饭。   杨一杭:“尤其是你!”   俞嘉佳把脑袋埋得更低。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杨一杭敲桌子,“就是你!俞嘉佳!一个星期每天早晚训练,这5斤你是怎么长的?人才啊你!我是真给整不会了,来来来,俞哥你教教我。”   人形哈士奇浑身一震,委屈抬头,“杨哥我错了。”   杨一杭:“哟,你还知道错了,受宠若惊啊我。”   杨一杭:“要不是让你们开了这个直播,你们还能一直蒙着我是吧?”   杨一杭:“别家艺人涨了称都藏着掖着,恨不得天天啃黄瓜三天减下来,你们可好,直接给昭告天下,还挺自豪啊?”   杨一杭叨叨一通,突然点名:“周瞬。”   周瞬:“啊?”   杨一杭:“成团首演前你给我看着他们,谁敢乱吃立刻给我汇报,偷吃一口上一节减脂课。”   成团首演是他们洗白“舞台拉跨”的自证机会,杨一杭不想自证不成,当晚就出个U团全员涨称的热搜。   虽然周瞬不是亲儿子,但杨一杭发现了,这五个瓜娃子里,就周瞬最实诚。   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周瞬:“……”   这,是要他当二五仔啊。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的命。   尹修转头,眼神非常慈祥地看着这个新晋二五仔。   经历过高考的周瞬,感觉自己遇到了一道前所未见的送命题。 第48章   到了练习室, 杨一杭给他们一份节目备选单,让他们在这清单里选一首曲子排练。   清单里总共有5首歌, 都是他们在《以梦之名》里公演过的曲目。   虽然都表演过, 但记忆稍微有点久远,尤其对于岑渊和尹修。岑队长遂决定大家一起从头到尾看一遍5首歌的示范视频,再一起选一首合适的曲目出来。   第一首, 《糖果味青春》,服装是五种明亮鲜艳的糖果色, 五个少年青春活力可可爱爱,当时童悦参与了这个舞台, 激发了一片母爱。   岑渊:你是在逗我。   第二首,性感夜店风,有一个引发全场鸡叫的撕衣服环节。岑渊当时就在这一组里,网上还能找到相关的cut。   岑渊:撕衣服什么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原主撕过, 那也是原主的事, 和他岑某人有什么关系?   第三首, 杀气腾腾的□□大佬风。   岑渊:还行。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   周瞬、俞嘉佳、童悦:……还得给您老人家配把斧头去cos斧头帮怎么的?   尹修始终没发表意见,他的原话是“队长决定”。最终不管选出什么,只要岑渊能接受, 他也能接受。   能让岑将军心甘情愿地上台唱唱跳跳取悦人民群众, 这件事本身就很了不起了。致敬无常的命运和伟大的造物主。   岑渊要是敢luo奔, 他也敢陪着。   五个视频过完, 最终在岑队长民主的带领下, 大家没有选择地选了一首不卖萌、不可爱、不性感、不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没有高难度舞蹈动作的, 非常中规中矩的曲子。   把这个结果汇报给杨一杭以后, 杨一杭沉默了两秒。   没错,清单是他列的,这首曲子也是他放进去的,但这是一个保底选项,相当于中介带你看的第一套对照组房子:便宜,但除了便宜没有任何优点,房龄比你大爷还大,七楼没电梯,三天两头断电断水,小区没有安保,离地铁站两公里。   选这种房子,不对,选这首歌就相当于宣告“大家好,我是一条咸鱼,我不想翻身了,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杨一杭:你们就不能有点儿更高的追求吗?!   说好的靠这个舞台为Unicorn正名呢!   U团五人:您怕是想得有点多。   杨一杭也被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由他们去了。这段日子以来,他被这五个不省心的崽训练得学会自觉把事情往好处想:曲目中规中矩,说明简单易上手啊,说明没有失误的空间啊。U团作为一个唱跳男团,本就不是唱跳男团的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五人开始了两点一线、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练习室练习的日子。排练第二天,尹修就本性难移,在休息间隙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包干脆面。   而且不遮不掩,当着二五仔的面,吃得很香。   被指名任命的二五仔周瞬:……   大哥,这样他真的很难做人。   尹修一脸“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地过去,笑得贱兮兮地问:“周瞬,我们是兄弟么?”   周瞬看了看他。   无奈点头,“是。”   这个“是”字,表明他作出了选择。   说不清为什么,尹修就是很难让人拒绝。   明明是以那么吊儿郎当的表情问的问题,周瞬却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回答。   也许问题不在尹修,在他自己。也许他生性就不爱开玩笑。   尹修拍拍周瞬肩膀,“好兄弟。”   周瞬很挫败,不想看尹修拿着罪证在他面前晃,出门去卫生间。   他不知道,在他迈步后,尹修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做完那个动作,说完那句话,才猛然发觉,回忆里有一个片段和此情此景重合了。   当年,大哥也曾这样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地笑着对他说,“好兄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10秒,也许1分钟,尹修转头,正对上岑渊的眼神。   岑渊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尹修愣住。   岑渊的眼神,让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攒。   那是一种“我理解”的眼神。   是“只有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神。   岑渊竟有点想问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某些时刻会看到一些熟悉却不合时宜的画面?会产生一些明知道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却不能说。不敢说。   尹修的嘴唇颤抖着张了张,但没说话。   别用这种眼神看他。   第一次,率先转身走开的不是岑渊,而是尹修。   周瞬从洗手间回来,进门就看到不知何时加入了尹修偷吃阵营的俞嘉佳正吧唧吧唧嘴,十分愉快地啃着干脆面。   见到周瞬,俞嘉佳的动作僵了僵。   像极了从小浣熊窝里偷粮食的大尾巴哈士奇。   哈士奇怔愣过后,突然胸膛一挺,气吞山河:“周瞬,我们是不是兄弟!”   周瞬秒答:“不是。”   正在练舞的童悦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来,又顺拐了。   俞嘉佳:“……”   俞嘉佳:“我要退团。”   周瞬朝着门做一个请的姿势,“走好不送。”   俞嘉佳:“退团之前我要先鲨了你!”   岑渊面无表情:“别闹了,来练习。”   他扭头看了看靠在墙壁盘腿坐着不知在发什么呆的尹修,“还有你。”   原本死样活气的尹修抬头,笑,“好的,队长。”   周瞬最终也没向杨一杭举报俞嘉佳。今日,周瞬同学的心得一:杨一杭可能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心得二,这个男团,看来是真的要完了。   练了没两天,他们没等来成团首演名额确定的消息,先等来了《永不言败》第一期正片播出。   从直播到正片上线,相隔不到10天,就综艺来说,堪称效率惊人。   《永不言败》的导演是直播结束当晚就薅着主创团队开始加班的。   那天还有段小插曲。高晟教练离开节目组前,跟导演闲聊了几句,高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要是让他早几年遇到岑渊和尹修,他说什么也要厚着脸皮替国家队跟娱乐圈抢人。   导演乐了。他知道,高晟,这个前国家队运动员,认可了他的节目。   导演的鸡血冲破了中年屏障,duang地上来了。   导演知道,这个节目要火了。他要趁着直播的热度,快马加鞭把正片剪出来,让《永不言败》一举出圈。只要不猝死,这班就得加到底。   然而对于正片怎么剪,决策层又出现了争议。   导演对争议见怪不怪,迎难而上。这个节目从策划那一刻起,争议就没停过。   当初,是导演坚持用比赛直播加全程正片的形式,资方对此存疑,制片人极力反对。制片人认为要么按传统综艺,先录再播,失误率为零,要玩最新潮的直播模式,就直接从训练期开始全程直播,哪有这样先直播剧透比赛结果,再回头呈现全程正片的?第一,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开始比赛,谁来看?第二,比赛直播后已经毫无悬念了,正片放出来还能有人看?   导演心里呵呵,从训练期开始全程直播,为比赛而进行的训练有多枯燥你们知道么,你们知道个屁,几小时几小时地重复一个动作,你们播个毛线,观众看了这玩意儿就更不想看比赛了,到时候直播枯燥吧,资方和制片人肯定又要求直播搞点好玩的,那还能不能好好训练了?   至于全程录播,更不靠谱,一来,比赛结果太容易造假,哪个嘉宾发挥不好,要求重来,甚至资方直接订制赛果,你们按着这个比分来打,这个节目这么搞,导演当场表演一个自杀得了。   二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的比赛结果没有造假,观众信吗?自己正主输了,粉丝大军喷也能把你真的喷成假的。   不仅是录制和播出形式有争议,赛制也有争议。制片人建议来个淘汰赛,这样才有悬念,有看点,才能抓住观众的情绪。不然,就一场比赛,比赛完了就完了,意义何在?   意义何在?导演在心里有点奇怪地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想直接喷回去,意义他妈就是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一刻!   导演跟资方的走狗制片人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心很累,非常累。幸好他坚持到了最后,直播的数据让他挺直了腰板。   所以在这场“正片到底怎么剪”的会议上,导演依旧寸步不让。   怎么剪?事实是什么,就怎么剪。   那谁,缺席的,不好意思,没你镜头。那谁,晚上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不违规,但他们这是体育竞技节目,不是度假村。那谁,天天搁那往死里加练往死里卷的,那是不是得告诉观众,他们的胜利不是大风刮来的?   去他妈的娱乐综艺。给他往体育竞技的方向搞。   人家选手本人都身体力行地展现了什么叫永不言败了,《永不言败》还怂个什么劲儿?   制片人非常严肃地问他,他们要这样剪,那就是把某顶流的脸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直接把人得罪到底了,就不怕以后没人敢上这节目?   导演一点没被问住:娱乐圈齐峰开的?看看U团现在多火,连带着刘铭、冯纤这些个小嘉宾也火了一把,没人敢上?   这个圈子向来撑死大胆的,饿死胆小的。风险与机会并存的地方,多的是人挤破了头想来。   《永不言败》的正片就这么在吵吵嚷嚷中出来了。   当晚,《永不言败》豆瓣词条下一条五星好评被高赞置顶——   [破案了,终于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运动综艺里长胖的了。] 第49章   《永不言败》第一期播出当晚, 除了岑渊,另外四人都无心练习, 只想看片。岑将军不仅没能以铁血手腕震住他们, 尹将军还成功地撺掇了俞嘉佳和童悦一人一边硬生生把岑渊拽了过来,摁到C位坐下。   岑渊隐隐感受到了什么叫虎落平阳。   大家排成一排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放着尹修的ipad, 周瞬负责操作,俞嘉佳在一边聒噪, 各种指挥周瞬应该怎么操作,周瞬烦得不行, “俞嘉佳你先闭嘴。”   俞嘉佳更烦他,伸手就想去扒拉ipad,“周瞬你行不行啊,看你这书呆子平常就不怎么上网冲浪吧, 你不行让我来——”   周瞬一脸“你这哈士奇能不能动动脑子”:“这不是在下载么,你来你还能手动让它加速?”完了又一脸“算了我跟哈士奇讲道理我真是疯了”。   童悦:“你们别吵架呀……”   岑渊:啊, 头疼。   总算万事俱备, 节目开始。正片前面的部分都还算正常, 剪的是嘉宾受邀参加节目、入场采访、教练带学员们上第一节 课的内容。进度条过了三分之一,岑渊就后悔了。   士可杀不可辱,岑渊果断起身, “我先回去了。”   他说的回去, 是指回宿舍。杨一杭给他们排了训练时间表, 但规矩也不是死的, 队长要早退, 没人敢拦。   除了尹修。   尹修近乎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岑渊手腕, “就要走了?”   岑渊愣了愣, 低头看尹修。   尹修也愣了愣,立刻松开手,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得吊儿郎当的表情,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惋惜,“先看完这段?”   岑渊不再给他眼神,毫不犹豫抓起自己的背包,转身就出了练习室大门。   尹修很失望,周瞬、童悦、俞嘉佳也很失望,因为正片里正播到岑渊的独角戏。   是岑渊深夜一个人在球馆加练的画面。弹幕都沸腾起来了,三人正兴奋,这可是队长的高光时刻啊,狗比节目组总算做了一回人了,岑渊却在这时说要走。   只有尹修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感觉岑渊是在逃避什么。   而且,这是他和岑将军一起录的第一个节目,他和岑将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意义非凡。   尹修心里叹息,但没有去追岑渊。   好奇心占了上风,他很想看看逼得岑渊不敢直视的后续剧情究竟是什么。   岑渊的独角戏之前,播的是尹修在球场的休息间隙各种偷吃的画面。   弹幕满屏“破案了”。U团在《永不言败》长的那几斤肉,果然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羽毛球表示真不背这锅。   U团全员都不意外,尹修敢在节目组里明目张胆,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被节目组剪出来。   其实尹修也不用做什么心理准备,他压根就不在乎。他和原主的性格不一样,喜好也不一样,让他去伪装原主是不可能的,趁着现在原主那什么冰山人设还没那么深入人心,越早打破越好。不破不立么。   他只想做他自己。   真正让人意外的是岑渊。   画面右上角显示着时间,正是深夜,所有人都走了,球馆里只剩下岑渊一人。   岑渊是如此以为的。其实那时尹修只是去了更衣室,集训的六天里,每个深夜他都必定等着岑渊一起回宿舍。   球馆里静悄悄的,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岑渊的挥拍声。这一段重复的挥拍动作节目组给了快进,还很贴心地在旁边数数,快速数到一千后,岑渊停下,走向场边,拿毛巾擦了擦汗后,动作顿了顿,转头往休息椅的另一端看去。   椅子上放着一包没吃完的辣条。   岑渊静静地看着,画面一度仿佛暂停了三秒,岑渊放下毛巾,走过去,拿起辣条,好奇地往袋口里瞅了瞅。   岑渊又往四周张望一番。   静悄悄。一片静悄悄。   没人。   岑渊小心地把袋子里剩余的几根辣条挤出来,张嘴一口叼住。   一根不剩地吃完了。   看到这里,周瞬、俞嘉佳、童悦三人齐刷刷一脸震惊。   啊这,真的是他们的队长???   那个每天冷酷无情N连丑拒尹修的队长???   队长,宁到底还有多少人设是可以崩的???   千山万水总是情,多点真诚行不行?   弹幕是同款震惊。   [??????????????]   [圆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天啊,这是给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大晚上点了外卖的我释然了]   尹修没忍住笑了。   他不声不响地拿出手机,打开只有五个人的U团微信群。   尹修:[我还以为那晚是谁偷了我的零食]   尹修:[原来是队长啊]   尹修:[那没事了]   没有回应。   尹修:[队长,好吃吗?]   这次尹修收获了秒回,但不是岑渊的回复,而是系统通知。   [您已被岑渊移出群聊。]   尹修:……   尹修以手肘顶了顶身旁的周瞬,“周瞬。”   周瞬认真看着节目,头也没转,“啊?”   尹修:“把我拉回群里。”   周瞬:“?”   周瞬看了看群里的聊天记录,明白了。   尹修精准踩岑渊雷区的天赋点一直可以的。   [周瞬邀请尹修加入了群聊]   群里安静了几分钟。正片里的故事还在继续。岑渊拿着吃空的辣条包装袋,走到球场角落的垃圾桶旁。   他却没有马上把袋子扔进垃圾桶。   而是做出了一番非常迷惑的行为。   他低着头,认真地端详了垃圾桶好一会儿后,绕着垃圾桶,从最左侧走到了最右侧。   然后,又从最右侧,走到了最左侧。   神情相当严肃。   尹修又按捺不住寂寞难耐的小手手了。   尹修:[队长,这是你们某种神秘的餐后仪式么?]   众所周知,晋国是姬姓诸侯国,先祖最早可追溯到周武王的子嗣,在那个时代,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贵族血统。周人重礼,晋国的繁文缛节也不少,尹修第一次去晋国做客时感受深刻,晋人的关注点在怎么好好走完三小时的仪式流程,秦人的关注点是他妈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开饭。   三个队友和弹幕也发出了同款疑问,不知道岑渊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岑渊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戳向垃圾桶顶端,随后那块油光蹭亮的金属圆顶滑溜地旋转起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口。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岑渊那一刻的恍然大悟,他马上把手里的包装袋塞进了垃圾桶。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圆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款式的垃圾桶,所以……不知道口在哪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你猜得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圆崽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这反应真的是我本人!和我第一次碰到这种垃圾桶一毛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可爱爱的圆崽]   尹修也跟着大家一起乐了,低头一看,微信群又蹦出了新信息。   [您已被岑渊移出群聊。]   尹修:“……”   好吧。岑将军他开心就好。   扔完垃圾,岑渊开始收拾东西,捡起自己用过的球放回球箱,拿起尹修随手搁在长椅上的球拍,和他的球拍一起放回球馆的球拍保管区,最后将尹修同样随手搁在长椅上的擦汗毛巾仔细折叠好,想了想,揣进衣兜,显然是要带回宿舍。   那块毛巾后来出现在了尹修的床头柜上,叠得整整齐齐,尹修猜到了是谁,但他没问过,岑渊也没提过。   这段画面不长,只有动作,没有任何台词,配上舒缓的音乐,却让弹幕很激动。   [背后的默默关心啊啊啊,我宣布修远夫夫是双向奔赴,谁也别杠我]   [圆崽你果然没有变,你还是那个超级暖心的圆崽呜呜呜]   [讲真这样一个男人很难不动心啊]   [是的,让我去收拾我男朋友擦过汗的毛巾,想都别想]   不正经的内容也就这么一点儿,接下来的内容很正经,也很热血。   大段大段的都是训练的内容,教练讲的知识点,学员们的进步情况,U团五人、刘铭、冯纤夜晚的加练等等。   第四天中午,岑渊吃完饭又立刻回到了球馆。周瞬劝过他饭后不要剧烈运动,会胃下垂,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岑渊表示,挥拍不算剧烈运动。   周瞬:……您说不算就不算叭。   他挥了没10分钟,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高晟教练。   教练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直到默默地出现在画面右下角,然后冷不防地说了一声:“别练了。”   岑渊停下,回头看高晟。   高晟板着一张脸,“你这样练没用。”   这话也对也不对,其实是有用的,但这有用是指巩固基础,把标准姿势嵌进身体里,练到一出手就只有标准姿势,再去提升技巧和战术。   可这么练,要是想对付几天后的比赛,那是在做春秋大梦。   高晟:“对着空气挥,你知道球在哪,你知道在哪个点击球?”   高晟:“还有,步法不到位,你追不上球,挥拍姿势就不可能标准,练了也是白练。”   岑渊不说话,看着高晟,等着他的下文。   岑渊用前几天证明了他是个行动派,因此高晟并不在意他这会儿这种一点也不知道尊师重道的倔劲儿,真介意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高晟拎起一筐球,“过来。”   高晟要亲自指导他。 第50章   高晟和岑渊对拉, 一点一点地给他抠细节。   高晟:“击球点不够高!”   高晟:“再高一点!”   高晟:“还是不够!”   高晟:“努力去找最高点!”   高晟:“手臂弯曲你就不可能使出全力,不要缩着, 放开了打!”   高晟:“对!这个球对了!记住这种感觉!”   高晟:“现在我球路要开始变了, 注意步法!”   高晟:“步法不到位挥拍练得再好都没意义,记住羽毛球场上是靠脚去接球,不是靠手!”   高晟:“别忘了启动步!”   高晟:“再快一点!”   高晟:“再快!”   整个过程中, 高晟不停地喊,岑渊始终一语不发, 默默打球。但高晟感受得到,他每说一句话, 岑渊都会立刻有意调整,并且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这堂不过半个多小时的加训课高晟上得很满意,心里忍不住第N次感慨:但凡早几年发现这颗苗子呢……   高晟面上不显,依旧板着脸对已然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岑渊说, “八大基础步法,今天回去自己跑20组。”   高晟说完就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地走了。说实话, 哪怕岑渊再有天赋, 他也不太相信就这么几天高强度集训,岑渊这个入门级菜鸟能打败齐峰。   他只是想看看,用力推一把, 岑渊能努力到什么程度。   岑渊没让他失望。岑渊超出了他的期望。正片里剪出了岑渊的加练全程, 同一个动作八倍速播放, 还加了字幕计数, 那天岑渊总共跑了60组。   尹修加练的戏份也不少, 不过他是缠着让教练教他各种网前技巧, 教练倒也不推脱, 一脸“来来来有本事你就练一个我看看”,然后尹修当场表演了一个“哎是这样吗好像也不是很难啊”。   节目组很狗比地在教练脑袋上加了个懵逼的狗子表情包,弹幕一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禁止凡尔赛”、“我想说我学不会,可实力不允许”。   节目组没忘记跟齐峰签的合同,硬生生把齐峰上第一节 课的素材碎了尸,绞尽脑汁平均撒到正片各个部分里,竭力营造齐峰每天都有来训练的效果。   然鹅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齐峰黑粉更是日常扛着五千万倍显微镜上战场,很快就机智地发现了盲点。   [你们有没有发现,QF在这一期里,一直没换过衣服、毛巾、护膝、护腕、鞋子?]   [关键是发型也没换过,节目组要求服装统一可以理解,可QF什么时候试过连续两天不换发型]   [不是说节目组不让带造型师化妆师进组吗?可能QF自己只会弄这一个发型呢(狗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个人]   [咱不唠发型了,戴耳钉不用造型师来吧?经过我截图放大反复对比,QF戴的一直是同一款耳钉,就是他前阵子代言的Q家周年纪念款,比赛那天就换成了本季最新款]   [破案了,QF这是缺席了多少天啊?难怪比赛打得不如狗,也难为节目组硬剪了]   铁证如山,齐峰粉洗不动了。齐峰绝不会连着六天戴同一款饰品,绝对不会。   其实看过直播后,大部分齐峰粉就已经没有勇气点开这期正片了。   还有一小撮坚韧顽强的齐峰粉主要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能不能在正片里抠出些节目组搞黑幕的线索来。   结果,好家伙,越看越心塞。   一边是别人夜以继日、枯燥乏味的加练,一边是齐峰的缺席。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不训练就打不好球,不复习就考不好试,不准备充分就过不了面试,都是现实世界最简单的定律。   如此简单,并被无数人反复验证过的定律,却仍有许多人不愿相信。   最讽刺的是节目组还实诚地放出了齐峰薅着郑新思等人给他们加训的片段,齐峰给一众新手后辈讲解得头头是道:你动作不到位,发力不对,细节还得调整……巴拉巴拉。   配上岑渊那句:“你确实没有教练专业。”效果拔群。   已经看过直播比赛的观众们看到这一段,心情很微妙。   U团粉:爽,非常爽。第一次见到这么刚的岑队长,请队长以后继续刚。   齐峰黑粉:爽,非常爽。这位耿直的小伙子,前途无量。   齐峰粉:……心好累。感觉爱不动了。   到了这局面还要给哥哥硬洗,她们就是自取其辱。   整期正片播完,女嘉宾ABC及郑新思凄怆地发现,晚上他们在公寓大厅里玩游戏的镜头,一个都没有。   《永不言败》第一期正片上线两小时,播放量、关注度等各项数据蹿到了本周综艺热播榜第一。正片上线第二天,直接蹿到了本月综艺热播榜榜首。   观众也没想到正片这么上头。所有人都以为,先看了比赛结果,再回头看集训过程,由于没有了悬念,难免无聊。实际效果却是,集训过程中每一点细节,都会让观众再次想起那场比赛,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没有什么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当晚,《永不言败》又霸占了热搜的半壁江山,连“岑渊半夜偷吃辣条”也成了一个热门tag,妈粉们直呼让孩子吃。   岑渊:“……”   他没有偷吃。   他只是不能容忍浪费粮食。   这是人世间最不能原谅的罪孽,仅次于杀人。   更过分的是,之前那个“猛男就该打直球”的视频出了续集。   猛男打直球第一集 ,一直是尹修在负责单向打直球,岑渊负责傲娇。   猛男打直球第二集 ,up主应广大人民的热烈要求,剧情走向变成了双向奔赴。   偷偷吃你吃过的东西,放好你的球拍,收拾好你用过的汗巾……这些不是爱是什么!   不是双向奔赴是什么!   弹幕一片“嗷嗷嗷嗷嗷嗷”。   岑渊:“……”   他不是刻意替尹修收拾。   他只是不能容忍纪律散漫。   做事有头有尾,不留烂摊子给别人收拾,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何况,他是队长,照顾自己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虽然他并不想把尹修当自己人。   啊,烦死了。   岑渊心里有很多MMP,懒得讲。手机一关,眼不见为净。   Unicorn因为岑渊和尹修比较明显的人设突变,掉了一波粉,但数据波动几乎无法察觉,因为涨的粉比掉的粉要多得多,总体呈现蹭蹭蹭的上涨趋势。   毕竟修远CP炒的从来都是CP,而不是人设。很多新入坑的粉丝觉得,这两人的人设毫无违和感,他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不重要。   对比之下,齐峰在正片播出后,粉丝数掉得就没停过,经纪人连夜给他买数据都差点补不过来。很多粉丝默默取关走人,有的粉丝忿忿不平地脱坑回踩:她们真的很失望。她们还能爱他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脱妆丑,图他爱装逼还不努力?   别家的爱豆水平不够努力来凑,齐峰连努力都不努力,她们真的很难做啊。   齐峰气疯了,尤其看到高晟给岑渊单独加训时,他差点摔了手机。他说这菜鸡怎么进步得那么快,原来是走了后门。这不公平,凭什么高晟要给岑渊加训,他可是国家级选手,比齐峰自己当年的教练还厉害!这他妈不公平!   齐峰愤怒地给经纪人打电话,让经纪人去挖岑渊和尹修的黑料,哪怕不择手段。   他咽不下这口气。   经纪人却比他冷静得多,听着他发了一通火后,经纪人平静道,现在不是U团的问题了。   齐峰一愣。   经纪人说,现在是你自己的问题。   齐峰张着嘴,说不出话。   他明白了。   公司要彻底放弃他了。经纪人也决定及时止损了。   大局已定,再硬黑U团,只能是给齐峰泄私愤,对公司没有任何好处。   一颗废了的棋子,公司为什么还要为它浪费资源呢?   经纪人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最后提醒了齐峰一句:最好不要再去惹尹修。   做人留一线,还能在这圈子混口饭吃。花无百日红,齐峰也曾登上过顶峰,不要太贪心了。别老马失蹄,让自己丢掉最后那点儿体面。   在齐峰的茫然中,经纪人结束了这通电话。   《永不言败》的大火产生了非常显著的实际效果,球拍赞助商的官方网店一天卖出了一个月的量,提前完成当季KPI,其中最畅销的当属岑渊和尹修的男双拍。连节目组的辣眼睛配色比赛服也在官网上作为周边卖出了不少,据说那一阵子全国各地的羽毛球场上都出现了在人群中多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的荧光色配粉红色,商品下的评论都是这样的画风——   xxx用户的五星好评:[买给男朋友的,逼着他去打球的时候穿了,虽然确实很丑,但谁让这是我老公同款呢]   xxx用户的五星好评:[这衣服真的是考验颜值的神器]   xxx用户的五星好评:[穿上这战衣,球打得怎么样不重要,反正我是球场上最靓的崽(狗头)]   xxx用户的差评:[求求你们下架这款球服吧,老子是真的跪下来求你们了(为了留这条评论我特意又来买了一套,草)]   各种阴阳怪气和无能狂怒一点也不妨碍这款球服的销量大爆,狗比节目组:好的,继续卖。   羽毛球爱好者也突然从各个旮旯里冒了出来,高晟教练的感受最为直观,他旗下的连锁羽毛球馆,来学球的人一下子多得几乎安排不过来。高晟热泪盈眶,这迟来的羽球盛世啊。   高晟真想激动地跟导演握个手,我要代表我全家,不对,代表这个行业谢谢您老人家。 第51章   周瞬以为杨一杭看完这正片, 该被激发脑溢血了,没想到他们等来的不是杨一杭的一通怒吼, 而是杨一杭的兴奋鸡叫——他们拿到了那个晚会的表演名额!   《永不言败》正片上线后, U团的热度又小爆了一轮,杨一杭已经懒得跟他们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他们搞那么多营销方案,花心思花力气草人设, 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火吗?   他的领导也不会追究他具体怎么操作的,只会直接看结果, 然后夸他小杨干得好,这个团交给你果然没错。至少在本周, 甚至本月,U团的热度直压同年选秀出道的另外两个限定团。   杨一杭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可能真捡到宝了。   要转型就转型吧,不听话就不听话吧,杨一杭敏锐地察觉, 这几个瓜娃子,只要给他们曝光, 他们就有自己的法子玩出花儿来。   那他就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尽最大能力给他们盘资源。   之后几天, 五人每天除了回家睡觉就是在公司训练,好在曲子不难,之前在节目里也表演过, 虽然时间紧迫, 他们还是练了个滚瓜烂熟。   晚会前一天, 五人从S市出发, 飞往B市。杨一杭带上了两个团队助理和白兰。岑渊不喜欢和自己的个人助理太亲近, 什么收拾行李拎包擦汗撑伞这种事都不会让助理做, 杨一杭顺理成章地就把白兰当成了U团的团队助理来用, 白兰倒也没什么意见,不然岑渊啥都不让她上手,她感觉自己是个吃白饭的。   S市飞B市也就两个小时左右,途中,白兰上了个洗手间,看见了一幅颇有意思的U团众生相。   俞嘉佳在睡觉,张着嘴随时要流口水的样子,脑壳还时不时往旁边歪。不愧是U团里最没有偶像包袱的男人。   过道另一边的周瞬拿着Kindle,低头认真看书。   童悦带着耳机听着音乐,跟着节奏轻轻晃脑袋,肉嘟嘟的脸上浮着沉醉又幸福的笑。   尹修一副大爷样地在椅子上瘫成一张饼,微微抖着腿,在Ipad上随意地划拉着。   最神奇的还是她的直系主子,U团的队长岑渊。   岑渊坐得板板正正地闭目养神。他腰背挺直,两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膝盖弯曲角度呈标准的90度,能当场治好强迫症那种。   白兰看着都替他累。   其实岑渊只是单纯地闭着眼,强迫自己闭着眼。他昨晚又没怎么睡好,理论上想在飞机上这两个小时补补眠,何况不睡觉也没什么好做的。可实际上,这两个小时的航程,他一秒钟也没睡着过。   录完节目,住进U团宿舍的这些天,他的睡眠质量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好的时候,也只是在漫漫长夜的中间那一小段失去清醒的意识,感觉自己这一夜也许大概可能是睡了那么一会儿。   晚会当晚,U团入场时,U团粉的声援声势浩大,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精美的手幅和灯牌,会场外还放了U团五人的人形立牌,基本不输当晚一同出席晚会的另外那两个限定团,给足了U团排面。   岑渊知道这些东西花的是粉丝的钱,也就是传说中的集资,杨一杭一路上打了无数通电话,岑渊陆陆续续听到的。   明星的官方后援会通常都和经纪公司有直接联系,U团也不例外,他们的官方后援会是成团当日组织的,杨一杭的工作就包括引导粉丝们组织各种声援活动、为U团各种应援集资。   岑渊依然无法理解。非常无法理解。花这些钱的意义是什么?有没有这些手幅、灯牌、人形立牌,对他们有很大区别吗?这么多钱大把大把花出去,只为了这一次感官愉悦?   他从小吃穿不愁,对钱没有太大的概念。第一次对钱有深刻的概念,是他的部队被恶意针对,拖欠军粮,晋国内部的家族们为了权力斗争,不惜以饿死自己国家的士兵为代价。那一次岑渊气疯了,想去跟上头闹,却山高皇帝远,书信一来一回,他的兄弟们早就饿死了。   后来,是当地百姓听说了这个情况,每家每户凑了点粮食,给他们送来。他们不喜欢战争,不喜欢军队,不喜欢士兵,但他们听过岑渊的威名。岑渊在一次和秦国干完一架后,撤退路上,听闻某个山头的一窝土匪扰民不轻,岑渊不惜绕了个路,去端了那窝土匪,为民除害。整个晋国,只有岑渊一个将军会这样做。   岑渊靠着那点儿粮食熬过了那一关,对人民百姓的恩情铭记至今。   他无法理解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好像都在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为了得到一点快乐,什么都做得出来。   原身也不理解。原身并不是因为喜欢娱乐圈才进入这个行业的。原身有自己的不得已。   岑渊曾幻想过,那个他无比向往的,没有战乱的和平盛世,将会是什么样的。   就是现在这样么?   他置身其中,却好像迷失了方向。   岑渊面无表情地大步往前,尹修突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往哪走呢?”   岑渊顿了顿,跟着尹修走向另一边。   尹修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的脸,岑渊受不了了,看回去,“干嘛?”   尹修笑,“队长,刚在想什么?”   岑渊的扑克脸只能唬住别人。尹修一看就知道,岑渊在走神。   这人啊,打小心里想法就多,但就爱装。   不坦诚。   岑渊扭头看尹修。   尹修不知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喊他岑将军了,队长叫得越来越顺口。   从穿越来的第一天起,岑渊就觉得,尹修在这个世界,适应得真好。   和他完全不一样。   岑渊表情更冷了些,故意摆给尹修看的,“与你无关。”   尹修看着岑渊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的背影,微微挑眉。   与他无关?是么?   这场晚会的节目单一公布,就被各大媒体和营销号争相报道,其中一个原因是今夜集齐了本年度三个在选秀中成团出道的限定偶像团,而这三个偶像天团中,U团一向是在舞台方面负责烘托其他两个团的。但偏偏这半个月以来,U团凭着一档运动综艺火出了圈,风头生生压过了另外两个偶像天团。各路人马摩拳擦掌等着看好戏,有人说U团不该上这个晚会,跟两个同类型对手刚舞台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综艺出头了,楠漨好好凹综艺路线不更香?   官方给U团的舞台排到了偏后的位置,在今夜表演的三个男团女团中排第三。前面的两个团各自表演了一首舞蹈难度都不低的唱跳曲目,节奏相当劲爆,男团有男团的性感,女团有女团的魅惑,荷尔蒙漫天乱飞,刺激得观众们嗷嗷直叫。现场吃瓜群众纷纷感慨,这下完了,珠玉在前,U团怕是又来客串对照组的。   U团不负众望,上场时就闹了个笑话。自我介绍环节,前面两个团的口号和手势都整齐划一,一看就很有团魂,到了U团,每个人喊口号的节奏都不一样,手势也打得稀稀拉拉,有人快有人慢,队长岑渊显然反应慢了一步,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个环节该做什么。   表演还没开始就整段垮掉。   现场一阵哄笑。   你们还记得你们是个男团吗?   杨一杭在台下抹了把脸。冷静。他要冷静。带这个团是真的很考验他的心脏承受能力。   台上五人也有点懵。他们这些天光顾着练习曲子了,完全没想起要排练一下表演前的自我介绍这一环节。   不,他们没想到的是,自我介绍还得排练。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灯光暗下来,给五人准备时间。黑暗中,岑渊说了一句:“已经练过那么多遍了,按排练那样表演就行。”   黑暗中,尹修温和的嗓音响起,“好的,队长。”   这两个人的话,忽然给了所有人力量。   主要是,从经纪人到粉丝,都没对他们有太高期望。   好好完成这个舞台就行,不求多惊艳。看了前面两个团的表演,他们就已经知道拼不过人家了。   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也就没什么压力了。   U团选的这首中规中矩的曲目,也中规中矩地表演完了。观众们稍稍地感到有些意外。Unicorn的舞台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完全一样。确实,舞蹈没有太大难度,歌曲没有太大难度。但是,他们的表演完成度很高,很流畅,而且,很干净。   对比起前面两个团的表演,就显得更干净了。   偶像天团,说得直白点,主要针对年轻群体,吸粉靠的就是散发荷尔蒙,越是充满性.暗示意味的舞台,越会让粉丝上头。只要能给粉丝营造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粉丝就会为他们癫为他们狂为他们哐哐撒钞票。   可今天,U团完全没有了那种意味。他们只是在认真地表演一个舞台。   尤其是岑渊和尹修,他们的动作很利落,眼神很纯粹。他们的目光望着的不是为他们如痴如醉的粉丝,而是自己也说不清有什么的远方。 第52章   U团在晚会第二天飞回S市。从VIP通道一出来, 又是熟悉的粉丝接机场面。岑渊对这个环节很头疼,他实在不懂要如何面对面和粉丝互动。   大长腿只好越迈越快, 要不是没长翅膀, 他能当场飞起来。   俞嘉佳倒是很来劲,恨不得跟每一个以他的名字呼唤他的粉丝握个手,签个名, 再拍个合照,提前感受一下天王巨星的快落。   于是队伍拉得很长, 带头的队长岑渊在前边跟逃命似的,俞嘉佳在最后磨磨蹭蹭, 就差现场开个粉丝见面会了。   就在这时,在一片激昂的“岑渊”、“圆崽”中,一道似曾相识的、气贯长虹的嗓音突围而出:“圆崽——妈妈爱你!!!”   岑渊倏地停下脚步。   转头看去。   追星女孩们都激动了,“啊啊啊圆崽看过来了!”   岑渊思索了一秒, 迈步走过去。   杨一杭吓了一跳,想拉住他, 却来不及了。   好在今天杨一杭提前让公司安排了几个保镖过来接机。他以前好歹带过几个小鲜肉, 经验丰富, 这些小鲜肉突然爆火后,正上头的粉丝什么疯狂事都干得出来,突然冲过来一个强人锁男试图强吻都算是遵纪守法的了。现在三个保镖加上三个助理, 一边三人拦住丧尸围城一般的粉丝, 将U团五人护在中间, 现场秩序还算稳当。   岑渊径直走到那个高喊“妈妈爱你”的小姑娘跟前。他认得这女孩儿。他刚穿来那会儿, 前往C市录制《永不言败》, 在C市机场一出来, 也是这个姑娘的一声“妈妈爱你”让他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上次只隐约感觉她很年轻,现在发现,她不仅年轻,这年轻里还透着藏不住的稚嫩。岑渊猜她可能还没上大学。   那是……高中生?   一个高中生,上一次出现在C市机场,这一次出现在S市机场,她的追星壮举怕也不止这一次两次吧。   小姑娘被岑渊直挺挺地瞅着,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泛着激动的水光。   挤在她周围的一小撮粉丝也都齐齐愣住了,按理说这种时候应该抓紧时间拍照要签名,可岑渊那股逼到眼前的气场震得她们一时什么都忘了。   岑渊开口了,话是对小姑娘说的:“你不用上学?”   小姑娘:“……啊?”   小姑娘弱弱地:“现……现在是暑假……”   岑渊:“暑假作业做完了?”   小姑娘:“……”   岑渊:“期末考多少分?”   岑渊:“你来这里,你老师知道么?你家里人知道么?”   小姑娘张着嘴,眨着眼睛,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全场熙攘都因岑渊这几句话静了下来。其他爱豆面对粉丝接机都是“谢谢大家见到大家真开心以后大家也要继续支持我哦”,只有岑渊宛如教导主任附身。   杨一杭听得头皮发麻,正要去圆场,尹修先一步走了过去,轻轻拉了拉岑渊胳膊,笑着对面前的粉丝们道:“谢谢大家专程来为我们接机,但是不用经常来,尤其是小朋友,”他笑眯眯看向被岑渊点名批评的小姑娘,“不要乱花钱。”顿了顿,他继续,“我们会定期直播团综,想我们的话,可以线上白piao。”   全场粉丝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瞬空白。   可以线上白piao。   白piao。   piao。   就,非常实在。   杨一杭要炸了,这他妈的,这个男团的两个门面怎么偏偏就长了张嘴。杨一杭冲上去手动结束此次送机,“谢谢大家,大家就送到这里了哈,可以继续关注官博接下来公布的行程。”   U团前脚上车,后脚就有人把接机视频和生图发上了微博。很快,两个标题党视频的播放量都过了万:“岑渊在线训粉”、“尹修:可以白piao”。   今天公司派来接机的是一辆七座保姆车和一辆五座轿车,杨一杭、其中一个保镖兼司机和U团五人坐保姆车,包括白兰在内的三个助理和另外两个保镖坐轿车。轿车在前,保姆车在后,出了机场直接往U团宿舍开。   行驶了十几分钟,岑渊开口,“杨哥。”   杨一杭漫不经心地回头,“咋?”   他一上车就开始埋头刷手机,关注昨晚那场晚会的后续舆论。网上对U团的评论比他想象的要温和得多,并没有被另外两个团对比得多惨烈,尽管U团的舞台说不上精彩绝伦,但至少不拉跨。   岑渊:“后面有辆车跟我们很久了。”   杨一杭一愣。周瞬、俞嘉佳、童悦也一下扭过头来。   杨一杭脸色顿时变了,刷地起身,通过车子后方的玻璃看出去,“哪辆?”   尹修很自然地接话:“黑色兰博基尼,尾号318。”   岑渊下意识地看一眼尹修,正撞上尹修等着他的眼神。   司机忙着开车,杨一杭忙着刷手机,U团其他三人昨晚都累得够呛。全车人只有他们俩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草,”杨一杭烦躁地爆了句粗,“这么快就有私生了。”   私生粉追车,喜闻乐见。杨一杭只是没料到U团才火起来没多久,就有私生粉找上门了。   “还他妈是个土豪。”杨一杭说。   正因这是兰博基尼跑车,杨一杭才敢断定这是私生粉,不是狗仔。一来,狗仔开不起这种车,二来,狗仔的目的是偷拍,不被发现才能偷拍,这个私生粉显然对跟踪没什么经验,不知道一辆兰博基尼在车流中有多扎眼。   尹修本想说,还行,兰博基尼也有便宜货,这个车型不到五百万,也没那么壕。   对比起尹家来说。   这是原主的知识储备告诉他的。   至于他自己,不好意思,他确实就是个穷diao丝。   杨一杭对司机说先别回宿舍,宿舍地址被摸到就麻烦了,司机茫然地问那去哪,杨一杭说你先随便转着,看能不能把他们甩了。   司机很为难,让他开着一辆保姆车去甩掉一辆兰博基尼跑车,有点太看得起他了。   杨一杭也清楚这点,他思索着要不然直接下车去以经纪人身份劝退这个私生粉?可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要是对方矢口否认,还反泼他们一盆脏水,说他们仗着火了耍大牌欺负小老百姓,那就是平白惹一身骚。   能直接甩掉是最好的办法。   尹修悠悠开口:“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看向他,杨一杭问:“啥?”   尹修:“我们五个人换到轿车去。用那辆车甩掉他们。”   杨一杭提出了关键一问:“谁开车?”   岑渊、周瞬、俞嘉佳、童悦:好问题。   岑渊有驾照,驾照是个摆设。出道后公司以防万一让他考的驾照,但他基本没有亲自开车的机会。   周瞬有驾照,驾照是个摆设。   俞嘉佳有驾照,驾照是个摆设。   童悦,没有驾照。   尹修成竹在胸地微微一笑,“我来开。”   尹修高中就考了驾照,在被爷爷断粮前,家里的豪车他没少开。   这确实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要继续蹲在保姆车里,今天他们是真的别想回家了。   杨一杭想,正好保姆车在轿车后面,可以尽量挡住那辆兰博基尼,必要时他们直接下车人工拦截。   两辆车找了个路边停靠,互换人马,轿车上的人全部下来,U团五人钻进了轿车里。尹修进了驾驶座,周瞬、俞嘉佳、童悦三人很自觉地一溜挤进后座,把副驾驶座留给了岑渊。   岑渊迟疑半秒,不得不上了车。   等所有人系好安全带,尹修却迟迟不发动车子。   周瞬疑惑:“尹哥,怎么了?”   尹修端详着方向盘,云淡风轻道:“我先熟悉一下。”   周瞬:“???”   俞嘉佳、童悦:“???”   俞嘉佳声音有点发颤,“尹,尹哥,你不是说你很会开车吗?”   尹修对着后视镜很无害地一笑,“最近骑马骑多了,可能要适应一会儿。”   三人:骑马是什么鬼???   不是……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尹修说完这话,就开始循着原主的记忆发动汽车。   最初的步骤还算井井有条,三人正要松一口气,前方绿灯亮起,尹修一脚油门踩下去,四人的脊背齐刷刷往后一撞。   后座三人:“???”   俞嘉佳的声音又颤了起来,“尹哥,不用这么快,真的不用这么快——”   尹修:“不快怎么甩掉变.态跟踪.狂?”   尹修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平静,但和平常的平静,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这一刻,三人恍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尹修脸上透出的那股子……兴奋。   那股子“哈哈哈哈哈男人就该玩速度与激情”的兴奋。   尹修话刚说完,方向盘一转,猛地一个拐弯,拐得坐最边上的俞嘉佳差点把脸贴窗玻璃上。   俞嘉佳:“啊啊啊尹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如果可以,他能选择下车去面对私生饭吗???   尹哥你确定变.态的真的是跟踪.狂而不是你吗!!!   童悦快哭了,“队、队长——”   周瞬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副驾驶座的岑渊。   只有他能治住这个男人了啊!   岑渊却面无表情。   甚至,这面无表情中,他们惊恐地看出了一丝丝儿和尹修同款的……兴奋。   春秋战国时代,战争主力以步兵为主,骑兵极其稀少,只有“大人物”才有资格拥有坐骑。每一个将军的战马,都是等同于兄弟一样的战友。   那是属于他们的速度与激情。   而他们的战马,他们的兄弟,和他们自己的躯体一起,都死在了那个时代,那片沙场。   岑渊头也没回,目视前方,送给三位小兄弟八字箴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后座悲惨三人组:QAQ 第53章   悲惨后座三人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精气神在“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的魔鬼低吟中熬到宿舍的。   俞嘉佳踉跄着推开车门冲出去后,颤颤巍巍地扶着停车场的墙柱, “我, 我想吐……”   他没来得及戴口罩,这时不远处刚停好车的车主下车,目光往他们这边飘了飘, 动作明显停顿了一瞬。   周瞬赶紧用身体挡住俞嘉佳,把口罩塞他手里, “忍一会。”   尹修看着这一幕,没说话。五人进电梯后, 他才开口,“我们换个住处吧。”   四人都扭头看他。   岑渊反应不大,另外三人现在听尹修说出什么提议都觉得可怕,俞嘉佳颤颤巍巍地问:“不, 不搬行吗……?”   尹修悠悠一笑,“800平花园别墅, 确定不搬?”   俞嘉佳:“……?”   周瞬、童悦:“???”   他们听到了什么?   800平?   花园??   别墅???   俞嘉佳眼睛瞪成O型, 鼻孔扩成O型, 嘴巴也张成O型,“卧槽,杨哥说的?我们已经火到这个地步了吗???”这种房子, 在S市得上亿吧?   妈妈, 这就是彩票中了一个亿的感觉吗?   只有岑渊最淡定, 800平不算什么, 他们岑氏宅邸的面积, 换算过来那是以万为单位的。   他见过世间最奢靡的繁华。也见过最骇人的地狱。   没有什么能让他不淡定的。   尹修继续笑得神秘兮兮:“想不想去?”   俞嘉佳拼命点头:“想!”   童悦也跟着拼命点头。   周瞬:“……”   他就算真赚到了两千万这个目标数, 也不知道够不够买下这种花园别墅的一层。   就, 很难不心动。   哪怕只是去看看也好。   尹修一通电话搞定了杨一杭,并且动作很快,明天就搬。   杨一杭也很懵,特意过来跟他们一起搬家。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传说中800平花园别墅时,都被震得一时说不出话。   还真是800平花园别墅,尹修一个字也没夸张。   要不是尹修发给杨一杭看的房产证上的人姓尹,并且跟尹修的长相相似得离谱,杨一杭真的会怀疑他这段时间是不是背着自己搭上了哪个金主。   “我的天,花园!”俞嘉佳和童悦当场就兴奋地在花园里溜了一圈,他们有自己的花园了!他们终于不用想下楼溜达一圈买个煎饼果子都要全副武装得像个恐.怖.分子了。   虽然他们这会儿还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富豪小区,从大门进来不开车得走半小时,小区外五公里范围内都没有路边摊这种玩意儿。   周瞬定在原地,机械地扭着脖子,看向花园和伫立在花园正中的豪华别墅,又看向尹修,再看向花园,再看向尹修。   周瞬:“尹哥,这是……你的房子?”   尹修点头,“嗯。”   准确地说是尹家的。   这是尹修爷爷在他18岁那年作为成人礼送给他的。那年,叔叔送了他一辆价值千万的豪车,爷爷送了他一套过亿的房子。但房子那会儿只是给了尹修使用权,他长大了,平时可以带朋友去玩玩什么的。爷爷说,等他大学毕业那天,就将房子正式过户到他名下。   这事儿把当时17岁的尹晨气得不轻。尹修不过大他一年,就处处压他一头,他稍微多花一点钱,爷爷就训斥他纨绔,可尹修才18岁,就已经坐拥过亿资产了。要说二代,他们不都是二代,尹修不也和他一样全靠家里么?   后来,尹修毕业前东窗事发,爷爷拔diao无情地把房子密码改了,尹修就再也没碰过那所房子。   前阵子,毕业典礼当天,给爷爷发完照片后,尹修打电话给爷爷,温温柔柔地问,他已经顺利毕业了,爷爷是不是要兑现对大孙子的诺言呀?   爷爷一时没说话,尹修摆明了是在耍赖。这兔崽子是毕业了,可他在什么学校毕业?在什么专业毕业?不气死老爷子就算好了,还敢来要奖励?   尹修就敢。   尹修没脸没皮地继续诉苦,说他们男团现在住的房子不好,小区安保也差,巴拉巴拉,他想用那别墅做男团的宿舍,反正就一年。   爷爷,好不好?   这柔柔软软的,带着点撒娇味儿的一声爷爷,让老爷子的心很不争气地一下软了。   “想住就住,多大点事。”爷爷故作不耐。   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要糖吃似的。   尹修在电话这头笑得很开心,“谢谢爷爷。”   尹家的,不就是他的?对吧?   尹修完全没有原主那种莫名的坚持。什么再苦再累也要靠自己,可拉倒吧。他这辈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既然尹家人都说是尹将军为他们打下的江山,那尹将军来享受一下,过分吗?   爷爷诚不欺他,当天就让人去加急办理房产证过户手续,但最快也要30个工作日,因此目前房产证上暂时还是爷爷的名字。   周瞬的三观受到了震撼。   这栋别墅,可能是他两千万目标的五倍,甚至不止。   而这是尹修的房子。   尹修从来没透露过自己的家境。周瞬一直自作主张地以为,能和他一样接那种狗血网剧的人,一定也是奔着赚钱去的。   光这套房子就能投资多少部网剧?尹修为什么要去演个男二给别人抬轿?   罢了,有钱人的想法他猜不透。   他以为他们一样。原来他们不一样。   他的尹大哥,已经明晃晃地站在了比他向往的终点还要高得多的地方。   就,非常扎心。   尹修大概有点能猜到周瞬在想什么。嗐,不就是被有钱人的快乐闪瞎了眼么,谁还没承受过呢。   但是现在自己成了那个有钱人,有点儿爽。   尹修轻轻推了推周瞬,“进里面看看吧。”   周瞬木然地跟着兴奋的俞嘉佳和童悦进屋去了。尹修回头,看到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岑渊。   尹修挑眉:“队长,想听听我家的故事么?”   岑渊:“……”   岑渊:“不想。”   岑渊说完,跟着周瞬进屋。   尹修看着岑渊的背影,苦笑。   他知道他这一次戳岑渊的痛点,戳得有点过火。   岑渊是多在意自己家族的一个人。尹修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岑渊年纪轻轻以登峰造极的弓术折服众人,他的父亲骄傲地向大家介绍,这是咱岑氏的孩子,人们纷纷配合地吹彩虹屁,嗨呀虎父无犬子呀,这孩子未来可期,一定能让岑氏走向更光明的未来云云。   那时,岑渊偷偷地抬头看了父亲一眼。那眼神里闪着小孩子兴奋的光。   可他却只能在史书上看到,岑氏在晋国内斗中全军覆没。   家的灭亡,比国的灭亡还要早。   而尹氏,因一人立功而光耀门楣,比那些帝王家还强韧,延续到了今日。   残忍又鲜明的对比。   尹修明明知道,这个话题岑渊不会喜欢。   他知道的。他就是要提。正因太清楚,所以故意要提。   他用这种方式,温柔地,又血淋淋地,时不时提醒岑渊,你不能无视我。   你做不到。   我还在这一天,你就做不到。   东西都卸到院子里后,五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分房间。周瞬、俞嘉佳、童悦都恭敬地看向尹修,尹修恭敬地看向岑渊,表现得很谦卑,“队长先选。”   这栋别墅有四层,二楼有两个卧室,三楼有两个卧室,四楼则是一个至尊主卧。岑渊最想选的是四楼,但最高的一层楼,单独的一个卧室,象征意味太明显,这到底是尹修的房子,他做不出这么僭越的事。   沉吟两秒,他选了三楼的其中一个卧室。   “好的。”尹修说,“我是个很民主的人,”他环视一圈,“我住三楼另外一间房,大家有意见么?”   周瞬、俞嘉佳、童悦:……很好,土豪爸爸的民主都这么清丽脱俗不做作。   三人齐齐摇头:“没意见。”   然后偷偷瞄向岑渊。敢对尹修有意见的,也只能是这位大爷了。   岑.大爷.渊沉默。   余下的三人,周瞬和童悦心里都很有逼数,都觉得自己不配住四楼的单独豪华大主卧,主动选了二楼的卧室。俞嘉佳一品这局面,哎呀这不就得他住四楼了么,一个人占一层呀,多不好意思呀哈哈哈哈哈。   然后一脸“我可开心了我没有半毛钱不好意思”地拎着自己的行李就往四楼跑。   跟爷爷要到房子后,让尹修没想到的是,爷爷往他卡里打了一笔钱,说在外边想吃点什么就吃,别委屈了自己。   经济.制.裁彻底解封。   尹修:哦豁。   他真是接盘了一个不得了的老爷子。   尹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装别墅。倒不是大改,主要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在花园里铺了一圈跑道,第二是在一楼改了一个练习室出来,一应设备比满天星公司的练习室还要昂贵齐全。   角落还摆了一架全新的施坦威钢琴,这是专门为全团里唯一懂得弹钢琴的童悦准备的。   以后他们没事都不必往公司跑了。   俞嘉佳和童悦两人差点感动得抱头痛哭,麻麻,他们不想走了,他们想在这里养老。   晚上五人在别墅里打火锅,尹修买了一堆贵到他们几人在电视上都没见过的食材,全是进口高级牛肉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海鲜,当然不是他亲自去买的,是打了个电话让人给送过来的。   现在老爷子身边的人都知道大孙子尹修不知何时杀了回来,重新得宠了,尹修开口,他们自是不敢拒绝。   周瞬已经被震麻了,开始接受土豪原来在我身边的事实。他想了想,娱乐圈本就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入圈前他就想明白了,并告诫过自己,遇到什么都不要被冲昏头脑,要记得,他的目标只是想实现财富自由,赚够两千万他就走。别人的生活始终只是别人的。   尹哥也一样,他们现在是队友,可他们也只是现在是队友。哪怕他的目标对于尹修也许就是一把零花钱,他也不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还是得靠自己。   不像某个人形哈士奇傻缺,抱住了土豪的大腿就觉得自己鸡犬升天了。周瞬毫不怀疑,尹修要是敢答应,俞嘉佳就真敢在尹修这养老。   但有个问题,周瞬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尹哥,你为什么……”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要跟我们组这个团?”   好吧,这措辞斟不斟酌都没差。   俞嘉佳和童悦望向尹修。周瞬问出了他们想问的。   “嗯?”尹修手里的筷子顿住了,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因为……”他笑了笑,目光散漫地飘向岑渊,“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是不是。岑将军?   除了岑渊,在这个世界,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到现在还是这样想的。   岑渊从容不迫地从锅里夹起一片肥牛,放进蘸水碟里轻轻沾了沾,再夹进碗里,整个过程眼皮都不抬,很轻又很冷地回了一句:“那只是你。”   岑渊这句话在三人听来有点莫名其妙,可他回应的,是尹修没出口的那句话。   你一定也和我一样吧。是不是,岑将军?   反正,都没什么事做。   岑渊想,他要替原主还债,要替原主履行完剩余这几年的艺人合约。   他才不是无事可做。 第54章   尹修这个回答听到另外三人耳朵里, 被自动翻译成了“问就是来体验生活”,三人默默不再追问, 有钱人的快乐他们是真的不懂。   没事, 做不了土豪,至少他们现在成为了土豪的朋友。   杨一杭被尹修这波操作震住了,特意回公司打听了一圈, 还旁敲侧击了一下《以梦之名》节目组里他相熟的人,什么也没打听到, 完全没挖出一点儿能证明尹修是皇族的蛛丝马迹。杨一杭又暗搓搓地查了查尹修的背景,发现什么都查不出来, 和周瞬、俞嘉佳那种一挖就能挖到开裆裤时期的艺人不一样,尹修的家庭背景是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   非常干净。干净得简直可疑。   杨一杭隐约明白了。不是他查不到,是尹修或他背后的人不想被查到。   杨一杭脊背有点发凉。难怪尹修总有种天塌下来老子也不在乎的气场,原来是心里有底气啊。   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从他认识尹修第一天起, 不——从尹修出道第一天起,这人就没穿过一件名牌, 没戴过一块名表。要真是皇族, 那也皇族得太几把低调了。   杨一杭明白了, 又没完全明白。为以防万一,他决定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谨慎点对待尹修,但求不要贸然得罪一个他可能得罪不起的人。   杨一杭在群里问他们, 要不要给他们安排个阿姨, 周瞬、俞嘉佳和童悦顿觉受宠若惊。之前在那小破宿舍时, 用杨一杭的话说就是做个饭扫个地倒个垃圾他们还能干不来么?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在公司薅几个助理过来搭把手, 还想天天专人伺候, 美不死他们。   没等他们受宠若惊完, 岑渊就发话了:[不用]   他不喜欢家里……他不喜欢他住的地方多出一个陌生人晃来晃去。   尹修:[附议]   他喜欢吃岑渊煮的鸡蛋面、家常菜。岑渊是五个人里最懂得照顾自己也最懂得照顾别人的, 他出道几年,公司一直只给他租了个小破单身公寓,没有通告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剧组包饭,他逐渐学会用最省钱的方式来过日子。   岑渊很感谢原主附赠的这些生活小技能。他本以为君子远庖厨,他应该忍受不了自己原本该挽大弓、扛长.枪的一双手沾上阳春水,可在睡不着觉又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发现,手上有点事忙活,能让他安下心来。   岑将军变了。岑渊自嘲。   不。岑将军已不是岑将军了。他该放下将军这个名号了。   于是,厨房变大了,也不妨碍岑渊每天一大早起来做五人份的早餐。   不过,做早餐之前,岑渊做了一件更丧心病狂的事——他在早上6点一间间卧室去敲门,把队友一个个从舒适的被窝里薅起来。   除了尹修。尹修几乎总是跟在岑渊之后出房门,岑渊一度怀疑尹修在他房间装了监控。   三个睡得一脸懵逼的队友一夜梦回《永不言败》。别说,尹修这栋豪宅里三米宽的大床和席梦思床垫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舒服了,俞嘉佳简直想从人形哈士奇变成一株人形狗尾巴草,直接长在床上。   岑渊面无表情:“跟我去晨练。”   周瞬、俞嘉佳、童悦:……晨什么?什么练?这位大哥你是魔鬼吗???   岑.魔鬼.渊:“10分钟后花园集合。”   10分钟后,五人齐齐站在了花园里,周瞬、俞嘉佳、童悦看着绕着小花园铺得相当规整的一圈跑道,陷入了怀疑人生。   昨天他们就看到这玩意儿了,但他们那会儿光顾着为花园豪宅、练习室、高级影音设备、全新大牌钢琴、能塞下好几具尸体的大冰箱、三米宽的大床、观景露台等等兴奋去了,压根没有抽出一点理智去想一想:咦?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圈跑道?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哪个正常的土豪会在家里的小花园里铺跑道???啊???   周瞬异常地痛心疾首。作为这个男团里的智力担当,他竟然也一时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迷失了心智。他有罪。   不正常的土豪尹修又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就知道岑渊会喜欢的。   他也可以在四楼的健身房里装五台跑步机。但他不想。   他习惯了泥土的气味,树的气味,风啊云啊雨啊的气味。   岑渊:“今天开始,以后没通告的时候,早上准时集合晨练。”   尹修:“好的队长。”   周瞬:“……”罢了,把这也当成工作的一部分的话,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俞嘉佳和童悦万分悲痛地对视一眼,怂唧唧地不敢怒不敢言。   跑到第10圈的时候,俞嘉佳开始摆烂了,软趴趴地倒在花园边精美的小长椅上,扒着椅背不愿起来,要死要活地叫着“我不行了”。   岑渊依旧面无表情,正想着动用哪一招让孩子乖乖听话,是来硬的还是来更硬的,尹修抢先一步开口了:“佳佳,你不是想换新手机么?”   俞嘉佳猛地抬头,爪子还扒着椅背,一双眼睛眨得blingbling。   尹修笑得如沐春风:“今天跟队长全程跑完,送你一款新手机,品牌型号随便挑。”   俞嘉佳:“!!!”   俞嘉佳原地跳起,“好的尹哥!”话没说完就冲了出去。   不就是断了这双腿么?他可以!   听到了对话全过程的周瞬和童悦看了过来。   尹修:“放心,我一视同仁,都有份。”   周瞬和童悦顿觉身轻如燕,前方的路突然就光明了起来。   周瞬:今天莫名其妙地就离两千万的小目标又靠近了那么一点儿呢。   看着三个人跑远了,尹修察觉到什么,回头,果然对上了岑渊阴森的目光。   岑将军看起来不太开心的亚子。   尹修笑,“队长你也有。”   岑渊:“不需要。”   尹修的笑意僵了僵,渐渐减退,“队长,一定要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么?”   岑渊顿了顿,不答反问:“你这样不太合适吧?”   尹修明知故问:“什么?”   岑渊:“你打算每天都这么收买他们?”   岑渊还想接一句“你家的钱是花不完?”,忍住了。   “收买?”尹修很轻地嗤笑一声,“岑将军可是学富五车的人,这样给我乱定罪名不好吧?我自己的钱,乐意给兄弟们花,有问题?”   岑渊看着尹修,让安静的空气拖了几秒,“你自己的钱?”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戳到了尹修某根神经,尹修这次的笑不再吊儿郎当,而是较劲的笑,为了较劲必须笑得云淡风轻,岑渊却看得出他并不云淡风轻,“岑将军需要验证一下我银行卡信息么?”   岑渊没说话。   尹修却如以往每一次一样,读懂了他没出口的话。   这不是尹将军的钱。这是尹修的钱。尹将军这是在慷他人之慨。   尹修的脸还笑着,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   这就是他的钱。   这是尹家的钱。尹家的钱就是他的钱。   两人站在跑道旁,面对面低声地对话着,直到那三人跑完一圈,即将经过他们身边。岑渊转身,戛然中断这场对话,上了跑道。   尹修有点不服气地跟在他身后,也冲上了跑道。   当天,尹修就让人送来了五台华为最新款手机,无视了俞嘉佳想要苹果的愿望。每个人收到新手机都高高兴兴欢天喜地,只有岑渊一脸莫挨老子,尹修拎着礼盒袋,走到岑渊面前,把袋子塞他手里,“队长你今天不收这新手机我能缠你到地老天荒你信么”不遮不掩地全写在了笑脸上。   岑渊:……你赢了。   岑渊把新手机拿回房间,塞进了抽屉里,始终没用。   U团五人在花园豪宅里过了几天舒坦日子,都快忘了他们还有工作在身这码子事了。直到某天,他们又上了热搜。   U团成团首演晚会的正片上线了。   但U团上热搜,不是因为他们在晚会上那中规中矩的表演。这一回他们是被殃及的池鱼。   事情最初出在另一个男团身上。   被称为选秀末法时代的这一年,共上线了三个选秀综艺,出了三个偶像天团——老牌综艺A出来的男团A,老牌综艺B出来的女团B,以及《以梦之名》出来的男团Unicorn。U团在舞台方面一直被男团A和女团B吊打。   可气死男团A和女团B的是,这两个团在节目播出期间,舞台吹上了天,成团出道后却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人走茶凉,没有了综艺热度加持,粉丝逐渐下头,两个团的热度一天比一天低。虽说演唱会还在开着,可演唱会根本不赚钱啊!真正赚钱的,是综艺、代言和影视资源。   而U团靠着《永不言败》一波走红,近期的热度瞬间反超男团A和女团B。   两个团先前得知U团要和他们参加同一个晚会,当时就搓着小手手跃跃欲试了,这一波U团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给他们拉踩的。   U团从正主到粉丝都躺平任嘲,行行行你们舞台牛逼,你们厉害。然后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开始煽风点火,你们跟U团比舞台有什么意思啊,你们互相比一比啊。   男团A和女团B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出事儿了。   男团A先被搞了,不确定是不是女团B出的手,反正爆出了非常硬的实锤,说男团A假唱。   男团A确实假唱了。众所周知唱跳那就不是人干的活儿,男团A一共7个人,他们为了炸裂的舞台效果,选了一首舞蹈非常难的曲目,舞蹈可以保证全体hold住,但vocal不行,至少过半的人做不到同时兼顾舞蹈和vocal。男团A的经纪人想了想,索性假唱吧,反正这种晚会表演到头来都会修音,唱不好也能给修好了,舞蹈却比较难作假,这么一合计,假唱性价比最高。   女团B的思路和男团A差不多。只不过,女团B选的是一首纯正的女团舞,舞蹈难度没有男团舞那么高,因此她们选择了半开麦。   男团A一时被全网嘲,也不知是不是狗急跳墙,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男团A被黑上热搜不到半天,女团B半开麦的事也被爆了出来。   两家粉丝撕得天昏地暗,一边说咱半开麦的跟假唱的妖艳贱货不一样,一边说五十步笑一百步都是假唱还能分个等级了,并开启了娱乐圈里第N次关于“半开麦算不算假唱”的争论。   就在这团混战中,原本已躺平任嘲的U团又双叒叕被拉了出来。男团A假唱,女团B半开麦,U团能没点儿猫腻?   不可能!天下乌鸦一般黑!   男团A和女团B的粉丝们咬牙切齿,翘首以盼,来吧,要死一起死!   杨一杭见势不妙,不下场自卫不行了。好在他们确实是清白的,杨一杭动用了点关系放出证据:不好意思,U团是全开麦。   毕竟,他们很有逼数地选了一首完全在自己实力射程内的曲目。   当天堪称內娱偶像天团版的三国战争。原本在一边咸鱼状嗑瓜子的U团粉突然被震得瓜子都掉了,被推着翻身农奴把歌唱,嗨呀没想到吧,咱家的孩子们虽然业务水平还有待精进,但我们工作态度端正呀。 第55章   就在这场热搜闹得血雨腥风的第二天, 大内总管杨一杭发来了圣旨,新的活来了, 公司刚给他们盘下了一个新综艺——《荒野玩家》。   这也算是个老牌综艺了, 国民度很高,在国内提起《荒野玩家》几乎不会有人不知道的那种,目前已经拍到了第三季。   《永不言败》直播大火后, 杨一杭就着手跟《荒野玩家》节目组接洽了。《荒野玩家》也看上了U团的热度,但双方就“U团能不能当主咖”这个问题拉扯了很久。   《荒野玩家》觉得U团还不够格, 杨一杭:你放屁。   双方都想敲定这个合同,但双方都有自己的坚持。《荒野玩家》觉得让U团当主咖, 就降低了自己这个节目的格调,以后再想邀请别的大咖就有难度了。杨一杭觉得U团在《永不言败》给齐峰抬一次轿就够了,《永不言败》已经证明了U团吸粉的能力,有这一波新鲜的热度加成, 给《荒野玩家》当主咖,《荒野玩家》不亏。   杨一杭也清楚自己稍微有点急, 但不急不行。这个限定团还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他没空慢慢玩养成系。U团继《永不言败》的下一个综艺资源将决定他们的身价, 再做一次抬轿的,别人就会觉得U团是个不过如此的软柿子,一旦做成一次主咖, U团的逼格就起来了, 一下子从二三线的夹缝里挤进了一线预备役。   富贵险中求, 要么不干, 要么干票大的。杨一杭拒了很多小综艺和小破网剧的邀请, 和《荒野玩家》磕上了。   杨一杭天天骚扰《荒野玩家》的负责人, 嘴皮子都磨破了, 《荒野玩家》那边很长一段时间都摆出了渣男态度:不主动也不拒绝,总是说在谈了,您再等等。   杨一杭等着等着,知道《荒野玩家》在搞什么鬼了——他们在拖。杨一杭目前最大的本钱就是U团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热度,想仗着身价高趁热乎地卖,但这种事儿圈子里的老油条见多了,谁知道能火多久,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等这把火凉了,杨一杭怕是倒贴钱也要来求他们。   杨一杭被老狐狸气炸了,就在这时,《永不言败》正片上线了。   U团这把火没凉,而是更火了。   再然后,U团成团首演的晚会正片播出,舞台没火,被隔壁团的假唱带火了。   杨一杭知道机会来了。   人生最爽的事是什么?   昨天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杨一杭立刻非常高调地请另外两档综艺的负责人吃饭,嗖嗖放烟.雾.弹。《荒野玩家》节目组一看哎草,有点不妙,U团现在跑对家去,摆明了是要跟他们抢收视率啊,《荒野玩家》的负责人主动联系杨一杭,前所未有地客气,哎呀小杨哥,让您久等了,领导说谈下来了。   不就是让U团当一期主咖么,多大点事儿嗨!   杨一杭得寸进尺:他们U团五人的片酬是不是得一视同仁?   片酬按咖位定,这是不成文的行规。同一个团也分三六九等,就是这么现实。   《荒野玩家》负责人:咱片酬这一块预算已经定了,可以统一支付给贵团,具体如何分配我们就不过问了。   言下之意:想加钱?没门。   杨一杭摸下巴,故做犹豫:这样,那我可能得再想想。   对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杨一杭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好的,那您再想想。   杨一杭:……开个玩笑嘛,别当真,合同现在就可以签!   总之一番折腾,杨一杭总算是把《荒野玩家》给盘下来了。合同一落实,他就来赶几个瓜娃子,赶紧准备准备,搬砖去。   至于几个瓜娃子在综艺里具体怎么表现,尤其他的财富密码修远CP打不打算继续炒,他已经彻底撒开了手不去控制了。上次录的那期团综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修远CP就像一台永动机,一台没有控制盘的永动机,只要给他们提供同框的机会,他们就能自行发电。   《荒野玩家》的录制地点离S市不远,是隶属J省的一个海岛,不是旅游景点,但开发得已相当完善,确保岛上不存在凶禽猛兽或带有毒性的植物。   正值八月,U团五人在一个清晨坐高铁直达J省的Z市,在高铁站坐上了节目组来接的车,到了码头再坐船,于下午抵达白水岛。   岛上无人居住,录制期间,除了节目组,再无他人。   下船前,所有嘉宾要在船上接受“安检”,除了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其余东西一律不许带上岛。   嘉宾落地的那一刻,录制就开始了。   这一期节目组共邀请了8位嘉宾,U团5人,外加3位女艺人。   女艺人A,段小彤,在本期嘉宾中年龄最大,26岁,出道即女主,却是网剧女主,至今只演过几部小网剧,粉丝刚过百万,属于那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火,但放到万紫千红的娱乐圈里几乎没人认识她是谁的尴尬级别。   女艺人B,聂雪帆,20岁,主播出身的歌手,一个小鸟依人的软妹子,她签约的公司如今想从网红公司转型为正儿八经的娱乐经纪公司,她是被力捧的其中一个艺人。   女艺人C,宁慧心,22岁,选秀出道的歌手,人如其名,一个蕙质兰心、散发着知性美的小姐姐。   《荒野玩家》虽然带了个“玩”字,主题到底是荒野,录制的这一个星期,在岛上的生活注定不会太舒适,所以《荒野玩家》的别称是素颜照妖镜,不论嘉宾来的时候有多么光彩照人,不出三天必定要以素颜面世。   这导致很多女星谈“荒”色变,《荒野玩家》拍摄第一季时,圈内很多人不看好,当时拉投资都极其艰难。业内人士认为,明星上综艺就是为了火,这样折腾艺人,这节目能做下去才怪。   但就在第一季的第三期,节目组邀请了一个曾经很红现在却已经过气的前国民女神,所有人都觉得过气女神会哭着离开这个节目,没想到女神录制的第一天非常淡定地卸了妆,然后通过努力做任务换取各种基础护肤品,以身作则地展示了如何在最恶劣最贫穷的环境下把护肤做到极致。   她确实很有说服力——她时年45岁,素颜,在节目组的高清镜头下,皮肤好得让25岁的女生都羡慕。   尽管有人质疑女神那皮肤怕不是护肤护出来的,而是打针打出来的,那一期依然火了,“女神不是一天练成的”、“女神永远是女神”等tag迅速霸占热搜前排,女神在赚取了无数小妹妹一大票感动的热泪后成功翻红。   女神翻红了,《荒野玩家》也火了,自此关注度居高不下,duang地就成了一线国民综艺。业内人士发现他们忽略了一点:艺人不愿意被折腾,可观众最爱看的,就是他们想象中不愁温饱养尊处优的艺人们被变着法子地折腾。   而综艺靠谁生存?靠艺人吗?   不。靠观众。   事实证明,有观众买账的综艺,再折腾,也多的是明星挤破了头想上。   今天的三个女艺人不信邪,依然是带着妆来的,到了现场后她们发现,U团的五位勇士,全他妈是素颜。   岑渊和尹修自从在《永不言败》里放飞自我后,除了上舞台那一次,其他时候全是素颜,粉丝们一开始大惊小怪了一阵,后来就渐渐忘了这事了,毕竟哥哥的素颜也很好看,甚至看着更舒服。   上梁不正下梁歪,周瞬和俞嘉佳两个钢铁直男进圈前就从来没有化妆的习惯,至于童悦……纯粹是懒。   登岛后第一个环节是组队。节目组的要求是两人一队,自由组合。任务和积分都以小队为单位,哪怕个人单独完成任务,所获积分也属小队两人共有。   八个嘉宾简单地完成自我介绍及寒暄尬聊的阶段后,围成一圈,商量如何分组。   三个女嘉宾不约而同地心想:当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这要是两个女的凑一队,苦力活谁干?   但她们都不好意思主动把这想法说出来,便矜持地等着男嘉宾们开口。   “要不抓阄吧,”周瞬提议,“最公平。”   三个女嘉宾:……   谁要公平啊!   “Emmmmm……”尹修沉吟,“我有个想法。”   三个女嘉宾心里激动:快!大兄弟快说出你的想法!   所有人看着尹修。   尹修笑吟吟继续,“我是个很民主的人。”   他顿了顿,“所以我想和岑队长一组。大家有意见么?”   周瞬、俞嘉佳、童悦:……不愧是你。   三个女嘉宾:……???   她们反应过来了,卧槽,人家上这节目是为了炒CP来的啊。   修远夫夫名不虚传。   没人表示有意见,但当事人岑渊开口了:“我有意见。”   “哦?”尹修拿腔带调地哦了一声,微微挑眉转头看岑渊,“队长有什么意见?”   岑渊直视尹修,考虑到两个摄像师正扛着摄影机围着他们,把话憋了回去。   听说这个节目除了节目组的大本营外,没有跟拍PD。岑渊担心在某个没有镜头的荒郊野外,他会按捺不住想干掉尹修的心。   “好的,”岑渊沉默三秒后,尹修说,“队长说他没有意见。你们可以继续组队了。”   岑渊:“……”   周瞬、俞嘉佳、童悦:习惯了。   修远夫夫组队成功后,三个女嘉宾已经在心里抢人了,齐刷刷把目光落到俞嘉佳身上:这人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而且性格看起来挺好相处,感觉很好使唤的亚子。   俞嘉佳一把抱住童悦,“老幺,我们组队吧,不跟周瞬玩。”   还非常得意地咧着嘴朝周瞬笑,哈哈哈,傻了吧,先到先得!   周瞬:“……”   不太想承认他和这货是队友。   三个女嘉宾:“……”   这个男团的人,是真的都有点什么大病吧? 第56章   落单的周瞬同学和三位女嘉宾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那我们, ”周瞬非常淡定,“抓阄吧?”   三个女嘉宾:“……”   录制第一天, 她们就已对未来一周的荒野生活失去了所有希望。   分组名单最终确定, 岑渊、尹修一组,童悦、俞嘉佳一组,周瞬和段小彤一组, 宁慧心和聂雪帆一组。   登岛后,节目组只给嘉宾们提供了一顿简餐, 然后,导演一声令下:出发吧, 勇士们!   节目组的慈悲到此为止了,从这一刻开始,到本期节目录完,嘉宾们要自己想办法解决食物和住所问题, 节目组唯一免费提供的只有卫生间。卫生间只允许解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想洗澡就得靠积分解锁浴室。   在岛上, 有两种方式可获取生存物资, 一, 找到节目组放置的任务卡,完成任务获得积分,再用积分换取物品;二, 岛上有小型动物、一部分可食用的无毒植物, 溪流里有鱼, 海里有海鲜, 有本事的话可以尽情取用。   理论上, 《荒野玩家》的定位是荒野求生类节目, 看点应该在于“脱离文明后在野性环境中如何生存”, 但90%的嘉宾都选择第一种途径,观众也爱看,于是节目的看点就成了千奇百怪的任务以及嘉宾努力完成任务的过程。   在场八个嘉宾,六个都是相同的想法——赶紧去找任务卡,今天的晚饭和住所就靠这个了。   节目组把大本营设在了岛中心,这里有临时搭的住所以及物资仓库,每天都有船只过来补充新的物资。这会儿,节目组已经在桌子上摆上了第一批可兑换的物资——吐司5积分,饼干5积分,泡面10积分,牛排50积分……等等。一个任务10积分起步,只要完成一个任务,就好歹能先吃上一顿饭。   四组人一组选了一个方向,出发。   最先有发现的是修远组。两人都有丰富的野外作战经验,非常习惯在这些荒山野林里穿梭,行军时还得时刻保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然随时一个伏击套餐一脑壳砸过来。   岑渊和尹修所在的春秋末期,诸侯各国打仗的风格说得上是越来越不要脸。曾经,西周时期,周天子的权威还在,诸侯之间打仗往往点到即止,礼仪为上,不至于赶尽杀绝。比如历史上著名的“宋襄之仁”,说宋襄公在泓水与楚国军队相遇,属下劝宋襄公趁楚军正在过河搞死他们,宋襄公不肯,很礼貌地表示要等人家先过河准备好再开打。然后宋襄公输了,还被一箭射伤大腿。   都动手了还要凹造型,这是西周遗风,是早于岑渊和尹修几百年的事。孟子说春秋无义战,正是岑渊和尹修那个时代的写照——以前干仗,还得师出有名,喊一句正义的口号,并且有所克制,不能把人往死里打。现在,借口都懒得想了,打仗就是为了利益,就是要抢你田抢你地抢你家大米,干你还得挑日子么?   秦晋两国作为邻居,分分合合,打打闹闹不下数百回,岑渊没少伏击秦国,尹修也没少伏击晋国,这笔账要算起来,谁也算不清。   两人腿长,走路又快,而且一点不怕林子里的各种小虫子或带刺的野草,才走了10分钟,身后就彻底看不到也听不到大本营的动静了。岑渊在前,尹修在后,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   在一棵树上,枝叶间藏着一张绿色的卡片。   节目组很鸡贼,还用上了伪装这一套,绿色的卡片藏在绿色的叶子间,谁他妈能发现?   岑渊、尹修:不好意思,不存在这种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问出了同一个问题:谁去拿?   没等岑渊开口,尹修说:“我去吧。”   岑渊没反对,一句“小心点”刚要冲口而出,临时吞了回去。   心里有点愕然。他是在关心尹修?   不可能。   U团五人今天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穿了休闲装和运动鞋。尹修扒着树干,酝酿了一下,手脚灵活、身姿轻巧地蹿了上去。   岑渊能清晰看到尹修的胳膊和手臂在用力之下绷起的肌肉线条,依旧瘦削,却很结实。他和尹修现在的身体比起刚穿来那会儿,显然强健了许多。   尹修爬得很顺利,没几下就拿到了任务卡,往下爬到一半就直接跳到了地上。岑渊凑过去,和尹修一起看任务卡内容。   跳3分钟的钢管舞。   积分奖励50分。   岑渊:“……”   尹修:“……”   感受一:神他妈钢管舞。   感受二:50分,巨款啊。   两人抬头,再次对视,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同一个问题:谁去跳?   岑渊等着尹修再次主动请缨。   大兄弟,你可以的。   尹修:你在想屁吃。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僵持了5秒。   “队长,”尹修笑得很纯良,“我不会跳舞。”   岑渊:“难道我会?”   尹修脸不红心不跳地昧着良心说话:“你跳得比我好。”   岑渊无视了这句话,认真思索两秒,“猜拳吧。”   尹修也思索两秒,点头,“行。”   两人拉开两步距离,一手背在身后,严阵以待,空气中充满了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3、2、1——!”尹修倒数,两人同时出拳。   尹修胜。   岑渊:“三局两胜。”   “3、2、1——!”   “3、2、1——!”   岑渊胜。   尹修:“五局三胜。”   五局后,岑渊胜。   尹修:“七局五胜……”   岑渊:“愿赌服输。”   尹修幽幽地看着岑渊。岑渊一脸漠然。   尹修:“你刚刚是不是比我慢了半秒?”   尹修:“你这是作弊。”   岑渊:“我没有。”   尹修:“你别诳我,要不咱去找节目组要回放看看?”   岑渊:“……”   岑渊:“七局五胜。”   七局后。   尹修胜。   岑渊:“猜拳不严谨。”   岑渊:“掰手腕吧。”   尹修挑眉,“啧,队长这是在耍赖?”   岑渊:“不敢?”   上次他们可没分出胜负。   尹修:“来。”   5分钟后,两人的右手都抖成了筛糠。   这次还是没分出胜负。   尹修靠着树干,望天,“队长。”   岑渊不说话。   尹修自顾自继续:“我好饿。”   岑渊还是不说话。   他也饿。   饿得有点烦躁。   饥饿和死亡,有时候他说不清哪一种令人更恐惧。   饥饿像一头猛兽,每当它来袭,就会钻进身体,钻到皮肤之下,在灵魂深处咬出一个又一个永无止境的黑洞,这些黑洞一旦存在,就永远无法彻底填补,它会一直存在,一直、一直存在,哪怕吃饱了,也忘不了那种饿到让人发疯、让人逐渐忘记自己是谁的感觉。   相比之下,死亡,竟像一种解脱。   “算了,”岑渊站直身体,“别发呆了,走。”   这张任务卡用不了,那就继续找新的任务卡,或者另寻别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士可杀不可辱,跳钢管舞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岑渊正想把任务卡随手放到枝叶从中,尹修目中一亮,握住岑渊手腕,“我有个想法。”   岑渊和尹修继续往海岛外围前进。虽然没有跟拍PD,但岛上安装了大量摄像头,大本营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全天候监控着,每个嘉宾还携带一台卫星级对讲机,通讯距离最远可达10公里,遇到危险可随时求救。   工作人员看到岑渊和尹修明明拿到了第一张任务卡,还是奖励积分最高的绿卡,却丝毫没有回大本营做任务的意思,反而很快又收集到了第二张、第三张任务卡。   以这个海岛之大,任务卡可不好找,很多嘉宾一天都找不到三张,可岑渊和尹修出发不到一小时就找到了三张,这效率,工作人员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提前拿到了剧本。   两人的步伐仍没有停下。工作人员发现,他们不仅是在搜集任务卡,路上还不停地在树上和灌木丛中四处摘果子。   岛上有很多野生果树,但未经过精心种植,果实大多并不饱满,往往还又苦又涩,节目组只保证了这些看起来像水果的东西都没有毒性,但不会好吃就是了。   两人也发现了。尹修摘下第一串绿色的浆果放进嘴里,就被那股又酸又苦的味道刺激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这表情并没有持续很久,他淡定地把这串浆果吃完了。   傍晚,岑渊和尹修回到了大本营。   俞嘉佳组和周瞬组都分别找到了一张任务卡,俞嘉佳组是最低级的蓝卡,任务非常简单,奖励积分也只有5分,俞嘉佳和童悦已经完成了任务,目前手上有5分。   周瞬组稍微好一点,找到一张价值10分的红卡,也已经完成了任务,目前手上有10分。   宁慧心和聂雪帆最惨,出去逛了一圈,一无所获。   两个女孩走了没几步就快崩溃了。这大夏天的,天气极其闷热,有阳光的地方跟下火似的,两人一边抱怨好热好饿路好难走啊有虫子,一边聊你擦防晒了吗我擦了SPF50的防水有效时长8小时,可是8小时之后怎么办啊,这里阳光太烈了,晒一天就得黑,咱们尽量走有遮阴的地方吧……两个女孩想着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吧,当减肥了,一不留神就摸了半天的鱼。   在累死累活的三组人惊诧的目光中,修远组闪亮归来,岑渊从衣兜里掏出一叠卡片,拿在手上刷地展开。   两张50分的绿卡,一张30分的黄卡,两张10分的红卡。   其他六个嘉宾:……???   大哥,您二位搁这打扑克来了??? 第57章   六个人中, 三个队友流下了羡慕的口水,三个女嘉宾内心是崩溃的。   这五张卡, 加起来140分, 两人不仅能吃一顿豪华牛排晚餐,还能换两张单人床美美地睡上一觉……省一点花,还能洗上个热水澡!   简直是天堂。   周瞬组和俞嘉佳组只勉强填了一下肚皮, 宁慧心和聂雪帆则已经做好准备开启轻断食模式了,作为艺人, 尤其是女艺人,早就饿习惯了, 一顿吃不好可以不计较,然而……这三组人今夜的住所都还没着落,床位也是要积分来换的。   夏天海岛的夜晚,在室外睡觉, 冷是冷不死,但是各种蚊虫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至于洗澡, 那都是他们不敢奢望的事。   六人此刻分外地仇富。   被仇富的二人组毫无自觉, 岑渊抽出一张绿卡, 交给工作人员,说:“兑换积分。”   工作人员接过,看了看卡片内容, “任务要求, 抓到一只兔子……”工作人员看着手上除了任务卡什么都没有的岑渊, 正想问兔子呢, 从岑渊身后凑上来的尹修把手一伸, 工作人员定睛一看, 当场“啊啊啊”地鬼叫着后退了三步。   尹修单手抓着兔子耳朵, 把兔子展示给工作人员看。   准确地说,是兔子的尸体。   这只奶白色的兔子已经翘辫子得透心凉了,一节树枝从它的腹部穿透了它的身体,把雪白的皮毛染得血淋淋的。   原本抱着仇富心态好奇围观的几个女嘉宾也一时吓得小脸煞白,都退开了几步。   只有肇事者尹修和站在尹修旁边的岑渊十分淡定,尹修笑吟吟地问:“这算完成任务了吧?”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求助地看向导演,导演也有点懵。   “这,”其中一个女工作人员道,“这是死兔子……?”   “嗯,”尹修非常自然地应道,“活捉比较麻烦。”   在场所有人:“……”   麻麻,这个男人好可怕。   更可怕的是岑渊很认真地讲道理:“任务卡没说要求活兔子还是死兔子吧?”   岑渊和尹修都顺理成章地把“抓兔子”理解为了“打猎”,打猎是他们那个时代男性的必备技能,对于贵族是一种仪式,对于穷人,是为了生存。猎大型动物偶尔会留活口,比如只是满足一下某些上层人士的娱乐需求,猎小型动物,素来一击毙命。   工作人员竟无言以对。   是没明确要求。   对不起,他们疏忽了。   最初设计这张任务卡的时候,节目组设想的场景是青春活泼的少男少女追着可可爱爱的小兔几满地跑,让观众一边磕颜一边吸萌宠……多么有爱的画面。   现在,工作人员看着兔子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兔子那么可爱,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们是魔鬼吗!   那画面怕是不打码都播不出去吧!   导演摆了摆手,“给他们给他们。”   修远组,50分到手。   工作人员拿来一个大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接过兔子尸体。她再三确认,两人身上都不再有任何动物尸体,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修远夫夫组的骚操作还没完。   岑渊把手里剩下的四张任务卡递给尹修,“你来。”   毕竟这馊主意是尹修出的。   尹修高调地举起剩余的四张任务卡,看向另外三组人,清了清嗓子,“我想宣布一件事。”他顿了顿,故意制造紧张感,“相信大家会感兴趣的。”   周瞬疑惑地等着尹修的下文,俞嘉佳一瞬来了精神,尹哥一定是看他们这么可怜,打算救济他们吧?是吧是吧是吧?呜呜呜他永远可以相信兄弟情!   尹修:“我们决定拍卖这四张任务卡。”   在场所有人:“?”   啥玩意儿?他们听到了啥玩意儿?   尹修在众人的懵逼中有条不紊地做了一番说明。他们没听错,他们决定拍卖这四张任务卡。   另外三组都有竞拍资格,当然不是用金钱竞拍,而是用积分竞拍。起拍价为5积分,举牌一次追加5积分。比如某一组举牌10积分拍下价值50积分的绿卡,那么这一组人拿到任务卡并且完成任务后,要从奖励的50积分中拨10积分给修远组。   尹修说完,在场所有人齐齐沉默了三秒。   俞嘉佳:“队长。”   俞嘉佳:“尹哥。”   俞嘉佳:“你们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这也是岑渊当时听完的第一反应。玩战术的果然心都脏。   尹修思索片刻,点头,“嗯,可以这么理解。”   俞嘉佳:“太卑——”   尹修:“嗯?”   俞嘉佳闭嘴。   太卑鄙了!你们太卑鄙了!!!   俞嘉佳心里苦。俞嘉佳不敢说。   周瞬的感觉很微妙。一方面他难得地和俞嘉佳达成了一致意见,他的这两个队友,真不是一般地不做人。   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感叹一句妙啊。尹修这浑然天成的资本家思维,在娱乐圈当个爱豆说不定是屈才了。   工作人员用眼神询问导演:规则允许这么搞吗?   导演用眼神回答:让他们搞起来!事情搞得越大越好!   《荒野玩家》这个节目里最宝贵的就是任务卡,嘉宾一旦拿到就不可能让出去,以往倒是有嘉宾试过交换,但还是第一次有人想到拍卖这个玩法。   在节目组不作为的默许下,万恶的资本家尹修继续搞事情,从四张任务卡中抽出绿卡举起来,“那么,拍卖开始,这张价值50积分的绿卡,有人出价么?”   “等等,”周瞬举手,“我有疑问。”   尹修:“这位同学请说。”   周瞬:“拍卖之前,不应该让我们先看看任务卡的内容么?”   另外几人恍然大悟,对哦!他们怎么把这最重要的事儿给忽略了!   周瞬脸上写满了谨慎的怀疑。岑渊和尹修收集到了5张任务卡,但他们只做了一个任务,任务内容是抓一只兔子。今天周瞬和队友探索的路上也见过兔子,但那些兔子非常灵敏,速度很快,他们有一点想靠近的意思,兔子就一溜烟跑没影了。想在这岛上抓到一只兔子,绝对不容易。   所以周瞬想不明白。按理说,绿卡分值最高,任务内容也最难。岑渊和尹修剩下的四张卡,一张绿卡,一张黄卡,两张红卡,任务难度只会越来越简单。岑渊和尹修既然有能力完成一个绿卡任务,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完成所有任务,拿到满额积分140分,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去拍卖?   往期的《荒野玩家》,没人玩过拍卖这一手,是有原因的。   周瞬得出两种最有可能的结论——   一,岑渊和尹修是好人,想要带动大家共同富裕。   二,任务卡有诈。   尹修微笑:“任务卡内容保密。”   周瞬:好的,绝对是第二种。   俞嘉佳又嗷嗷直叫:“卖东西还不让我们先看看商品,尹哥你不能这么做生意!”   童悦小小声附和:“是啊……”   三个女嘉宾也坐不住了,纷纷抗议。   尹修还是微笑:“盲盒了解一下。”   众人:“……???”   就,居然无法反驳。   尹修从容不迫地推进流程,晃了晃以两指夹着的绿卡,“价值50积分的绿卡,起拍价5积分,有人出价么?”   现场一下安静了。   周瞬的队友段小彤有点心动,犹豫着想开口,周瞬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淡定。   宁慧心和聂雪帆也陷入了纠结,50分,她们真的很需要,饭可以不吃,但她们想洗澡,还想要护肤品,还想要一张柔软的床呜呜呜……   可是让她们去鲨一只兔子什么的,臣妾做不到啊。   俞嘉佳和队友童悦对视一眼。   俞嘉佳:怎么办?   童悦:我、我也母鸡啊……   现场还在安静。   俞嘉佳按捺不住了,那可是50分!他的牛排大餐嗷嗷嗷!   俞嘉佳举手,气势如虹,“我来!”   不就抓只兔子么,有什么是他一个188大猛男做不到的?   尹修慢条斯理,“俞嘉佳组出价5积分。还有竞拍的么?”   尹修边说边缓慢地扫视三组嘉宾,以魅惑的眼神发出无声的邀请:来呀,50积分,你不想要么?   你想。   岑渊已经找了把椅子坐下,在一旁围观尹修上演这出恶魔的诱惑。   啧。他想。尹将军果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久前,岑渊想着这任务卡他们用不上,就放回原处,尹修却灵光一闪,想出了这么个非常损人利己的主意。   岑渊忽然理解了大秦国的商鞅重农抑商的想法从何而来。   看看面前尹某人这一脸奸计即将得逞的笑。   尹修挑眉,拿过岑渊手里的任务卡,作势要放回去,“行吧,听队长的,队长不同意,就当我没提过。”   岑渊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有说过自己是什么好人么?   周瞬斜眼扫了扫俞嘉佳一脸兴奋的神色,举起了手。   尹修:“周瞬组出价10积分。”   俞嘉佳:“???”   他恶狠狠地转头瞪一眼周瞬,再次举手。   尹修:“俞嘉佳组出价15积分。”   周瞬举手。   尹修:“周瞬组出价20积分。”   俞嘉佳举手。   尹修:“俞嘉佳组出价25积分。”   这一番来回发生在短短数秒内,周瞬和俞嘉佳的队友都没反应过来,叫价就到了25积分。   段小彤生怕周瞬跟到30分,童悦也生怕俞嘉佳不过脑子地继续加价,两人在这一刻都几乎屏住了呼吸,没想到周瞬的声音戛然而止。   现场再度安静。   俞嘉佳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帝视角的尹修依然云淡风轻:“俞嘉佳组出价25积分一次。”   尹修:“25积分两次。”   尹修:“25积分三次。成交。”   尹修啪啪啪鼓掌,“恭喜俞嘉佳。”   俞嘉佳在百脸懵逼中接受了恭喜。   10分钟后,他差点当场哭出来。 第58章   周瞬就没想过要那张50分的绿卡。   他理性地估量了一下自己和队友的实力, 得出一个结论:岑渊和尹修都要放弃的任务,他和队友极有可能也完成不了。   但他也不想让俞嘉佳用5分就买走这张绿卡。俞嘉佳控诉修远组空手套白狼, 这话对, 又不全对,任务卡不好找,最值钱的绿卡更不好找, 按节目组以往的尿性,绿卡的位置向来放得很刁钻, 别说一般人很难发现,就算发现了, 也得费一番周折才能拿到。   能拿到两张绿卡,这不仅仅是运气,也是本事。   周瞬刚刚看俞嘉佳那个兴奋劲儿,忽然就计上心头, 加入叫价。俞嘉佳没让他失望,很上头地和他刚了起来。周瞬一路把叫价抬到25分, 圆满收手。   抬价倒没什么别的理由。就是想膈应一下俞嘉佳。   谁让俞嘉佳那幼稚鬼分组时说什么不跟他玩。   尹修敲定俞嘉佳这桩交易, 拿出下一张任务卡准备继续拍卖, 周瞬愣了愣,举手提问:“任务卡不给买家吗?”   俞嘉佳和童悦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巴巴地看着尹修。   他们很想看看这张任务卡上写了什么, 立刻就想看。   尹修悠悠道:“所有任务卡拍卖完毕后统一交接。”   周瞬:“……”   这。   周瞬的计划是先等俞嘉佳拍下这张任务卡, 然后忽悠俞嘉佳透露任务卡的内容, 实在不行, 他也有信心从俞嘉佳的表情判断任务到底有多坑。   没想到尹修堵死了他的路。   那接下来的任务卡, 他到底要不要竞拍?   俞嘉佳:“尹哥你——”   尹修:“嗯?”   俞嘉佳委屈闭嘴。   店大欺客!   尹修举起黄色任务卡, “价值30分的黄卡, 起拍价5分。”   这次,话音刚落,周瞬的队友段小彤就举起了手。   尹修:“段小彤组叫价5分。”   周瞬:“?”   俞嘉佳:“10分!”   尹修:“俞嘉佳组叫价10分。”   这几句话发生在转瞬即逝间,周瞬想拉住段小彤,忽然想到这是个不太熟悉的女孩子,周瞬刚抬起的手立刻收了回去,就这一耽搁,段小彤又开口了:“15分!”   她不知道周瞬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今晚的睡觉和洗漱问题都还没解决。   不……更重要的是,《荒野玩家》这个节目最精彩的部分不就是嘉宾做任务吗?有任务就有镜头,是《荒野玩家》不成文的规矩。刚刚那张绿卡没抢到——主要也是顾虑到最高等级的任务他们可能做不来,现在这张黄卡,她势在必得。   15分一定能拿下。如果拿不下,她就叫到25分。   拿着5分的报酬,做一个30分的任务,谁说这不是一个看点?修远组真敢这么做,他们不怕被喷,她就愿意奉陪。   这时,童悦凑近俞嘉佳,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俞嘉佳一脸恍然大悟地点头。   俞嘉佳组没再叫价。   聂雪帆和宁慧心从开始到现在都处在茫然又瑟瑟发抖的状态。她们是8个嘉宾里资历最新、咖位最低的,何况她们本是歌手,公司让她们来参加这种凶残的综艺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就是看准了要蹭最近的当红炸子鸡U团的热度,她们人微言轻,只希冀能平平安安熬过这个星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周瞬也想到了什么,也轻声对段小彤说了几句话,段小彤脸上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心里其实很不爽。   周瞬说,最后那两张红卡他们都别竞拍了,让给那两个女孩子。   段小彤内心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啊,她们有本事刚才早点开口竞拍啊——不,她们有本事自己去找任务卡啊,综艺说到底也是工作,就是要铆足了劲儿干的,怎么的,她们年轻,她们漂亮,她们娇弱,她们就得受照顾?这不是我弱我有理吗?   段小彤对一本正经的周瞬有点不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男人说到底都一个样。   周瞬组以15分拿下了黄卡,最后两张红卡,周瞬组和俞嘉佳组都安静如鸡,足足10秒钟无人竞拍。   聂雪帆和宁慧心对视一眼,仿佛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丝生机,聂雪帆鼓起勇气开口:“我……我们可以拍吗?”   尹修给了她们一个隐含鼓励的微笑,“聂雪帆组出价5积分。”   自然是没有人和她们抢的,10分的任务卡,5分起拍,谁先开口这任务卡就是谁的了。   最终,两张价值10分的红卡都到了宁慧心和聂雪帆手里。   拍卖完毕,俞嘉佳组拍到一张50分的绿卡,出价25分,周瞬组拍到一张30分的黄卡,出价15分,宁慧心和聂雪帆拍到两张10分的红卡,出价5分每张。   从尹修手里拿到卡片,三组人都迫不及待确认任务内容。   宁慧心和聂雪帆的两张红卡,任务1是清唱一首歌曲,不能是自己在任何公开舞台上表演过的,不能看歌词。   两个女孩子甜甜地相视一笑,诶嘿,专业对口。   任务2是重现一段电影或电视剧里的台词,能让其余三组六个嘉宾半数人猜到这个角色是谁就算任务成功。   也不算难。   段小彤听到这里都要炸了,她此刻无比怨恨周瞬这个大傻逼,这两张红卡哪是任务啊!分明就是表演的机会啊!尤其是重现经典台词,这不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任务吗!   现在给她一把刀,她能当场鲨了这个姓周的狗男人。   天知道刚刚周瞬跟她咬耳朵那段会不会被不做人的节目组剪进去,这要是周瞬明说了“哎呀你看人小姑娘多可怜我们就不要跟人家抢了”,她还去抢最后那两张红卡,等正片播出,她不就成了那个斤斤计较的恶人了?   段小彤内心一边流血一边抓狂,面上还要强行仪态大方、温柔可亲地对两个小妹妹表示祝贺。   尤其看到聂雪帆和宁慧心还惺惺作态地互相推让,姐姐你唱歌吧,你唱歌好听,不不不妹妹你唱歌吧,你唱得更好听,段小彤简直想鲨完狗男人就去鲨这两个小婊砸。   你们要不都别唱了,放着这两张任务卡让我来吧。   段小彤面上笑嘻嘻,自觉自己真正演戏的时候演技都没这么炸裂。   周瞬完全不知道笑意温柔的队友内心已经炸成了什么样,他用莫得感情的机械音念出了黄卡的任务内容:现场表演一段freestyle,最少1分钟。   一旁的俞嘉佳还没看完自己的绿卡,耳尖地听到周瞬的声音,一秒凑过来,“什么?freestyle???为什么你能抽到这个!”   周瞬和段小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他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谢谢。   俞嘉佳扒住周瞬肩膀,“周瞬,跟我换!”   段小彤眼底闪光,俞嘉佳组的绿卡值25分!   而且,鬼才会搞这个什么freestyle。   俞嘉佳话是对周瞬说的,段小彤不好贸然插话,只好努力给周瞬发射脑电波:答应他!狗男人快答应他!   周瞬不紧不慢地拨开俞嘉佳的爪子,“你们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童悦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表演一段钢管舞,最少3分钟。”   俞嘉佳、周瞬、段小彤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童悦继续:“并由其余三组嘉宾投票,有半数(3票)通过,任务才算成功。”   俞嘉佳看着周瞬。   周瞬看着俞嘉佳。   段小彤抬头看着两人。   俞嘉佳再次扒上周瞬肩膀,绝望嚎叫,唾沫星子差点喷周瞬一脸,“跟我换!!!”   去他的25积分!他不要了!他要freestyle!让他玩freestyle!   周瞬冷酷无情地推开俞嘉佳,皮笑肉不笑,“呵。”   周瞬:“你想得美。”   段小彤其实有点想说,这钢管舞,她不是不能挑战一下……她在上一部古偶剧里演的女主就曾“以一段惊为天人的舞蹈俘获了男主的心”——至少剧本是这样写的。   但是。   她一个女明星,自己开口说要跳钢管舞……这当然是不行的。   这事儿就跟篡位者登基一样,能自己舔着脸皮说我要当皇帝吗?   不能。   必须得有一波识时务的臣子一劝二劝三劝,哎呀大哥求您了,您不当这个皇帝我们就要死给您看了,为了天下苍生,您就牺牲一下呗?   缺了这个流程,段小彤开不了口啊。   很显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识时务的。   周瞬和俞嘉佳已经忘了还有她的存在了,两人非常旁若无人地开启了掐架模式,童悦也自觉开启了毫无效率的劝架模式。   尹修看着这番被自己拱起来的世界大战,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去,消失了很久的岑渊原来就坐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脸吃瓜吃得很起劲的表情。   嘴角挂着一点笑。   很暖的笑。   被尹修突如其来的目光锁住,岑渊莫名地有种被抓了现形的感觉,赶紧敛起笑意,很严肃地瞪了尹修一眼。   看什么看。   尹修一点没被吓到,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队长,我们现在有100积分了。”   岑渊:“嗯。”   尹修:“就这样?”   岑渊:“什么?”   尹修:“不夸夸我么?”   今天这波,他的贡献不小吧?   岑渊想了想,客观评论,“夸你够损?”   尹修:“也行。”   岑渊:“……”   岑渊:“你是盯着俞嘉佳坑的吧?”   他觉得尹修一开始就料了到俞嘉佳会去抢这张绿卡,并且周瞬会故意让他抢到。   尹修微微一笑,“你就说想不想看俞嘉佳跳钢管舞吧?”   岑渊:……就,还真挺想看的。 第59章   任务环节开始。女双组的两个女孩子身先士卒, 聂雪帆唱了一首歌,宁慧心表演了一段台词, 收获了除段小彤以外全场嘉宾以及工作人员真心实意的掌声。   接下来是周瞬和段小彤组。   段小彤有一颗想表演的心, 谁不知道在这个节目里得任务者得镜头,可是……freestyle她真的hold不住。   她这辈子就没接触过说唱这玩意儿,硬着头皮上, 估计也只能凹出“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这种效果。   她想火, 但不想以这种姿势火。   段小彤委婉地向队友周同学表示,她不会说唱, 一丁点儿也不会。   周瞬:行吧。   他也不会。   但他总不能逼着人家女孩子上。   任务卡既然都拍回来了,这15分他是肯定要赚的。   周瞬面无表情地思索了10秒,问工作人员:“歌词内容有限制么?”   工作人员愣了愣,“就……不是过不了审的内容就行……”   周瞬点头, “好的。”   放心,不仅不会过不了审, 还相当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周瞬:“我准备好了。”   他作一个“请”的手势, 以新闻联播的语气说:“DJ drop the deat。”   “Yoooooooooo——”俞嘉佳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口哨起哄, 在《以梦之名》他不止一次嫌弃过周瞬的rap,说是散装的都抬举了他,周瞬这个男人跟rap就不该有半毛钱关系。   俞嘉佳要睁大狗眼看看周瞬今天能freestyle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让他不跟自己换!   动感十足的音乐响起, 周瞬像根桩子一样杵在那里, 依旧以新闻联播的语气开口:“自然界中任何两个物体, 都在互相吸引, 引力大小和物体质量乘积, 成正比, 和它们的距离二次方, 成反比,嘿,哟,这就是万有引力定律。”   在场所有人:“……”   俞嘉佳:“?”   俞嘉佳:“???”   这他妈是什么操作???   小问号们表示心里有很多朋友。   周瞬无视众人愕然的目光,继续:“任何物体,都要保持直线运动或静止,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嘿,哟,这就是牛顿第一定律。”   尹修没忍住噗了一声。   他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场。   除非实在太好笑。   岑渊的表情也很微妙,面部肌肉在不知道该不该笑和快要憋不住之间徘徊。   他们这个男团,某种意义上来说,卧虎藏龙。   俞嘉佳要疯了。   freestyle还能这样???   周瞬真的不怕被爱rap人士买凶暗鲨吗???   周瞬就这样从万有引力定律一直rap到了牛顿第三定律,再rap到了热力学第三定律,要不是计算着时间到了,他可以继续rap完相对论四定律和量子力学四定律。   更别说化学那边还有一整张元素周期表呢。   周瞬竟心生了那么一点遗憾。   但工作就是工作,说好一分钟就是一分钟,15积分只值一分钟的劳动,打工人就是这么严谨。   掌声响起,三个女嘉宾脸上一半佩服一半茫然。   牛批。她们只能给U团送上一句牛批。   俞嘉佳炸了,“我不服!这是哪门子freestyle!这就不是rap!我投反对票!”   周瞬:“我这个任务没有投票环节。”   周瞬:“你提醒我了。等会儿好好表演。”   周瞬:“争取半票通过。”   周瞬:“加油。”   俞嘉佳:“……”   俞嘉佳:“周瞬。”   俞嘉佳:“早晚有一天我跟你之间只能活一个。”   周瞬:“哦。”   周瞬跟工作人员兑换积分前又对俞嘉佳重复了一遍:“加油。”   俞嘉佳要被气死了。   但现在比起跟周瞬置气,他面临着一个更严峻的局面。   俞嘉佳转向童悦,看向童悦手里的绿色任务卡。   童悦也眨巴着眼看他。   俞嘉佳:“老幺……”   俞嘉佳:“我不会跳钢管舞。”   童悦一双狗狗眼泛着水光,弱小,可怜,又无助。   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俞嘉佳。   明晃晃地说:你要是让我去跳钢管舞。   我会哭给你看的。   真的会哭给你看的。   俞嘉佳:“……”   俞嘉佳视死如归地上了。   节目组很好心地给他提供了一根钢管,准确地说是一根可以固定在地上的塑料长棍。   开始前,俞嘉佳问工作人员:“那个,要,要脱衣服吗?”   工作人员:“……”   这个问题,是他们没想到的。   周瞬:“为了保证钢管舞演出的专业性,建议脱。”   俞嘉佳转头咆哮:“你闭嘴!你最没资格说专业性!”   工作人员:不不不大可不必,他们并不想被广电爸爸请去喝茶。   工作人员笑得很客气,您就穿这样跳就行。   于是俞嘉佳穿着他的T恤和休闲裤,含泪出卖了三分钟色.相。   跳得不能说不好。只能说相当辣眼睛。   俞嘉佳的肢体协调性和舞蹈天赋,跟童悦不相上下。   也就是基本没有。   三位女士被迫看了三分钟的188猛男搔首弄姿,心情很复杂。   并且和万千U团黑粉产生了同一个疑问:这个唱跳男团的选人标准是什么?   投票阶段,红票为表演及格,蓝票为表演不及格。俞嘉佳这个任务要得到三张红票,才算任务成功。   俞嘉佳的队友童悦没有投票资格。   周瞬投蓝票。   尹修投蓝票。   岑渊投蓝票。   俞嘉佳:“???”   周瞬这狗东西投蓝票他不意外,但尹哥和队长是怎么肥四?!队友情呢?!   尹修一本正经地摆事实:“做人要实事求是。”   岑渊郑重其事地讲道理:“确实还有进步空间。”   周瞬点头表示赞同。   俞嘉佳疲惫微笑:这世界毁灭吧。   然而,紧接着段小彤、聂雪帆、宁慧心三个女嘉宾都纷纷投出了红票。   刚好三票通过。   俞嘉佳刚刚被伤透的心死灰复燃,这个世界还是有爱的。   尹修:“啧,小姐姐们心都太软了。”   段小彤、聂雪帆、宁慧心:不,大哥您想多了。   工作人员说任务失败可以重新挑战,她们实在承受不了俞嘉佳再跳一次了。   放过彼此,各自安好吧。   三组嘉宾的任务都做完了,天也黑了下来。修远组拿着100积分,做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他们既没有兑换一顿牛排大餐,也没有换两张豪华软床,更没有换洗澡机会或任何护肤用品。他们拿着这100积分,换了两顶帐篷。   一顶帐篷50积分,而最便宜的单人床位10积分,他们要在岛上睡7晚,算下来,帐篷最划算。   但极少有人能在第一天就赚够50分巨款去换一顶帐篷,而这两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还一口气换了两顶帐篷。   看看,什么叫穷奢极欲、纸醉金迷。   过分。相当过分。   尹修提出过兑换两顶单人帐篷似乎过于浪费了,你看一顶双人帐篷80分,省下的20分能换多少物资啊。   他不介意和岑将军挤一挤。   岑渊:滚。   换完帐篷,岑渊和尹修就身无分文了,现在天色已黑,再出去找任务卡不仅不安全,也希望渺茫,工作人员有点讶异,他们是不打算吃饭了吗?   他们确实是不打算吃饭了。刚刚找任务卡的路上吃了一些浆果,虽然不好吃,但也是热量。何况,他们今天吃了早餐和午饭,过午不食对他们那就不是什么事儿。   先一次性解决住所问题,明天开始干正事。   两人拿到帐篷,在大本营附近找了块空地,着手扎营。   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帐篷,看起来,稍微,有一点儿,复杂。   他们通过原主记忆里的概念知道,帐篷类似于他们那时候的行军营,但简单得多,也方便得多,在两千多年前,一个人扎一个帐篷是无法想象的事。两人虽行军多年,却从来没有亲自动手扎过营,军中分工明确,干仗的人只管干仗,吃和住这种事都由后勤部队专职负责。   亲眼看到这帐篷后,两人有点傻眼。   它看起来那么普通,却那么难搞。   而偏偏,岑渊原身和尹修原身,活了22年,也都没碰过帐篷这玩意儿。   但两人都不可能承认,自己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帐篷难到了。   就这么捣鼓了10分钟,两人的帐篷都还没支起来。   周瞬早就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对劲,忍不住过来问了一句:“队长,尹哥,你们是不是不会装?要我帮忙么?”   支个帐篷,不就是5分钟的事儿吗?   岑渊和尹修齐齐回头,异口同声:“不用。”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又默契地打量了一下对方那在地上堆得不成样的帐篷。   一秒钟读懂了对方的眼神,两人同时埋头继续使劲捣鼓。   堂堂大将军,怎么可能连一个帐篷都不会装?   笑话!   周瞬不知道这两人一言不合又开启了毫无意义的比拼模式,铆足了劲儿要赢一场没有任何奖励的比赛。他只隐约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半小时后,两人几乎同时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看着历经千辛万苦装起来的帐篷,两人没说什么,眼神里却都透着自豪。   就是说,这么点事儿怎么难得倒本将军。   工作人员:……他们买的这批帐篷,是不是安装难度太高了?   可节目组不是特意选的新手入门基础款吗? 第60章   修远组捣腾帐篷的时候, 另外三组人也在安排自己的晚饭和住宿问题。   当前,周瞬组自己做了一张红卡任务, 从修远组手上拍了一张黄卡任务, 总计积分为25分。   俞嘉佳组自己做了一张蓝卡任务,拍了一张绿卡任务,总计积分为30分。   女双组没找到任务卡, 拍了两张红卡任务,总计积分为10分。   段小彤犯难了。一张单人床位10分, 两张床就要花去20分,剩下5分, 只够换一袋吐司或一包饼干。淋浴最便宜的是15积分换15分钟,他们完完全全买不起,可这大热天的,今天在岛上折腾了大半天, 满身汗臭,衣服也黏黏糊糊的, 尽管节目组让他们带够了替换的衣服, 允许每天换, 但光换衣服不洗澡,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段小彤有点后悔来这个节目了。外界称《荒野玩家》是女明星杀手不是没有道理的。熬得过去就是富贵险中求,小透明能大火, 过气的能翻红, 熬不过去, 此后与女神形象基本就无缘了。   聂雪帆和宁慧心两张巴掌小脸上的表情直接空白了。10分, 今夜吃饭、睡觉、洗澡, 她们只能三选一。   不, 饭可以不吃。睡觉、洗澡她们只能二选一。   啊不对, 想淋浴她们的积分也不够。   她们选择死亡。   俞嘉佳作为三组人中最富有的,看着桌子上的食物两眼发光,“老幺,我们吃泡面好不好?”   没等童悦说话,周瞬走过来,朝两人招招手,“跟你们商量个事。”   “我们跟你没什么可商量的。”俞嘉佳立刻丑拒。   周瞬根本没听俞嘉佳说了什么,把聂雪帆和宁慧心也叫了过来。   修远组的那一波拍卖骚操作给了他灵感。节目组规定他们两人一组,本意是让他们互相竞争,制造看点。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环境中,竞争确实是常态。大自然资源有限,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这里,并不是自然环境。   这是一个资本市场的环境。   表面看起来,他们要争夺的是自然中的资源,他们的竞争对手是彼此。可实际上,资源不是自然提供的,而是由一个坐拥所有资源和权利的组织提供的。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这个凌驾于他们的组织。   周瞬让三组人围拢到一圈,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现在我们三组人,加起来一共65分,可以换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15分钟的淋浴时间,还有三袋吐司。”   另外五人:“……?”   这是啥意思?   周瞬继续:“三个女孩睡双人床,我们三个睡单人床,淋浴时间女孩每人3分钟,我们每人两分钟,三袋吐司,每袋吐司有两片,刚好一人一片。”   大家明白了。   这就是资源共享加整合。   按他们目前的积分,任何一组人今夜都无法同时兑换食物、床铺和淋浴时间。   这个方案,确实对每个人都是最好的。   “等会儿,”俞嘉佳提出异议,“我们仨,”他用手指朝周瞬、童悦和自己扫了一圈,“怎么睡一张单人床?”   三个女艺人都瘦得跟白骨精似的,挤一张双人床确实问题不大。可他们三个大老爷们,俞嘉佳188,周瞬183,都跟小巧玲珑没有半毛钱关系,三个人挤一张单人床,叠罗汉吗?   俞嘉佳想了想那个画面,有点无法直视。   周瞬早有所备,“我可以睡地板。”   节目组提供的床铺,关键不在于那张床,而在于能够防蚊虫的、干净安全的室内环境。这种天气,睡一夜地板问题不大。   安排得明明白白。   俞嘉佳愣了愣,周瞬突然这么伟大,他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也有问题……”段小彤忍不住开口。   所有人看向她。   段小彤:“淋浴时间……真的可以这样拆分吗?”   这个思路在《荒野玩家》至今前所未见。   周瞬转向工作人员,认真询问:“淋浴时间只规定了时间,没有规定由谁使用吧?”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向导演,还能让他们这么玩吗?   导演思考了三秒,点头。   工作人员只好说:“没有规定。”   周瞬回头看段小彤,“可以。”   段小彤:……她听到了谢谢。   段小彤没话可说了。但心里有点憋屈。   让他们和俞嘉佳组合作还好说,大家分数接近,算是旗鼓相当。可聂雪帆和宁慧心组只有10分,凭什么也能加入资源整合?   今天这四组人,要说真正空手套白狼的,显然是这两个小妮子。   一张任务卡没找着,凭空从别人手里薅了两张任务卡,做了两个摆明是让她们出风头的任务,现在还要和他们同吃同洗同睡,凭什么?   还3分钟淋浴时间……15分钟都不够她一个人用的!   段小彤觉得自己太亏了,同时更讨厌周瞬这个狗男人。他这是看上了两个小婊砸中的哪一个?还是想凹绅士人设?   当时抓阄抓到她和周瞬一组,她还觉得自己是本期三个女嘉宾中最幸运的。   她真是脑子抽了。   段小彤心里很多想法,但段小彤不能说。尤其三组中积分最高的俞嘉佳和童悦都对这个皆大欢喜的方案没意见,段小彤更不能明着提意见了。   聂雪帆和宁慧心听大家说完才敢发言,受宠若惊,这不好吧,我们会不会太给大家添麻烦了,太谢谢了,明天我们会努力找任务卡的,方案就此敲定。   工作人员都长见识了,这个U团,个个是人才啊。   按计划兑换物资的时候,俞嘉佳又想到什么,问周瞬:“哎,早知道要这样搞,你为什么要跟我抢那张绿卡?”   要是周瞬不跟他抬价,让他5分拿下那张绿卡,他们现在不就多20分了吗?   反而便宜了壕无人性的修远组。   周瞬凉凉地看他一眼,“如果你有45分,你还会听我的?”   俞嘉佳:“……”   俞嘉佳想了想。草。周瞬说得对。   他有45分,他管周瞬死活。   周瞬:呵,人性。   第一天算是顺利地过去了,没有出现节目组预期的兵荒马乱、鬼哭狼嚎,反而井井有条,各得其所。嘉宾之间唯一的一点小冲突是洗澡时段小彤超时了,周瞬守在浴室外掐着时间,面无表情地说10秒钟之内再不出来他就直接开门了,然后开始倒数,10、9、8、7——段小彤尖叫起来,慌慌张张围上浴袍开门冲出来,脑袋上还顶着几搓泡沫,震惊又愤怒地看向周瞬,才看到周瞬身边跟着一个女性工作人员,朝着她歉意地笑。   段小彤简直想上网匿名发黑料,周瞬的粉丝你们睁大眼睛吧,这个狗男人绝对不值得你们爱啊啊啊!   第二天,天刚亮岑渊和尹修就起来了,甚至比所有工作人员都早,第一组人离开了大本营。   他们在昨天的探索中找到了溪流,但那时已近黄昏,因此没有过多停留。   今天,他们直奔溪流而去。   一小时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开工,来到监视器屏幕墙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其中几个镜头里已经有人在活动了。   岑渊坐在溪流边,手上有节奏地动作着。尹修则挽着裤腿,抓着一根长而笔直的树枝,在溪流里跋涉。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睁大眼睛凑近看,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傻了,可以放大啊。   放大后终于看清了,岑渊手上拿着一块石头。   在凿另一块石头。   工作人员拉来另一个工作人员,问岑渊是在干嘛。   另一个工作人员大胆猜测:这……莫非,是在做石刀???   猜对了。   要在野外生存,有两种工具必不可少:火,和刀。   水和食物都要靠自己找,能否找到全靠造化,而火可以烹饪食物,可以在夜间吓走猛兽,刀可以对付敌人,可以制造各种用具,可以处理野兽的尸体。   在这座海岛上,他们不缺水,不缺食材,唯独缺火和刀。节目组提供的物资兑换清单里,没有打火机,也没有任何刀具。   两人只能靠自己。   岑渊负责制作石刀,尹修负责捕鱼。   准确地说,是叉鱼。   连岑渊也必须承认,尹修一手长.枪,确是使得出神入化。   制作石刀首先要找到合适的石头。质地不能太坚硬,否则无法塑形,也不能太软,否则就成不了刀了。形状要合适,最好已经有扁平甚至锋利的边缘,这样稍加加工就能使用。   原主的记忆库里几乎没有地质学相关的知识,岑渊不知道这些石头的学名是什么,成分是什么,一切只能靠经验。   制作石刀第一步是凿,用一块更坚硬的石头去凿这块石头。这一步是非常粗糙的加工,一个不小心这块石头就废了,属于石器时代的技术,废品率非常高。   第二步是磨,这一步需要莫大的耐心以及很多时间。   尹修没一会儿就叉鱼叉上瘾了,一个人在小溪里玩得很开心,把叉到的鱼一条接一条地往岸上扔。这里的鱼很多,虽然游得快,但对尹修不是太大的问题。   尹修的问题是家伙不称手。树枝太软,又不够锋利,他稍微用点力就折了。   若是自己的长.枪,他能一叉一个准。   叉到第六条,尹修才觉得差不多可以了,走上岸边,看到岑渊已进展到了第二步,正低着头,一遍遍地磨着手里的石刀。   清早的阳光正好,溪水潺潺,清风在林间沙沙起舞,偶尔有鸟鸣悠扬划过。尹修恍惚间有种隐居田园、男耕女织的错觉。 第61章   尹修觉得,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最美好的瞬间。   比在球场上获胜, 灯光聚焦、万众喧腾的那个瞬间还要美好。   尹修没有去打扰岑渊, 走向自己奋斗了一早上的战利品。烤鱼的第一步是剖开鱼腹、清除内脏,但岑渊的刀还没磨好,等他磨好, 鱼早就凉透了,尹修决定退而求其次, 简单粗暴地折了几根足够尖利的树枝,把鱼一条条串起来。   然后, 着手生火。   野外生火的方法说难也不难,就是传说中的钻木取火。   当天气晴朗,时间充足,材料也充分的时候, 这个方法还是靠谱的。   尹修不紧不慢地在周边晃悠一圈,从灌木丛和树上摘了一把比铅笔还细的枝条, 又不知从哪扒了一块树皮, 随后在岑渊附近找了块足够平坦的大石头坐下, 先将枝条上翠绿的叶子一一拔掉,否则鲜嫩的叶子里水分太多,不好起火。待只剩一把光秃秃的枝条, 尹修就开始用这些枝条筑巢——把细细的枝条一圈一圈地盘绕起来, 编成一个鸟巢的形状, 火引子就做成了。   下一步, 尹修走远了些, 因为要往火引子里填充易燃物, 而丛林里最好的易燃物之一就是干枯的落叶。溪流附近的环境太湿润, 所以尹修得扩大搜索范围。十几分钟后,尹修怀里捧着一把枯叶回来,放到火引子边,抓起一把叶子,用手指碾成碎末,撒到火引子的凹坑里。   火引子彻底完工,尹修把干树皮盖到火引子上,用一根串鱼剩下的尖利树枝在干树皮上很小心地戳了一个小洞,刚好够这根树枝穿过去。尹修向前微微倾身,两脚轻轻踩住干树皮两侧以固定位置,双手手掌夹住这根穿过干树皮、尖端已抵住火引子的树枝,酝酿了半秒,开始转动树枝。   摩擦生热,走起。   负责监控全岛摄像头的几个工作人员今天一开工就被修远组吸引了目光,此时好几人都凑着脑袋盯着同一块屏幕,震惊地围观尹修钻木取火的全过程。   明明是件普通的小事,他们却被吊起了好奇心,都想看看尹修到底能不能成功生火。   尹修转了10秒,没有动静。   转了20秒,没有动静。   工作人员开始有点失望。果然这玩意儿就是古装剧里拿来忽悠观众的?   尹修继续转。   转到30秒,小洞里冒出一丝白烟。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激动喊道:“出烟了!”   尹修继续转。   很快,起了第二缕白烟。   白烟越来越多。   转到一分钟,一小簇火苗在火引子的凹坑里嗖地蹿了起来。   尹修拿掉树枝和干树皮,抓起堆在旁边的枯叶,像刚才那样用手指碾碎了一点点往凹坑里加,同时小心地朝着凹坑吹气。   小火苗越烧越旺。   火生起来了。   又一个工作人员禁不住感叹:“牛批啊。”   不是夸张,他们这个节目拍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有嘉宾凭自己的能力在野外生火。   毕竟,地球人都知道他们这节目是“荒野玩家”,不是“荒野生存”,没有哪个嘉宾是上这节目是奔着茹毛饮血沉浸式体验大自然去的。   第一季的时候,为了增加节目的刺激性,节目组的兑换清单里是有刀子和打火机的,算是暗搓搓地鼓励嘉宾去试试自食其力这条路子。   于是,有一组嘉宾兑换了刀子,试着抓鸡,想自己烤鸡吃。抓鸡不难,幺蛾子出在杀鸡的环节,这组嘉宾一男一女,抓到了鸡都指望对方,结果发现都没有经验,女嘉宾说你是男人杀生这事儿你不能指望我啊,男嘉宾为了维护男性尊严,硬着头皮拎着刀上了,女嘉宾负责在旁边喊666。   男嘉宾先给鸡割喉放血,谁知道一刀下去没到位,鸡脖子割了一半,鸡还剩一口气,疯狂挣扎,鸡血狂飙,一时间吓得两人一起鬼叫,混乱中,鸡啄伤了男嘉宾的手,男嘉宾吃痛之下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刀,两手挥舞,刀子刷地划到了女嘉宾的手臂。   那一刻,尖叫声响彻云霄。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导演看到这画面,差点当场瘫痪。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节目完了。   但老天爷很眷顾这个节目,把两位嘉宾接回来后,发现都是小伤,这只半残的鸡攻击力不强,只给男嘉宾手背上啄了个一片创可贴足以解决的伤口,女嘉宾的伤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道很浅的小伤口,看起来骇人是因为鸡血溅了他们一身。   还有一组嘉宾,兑换了打火机,估计是想凹奇葩吃货路线,两人摘到了几个橘子,明明可以直接吃,其中一个嘉宾偏生说烤橘子很好吃,两人就地生火烤了起来。   没想到那天风大,火势一言不合说旺就旺。   要不是节目组发现得早,结局就是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了。   这是《荒野玩家》拍到现在以来最严重的两次事故,但祸兮福所倚,这两期节目播出后,《荒野玩家》在各种争议的声音中数据一路狂飙。观众们表示看得非常过瘾,都荒野求生了,还世界和平,那多没意思?   尤其杀鸡那一集,至今仍是《荒野玩家》的经典场景,也是那两位嘉宾抹不去的黑历史。   但节目组也被有关部门警告了,赶紧作出整改,除了加强安全措施、每期都花大价钱聘请专业的医疗队、与当地消防队紧密合作外,还从物资兑换清单里永久性地撤走了刀子和打火机。   别荒野求生了,都是娇生惯养的文明人,大家老老实实做任务吧。   那之后,节目组的重心就放在了怎么设计任务卡上。   几个工作人员感叹完,对视一眼,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节目组不提供打火机,是有原因的。   工作人员立刻汇报导演,导演才睡醒,一听这话立刻不困了,马上冲到屏幕墙前,正看到尹修刚刚生起来的一堆火。   节目组不提供打火机,但规则里并没有明令禁止嘉宾自己生火。   节目组给嘉宾设的规则是:自然资源请随意自取。   括号,只要你有本事。   不好意思,他们还真有这本事。   导演想了想,吩咐下去,排两个人全天候盯着岑渊和尹修,但不必干涉,再让人跟岛上的消防队联系一下,确定一有状况可以最快速度处理。   《荒野求生》到了第三季,其实已经进入了倦怠期,最近全是靠着人气主咖支撑流量,导演早就在苦苦思索还能开发什么新玩法了。   这一期这么好的素材,怎么能不要?   另一边,看着噼啪烧起来的火堆,尹修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得心满意足,转头看坐在几米之外,正低头专心磨刀无法自拔的岑渊,叫道,“队长”。   岑渊抬头。   尹修指了指火堆,“看。”   岑渊看向火堆,又看向他。   尹修:“火。”   岑渊又看向火堆,再看向他。   岑渊:“怎么?”   尹修:“我把火生起来了。”   岑渊:“哦。”   尹修:“这对现代人可是个高难度技能。”   岑渊这听明白了。尹修是在等着他夸。   岑渊也才反应过来。在他们的时代,人们普遍用火镰石生火,道理和钻木取火一样。这玩儿意不轻,不是每个人随时随地都会在身上带着火镰和石头,因此钻木取火依旧是人均必备技能。   要跟21世纪对标的话,大约相当于骑自行车。   看着一个二十多的男人自豪地跟他汇报,看我自行车骑得多好,并疯狂暗示快夸我,岑渊竟不知如何开口。   岑渊低头继续磨刀。   尹修被一堆火拱起来的好心情顿时失落了一点。他不气馁,又叫:“队长。”   岑渊抬头。   脸上却没有不耐的神色。很平静地等待着尹修大概率不会很有营养的下文。   尹修抬手,摊开手掌,“你看这是什么?”   岑渊盯着尹修手里那团东西,审视了几秒。   岑渊:“土豆?”   尹修点头:“对。”   尹修笑,“我刚刚出去捡叶子的时候挖到的。”   岑渊:“哦。”   尹修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土豆是明朝传入中国的。”   岑渊不说话。   尹修把土豆放到火堆边缘,拿起叉好的鱼架到火堆上,“这些鱼我也没吃过。”   尹修问岑渊:“你吃过吗?”   两人这些对话在工作人员听来非常莫名其妙,以为他们是为了节目里的镜头找话题尬聊。   只有岑渊听明白了。   你看,两千多年过去了,多少东西都变了呀。   人也会变的。   人也应该变的。   岑渊忽然开口:“尹修。”   岑渊极少对尹修直呼其名,这一声指名道姓,分外庄重。   尹修应:“哎。”   岑渊:“你是在向我求和么?”   尹修怔住。   岑渊话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   这是他和尹修之间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可这一次,他却主动出击。   他期望听到什么答案呢?   听到答案后,他又该怎么做?   岑渊抢在尹修回答前截住了他的话,“你还是能生火。”   尹修张了张嘴,所有话都被堵了回去。   他还是懂得怎么生火。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自然而然就会了、从未想过何以如此的东西。   沧海桑田,时移势迁,很多东西会变。   可有些人,也许永远不会变。 第62章   尹修叉鱼时, 岑渊在磨刀,尹修生火时, 岑渊在磨刀, 尹修烤土豆和鱼时,岑渊在磨刀,尹修烤好食物, 岑渊还在磨刀。   尹修烤了两只土豆,六条鱼, 刚好一人分一只土豆三条鱼,岑渊放下石刀, 到溪流里洗手,回来和尹修围着火堆相对而坐。尹修从火堆底下挖出那两只表皮已被烤焦的土豆,晾了一会儿,把大的那只递给岑渊。岑渊不知是没注意到, 还是注意到了但不说,默默接过。   两人一大清早出发, 为了这一顿饭忙活到中午, 加上昨天四舍五入等于没吃晚饭, 此时早就饿得不行了,这顿饭都吃得毫无偶像包袱,活脱脱的大口吃肉, 一开始被烤得热气腾腾的鱼肉烫得龇牙, 几口下肚就开始狼吞虎咽, 腮帮子鼓鼓囊囊还一动一动地, 像两只成年仓鼠。   把工作人员都馋哭了。   尤其看着他们撕开那烤得半焦不焦的鱼皮、露出里面白嫩嫩的鱼肉时, 工作人员顿时觉得节目组统一分发的盒饭一点儿也不香了。   有些老牌工作人员跟了这节目三季, 一直认为这节目的宗旨就在于往死里折腾平日里光鲜亮丽、衣食无忧的明星, 在这个节目里,一碗泡面对于嘉宾也许就是一顿豪华大餐,他们越倒霉,观众看得越开心。   这时,看着自给自足怡然自得的岑渊和尹修,他们才感到,这不才是荒野求生的魅力吗?   其实他们想得有点多。只有当事人岑渊和尹修知道,这烤鱼和烤土豆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活色生香。他们没有任何调料,土豆就是自己的味道,也就相当于没什么味道。由于缺乏刀具,无法清理鱼的内脏,也无法刮鱼鳞,尹修用粗糙的树枝勉强处理了大半鱼鳞,但吃的时候还得随时手动弄掉剩余的鱼鳞,并且得留意着避开内脏。鱼肉入口不仅没有任何咸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这样一顿烤鱼,放21世纪随便一家烤鱼店里,都得倒闭。   可对两人,这些都不是问题。在两千多年前的军营之中,能吃到现杀的、新鲜的鱼肉,而不是陈年咸鱼或腌肉,能吃到软糯的、喷着碳水化合物那股独有香气的土豆,而不是硬邦邦的干粮,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   美美吃完这顿午饭,岑渊继续磨刀,尹修收拾残局,灭火,完事儿后又起来到外边逛了一圈,回来时,递给岑渊一把东西。   岑渊抬头,看到尹修手里拿着一簇纤细柔软的藤条。   岑渊会意,没说什么,接过。   这是拿来缠石刀的刀柄的。藤条产自藤萝身上,曾经的秦国、晋国所在的区域,以及目前这个海岛所属的J省,都覆盖了藤萝的原产地。   这种植物,和两千多年前没有太大变化。   尹修想到这点,忍不住自嘲地笑。   还真是,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会变。   已经过去两千多年了,还是,才不过两千多年?   刀刃磨好了,岑渊进行最后的工序,耐心地将藤条一圈一圈地绕上石刀尾端特意留出来的刀柄位置,这样使用起来才不会伤手。尹修在一旁托着腮,无声地看着,这个安静的画面持续了很久。   终于,岑渊将藤条打结,一柄纯手工石制小刀做好了。   这时已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两人离开溪流边,看样子又要出发了。   两人的活动都很费时间,看起来也很枯燥,但工作人员看得津津有味,停不下来。   其他三组嘉宾都在忙活着找任务卡,今天连女双组都已经找到第一张任务卡了,只有修远组沉迷自己的事业,仿佛忘了还有任务卡这么个设定。   两人不想找任务卡,奈何任务卡自己找上门来。   节目组自认把任务卡设置得相当刁钻了,这张黄卡的位置不算高,但是嵌在一个废弃的鸟巢里,不仔细去找很难发现。   不这么搞,怎么能引诱得嘉宾爬高蹿低、涉水钻洞?这可不是旅游节目,他们可以不荒野求生,至少得表演一下荒野探险吧?   工作人员有上帝视角,对哪个位置有任务卡一清二楚。然后,他们看到镜头中的岑渊和尹修,在离那张按理说肉眼难以察觉的黄卡还有几米距离时停下了。   工作人员:?   他们发现任务卡了?   不可能。   岑渊和尹修对视一眼,尹修走上前去,原地一跳,把鸟巢拍了下来。   黄卡嵌得有点紧,鸟巢掉下来了,黄卡还稳稳地塞在里面。   鸟巢屁股朝天,遮住了黄卡。   工作人员:他们大概只是皮一下……   尹修弯腰,捡起鸟巢,翻面,把里面的黄卡取了出来。   工作人员:……   这俩是人形任务卡探测器吗?   尹修看了看岑渊,岑渊没说话,尹修把任务卡的一角卡进鸟巢的缝隙里,让任务卡立起来,再把鸟巢放回树上相当显眼的地方。   这回怕是十米开外就能发现这张在一片幽绿中黄得亮眼的任务卡。   两人做完这件小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开。   工作人员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个操作?   他们严重怀疑当初交接时,节目组给这两人发错文件了。   两人一边在林子里四处张望,一副显然想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一边继续前进。   这动作,在上帝视角的工作人员看来,无疑是在寻找任务卡。   他们确实又一连发现了好几张。这么说吧,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上,处于他们视野范围内的任务卡,无论藏得多么刁钻,几乎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可奇怪的是,每次他们都只是把任务卡揪出来,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工作人员:???   啊,要好奇死了!   直到一个工作人员提出一个设想:“他们该不是……要把任务卡留给其他人吧?”   因为这时,另一个镜头里,女双组的两个女孩子高兴得蹦了起来,她们发现了一张黄卡,不费吹灰之力、在路边伸手就能拿到的黄卡!   正是不久前被修远组薅出来,放在鸟巢里的那张黄卡。   聂雪帆和宁慧心今天忙活了大半天,在这张黄卡之前,只找到了一张5分的蓝卡。分值越低,任务卡颜色越鲜艳,也越容易找到。   30分,呜呜呜30分啊麻麻!   中了五百万彩票可能也就差不多这种心情了。   几个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很复杂。   怎么说呢。   他们对这行为没意见。   也不算犯规。   毕竟人家就是凭自己本事发现的任务卡。   可导演大概要气死了。   导演一天天就想着怎么在这节目里搞事情,或煽动嘉宾们搞事情,美其名曰要让他们“在绝境中爆发生存本能”,跟人撕也好,跟环境撕也好,能撕起来就行,区别不就是PVE和PVP么?   导演最不乐意看到的就是嘉宾舒舒服服过日子,文似看山不喜平,没有冲突,没有困难,节目哪来的看点?   好家伙,这两位大兄弟,不是,这个男团怕不都是来踢馆的?   修远组并不在乎节目组怎么想的,仍旧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工作人员误会他们了。两人在林子里张望,确实是要找东西,却不是要找任务卡。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一不小心”发现任务卡,那真的是顺便的。   他们要找的,是木材。   适合制作弓箭的木材。   有一把小刀不够,有一根假装长矛的树枝也不够,要打猎,还是得靠弓箭。   春秋时期,制弓材料主要有六种:干、角、筋、胶、丝、漆。干是干材,也就是制作弓身主体的木材。角是牛角、羊角等,用于固定弓弦。筋是牛筋,弓弦原料,胶是用动物皮毛、内脏和脂肪等混合制作出来的胶水。丝是丝线,用于缠绕、加固弓管。漆是弓漆,给弓身刷漆,防潮防湿。   制弓六材,岑渊能确保一天之内搞定的只有一种——干材。   决定自制一把弓的时候,岑渊心里就有了成算,他只能做一把最原始、最简单的传统木弓。   他们也只需要在这岛上生活一个星期,足够了。   因此,第一步,就是找到合适的干材。   与干材相对的是生材,生材直白点说就是还活着的木材,水分过多,木材硬度不够。实在要用生材制作弓箭,必须先剥掉树皮,热水浸泡,然后火烤去掉水分。   岑渊没这空闲。   他的目标是掉落在地上、已经干了、但尚未腐朽的枝干。粗细长短要合适,不能太粗,不然一柄小巧玲珑的石刀hold不住,也不能太细,不然不好塑形,不能太短,不然就成儿童弓了。   在岑渊的时代,能用做弓箭干材的木材种类很多,拓木、柞树、橡树、柠檬树、山核桃木、紫杉树、洋槐、柚木、杜松、桑树等,实在不行,竹子也勉强可用,而且要优选幼竹。岑渊心里最理想的木材是拓木,当年他那柄为他拿下过无数人头的大弓,就是父亲请晋国最有名的弓匠,花了三年给他专程打造的拓木牛角弓。   这柄大弓曾一度成为他的标志。   后来,那柄弓去哪了呢?   直到最后一战,他都带在身上。   也许,和他的尸体一起风化了吧。   岑渊这些念头都是在心里想的,没跟尹修细说,尹修也不问,岑渊去哪,尹修就跟着去哪。   反正今天吃饱喝足了。他有大把时间。   在岛上跋涉了近一个小时,岑渊才停下脚步。   尹修看到,岑渊一直沉静如水的眼睛里,闪出了一点光。   找到了。 第63章   岑渊终于发现了一根他心心念念的干拓木枝。   秦国的发源地位于这个海岛往西近两千公里处, 一处是内陆干旱的沙漠深处,一处是温暖潮湿的海边, 两千多年后, 两千公里外,同样的植物在不同的时空里顽强生长着。   唯一的毛病是,这根干拓木枝是从一处有点陡峭的小山头上岔出来的。   尹修顺着岑渊的视线抬头望去。那是一根仿佛天生为造弓而存在的拓木枝, 长短适中,粗细适中, 带着微微弯曲、恰到好处的弧度,只要去掉树皮, 再削出弓身的形状,工序就完成了90%。   尹修又扭头看岑渊。岑渊静静地望着那根拓木枝,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尹修知道, 他的心脏正比平时强烈得多地砰砰跳动。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其实完全不一样。这段日子, 继承了这副新的躯体以来, 他的眼神里有冷漠, 有愤怒,有无奈,有将就, 有无可无不可。   唯独此时, 他的眼神里, 是渴望。   他久违地遇到了想要的东西。   “队长?”尹修叫他。   岑渊回神, 左右打量了一下小山头的地形, 对尹修说:“你在这等我。我上去拿。”   “好。”尹修料到他会这么说, “小心点。我在下边看着你。”   小山头说高不高, 说矮也不矮,主要是那根干拓木枝岔的位置很刁钻,在小山头朝外的倒斜面上,要拿到它必须从小山头的最高处探出去。小山头最高处离地面将近两层楼的距离,不小心掉下去,是死是伤真不好说。   这要是别人,肯定不能让岑渊这么搞,为了一根破树枝冒这个险怕不是疯了,尹修却觉得理所当然。七年军旅生涯,多恶劣的环境他们都闯过,正常行军可以走大路,还算好的,有时要玩突袭,或者急行军抄近路,就得翻山越岭、涉水跋溪,哪个士兵若是体力跟不上,大部队也不会等,路上就得死掉很多人。   战乱时代,多少人连敌军的面都没见上一次,就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   这么一个小山头,对岑将军,屁大点儿事。   听到尹修的话,岑渊微微皱眉,“不需要。”   尹修笑,没反驳,但也没有要听话的意思。   岑渊懒得多说,转身往小山头上爬去。   尹修注意着岑渊的动向,自己也往小山头底下走。   这个小山头杂草丛生,有些地方的草竟没过了膝盖,土质非常松软,角度又陡,几乎没有人类踏足过的痕迹。岑渊手脚并用,速度快却不失谨慎,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最高处。   工作人员立刻注意到了两人这不寻常的动静。   工作人员一开始只是有点疑惑,他们是上这找任务卡来了?   可这小山头一张任务卡也没有,节目组不会把任务卡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们只会最大限度让嘉宾出糗,但不能让嘉宾受伤。   直至看到岑渊往小山头的微型悬崖外探身,眼看着要上演一出真人版蜘蛛侠,工作人员才惊了。   卧槽,这位大兄弟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那里真的没有任务卡啊朋友!   岑渊顺利地抓到了那根拓木枝的尾端。   他没料到的是,想把拓木枝拽出来时,拽不动。   原来这根拓木枝还连着树身,远远看起来已经枯死,实际上还吊着一口气。   岑渊没有慌张,从后腰摸出石刀,开始耐心地切割拓木枝与树身最薄弱的连接处。   尹修在小山头底下仰着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   午后的太阳很烈,两人却不闪不避,看得工作人员咋舌——这么不讲究护肤的小鲜肉,这年头已经很少见了。   不对,现在重点应该是岑渊这个姿势很危险吧?   有工作人员汇报给了导演,导演挣扎了一番,决定不以节目组的名义出面干涉,只让医疗救护队随时准备干活。   岑渊割了有十几分钟,终于把根部隔断,心里松了口气,收回石刀,一手抓着树枝,另一手撑起身子,准备撤离,起身的瞬间就感觉不对。   他脚麻了。   而就在这时,被他压在身下的土块一松。   岑渊心里有一瞬的恍惚。   熟悉的失重感接踵而来。   某些记忆充斥上他的脑海。   那不是他的记忆,是原身的记忆。   那是不久前,原身在一个山谷里吊着威亚拍MV时,系在他腰上的绳索突然断裂。   就是那种失重感。   那之后……那之后岑渊再睁眼,就成了另一个岑渊。   他一直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   原身和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岑渊的身体僵了一瞬。   他上半身往外探出太多,土块崩裂之时,他和碎土一起,头朝下地往下跌落。   隐约中,他听到尹修在地上喊他:“岑渊!”   靠,尹修在下面。   就在他即将摔落的正下方。   岑渊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更可能是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手臂一甩,扔掉了手里的树枝。   他很想怒吼一声尹修你滚开,但来不及开口。   他重重地撞上一堵墙。   尹修的身体筑成的墙。   两人摔成一团,尹修从后背抱住岑渊,一起在泥土地上连着滚了几圈,这是尹修故意为之,以此卸力,保护岑渊的同时也保护自己。   岑渊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不知缓了多久,才艰难地爬起身,第一时间去找尹修。   尹修就躺在他旁边。   岑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尹修的腹部上……染了一片血迹。   岑渊浑身一僵。   太阳很烈,天气很热,他却如坠冰窟,只觉得冷,很冷。   他的手指有点颤抖,但还是毫不犹豫去掀起尹修的T恤下摆,查看伤口。   血迹透过薄薄的衣服,沾在了皮肤上,但……没有伤口。   岑渊愣住。   这时,尹修也嘶了一声,以左手撑起上半身,抬起右手看了看。   白皙的手肘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   腹部上的血,是手肘沾上去的。   尹修看向岑渊,岑渊看向尹修。   尹修轻声问:“队长,你没受伤吧?”   岑渊突然就很火,揪住尹修领口,一把扯向自己,“你他妈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我说了不需要你没听到?!”   刚才,尹修说我在下边看着你。岑渊说不需要。   岑渊手里的树枝那么尖锐,他反应慢一点没丢开,天知道那根树枝能刺穿什么东西。   落地后,岑渊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身上还带着一柄石刀。   运气稍微不好一点,尹修就可能死在这里。   有几点唾沫星子喷到了尹修脸上,尹修没避开。   嘿,队长他……岑将军他生气了。   “队长,”尹修慢悠悠道,“我,疼。”   他的手肘正往外渗血。   尹修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疼的意思,甚至眼底含着点笑。   但这句话成功地让岑渊松开了他被揪成一把咸菜的领口。   岑渊找到对讲机,敲了敲,看样子没摔坏,冷静地联系节目组,尽量具体地交代他们的位置、当前状况、伤员伤情,让节目组马上派人来救援。   求援完毕,岑渊刚刚刷地腾起的那点火气,慢慢地压了回去。   他起身,想看看周围的环境,给尹修找一个能暂且休息的地方,最好给他先紧急处理一下伤口。   很多人不知道,战场上,不是只有致命伤能杀人。   他记忆中,见过不少士兵初时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人当回事,不出几日,人却没了。   当时人们试过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曾一时盛传秦国人擅巫,对他们下了巫蛊。   现在,岑渊明白了,那是因为伤口感染。   见岑渊要走,尹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岑将军。”   岑渊没有挣脱,就这么维持着半起不起的姿势,和尹修靠得很近。   尹修的声音还是很低,他知道这附近有摄像头,他接下来的话,只想让岑渊听到。   “我想求和。”尹修说。   岑渊怔住。   “可以么,”尹修的嗓音轻柔得像在挠人心尖,他直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岑渊,“岑将军?”   岑渊的心有点软。   曾经也那么不可一世的尹大将军,如今放下了一切傲气,向他求和。   “但,”尹修继续说,“我不能代表秦国,也不能代表我的同胞。”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我可以投降。   我投降了。   他想说,如果岑渊现在还想要他的命,也可以拿去。   刚刚看到岑渊摔下来,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救他时,尹修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看到岑渊对他发火,喷他找死,尹修想,求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丢人。   尹修看着岑渊冰冷的眼神一点点地发生变化。像一张黑白照逐渐有了色彩。像一截枯木逐渐冒出新芽。   像一口枯井,很轻很轻地响起一些叮咚水声。   岑渊说:“好。”   岑渊说:“以后,别再叫我岑将军。”   节目组的医疗队来得很快,两人不知道,工作人员盯他们半天了。   墨菲定律YYDS,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两人被送回大本营,医生给两人都做了全身检查,岑渊没事,尹修伤了手肘,当场缝了几针,之后几天伤口不能沾水,要定期换药。   节目组说尹修不想继续录制的话可以现在退出,尹修斩钉截铁:他要继续录。   尹修原话:这么点儿小伤,不影响。   有个刚毕业不久的工作人员全程陪着尹修缝针上药,那伤口看得他触目惊心,尹修却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   尹修明明和他同年,看着细皮嫩肉的,承受力却如斯惊人……这位年轻人陷入了沉思:明星到底是多锻炼人的职业啊?   待一切处理完毕,尹修单手拎一张小凳子,来到已经拿着石刀在削拓木枝的岑渊身旁,笑:“队长。”   岑渊看他一眼,“说。”   尹修:“接下来几天,你得养我了。” 第64章   岑渊:“这么点儿小伤, 不影响?”   原封不动引用尹某人说过的话。   尹修被当场揭穿,毫不在意, 依旧笑得没脸没皮, “还是影响的。”说着,抬起手肘,献宝似地给岑渊看了看被绷带包裹的位置, 很做作地嘶了一声,“疼。”   可以说对演员这个职业没有一点尊重。   岑渊:“疼就在大本营呆着。我不需要拖后腿的。”   尹修:“疼, 又不完全疼。”   尹修:“我可以给队长打下手。”   尹修:“你打猎,我可以帮你把猎物捡回来。”   岑渊:……   朋友, 你对自身的定位很微妙啊。   你是属狗的吗?   尹修不管,反正单方面定性自己的疼是需要被照顾被亲亲抱抱举高高但是又不妨碍他给队长当狗腿子的那种疼。   岑渊不跟他贫了,专心削自己的弓。   岑渊估计,这把弓最快也就今晚睡前能削好, 今天吃了一顿丰盛的,够熬过这一天了, 他决定不外出了, 正好让尹修静坐养伤。   尹修真的很安静, 岑渊低头削弓,一个动作能维持一个小时,尹修就这么坐在旁边, 一动不动地看一个小时。   工作人员时不时好奇地看过来, 都在猜岑渊这是在干嘛。   今天早上, 他们中有人见证了岑渊磨出一把石刀的全过程, 现在岑渊再将这根树枝削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他们大概都不会太奇怪了。   傍晚, 其他三组人陆续回来, 俞嘉佳和童悦得知尹修受了伤,当场大惊小怪,尹修笑着安抚,说只是小伤,没事儿。   岑渊手上动作不停,百忙之中抽空瞟了尹修一眼。   尹修立刻修正:“就是疼。”   童悦小心翼翼:“有多疼?”   尹修:……怎么说呢,就是只需要队长心疼一下的那种疼。   尹修笑,“没事,不用担心我。”   岑渊插话:“嗯,缝了六针而已。”   俞嘉佳和童悦脸色顿时煞白,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俞嘉佳拖了张小凳子坐下,“不行,我,我得缓缓。”   尹修:“我缝六针你缓什么?”   可别说伤在他身,痛在他心。这种鬼话他不信。   除非出自岑渊之口。   俞嘉佳摸着胸口,“我,我晕血。”   尹修、岑渊:“……”   这孩子得亏是生长在和平年代文明社会,才能平平安安长到这个头。   童悦拿出衣兜里的几张任务卡,“尹哥你饿不饿?我们今天找到了好几张任务卡,我们请你吃饭吧!”   童悦想到什么,看向岑渊,“还有队长。”   “对,”俞嘉佳说,“尹哥你们想吃什么?”   尹修:“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俞嘉佳:“尹哥你跟我们客气就不是兄弟了!”   尹修:“那就泡面吧。”   尹修答得太快,俞嘉佳和童悦愣了愣,正要问岑渊,岑渊说:“我不用。”   两人颠颠儿地去做任务换积分了,这期间周瞬组和女双组也回来了。周瞬看到尹修受伤,很冷静地询问了前因后果,得知尹修伤情不重,还能继续录节目,便没有太担心,还顺道在心里做了笔记:过于危险的地形大概率不会有任务卡,可以直接pass。   俞嘉佳和童悦做完任务,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两桶泡面给岑渊和尹修送来。俞嘉佳豪气万丈,“给你们选了红烧牛肉和香菇炖鸡!”   尹修笑,“队长先选。”   岑渊沉吟一秒,选了红烧牛肉。   不是他更喜欢红烧牛肉味,而是尹修现在有伤在身,要忌辛辣。   泡面的味道香得丧心病狂。岑渊本以为自己能熬过这一天,泡面一捧到手上,就感觉饿了。   尹修的泡面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左手拿叉,吸溜了一叉子面,满足咀嚼,说话有点含糊,“队长,你说啊,要是有一天……万一哈,咱们穿回去了……”   岑渊握着叉子搅拌的动作顿了顿。   尹修:“如果只能在这个世界带一样东西回去,你会带什么?”   岑渊不说话,尹修一边吸溜面一边自顾自地继续:“我现在想,我就带一卡车泡面回去。”   这玩意儿作为行军的干粮,不要太完美。   岑渊没说话。   空气有点安静。只是他们这里有点安静。   另外三组人正轮番上阵做任务。任务大多是表演类或搞怪类,节目效果拉满,时不时引得全场一阵哄堂大笑。今天三组嘉宾都很高兴,有了昨天的经验,他们今天找到的任务卡都比昨天多。尤其女双组,大家都以为她们昨晚说“明天一定努力”只是门面话,没想到她们成了今天的王者,一共找到了6张任务卡,其中包括一张50分的绿卡和30分的黄卡。   两个女孩子开心得不行,说她们今天运气太好。只有工作人员知道真相——她们找到的那张绿卡和黄卡,都是岑渊和尹修在路上“顺手”薅出来搁到显眼的地方的。   不过,她们恰好走上岑渊和尹修开过的路,也确实是撞大运。   这张绿卡的任务是在五首高音曲目清单里选一首清唱,不许降调、不许破音。   考验实力的时候到了。说实话,这个任务,在场8位嘉宾里,真只有聂雪帆和宁慧心做得到。   段小彤恨得牙痒痒,昨天也这样,今天也这样,这两个女歌手都碰巧拿到了专业对口的任务卡,这哪是做任务,这就是给她们加戏。段小彤非常怀疑这两位是拿了剧本带资进组的。   两个女孩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聂雪帆来做这个任务,因为她的偶像是阿黛拉,曲目清单里正好有一首《someone like you》。聂雪帆的嗓音和阿黛拉有那么一点儿像,富有磁性,空灵,悠远,但相比起阿黛拉,她显得更小鸟依人——兴许是正年轻的缘故。   聂雪帆站在空地中间,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中唱起来:“……never mind,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岑渊开口:“别想了。”   岑渊:“吃吧。”   尹修不提,他还真没想过。   他们,还有穿回去的可能吗?   岑渊觉得头疼。可能是晒了一天,累了一天。聂雪帆的歌唱到了尾声:“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岑渊默默吃完泡面,拿起他的弓继续削。   俞嘉佳又过来凑热闹,“队长,你这是在干哈?”   周瞬猜测:“这是在做什么……工具?”   童悦眨着大眼睛,好奇地围观。   今天刚回营地时,他们就震惊过一轮岑渊凭一己之力手动做出的这把石刀了。俞嘉佳反复问了好几遍,真的是你磨出来的?看到岑渊冷冰冰里透着不耐烦的眼神,俞嘉佳才乖乖住了嘴。   岑渊正要说话,尹修抢先道:“你们猜?”   俞嘉佳:“我猜是——挠痒痒的!”   岑渊、尹修:“……”   别说,还真有点像。   尹修神秘一笑,“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尹修:“是吧,队长?”   岑渊想了想,还是先别说了。材料有限,他不知道做出来效果如何,万一只能当个摆设……丢人。   这一天大家都过得不错。女双组很懂得知恩图报,把她们的积分让了一半出来,说是要有福共享。段小彤心里舒服了些,今天她和周瞬的运气最不好,搜到的任务卡最少。但段小彤又想,这是在节目里,两个小婊砸肯定是在凹善良人设呢。   四组人中唯独岑渊和尹修组颗粒无收,昨天是大资本家,今天就成了彻底的无产阶级,还得靠俞嘉佳和童悦施舍两桶泡面。但看到尹修受伤了,大家又觉得情有可原,还怪可怜的。   缝了六针还坚持录节目,三个女嘉宾心想,这要换了她们,就肯定做不到。   岑渊和尹修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们。反正他们的计划在稳步进行。   岑渊一直削到了晚上11点多,确保细节都完善得差不多了,才钻进帐篷睡觉。   次日,天没亮岑渊就醒了,轻手轻脚、窸窸窣窣地钻出帐篷。   岑渊费了老半天劲,一点一点地把帐篷拉链拉开,就为了尽量不发出声音,待他终于成功出到外面,正要拾掇拾掇出发,隔壁帐篷的拉链刷一下拉开,探出尹修的脑袋,朝着他笑,“队长,早啊。”   岑渊:“……”   他刚刚拉了五分钟拉链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去找葡萄藤。”岑渊说,“你不用跟来。”   最理想的弓弦材料是牛筋,在这海岛上是别想了。葡萄藤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将就着用一下。   尹修:“为什么?”   岑渊:……为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带着伤还在野外环境到处跑,折腾不死你的。   昨天是谁耍着赖要他养来着?   尹修一脸若有所思,“队长……你莫非是想,金屋藏娇?”   岑渊:“……”   岑渊:“给你两分钟。”   岑渊想了想,轻伤不下火线。尹修只是伤了手,又不是断了手。   这折腾可是他自找的。 第65章   两人在晨光熹微中钻进了海岛深处。   葡萄藤这东西耐寒, 极其容易存活,在中国大部分地区都能见到, 这座海岛也不例外。岑渊没多久就发现了攀在一片小山岩上的一撮长势茂盛的葡萄藤。岑渊薅了几把下来, 一一掂量长短、粗细和韧性,挑出三四根,留几根作为备用。然后摘掉所有叶子, 用石刀极其细致地削平藤上每一处微微凸起的关节,把整根藤磨平捋顺。   最后一步, 把葡萄藤做成的弓弦固定到弓上。用的是最原始的方法——打结。   弓没有上漆,弓弦是几乎没有经过加工处理的原生态藤本植物, 还只能靠打结固定,岑渊掐指一算,这把弓的寿命不会长,但扛过在岛上的这几天问题不大。   岑渊上好弓弦, 起身摆好标准的张弓姿势,拉了拉弓弦, 感觉还行。虽然葡萄藤作为弓弦不甚理想, 但好在弓的力道并不取决于弓弦, 而取决于弓身,也就是木材的弹性。   这是一根上好的拓木枝。   想到这把弓最多只有几天的用武之地,岑渊竟莫名有种英雄相惜之感。   岑渊捣腾弓弦的这期间, 狗腿子伤员尹修没闲着, 来来回回地往他身边搬东西。待岑渊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 低头看去, 才发现尹修给他找来了一堆又长又细的干木枝。   这是做木箭用的。   所有远程武器都有个致命伤——它们是快消品。古有穷逼诸葛亮为省经费草船借箭, 今有“这把左轮.手.枪只有六发子.弹得省着点用”。   而对于远古时代的猎人也好, 士兵也好, 每一发miss都是在烧钱。   尹修站在自己的战利品前,云淡风轻中藏着快飘上天的自豪,对岑渊微微一笑,“不用谢。”   岑渊:“……”   岑渊开始削箭。   要把木箭削成型不难,就两点,箭头要呈锋利的尖锥形,以及箭身要尽量成直线,否则飞行轨迹会变形。   难在木箭的尾羽。   也就是箭尾的那三根羽毛。   箭羽可不是装饰,它发挥着很重要的空气动力学性能——当然这是岑渊穿越后才理解的事了。每一个好弓手都能单凭经验知道,合适的箭羽能够最大限度地稳定箭的飞行姿态与轨迹,不让箭在飞出一段距离后偏离最初的瞄准目标。   其中,岑渊最惯用的是长旋羽箭。旋羽会让箭在空中飞行时不停旋转箭杠,维持稳定的飞行姿态,长羽空气阻力大,箭的飞行速度相对较慢,但对箭的控制力强,这种箭可以长距离射击而不偏离准心,配上一个出色的弓手,就能够在战场上“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但羽箭其实是奢侈品,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古战场,弓箭是主要武器之一,干一场仗要耗费不计其数的木箭,若是给每一支箭都装上尾羽,带羽毛的动物估计早死绝了。   因此,当时只有高级将领,比如岑渊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备专业的羽箭。   岑渊很快削好十支木箭,然后陷入了沉思。   这海岛上,去哪找羽毛这玩意儿?   这时,空中响起一声悠扬的鸟鸣。   两人齐齐仰头。   尹修笑,“队长。”   岑渊看他。   尹修:“是时候表演你真正的技术了。”   尹修这意思是让他射鸟。   岑渊也是这么想的。   就是……难度有点大。   空中快速移动的目标。   一柄仅用拓木枝和葡萄藤做成的弓。   一撮没有箭羽的简陋木箭。   岑渊觉得,尹修有点太看得起他了。   岑渊看着尹修充满敬仰和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刚削好的十支木箭,梦想可以有,但追梦的后果可能是这十支木箭全部打水漂。   罢了,万一呢?   岑渊没有箭筒,也不好把木箭插进裤兜里,尹修自觉充当起人形箭筒,用没受伤的左手帮岑渊拿着木箭。   两人在林中摸索了一会儿,找了个靠近海边、视野开阔的地方,一来方便射击,二来确保前方无人,避免误伤。   岑渊观察了几分钟鸟的飞行轨迹,准备动手。   拿起第一根木箭,仰头,张弓,上箭。   瞄准。   这个姿势维持了足有10秒,岑渊才松开手指,弓弦嘣地一弹,木箭离弦飞出。   朝天空射出一道抛物线,然后嗖地落下。   无事发生。   岑渊:“……”   尹修很轻地抿了抿唇,把浮到嘴边的笑压下去,嗓音轻柔,“没事,第一箭,先找找感觉。”   岑渊没理他,搭上第二箭。   果然自己做的弓和名匠做的弓不可同日而语。刚刚那一箭射出的刹那,岑渊就感觉到了不对。弓的磅数不对,他的力量不对——他现在已比刚穿越来时结实了些,但仍比不上他原来的身体,箭的轨迹也不对。   他竭力想模仿,想还原,但一切都不再是他熟悉的感觉。   岑渊调整力道和角度,等待鸟群再度飞过。   嗖——!   第二箭射出。   这一箭飞得远了些,速度有所提升,轨迹显得更有力。   但还是没碰到那几只鸟儿半根毛。   岑渊默然。   尹修在旁边知情识趣,替岑渊找补:“一定是这箭的木材不好,这葡萄藤也没长好。”   岑渊搭上第三箭。   这一次,木箭在疾驰而来的鸟群中穿过,但依然没碰到任何目标。   尹修鼓掌,“厉害,很接近了——”   岑渊:“闭嘴。”   尹修:“队长,不要那么暴躁……”   岑渊看他一眼。   尹修摊手,“好,好,我不说了。”   岑渊转过头继续搭箭时,尹修用口型顽强地补了一句:队长加油。   岑渊注意到了。   心里觉得好笑。   这人,这种性子,到底是怎么治军的?   第四箭,岑渊更专注了。   刚刚那一箭已多少惊扰了鸟群,这些鸟也不是傻子,再多来几下,它们怕是要警觉了。   岑渊没有太多试错的机会。   岑渊缓缓地深呼吸,慢慢回想曾在沙场上屏气静息、伺机而动的感觉。   金戈铁马,杀声震天。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蓝天白云,绿树梭梭。   天朗气清,水流鸟鸣。   岑渊耳边响起了很多声音,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他专注地瞄准。眼前有很多画面闪过,又仿佛只看得到目标。   近了。   它们近了。   就是这只。   就是这一刻。   岑渊松手。   砰——!   这一箭无比有力,弓弦激烈地震碎空气。   噗——!   木箭刺穿了一只鸟的身体,两人听到一声哀鸣,随后那一小团东西直直地坠往地面。   尹修吹了声口哨。   不愧是岑将军。   两人往前走去,回收这费了四根箭的战利品。节目组这边,负责监控岑渊和尹修的工作人员一时傻了。   今早,当她看到岑渊上好弓弦,做出了一把非常明显是弓的东西,她有点惊讶,原来昨天岑渊就是一直在磨这东西啊。   但她没想过要立刻汇报导演。   之后,她看到岑渊削了一堆看起来像高配版烧烤签的东西,还是没想到要上报。   再然后……她看到岑渊开始用这套纯手工DIY的作案工具,朝着天空,射击。   一开始她还以为两人是在闹着玩,自己也看得挺乐的——不是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吗?   直到,她亲眼见证了,岑渊的箭,duang地射穿了一只无辜的小鸟。   卧槽,这种操作是真实存在的???   她没忍住叫了一声,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   导演得知这事,头皮都麻了。   这海岛可不是什么无主荒地,上岛拍摄是要经政府批准的,而且有明确规定岛上哪些动植物能碰,哪些不能。J省沿海有无数小海岛,导演之所以选了这个海岛,就是因为岛上没有国家保护动物和植物,可以让嘉宾随便造作。   但“岛上”这个范围,并不包括空中。   J省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分布在J省的鸟类种数占全国的三分之一,其中,国家一级、二级保护鸟类少说有几十种。   猎杀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可是写在《刑法》里的罪行。   岑渊要真那么撞大运射到一只国家一二级保护鸟类,整个节目组都得跟着他一起黄。   导演大意了。这节目里嘉宾们再猛,也不过是抓抓兔子、杀杀野鸡,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丧病到在空中打猎!   关键是还成功了!   节目组赶紧通过对讲机让修远组别轻举妄动,他们马上派人过去,鉴定过后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只常见的海鸟。   节目组跟两人讲明白这层意思,两人恍然大悟,礼貌道歉,他们确实没考虑到这点。   两人表示他们不会再射鸟了,但尹修提出要求:这只鸟是他们射下来的,既不是国家保护动物,也没有违反《荒野玩家》的规则,那他们是不是能留着?   蚊子肉也是肉。   节目组工作人员:……   导演大手一挥,行行行。   岑渊又提出,他们可以不射鸟,但他们还可以打猎吧?   这可是节目组的规定,只要嘉宾有本事,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岛上生存。   工作人员看了看岑渊手里明晃晃的作案工具:……   这两位大兄弟真的是对家综艺派过来踢馆的吧?   导演抹一把脸,大手一挥,行行行。   导演对负责监控他们俩的工作人员耳提面命:全天候无死角盯好这两个人,可别让他们出幺蛾子。   丰富的综艺经验告诉导演,只要这一期能顺利录到最后,正逐步陷入审美疲劳危机的《荒野玩家》能迎来新的转机。   被ban了射鸟这项活动,两人钻回林子里,轻车熟路来到溪流边,先处理海鸟尸体。岑渊扒光了海鸟的毛,把沾血的羽毛清洗干净,放到阳光底下暴晒,先用干净的羽毛开始给木箭上尾羽。   他们没有胶水,胶水这东西理论上可以用动物的各种组织来制作,但太麻烦,岑渊又一次使用了最简约的方法——用非常细的植物根茎直接将羽毛捆在木箭上。   效果当然会打折扣,聊胜于无。   这期间,尹修用石刀处理海鸟的内脏,清洗后生火,烤鸟。   岑渊有考虑过让不让尹修做这些事,毕竟这货怎么说都是伤员。尹修很执着。他右手是伤了,但如他所说,“也就缝了几针”,不是使不上力。   他是伤员,不是废人。   岑渊就由他去了。   他知道。尹修从来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尹修甚至又去河里叉了两条鱼上来。   只不过,这回只能用左手叉。   尹修的左手远不如右手灵活,费了半天功夫,好不容易叉上来两条比较傻的鱼,叉第二条的时候还险些摔到了河里。岑渊沉着脸让他回来,不许折腾了。   医生说过,他的伤口不能沾水。   再不脆弱的人,也是会死的。   尹修很乖地上了岸,“好的,队长。”   尹修烤好了鸟和鱼,岑渊也做好了新的羽箭。   省着点用,能用一阵子了。   吃完这顿精致的早午饭,岑渊正式开始打猎生涯。   岛上出现过的动物,主要有兔子、山鸡、松鼠、蛇等。   岛上的蛇都是无毒的,但嘉宾不知道。聂雪帆和宁慧心碰到过一次蛇,两个女孩子当场吓得抱在一起尖叫。岑渊和尹修也碰到过,而且是在那条蛇安静如鸡、一动不动、几乎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的情况下。岑渊和尹修对视一眼,当那条蛇不存在,径直走了过去。   两人不怕蛇,但也不打算吃蛇。一来不知道有没有毒,二来,蛇在古代有极强的宗教意味,因此中国人甚少有吃蛇的传统。   松鼠吃不了。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山鸡和兔子了。   这两种动物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它们都怕人。   一听到人的动静,它们就会远远躲开,绝不会傻不愣登地跟你玩儿。   这就是为什么抓兔子是最高级别的任务。   第一天他们抓到的兔子,是两人前后夹击,动用了前半生学到的所有打猎技巧才围捕到的。   岑渊和尹修在林子里转了两个小时,只撞见了两次动物。第一次是兔子,第二次是山鸡。   第一次兔子跑太快了,两人没追上。   第二次,他们先发现了山鸡,两人立刻默契地噤声,尹修指了指前方,示意他和岑渊分开行动。如果猎物要跑,他也要确保让猎物往岑渊追得到的方向跑。   这些都是打猎的常识。打猎绝不是件轻松的事,这就是为什么人类要从采集者社会进入农耕社会。   岑渊找好伏击的位置,搭箭,张弓,瞄准。   等待。   耳边又响起了那些声音。那些兵器相撞的声音。   眼前的画面很平静,又充斥着刀光剑影的喧嚣。   岑渊强行定了定心,深呼吸。   山鸡在林中影影绰绰,来来回回,终于,彻底现身在了岑渊的视线里。   岑渊松手。   噗——!   装了尾羽的木箭气势汹汹,一箭贯穿了山鸡的身体。   岑渊的心脏也随之猛地跳了一下。   他维持着张弓的动作,恍惚了两秒,甩了甩头,起身。   那头,尹修已经快步上前,捡起了山鸡的尸体。   远远地给岑渊竖起大拇指。   岑将军这一手百步穿杨的本事没有变。   岑渊状似不经意地避开尹修的视线,走过去。   荒野求生第三天,两人猎到了一只鸟,叉到了两条鱼,又猎到了一只山鸡,还采了一些野果。   蛋白质相当过剩。   睡觉不是问题,生火不是问题,处理猎物不是问题,连喝水也不是问题——岛上的溪流很干净,是可饮用的级别。   话是这么说,但真敢喝溪水的也就这两位大爷了。其他人大多老老实实做任务赚积分去兑换纯净水或矿泉水。   总之,两位自带作案工具的大爷在岛上的日子竟还过得挺滋润。他们依然会发现任务卡,但每次拿到任务卡,都只是看一眼,然后随手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头也不回地走。   导演懵了,工作人员也懵了,这他妈,两位大爷是已经在这海岛上实现财务自由了?   导演都想好后期花字怎么加了:想让他们做任务?呵,不可能。   困难不是没有。拉弓需要护指,不然会勒得手指很疼。尹修烤好山鸡,岑渊伸手来接的时候,尹修就看到他手指内侧被勒红了。   察觉到尹修的视线,岑渊很快地把手收回去,若无其事地吃烤鸡。   尹修问:“疼么?”   岑渊反问:“什么?”   故意装傻。   是疼的。但岑渊不在意。手指每一次被弓弦勒出的尖锐的疼,能让他保持清醒,让他保留最后一丝真实感。   他喜欢这种疼。   他需要这种疼。   穿越前,或者说,战死前,他的一双手满是厚厚的老茧。即便不用护指,他的手也感觉不到疼了。   看看,现在这双手,干净,柔软。   这是一种幸运的疼。 第66章   接下来几天, 岛上几组嘉宾过得相安无事。周瞬组、俞嘉佳组和女双组每天都在努力做任务赚积分,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 时不时就会在一些神奇的地方不费吹灰之力地收获一张任务卡, 并且是从5分的蓝卡到50分的绿卡之间随机刷新,大家互相交流过这个问题,都猜是节目组安排的彩蛋。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不想解释, 你们就自己悟吧。   没两天,岑渊一开始制作的那一批带尾羽的箭就用完了, 尽管他用得很谨慎,也最大限度地进行了回收。   回收的主要手段是放尹修。   岑渊这柄简陋的弓注定了箭不会射得太远, 每次打猎失败或成功,岑渊都会面无表情地使唤尹修,让他自觉点把放空的箭捡回来。   以前打完仗,他们也会清理战场, 回收还能循环使用的武器,比如射空的木箭。但这事儿从来不必岑将军操心。   作为一个神弓手, 射出去的箭还得亲自捡回来, 就很拉逼格。   而且, 尹修死活不愿待在大本营养伤,非要颠颠儿地跟着岑渊满岛跑,岑渊觉得不给尹修找点事儿做都体现不出这位大兄弟的价值。   尹修:“队长, 说好的养我呢?”   岑渊:“我不养闲人。”   尹修轻轻地啧一声, 捂上右胳膊, “我手疼。”   岑渊不吃这套, 眼皮一掀, 冷冷扫他, “用左手捡。”   尹修委屈巴巴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左手也……疼。”   其实这疼很好治,队长对他温柔一点就行了。   岑渊脸上现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哦。”   岑渊:“这么说,你是不行了?”   尹修:“……”   这男人,好狠。   尹修只好拖着病躯,兢兢业业地给队长当牛做马。   同时在心里给自己凹一个感天动地的煽情人设,唉,谁让他心甘情愿地被这个男人拿捏得死死的呢。   痛,并享受着。   用完羽箭,节目组又禁止再猎鸟,岑渊只能制作低配版的无羽木箭。无羽木箭的飞行稳定性和精准度远远不及羽箭,岑渊花了一段时间去重新适应,但上手得很快,这到底是他做了十几年的事。   几乎是从他记事起,到他死去的那天。   好在打猎和打仗不同,岛上的猎物也不是什么猛兽,他不需要对猎物一击毙命,只要能射伤它们,进一步追捕就不是难事。   第三天,他们猎到了一只海鸟和一只山鸡。从第四天开始,他们每天都能猎到两到三只小型动物,加上河里的鱼,一天三顿都有肉。   这还不算地里时不时挖出的一两颗土豆,树上偶尔能摘到的成熟野果。   有一次,他们捡到了几颗野生板栗,扔进火堆里烤了,剥开板栗壳的时候,工作人员隔着屏幕都嗅到了香味。   总之这两位大兄弟,在节目组的统治下,明晃晃地实现了自给自足。   节目组:就,感觉我有点多余。   一晃眼就到了最后一天。这天,还没到中午,岑渊和尹修就猎到了两只兔子、三只山鸡。   看样子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工作人员:?你们这是想干哈?   是要趁着最后一天把岛上薅个精光吗?   不至于,不至于啊朋友。   中午,两人只烤了两条鱼,简单吃完后,继续打猎。   临近傍晚,两人回到节目组大本营时,岑渊左手拎着三只兔子,右手提着四只山鸡,尹修左手拎着一串用藤条栓起来的鱼,大约有四五条左右。   工作人员用看土匪的眼神迎接这两人凯旋而归。   陆续回来的其他三组人也被这场面震住了。直到尹修笑吟吟地告诉他们:今晚烤肉宴。   他们请客。   所有人恍然大悟。   俞嘉佳顿时兴奋:“Let’s party!”   众人热闹地忙活起来,其他三组人先去做任务,兑换饮料、泡面等。岑渊和尹修一一处理猎物,给鸡拔毛,给兔子去皮,给鱼刮鳞,再一一去除内脏、清洗……   准备得差不多了,尹修去生火,立刻引得除岑渊以外的所有嘉宾都好奇地凑过来围观。   “我靠,钻木取火,真的假的???”俞嘉佳一惊一乍。   “理论上是可行的。”周瞬说。只是实际上他没操作过,也没亲眼见人操作过。   童悦、段小彤、聂雪帆、宁慧心都睁大了眼睛,他们不好意思说,他们一直以为那是电视剧里骗人的招数。   尹修轻车熟路地做火引子,碾碎枯叶、填充易燃物,盖上干树皮,钻洞,开始摩擦。   看到一缕白烟冒出,六个人六张嘴都哇地张成了O型。   没多久,火苗嗖地蹿起,火生起来了。   “尹哥,牛批啊!”俞嘉佳眼里都是星星,今天对尹哥的崇拜又增加了一分。   尹修:“还行。”   俞嘉佳一拍大腿,想到一个梗,觉得这个马屁还可以再拍一拍,“要是哪天流落荒岛,我只能带一样东西,我一定选尹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以微妙的目光看向他。   一个大老爷们,流落荒岛,带上另一个大老爷们。   好像,哪里不太对。   周瞬:“你意思是尹哥是东西?”   俞嘉佳一愣,赶紧改口:“不是,尹哥当然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的尹修淡淡地看着俞嘉佳。   俞嘉佳:“不是,尹哥是东西——”   尹修似笑非笑。   小兄弟,你想好再说?   俞嘉佳怒,“周瞬,你阴我!”   周瞬:“不要为你的没脑子找借口。”   俞嘉佳嗷地扑过去,又和周瞬闹了起来。童悦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劝,“你们小心点,别踩火上……”   还没开始烤肉,已经吵闹得不行。   一边的岑渊给猎物处理完内脏,准备切肉,想起石刀被尹修拿走了,用来削钻干树皮用的木枝,岑渊抬头,朝尹修道:“刀。”   尹修会意,拿起石刀,轻轻巧巧地嗖一下抛给岑渊。   这个动作,一时吓坏了周围好几个人。   尹修和岑渊之间隔着少说两三米的距离,正常人听到别人要刀,大多会亲自拿过去,怕是没谁敢就这么把没上刀鞘的一把小刀扔向对方。   俞嘉佳、周瞬、童悦、三个女嘉宾,以及离得近的几个工作人员,面对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没人能反应过来,只条件反射地瞪大眼睛。   却见岑渊头也没抬,伸手一接,精准地握住石刀的刀柄,还顺手挽了两圈刀花。   然后,仿佛无事发生,用石刀开始切肉。   大家瞪着眼睛,面面相觑,从别人眼里看到了同款震惊。   刚刚那一幕,快得他们以为是错觉。   但,仔细回想,就感觉。   帅爆了。   周瞬、俞嘉佳和童悦越来越感到,队长和尹哥身上,还有着很多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食材处理得差不多,泡面和饮料也到位了,烤肉宴正式启动。泡面不是拿来吃的,而是要用里面的调料包来烤肉。岑渊和尹修吃了五天原生态无添加烤肉,现在闻到方便面调料包那霸道的香味,不由感慨,无怪乎香料在历史上如此重要。   大家这几天虽然都能挣上一口饭,但都不像修远组这样,一天三顿全是肉,只能说是混个温饱。这顿烤肉嘉宾们吃得心满意足,连几个女孩子也暂且放下身材管理这事,贪嘴地放纵自己多吃了几串。   烤肉宴吃到后半,众人都打起了嗝,有人开始哼歌,哼出熟悉的旋律,其他人跟着一起唱,渐渐地就成了合唱,又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开始围着篝火跳舞,俞嘉佳拉起童悦的手,童悦拉起聂雪帆的手,聂雪帆拉宁慧心,宁慧心去拉段小彤,段小彤对这两个女歌手心里有疙瘩,但不好明着拒绝,想了想,别别扭扭地去拉周瞬的手,周瞬又去招呼尹修。   尹修起身,回头看岑渊,“队长,一起来。”   岑渊摇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瞳孔映着火光,恍惚间好像透着点柔和。岑渊轻声:“你们玩吧。”   尹修朝他伸手,“来。”   岑渊仰起脸,两人四目相对。   岑渊还想摇头,尹修一弯身,抓住岑渊手腕。   尹修用的是右手。   今天才换了药,节目组医疗队的医生说,建议过一个星期再拆线。   现在还是伤口愈合期。   岑渊下意识想推脱,但止住了动作。   看到了尹修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   就是吃准了岑渊不能对他动粗。   岑渊就这一松懈,尹修把他拉了起来。   其实要把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拉起来,得费不少力气。可尹修基本没费力。   尹修笑得更灿烂,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拉着岑渊的手,把他带进了绕着篝火跳舞的人群。   大家并没有什么标准的动作,群魔乱舞,一通胡来。   一首歌唱完了,会有人自觉起头,唱另一首。   大家一首一首地合下去。在场有三个专业唱歌的,有他们带着,其他人不记得歌词或不在调上,都尽可以大胆地浑水摸鱼。   他们从《平凡之路》唱到《好运来》,从《小苹果》唱到《死了都要爱》。俞嘉佳对自己的破锣嗓子毫无自觉,认为这个团队的荣辱系于他一身,扯着嗓子誓要带着大家飙高音。   周瞬要不是跟他隔了个人,恨不得踹他一脚。   岑渊最初还很别扭,放不开,极其敷衍地随便迈几个步子。   耐不住他左手是尹修,右手是俞嘉佳,两人都跳嗨了,紧紧拉着他嗨得起劲,抖得他一颠儿一颠儿地,动作显得很滑稽。   童悦却不经意间看到,岑渊脸上,不知何时,绽开了笑容。   很温暖,很温暖的笑容。   不久前,童悦觉得,队长变了。   现在,又觉得,队长好像没变。   队长还是那个队长。 第67章   当晚大家都吃撑了, 一直撑到了第二天,几个女孩子连早餐都没什么胃口。工作人员算是涨了见识, 要知道《荒野玩家》在江湖上有个别名——减肥综艺, 想快速减肥吗?来《荒野玩家》就对了。他们迎来送往多少批嘉宾,以往的嘉宾到离组那天绝大部分都饿得要死要活,经纪团队在来接他们的路上都得准备好吃的, 看到自家艺人形容枯槁、瘦了一圈的模样,也多半会心疼一波。   这一届嘉宾可好, 全体撑着肚皮离开。   节目组:我不要面子的吗?   节目组安排了船,在早上统一送嘉宾们离岛。岑渊走在队伍的最后, 上船前,他停了步,回头望去。   依然是阳光白云,天朗气清。   他一直把这些事情当工作, 当职责,只想在未来几年的合约期内按部就班地做好分内事。   现在, 他竟感到, 有那么一点儿, 舍不得。   岑渊正出神,听到尹修的声音,“队长。”   岑渊回头, 尹修就在他面前两步以外, 看着他, 眼神柔和, 声音很轻, “走吧。”   岑渊:“好。”   这里离S市很近, 因此杨一杭又一次亲自来接, 带上了白兰和另外两个助理。白兰是岑渊的公司为岑渊雇的,全权拨给岑渊用,但岑渊时常不让她跟着,进组录综艺不需要她,呆在宿舍不需要她,白兰就成了杨一杭的免费劳动力。   杨一杭租了两辆车,在码头接上五人直奔机场。待几人上车,杨一杭迫不及待问起节目拍摄的详情,周瞬尽责地一一对答,杨一杭唠着唠着,猛然发现哪里不对,瞪大眼看向尹修的右手:“你的胳膊怎么回事儿?!”   尹修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受了点小伤。”   杨一杭转而瞪向周瞬,周瞬无奈,把前因后果给杨一杭说了一遍。   杨一杭气得都结巴了,从副驾驶回头恶狠狠瞅着岑渊和尹修,“你们俩——你们俩——”能不能给一天不作死的?   岑渊和尹修理直气壮地直视回去,脸上明晃晃写着一个满不在乎的大字:啥?   杨一杭摸了摸胸口,淡定,带这个团一定要淡定。“回到去别乱折腾,我立刻联系医生来给你看看。”杨一杭说完,不等尹修回答,就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艺人不能随便去医院,女艺人去医院被狗仔拍到,第二天的通告不是怀孕就是堕胎,男艺人除了不能怀孕和堕胎外也好不到哪去。一个称职的经纪人必须学会妥善处理艺人生病、受伤的情况,比如认识一两个能力和人品都绝对信任得过的医生。   几乎就在五人抵达宿舍时,医生前后脚也到了。尹修懒懒地说着不需要,杨一杭无视他的抗议,硬是让医生拆了他的绷带,查看伤口。   医生说,伤口处理得挺好,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就能拆线了。   杨一杭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会留疤吗?”   “这,”医生想了想,“有可能会留一点疤,但不会很明显。”   杨一杭脸色不太好看,这就是会留疤。   杨一杭:“有没有办法完全不留疤?”   医生正努力为杨一杭搜索方案,尹修开口了:“我说了,不需要。”   语气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明显得难以忽视。   被强行拆了绷带尹修就已经挺烦了,只是不想和杨一杭闹得太僵才忍耐到现在,“不就是留道疤么?”   屁大点事儿。   尹修说完,起身就往楼上走去,无视身后几个人的反应。   “哎你——”杨一杭噌地火又上来了,跟这几个瓜娃子打交道他怎么就这么来气呢?不就是留道疤?这是什么话?尹修知不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他是个爱豆!他以后想继续在娱乐圈混,大概率就两条路,要么综艺,要么演戏,如果是去演戏,他跟实力派也不搭边,到头来都得靠脸,一个靠脸的男艺人,在身体上明显的部位留道疤,这对他有多大影响他没点逼数么?   杨一杭没那个空咸吃萝卜淡操心,而是这阵子,他的顶头上司,艺人总监给他放了话,让他留意着别让尹修给别的公司签走了。修远CP里的岑渊他们是很难想了,岑渊还有好几年合同,如今又有身价大涨的趋势,岑渊的公司是断不会放手的。但他们可以想一想尹修。   尹修出道至今,除了Unicorn这一份限定团合约外,始终不肯签任何经纪公司,杨一杭有过猜测,这个猜测和他顶头上司不谋而合——尹修在待价而沽。在Unicorn的一年期间,资源不会少,一年之后,谁也料不准他会火到什么程度,到那个时候再签约,他说话就有分量了,能谈下条件优厚得多的合同。   这是个很聪明的艺人。   聪明的艺人意味着不好管理,杨一杭为此顾虑过。不过他没敢把这顾虑对领导直说,他看得出领导还是想拿下尹修,聪明的艺人是不好管理,但聪明的艺人也很懂得怎么草火自己,总比那些捧一万年也捧不起来的呆瓜要强太多。   何况,尹修确实是那种光站在那里靠一张脸就能火的类型。   签下尹修,尹修不一定会给杨一杭带,对此杨一杭很门儿清。可他也确定,不管之后尹修给谁带,他能帮公司争取到这颗摇钱树,就是大功一件。   所以,他不希望尹修在跟着他的期间出任何差错。   但这个刺头儿,是真他妈的不好带。   杨一杭对着尹修拔diao无情的大爷背影正要激情开喷,岑渊不紧不慢两步过来,横在他面前,中断了杨一杭的施法,“杨哥。”   杨一杭愣愣地看着他。   岑渊从未用多激烈的语气和杨一杭说过话,一直是这样淡淡的,冷冷静静的,可每次他开口,杨一杭都莫名感觉,自己得听。   岑渊:“录了一周节目,大家都累了。让他们休息一下吧。”   岑渊:“我会看好他的。”   尹修说得对。只是一道疤而已。   疤痕的事就这么被岑渊轻轻一抹,不了了之。   杨一杭带着医生、白兰和两个助理离开了。五人各自回房,岑渊进门,将身上的杂物一一扔到桌上,忽然看到手机屏幕亮了。   拿起来一看,是微信。   某人发来的私信。   某人连发N条的私信。   尹修:[队长]   尹修:[我的伤口好像要重新包扎]   尹修:[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了,有点疼]   尹修:[我一只手包不了]   尹修:[疼]   尹修:[要不就别管了]   尹修:[最多就是伤口裂开,疤痕再粗一点]   尹修:[没什么大事]   尹修:[反正习惯了]   尹修:[疼]   岑渊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这是什么品种的戏精。   岑渊回复:[出来]   纯粹看在这货是为救自己而受的伤。   不然他失血而亡自己也不会多看一眼。   三秒后。   尹修:[队长,开门]   岑渊没开门,又发过去一条信息:[去一楼]   这人脸有点大。还想进他房间?   想什么呢。   尹修颠颠儿地到了一楼,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定,完全没有了前不久呛杨一杭时那股子老气横秋,眼神里还透着十分做作的委屈,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岑渊看。   伤口愈合到一半,没拆的线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像一条与这条手臂融为一体的小蜈蚣。   有点骇人。   这骇人只是对别人。尹修看到这样的画面,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知道岑渊也是。   岑渊重新给尹修包扎了一遍,低着头,一语不发,一丝不苟。   强行无视了整个过程中尹修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目光。   包完,雷厉风行收拾好东西,拎着药箱子起身就走。   半小时后,俞嘉佳蹑手蹑脚地下楼到厨房冰箱里翻雪糕——这是尹修的杰作,家里那台超大型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食材和零食,尹修表示他有强迫症,必须看到家里随时都有吃的他才舒坦。   俞嘉佳感天动地得都想抱着尹修狂亲一顿,被尹修非常嫌弃地丑拒了。   杨一杭没发现这事儿。杨一杭忙活着给他们盘新资源,已经逐渐忘记要督促他们减脂这茬了。宿舍他极少来,来了必有正事,绝不会没事翻冰箱玩儿。   这大概就叫灯下黑。   只有周瞬仍真心实意地为这个男团的前途担忧,他郑重而严肃地向尹修建议给冰箱上个锁。   从小沉迷民工漫的俞嘉佳:?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尹修没听取周瞬这丧心病狂的建议,说能吃是福。俞嘉佳疯狂点头,周瞬这狗男人就是见不得他好!   周瞬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退而求其次,说好吧,那他就改变一下策略,让他发现俞嘉佳吃一次零食,他就报告一次杨哥。   俞嘉佳:???   俞嘉佳:“周瞬你上学时真的没被人打过吗?”   周瞬:“让你失望了,我成长于文明之中。”   俞嘉佳尝试过用武力让周瞬屈服,失败。   于是俞嘉佳只能屈服了。   自此每次偷偷吃零食,都能体验一把惊天魔盗团的快感。必须精确预测周瞬的行动,与他完美错开,才能避免这二五仔背后打他小报告。   俞嘉佳下到一楼,正要从楼梯偷渡到厨房,猛地瞅见大厅的落地窗前坐着一个人。   俞嘉佳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尹修,才稍微松口气。   然后又懵了。尹修完全没注意到他,正望着窗外的小花园,一边傻笑一边出神。   那笑容,像极了俞嘉佳想象中买彩票中了一个亿的样子。   俞嘉佳想了想,决定不打扰尹修傻笑,他偷吃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岂知他刚打开冰箱门,尹修的声音就响起了,“俞嘉佳。”   俞嘉佳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道是被冰箱的冷气熏的,还是被尹修给吓的。   尹修为什么突然叫他全名?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么?   “给我也拿一根,”尹修说,“巧克力味的。” 第68章   杨一杭放几人休息了几天, 很快给了他们新任务:团综。   这期团综在8月24日直播,主题是周瞬的生日趴体。   在别人看来是生日趴体, 在周瞬看来, 就是加班。   一大早周瞬就被他原公司的经纪人薅走了,去开粉丝见面会,好在就在S市, 还不用长途跋涉。周瞬被经纪人拎过去后,先是被按在休息室里埋头给海报签名, 一签就是俩小时,然后跟粉丝从中午营业到下午, 杨一杭打电话过来催了三次,经纪人才放周瞬回来。   至于粉丝送他的一堆生日礼物,经纪人扣下了,说得先帮他全部过一遍, 确认没有危险的礼物才会转交给他。周瞬没什么意见,听经纪人安排。   回到宿舍, 周瞬的感觉就是, 这一周的996才刚熬到周三。   人都喜欢被夸, 这也是明星这个职业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没有什么比星光熠熠更能满足人的虚荣心了。周瞬却很奇怪,他对这东西并不怎么在乎, 往高雅了说是宠辱不惊, 大概是当学霸当太久了, 他做得好, 被夸, 那是理所当然的。到现在, 对粉丝的憧憬、崇拜、尖叫、爱慕, 他都只是公事公办地接受,涨粉,很好,那意味着涨薪,可也就是这样了。   周瞬有时候直,尤其刚入行那会儿,还摸不太透这个圈子的各种规则。但他不蠢,入圈到如今也算是学了点东西,这些想法他不会对外明说。他对粉丝就像他对待这份工作,可以不动情,但他必定尽职尽责,艺人说白了也是服务业,粉丝花钱花时间花精力,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就尽力去满足。   这就是一个优秀打工人的自觉。   生日趴体团综直播在晚上7点开播,10点结束。杨一杭又提前把台本发了过来,周瞬倒是认真地看完了,回想起上次直播的情形,心道,尽人事以待天命吧。   7点整,U团五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呈一列坐好,镜头正对着他们,开播。   上来就是满屏的生日祝福,以及各种礼物打赏。   杨一杭在公司带着助理全程监控直播间数据,今天才开播,观众数量和直播间热度就远远超过了第一次团综直播。   今天周瞬坐在C位,一边是岑渊和尹修,一边是童悦和俞嘉佳。周瞬早上6点就起床了,之后马不停蹄忙到现在,但他尽量不显露任何疲态,按着杨一杭给的台本规规矩矩走流程,感谢大家的礼物和祝福,简单说一说U团最近的行程安排,接下来的大致计划,回答粉丝们的各种问题,尽管他是今天的寿星,也不能只聊自己,得雨露均沾地cue各位队友……就这么走了半小时流程,周瞬不由自主地想,今天竟然还挺顺利。   然后尹修就举起了手。   尹修:“周总,我有问题。”   今天周瞬最大,所以尹修跟着粉丝一起,尊称他一声周总。   皮这一下很开心。   “啊?”周瞬一下没反应过来。   尹修:“咱什么时候能吃蛋糕?”   尹修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放在面前桌子上那个造型精致的大蛋糕。   蛋糕上只有一根蜡烛,蜡烛上有一个“22”。   周瞬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尹修非常坦荡:“我饿了。”   俞嘉佳在沙发另一侧探身,“尹哥,咱不是刚吃晚饭吗?”   尹修:“那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   其余几人:“……”   你仔细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是他妈一个如花似玉的男爱豆能说出来的吗?   弹幕都乐了。   [让他吃,让他吃!]   [一人血书让修美人吃上一口蛋糕]   [看把孩子饿的]   [一直听说男团女团的饮食很严格,之前看过某团的姐姐晒一日三餐,我感觉那就够我一顿吃的]   [前面的姐妹,你可能对U团有什么误解]   [前面的姐妹一定没看第一期团综哈哈哈哈哈]   [墙裂安利U团第一期团综,刷新了我对身材管理的认知(狗头)]   [不用怀疑,咱修美人大概率是单纯地嘴馋了]   “尹哥,”周瞬思索了几秒,很认真地发出了灵魂拷问,“你能不能有点偶像包袱?”   就算是为了集体荣誉,求求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觉到周总的崩溃了]   [居然把周总给整不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修哥大可爱,周总小可爱,这个团是吃可爱多出道的吗哈哈哈哈哈]   坐在周瞬和尹修中间的岑渊从开播到现在一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端庄,这会儿实在没忍住,嘴角抽搐似地抿了抿。   [????圆崽你在做什么?]   [圆崽想笑就大胆地笑出来]   [像极了我上课偷偷看段子时疯狂想笑又不敢笑的亚子]   周瞬和尹修同时看向岑渊。   尹修微微挑眉,“队长,好笑?”   岑渊一点不怵地直视回去,“你不一直就这德行,还不许人笑?”   岑渊这话完全是脱口而出,话出口后,尹修愣了愣,他自己也愣了愣。   在场另外三人都有点惊讶,又说不清为什么惊讶,就是感觉,这不像是队长会对尹哥说的话。   成团这两个月来,岑渊和尹修的关系,他们一直看得云里雾里。说他们关系好吧,岑渊对尹修的嫌弃和疏远溢于言表,尹修倒是一直在单方面当舔狗,说他们关系不好吧,大家又感觉得出,岑渊从不真的对尹修使坏,和娱乐圈里传言的“队内不和”、“私下关系恶劣”绝不是一码事。   可岑渊这句话,充满了熟悉……与亲昵。   弹幕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这老夫老夫该死地甜美]   [我磕到了我又磕到了]   [这老夫老夫的相处模式,齁死我了]   [论內娱CP感,修远必须top1,不接受反驳]   只有岑渊和尹修知道,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十五岁那年,他们在秦晋两国的会盟上初见。岑渊在练兵场上将一柄大弓使得出神入化,所向披靡,杀得秦国抬不起头。这是晋国故意给秦国的下马威。   然后秦国人里,走出了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   岑渊第一眼见到尹修,觉得这就是个普通的少年。输在尹修的长.枪之下后,尹修的那张脸,刻在了他心里。   尹修赢了他后,带着那种从容又俏皮的微笑下场了,去接受同胞们的欢呼和赞赏。   岑渊不服气。他四处打听那个少年在哪。少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找了半天,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在晋国后厨偶然撞见了他。   那会儿,尹修正忙着往衣兜里塞糕点,嘴里还装着一块,半边腮帮子整个鼓了起来。   毫无练兵场上的意气风发。   岑渊:“……”   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尹修看到岑渊,眼里闪着光,笑,“喲。”   一张嘴,嘴巴里的糕点碎屑就簌簌往下落,他赶紧捂嘴,一松手,衣兜里的糕点就掉到地上,他又狼狈地蹲身去捡。   岑渊有点没眼看。   他居然输给了这么个货色?   他知道秦国穷,但不知道竟穷到了这种地步。   晋国人有非常强烈的优越感,因为他们不仅继承了周天子的血脉,号称纯正的贵族,他们还很富有。   他们骨子里看不起秦国,朝堂之上,每每谈及秦国,都是一片嗤之以鼻,他的父亲与他谈到秦人,也是从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是岑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么多秦国人。他很难否认,他对秦国也有一些先入为主。这次两国会盟,他在弓术上一连打败无数秦国人,他多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直至尹修蛮横地粉碎了他这种理所当然。   他输给了一个和自己同龄的秦国少年。而且,他是贵族,他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长大,而这个秦国少年,显然来自平民阶层。   岑渊看着这样的尹修,心情很复杂。   但他不反感。   他不讨厌尹修。   岑渊没有告发尹修这种鸡鸣狗盗的行为,尹修最终装了一兜子的糕点出去,说要带回去分给大哥他们。   岑渊跟在他身旁,看着他一边走一边吃,并且一口就能吞一个的架势,觉得这兜子糕点可能熬不到他回秦军军营。   尹修絮絮叨叨地说,他们都想着来会盟肯定能吃上好的,没想到那只是领导们的待遇,他跟大哥去过一回,但没有入座的资格,只能在殿外候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里面一群老头子瞎侃半天,案几上的食物都没动几下,完事儿了这些吃食又原样抬下去了,看得他很是痛心疾首。   这要换他坐在那,他绝对能吃得一口不剩。   岑渊:……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不是你坐在那了吗小伙子?   小伙子当然是不知道的。小伙子灵机一动,这些东西肯定得送回后厨啊,浪费粮食天打雷劈,既然领导们不吃,就让他们代劳吧,也算是替领导积阴德了。   逻辑完美。   眼看着尹修就快到自己的地盘了,岑渊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锵地抬枪指向尹修。尹修一愣,这敢情你是来抓我的?   岑渊:跟我再比一场。   尹修:赢了我可以走?   岑渊被尹修这种顺理成章的自信激得额角爆青筋,一字一顿:赢了你就可以走。   两人私下比了第二场。   岑渊又输了。   尹修抱着糕点走了。   岑渊自闭了。   他就不信了。   接下来,岑渊每天在晋国后厨守株待兔,发现尹修后就跟踪他,看看他每天在干些什么。岑渊相信,尹修的身手必定也是苦练出来的,他不可能长时间不练功。   尹修大部分时间在值班,或跟着大哥参与一些会盟的工作,空了下来就到处去找吃的,岑渊蹲了他两天,终于蹲到他拿起了长.枪。   岑渊如饥似渴地偷师,想看看尹修到底比他强在哪里。就这么偷看了三四次,终于,尹修手里舞得生风的长.枪刷地一下往地面斜斜一指,朝岑渊藏身的方向道:“喂。”   岑渊心里一登愣,躲在墙后,屏住鼻息。   尹修:“好看么?”   没有回应。   尹修:“出来吧。我教你。”   没有回应。   尹修:“不学就算了啊。”   尹修正要转身走开,岑渊从墙头探出脑袋,“……你,肯教我?”   尹修笑,“当然。”   尹修:“交束脩就行。” 第69章   岑渊有一种认贼作父的羞耻感, 但又舍不得这样的机会。   岑渊以为尹修说的束脩是指钱财,进一步坐实了他对秦国人贫穷的印象。他倒不在意, 反而希望尹修的要价越高越好——只要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付了钱, 他们就是平等的交易关系,而非自己舔着脸有求于人。   岑渊问尹修要多少,尹修说, 多多益善。   岑渊:……   秦国人当真如此贪得无厌?   尹修又说,种类最好再丰富一点。   岑渊一懵, 啊?   尹修摸着下巴,吞了吞口水, 一脸向往,比如那个烤羊腿,他就很想尝尝。   在春秋时,烤肉称为炙, 属于贵族食品,平民百姓一般难以肖想, 秦国的平民百姓更是如此。   尹修偷鸡摸狗也只能摸一些糕点, 烤羊腿、烤鸡这些高级菜肴, 都有专人看管,那是专门为诸侯和贵族们准备的。   大哥也训过尹修,别皮过头了, 晋国不追究还好, 晋国要有心挑秦国毛病, 尹修这就是将把柄亲自怼人家脸上。   岑渊:……   岑渊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 忍辱负重地成了一个送外卖的。   两国会盟为期一个月, 岑渊给尹修送了大半个月的外卖。岑渊是豪门岑氏的人, 又在会盟上出尽了风头, 他去要点吃的,就是一句话的事。于是陆续有人看到,岑渊天天拎着一麻袋的东西往秦军军营那边凑。   风言风语传到岑渊父亲那里,父亲叫岑渊来问话,言辞中甚是不满,你没事儿老跟秦国那些低贱粗俗之人扎堆做什么?简直有辱门风!   这话岑渊听得刺耳,很轻地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反问,现在不是正在两国会盟吗?   言下之意,两国会盟,不就是要两国交好吗?   都要交好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看不起别人?   父亲冷笑,儿啊,你还年轻。   父亲把晋国国君看得透透的。什么友邻邦交,那都是个幌子。需要你时,两肋插刀,不需要你时,背后给你一刀。   父亲告诉岑渊,总之,你记住,秦国这个朋友,不知道哪天就会变成敌人。   到那时,你手中的武器不能有丝毫犹豫。   父亲的话,岑渊好像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他记得秦晋两国的国君在庄严的仪式上对着上天郑重起誓,他们将遵守自己以国君身份许下的承诺,绝不做背信弃义、违反天道之事。然后,他们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可这些看似无上虔诚的誓言,在父亲口中,一文不值。   岑渊想不明白,但依旧每天往秦军军营跑。秦人和晋人完全是两个画风,晋人看重礼仪,讲究繁文缛节,等级划分森严,贵族与平民极少来往,盛行奢靡与攀比之风——这大约来自于几大世家之间永无止境的较劲。   秦人就不这样。秦人粗犷,实在,上位者和从属者可以毫无顾忌地打成一片,言行粗鄙,却真诚。   尹修的兄弟们一开始对岑渊这个晋国世家的公子哥儿有点提防,一起混了两天,他们感觉到了,岑渊只是表情少了点,但相比起其他晋人,岑渊的眼里没有那种自视高人一等的倨傲。   他们喜欢这个小少年。   他们吃着岑渊带来的肉,喝着岑渊带来的酒,勾着岑渊肩膀,大声说笑。岑渊被这些糙爷们的唾沫星子喷得有点不自在,但没有流露出嫌弃。   尹修坐在一边,微笑着,默默地看着岑渊。终于于心不忍,把岑渊拉了起来,拽出了军营。   两人都喝了一点,微醺,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尹修开始给岑渊教学。   尹修教得很没有章法,全凭感觉,直接给岑渊示范一遍,再让岑渊来一遍,不对就打断他,重来。   岑渊有点头大。刚开始时,他隐约怀疑过尹修是不是在整他。几次过后,他收回了这个想法。   他感觉得到,尹修对他,是倾囊相授。   尹修全然不担心岑渊学会后会反过来打败自己。岑渊甚至能从尹修眼里看到盎然的期待,期待岑渊学会他最精妙的招式,期待岑渊突飞猛进地成长,然后,他们全力以赴,一决高下。   一个月一晃而过。岑渊第一次见到尹修时,这个少年还瘦得皮包骨头,隔着衣物都能看出他的过分清癯。被岑渊喂了一个月,生生给喂圆润了。   脸上长了点肉,才有了些独属少年的稚嫩感。   主要是,尹修是真的能吃。若不是贫穷限制了他,他能一天吃九顿。   扛起长枪威风凛凛,抓起鸡腿狼吞虎咽。这反差,岑渊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会盟的最后一日,岑渊拎了一个精美的大食盒,满满当当装了四层,有烤鸡,糕点,还有干粮。   岑渊来和尹修饯别。   尹修接过沉甸甸的食盒,低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这回却没有猴急地忙着吃,他抬头,看岑渊,今天要不要再比一场?   最后一场。   岑渊看着尹修,半晌,点头,好。   岑渊很认真,没有半分手下留情,他和尹修相处了近一个月,除了学到尹修教的很多技巧,他还愈发了解尹修的习惯。   比如,尹修最不擅应对的角度,最薄弱的位置,情急之下最有可能的应对。   为了赢这一场,岑渊可说处处针对尹修,无所不用其极。   他不想伤尹修。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赢。   尹修察觉到了。   尹修一度被岑渊逼得有点狼狈,眼神里闪出意外的光芒,这意外中,又有点高兴。   岑渊学得很快。   他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   然而,岑渊这些小心思,能让尹修不好受,却很难致命。   岑渊是被名师教着长大的,名师讲究章法,一切都仿佛有理可循,可尹修,是在街头流离浪荡长大的。   多狠毒的心眼、多无赖的招式,尹修都领教过。   尹修最喜欢用的一招,就是找准时机踹一脚命根子,伤害值不高,但能疼死你。   对面捂着命根子嗷嗷叫的一刹那功夫,他就能分出胜负。   对岑渊,尹修当然舍不得。   岑渊对他再怎么使心计,都还在一个堂堂正正的框架内,在尹修看来,岑渊干净得让人羡慕。   这一场比了很久,最终,还是尹修略胜一筹。   岑渊把枪柄杵在地上,微微喘气,很不服气。   还是差一点。   就差一点了。   尹修赢了,但他一点也不在意这场比试的输赢。   以前他打架,输了会死。可输给岑渊,岑渊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如果能让岑渊开心,他不介意故意输给岑渊。但他清楚,岑渊一定能看出来,并为此鄙夷他,甚至痛恨他。   岑渊不遗余力,他能给予岑渊最大的尊重,就是同样不遗余力。   他赢了,可他并不因此高兴。   他有点惆怅。   这是他们最后一场比试了啊。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岑渊说,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尹修笑了开来,好啊。   我等着。   尹修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把岑渊也问懵了。   他哪知道。   这种大规模的会盟,短期内估计不会再有了。   以后秦晋两国即便有往来,也只会是两国的外交使臣互相拜访,岑渊大概率不会到秦国去,尹修大概率不会到晋国来。   而那个时代,普通人要远程通信,是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是跨国通信。   他们,极有可能在此后余生,老死不相往来。   尹修知道答案。他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想从岑渊口中听到另一种答案。   但岑渊给不了他。   岑渊怔怔地看着尹修,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每一句话到了嘴边都觉得不对。   所以他才那么遗憾吧。今天输给了尹修,他还有赢他的机会吗?   两人再度相顾无言。   最后,岑渊说,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其实岑渊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他想说的是,尹修,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父亲是家族的掌权者,他的兄弟们是他的竞争者,家族里的每一个人,从长辈、同辈到下人,都捧高踩低,在他势单力薄时对他视而不见,甚至落井下石,待他得了父亲重视,又对他趋之若鹜。   家族以外的人,与他结交,也无一不是看中他的姓氏。   唯有尹修,与他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和他聊天从来没有言外之意,从不对他要求些什么。   是纯粹的朋友。   一个人生最大乐趣就是吃的朋友。   这一个月,他很快乐。   是他这十五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尹修笑,好。   岑渊说,再见。   尹修回,再见。   尹修抱着食盒,站在原地,看着岑渊一步步走远。   他想,他会永远记得,这个少年在月下舞动长.枪的飒爽剪影。   他们谁都没想到,下一次见面,会那么快到来。   而那时,岑渊父亲的话一语成谶:秦国这个朋友,不知道哪天就会变成敌人。   到那时,你手中的武器不能有丝毫犹豫。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事实也证明,人会变,有时会变得面目全非。   后来那七年,岑渊见过很多生死,被鲜血和尸体冲刷得麻木不仁,敌人对他闻风丧胆,同胞也对他也谈之色变。   尹修,也会变吧?   他们上一世的最后一战,一碰面便是生死相搏,那时,他从尹修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骇人杀意。   真真一个炼狱里走过无数遭的修罗。   岑渊不意外。他自己大概也是这般模样。   他都变了。尹修怎么可能不变?   他们那所谓的友谊,早就不复存在了啊。   可今天,他却那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一直就这样。   从他们十五岁相识起,尹修一直都这样。   这就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尹修。   他们都面目全非了。   可他们,又有些东西没有变。 第70章   岑渊说完这句话, 两人对望了很短暂的两秒,岑渊无声地移开视线。   当事人没有展开这个话题的意思, 周瞬很识趣地继续走流程, 跟粉丝们又聊了一会儿,周瞬给蛋糕点上蜡烛,大家开始唱生日歌。   一轮中文一轮英文唱完, 俞嘉佳抢着要去切蛋糕。   童悦说蛋糕不应该由寿星切吗,周瞬说无所谓, 俞嘉佳很得意,握着塑料刀仿佛玉玺在手天下我有, 特别豪情万丈地对周瞬说:“看在你生日的份儿上,今天爷让着你,说吧,你想吃哪块?”   周瞬面无表情:“随便吧, 反正我也不吃。”   俞嘉佳:“???啥?这是你的生日蛋糕,你不吃???”   周瞬:“吃了今天热量就超了。”   这个生日蛋糕是杨一杭给定的, 特意找生酮店家做的低碳无糖蛋糕, 周瞬依旧不打算碰, 因为生酮意味着高脂,何况不吃宵夜是他减脂期的铁则。   俞嘉佳嘶一口气,“周瞬你疯了吧?”   周瞬:“我很清醒。”   俞嘉佳:“生日怎么能不吃生日蛋糕?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这个日子?能不能有点仪式感?”   周瞬:“严格来说, 生日蛋糕是西方传入中国的, 这种仪式是西方宗教和神话的象征, 作为一个中国人, 为什么我要执着于在生日吃生日蛋糕?”   俞嘉佳被他问懵了。   俞嘉佳:“你他妈是杠精成了精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杠精成了精是什么鬼]   [注意, 建国后不许二次成精(狗头)]   [代入感很强, 已经替佳佳感到生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该说周总不愧是你]   [周总这自律我慕了, 我要有周总一半的觉悟,我已经瘦成一道闪电了]   [周总绝对是个干大事的233333333]   俞嘉佳不管不顾地把蛋糕切成了五分,先给岑渊、尹修和童悦各递上一份,然后在最后两块中拿起一块,递向周瞬,“你的。”   周瞬没有接的意思,“说了我不吃。”   “不行,”俞嘉佳盛气凌人,“必须吃。”   周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俞嘉佳:“你不吃我可就硬塞了啊。”   周瞬没听明白俞嘉佳这个逻辑,“哈?”   俞嘉佳理直气壮:“凭什么你能逼我称体重,我就不能逼你吃蛋糕?”   尹修见缝插针地火上浇油:“我觉得佳佳说得对。”   得到了尹修的助纣为虐,俞嘉佳士气大涨,捧着蛋糕扑过去就要往周瞬嘴里塞。周瞬愣神过后拼死抵抗,两人在沙发上闹得鸡飞狗跳。   童悦在一旁看呆了,手足无措,焦急地看看两人,又看看镜头,再看看岑渊和尹修。   我们还在直播啊大兄弟们!   啊弹幕一定失控了吧——   明天他们会上热搜吗?   肯定又要被杨哥骂了——   俞嘉佳,蛋糕奶油占到沙发上啦!这沙发你赔不起的!   队长,尹哥,你们不管管吗???   童悦心里有很多话,却只能委屈巴巴地憋着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自打俞嘉佳和周瞬闹起来,岑渊就淡定又火速地退开几个身位,坐到了沙发的远端。   岑渊退,尹修也跟着退,还不忘捧上自己的那份蛋糕,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吃着。   唯二能管事的两个人一脸隔岸观火,你们打你们的。   童悦绝望了。   弹幕笑疯了。   [世界名画]   [修哥你还记得这火是你拱起来的吗?]   [U团塑料兄弟情实锤……算了,好累,捶不动了,你们捶吧]   [要素过多,我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一人血书求U团每天直播,好想看他们的日常]   [想看日常+1]   [想看日常+身份证号]   [好心疼童童但是让我先笑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高贵冷艳狂霸酷炫拽的周总生生被佳佳拉到了二逼的水平]   [虽然我是白粥,但前面那位姐妹对周总滤镜过分了啊]   三个队友就这么袖手旁观地看着周瞬被凌.虐了一番,当然,行凶者俞嘉佳也付出了代价,两人休战时,脸上身上都沾了大片奶油。   尹修瞟一眼被蛋糕弄脏的桌子、沙发和地板,慢悠悠道:“咱请不起阿姨,晚上你们记得收拾干净就行。”   “不然……”尹修说到这里,顿住,看向岑渊,“队长你说呢?”   岑渊想也不想:“明天早上跑50圈就行。”   尹修笑,和煦的笑容里明晃晃地写着“这不是我说的啊这可是队长的意思”。   周瞬:“……”   俞嘉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修远夫夫组]   [50圈是什么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修美人这狐假虎威的亚子该死地甜美]   [白切黑修远夫夫组,我又磕到了]   屋主和队长发话后,场面得到了暂时的控制,俞嘉佳乖乖地坐了回去,周瞬继续cue流程,切完蛋糕后,下一个话题就是生日愿望。   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一来,杨一杭给的台本里明确要求周瞬告诉粉丝,继而引发大家的讨论,二来,周瞬压根不信这玩意儿,他就没许愿。   指望生日蛋糕背后那不知道是啥的天意或神灵,还不如指望自己。   周瞬的生日愿望很实在:赚钱。   从四个队友到直播间里的所有观众,没有人感到意外。   “想赚钱”这话从任何一个艺人口里说出来都可能遭到口诛笔伐,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这么一回事,也不允许明说。道理都懂,但遮羞布的作用就是拿来遮羞的。这是文明社会的规则。   唯独周瞬这么说,大家反而会觉得,是他本人没错。   “知道了,两千万,下一个。”俞嘉佳一点不给周瞬面子,转向另外几个队友,目光定到岑渊身上,“队长你呢?”   这也是台本上的流程,反正都聊到愿望了,索性就一人许一个吧,嘴嗨一下又不要钱。   岑渊一时没说话,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他还没开口,尹修就道:“尊老爱幼,年纪小的先来吧。”   所有人齐齐看向年纪最小的童悦。   童悦啊了一声,眨了眨狗狗眼,小心翼翼,“我想——长高。”   “就……10厘米就行。”童悦越说声音越轻,自己都心虚。   俞嘉佳揉揉他脑袋,“老幺,现实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童童现实点]   [怎么啦,咱童童还在长身体呢,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狗头)]   [内增高鞋垫了解一下]   童悦:“……”   童悦很嫌弃地扒拉开俞嘉佳的爪子。   童悦之后就是老四俞嘉佳,俞嘉佳很自觉地清了清嗓子,“咳,我——要涨粉!”   俞嘉佳:“涨到一亿!”   周瞬:“醒醒。”   俞嘉佳瞅一眼周瞬,“哦。”   所有人都愣了愣,正想着俞嘉佳怎么突然听话了,俞嘉佳又道:“那就换一个。让周瞬胖20斤吧。”   周瞬:“?”   弹幕又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周瞬又一次无法理解俞嘉佳神奇的逻辑思维,严谨地提出疑问:“我胖20斤对你有什么好处?”   俞嘉佳:“能让我心情好。”   [神他妈心情好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我闺蜜总想喂胖我的心态吗?]   [报告组织,我要笑不活了]   [真的,我已经完全忘了这是个唱跳男团了]   [集美你还能想起唱跳这回事?]   周瞬继续讲道理:“你的愿望不该用在你自己身上吗?你不是要做世界第一的rapper?”   俞嘉佳呵一声,不屑一顾,“那是我要靠自己本事做到的事,要是神明帮我实现了,那不是作弊吗?”   周瞬愣住。   认识俞嘉佳几个月以来,周瞬一直认为自己和这个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两人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很看不上俞嘉佳那种得过且过、往死里钻空子的做事态度,对自己的工作不负责,既辜负自己,也辜负他人。   俞嘉佳唯一的优点是没有心眼,把他惹得再急,他都是当场跟你吼两嗓子就完了,不带隔夜仇的。   所以他愿意费神管一管俞嘉佳,不是为了俞嘉佳,而是为了这个团队,主要还是为了自己。   可俞嘉佳这句话,完完全全说出了周瞬内心所想。   他从不许生日愿望,不仅因为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任何鬼神之说。退一万步,即便生日蛋糕上真的有神灵,他也不会许这个愿。   他坚信凡事都有代价。与迷信无关,与玄学无关,这只是纯粹的宇宙真理。靠不劳而获得到的东西,他心里不踏实。   他只相信自己。无论他想得到什么,他都会先做一个全面的客观分析,条清缕析地想明白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大概要花多长时间去实现目的,而这个过程中,他需要付出什么、牺牲什么才能达成所愿,他是否愿意付出这些代价,是否付得起这些代价。   自己彻底衡量清楚,能接受最坏的后果,就去执行,接受不了,就放弃。   他永远不寄希望于运气。   他以为他很了解俞嘉佳,他以为俞嘉佳最恨不得的就是不劳而获。   俞嘉佳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俞嘉佳不会说谎。周瞬知道,俞嘉佳就是这么想的。   俞嘉佳还等着跟周瞬再互怼几个来回,周瞬却突然熄火了,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哦,好。”   真胖20斤,大不了就减回去呗。   俞嘉佳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有点没劲,低低地嘁了一声。   俞嘉佳转头看尹修,“尹哥你呢?”   尹修想了想,又想了想,笑得温和,“我……好像没什么愿望。”   俞嘉佳瞪大眼睛,“尹哥你不是吧?你这才多大,怎么就无欲无求了?不行,必须想一个!”   “嗯嗯,”童悦附和,满眼希冀,“尹哥你想一个吧。难得今天大家一起聊愿望呢。”   岑渊也微微侧脸看向他。   尹修有点无奈,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那……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吧。”   俞嘉佳不满,“尹哥你好敷衍。”比他的诅咒周瞬胖20斤还敷衍。   尹修摊手,“真的啊。”   俞嘉佳又吵嚷了几句,放过了尹修,最后转向岑渊,“队长,到你啦。”   岑渊很平淡地说道:“睡个好觉。”   “你怎么也一样敷衍——”俞嘉佳说到一半反应过来,“队长你睡不好吗?”   童悦和周瞬都关切地看着岑渊。岑渊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就没怎么睡好过。   失眠于他已是一个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的习惯。   但他不想告诉任何人,说了也没用。   “你们少让我操心我就能睡好了。”岑渊灵机一动,似是而非地搪塞了过去。   周瞬:……?为这个团操心最多的不是他吗?   这一夜的直播没什么特别高能的场面,但直播间很热闹,整理出来的数据很好看,杨一杭很欣慰,懒得去计较这几个瓜娃子又脱纲乱来了。   两天后的某个深夜,尹修偷偷敲开了岑渊的门,递给岑渊一盒东西,然后微笑着对岑渊说了句“晚安”。   岑渊不明就里地拎着盒子回房,迟疑片刻,还是动手打开了。盒子很精致,里面的瓶子更精致,看着就很有档次,瓶身上印的是法文,岑渊看不懂。   岑渊拿着瓶子翻来覆去琢磨半天才琢磨明白,这是香薰。   这东西两千多年前就有了,岑渊家也用过,不过当时主要用于祭祀场合,不像现代人,用香薰治失眠。   岑渊握着小瓶子,很轻地笑了笑。   他对这香薰的安眠效果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心里有太多事情,不是区区一瓶香薰能驱散的。   但他还是给尹修发了一条微信。   岑渊:[谢谢。]   一秒后,尹修回复:[不客气。]   队长。 第71章   八月底, U团参与的那期《荒野玩家》赶在暑假档结束前播出了正片,正片上线当夜及次日, U团本年度第N次霸占了热搜半壁江山。   这一期的亮点, 毫无疑问是在U团身上。   周瞬的硬核科普rap火出了圈,正片上线不到三小时,就被各大平台的剪刀手剪成了鬼畜视频, 在朋友圈疯狂流传。粉丝们以及吃瓜群众都嗷嗷叫着“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物理成绩了”,有个大V说自己已经把这首rap设置成了闹铃, 底下的粉丝纷纷效仿。   发展到后来,竟有人跑到周瞬微博下一人血书跪求周总给rap一下化学重点、生物重点、数学公式总结等等。   內娱说唱界则表示震惊:说唱还能有这种操作?   没有一个专业rapper想给这种偏门左道一个眼神, 可总有人忍不住偷偷去听,听完后发现,嘿,它还真他妈押韵, 这押韵还真他妈魔性,而且……居然还有点上头。   先来一个俞嘉佳, 再来一个周瞬, 內娱的说唱界怕不是要完了。   俞嘉佳的辣眼睛猛男钢管舞也跟着周瞬的说唱上了热搜。一个U团的大粉感叹:“周总的rap和佳佳的钢管舞, 我竟不知道今日的mvp该投谁一票。”   鳞片大军: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周瞬和俞嘉佳的粉丝们都吃了一波福利,但今夜最激动的, 还是修远CP粉。   今晚过后, 尹修多了个新人设:“我是个很民主的人”。   岑渊也多了个绝活:给大家现场表演一个真香。   上一个镜头——   尹修:“我是个很民主的人, 所以我想和岑队长一组, 大家有意见么?”   岑渊:“我有意见。”   下一个镜头——   分组完毕, 岑渊和尹修顺利组队。   问就是节目组狗。   尹修拍卖任务卡的骚操作, 引来了弹幕大片的“不愧是你”。   这期间出现了一些不满的声音, 有三个女嘉宾的粉丝的,也有路人的,说两人没有绅士风度,斤斤计较,不男人……但弹幕里还没来得及展开激烈的争吵,这些不满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上一个镜头——   岑渊和尹修薅出了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任务卡,却没有带走,而是随手放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   下一个镜头——   在炎炎夏日中跋涉得吭哧吭哧的聂雪帆和宁慧心本一脸生无可恋,然后意外发现了路边唾手可得的高积分任务卡。两个女孩子当即欢呼雀跃,感谢上天赐予的好运。   U团粉嗷嗷叫着被苏到了,宁慧心粉和聂雪帆粉都礼貌地表达对岑渊和尹修的感谢。   黑粉则锲而不舍地换角度攻击:这也太刻意了,演的吧?   当即遭到修远CP粉、聂雪帆粉和宁慧心粉的齐齐怒斥:胡说!我家正主没有这种演技!   再之后,两人死活不让其他人帮忙,倔强地费力装好帐篷,自制石刀、弓箭、捕鱼、打猎,在环境优美的海岛上自给自足……修远CP粉们在“好萌”、“好甜”、“好帅”的嚷嚷之间反复横跳,在无上的快乐中无止境地分裂。   [天啊,我儿子动手能力原来这么强的吗???麻麻以前对你是有什么误解???]   [比起动手能力,这射箭的精准度是真实存在的吗?百步穿杨原来不是夸张???]   [修美人在《永不言败》说过圆崽弓箭很厉害,没想到是真的呜呜呜]   [看过《永不言败》还不知道吗,咱修远夫夫都是实诚人]   [一旦接受了圆崽的新设定,竟觉得毫无违和感]   [我已经不记得圆崽以前是什么设定了,反正现在的圆崽帅得我合不拢腿]   [我已经不记得修远夫夫以前是什么设定了……]   [啊啊啊我以为这个男人跳杀的时候就是最帅的,没想到他还能更帅]   [刚刚圆崽那个张弓瞄准的特写镜头,一秒梦回精灵王子!]   [不不不,和精灵王子的气质不一样,没有拉踩的意思,咱家圆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没有文采的我,只能喊啊啊啊]   [有人注意到修远夫夫整期节目里只做了一个任务吗23333]   [对,为了买房]   [买房的你要笑死我]   [这烤鱼,为什么感觉比我点的外卖都香]   [看着看着,我打开了美团]   [我看明白了,他们参加什么综艺都有本事长胖]   [确定我是在看荒野玩家,不是桃花源记?]   [第一次看荒野玩家感觉节目组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节目组:礼貌,你吗?]   [我想一直看着他们这样过日子看到地老天荒]   到最后一天,烤肉宴上,节目组很鸡贼地给了尹修给岑渊扔刀时的画面一个特写,又双叒叕地引发了一波鸡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种默契,这种该死的甜美!!!]   [这个刀花我也就拉回去反复看了十几遍]   [可恶,被他装到了]   当夜,U团五人都大幅涨粉,岑渊和尹修齐齐突破了八百万,离千万粉丝级别只差临门一脚。CP粉不太好统计,但根据杨一杭的肉眼观察和经验总结,CP粉涨得也绝对不少。CP粉们说,修远夫夫现在这种表面上不愿意发糖,实际上哪哪都是糖的状态,张力拉满,比没糖也要硬撒的工业糖精好吃多了。   涨幅第三的是周瞬,目前粉丝已破四百万,势头不错,周瞬的经纪人表示很满意。娱乐圈花瓶又怎么样?他有本事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吸粉,这就是实力!   涨幅第四的是俞嘉佳,当前数据接近三百五十万,和周瞬相差不是很大,杨一杭细心研究过,俞嘉佳的粉丝里有不少是周瞬和俞嘉佳的双担粉。   其实杨一杭门儿清,只要他们想,完全可以再炒出一个周瞬和俞嘉佳的CP。但公司对此明令禁止,特意嘱咐杨一杭,兄弟情可以有,决不能往CP的方向带。   这当中有多方面的考虑。一来,一个团里炒两对同性CP,这吃相就真的太难看了,炒一个修远CP就要如履薄冰,谨慎地把握尺度,两对一起炒,一个控制不好就会遭到反噬,引发粉丝的反感。   二来,炒CP对艺人名声是绝对会有影响的,尤其是男男CP,后遗症不能不考虑,他们以后要单推俞嘉佳,自然希望俞嘉佳越干净越好。   所以,让修远CP当这个出头鸟,他们负责引流,让俞嘉佳搭个顺风车。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修远担着,俞嘉佳好脱身。   这些计较,都是杨一杭和公司高层暗地里商量的,傻儿子俞嘉佳从头到尾一无所知。   俞嘉佳只知道,自己涨粉了,哈哈哈他涨粉了!   他不止涨粉了,还从U团的人气垫底位置小小地反超了一下,和曾经的难兄难弟童悦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童悦现在的粉丝数四舍五入勉强到两百万。   俞嘉佳傻呵呵地乐了一阵,觉得哪里不对,哎,他这不是在戳童悦的痛处吗?俞嘉佳有点不知所措,安慰童悦,“老幺,你别伤心啊,你这么好,大家只是还没发现你的优点!”   童悦甜甜地笑,“我没事呀,我们全团都涨粉了,这是好事呀。”   俞嘉佳听童悦这样说,就不再强行安慰了,继续沉浸回自己的乐呵里。   俞嘉佳想自己也不是没垫过底,难过也就一时半会儿的事,他不还是生龙活虎的。   童悦一个人回到房里,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退。   说他不失落,不伤心,是骗人的。   可说他有多在乎这些数据,那也不是。   他脑子懵懵的,有点茫然。   他其实没想过当爱豆,更从没预料过自己会和男团这种东西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喜欢唱歌,从小就喜欢唱歌,后来长大一点儿了,他知道,有一种工作叫歌手,可以每天唱歌。   他想,那他就当个歌手吧。   他人生的前18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起大落,顺利考上了国内top3的音乐学院,就在大一下学期,导师突然叫他单独谈话,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参加一档男团选秀综艺。   童悦当时很奇怪,啊?男团选秀?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参加选秀可不是什么举手之劳的事。首先是几个月的集训期,万一成团出道了,还要签一年的合约——听导师的意思,导师觉得他很有希望出道,这样就至少得休学一年。   一年,对一个20岁的年轻人而言,是很漫长的时间。   导师循循善诱地跟他说了很多,说先进娱乐圈历练历练对他不是坏事,说他声音条件这么好,到男团里做vocal担当也算专业对口,说如果他这一次打出了名声,他以后的路也会更顺畅……   导师跟童悦的父母也谈了,父母尽量委婉地让童悦明白这个意思:这是一个理应还的人情。   导师是他们家亲戚的朋友,通过亲戚介绍的,在童悦高中时指导了童悦不少,没有他的提携,童悦的艺考想来也不会那么顺利。   童悦内心深处不太想去。他觉得自己不适合,甚至有点害怕。那些唱唱跳跳、热闹得接近于聒噪的舞台,不是他想要的舞台。   他只想简简单单唱自己想唱的歌。   可他也隐约明白了一件事:他已踏入成年人的世界了。   导师现在要求他还一个人情。他怎么能拒绝?他怎么好意思拒绝?   父母为他付出了多少,导师帮了他多少。他不能永远当个被宠着护着的小孩子,他要学会去面对真实的社会。   童悦答应了。   导师也是还一个朋友的人情,那个朋友是《以梦之名》的副导演,当时导演为了找参赛者简直薅秃了头发,副导找到了导师所在的音乐学院,看看导师手上有没有好苗子,然后他一眼看中了童悦,这孩子绝对能在这个节目出道。   副导没看错,导师也没看错,童悦在节目里确实人气不低,他有一副好嗓子,他唱歌很动人,他还长得很可爱,性格又软萌,简直是姐姐粉妈妈粉大杀器。   可童悦不开心。   在《以梦之名》时,童悦极少独唱的机会,嗓音是好,可他独特的嗓音混在男团的唱跳舞台里,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成团出道后,公司很明显要让U团走综艺咖路线,童悦没有自己的经纪人,杨一杭安排U团做什么,他就只能跟着做什么。   他不是爱豆呀。   他想唱歌。   童悦不开心,但他从来不说。是他答应导师来参加这个节目的,是他签下一年的限定团合约的。他很清楚这一年他要做什么。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理由来工作的,他哪有立场耍小性子?   有时还会偷偷愧疚。像在《永不言败》的时候,队长和尹哥为了赢得比赛那么拼命,童悦看到岑渊的掌心磨出了老茧,尹修脚上长出了水泡,但他们都没有提过一句。童悦就不行,他承认,自己没少偷懒。   俞嘉佳摸鱼得比较高调,所以老被周瞬怼。他也摸鱼,可大家都默默地纵容他。   童悦很知足了。   大家都涨粉了,就他垫底,他难过,不是因为自己不涨粉。在综艺节目里涨粉,涨到一千万,一亿,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告诉大家,我值得你们喜欢的,是我的歌声。 第72章   杨一杭最近心情极好。前阵子他还得一个个节目组找上门去, 厚着脸皮跟人家谈资源,《荒野玩家》播出后, 各种大大小小的资源前仆后继地砸过来, 杨一杭看花了眼,颇有一种皇帝选秀女的架势。   杨一杭给Unicorn选了两个品牌国民度比较高的短期代言,合约期都只有半年, 除了拍广告,还得各个城市跑站台活动, 以及带货直播等。此外,还要给一家时尚杂志拍内页。   时尚圈素有金九银十之说, 这两个月的內娱五大刊封面都是一线大咖们的战场,杨一杭有自知之明,U团还不到这个咖位,薅到一个五大刊的内页也差不多了。   何况, 时尚资源本来就和影视、综艺圈有壁,封面这种东西更是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艺人真正的商业价值, 还是体现在综艺和代言上。   代言这方面, 限定团注定拿不到太理想的代言,所有商家都知道,限定团很快就要散, 明星带货效应不持久, 因此, 杨一杭的重心还是放在综艺资源上。   《荒野玩家》播出后, U团歇了没几天, 就被杨一杭上赶着继续搬砖去了, 几乎每天都在赶通告的路上, 俞嘉佳嗷嗷叫唤着累,哀叹难道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周瞬泼他冷水,你离成名还远着。   俞嘉佳不服,我觉着咱现在挺有名的。   今天他们刚在H市做完一场给代言品牌带货的直播,一坐就是三个小时,完事儿后腿都是麻的,嗓子也哑了。但俞嘉佳很高兴,直播间里粉丝很多,销量也很不错,品牌方表示很满意。   他们刚刚飞回S市,下机时又是一波声势浩大的粉丝接机,把他们拦了足有半小时。不过现在杨一杭加强了防范,最近都没出现私生饭追车的事。   此时已是深夜,回宿舍的路上,几个人疲态尽显,岑渊端端正正地坐着,闭目养神,尹修靠着椅背瘫成一张饼,周瞬给自己上风油精,俞嘉佳和童悦困得直打呵欠,杨一杭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抓紧时间跟他们说正事,“这两天你们准备一下,新的综艺来了。”   “啊?”俞嘉佳很失望,他以为忙完这一阵,好歹能宅在家躺一阵子尸啊。   杨一杭没理会他,继续道:“北极熊要做一个新的音乐综艺,《我声由我》,俞嘉佳,你去做见证官。”   杨一杭补一句,“类似导师的角色,对选手有投票权。”   俞嘉佳从失望转为诧异,继而转为受宠若惊,“啊?”   俞嘉佳:“啊???”   俞嘉佳:“杨哥,真的啊???”   北极熊是一个视频平台,国内三大龙头平台之一,这两年推出了很多原创综艺,过半都能大火,可说正在综艺市场火速崛起。   北极熊要做新综艺,“北极熊”这三个字就是保障。杨一杭能把俞嘉佳塞进去,也是本事。   杨一杭琢磨着时机差不多了,可以试着单推一下俞嘉佳了。一直集体活动,俞嘉佳就会一直被岑渊、尹修和周瞬盖过风头,一直是个陪衬的角色。   而且,他又不是只给俞嘉佳资源,只是让U团的成员分开行动,这是男团女团常规操作,挑不出一点毛病。   童悦听到音乐综艺,眼睛一下子亮了,巴巴地等着杨一杭说完,见杨一杭完全没有提及自己的意思,眼神又黯淡下去。   他抿着嘴,不说话,依旧乖乖地听着。   杨一杭:“这节目要录12期,估计要录三个月。已经谈妥了,过两天带你去签合同,你好好准备准备。”   想加一句“别给我丢人”,忍住了。   俞嘉佳兴奋极了,用力点头,“好的杨哥!”   音乐综艺的导师,他可太出息了!今天离世界第一的rapper又近了一步呢!   杨一杭转向周瞬,“给你接了《戏如人生》第三季第五期,合同先签一期,后续的看情况。”   周瞬:“……”   俞嘉佳很不给面子地噗一下笑出了声。让周瞬去演戏,这是让他去搞笑吧?   而且杨一杭这话,就差把“凭你的演技大概率只能一轮游”写在脸上了。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很强。   周瞬对自己的演技很有逼数,主要是群众的评价让他不得不有逼数。但安排都下来了,周瞬不会拒绝。   是他自己要进娱乐圈的,来都来了,工作摆到面前,说我这不行那不会,不就相当于进了一家公司,任务下来了却说自己无法胜任么?拿了钱就得干活,干不了只能滚蛋,周瞬同学的信条今天也很坚定。   何况,换一个综艺不见得结果就会更好。比如让他去俞嘉佳那个音乐综艺,他不一样两眼一抹黑。   于是周瞬没什么反应地点了点头,“好。”   杨一杭再看向岑渊和尹修,“《呼笑山庄》第三季准备开拍,给你们谈了两个常驻嘉宾名额……”   岑渊睁眼,眉头很轻地蹙了一下。   尹修也慢悠悠地望了过来。   杨一杭心脏倏地紧了一下,莫名地就有点紧张。他隐约感觉到,这两位大爷不太喜欢这个安排。   岑渊和尹修都知道《呼笑山庄》是什么。这是一个国民度很高、评分却很一般的搞笑综艺,纯搞笑综艺,就是由常驻嘉宾和每期的飞行嘉宾们一起玩一些奇怪的游戏,制造非常无厘头的笑点,让观众乐呵就完事儿了。   岑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搞笑真的不是他的专业领域。   这种娱乐至死的精神,恕他难以理解。   尹修本人倒没有很大意见,只是忍不住想,若是原主,恐怕已经在内心吐槽一万遍了。   杨一杭紧张归紧张,话没停,毕竟之前的工作安排这两位大爷也都接受了。   听杨一杭说完,岑渊开口了:“你手上的综艺资源不止这几个吧?”   杨一杭一愣。   《永不言败》时,他们是已经和节目组签了合同,《荒野玩家》时则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可现在,瞎的都看得出他们势头正大好,杨一杭都能给俞嘉佳盘到北极熊综艺的导师位置了,岑渊相信,他没把底牌全亮出来。   岑渊也就七八成把握,诈一诈杨一杭,看到杨一杭一瞬间的怔愣,岑渊知道,诈对了。   这种小心思岑渊原本是没有的。十五岁以前,他还是个正直的贵族公子,进了军营以后,他迅速体会到了人心难测。   那个时候,大家除了明面上打仗,还很流行往敌国派卧底,无间道玩得飞起,而且那个年代的人破案不讲究证据,揪出一个卧底,抓到一个间谍,只要你有本事诈出他的话来,那就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   岑渊稳了,缓缓道:“不能让我们双向选择?”   杨一杭就怕岑渊开这个口。每个经纪人都希望自己能全权安排艺人的所有工作,最好能把私生活也安排个明明白白,最头疼艺人想法太多,不听话。   周瞬、童悦都让杨一杭很省心,俞嘉佳偶尔皮一下,也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就岑渊和尹修这俩刺头儿,刺得他脑壳疼。   岑渊:“至少多给我们几个选项?”   这话看似商量,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   尹修也笑眯眯地说话了:“是啊,杨哥,我们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吧?”   当然是有的,U团的限定合约条款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如果艺人连选择工作的权利都没有,那侵犯的不仅是艺人的利益,更是艺人背后的经纪公司的利益,即便艺人傻,背后的公司也不会傻。   但合同的白纸黑字是一码子事,艺人是否捍卫和争取这种权利是另一码子事。   杨一杭也笑了,笑得很僵硬,“行,回头我整理一下资料,你们看看,尽快考虑好。”   童悦眼睛里又闪起了光,偷偷看向岑渊。以前的队长很暖,很多次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把他哄了回来。他记得在《以梦之名》的那次公演舞台,他顺拐了,他觉得很羞耻,他觉得自己以后都不配站在舞台上。队长安慰了他一夜。他很感激。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份情谊。   现在,他觉得队长很厉害。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对于队长,却似乎轻而易举。   第二天早上,杨一杭在微信群里发了五份综艺的简略资料,童悦兴冲冲地翻了一遍,又失望了,这五个综艺里,没有一个是和音乐有关的。   这也难怪。U团在音乐这一块就没有口碑可言,杨一杭对自家崽崽也很有逼数,盘综艺资源时就没往音乐类综艺上费太多心思。   俞嘉佳已经定了,音乐综艺的常驻导师,他是抱死不会放了,昨天简直想抱着杨一杭亲一口。周瞬的经纪人昨夜跟他打了个电话,原来上《戏如人生》不是杨一杭的意思,是周瞬经纪人的意思。那一期有好几个影视界的大咖,一轮游不一轮游不是重点,周瞬的经纪人是想让周瞬借机开拓一下人脉。   只有岑渊、尹修和童悦三人未定。   岑渊召集所有人到大厅集合,开会。   尹修率先cue童悦,“老幺,你想参加哪个?”   童悦:“啊?”   童悦想说,他能不能都不参加。   他不敢。   岑渊:“你是不是想去《我声由我》?”   童悦愣住了。俞嘉佳也愣住了,刷地扭头看童悦。 第73章   童悦一时憋红了脸, 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没有。”童悦突然大胆起来, 大声回答。   岑渊静静地看着童悦。   他要连童悦这么点心思也看不出来, 他这么多年的头儿白当了。   尹修昨天就察觉到端倪了,只是看破不说破,在边上等着看戏。   童悦心很虚, 不敢直视岑渊,手指头不安分地自己抠自己掌心。   “老幺, ”岑渊说,“想就是想, 不想就是不想,你心里怎么想的,说出来就是。都是兄弟,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岑渊的语气很平静, 没有半分责怪或逼问的意思。   童悦:“我……”   他想去。他想说出来,他想去参加《我声由我》。   昨天杨哥对这个综艺没有说太多, 他私底下偷偷打听了一下, 《我声由我》是一档素人原创音乐综艺, 音乐作品形式不限,只要是原创作品就行,节目组计划邀请五位艺人做见证官, 他听说其中两个名额已经敲定了两位天王天后级别的歌手。   童悦的DNA一下就动了。北极熊的综艺有品质保障, 这个策划案也一看就很用心, 一想到能和圈内的前辈以及各路民间高手交流, 童悦就兴奋得不行。   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娱乐圈里流量为王。这么好的一档综艺, 轮不到团内人气垫底的他身上, 太正常。他即便想开口向杨哥争取, 都觉得自己没这个底气。   再者,杨哥已经安排俞嘉佳去了,他现在说他想去,那不就是和俞嘉佳抢资源吗?先不说抢不抢得过,光是起了这个念头,童悦就感到自己罪大恶极。   他见证过当年火遍全国的男团1-dream从崛起到散场的过程。1-dream在中后期频频传出黑料,说1-dream内部冲突频起,互抢资源,互爆黑料,甚至打架斗殴,一度成为娱乐圈的笑柄。1-dream到后来连公关都不走心了,解散前的半年时间几乎不再同台,解散后直接江湖不见,寓意着“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的团名简直像个笑话。   童悦喜欢这几个队友,喜欢这个男团。他一点也不希望他们步上1-dream的后尘。   所以,他总是选择沉默。这是他所能想到的,保护他喜欢的人和事最好的方式。   俞嘉佳看看岑渊,又看看童悦,脑袋像风扇一样在两人之间转了两个来回,恍然大悟。   他再迟钝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嗨呀一声,“老幺你也想去《我声由我》?你早说啊,咱们跟杨哥说一下呗。”   俞嘉佳说着就抓起手机打开微信,童悦一懵,想阻止他,迟疑间,俞嘉佳已经在群里艾特杨一杭了。   俞嘉佳:[@杨一杭杨哥,让老幺和我一起上《我声由我》好不好嘛?]   俞嘉佳完全没往抢资源那方面想,他的心思很简单:和队友搭伴上综艺,多开心啊。   童悦很紧张,生怕杨一杭当场发飙。   杨一杭回了一个“?”。   一分钟后,杨一杭又发了一句:[你们下午来一趟公司,到时说]   下午,杨一杭在公司的会议室和五人碰头。岑渊率先道:“先解决《我声由我》的事情吧。”   杨一杭愣了愣,他特意让五人来公司,而不是自己去宿舍和他们谈,就是为了建立主场优势。绝大部分艺人,尤其是新人,到了公司多少会感觉拘谨,因为公司里全是老板、总监、经纪人,对于新人,这些都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角色,经纪人稍微强硬一点,艺人就会不由自主地顺从听话。   岑渊不走寻常路,进了会议室就大爷样坐下,一点不带怵的,开口就主导了谈判的方向和节奏。   这个团成立不到半年,杨一杭已经强烈感觉到,小雏鸡的羽翼越发丰满,难以驾驭了。   杨一杭也摆出强硬的态度,“《我声由我》已经谈好让俞嘉佳去了。”   岑渊:“合同签了么?”   杨一杭在心里骂:草,明知故问。   嘴上不得不说:“虽然没签,但……”   岑渊:“没签就还有谈判的余地。”   理当然是这个理,娱乐圈里签合同的前一刻翻脸不认人的事不要太多,但杨一杭不能搭这个话,他脸色很奇怪地看了看几人,反问:“你们是想让我撤下俞嘉佳?”   这句话很微妙,甚至可说阴险,瞬间把矛盾抛到了U团内部,暗示他们这逼宫的架势是为了队内互抢资源。   童悦手足无措,想开口解释,尹修先一步说话:“当然不是。”   他笑意温婉,不紧不慢,“咱是说,只要合同没签,杨哥肯定就能谈到更好的条件。杨哥能把我们整个团谈成《荒野玩家》的主咖,这是一般的经纪人做得到的事吗?也就杨哥做得到。”   杨一杭:“……”   他看出来了,岑渊和尹修这是在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招。   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杨一杭心里嗤之以鼻的同时,又觉得尹修这话说得真他妈对。   他为了盘《荒野玩家》这个资源,奔波了多久,磨了多少嘴皮子,受了多少气,世人知道吗?   不,世人只会看到U团的光鲜亮丽。   好在他的付出没白费,《荒野玩家》确实让U团更上了一步台阶。   尹修敏锐地察觉到杨一杭脸色的松动,继续道:“所以,《我声由我》的合同一天没签,凭杨哥的人脉和本事,把老幺也谈进去想必不难。”他顿了顿,仿佛要让最后一句话闪亮登场,“我们相信杨哥。”   不得不说,尹修这话让人听着相当舒心,比一副大爷样的岑渊舒心多了。   但杨一杭还是不想那么轻易地退让,他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不是我不想让老幺上,主要这回谈的是12期的常驻导师位置,总共就5个名额,人家给一个名额就不错了……”   这是一个理由,但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杨一杭打定了主意这回让俞嘉佳单独行动。修远CP不能拆,俞嘉佳跟修远组在一起,粉丝光顾着磕CP去了,没人认识俞嘉佳是谁。跟周瞬搭也不行,杨一杭担心磕糖女孩们磕一对修远夫夫不够,给周瞬和俞嘉佳也整个CP出来,不好收场。跟童悦搭?一般情况下可以,在音乐综艺里,不可以。   俞嘉佳的音乐素养他清楚,野路子里出来的,五线谱都看不明白,和书香门第、科班出身的童悦能比吗?让这俩一起上一个原创类音乐综艺,这不是让俞嘉佳去给童悦抬轿吗?   满天星公司不是没打过童悦的主意,童悦也是自由身,只要满天星签下他,杨一杭立刻像捧亲儿子一样捧他。可孩子倔强得很,说大学毕业前不考虑签公司,这也是家里的意思。等他大学毕业,几年后的事,娱乐圈都更新换代多少个来回了。   现在这情况,就不怪杨一杭帮亲不帮理了。大家都是打工人,谁上个班也不是奔着做慈善来的。   俞嘉佳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前阵子那个《舞林盟主》不是有两个人共用一个导师席位吗?咱们也可以这样啊,”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真聪明,“除了说唱,其他的我可能也看不太明白,我不懂的时候就让老幺上!”   就差给自己比一个“完美”了。   杨一杭:“……”   杨一杭:“……”   杨一杭:“……”   俞嘉佳满眼blingbling,“杨哥,你就跟他们提议一下吧,大不了我的片酬分老幺一半,买一送一,他们血赚啊。”   听到俞嘉佳这话,童悦先是很惊讶,继而眼圈有点红,他真的没预料到俞嘉佳会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想说其实不用的,他不去也可以的,俞嘉佳不用这样牺牲自己,又开不了这个口,他心底深处,很想很想去。   如果这个计划真的能成,俞嘉佳的片酬他是不会要的。能得到这个机会,他很满足了。   杨一杭深呼吸一口气。   他严肃地思考起一个问题。   当初《以梦之名》的选手千千万……好吧,没有千千万也有将近一百个,他们公司到底是什么鬼才眼光,在一众选手中偏偏挑中了俞嘉佳这一朵盛世奇葩?   歪?   流年不利吗这是?   他的职业生涯注定遇上这么一个劫数?   一个艺人但凡为自己多考虑一点,都不会提出这么智障的方案。   杨一杭唯一庆幸的是,U团解散后,俞嘉佳应该不会让他带。   可千万别让他带。   尹修乘势而上,“杨哥您看,佳佳都这么说了,您就帮我们再争取争取?”   态度非常礼貌,非常谦逊,非常有求于人。   杨一杭:啧,都用上敬称了。   这个团的人,要么脑子里全是水,要么就是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   俞嘉佳:“杨哥~~~”   杨一杭一听俞嘉佳猛男撒娇就暴躁:“Stop!”   杨一杭脑壳疼得不行,他叹了口气,“我试试,不保证——”   俞嘉佳欢呼,“杨哥V5!”   “我还没说完。”杨一杭说,“我有个条件。”   他看向岑渊和尹修,“你们可以不上《呼笑山庄》,但下一个综艺不管你们选哪个,你们都得一起参加。”   这意思很明白:他不要求两人主动去炒CP了,但必须同框。   有同框就有互动,有互动就有素材,有了素材,粉丝们要怎么磕,那就是粉丝的事儿了。   炒,又不完全炒。   尹修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偏头含着笑看了看岑渊,“队长说了算。”   岑渊思索半秒,“行。”   “就怕我选的这个……他驾驭不了。”岑渊说。   “哦?”尹修来精神了,挑眉,“队长选了什么?恋综?”   最后两个字拿腔拿调地拖长了半个音。   岑渊:“……”   岑渊抬眼,给了尹修一个核善的眼神:滚。 第74章   岑渊选的综艺叫《古之韵》, 也是一档新开拍的综艺,聚焦中国传统文化, 第一季为了先打开市场, 选择了人们十分耳熟能详的“琴棋书画”四个主题,将邀请四位业界大拿和六个嘉宾,由嘉宾们跟着大师学习这些传统文化, 总共录制二十天,最后将剪成12期正片播出。   杨一杭有点意外。   《古之韵》确实是个不错的资源, 这个节目定位好,非常正能量, 节目本身很难有黑点,对艺人的正面形象塑造很有帮助。而且,一上这节目就是常驻嘉宾,12期的戏份, 对于上升期艺人确实很有诱惑力。   缺点也很明显。   第一,片酬不高。   第二, 这个节目基调偏正经, 重心在于弘扬传统文化, 不会很强调娱乐性,大概率叫好不叫座,评论底下都是夸的, 可也就在一小撮文化人的圈子里孤芳自赏。   第三……这才是杨一杭最担心的问题。就岑渊和尹修的文化底蕴, 他们hold得住这个节目吗?   尤其是岑渊, 大学都没上过的主, 说他是个文化人, 怕是真爱粉都不信。   还不如让周瞬去呢。   所以杨一杭最初一通衡量, 给他们选了《呼笑山庄》, 片酬高不说,娱乐性还很强,不——这节目除了娱乐性就没别的了,对文化水平没有半毛钱要求,放条狗上去都能涨粉。   “《古之韵》?”杨一杭皱眉,“你确定?”   岑渊:“确定。”   尹修:“我听队长的。”   杨一杭:“……”   杨一杭:“我建议你们再考虑考虑。《古之韵》这节目,不知道你们看没看策划案——”   岑渊:“看了。”   杨一杭:“……”   杨一杭:“既然看了,应该知道,这节目有门槛。”   上《呼笑山庄》只要不实力作大死,或者是完全不适合综艺的性格,一般来说只会涨粉,涨多少的问题而已。上《古之韵》,杨一杭根据自己丰富的从业经验掐指一算,有涨粉的可能,也有掉粉的可能。   娱乐圈里,艺人凹什么人设都好,千万别轻易凹文化人人设。吃瓜群众们可最爱看装逼不成反被打脸这种戏码。   杨一杭让两人再考虑三天,这三天他又私下找他们谈了几次,试图温水煮青蛙,青蛙岑渊完全不吃这一套,他打定主意就要去《古之韵》了。   杨一杭给他们列出的综艺资源里,就《古之韵》看起来还算是在干点正事儿的,在岑渊能接受的范围内。这些资源里甚至还塞了个恋综。简直离离原上谱。   五人的新行程都定下了。限定团进入中后期,分头行动是常规操作。最先开拍的是俞嘉佳和童悦的《我声由我》,两人颠颠儿地就收拾行李前往B市的节目组了,杨一杭从公司薅上两个助理跟了过去。俞嘉佳每天在群里感叹各种新鲜见闻,时不时就哇哇叫着见着了哪个大明星,一个人就为99+的群信息贡献了一半力量。   随后进组的是周瞬。一进《戏如人生》节目组,周瞬就碰到了熟人——段小彤。   段小彤也很意外见到周瞬,笑着跟他打招呼,周瞬以最基本的礼貌不咸不淡地回应了,段小彤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个狗男人,还是这副狗都不爱的脾气。   节目很快开始录制。第一个环节是演员和导师双向选择。节目组有五个导师,每一期由每个导师带着三个演员排一个短剧,公演后所有导师给短剧和选手打出评分,每一期淘汰六位选手,下一期再由新选手补上。   周瞬对选导师没有任何想法,但他看得出,几位导师都不太想选他。周瞬那个火出圈的霸总形象看来相当深入人心。   周瞬斟酌了一下,对其中一位女导师说:“李清葭老师,我可以跟着您学习么?”   李清葭,现年34岁的女演员,18岁出道,27岁拿下三金影后,演戏至今16年,塑造过多个经典角色。   李清葭不仅是公认的演技派,还是个工作狂,最疯狂的时候,她一年出演了三部电影,不说三部都大火,但口碑都不差。   一个演员——不论是不是实力派演员,这样赶戏通常都会被诟病,但李清葭硬生生凭实力堵住了质疑的声音。影迷们嗷嗷叫着,让她演,她就是一年接10部戏,她也能演出这样的水平,不服来战。   量产型影后,只此一家。   李清葭很爱惜自己的演员形象,或者说她感兴趣的基本只有演戏,极少上综艺,《戏如人生》这一季能请到她,包括她的影迷在内,所有人都很意外。   周瞬也看过李清葭的电影。李清葭演过太多电影了。但凡多看几部中国电影,都不会没见过这个女演员。李清葭长得不算美,如今在现实中,面对面地见到她,周瞬的感觉更真实了,李清葭身材高挑清瘦,气质优雅,但她的五官和嘉宾里这些一个个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尖下巴的女艺人比起来,多少显得寡淡。   在娱乐圈里,李清葭像个路人。   可李清葭在电影里演过美女,不止一次。某部电影里,李清葭演一个民国□□,古典的卷发,旗袍,指缝里夹一根细细的女士烟,身姿婀娜,目含秋水,神态慵懒,只一个眼神,能酥麻一个人的全副骨头。评论纷纷说,我要是男人我也受不了。很快就有女影迷表示,我是女人,我也受不了。   那部电影让李清葭惊艳全国。当时有个大V说,李清葭用演技重新定义了什么叫倾国倾城。   那时周瞬在上小学还是初中,李清葭对他非常遥远,比不上学习重要。   那时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李清葭面前,问她,是否能跟着她学习。   周瞬选李清葭并不是出于对女神的憧憬。理由很简单,五个导师里,只有李清葭看他的眼神一视同仁,周瞬合理地认为,李清葭是最有可能接纳他的导师。   周瞬知道自己演技拉跨。但既然来了这个节目,他还是想尽可能把这个短剧演好,其他几个导师已经对他有意见了,他强行入组,彼此的磨合也不会顺利,影响工作效率。   李清葭微微一笑,“周瞬同学既然愿意选我,那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周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自己都愣了愣,想进李清葭组的可不止他一个。   段小彤是最先进李清葭组的。看到周瞬也进了组,段小彤忍不住想,周瞬该不是为了他才进李清葭组的吧?   她确实是奔着李清葭的名气来的,这一期的嘉宾里也有不少李清葭的迷弟迷妹,可段小彤敢赌五斤肥肉,周瞬对李清葭绝对没有什么崇拜之情。   看看他面对李清葭那副死鱼表情,这个男人他就没有心。   所以,最有可能就是为了自己了。   段小彤心里哼了一声。还跟她装不熟,男人也玩口是心非这一套。   最终,李清葭组定下了两位女演员,一位男演员。李清葭选学员也有自己的标准,她最讨厌和男艺人闹绯闻。有一次,她和一个合作的男演员私约出来谈剧本的事,被狗仔拍了照,爆男演员婚内出轨,小三是新晋影后李清葭,这桩谣言闹了个昏天暗地,差点搞黄了那部电影,最后多亏男演员的妻子明事理,亲自出来帮他们澄清,事情才算平息下来。但电影还是被拖慢了拍摄进度,后续出了很多麻烦事,耽误了评奖和排片。那之后,李清葭尽量不与男艺人有私交,她也越来越学会辨别哪些男艺人对她别有用心。   李清葭做事很认真,这一期开录前,她特意看过新来的六个学员的资料,选周瞬的时候,她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演技不行,其他都挺好的,性情认真耿直,还未被形形色色的娱乐圈染得太过。   只要他愿意好好学,李清葭也愿意好好教。   李清葭不多寒暄,带着三个学员直奔主题,先选短剧剧本,然后排练。   节目组提供了三个剧本以供选择,李清葭很民主,听取了每个人的意见,最终大家一起选出了一个科幻故事。   这个科幻短剧叫《七层梦境》。   主角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职业女性。故事开始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女主起床,洗漱,喝咖啡的时候,她透着阳台的落地窗往外看,目光突然被落地窗玻璃上的某处地方吸引:嗯?   这里什么时候有了一块贴纸?   女主独居,虽然有个男朋友,但鉴于她是个工作狂,和男朋友见面的时间不多,男朋友也知道她有强迫症和轻度洁癖,不论是她还是男朋友,都不可能往玻璃上贴一张贴纸。   这张破旧的卡通贴纸,与这高档豪华的房子格格不入。   女主没时间深入想太多,换衣服,出门。   到了公司,女主被所有人敬称为“梁总”,雷厉风行地处理工作,她的心里却多了一个始终放不下的念头——那张贴纸是怎么回事?   女主请来家政把玻璃擦干净,贴纸不见了,但疑问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女主开始注意到她的生活里越来越多想不明白的事。   比如,她记得自己高中上的是一所贵族寄宿学校,可当她试图回忆那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时,她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段记忆一片空白。挖不出一星半点的片段。   而当她想去问问自己的高中同学时,她发现,自己的通讯录里没有一个高中同学。 第75章   和男朋友约会时, 女主终于忍不住,把这些问题和男朋友讨论, 男朋友说了些很似是而非的话, 说她最近压力太大,工作太累,以致于开始胡思乱想……女主看着男朋友, 忽然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男朋友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   女主有点焦灼, 追问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生命里的?   周围安静了下来, 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男朋友脸上的五官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女主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空洞。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痛苦地抓着头发。   她猛地睁开眼睛。   她从床上坐起身。   她醒了。   刚刚那是一场梦。   不……那个事业成功的职场女性,那豪华的大房子,她叱咤风云的工作, 以及年轻英俊的男朋友……都是一场梦。   眼前的才是现实。   她是个已婚女性,职位也没到“梁总”那么高, 丈夫最近在和她争论要不要孩子的问题, 丈夫想要, 她不想要,两人一次次的拉锯对抗早已将当初的激情消磨得所剩无几,她在这段婚姻中只感到疲累, 因此她心生了离婚的念头。   女主一边回想着刚才那个梦, 一边起床, 洗漱。房子没那么豪华了, 化妆柜上再没有那么多大牌化妆品和护肤品, 她的脸也没那么精致了, 黑眼圈更重, 鱼尾纹和法令纹也更明显。   那个梦令她心有戚戚焉,但洗完脸后,梦里的很多细节她都已记不清了,只隐约能想起漂亮的房子、梁总之类的。她甩了甩头,她现在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要忙活,不仅是婚姻,工作她也不那么满意,在考虑跳槽。   日子看似正常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女主在书柜里无意中看到一本童年时买的杂志。   女主换过城市,搬过很多次家,大学毕业以前的旧物几乎没有保留,这本老旧的杂志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   女主脑子里某个角落被猛地撞开。   很熟悉的感觉。   女主又开始神经质地疑神疑鬼,这加剧了她和丈夫的争吵,这一次,她歇斯底里地抓起一个花瓶,失手打死了丈夫。   她吓坏了,反应过来后丢掉花瓶,扑过去抱起丈夫,却发现,丈夫没有流血。   丈夫脸上的五官逐渐变得模糊。   她猛地睁开眼睛。   她醒了。   这一次,女主惊惶过后,立刻找到纸笔,颤抖着写下:找到疑点。醒来。   女主开始不信任她的生活,不信任整个世界,不信任任何人。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花这么大力气给她设的局。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被束缚在这种虚幻的梦境之中。   她一定要找到真相,找到出口!   她成功地找到了疑点,她成功地一次次醒来,而每次醒来,她的状况都变得更糟。不仅是她的人生更糟糕,这个世界也更糟糕。   第六次醒来时,眼前的一切令人绝望。   她的住所毫无生气,没有照片,没有装饰,没有食物,没有半点人生活着的气息。   她走出居所,向外望去,整个世界灰蒙蒙的。   城市已成一片废墟。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梦里,她的男朋友、她的丈夫……确实是她的爱人。   他们迎来了末世。末世的最后,他为了救她,牺牲了自己。   他死前对她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找到别的幸存的人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还有希望,就还有明天。   她一个人出发了。朝着永无止境的前方日复一日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她见到了活人。   那些人见到她,远远地朝她招手。嗨,有人,快来呀!   她越走越近。他们是人类,他们有着令她感到亲切的外貌,他们笑容友好,热情洋溢。   她却举起枪,射穿了那个离她最近的人的脑袋。   另外的人并没有愤怒。他们都定在原地。   他们的五官逐渐开始模糊。   你们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   她想起来了。   在她真正经历的那个末世,每一个活人见到另一个活人,第一反应都不是友好地接纳与帮助,而是抢夺与杀戮。   而这些梦境,都是她理想中的世界。   是的,就连如此灰暗的世界,也是她理想中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她的爱人为救她而死。人类同胞对她充满善意。   她再一次醒来。   最后一次醒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绝望。   她不再年轻。她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她的脸满布皱纹,面目丑陋。   不过没关系了,已没人看了。   这是真正的末世。整个地球上只剩她一个活人。   她的爱人死了。但不是为救她而死的。   那时,他们两人在一片废墟中艰难求生,靠着为数不多的食物勉强度日。他们不停前行,想找到更多的物资。   一天,他们遇到了另一拨人。   生死关头,男朋友出卖了她。男朋友说他是男人,他有用,他可以加入他们,至于她,他们想怎么处置都行。   她先是愕然,然后释然。她拿出一直偷偷藏在身上的枪,一枪杀死了对方的头目。一番混战后,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一个人继续前行,始终再没遇到其他人类。但她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在末世中没有损坏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可以把人封存在营养舱里,以最低限度的营养液维持一个人的生理机能。   并且,营养舱还有梦境功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湎于梦中的理想人生。   女主是因为食物即将告罄,才钻进了营养舱里。   她没有为自己设定梦境模式,于是,营养舱为她自动生成梦境。   当她睁开眼睛,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一睡,就睡了几十年。   营养舱里剩余的营养液,足够她睡完余生的寿命。   她再次躺回营养舱里,按下“启动”。   晚安,世界。   看完这个剧本,三个学员都头皮发麻,段小彤心里直咋舌,这剧本比她之前演过的所有网剧都更有格调,简直应该拍部电影,放在综艺里排个小短剧,无异于大炮打蚊子。   咋舌完,又开始琢磨,这显然是女主戏,这是好事,因为她是女演员。周瞬的戏份毋庸置疑,那个男朋友和丈夫非他莫属。可问题来了——一个女主,她们组两个女演员,怎么分?   段小彤当然不敢直接问,只是巴巴地看着李清葭,等着听她有什么安排。   对于这一层,李清葭倒是早就想好了:这部短剧一共分了八个世界,而女主是随着每一层梦境的醒来逐步变化的,她的建议是,由一个女演员演前四个世界的女主,另一个女演员演前四个世界除男主以外的配角,后四个世界则反过来。   这个节目的宗旨是让新晋演员跟着前辈磨练演技,并通过作品接受考核,所以重点在于演技而非剧本本身。这个安排,能最大限度确保戏份公平,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表现机会。   另一个女演员叫余依依,跟段小彤同年,演过上星大制作的剧,演技也不错,但永远是个女二的命,拿过最佳女配角奖,就是死活上不了女主的位置。   段小彤和余依依差不多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一直在小网剧里扑腾的女主,一个是永远在大咖身边转悠的女配。段小彤长相甜美,演技普通,余依依被很多导演说过,哪都好,就是没有女主脸。   段小彤先下手为强,“后半段的女主感觉需要很强的表现力,我觉得依依姐演技比我好,应该更能hold得住。”   余依依看了段小彤一眼,她演过无数心机女配,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段小彤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里,杀机四伏。   段小彤说得对,后半段的女主对演技要求更高。因为前半段的剧情偏向日常生活,家长里短,是最不容易演岔的类型。后半段的世界观越来越玄幻,设定越来越剑走偏锋,女主的情绪也越来越不正常,演员都知道,越是极端的情绪对演技要求越高,平时看着没什么,没有违和感就算是演技好了,一到情绪爆发的剧情,演员的演技高下立现。   段小彤作为一个半桶水演员很有自知之明,上来就先把烫手山芋往外推。   段小彤选前半段还有一个原因——女主每醒来一次,就衰老一次,剧情越往后推,妆就要化得越难看。开场的女主是最光彩夺目的时候,穿着昂贵的名牌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妥妥一个走路带风的美女总裁,和最后一幕时那个牙口都掉了一半的老婆子判若云泥。   很多女演员接受不了自己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了角色扮丑,段小彤就是其中一个。   最后是段小彤那句“依依姐演技比我好”,这叫捧杀于无形。说余依依演技好本身也没毛病,而这话先出来,要是被节目组剪进正片里,就会提高观众对余依依的期待值,一旦余依依演得不够惊艳,观众就会失望——不是说这女的演技好么?就这?   段小彤也不比她差哪去啊。   观众拉踩的时候,可不会去考虑谁的戏更难这种专业问题。   但余依依最在乎的不是这些。她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   她听不惯的是“姐”这个字。   她也就比段小彤大一个月,姐什么姐,要脸吗? 第76章   余依依不屑段小彤这种雕虫小技, 她是个有追求的人,听完李清葭的安排, 她就打算自己来演后半段了。   有难度, 才有挑战性,才值得她去征服。   脸一直是余依依的痛点,她听过无数次“你演技很好, 但你不够好看”这种话,就连经纪人也劝过她去整容, 她死活不愿意,整容极其容易导致表情僵硬, 这是演戏的大敌。   余依依不服气,李清葭都可以拿到三金影后,凭什么她不可以?李清葭可以演女主,凭什么她不行?   李清葭成了她的灯塔。李清葭的存在证明了, 靠硬实力出头这条路是可行的。   角色很快分配完毕。这也是李清葭设想的局面。李清葭进过大大小小无数剧组,见识过娱乐圈数不清的腌臜事, 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抢角色抢戏。她在《戏如人生》录了几期, 选人的一贯原则是好好演戏, 别给她搞事情。这一点其实不难,确保选进来的三个演员不撞款就行。   段小彤偶像派,余依依实力派, 再加一个老实孩子周瞬, 至少在前期角色分派这一环节不会出大问题。   也有的导师喜欢凹跌宕起伏的剧情, 有冲突才有镜头, 也才有关注和话题度。李清葭对此毫无兴趣。她的神格和名声摆在那, 她早已不需要靠任何演戏以外的手段去博出位, 她不屑。每一期, 李清葭组的剧情就是排练,排练,排练,有的演员奔着她的名气来,也有不少演员被她的严肃刻板吓退。   李清葭不是看不出段小彤那点儿小心思,也不是料不到以余依依强硬的脾气很难与段小彤相处。但这些都是小问题,演员这份工作,其一是演戏,其二是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李清葭这一堂课,除了点拨他们的演技,也要带他们领会一下这些东西。   一组四个人,三个女人各有各的心思,只有周瞬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剧本。李清葭让他们通读剧本、揣摩角色期间,周瞬已经把自己的台词全部背了下来。   剧本围读时,只有周瞬当场脱稿。余依依和段小彤都愣住了,李清葭看向他,微微笑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赞赏。   先不论他演技如何,甚至有没有演技的天赋,至少这份态度难能可贵。   余依依注意到李清葭的神色,不由羞赧。李清葭对演戏这件事眼里容不得沙子,人却很温柔,从不对任何人恶语相向,演得再差,她也不过就是谆谆教诲。这与其说是善良,不如说是疏离,她不动气批评,也极少慷慨地给出称赞。正因吝啬,所以她的每一次认可都弥足珍贵。   余依依在这一刻,情难自控地嫉妒了。   仿佛他们在争夺掌门的垂青,在这一场试炼中,谁能征服掌门,谁就能承传掌门的衣钵。   又觉得可笑。周瞬哪根葱啊?就是个在偶像剧里搞笑的。余依依根本不承认他是个演员。   整个剧本围读的过程,余依依除了念台词时低头看剧本,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看周瞬。她在看周瞬,段小彤在看她。   段小彤:什么情况?这女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周瞬看?   她看上周瞬了?   呵,就她那刻薄的长相,强势的性格,周瞬能对她有好感,段小彤敢原地退圈。   剧本不长,围读很快结束,李清葭先简单说了说每个人的问题,让大家回去再琢磨琢磨,明天开始排练。余依依在离开节目组回酒店的车上就开始背台词,当晚就把整个剧本背了出来。   第二天,段小彤特意打扮得性感妩媚,做了个大波浪卷发型,穿了非常时尚的OL风套装,束腰衬衫,包臀裙,盈盈一握的细腰和白嫩的大长腿一览无余。美其名曰为了入戏。   余依依在旁边避开镜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清葭决定按剧本的顺序排练。第一幕前半基本是女主的独角戏,后半是女主和男主的对手戏。   李清葭看完段小彤的独角戏表演,没说什么,朝周瞬点头示意他上场。   周瞬和段小彤演完了后半段对手戏,期间段小彤的台词有点磕巴,周瞬的台词则很顺,精准度堪比复刻剧本。   李清葭脸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余依依嘴角忍不住上扬,强行忍住。   她已经尴尬得暗暗用脚趾抠出一栋芭比梦幻城堡了。   这两人演的什么垃圾玩意儿?要她是李清葭,她已经激情开骂了。   余依依很幸灾乐祸,恨不得两人演得再烂一点,李清葭批评得越狠越好。   放大女主剧里,这些就是为她之后闪亮登场铺路的炮灰。   李清葭起身,声音很轻柔,“可以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吧。”   这是个客气的说法,两人赶紧走向座位坐下,给老师挪地方。   李清葭走到空地中间,看向三人,目光落到段小彤身上,“小彤,你是怎么理解女主这个角色的?”   段小彤突然被提问,一下紧张,想了想,试探着道:“女强人?”   “嗯。”李清葭又问,“一个女强人,要怎么体现?”   段小彤呆呆地看着李清葭。   她刚刚的表演……有什么不对吗?   她也是做了功课的,昨晚让助理给她搜了很多女强人角色的片段来看,她就是按着那种感觉演的啊。   李清葭不想说一通“角色要有层次,要张弛有度”巴拉巴拉这种理论,她之前试过,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直接开始无实物表演。   李清葭一头清爽的短发,今天穿着一身休闲服,化了个淡妆,这个形象,跟女强人不沾一点儿边。   入戏后,气质陡变。   她作出提着手提包的动作,步履生风,出电梯,开门,进屋。   把包随手甩下,脱鞋。以娴熟、漫不经心却足够优雅的姿势,一只接一只地脱下并不存在的高跟鞋。   进门后,她整个人明显地放松了下来,但并不懒散。仪态还在,却添了几分女孩子的可爱。   她在屋里张望一番,喊道:“逆子?哪呢你?”   周瞬、余依依、段小彤都一愣。逆子?谁?剧本里没有这个人啊?   等等……逆子?李清葭是给自己加了个儿子?   演员给自己加戏不是什么罕见事,可李清葭这波操作……不就直接颠覆了女主“未婚独居女强人”的形象了?   导演真的不会打人吗?   但三人都不敢提出质疑,耐心地继续看。   李清葭还在找“逆子”,动作突然顿了顿,回头,翻开提包,拿出手机。   三人看到这里,都忘了李清葭是在无实物表演这件事了。李清葭演什么,他们就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   李清葭接通电话,开口的瞬间语气就变了,三人立刻听出来,这是公司员工打来的电话。   她一边讲这通电话,一边手上动作不停,拉开柜子,拿出一袋什么东西,拎着走向墙角,蹲下,往一个碗里哗啦啦地倒。   这个电话,这些动作,在剧本里也都没有。   “老刘,你一直是个优秀的设计师,但你现在是部门总监,陈奇是你的员工,你的职责就是管好你的部门,要是以后每一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得让我出面解决,那你可能得想想,这个位置对你是不是太勉强了。”   李清葭说完这句话,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李清葭微微点了点头,笑,“没事老刘,我知道你行的。”   又简单地说了两句,李清葭就干脆地把电话挂了,来到沙发前,手机往旁边一扔,坐下,靠上椅背,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眉心。   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一个累字,却能让人感觉到她扑面而来的疲惫。   就在这时,李清葭猛地低头,灿烂地笑开来,使劲揉着自己大腿上一团不存在的东西,“逆子,躲哪儿去了?今天想你的铲屎官了吗?”   说着左右仔细瞅瞅,“你怎么又长肉了,最近是不是又偷吃了?这么下去胖不死你的。”   三人恍然大悟,“逆子”是一只猫。   快乐撸猫的李清葭,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李清葭给女主的家里加了一只猫。还加了一通电话,一个老刘。   都是剧本里没有的东西。   余依依渐渐瞪大眼睛。   尽管是万年女二,但她与很多名导打过交道。这一刻,她想,假如她是导演,即使明知李清葭演的内容超出了剧本范围,她真的未必会喊卡。   李清葭在一次采访中被问及“你是怎么塑造角色的”,李清葭想了想,回答了两个字:“反差。”   真实的人,必定矛盾而复杂。一个没有反差的人,注定无趣且乏味。   李清葭第一个帮她赢得影后的角色,就是一个将风情万种和纯洁无瑕完美地融为一体的女人。那个角色,让李清葭一战成神。   李清葭对《七层梦境》的这些改动,让女主这个女强人顿时活色生香,让第一幕顿时多了些烟火气的幸福感。   越是烟火气,梦境醒来时,反转性越强。   而这种烟火气和幸福感,将与最后一幕的绝望与虚幻形成震撼人心的对比。   周瞬也明白了自己刚刚看段小彤表演、和段小彤对戏时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从何而来。段小彤是按着剧本演的,她也很努力地在凹女强人的人设。   但是,太装了。   段小彤一直在强调自己的强势,生怕哪一个动作、哪一句话会暴露自己的伪装,从头到尾端着,就连和他这个男朋友相处时,她的神态之间也充满了高高在上。   那根本不像一个“女强人”。   周瞬心里生出这个念头时觉得有点对不起段小彤,但段小彤对女主的演绎,确实更像个以浓妆艳抹、趾高气扬来掩饰底气不足的艳俗女郎。 第77章   李清葭演完女主的独角戏, 朝周瞬招手,让他来跟自己对戏。   周瞬心里莫名地就绷了一下。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 演约会吃饭的片段。对了两句台词, 李清葭不得不打断周瞬,她微笑道:“小周,不用紧张, 入了戏就不要把我当前辈,你得把我当你的女朋友。”   周瞬看着李清葭, 无声地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老师。”   又对了几句,周瞬肉眼可见地僵直,念台词跟背诵课文似的, 连段小彤都看得出他有多拉跨。   两人这哪像情侣啊,分明像面试。   段小彤心里有点暗搓搓的小高兴, 只面上不敢显露出来。刚刚李清葭那段女主独角戏的演绎对她简直是一万点暴击伤害, 段小彤一直想着自己离大制作上星剧女主不过一步之遥, 是娱乐圈里那些势利眼的门户之见在作祟罢了,直到今天李清葭教她做人。   看到周瞬和李清葭搭情侣戏这么尴尬,她心里安慰了不少。是, 李清葭功成名就, 演技炉火纯青, 可她年纪大啊。这是女人的死穴。段小彤再怎么着也还年轻, 即便演技比不上李清葭, 她和周瞬搭戏就是更有CP感。   李清葭再次中止对台词, 但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耐烦, 她说:“这样吧,小周,咱就别按着台词来了,我还是演女主,你还是演我男朋友,咱就代入这个角色,随便聊聊天儿,好吧?”   周瞬认真点头,“好的老师。”   李清葭真就开始和周瞬闲聊,时而说说自己的事,一些小烦恼什么的,比如隔壁在装修啦,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倒闭啦,猫又淘气啦,职场上那些真正烦人的问题却基本不提。时而问问周瞬的情况,工作,生活,家里,从李清葭临场发挥的台词里,周瞬这个男朋友的角色顿时多了很多设定:他最近刚调到新部门,还在适应期,他有胃病,得好好吃饭,她托朋友替他母亲从国外买了不少昂贵的降血压药……   周瞬一边聊,一边跟上李清葭的思路,完善剧情和人设。聊着聊着,他感受到了一种神奇的快乐,一个全新的故事,一种全新的人生在他们彼此的对话中渐渐成型了,有那么一瞬间,周瞬真的感觉自己成为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周瞬完全没注意时间过去了多久,甚至忘了场边还有人在看。他不经意接了个最近流行的网络梗,然后李清葭以手背捂着嘴鹅鹅鹅地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周瞬怔怔地看着她。   段小彤越看越不是滋味。她还没为两人的气场不合高兴上多久,李清葭和周瞬就联手啪啪地打她的脸了。   余依依再一次瞪大眼。她演戏多年,却从未在任何一个片场与李清葭相遇过。李清葭混电影圈,她混电视剧圈,有壁。刚刚看李清葭肆无忌惮地改剧本,余依依想到,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戏霸。只要她出现在镜头面前,这里就是她的舞台,什么剧本,什么台词,都是浮云。   这种戏霸在电视剧圈里也有。一般来说都咖位高,演技好,但也霸道。不仅动辄改戏,还动辄抢戏,别说配角,有时连龙套的戏份都不放过,只要和这些戏霸同框,那就别想着跟他们抢一丝风头。导演不在乎,观众也不在乎,但对于每一个演不上主角的演员来说,都是噩梦。   余依依以为李清葭就是这样的戏霸,这就合理解释了她在银幕上的长盛不衰。   李清葭和周瞬搭的这一段,颠覆了她的想法。   新晋演员最怕和老戏骨对戏,接不住,完全接不住,只会把自己的演技反衬得不堪入目。一开始,周瞬和李清葭对戏也是这种效果。但李清葭开启闲聊模式后,一点点地把周瞬带进了那种轻松随意的氛围里,李清葭的台词看似漫不经心,实际每一句话都给周瞬留了接话茬的空间,她是在有意地为周瞬提供发挥的空间。这是一种自然到一定境界的指导戏,被指导者演得很舒服,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指导着。   李清葭和周瞬这一段对了10分钟左右,李清葭笑道:“刚刚这段不就挺好的?其实你不是演不好,你只是还没找到合适自己的方式。”   周瞬心情很复杂,激动,又有点难以置信。平生第一次,有人认可他的演技。   这认可还是来自一位年少成名的三金影后。   大致看过段小彤和周瞬的表现,接下来就到余依依上场了。   余依依起身,郑重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深呼吸,昂首阔步上前。   余依依的表演一气呵成,台词没有半个字的磕巴。后半段剧情里,女主的情绪起伏很大,从歇斯底里、到爆发、再到绝望。余依依在不需要人搭戏的情况下,对着空气一一演绎了出来。   段小彤看得有点呆。来这个节目前,她知道余依依是谁,但也就是知道。她这种出道即女主的,先入为主认为演了这么久还是个女配,那都不值得她给个正眼。   没想到,余依依,就,还真挺厉害?   段小彤有点后怕。她最初说的那句“依依姐演技比我好”就是句给自己留后路的场面话,现在她很庆幸自己说了这句话。   只要我提前认怂,你们就不能指责我。   周瞬没什么感觉。或者说,他还在走神。   他在脑子里不停地重播刚刚和李清葭对戏的每一个片段、每一句台词,反复琢磨着,自己哪里发挥得不够好,哪里还有改善的空间。   余依依演完最后一个场面,心里充满了自豪,以及期盼。   刚刚那段表演,她不仅按着剧本完美地走完了剧情,她还受到了李清葭的启发,自己也加了点儿戏。   她自认更好地塑造了女主的性格张力,可惜是部短剧,若真是电影,哪怕是电视剧也好,这个女主必将成为一个经典角色。   她这一段临场发挥真是绝了。   李清葭,高高在上的影后,快看看我有多厉害。   快被我惊艳。   快记住我的名字。   余依依全然无视另外两人,直直看着李清葭。   李清葭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看面前的余依依。   她薄薄的嘴唇轻启,温柔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对余依依说的,而是对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说的:“师傅,能先关一下镜头么?麻烦了。”   李清葭这等咖位,态度又这么好,工作人员二话不说,立刻照做了。   余依依心里一突。她有不太好的预感。   李清葭继续柔声开口:“依依,我看得出,你很骄傲。”   余依依抿嘴,先前的满腔期盼开始急速消退。   这听起来不像称赞。   李清葭:“你值得为自己骄傲。你演得很好。”   余依依依旧抿着嘴,等着李清葭的下文。   李清葭:“但我希望,你能真心享受演戏这件事。”   余依依神色稍稍一变,自己很快察觉,立刻强行压住。   表情管理可是演员的必修课。   “我希望你能向内去挖掘自己的感受,”李清葭娓娓道,“人物是故事的一部分,演绎一个角色是为了作品的完整性,而不是,”李清葭顿了顿,还是把她并不想明说的词说了出来,“炫技。”   余依依的唇角微微颤抖,她看到坐在李清葭身旁的段小彤一脸根本不想掩藏的得意神色,恨不得上前甩她两个嘴巴子。   突然就怀念起自己演过的那些恶毒女配,恶毒竟是一件爽快的事,至少敢爱敢恨,看谁不顺眼直接怼。   李清葭:“依依,你的戏很有灵性,但我觉得你可以演得更好。不要限制自己。当有一天你能做到向内表演,而不是向外的时候,你一定可以突破自己的。”   当晚,余依依是黑着脸上保姆车的,一上车就没事找事摔东西,吓得助理小心翼翼地给她捋毛。   李清葭她凭什么?!就凭她是影后,她是前辈,就可以倚老卖老地埋汰她?!   李清葭演得好是有天赋,天生吃这碗饭的,她演得好就是炫技?!   余依依很快想明白了,李清葭一定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威胁,她们是同一个类型,长相都不是惊艳卦的,都凭演技出头。李清葭不过是比她早生了几年,碰上了机缘,害怕她后来居上,因此不惜以前辈的权威来PUA她。   就算她真的是炫技,又有什么问题?她演技好,她有本事,她就得让天下人知道。演员这一行,演技差就是原罪。   余依依到底年轻,演技再好,生活中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进入表演状态。录制第三天,李清葭感觉到余依依对她有一种隐隐的抗拒与隔阂,这是双方面上再客气都消除不了的。李清葭没太放在心上,依旧全力指导三个演员排练剧本。   这几天,周瞬的生活全是剧本和演戏,一大早起床就开始翻剧本,对着镜子自己演,到了节目组就是录制、排练、来回磨戏,晚上回酒店则反复观看排练录制的视频,本意是想找自己的毛病,看着看着,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到画面里的李清葭身上。   周瞬不理解自己的追星女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不值当那些小姑娘那么激动。   可他开始理解李清葭的影迷了。   周瞬的经纪人看到周瞬这副沉迷工作无法自拔的模样,既欣慰又感慨。他始终说不清周瞬算不算入错行。周瞬对待每一次工作都很认真,偏偏啥都干不好。   这回经纪人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这孩子再怎么废寝忘食地磨剧本,估计也是一轮游的命。 第78章   周瞬是很认真, 但排练效果并不理想,段小彤和周瞬对戏时感觉尤其强烈, 被李清葭点拨过后, 周瞬演得还不如第一天。   周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他很努力地想要入戏,可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和李清葭对过那一场戏后,每一次以剧中男朋友或丈夫的身份面对段小彤, 周瞬脑子里一直浮现的都是李清葭。   段小彤在背台词,在凹表情, 在表演……李清葭不是。   李清葭的一颦一笑都那么自然,甚至动人。她有一些很生活化的小口癖,她会以开玩笑的语气怼他,透着只属于彼此的亲昵, 她会轻轻碰他的手肘,不客气地使唤他, “哎, 那个给我递一下。”   她的眼睛闪着光, 她的灵魂活色生香。   周瞬没有办法不在两人之间对比。他反复回味李清葭说的那句,“把我当你的女朋友”。   那之后的10分钟,他真的把李清葭当成他的女朋友了。可对段小彤, 他无论如何做不到。   段小彤每念出一句台词, 都仿佛在提醒他, 这是一场表演。于是, 他也用表演的心态去回应。   要不是有李清葭镇着场, 段小彤就要被周瞬气得发脾气了。   余依依看得心情舒畅。让段小彤上赶着抢前半段的戏, 作到自己头上了吧?   自己选的路, 你就哭着把它走完吧。   余依依和周瞬也有对手戏,但后半段的戏里,两人基本没有秀恩爱的片段,全是冲突。余依依可没有李清葭的耐心,周瞬演不好是他自己的问题,余依依断不会为了别人降低自己的水准。   周瞬和余依依同框的效果就是,周瞬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排练了三四天,大家能把剧情从头到尾完整地演下来,至于演成什么样,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从李清葭不咸不淡的表情来看,她并不十分满意。   连五分满意都很难说。   李清葭给每个人都进行了单独辅导,段小彤还算听话,至少面上对前辈是十足尊重的,就是指导了跟没指导区别不大,段小彤还是摆脱不了她在网剧里养成的表演习惯,总觉得不刻意“表演”就不算是演戏。   余依依态度比段小彤强硬很多,李清葭看出她在表演上已经有自己的一套认知体系,在很多方面不认同自己的理念,遂不再勉强,指导过一次后就放手让余依依自己去发挥了。   李清葭花了最多时间给周瞬补课。带着他做人物小传,一句一句过剧本,和他对戏。周瞬全情投入,回去还自己复习,但学习的效果和段小彤半斤八两,余依依内心吐槽,教也是白教。   后来,周瞬无师自通地想到了一个办法,和段小彤对戏时,他开始试着模糊化段小彤的脸,想象面前的人是李清葭,寻找那种“女朋友”的感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时灵时不灵,好歹是有一点微弱的效果,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段小彤会觉得,周瞬变了,眼神变得温柔了。   让她恍惚间怦然心动的温柔。   这个男人虽然狗,可他真的很帅。   《戏如人生》录制结束的那天,在外地带着另外一个艺人的经纪人打电话给周瞬,问他结果如何,有没有晋级——也就是节目组有没有和他续签合约的意思。   周瞬说没有。说好的一轮游,决不食言。   经纪人略感失望地噢了一声,很快释然。罢了,周瞬的演技什么样他早就有逼数了,期望周瞬在演技这方面创造奇迹,他简直是在想屁吃。   周瞬一个人回到宿舍,宿舍空无一人,其他人都奔波在赶通告的路上。俞嘉佳却没忘在群里cue周瞬——   俞嘉佳:[@周瞬]   俞嘉佳:[赛果如何?]   周瞬:[淘汰]   俞嘉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一轮游小王子]   俞嘉佳:[果然没有令我们失望]   俞嘉佳:[来来来这位大兄弟请发表一下淘汰感言]   没有回应。   俞嘉佳:[@周瞬]   俞嘉佳:[你不是在哭吧?]   周瞬:[没有感言]   周瞬:[晚安]   那之后周瞬整晚都没再吱声。   俞嘉佳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尹修发言了。   尹修:[啧]   童悦:[谴责.JPG]   尹修:[谴责.JPG]   岑渊:[谴责.JPG]   俞嘉佳:???   不是,尹哥和老幺就算了,队长你也学坏了???   俞嘉佳委屈,周瞬这个狗比不一贯钢筋铁骨脸皮三尺厚的吗?俞嘉佳也不是第一回 拿他的演技开涮了,哪一次他不是理直气壮地怼回来?为什么今天突然走“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这种矫情路线???   第二天,俞嘉佳疯狂私信轰炸周瞬,周瞬都是淡淡的一两个字敷衍回去,后来索性不理他了。俞嘉佳心道完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周瞬这次一定是偷偷躲在厕所哭惨了。   俞嘉佳竟生出了一丢丢愧疚感。他设了日程提醒,到周瞬那一期《戏如人生》上线那天,提前一小时一个个私聊通知几个队友,到了点就拿出平板守着,准备等会儿不管周瞬演得多拉跨,都要用上自己所有小号轮番给周瞬吹彩虹屁。   不就是昧着良心说话么,多大点事儿。   U团五人,包括周瞬自己,在这一天的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城市,全程看完了这一期《戏如人生》。   说实话,周瞬的表现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很多。   他们对周瞬的演技水平的认知,还停留在周瞬那个号称偶像剧史上最尴尬没有之一的霸总形象上。   在《七层梦境》这个短剧里,周瞬的表演,可以说,中规中矩。   不尴尬,没有明显出戏,也不出彩。路人看完《七层梦境》,对周瞬的感觉大概就是“这个男演员演了一个男性角色”。   可在熟悉周瞬的人和他的粉丝看来,“中规中矩”这四个字,对周瞬就是褒扬。   周瞬粉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妈耶,周总演戏竟然不尬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周总吗?   B站某知名剪刀手转发了这一期《戏如人生》的官博并发言:等周总的素材等了半个月,现在感到非常失望。   评论底下一群周瞬粉恍恍惚惚:见过高级黑,没见过这么风骚的高级彩虹屁。   周瞬粉的喜大普奔也就圈地自萌一下,一出圈就免不了被路人阴阳怪气:演得不尬就算是好演员了?现在演员的底线这么低了吗?   对比周瞬的中规中矩,余依依抢戏抢到飞起,段小彤的算盘打了个空,她的美貌终究没能敌过余依依的演技。毕竟,她是美,却并非独一份儿的美。放素人里她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放娱乐圈,她充其量是个量产型美女,多她一个不碍事,少她一个没影响那种。   余依依的团队当天就给她买了热搜,往死里吹演技,带起一片“演技这么好的演员却没演过女主”的群情激愤,余依依一夜涨粉两百万。   这一期《戏如人生》淘汰了六个演员,李清葭组两极分化,余依依高调晋级,周瞬、段小彤均遭淘汰。   余依依在热搜上嘚瑟了一夜后,次日,李清葭上了热搜。   人红是非多,李清葭火了之后,很快就有了专门的黑粉组织。   这个热搜,显然不是正面热搜。   李清葭作为导师的能力遭到了质疑。   李清葭在五个导师中,不是年纪最大的,也不是资历最深的,但她是出演过最多作品、拿到过最多奖项的演员。而本期《戏如人生》的五个短剧剧本里,《七层梦境》是公认最出彩的一个故事,但呈现的效果不尽如人意,尤其是把女主分成两截、让两个演员分别演绎这个安排,被很多人吐槽“是在搞笑”。   有人说李清葭退步了,状态早已不如当年,有人说李清葭会演不会教,有人说李清葭不是不会教,她是故意不想教,见不得新人出头。   处处透着“眼见她楼塌了”的乐见其成。   李清葭的粉丝在正主被黑这方面经验丰富,立刻出来迎战,网络上顿时撕得一片血雨腥风。   李清葭知道这些事,但只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经纪人是个比她大几年的女性,叫吴姐。吴姐看李清葭闭目养神,眼下显出一圈淡淡的青黑,那是淡妆遮掩不完全的痕迹,疲惫的痕迹。   吴姐心疼,但这种心疼早已是常事。   吴姐轻声问:“清葭,你觉得值得吗?”   李清葭接《戏如人生》这个综艺,她是不赞同的。论钱,李清葭不缺钱。论名声,李清葭不需要靠综艺吸粉。综艺只会败坏她的名声。李清葭真缺钱的时候都没想过去上综艺,吴姐不明白,她这次为什么要一意孤行。   果不其然,李清葭上了这个综艺,是非就没停过。所谓怀璧其罪,李清葭就是一块宝玉,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宝玉落到尘世里,岂能不引人窥探?所有人都想通过她获利,有些更可恶的人,在她身上捞不到好处,就索性想毁了她。   李清葭慢慢睁眼,看向吴姐,微笑,“吴姐,我不后悔。”   世人蝇营狗苟,终日逐利,他们不会明白,她之所追求,从最初到现在,从未变过。 第79章   一贯对网络舆论以平常心待之的周瞬这次却不太淡定, 这一期《戏如人生》播出后他就患上了强迫症,平均不到5分钟就要看一次手机, 在各个平台刷一切刷得到的评论。   段小彤被余依依大肆拉踩, 但也没有坐以待毙,余依依黑她演技,她就黑余依依的长相和万年作配的命。李清葭的粉和黑日常对掐, 激战正酣,周瞬夹在三个女人之间不功不过, 平平无奇,但总体上在缓慢涨粉。   周瞬并不关注自己每小时涨粉多少, 他关注的是所有针对李清葭的言论。   本期《戏如人生》播出后24小时,周瞬反复纠结再三,打了10遍腹稿,在把标点符号都检查到无刺可挑后, 他终于给李清葭发了一条长微信。   李清葭看到这条以“尊敬的李清葭老师”开头的长信息,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当场喷出来。   两人加了微信后, 这是第一次私聊。李清葭不喜欢和男艺人有私交, 周瞬不喜欢和女艺人有私交, 互加微信纯粹是工作所需。   在这条长信息里,周瞬先表达了对李清葭老师谆谆教诲、倾囊相授的无尽感激之情,然后深刻反省自己, 是自己的不成器给这个团队拖了后腿。对此, 他表示深切的歉意。   最后, 他说, 希望李清葭老师不要被网上的舆论影响。她在很多人心里, 包括在他心里, 是永远的影后。   周瞬话说得很官方、很客气, 但不妨碍李清葭读出他千回百绕的文字下真正的意思——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剧本。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李清葭被黑。   周瞬是故意用这种语气来写这段长信息的。官方、客气,也就疏离,这些话他很想对李清葭说,他想,也许这是这辈子他和李清葭唯一的一次交集了,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可他不想因此给李清葭负担,不希望李清葭误以为他想借着这么些煽情的话来和她发展进一步的私人关系。   任何一个人看到“尊敬的李清葭老师”这种称呼,都不会觉得对方对自己有尊崇前辈以外的想法吧。   李清葭放下水杯,拿起手机,认真地把这段长信息从头再看一遍。第一次见到周瞬她就觉得,这小伙子挺有意思。几天排练下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现在,周瞬又一次给她加深了这种印象。   圈子里,她见过太多和她说了没几句话就故作亲昵地叫她“清葭”或“清葭姐”,为她鞍前马后、对她嘘寒问暖、可着劲儿给自己加戏的男人。周瞬确实不一样。   按周瞬的设想,李清葭未必会回信息,即便回,最多就一句同样官方客气的感谢、鼓励之类的话,然后这段说不上开始的对话就结束了,再不会有联系的必要,他们从此依旧是江湖陌路人。   李清葭却不到10分钟就给他回复了一条信息。   不官方,不客气,直截了当。   李清葭:[你以后还打算演戏吗?]   周瞬看到这句话,愣住了。   继而是慌张。   剧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想。   李清葭这是要跟他继续聊的意思吗?   跟他……闲聊?   像,朋友那样?   来自影后的关心。他周瞬何德何能。   周瞬慌归慌,却万万不敢晾着李清葭的信息不回复。周瞬定了定心神,迅速打字。   周瞬:[我不确定]   李清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毫无演戏的天赋?]   周瞬心里噔地一下。   周瞬:[是]   演第一部 剧的时候,他还挺自信的。他台词背得很快,是全组唯一一个从第一天起就能全程脱稿的演员。他按着剧本和导演的要求,把该做的事都做到了。他刻苦勤奋任劳任怨,以对待高考的态度对待他每一次工作。那时他真心实意觉得,他可能是內娱之光。   然后发现他想多了。第一部 剧播出后,他才明白,导演不怼他,不是他演得好,是导演本身就没追求。导演没追求,群众的眼睛却像刀子,剜得他千疮百孔,各种黑评宛如给他洗髓换骨,让他彻底重新认识了自己。   但周瞬倒也不至于太自闭。一部剧演不好,就像一场考试考砸了,伤心无用,找到问题,改正,下次避免,才是正道。   在《戏如人生》,亲眼看过李清葭的表演后,周瞬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灵气和天赋。   如果经纪人需要他演戏,公司需要他演戏,市场需要他演戏,他可以努努力,像段小彤那样,在表演的层面基本过关,让观众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他自认还有这个能力。   大不了比之前多下两倍、五倍甚至十倍的功夫。   可李清葭?   那个活色生香的李清葭?   他看着李清葭的时候,分明是在仰望一片他这辈子都摸不到的天花板。   周瞬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该做什么”这个问题产生了质疑。   学生时代,他被要求做个好学生,考试,拿高分。他不抗拒。他清楚自己只要努力,只要不怕辛苦,就做得到。   进入娱乐圈,他被安排着跑各种通告,他不抗拒。哪怕不擅长的事,好好去做,他也问心无愧。   可现在,他想,他注定演不好戏,他为什么要去毁了一个角色,毁了一部作品?   整件事情,忽然就显得十足荒诞,毫无意义。   在《戏如人生》排练的那几天,他心中的摇摆越来越强烈。但再强烈,他也藏着,压着,再荒诞,再无意义,打工人也要先尽职完成工作。   周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原来戏里戏外,他的演技都不怎么样。   李清葭:[可我不这么认为]   这句否定句的意思是……李清葭认为,他有天赋?   他有演戏的天赋?   周瞬很高兴,抑制不住的高兴。   但理智清晰地提醒他,别傻了,怎么可能。   李清葭:[你放心,我这个人不会没事安慰别人,没意义]   李清葭:[我自认看人还是挺准的]   李清葭:[(小黄豆微笑)]   李清葭:[你要是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不妨多给自己一点机会]   李清葭:[期待看到你的好作品]   李清葭显然言尽于此了,周瞬想了想,郑重地回复:“谢谢李清葭老师,我会努力的。”   这不是客套。这是他的承诺。   很多人说他入错了行,连他的经纪人也这么想过。周瞬反复看李清葭那几句话,对自己说,反正来都来了,不妨多给自己一点机会。   童悦、俞嘉佳、周瞬各自去录节目后,宿舍一下空了下来,剩下岑渊和尹修大眼瞪小眼。尹修很开心,但岑渊觉得怪尴尬的,正好岑渊经纪人看他在U团的行程空了下来,赶紧见缝插针给他排通告,岑渊没说什么,麻溜儿滚蛋。尹修很失望,只好拖着行李箱回了一趟家,把老爷子乐得每天饭都多吃了半碗。   9月初,好不容易盼到《古之韵》开录,尹修提前好几天就颠颠儿地飞到了录制地H市候着,人生从未如此渴望过上班。   到了这个旅游胜地,尹修却毫无游玩的心思,天天躺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大床上无聊得直打滚,唯一的消遣就是在微信群里不停地cue岑渊,没话找话聊。往往他嚎10句,岑渊才高贵冷艳地回他一两个字。   就这,尹修也认了,岑渊给他充电两个字,他就能继续蹦跶两小时。   非常卑微。   开录前两天,尹修终于等到了岑渊,准确地说,是在机场堵的他。岑渊不愿透露自己的具体行程,尹修却通过杨一杭跟岑渊经纪人万秉打听到了第一手资料,还自掏腰包,让杨一杭以U团的名义给岑渊定了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就在他隔壁。   万秉对这安排很满意,看来岑渊是真火了,从满天星公司给他的待遇就知道。万秉打起了小算盘,觉得得提前规划U团到期解散后岑渊的资源和路线了。   《古之韵》第一季总共请了六个嘉宾,刚好三男三女。   除岑渊和尹修,余下那位男艺人叫翟秋,28岁,算是个资深演员,从配角一路爬到男主的位置,多次登上过內娱古风美男排行榜前列。   而三位女艺人,其一是邵圆桦,歌手,给很多电视剧,包括古风剧唱过主题曲和片尾曲,当中不乏大众耳熟能详朗朗上口的歌曲,邵圆桦这个名字在娱乐圈却说不上知名,典型的歌红人不红。   其二是戴如懿,古筝专业出身的二线演员。   其三是胡曼,民族舞者出身的二线演员。   看得出来这些嘉宾并非随意邀请的,多多少少都跟“古”字有那么点儿关系。   论咖位,本期的主咖毫无疑问是翟秋,古风美男配琴棋书画,光这个噱头就能让多少小迷妹嗷嗷叫。   开录前,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环节——妆造。   节目组要求六位嘉宾以古装造型进行全程录制。这当然是提前写在了合同里的。   服装由节目组提供,嘉宾可自行选择四套服装,每个主题配一套服装,节目组会为嘉宾量身进行微调。由于古装普遍宽松,通常不需要非常贴身,所以微调也就足够了。   试装时,尹修看着试装间里琳琅满目的服饰,目光扫过两套黑色为主、红色为辅的礼服时,不由顿住。   岑渊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停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看到那两套礼服,岑渊明白了。   周礼的婚服遵循“玄纁制度”,玄为黑,纁为红,这两套礼服,乍一看,令他们想起了自己那个时代的婚服。   岑渊本不该理会尹修,却莫名起了点逗他的心思,“你想穿这个?”   尹修转向岑渊,笑,“队长穿过么?”   这个问题很微妙。   岑渊不答反问:“你呢?”   “我,”尹修笑得更深,“穿过啊。”   岑渊愣住。   他的喉咙不知道为什么就滚了滚。   尹修穿过婚服。   那么说,尹修成过亲。   也是。   岑渊心里泛起一个看不见的苦笑。二十二岁,早该成家立业了。尹将军有家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正常的是他。   那。   尹修有孩子么?   他会想他的妻子,想他的孩子么?   岑渊忽然感觉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看不明白尹修这个人。   他自己对那个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母亲去世了,他最好的兄弟都死了,他的父亲……呵,岑氏对他,像个笑话。   如果给他选择,他不会选择回去。   真要回去,那么死在战场上,就是他最好的命。   今天他才发现,尹修和他不一样。   尹修该是有牵挂的。   那他何以能在这个世界这么心安理得、如鱼得水?   岑渊不知觉出了神,直到尹修叫他,“队长。”   工作人员催他选衣服了。   岑渊拿了一套纹饰与形制都十分朴素的白色曲裾深衣,进了更衣室。   深衣是汉服最早的形制之一,文字记载可追溯到《礼记》的《深衣》篇。岑渊上战场前,深衣就是他的日常便服。   岑渊出来后,迎面撞上了尹修。   尹修穿的也是曲裾深衣,深蓝色,宽袍大袖,衣摆飘飘。   两人都怔住了,直直地看着对方。   尹修的眼神从微微的惊讶转为含笑。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连古风美男本男翟秋,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人,看得挪不开眼。   不少粉丝吹过他“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可现在,他突然就不太想跟这两位大兄弟同框了。 第80章   录制第一天, 从“琴棋书画”的第一个主题“琴”开始。   戴如懿跃跃欲试,古筝也属于琴, 要聊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最令戴如懿兴奋的是, 负责“琴”这一主题的导师,是知名古筝演奏家、国内某top3音乐学院民乐系教授,顾思柳老师。   戴如懿也是奔着古筝这一块上这个综艺的。古筝是民乐系最热门、报考人数最多的专业, 一方面,这个领域内越来越卷, 另一方面,出路却越来越不好找。能考进省、市编制艺术团, 拿一份稳定工资的都算是出头了的,不少人只能自己想办法,接商演,在培训机构当老师, 高低混口饭吃。   一旦毕了业,高雅的艺术就得沦为挣钱的活计。   戴如懿属于剑走偏锋的那一个, 大学期间她在一些直播视频平台上发了不少小视频, 一度成了一个小网红, 被经纪公司找上门来,就此进了娱乐圈。   怀着无上的梦想进去,碰了一脸灰。   她以为一个会古筝的女演员应该很吃香, 但根本没人给她正眼。   经纪人把她塞古偶剧里演一个乐伎, 她当场表演一个不用替身亲自弹古筝, 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导演看来, 女主打扮得美若天仙, 搁那动动手指摆摆样子, 出来的效果一样没问题。   更让她气到发抖的是,正因她这一技之长,经纪人没事就安排她去陪各种导演、资方、老板吃饭,吃高兴了喝高兴了,那些大叔就爱来一句哎你就是那个会弹古筝的?来一曲咱听听。   更别提开黄腔甚至动手动脚了。   她觉得自己与古时的乐伎也没太大区别。   她忍辱负重赴了几次这样的应酬,到后来找理由推脱,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了。经纪人品出了她的意思,就也开始晾着她,连古偶剧的女N号她也摊不上了。   《古之韵》这个名额,是戴如懿放下身段,近乎央求经纪人让她来的。成败在此一举,在这么一个综艺里都起不来,娱乐圈也许就不是她这杯茶。   顾思柳是个很和蔼的中年女性,她还带来了三个助教,都是她当前的在校学生,也算是变相让这些孩子有个出镜的机会。   和六位嘉宾互相认识后,便进入第一个环节,六位嘉宾需要从节目组提供的乐器中各选一样,这几天将在顾思柳的指导下学习,最终目标是演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备选乐器都是喜闻乐见的中国传统乐器,有古琴、古筝、琵琶、笛、萧、唢呐、二胡、快板、堂鼓。   嘉宾的选择不可重复,选择顺序抽签决定。   到底是个综艺,再聚焦传统文化,也不忘在各种小细节里添加娱乐元素。   抽签结果,尹修第一,翟秋第二,戴如懿第三,胡曼第四,邵圆桦第五,岑渊垫底。   岑渊:“……”   罢了,无所谓。   尹修抓抓头,无奈地笑了笑,“这……”   他运气是挺好的。但他要这好运气有何用?   这九种乐器。   他一样都不会。   非常骄傲。   尹修向岑渊求助,“队长,你帮我选选?”   岑渊淡淡地扫他一眼,还是认真地给出了建议,“选一样你有基础的。”   尹修:“都没有。”   岑渊竟一点也不意外。   岑渊继续:“选你喜欢的。”   尹修噢一声,“有道理。”   尹修走到乐器陈列架前,抬手指向快板,“这玩意儿好像挺好玩。”   全场工作人员和其余几位嘉宾都愣了愣。他们不久前才被尹修翩翩美男子的形象惊艳到,现在却不禁怀疑,这大兄弟莫不是来搞笑的?   尹修完全不在乎在场之人的目光,又拿起唢呐好奇地审视掂量,“这个也有点意思。”   工作人员:“……”   其余嘉宾:“……”   就算为了博镜头也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朋友。   尹修回头看岑渊,“队长,你说呢?”   岑渊一脸无可无不可,“你抓阄吧。”   尹修耸肩,“好吧。那我决定,”他抬手往旁边一指,“选这个。”   堂鼓。   看着大。   霸气。   尹修的选择让翟秋和戴如懿都松了口气。翟秋上这节目就是为了稳住古风美男人设,没想到岑渊和尹修这两个后起之秀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正焦虑着怎么扳回局面,尹修选了个堂鼓,令他喜出望外。   翟秋浸淫娱乐圈多年,很清楚观众的口味,东方文化的审美从来都是优雅端庄含蓄内敛的,说直白点,这些个小姑娘就是喜欢雌雄莫辨、纤细温柔的美男子,试想,一个青丝如瀑、衣袂飘飘的美人,怎么能抡起鼓槌敲大鼓?像话吗?   到翟秋选择乐器时,轮到戴如懿焦虑了。戴如懿知道翟秋某个经典角色就在剧中表演过古筝,戴如懿真怕翟秋搞一波消费情怀,抢了她的古筝。   好在翟秋选了笛子。   翟秋是在剧中表演过古筝,可那全是替身的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为了一部电视剧让他去学一门乐器,那是不可能的。在电视剧圈子里,不轧戏就算是好演员了。   古筝不好学,零基础学习,几天之内翟秋自觉最多能弹出一首小星星。   古琴?这玩意儿比古筝还难。   他思来想去,看起来足够优雅,符合古风美男形象,又不那么难的,只有笛了。   翟秋之后是戴如懿,她毫不犹豫地选了古筝。   再之后,胡曼选了琵琶,邵圆桦选了萧。   邵圆桦是专业的歌手,却不会任何乐器,但她有一些了解,萧这种乐器,学习的关键一在手指,二在唇与舌,三在气。很多新手卡在把萧吹响这个环节,其实就是气息不对。一旦掌握好气息,至少对于新手,萧的技法并不那么难。   最后轮到岑渊。   目前剩余的选择有古琴、唢呐、二胡、快板。   岑渊不假思索:“古琴。”   没有人意外,这换谁都得选古琴。   其实哪怕岑渊是第一个选,他依然会不假思索选古琴。   这九种乐器里,他只会古琴。   古琴是中国最早的乐器之一,最迟源起于尧舜时期,在春秋末年战国初期,已是非常流行的乐器,不过当时还不叫古琴,普遍称为七弦琴,或简称琴。   岑渊当时接受的是周朝最正统的王官学教育,也就是春秋六艺,这是贵族的必修课,琴属于其中的“乐”。   至于其他八种乐器,他碰都没碰过。   六位嘉宾选好乐器后,顾思柳就开始带着他们入门,在教导过程中,会向观众科普有关这门乐器的故事和知识。   顾思柳是古筝演奏家,对古琴也略有研究。不可避免地,她最关注的嘉宾,第一是戴如懿,第二就是岑渊。   戴如懿非常专业,顾思柳门儿清,戴如懿是来表演的,不需要她手把手教,只要点拨一二即可。   省心。   顾思柳转而去看岑渊,这一看,愣了愣,岑渊在古琴桌前坐下,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地调音。   古琴调音不难,不需要专业的调音师,但一个纯新手绝不会有这种意识。   顾思柳听过U团的名号,最近很响,觉着这就是个流量偶像团,听说舞台实力还不太行,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岑渊肯定是个纯新手。   岑渊选古琴时她还在想,这几天,这小伙子能把琴谱看明白就算不错了。   顾思柳走过去,问道:“你会弹古琴?”   岑渊抬头,想了想,自认很客观地回答:“会一点。”   确实只是会一点,不过聊以自娱。而且从军后再没碰过,怕是手生了。   顾思柳来了点兴趣,微笑,“你先演奏一段我听听。”   顾思柳是教授,在这个节目又是导师身份,多少习惯了对学生以半命令的口吻说话,但语气还是温和的,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岑渊点头,摆好姿势,顾思柳又问:“需要琴谱么?”   岑渊顿了顿,“不用。”   说罢,不再看顾思柳,低头凝神,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琴音流淌,悠远绵长。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忙活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说话的人转头看过来,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神。   这是他们都没听过的曲子。平时不听古琴的人没听过,民乐系的戴如懿没听过,古筝大拿顾思柳也没听过。   他们自然没听过。这是岑渊小时候学的曲子,两千多年前的曲子,名为《山河叹》,早已失传。   只有尹修听过。   十五岁那年,两国会盟期间,他听岑渊弹过。   那也是岑渊最后一次用古琴弹这首曲子。   岑渊学过的古琴曲里,他最喜欢这一首。这首曲子透着一股磅礴的悲凉,分外吸引他。而其他古琴曲,在岑渊看来,更多是贵族的纸醉金迷,甚至淫词艳曲。   顾思柳听着听着,忽然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录下了后半段。   岑渊弹完最后一个音,余音袅袅中,全场寂静了好几秒。   翟秋震惊了。   刚刚那段……是岑渊本人的操作?   不是替身???   当然不是替身。他就在现场,近距离,肉眼看完了全程。   他还是难以接受。   这和经纪人给他的情报不符啊!   戴如懿也震惊了。   她听得出刚刚这一首古琴曲是什么水平。   是可以在她母校古琴系毕业的水平。   其余两位嘉宾和工作人员也惊了。   娱乐圈现在这么卷了吗?   尹修把吃瓜群众们的微表情尽收眼底,突然就很自豪,很想出来主持一下大局:各位朋友淡定,基操,勿6。 第81章   第一天节目录完, 顾思柳把岑渊弹奏古琴的那段视频发给了自己一个同事,她同院校的另一位民乐系教授殷弘, 潜心钻研古琴数十年。   顾思柳问殷弘对岑渊这段演奏作何评价, 殷弘在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回复信息,却不答反问:[这是他的原创作品?]   不论有名无名, 但凡有点水平的古琴曲,殷弘自认没有没听过的。   这一首《山河叹》, 他偏就没听过。   顾思柳:[我问了,他说不是, 小时候跟人学的]   殷弘:[跟谁学的?]   顾思柳:[没问这么细,怎么?]   殷弘:[这曲子很怪,他的指法也很怪]   殷弘说出的正是顾思柳的感觉。看到岑渊弹琴时,顾思柳总觉得很违和,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岑渊的指法不对。   不……“不对”这个说法, 是她先入为主的观念。无论什么乐器, 到了现代, 但凡能作为一门学科,有通用的考核标准,也就有公认的学习模式。弹古筝也好, 弹古琴也好, 弹钢琴也好, 最“完美”的指法已经定型了, 老师们都是这样教的, 学生们也都是这样学的。   一开始, 顾思柳以为自己是弹古筝的, 到底和古琴隔了一层,不敢百分百确定,才请教殷弘。   顾思柳:[所以他的指法不对?]   指法不对却能弹出这种效果,不能不令顾思柳好奇。   殷弘又在那头沉默了很久。   殷弘:[不能说不对,只是,现在没人这样弹]   殷弘:[你回头问问,他师从哪位大家]   殷弘这句话让顾思柳暗暗讶然。殷弘从刚才到现在,对岑渊没有一个明面上的夸字,这句话却表明,殷弘对岑渊的古琴技艺很是认可,不然他不会断定,岑渊师从的一定是个“大家”。   殷弘也犯嘀咕,将岑渊的视频反复播放反复琢磨,还是没琢磨明白。他问了好几个同行,所有人都说没听过这首《山河叹》。   这首古琴曲的旋律很朴素,却透着典雅与大气。殷弘的第一反应是,这应该是古曲,年代非常久远的古曲。第二反应是,中国还有他没听过的古琴曲?   岑渊的指法也让殷弘很在意。换个人这么弹,殷弘都会认为这多半是个野路子,自己学得半懂不懂的,能弹,就是姿势不对。   岑渊不一样。   殷弘很肯定他不是任何一所专业的民乐院校出来的。没有一个正经学过古琴的老师能教出这样的指法。可说岑渊是野路子,殷弘又觉得不是。   岑渊抚琴时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是野路子绝对凹不出来的。殷弘在这方面看人很准,他不会看错。   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性,就是有一位大师从小单独带岑渊,以致让岑渊继承了这个师父非常独特的个人风格。   民间还有这样的高手,殷弘不允许自己不认识。   《古之韵》录制第二天,顾思柳没忘记殷弘的嘱托,旁敲侧击地打探岑渊师从的这位“大家”是谁。   搞明白顾思柳想干嘛后,岑渊先是意外,继而心里有点好笑。他的古琴师父确实是位名家,是晋国王室的宫廷乐师,在晋国几大贵族中,与岑氏私交最好,时常能看到他出入岑氏宅邸的身影。岑渊古琴课上得不算多,与这位师父不是很熟。   岑渊心道,他们想认识的这位“大家”,已经去世两千多年了。更悲凉的是,他在历史上,连个名字也没留下。   岑渊猜,以这位老师和岑氏的关系,不久后岑氏被灭族,这位老师的下场大概也不会太好。   而那个时代,有资格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只有王侯将相。   岑渊油盐不进地避开了顾思柳所有试探,只说小时候随便报了个兴趣班,再问就是自学的。顾思柳哪里会信,但又拿他没办法。   戴如懿以为自己弹的一手古筝能得到顾思柳的重视,没想到顾思柳对一个弹古琴的兴趣比对她的兴趣大多了。   至于尹修,彻底被顾思柳无视了,因为顾思柳不会堂鼓。节目组另外请了个□□辅导尹修。尹修看顾思柳天天有事没事围着岑渊转,其他人也被岑渊那首《山河叹》震得好几天缓不过来,心里乐呵。   他的队长……他的岑将军,真是到哪里都能发光。   翟秋以为岑渊也就在古琴这个环节装装逼,忍一忍就过去了。   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几天后,录制进入第二个环节——棋。   关于棋这个主题,节目组在围棋和象棋之间考虑了一番。   围棋和象棋形成了很有意思的对比。在现代,围棋在中国民间的普及率不高,10个普通人里都未必能有一个会下围棋的,更别提喜欢了。但象棋几乎是公园大爷的必备项目,在公园、小区、路边,若是看到一群老头儿聚在一起,不消说,十有八.九是在下象棋。   就文化作品来说,日本的《棋魂》一度成为家喻户晓的现象级作品,而中国则是下象棋的《棋王》成了一代文学经典。   但追溯起来,围棋起源于中国,四千多年前便已出现。而被认为高度代表中国的象棋,国际公认起源于印度,传入中国后经过了很久的发展,才成为了今天的中国象棋。   历史渊源和公众印象,节目组权衡之下,最终选了围棋。   这个主题请来的导师是一位退役九段职业围棋手,赵明朗,已退役十年,当年也曾是一位风云人物。   赵明朗打量一圈这六位嘉宾,上来先问,他们对围棋了解多少。   赵明朗问这问题的时候心里就在冷笑。这年头会围棋的人不多,会围棋的明星就更少了。节目组就给五天时间,五天,学什么围棋,学个五子棋还差不多。   赵明朗充满鄙夷,却到底还是来了这个节目。他虽然作为职业围棋手退役了,但仍在省围棋协会挂着名,人也在这个领域活跃着。他退役时还不到40岁,哪能就直接过上退休养老的生活。   几年前,国内某省的卫视办过一档围棋综艺,没找赵明朗,毕竟围棋这个圈子虽然小众,中国也还是出过五十多个九段职业围棋手,一个综艺就请那么三四个大佬,找不上他正常。   后来,那档综艺人气寥寥,只做了一季就不继续了,赵明朗也就淡忘了。没想到《古之韵》这次找上了他,赵明朗看了节目策划,居然是要他指导明星,感到很失望。家里人看他表情,想帮他拒绝时,他又拦住了。   好歹是个节目,好歹能让人看到他这个姓赵的前职业九段选手还吭哧吭哧地在这世上喘着气儿。教明星就教明星吧,也算是为普及围棋做点贡献了。   听赵老师这么问,表情还不太友善,几个嘉宾一时都不敢说话。   对围棋了解多少?   也就可以拿围棋下五子棋的程度吧。   岑渊第一个回话:“会一点。”   翟秋有点幸灾乐祸地瞅了瞅岑渊,又瞅了瞅赵明朗显然更不友善的脸色,心里冷笑,又是“会一点”,装,你接着装,这回看你不撞到铁板上。   尹修第二个回话,非常坦诚:“我不会。”   赵明朗很短地扫了一眼尹修,目光转到岑渊脸上,沉沉地锁着他。他感觉得到,另外几人对他多少表现出了点儿尊重和敬畏——一种小学生害怕被班主任点名的敬畏。他们倒不是怵一个退役职业棋手,而是怕在镜头前被他逮出来公开处刑。   只有岑渊和尹修这两人,姿态与神情不卑不亢,一点不带怕的,丝毫没有尊师重道的意思。   尹修至少还说了句“我不会”,岑渊这“会一点”是几个意思?   很好,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要看看这小伙子的会一点是会多少。   赵明朗成为职业棋手前就时不时喜欢欺负新手,尤其看不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围棋很容易的新手,这点小脾性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改掉。   赵明朗对岑渊说:“小伙子,咱来下一局?”   在场其他人:……?上来就对线,这么刺激吗?   尹修心里哟一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岑渊面色平静,朝赵明朗规规矩矩地抬手躬身,行了个礼,回道:“请前辈赐教。”   这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愣,包括赵明朗。岑渊穿过来后,极少展现这种繁文缛节的习性,但对弈是一件庄重的事,贵族之间每每弈棋,尤其是晚辈对长辈,学生对老师,都必须先行礼。   这个场景,面对一个业界大拿,岑渊又着一袭宽袍深衣,这一个礼行得优雅自然,赏心悦目。   赵明朗心里顿时舒服了,看来这小伙子心不坏。他想,自己毕竟是个职业棋手,跟个门外汉计较太降格调,等会儿这娃但凡能撑够10分钟,他就点到即止,不让他太难堪。   两人在棋桌前落座,另外几个嘉宾都围了上来,看不懂也要围观。导演示意镜头赶紧跟上,主持人也随时准备着给这一局棋进行场外解说。   赵明朗拿起棋盒的盖子,语气慈祥了几分,“小伙子,我让你九子?”   赵明朗本想说让岑渊二十四子,围棋但凡让九子以上,一般都是围棋老师给初学者下指导棋的让法,用在两个非师生关系的对手之间,就是明晃晃地嘲讽对方菜。   而让九子是有讲究的,这叫“九子关”,业余棋手能过职业棋手的九子关,也就是能在职业棋手让九子的情况下赢了职业棋手,才算是在围棋入了门。   赵明朗是有心要认真考究一下岑渊的水平。   岑渊很久没回应。他在看着棋盘愣神。   这棋盘,第一眼看上去他就觉着不对。仔细看,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这是19路棋盘。   他以前下的,是15路棋盘。   好一会儿,岑渊抬头,看向赵明朗,神色平静,“不必。” 第82章   赵明朗怔住。   不用让子?面对他堂堂一个前九段职业选手, 不用让子?小朋友很狂啊?   岑渊很多时候确实很狂,但这次还真不是。   他拒绝让子, 原因很简单, 春秋战国时期,围棋还不存在让子规则这码子事儿。   中国的让子棋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已很难考究, 最早可追溯到17世纪左右的记载。   “行,”赵明朗微微冷笑一下, “你执白吧。”说着,把自己这边的一盒白子朝对面推了推, 这不是商量,而是决定。   “好。”岑渊双手捧起黑子的棋盒,庄重而恭敬地递给赵明朗。   赵明朗接过棋盒,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这小孩儿, 说他目中无人吧,他又处处透着谦恭的仪态, 切切实实把赵明朗当一个前辈看待, 这种细节要说是装的, 赵明朗觉着不像。他接触过多少下围棋的年轻人,真真假假,骗不过他。   赵明朗不动声色地审视岑渊, 是骡子是马, 下一盘棋就有分晓了。   赵明朗执黑棋, 黑棋先走, 可没等赵明朗动手, 岑渊就拈起一枚白棋, 轻轻放到了棋盘上。   这一刻, 别说赵明朗,围观的几个嘉宾也懵了。   翟秋毕竟演过不少古装剧,剧里少不得出现下棋的剧情,他多少懂一些皮毛——围棋不是黑子先动吗?岑渊这是在干嘛?   在大家的疑惑中,岑渊拈起第二枚白棋,再次放到棋盘上。   众人:……???   赵明朗扫一眼棋盘,这两枚白棋不是乱放的,而是放在了对角的角星上。   然后岑渊不动了,显然是在等赵明朗。   赵明朗问:“小伙子这是想让老夫让两子?”   这种摆法,他只能理解为让子了。   这次换岑渊愣了,他眼神透出掩藏不住的茫然之色,但很快收了回去。岑渊沉默几秒,收回两枚白棋,“抱歉,我搞错规则了。”   众人:?????你是认真的吗大兄弟?   他们相信了,岑渊这次说的“会一点”,大概是真的只会一点点。   赵明朗皱了皱眉,大家都以为这老头儿是要生气了,赵明朗却没多说什么,只声音沉沉开口,“开始吧。”   赵明朗没有生气,而是疑惑。   刚刚岑渊下那两枚白棋的手法,娴熟、专业,且优雅。围棋和其他棋类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对姿势很讲究。围棋非常重视礼仪与美感,新手入门第一件事不是规则,而是得先把执棋手法研究明白。   单看岑渊下的那两枚棋,赵明朗断定,这人绝不是新手。   那么为什么会犯一个低级得无法解释的错误?   带着这些问题,赵明朗执起一枚黑子,刚在棋盘上放下,就看到岑渊执起白子的手抬到一半,收了回去。   赵明朗没明白岑渊这动作是什么意思,正常来说,不应该先等他下完第一步,再去考虑自己要怎么下么?   难不成岑渊预判了他的思路,却发现判断失误?   之后整局棋,这些违和感在赵明朗心里挥之不去,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岑渊的棋下得很奇怪。   赵明朗现在100%肯定岑渊不是新手了,却完全看不出他的棋路是哪学来的。   岑渊整体上是个进攻型选手,杀气腾腾,棋路时而剑走偏锋,刁钻得令赵明朗始料未及,好几次被惊得眼前一亮,时而像刚刚一样,犯一些难以解释的低级错误。   简直是在高手和小白之间反复横跳。   有那么几次赵明朗是真的有点生气,这小孩儿是逗他玩呢?   赵明朗耐着性子下完了这盘棋,最终两人下了两个多小时,结果没什么悬念,岑渊输了。   最后,岑渊令赵明朗又懵了一次,数子时,岑渊竟不知道黑子贴目的规则。   围棋是黑子先行,但不代表黑子占优势,如今的围棋界被称为“大贴目时代”,中国的规则是黑子要贴3又3/4子,就是7.5目,白棋显然占优,而黑棋压力相当大。   赵明朗让岑渊执白,还是在让着新手。不然,岑渊都不需要让子了,他一个职业的去打业余的,这棋没法下。   赵明朗被岑渊彻底整不会了,这天心情都不太美丽,后来指点其他嘉宾下棋的时候全程严肃脸,让翟秋和三个女嘉宾问题都不敢多问几个。   当天录制结束已是晚上,岑渊并不立刻回酒店,要去另外的地方。尹修死皮赖脸跟上,问他去哪。   岑渊:“书店。”   尹修:“我也去。”   岑渊:“你去干嘛?”   尹修:“帮你提东西。”   岑渊:“不需要。”   尹修:“走吧队长。”   岑渊:“……”   岑渊懒得赶这块狗皮膏药了,随他跟着,两人打扮得全副武装地进了书店,出来时一人提了两大袋书,全是围棋相关的书籍。   今天赵明朗确实给他上了一课。不是关于围棋的,而是关于他这份工作。   他承认,他没太把原主这份艺人的工作当回事,他骨子里就不认同。他只是出于一种责任感,被推着去做自己不得不做的事。   原主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接触过围棋,今天岑渊和赵明朗对弈,靠的全是自己从上一世带来的童子功。   他竟天真地以为,围棋经过两千多年,会一成不变。   可事实早已告诉他,很多东西都变了。整个世界都变了。   回到酒店,岑渊从一堆书里翻出一本,扔给尹修,尹修接过,一看封面,《围棋新手入门》。   “今晚看完这本。”岑渊说。   尹修:“这玩意儿看得我头疼……”   岑渊淡淡扫他一眼。   尹修摊手,“行吧,队长说了算。”   尹修又说:“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岑渊又扫他一眼。   尹修厚着脸皮开口,“我回到房间就想睡觉,我需要一个有学习氛围的地方。”   岑渊:“……”   尹修笑,“你这就挺有学习氛围的。”   看,这么多书呢。   岑渊:你就贫吧。   岑渊最终没赶尹修出门。他很累,没力气跟这货扯皮了。而且那么多书,他要几天翻完,够他忙活的了。   岑渊进入了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节奏,反正本来就睡不着,正好有点事做。   只花了半夜,他就彻底弄明白了现代的围棋规则,这一环不难,难的是还要研究现代棋手的战术思维,尤其是棋盘从15路变成19路后,棋路变化呈指数级增长,对弈的难度和乐趣都大大增加。   岑渊一直自认是个武将,从前下棋对他就是个消遣。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铆足了劲儿去钻研这个东西。   “棋”主题录制第二天,赵明朗看到岑渊第一眼,就觉得他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岑渊今天主动请教他一个棋谱的问题,赵明朗很意外,和岑渊就这个棋谱对弈推演一番,证实了最初的印象——岑渊和昨天确是不一样了。   尹修也令他很欣慰。昨天还只知道“围棋就是把对方的棋子围起来吧”,今天已经把基本规则摸得差不多了。   看来他是真的教得好。   赵明朗每天都给大家讲几个经典棋谱,由浅入深,穿插一些围棋的历史故事、奇闻轶事,大家听着听着,倒也觉得怪有意思的。   一晃几天过去,很快到了“考核日”。所谓考核日,就是赵明朗上演一挑六,给六位嘉宾都让九子,摆上六个九子关,同时与六位嘉宾对弈。能过了这个九子关,就算是有资格称之为一个棋手了。   岑渊却提出了要求。   岑渊的要求是,他希望赵明朗只给他让三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岑渊第一天被赵老前辈打了个落花流水还不够,还敢这么狂?说好了九子关,他只需要让三子?   赵明朗却哈哈笑了一声,“行,三子就三子,来。”   翟秋心里很不爽,非常不爽,这人是得了不装逼就会死的病吗?啊?少装一会儿逼他就不舒坦?   翟秋很想照葫芦画瓢,自己也来个三子局。但他不敢。   于是转而祈祷岑渊是他们中第一个输的。   考核开始。   赵明朗对弈六个人,除了岑渊外的五个人,他基本都不用动脑子。不到15分钟,胡曼就第一个认输了。   接着是邵圆桦。   翟秋撑到了半小时。他并不想认输,是赵明朗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刚落下的白子,轻飘飘说了句,“你这不用下了。”   翟秋的脸刷地憋红了,老师都发话了,他还赖着不走,就是不识好歹了。   再之后是戴如懿。   考核进行到40分钟,场上坚守的只剩下岑渊和尹修。   又过了5分钟,尹修也投降了。   至此,六位勇士,阵亡了五位。   导演都有点后悔请了位前九段职业选手来了。本想着大师水平高,能带动节目的逼格,却没考虑到这样一来,考核毫无悬念,观众还看个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第六位勇士距离成为烈士已然不远的时候,岑渊却熬过了一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   两个小时。   两个半小时。   岑渊和赵明朗的这局棋,下到了将近三个小时。   还在继续。   由于只剩下一个对手,赵明朗也不必分心了,他早已坐到岑渊对面,与他专心对弈。   赵明朗接连干掉那五个嘉宾时,始终一副轻松闲逸的神态。   此时的赵明朗,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额边滑下了一颗汗珠。 第83章   赵明朗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每下一步棋所花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岑渊则始终端端正正地坐着,身板挺直, 目不斜视, 面沉如水,不紧不慢地落下每一枚棋子。   若非大家亲眼见证过岑渊在第一天如何输给赵明朗,这会儿的岑渊看起来, 十足一个世外高人。   别的不说,单就他连续几个小时维持一个端庄优雅的姿势、痒痒都不挠一下的本事, 几个嘉宾还是佩服的。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密密麻麻地布了很多,显然是进入了中后期, 能和赵明朗下到这个地步,再不懂的人也觉出味儿来了。   翟秋心里直犯嘀咕,不住地打量岑渊,想摸清楚他究竟是装模作样, 还是来真的。他生怕赵明朗突然来一句“你赢了”。   棋局还在继续。   时间到了3个小时。   3小时20分钟。   3小时40分钟。   赵明朗落下一枚黑子,按下自己的计时器。轮到岑渊下。   岑渊没有执棋的意思, 依旧板板正正地坐着, 低头凝神望着棋盘。   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   3小时53分, 岑渊左手轻轻扶着右手的袖子,右手伸向棋盒,拈起一枚白棋, 啪地一声, 干脆利落地按进棋局里。   赵明朗一直绷紧的表情倏然松了下来。   翟秋看得很清晰, 他心下一喜, 以为赵明朗终于把岑渊干掉了, 赵明朗却执起两枚黑棋, 放到棋盘上。   这是认输的意思。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赵明朗……输了?   岑渊起身, 再次朝赵明朗行礼,“谢前辈赐教。”   赵明朗说不甘心也不甘心,但说畅快也畅快。   赵明朗退役10年了。近几年来,他越来越少伤筋动骨地跟高手厮杀,多半是下一些养生棋,或指点一下后辈。今天摆这九子关,他不过是娱乐心态,职业棋手摆出九子关就已是一种指导的姿态,输了也不算输。   今天和岑渊的这局棋,下到后来,他已经忘了考核这回事了。他把岑渊当成了对手,这是一场须他严肃以待的对弈。   一开始一挑六,另外五人那半新不白的棋路多少干扰了他的思绪,他自己也有点轻敌,被岑渊抓住了机会,在那个阶段大肆为自己的胜利铺路。等到赵明朗干掉那五人,才反应过来,岑渊已杀气腾腾地抢占了很多地盘。   赵明朗面对多重劣势——让三子,黑子贴目,岑渊夺得先机。   若是实力悬殊的指导棋,问题不大。   在高手对决中,这些条条致命。   赵明朗不知道岑渊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可他看得出来,岑渊的棋路清晰了不少,也不再犯那些莫名其妙的低级错误了。   却还保留着他那种剑走偏锋、出人意料的进攻方式。   还有一点。   赵明朗老了。   围棋需要长时间高度集中,非常消耗精力。   若在巅峰时期,四五个小时的对弈于他不在话下。然而现在,年近五十的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廉颇老矣。   赵明朗并未坐以待毙。他失去了年轻时的体魄,但没有失去年轻时的好胜心。察觉到自己的四面楚歌后,赵明朗当即全情投入,使出浑身解数一一破局,对面的岑渊也寸步不让,两人在静谧的棋盘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生死相搏。   岑渊险胜,只赢了赵明朗半目。   越到高手境界,越是毫厘见真章。业余高手和职业棋手,有时胜负就在二三子之间。   这种久违的巅峰体验,让赵明朗回想起了驰骋赛场的峥嵘岁月。围棋职业生涯中,他留下过很多遗憾,当年那个一直压他一头的对手,赵明朗直至退役也没能赢他一场。但他始终不后悔,让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与围棋相伴。   最终,赵明朗的九子关,只岑渊一人通关。   录完九子关,节目组放大家休息一个小时,之后几个嘉宾再录一些收尾镜头,“棋”这个环节就算结束了。   尹修去了个洗手间出来,发现岑渊没影了,休息室和化妆间都不见人,尹修找了一圈,在安全通道昏暗的楼道里看到坐在楼梯台阶上发呆的岑渊。   尹修轻轻走过去,岑渊恍惚回神,猛地转头,看向尹修。   光线太暗,尹修看不太真切岑渊的脸,但他感受到了岑渊的眼神。   那双漆黑的瞳孔直直地望着他,有一瞬间装满了狠厉与愤怒。   尹修心一悸,近乎吓了一跳。   熟悉的岑渊。   熟悉的岑将军。   看到尹修,岑渊愣了愣,不知是否有意将刚刚的眼神收了回去,甚至透着几分歉意,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手。   “怎么了?”尹修柔声问。   岑渊嘴角扯起一抹谁也看不到的苦笑,“没什么。”   尹修知道“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他也知道岑渊不想说,于是他不追问。   只静静地陪岑渊坐着。   岑渊还在看着自己的手。   他对弈棋从来就不痴迷。他一直以为弈棋是一件很平和的事,小时候的他静不下心,只向往弯弓射大雕。   而刚才,那一局几个小时的棋,他全程身姿端正,面无波澜,一语不发,没人看得出,他内心上演着一出金戈铁马,蹄踏黄沙。   每一局围棋都是一场战争,最终目的是吞噬对方的地盘。岑渊不记得是哪一刻起,也许就是落下第一子的刹那,他杀心顿起,仿佛亲身回到了沙场上,他眼前的目标只剩下一个——杀敌,取胜。   他要赢。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论要杀多少人。   他要赢。   那一局棋,周围很安静,他的世界却极度喧嚣。   他又看到了尹修。一身戎装的尹修。他手中长.枪斜斜指向地面,枪头汩汩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有那么一段时间,也许只有几秒钟,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脏的战栗。   因兴奋而战栗。   他在兴奋。他在为这种厮杀而兴奋。   棋局结束后,岑渊陷入了茫然,和恐慌。   他为什么会兴奋?   他自认最是痛恨那些无止境的战争,他为了国、为了家、为了同胞,尽职地做着一个杀人魔、刽子手,若非出于这份责任,军营他多一天也不想待。   而今,不论出于什么荒诞的原因,他已彻底诀别战场了。   他却……怀念那些日子?   不。   不可能。   岑渊的手掌紧握成拳,指尖咯得掌心轻微地疼。   尹修忽然伸手,轻轻握上岑渊的手腕。   岑渊怔了怔,没有挣脱。   他微微的颤抖也奇迹般地被这一握抚平了。   尹修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这世上,没有人能理解他。   只有尹修,或许能理解一点点。   哪怕岑渊什么都不说,尹修也能理解一点点。   这一点点就够了。   当夜,赵明朗老先生失眠了。   他倒不是说输不起。而是岑渊这个人,让他越想越放不下。   赵明朗半夜爬起了床,独自来到书房,摆开棋盘,凭着记忆,重演了一遍他和岑渊下的第一局棋。   从岑渊在两个对角的角星位摆下两颗白子时起。   赵明朗想了又想,蓦地,恍然大悟。   这是座子制。   座子制是古时的围棋规则,为了最大限度限制先行优势,黑白双方正式对弈前先各在两个角星放置两子。这一规则,中国在1949年就取消了。   古时的围棋也没有贴目这一说。   岑渊用的是座子制,岑渊不懂贴目规则……   以及岑渊在他落下第一枚黑子前就执起了白子……那并非岑渊不懂规则。   古时的围棋,由白子先行。   赵明朗再回想起岑渊那些奇怪的棋路,他连忙打开书架,找出好几本棋谱,连连翻阅。   看着看着,赵明朗忽然有了一个能解释这一切,但荒唐得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设想。   或许,岑渊学的是古围棋。   从规则到棋路。   不是1949年中国提出新规则以前的古围棋。   而是比明清时期要再往前的,真正的古围棋。   可是,谁他妈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地去学这些古围棋?   赵明朗百思不得其解。岑渊同学注定要成为他一生都解不开的谜。   《古之韵》的录制到目前为止大体顺利。下一个环节是“书”,中国书法。   当岑渊又一次说他“会一点”的时候,几个嘉宾已经麻了。   这位蒂花之秀同学,你就说说你到底是有什么不会的吧?   尽管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岑渊的一手毛笔字还是亮瞎了在座众人的狗眼。   不能说矫若惊龙、铁画银钩。   只能说把其他几个嘉宾的字都衬成了狗爪字。   效果拉满。   这一环节充任书法导师的老先生看到岑渊的字,眼前一亮,问他学的是什么体,风格竟如此罕见。   岑渊:……抱歉,没研究过什么体。   书法他说会一点,那是真的没谦虚。   他年少时学的文字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西周传下的金文,一种是晋国自己发展出的一套文字,这两套文字都和今天的简体中文几乎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要把字写出来,还得先从古文转换成简体中文,从前的笔走龙蛇、挥洒自如一下就减了过半。   在场其他人:高,这位大兄弟凡尔赛的水平实在是高。 第84章   尹修自从在楼梯里捏了岑渊的爪子没被怼后, 胆子一下肥了,晚上开始在微信群里疯狂撩拨岑渊, 岑渊不理他他就表情包刷图。U团几人打开微信群, 看到的全是尹修的风骚solo。   尹修:[来啊,来舌吻啊.jpg]   尹修:[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爱我.jpg]   尹修:[一起双人修仙吗.jpg]   尹修:[@岑渊]   岑渊始终没有回应。   周瞬、俞嘉佳、童悦:……   俞嘉佳于心不忍,发了一条信息:[@尹修尹哥, 我来]   然后尹修消失了。   俞嘉佳这句“我来”在U团五人微信群里孤单寂寞冷地晾了10分钟。   四舍五入就是公开处刑。   俞嘉佳:[?]   童悦:[笑到捶地.jpg]   周瞬:[淡定喝茶.jpg]   俞嘉佳:[?]   俞嘉佳:[@尹修所以爱会消失?]   尹修:[没爱过]   童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悦:[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   周瞬:[淡定喝茶.jpg]   俞嘉佳:[@童悦 开门,□□!]   童悦:[我不]   童悦:[无辜.jpg]   岑渊冷不防冒泡:[都很闲?]   尹修秒回:[挺闲的]   岑渊:[@尹修想不想做点有意思的事?]   看到岑渊这句话, 尹修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秒回都忘了, 捧着手机发愣。   队长……这是在,调,调戏他吗?   童悦:[哇哦.jpg]   俞嘉佳:[哇哦.jpg]   周瞬:[哇哦.jpg]   尹修害羞地回了一个字:[想]   又10分钟后,俞嘉佳按捺不住, 艾特两人:[@岑渊@尹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有意思的事?]   俞嘉佳:[有什么是我们这些亲队友不能看的吗?]   俞嘉佳:[啊!]   俞嘉佳:[你们是不是在偷偷吃宵夜!!!]   半晌,尹修没说话, 只是发了N张图片上来。   图片里拍的是一叠宣纸, 每张纸上都写着同样的内容: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三人看明白了。   尹修在练毛笔字。   准确地说, 是被岑渊薅着练毛笔字。   三人:这就是队长说的有意思的事?   很好。是队长本人。   周瞬:[队长进化了]   周瞬:[学会把人骗出来杀了]   俞嘉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哈哈哈哈]   童悦:[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   尹修:[没事]   尹修:[微笑.jpg]   尹修:[我是个勤奋好学的人]   尹修:[学习使我快乐]   俞嘉佳:[尹哥, 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尹修:[要是队长能手把手教, 我就学得更快了]   岑渊:[?]   尹修:[……]   尹修:[你为什么去洗手间也要带着手机]   尹修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继续撩拨:[队长, 真的不考虑一下手把手教么]   尹修:[我虽然勤奋好学, 但天资愚钝]   岑渊:[勤能补拙]   岑渊:[今晚再写50张]   岑渊:[年轻人好好干.jpg]   俞嘉佳、童悦、周瞬:夭寿啦, 队长不仅学会把人骗出来鲨, 还学会发表情包啦!   五人虽天各一方,但微信群里每天都会断断续续、吵吵嚷嚷地聊上一阵,最大的功劳归俞嘉佳,一个人就能刷出99+的气势。   日子过得很快,《古之韵》转眼就录到了最后一个主题——画。   这个主题,岑渊的说法变了——从“会一点”变成了“不太会”。   尹修则一如既往地表示不会。   尹修本人对这些文化人的事儿是真的一点不会。原主小时候被爷爷摁着脑袋打过一些基础,尤其是国学,什么毛笔字、国画,都学过一些,但那都是初中以前的事儿了。上了初中后,一切以成绩为重,到如今隔了十多年,又是原主的二手经历,尹修觉着自己严格意义上依旧是不会。   岑渊不擅绘画,主要是出于时代限制。按理说,《古之韵》选的琴棋书画这四个主题,都是历史悠久的中国传统文化。但“画”有其特殊之处,纸张发明于汉朝,但直到宋朝才实现了大幅改良,因此宋朝以后,国画才多作于纸上,宋朝以前则主要以绢帛为载体。   而春秋时代,绘画主要以壁画和青铜器纹饰等形式出现,众所周知,壁画和青铜器纹饰都不属于国画范畴。   这么论起来,岑渊自然是对绘画一窍不通。   在座之人就没有谁有国画基础的。国画导师耐心地从零教起,岑渊这回看来是真不会,跟着大家一起规规矩矩地学基础。   另外几个嘉宾还没来得及松完一口气,第一天的课程上完,岑渊上交作业时,又双叒叕亮瞎了在场所有人的狗眼。   今天导师教的是大写意,岑渊画了一幅山水画。在外行的几个嘉宾看来,这反正就他妈不该是一个新手能画出来的。   尹修笑吟吟地看着岑渊,其余四个嘉宾心里都堵得慌。   上这个节目时,每个艺人的经纪人对U团的说法都高度一致:不用在意U团那两人,他们就是来炒CP的,到时观众就是要喷明星没文化,也肯定有这俩在前边挡枪。   到底是谁给谁挡枪???   《古之韵》录制的最后几天,预告片出炉了。   修远夫夫惊鸿一瞥的古装造型引发了修远CP粉们一阵嗷嗷鬼叫,叫着叫着,修远CP的粉丝和翟秋的粉丝就开始互看不顺眼了,双方各自在自己的地盘里都高调宣称自家正主是《古之韵》古风美男top1,不接受反驳,圈地自萌时还算是河水不犯井水,在《古之韵》官博下一碰头,火花就滋啦滋啦地烧起来了。   《古之韵》正片还没播出,修远CP粉和翟秋粉已经就古风美男这个头衔撕了起来,还一度撕上了热搜。   杨一杭当天就知会了两位当事人这个情况,并让他们不用回应,他会处理。   岑渊看这热搜看得头疼,并感觉非常不能理解。   《古之韵》的重点不是传统文化吗?为什么要纠结谁比谁更美?   还是几个男的比美。   离谱。   杨一杭也觉着这波撕逼太拉档次,古风美男要吹也该是别人吹,自家粉丝为了这事儿吵个面红耳赤,丢不丢人?杨一杭一直密切关注着U团的粉丝组织,管理一直都算是妥当的,这次却发展得很迅速,火苗刚一起来,嗖地就上热搜了。这令杨一杭意识到,随着U团的热度提升,U团的粉丝规模也在超速增长,人多手脚乱,一不小心就会脱离轨道,闹出他控制不了的乱子来。   杨一杭又熬了个大夜,亲自联系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粉头,让他们带动舆论,聚焦《古之韵》的文化主题,不要给正一步步出圈的U团败路人缘。U团一天没解散,一天就荣辱共担,他不能让俞嘉佳被队友连累。   这是杨一杭的做事方式。他有私心,会偏袒,但不至于做绝。   他知道圈子里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有人在,有些事情只有圈内人知道,比如几年前內娱有个二线女团,经纪人那手段,杨一杭身为同行都觉得辣眼睛,一个个地把女团的成员往金主床上送,不愿意的就各种打压,扣资源,甚至泼脏水,无中生有地污蔑人家被包养、当小三,那些女艺人最后要么妥协,要么被雪藏,要么退圈。   那个女团只延续了两三年,始终没能大火。说是报应吧,也不太对。女团没了,那个经纪人却依然在娱乐圈里蹦跶,现在正在某家不大不小的经纪公司当艺人总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家经纪公司走的是赚快钱路线,花最短的时间捧一个爱豆,火个一两年、两三年,钱捞够了,就换下一个新人。他们是培养不出能火上10年、20年的一线天王天后,但他们能挣钱也是真的。   这一行千姿百态的生存方式应有尽有,杨一杭也是带爱豆的,理由很简单,性价比高,投入产出率高,他不清高,不讲情怀,该干的事他绝不含糊,可他也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个作恶多端的同行。   杨一杭对自己的要求是对事不对人。很多回他真是被岑渊和尹修气得不轻,但往实际方面看吧,他们不能说合作得不好。比起以前带过的那些要么喜欢自作聪明、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一点逼数,要么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的艺人,他真心觉得U团算是很省心了。   受点儿气不要紧,事儿做了,能有成效,才是最实在的。   预告片出炉三天后,《古之韵》录制完毕,岑渊和尹修打道回府。俞嘉佳和童悦那档《我声由我》的录制期最长,前后要录三个月,不过作为导师的两人不需要全程跟组,中间偶尔能空出个几天时间。杨一杭趁机把两人薅回来,集齐U团五人见缝插针地录团综。   U团的团综是写在合同里的,要在解散前至少录够八期。   大家匆匆回来,录一期团综,俞嘉佳和童悦又回去继续录制《我声由我》了,周瞬说经纪人给他接了部新戏,男三,估计要进组一两个月,也走了。尹修和岑渊大眼瞪小眼,尹修内心窃喜,没窃喜上半天,岑渊的经纪人万秉也来电话了。   万秉看出了杨一杭想开始单推俞嘉佳的心思,知道岑渊接下来档期空,今日的岑渊不同往日,拉出来就是棵摇钱树,万秉怎么能让他闲着,赶紧让他过去干活。   岑渊不咸不淡地答应了,工作安排下来,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万秉让白兰来接他,岑渊当天就收拾好行李,推着行李箱打开房门时,尹修正倚在自己的房门前,看着他。   岑渊愣住。   尹修走过来,手伸向岑渊的行李箱拉杆,“我来拿。”   “不用——”岑渊条件反射拒绝,话没说完,尹修已经拉过了行李箱,岑渊不自觉地松了手。   这幢花园别墅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复古地没有电梯,尹修单手提着行李箱,一步步往楼梯下走。   岑渊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往下走。尹修真的强健了很多,这要是刚穿来那会儿,尹修双手都提不下去。   刚穿来那会儿……岑渊一时恍惚。刚穿来到现在,多久了?   说长不长,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他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白兰的车直接开到了门口来接。尹修无视了岑渊好几次想把行李箱夺回去的意图,一直把箱子拉到车屁股后,亲手放进后车厢。   尹修转身看岑渊。眼神里透着一点也不想掩饰的失望。   他不希望岑渊离开。见不到岑渊的时候,他的心会莫名地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没有仗要打了,没有敌人要杀了,他在这个新世界里家大业大,他就是一辈子躺着不干活,也能过得很好。   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了。   他慌什么呢?   他不知道。可他压抑不住这种慌。   他什么都不缺。他如今的愿望很简单。只要和岑渊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岑渊总要走?   这些话,尹修当然不会跟岑渊说。真说出来,就未免吓人了。   岑渊也有很多话没有跟尹修说。   他不会说,他现在也许已然不那么执着对尹修的仇恨了,他告诉自己,上辈子的事让它留在上辈子。   但不执著仇恨,不代表他可以和尹修和谐美满地成为好朋友。   他怕。他怕与尹修单独相处。那种令人无所适从的尴尬,他承受不了。   他不讨厌U团五人在一起的时光。他不讨厌“大家”。他只是承受不了尹修。   经纪人这通召唤,是一场及时的解脱。   可以了。岑渊想。我不想恨你了,也不想杀你了。   等到明年五月,U团解散之时,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彻底到此为止吧。   尹修看着岑渊上了车,站在门口,目送车子离去,一直到车子在拐角处彻底消失。   尹修想,没关系。   这一辈子还很长。   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等。 第85章   宿舍又剩下了尹修一个人。尹修无所事事, 优哉游哉地晃荡了几天,正考虑要不要回家住一段时间, 《古之韵》第一期正片播出了。   岑渊出场即演奏的一首古琴曲惊为天人, 引发的关注和讨论迅速盖过了之前那波古风美男的争执。   节目组对自身定位很有逼数,《古之韵》这种传统文化题材,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叫好不叫座, 没想到岑渊以一己之力把《古之韵》带上了热搜。   民乐界的人们,尤其是古琴爱好者议论纷纷, 很多人认为《山河叹》极大概率是古琴曲,按现代审美和作曲思维, 不可能作得出这样的曲子,问题就是,谁也找不到《山河叹》的确切出处。节目组在单独采访时问过岑渊这个问题,岑渊只说小时候跟老师学的, 老师姓甚名谁不能公布,以免干扰他老人家的清净生活, 至于其余的, 他一概不知。   民乐圈沸腾了, 当事人不说,他们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查。几天之内,网上掀起一阵考据风, 不断有人提出XX史籍XX古书有过相关记载, 又不断被人质疑、推翻。轰轰烈烈闹了一阵, 最终大家得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结论, 《山河叹》和某知名古琴曲有一些相似之处, 有可能是由之演变或改编而来的。   只有部分人认同这种猜想, 还有很多人觉得过于牵强, 就跟说《哈利路亚》和《爱我中华》是同一首歌差不多。   对于这些,演奏者岑渊始终不出面回应,众人爱咋想咋想。   随着《古之韵》后续正片的播出,吃瓜群众们发现这瓜越来越香。   大家是看出来了,岑渊嘴上什么都说会一点。操作起来,就是个凡尔赛本赛。   古琴“会一点”,好家伙上来就是一首《山河叹》。   围棋“会一点”,赢了退役九段职业选手的三子关。   书法“会一点”,被导师形容为“笔锋清奇,闻所未闻”。   国画“会一点”,上课第一天就交出了一幅大写意山水画。   粉丝和路好们表示:岑渊这个男人,重新定义了“会一点”这三个字的中文释义。   [当初闺蜜安利我入坑的时候说U团就是个废物点心男团,我只要磕糖磕颜就好,不要对他们别的方面有太高期望。现在我只想问,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能磕的点太多以致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是我本人]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辈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嫁给这个男人?]   《古之韵》这档节目激出了很多岑渊唯粉,一部分是之前一直缩在修远CP粉中低调做人的,一部分是近期,尤其是《古之韵》播出期间新增的。岑渊在这档节目里的表现实在太亮眼,于是非常罕见地,岑渊唯粉的气势竟压过了修远CP粉。   修远CP的黑粉蠢蠢欲动,本着劝分不劝和的原则,他们似乎看到了拆散这对狗男男的曙光!   很快,网上开始出现拉踩言论,一边是关于岑渊的各种“始于颜值,终于才华”的彩虹屁满天飞,另一边,则是尹修被全网嘲。   岑渊什么都说会一点并一通操作猛如虎的时候,尹修相当实诚地展现了什么叫啥都不会。   曾经,修远夫夫被认定配一脸,不仅是颜值配,而是各方面都配——演技一样马马虎虎,唱跳水平一样马马虎虎,连人气也一同夹在二三线之间不上不下,配一首凄婉的BGM,这就是一段相识于微时的极美社会主义兄弟情。   现在,一人直冲云霄,一人跌落神坛。曾经充满神秘气息、美得不可方物的冰美人,如今被剥去了所有矫饰,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干啥啥不会的二逼。   黑粉搓着小手手:修远夫夫就是个笑话!   这还不够,还有人提出更险恶的阴谋论:U团明年就要解散了,修远CP的热度也快饱和了,这对CP在娱乐圈已经够长寿的了,再炒下去,搞不好哪天就翻车。岑渊很可能是有备而来的,就等着趁《古之韵》这个机会提纯CP粉呢。   修远CP粉们都醒醒。   家中的老爷子听闻网上这些血雨腥风,气得胡子都歪了。二叔察言观色,问老爷子需不需要他出头处理。老爷子气完,脸色阴沉地告诉二叔,别管他。   老爷子最气的不是网上这些人胡说八道,而是这大孙子真把他小时候学的东西忘了个一干二净。别的不说,就书法这一块,老爷子的父亲曾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老爷子没能完全继承这一点,但自己的字也不赖,钢笔字尤其漂亮,驰骋商场这些年月,没少被人夸。尹修刚上小学,老爷子就给他请了老师,钢笔字、毛笔字一样不能落。现在可好,这败家玩意儿在节目里整的那一□□爪字,让老爷子萌生了去做亲子鉴定的冲动。   他这个大孙子莫不是什么时候被掉包了吧?   净给他们尹家丢人!   老爷子按捺住脾气,告诫自己冲动是魔鬼,再对尹修来一次硬的,又吵一次,下回尹修回来怕就是参加他的葬礼了。   这回尹修的表现确实没得洗,他被嘲,至少一半是自找的。何况,老爷子就等着他合约到期老老实实滚回家,现在他自己捅出篓子,尹家却颠颠儿给他善后,那不就让他在娱乐圈待得太舒服了?   人生百态,生存不易,还是得让这熊孩子自己尝尝具体的滋味。   老爷子倒也没下十足的狠心。他想,要是大孙子受不住了,觉得委屈了,难过了,哭唧唧回家找他,他立刻就会让二叔去把该做的公关做好。   老爷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双标。换以前,若是尹修父亲,他的大儿子敢遇到难题就找他诉苦,他会当场把这娃怼个狗血淋头。   有问题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多大个人了,他这个当爹的是能一辈子带着自己的娃吗,啊?   当时天天憋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生怕自己哪天撒手人寰后,尹二世会扛不住这险恶的世道,守不住他们尹家的江山。   现在,他明明白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余下来的日子可说是数着过的,心态却整个儿变了。他咬着牙拼了一辈子,为的什么,不就为了有本事有能力保护家人,荫蔽子孙后代么?   他多希望大孙子多服一下软。像之前跟他要别墅那样,向他撒娇,问他好不好啊爷爷。好好好,大孙子说什么都好。   老爷子胡思乱想地熬着,等了两天,尹修毫无动静。   老爷子心情很复杂,失落之余,又有点儿骄傲。   这大孙子的倔劲儿,十足像他。   老爷子想多了。尹修根本用不上倔劲儿。尹修就不在乎。   岑渊是个多好的人。岑渊被敬仰、被崇拜、被爱慕,那是应该的。   他?他从来就是一介武夫,他擅长的事只有一件——不择手段地赢。   每一具敌军的尸体,都是他的勋章。   这两天,看着网上这些铺天盖地的拉踩言论,尹修也忍不住想,是啊,他凭什么能站在岑渊身边呢?   第一眼见到岑渊时,尹修想,他与这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真是云泥之别啊。   可是,在某种方面,他们是一样的。   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杨一杭照例让大家先不要管,在他有具体指示前不要公开回应,他会处理。杨一杭这条消息是直接在群里艾特所有人的,这回竟是岑渊第一个回复:[?]   杨一杭不提,岑渊根本不知道这码子事。   万秉这段时间给岑渊排的行程相当满。岑渊出道几年,糊了几年,也闲了几年,第一次过上了日理万机的生活。   岑渊昨天坐了一趟飞机,参加了一个站台活动,录了一场直播,今天又坐了一趟飞机,拍了个内页,又给某大牌拍了个友情宣传片,用万秉的话说是为以后争取代言机会做铺垫。岑渊都没什么意见,只要不违法不卖身,他一一照做。   累是好事。累过头了,就自然而然能睡过去了。   岑渊素来没有刷手机的习惯,《古之韵》播出了,有关自己的评论他也都爱搭不理的,万秉也不希望他被U团的事分心,叮嘱白兰在他跟前一个字儿也别提。U团说难听点就是露水情缘,很快就要尘归尘,土归土,各走各路。   因此,岑渊被拿来拉踩尹修这事,他直到被杨一杭艾特后才知道。   岑渊在群里发了个问号就没有下文了。尹修想,杨一杭这提醒对于岑渊就是多余,这在他这个当事人看来都不是事儿,在岑渊眼里就更无足轻重了。   至于公开回应,岑渊穿越来这里后,他的微博就是个莫得感情的转发机器,偶有原创微博也是万秉或杨一航要求的,就没一句他自己的真心话。   这件事是在尹修和岑渊两人上的综艺闹出来的,杨一杭明令禁止他们别乱说话,两位当事人都不发表什么意见,俞嘉佳、童悦、周瞬三人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好做什么。   俞嘉佳面上不做什么,回头就偷偷注册了几个小号,全然忘了上回披马甲跟齐峰粉和U团黑粉对喷那一次自己被怼到当场删号的惨痛经历,再一次撒丫子投入到了战斗之中,各种变换姿势和角度给尹修吹彩虹屁。   其实也不能说全是吹,尹修有时候看起来莫名地吓人吧,但俞嘉佳真心实意地觉得,他尹哥是个好人。   尹哥说了,以后俞嘉佳要是在圈子里混不下去,别的不说,尹修至少能给他接济一日三餐。   这四舍五入就是兄弟版的“我养你”啊!   尹修对他的好,俞嘉佳全都记在小本本里,哪天真没饭吃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来找尹修的。   岑渊发出那个问号两分钟后,U团另一个杨一杭不在的微信群突然炸开了。   俞嘉佳:[!!!!!!!!!!!]   童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童悦:[滚地板.jpg]   俞嘉佳:[滚地板.jpg]   童悦:[滚地板.jpg]   俞嘉佳:[滚地板.jpg]   这次换尹修发问号了。   尹修:[?]   一个两个都撞邪了?   周瞬:[@尹修尹哥,看微博]   尹修疑惑地打开微博,心道就是黑粉又找出了新角度黑他也不必这么激动吧。   然后愣住了。   一分钟前,岑渊发了一条新微博。   岑渊:[@Unicorn-尹修我们不嫌弃。] 第86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岑渊发话了,U团几个小兔崽子二话不说, 全部跟上队形,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发了岑渊这条微博。   俞嘉佳:[//@Unicorn-岑渊:@Unicorn-尹修我们不嫌弃。]   童悦:[//@Unicorn-俞嘉佳://@Unicorn-岑渊:@Unicorn-尹修我们不嫌弃。]   周瞬:[//@Unicorn-童悦://@Unicorn-俞嘉佳://@Unicorn-岑渊:@Unicorn-尹修我们不嫌弃。]   看着这条艾特了自己四次的微博,尹修盯着手机,怔了两分钟。   就这两分钟期间, 四人的微博下炸了,U团官博炸了, 修远CP超话也炸了。   尹修回过神来,笑了, 嘴角压都压不住,点击转发。   尹修:[我爱你们。//@Unicorn-周瞬://@Unicorn-童悦://@Unicorn-俞嘉佳://@Unicorn-岑渊:@Unicorn-尹修我们不嫌弃。]   U团粉和修远CP粉炸翻天了。   杨一杭发现时为时已晚,不出半小时,“Unicorn 我们不嫌弃”、“尹修我爱你们”两个tag就手拉手肩并肩地蹿上了热搜榜, 虽然位置不算很靠前,但一看就是实打实的自来热度。   杨一杭:怎么说呢, 就, 竟然也不是很意外。   杨一杭一声长叹, 埋头继续搞公关去了。他现在觉得,真相可能没他想的那么复杂,这几个瓜娃子就是纯粹的叛逆期还没过去, 先前他让修远夫夫两人主动炒CP, 两人突然耍清高, 现在他让两人闭麦, 两人反过来搞事情了。   别看岑渊和尹修这波互动中间隔了三个人, 杨一杭不用看都知道, 今天修远女孩又双叒叕提前过年了。   果不其然。网络上的修远女孩据说已经糖尿病晕了一批, 但一个个都身残志坚,喊着扶朕起来朕还能磕。   扶起来后继续嗷嗷直叫,“我爱你们”,去掉一个“们”字,这就是官宣,就是表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官方盖章,官逼同死,修远CP的产粮太太们纷纷表示,留给他们发挥的余地已经不多了,然后痛并快乐地继续磕糖。   杨一杭又收获了领导一波表扬,领导没想到杨一杭能把炒CP这条路线贯彻得如此彻底,该薅的羊毛一把不剩。娱乐圈营销的方式很多,但近几年炒CP的风险和收益比例越来越不理想,尤其是从角色CP炒到真人CP的,十对里要扑九对。   杨一杭偏就把修远CP盘得红红火火。   杨一杭:说出来各位可能不信。这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过,杨一杭不敢太上头,U团粉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难管理。U团已今非昔比,再不是一群CP粉撑起一个王国了,CP粉是在涨,但不磕CP的其他粉丝也在涨,修远CP粉那句“我爱你们去掉一个们字就是官宣”多少引起了U团粉和唯粉的反感,好好的兄弟情,非要被CP粉曲解硬磕,这就有点忍不了。杨一杭最担心的情况开始出现苗头——粉丝内部撕逼,徒让别人看笑话。杨一杭不得不加大约束CP粉的力度,再三提醒他们圈地自萌,切勿对外强行输出。   网络有网络的狂欢,U团有U团的狂欢。尹修这条微博刚发出去,俞嘉佳就在微信群里叫开了。   俞嘉佳:[尹哥,你好肉麻]   俞嘉佳:[但是我喜欢]   俞嘉佳:[害羞.jpg]   俞嘉佳:[扭屁股.jpg]   俞嘉佳:[嘿嘿嘿.jpg]   尹修:[……]   尹修:[@童悦]   童悦:[尹哥我在!]   尹修:[老幺,替我揍一顿俞嘉佳]   俞嘉佳:[???]   童悦:[尹哥……]   童悦:[我打不过他]   俞嘉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俞嘉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   俞嘉佳:[叉腰.jpg]   俞嘉佳:[骄傲.jpg]   周瞬:[下周就要回去拍团综了,尹哥你可以先攒着]   周瞬:[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俞嘉佳:[???]   尹修:[周爱卿所言甚是]   尹修:[准奏]   俞嘉佳:[??????]   俞嘉佳发了一张图片,正是刚刚尹修发的那条“我爱你们”的微博截图。   俞嘉佳:[尹哥,说好的爱呢?]   尹修:[我后悔了]   尹修:[收回四分之一的爱]   俞嘉佳:[我受伤了]   俞嘉佳:[我要退团]   周瞬:[@俞嘉佳违约金先结算一下]   俞嘉佳:[我看明白了]   俞嘉佳:[@周瞬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有才华?]   俞嘉佳:[所以想方设法想把我挤走?]   俞嘉佳:[呵呵.jpg]   周瞬:[客观来说,你只是比我高]   俞嘉佳:[周瞬你死了这条心吧]   俞嘉佳:[U团不能没有我]   童悦:[鹅鹅鹅鹅鹅鹅.jpg]   四人瞎聊了半天,消息刷得飞快,可这是一个五个人的群。   尹修始终等着岑渊出现,但岑渊无声无息,发了那条微博后再无动静。   其他三人都习惯了,岑渊不爱玩手机,不爱闲聊,不论是群聊还是私聊。他在群里发言平均每天不超过5句话,还一般得是别人艾特他他才会赏赐般地露个脸。   尹修终于按捺不住,搓着小手手试着召唤了一下岑渊。   尹修:[@岑渊]   这次岑渊反应很快,近乎秒回。   岑渊:[?]   群里刷得飞快的信息停滞了三秒。   尹修:[队长,你在窥屏?]   不然按岑渊的尿性,10分钟以内回复,他们就该集体下跪谢主隆恩。   岑渊再次秒回:[没有]   四人:……   队长,很没有说服力你造吗?   尹修:[哦]   尹修:[好的]   队长说没有就没有吧。看破不说破。   其他三人:懂。   尹修打开岑渊的私聊对话框,想给他发一句谢谢,思索了好几分钟,许多次字打出来了,又删了,到底没发出去。   这句道谢,显得太见外了点。   尹修猜对了,岑渊在窥屏。   不论是原主还是岑渊,对手机都没有半分依赖性,岑渊的逻辑是这样的,若谁工作上有要事找他,直接打电话就是,能在微信上说的话,通常不急于一时。   白兰跟了岑渊这段时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岑渊在休息时间抓着手机不放,也不刷,不打字,就这么一刻不停地看着,并且脸上全程浮现一种令人迷惑的淡淡笑容。   仿佛见证了网瘾少年的开窍。   岑渊发那条微博,心里其实有一点忐忑。   不是怕网络舆论,也不是怕杨一杭不满。   而是怕自己太过。   他不想对尹修发出任何一点示好的信号。他不希望尹修误会——“我们可以心无芥蒂地成为朋友”。   在他心里,这段合作关系一直在倒计时,他们作为队友的时间每天都在按部就班地减少。   但他见不得别人这样诋毁尹修。   网络上语言的恶毒有时不亚于刀枪剑戟。有些黑粉的言论很过分,将尹修贬得一文不值,他不仅没有资格做一个艺人,好像连他活在这世上,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可尹修,是他这辈子……不,上辈子最认可的对手。从十五岁那一战起,尹修给他的压迫感就从未消失过。   他始终说不清楚,自己到最后,有没有赢过尹修一次。   那些人侮辱尹修,与侮辱他无异。   尹修是他的敌人,在那个时代,那个战场上,这一点不会变。但换个角度,尹修也是为自己国家、为百姓洒过血、挨过刀的将士,他值得最起码的尊重。   岑渊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尹修说话。他是为了自己。   幸好,尹修对此没有表示什么,群里聊着聊着,话题早不知岔哪去了,岑渊观察了一会儿,安下了心,却不知为何,没有立刻收起手机。   看他们瞎侃这些毫无营养的内容,莫名地令岑渊心情平和。   就在修远女孩为爱痴狂的当头,《古之韵》最后一期播出了。   《古之韵》节目组留了一手,在最后一期憋了个大招——最后一期是成品展示,前半部分展示了所有嘉宾在导师指点下最终创作出的书法、绘画作品,这些作品在展示过后,将由节目组统一拍卖,拍卖所得款项全数捐给公益组织。   后半部分,则是“琴”这一主题的舞台表演。   这个舞台,所有嘉宾都铆足了劲儿。   翟秋立志把古风美男造型凹到底,表演的服装极其用心,选了一套仙气飘飘的蓝白色长袍,配上长笛,再一次完美符合了追星女孩们对于君子如玉的幻想。   戴如懿则特意挑了一首难度极高的古筝曲《战台风》,五指急速翻飞,与其说大气磅礴,不如说演绎出了凶残的感觉,当场得到了古筝导师顾思柳的颔首赞赏。   邵圆桦作为一个歌红人不红的歌手,在这个节目确实很难出彩。她的萧学得还不错,但也就是还不错,不跑调、不失误,若不是她吹了一首自己唱过的主题曲,恐怕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记忆点。   民族舞专业的胡曼却让人眼前一亮。胡曼取了个巧,她选的是琵琶,学的是一首非常简单的曲子,可她是边弹边跳,穿一袭华丽炫目的敦煌飞天舞女服,那曼妙的身姿在台上动起来,说实话已经没人关注她到底弹了个什么了。   戴如懿表演时,弹幕都在惊叹技术牛批,敲666,戴如懿还觉得自己没白上这个节目,她的一技之长总算是发光发热了。谁知到了胡曼的琵琶舞这里,弹幕数量肉眼可见地翻倍,没有人讨论技术,所有人都在喊小姐姐好美我可以。   民乐系和民族舞也算得上是亲戚,戴如懿看得明白,首先,胡曼这琵琶水平,学了三个月的小学生都比她弹得好。其次,胡曼自称民族舞专业,也算科班出身,她的文凭是不假,她的水平却绝算不上专业,放到女团里都不一定能做舞担的那种。胡曼前不久参加过一个舞蹈竞技综艺,第一轮就被刷了下去。   可胡曼长得美,身高腿长,随便跳几个糊弄外行人的动作就仙气飘飘的,普通观众也不懂什么技术不技术,那个舞蹈竞技综艺淘汰胡曼时,观众们还很为胡曼扼腕叹息。   到下一个节目开始时,胡曼的名字顿时被呈数倍增长的弹幕掩盖得看不见了。   这是第五个节目,也是最后一个节目。   曲目名,《山河叹》。   表演者,岑渊,尹修。 第87章   岑渊最初并没有计划与尹修合奏。   对于尹修, 这也是个意外。   录制第五天,也就是“琴”主题最后一天, 六位嘉宾准备表演舞台时, 岑渊正在彩排,尹修在并不大的舞台一侧,凝视着岑渊的侧影, 听着《山河叹》悠远恒长的乐音,突然就生起一股按不住的冲动, 那一刻,世界在他眼中消散, 他只看得到岑渊。   于是工作人员看到原本优哉游哉倚着墙吃瓜的尹修二话不说迈开大步,走向他等会儿即将要用的堂鼓,抡起鼓槌,咚地一声敲响。   这一声不大, 却令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岑渊也抬起了头,目光往斜后方掠了掠。   那短暂的一瞬, 正对上尹修的视线。   尹修朝岑渊微微笑了笑, 鼓槌落下, 又是咚的一声。   尹修这两下并不是随便抡的。两声都恰好契合《山河叹》的旋律,与岑渊的琴音完美同步。   岑渊的目光只在尹修脸上锁了半秒,淡淡移开, 继续弹奏。   他默许了尹修的加入。   岑渊不阻止, 导演不开口, 其他工作人员便也没说话。反正是录播, 这又只是彩排, 不合适的内容最终都会被一剪没。   岑渊弹《山河叹》, 尹修捶大堂鼓, 两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乐器就这么融为一体,众人听着听着,竟全然不觉违和。   尹修没有什么音乐细胞,他抡鼓与其说是靠这几天学的那点儿皮毛技术,不如说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在他们的时代,大鼓主要用于祭祀、仪仗、军事。尹修没自己抡过鼓,但听过不少,或是大型祭祀仪式时,或是国君出行时,又或是,重要战役即将开始时。   熟悉的鼓声一起,沉寂两千多年的血液便随之抑制不住地沸腾,令人蓦然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点兵。   两人一曲奏毕,在场众人才惊觉,他们演奏了多久,现场就安静了多久。   导演立刻找两人商量,这个表演舞台两人能不能合作。当然,节目组不会削减两人单独表演的时间。导演的意思是,两人的表演可以合二为一,先是岑渊的古琴独奏,再接尹修的大堂鼓独奏,最后一段则是古琴与大堂鼓合奏。   完美。   尹修以为岑渊会拒绝,已经做好死皮赖脸磨到他答应为止的打算了,岑渊却只思索了两秒,就给了一个“行”字。   尹修意外地看岑渊。   岑渊不看他,转身,丢下一句:“抓紧时间再排练几遍。”   尹修笑意盎然,颠颠儿跟上,“好嘞。”   正片里,《山河叹》的表演开始。   首先是岑渊的古琴独奏,韵律悠扬,人琴合一,如梦如画。那种气度闲适、不紧不慢的空灵,与戴如懿疾风骤雨、全程炫技的古筝曲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没有人觉得岑渊的技术不到位。观众们根本想不到这一茬。他们正沉醉其中,岑渊的古琴声就停了。   随后,聚焦在岑渊身上的灯光暗下,舞台另一边灯光亮起,立于大堂鼓身后的尹修现身众人眼前。   尹修手起槌落,咚地一声,大堂鼓独奏拉开序幕。   两人的独奏都很短,各自只占了一分钟左右。随着岑渊手指一拨,一道琴音与尹修的鼓声完美重合,宣示着真正的高.潮来临。   琴音开始愈加激越,鼓声开始愈加雄浑。   一琴一鼓,位于舞台的一左一右,宛如龙虎之争,各不相让,拼得你死我活,又水乳交融,难分难舍。   屏幕前的观众都看呆了,没人再有心思关注技术,也没人再有心思关注两位表演者的颜值。   短短几分钟里,他们只感受到了何为气吞山河。   山河叹,原来这就是山河叹。   山河一叹,就是千年无数兴亡。   两人合奏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秒后,弹幕骤增,一下子密密麻麻覆了满屏。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再听亿遍!!!]   [两个人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为什么听完之后我想哭]   [我也想哭,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感动什么]   [岑渊这个男人绝了,他真的不是古代人吗?]   [是谁说的修美人啥都不会的?出来挨打!]   [U团搞什么唱跳啊,早点放出这种舞台,至于被嘲舞台不行吗?]   [就是,国风男团不香吗?]   [国风男团我太可了!]   当晚,“山河叹”登顶热一。   同样是当晚,B站某知名剪刀手隆重推出了修远夫夫的“大婚”视频,素材主要来源于《古之韵》,生生拼出了一对公子世无双的倾世绝恋。   第一幕,初识,一见如故。   第二幕,相知,两人一起弹琴、下棋、写字、画画,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三幕,变故,尹修突然被全世界的恶意攻击,被嫌弃“干啥啥不行”。   第四幕,定情,岑渊公开表示“不嫌弃”,翻译过来就是“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都愿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尹修说“我爱你们”,翻译过来就是“I do”。   第五幕,大婚现场,Up主直接把《山河叹》的舞台整段剪了进来。   当天播放量过10万。岑渊、尹修大幅涨粉,微博“路漫漫其修远兮”超话热度翻倍。   这一夜,无数修远女孩化身安利大军,在朋友圈或对自己的好友发出了“你看完这个视频咱们才能继续当朋友”的声音。   那些还在喷尹修干啥啥不行的黑粉,修远女孩已经不在乎了。你喷,你继续喷,你们今天对尹修的每一句diss,都将成为这段绝美爱情的呈堂证供!   修远女孩现在就恨没有一个年度最甜CP榜,修远CP不夺得魁首,她们不答应!   此外,一个岑渊的个人tag也上了热搜前10——“岑渊是古代人”。   这个tag一度让岑渊眼皮一跳。   极少关注热搜的他,没忍住点进去看了看,看到主要是粉丝们在吹彩虹屁,磕他的颜,磕他琴棋书画的技艺,“古代人”也就是个吹彩虹屁的新角度,岑渊才放下心来。   这话题里还有不少自称翟秋粉转岑渊粉的。翟秋当年靠一个古风美男的角色火出圈,那之后一直可着这个标签炒,确实以此吸了不少粉,他万万没想到,《古之韵》不仅没成为他的跳板,反而成了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翟秋不由回想起前不久的大热体育综艺《永不言败》,齐峰也是阴沟里翻船,翟秋当时还幸灾乐祸了一把。齐峰咖位比他高,明明演技烂得一批,翟秋却还被迫给齐峰做过配,翟秋心里记着呢。看到齐峰落魄成明日黄花,他心里舒畅。   现在,翟秋莫名地有了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并且生出了一丝愤懑而不甘的疑惑:这U团,是有毒吧?   没人知道,古琴大拿殷弘和退役九段职业棋手赵明朗仍未解开关于岑渊的谜团。两人都是大叔甚至大爷级别的人物了,平日极少上网冲浪,但这次都非常关注《古之韵》这个节目,连带着对相关网络舆论和热搜之类的也有所耳闻。   得知网上竟有人讨论“岑渊是不是古代人”,素不相识的殷弘和赵明朗的反应如出一辙——嗤之以鼻。   殷弘始终无法确定《山河叹》的出处,也解释不了岑渊奇怪的指法,赵明朗始终没想明白岑渊为什么要学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古围棋,还学得那么彻底,但他们认为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超自然因素以外的现实原因。   《古之韵》播完了,网上的热议还在持续,“山河叹”在热一上蹲了一天,出尽风头。   出风头的代价,是引来黑粉的大量火力。   岑渊出道时没有隐瞒学历,百度百科上写得清清楚楚,他高中毕业,没上大学。   而岑渊的公司给他立的是暖男人设,和他的学历不冲突。   那是之前。   从《永不言败》起,岑渊的人设就不知崩到哪个星系去了。什么运动小能手、荒野求生达人都罢了,岑渊一个高中毕业生,在《古之韵》这种弘扬传统文化的节目里凹风雅人设,就很过分。   渐渐有流言传出,说岑渊在《古之韵》有剧本,是在刻意打造新人设,之前的暖男人设是假的,现在这个公子如玉也是假的。   不然很难解释,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人,哪来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   也别说是公司给培训的。哪家娱乐经纪公司培养爱豆,不培训唱跳和演技,培训琴棋书画?   光说不够,还有黑粉把岑渊的家庭信息挖了出来。   岑渊出道时不隐瞒学历,但他的条件是不能公开自己家人的任何一点信息。公司在这方面是做到位了的,岑渊没想到,黑粉竟猖獗到这个地步。   这些爆料的都是些匿名账号或粉丝不多的小号,本身影响力不大,可一旦带上岑渊的tag,传播速度就相当快。   岑渊的家庭很普通,出身于工薪家庭,家庭人口构成简单,父亲,母亲,和他这一个独生子。   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的是,岑渊这个工薪家庭说得上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岑渊家乡一所211高校的历史系教授,母亲是高中语文老师。   这样的组合,很难想象他们唯一的孩子竟不上大学,而是在高中毕业后就进了娱乐圈。   很快,网上信息更新,据说岑渊的母亲在他高中毕业那年就去世了。 第88章   这事, 整个娱乐圈,除了岑渊本人, 只有他的经纪人万秉知道。万秉在这点上还是厚道的, 这么多年都严严实实地帮他盖着。   谣言爆出来的当天,U团微信群也炸了,俞嘉佳、童悦、周瞬纷纷来安慰岑渊, 俞嘉佳隔着网线,义愤填膺地痛斥那些造谣的人。   娱乐圈里这种谣言大家都见多了, 婚姻美满的谣传离婚,身体康健的谣传离世, 演员为角色减个肥,短期内暴瘦也要被谣传吸du,就很离谱。   直到岑渊平静地回了一句:[是真的]   群里一时安静。   尹修默默地看着,没在群里发言, 也没找岑渊私聊。   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他和岑渊挺搞笑的, 上辈子生母都早逝, 这辈子穿过来, 也都没了娘。   算是难兄难弟了。   但难说岑渊对原主的生母会有什么感觉。尹修对原主已逝的父母就很难生起什么真切的感情。不然,他也不可能duang地放下所有宿怨与隔阂,颠颠儿去抱老爷子大腿。   岑渊对原主生母确实没什么感情, 那是一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人, 而且是不属于他的记忆。   可这不代表岑渊不生气。   祸不及家人。对他有仇有怨, 凡事冲着他来, 他没意见。受得了就受着, 受不了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牵扯到原主九泉之下的生母, 过了。   岑渊主动联系杨一杭, 一番沟通过后,岑渊发了一条微博。   这条微博言简意赅,传达了两点信息——   一,严厉要求大家不要干扰他家人,停止传播有关他家人的所有信息,他保留一切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二,他将和北极熊平台的某知名主持人合作开一场直播,正面回答近期网络上对于他的一应质疑。   这条微博发出后一分钟内,尹修、周瞬、俞嘉佳、童悦相继转发。   正面刚,是他们队长本人。   杨一杭马不停蹄地去帮岑渊准备直播的事情了。网上这一波对岑渊的黑,杨一杭有点吃不准,是单纯的黑粉行为,还是背后有人在搞事。如果是有人在搞事,那是谁?翟秋?还是……已经过去很久的齐峰?   说不好。娱乐圈的乌龙太多了,在这一行混久了,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不论有心还是无意,一路上朋友越来越多的同时,敌人也会越来越多。不可能每回出事,都能清清楚楚地冤有头债有主。   更有可能,是多重合力在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之下导致的结果。   只有电视剧能编得条清缕析,总有一个大反派为主角所有的不幸负责,解决这个反派,人生就能一帆风顺、万事如意,仿佛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可现实是,大反派也许就是生活本身。   反正,火得太快,必定会挡了某些人的道,被针对实在不足为奇。   杨一杭不瞎想了,一边筹备直播事宜,一边联系各家常年合作的营销号、水军工作室搞公关,另外还得砸钱去撤热搜、到各大论坛删帖。没想到这一次的效率立竿见影,杨一杭打款不到一个小时,网上所有涉及到岑渊家人信息的言论近乎被抹了个干干净净。   杨一杭觉得,自己可能是个不世出的经纪鬼才。   给杨一杭营造了这个美丽的误会的幕后黑手,是尹修。   尹修前阵子被群嘲“啥都不会”时,气定神闲,连打电话给爷爷问好时都没提一嘴这事儿。   今天,看到有关岑渊的爆料,尹修直接回了趟家。   见到老爷子,尹修开门见山,请求爷爷帮他这个忙。   老爷子终于等来了尹修伸出的小手手,他这个爷爷总算有机会凭本事给大孙子撑一回腰了。却没想到,尹修开口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为一个叫岑渊的人。   老爷子知道岑渊,尹修在U团的队友。   老爷子没把U团放眼里,自然也没把岑渊这一介戏子放眼里。但既然是大孙子难得一次的要求,老爷子大手一挥,立刻让人去处理了。   有钱人办事,效率果然高。做完好事不留名的尹修通体舒畅。   钱啊,万恶之源。   他喜欢。   杨一杭的效率也高,直播在次日晚上进行,万秉竟放下自己带的另一个上升期艺人,亲自和岑渊一起飞过去,全程陪同。   岑渊面若冰霜,一身的肃杀之气,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头前,震得主持人原本想好的几个用以缓解气氛、切入话题的小笑话全卡住了,回过神后,只得正儿八经地念开场白,按部就班地问问题。   岑渊对这场直播的台本有一个硬性要求——他会回答所有针对他的问题,但不能提及他的家人。   其实不提及家人,岑渊身上基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岑渊坦荡承认,他没上过大学。当被质疑到他没上过大学,为什么在《古之韵》里体现出那么高的文化修养时,岑渊肃然的表情里露出几分疑惑——难道这些东西不能自学么?   多么简朴的一句话,问得主持人和弹幕无言了三秒钟。   岑渊还在直播里公布了自己当年的高考分数,不到周瞬那种离状元一步之遥的水平,但也是能考985的程度。   观众哗然。这也是一号学霸。   主持人又问,岑渊高考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上大学,而是进了娱乐圈?   岑渊沉默了半晌,说,出于某些原因。   能回答的问题岑渊绝不隐瞒,不能回答的,说明与家人有关。   观众们好像懂了,又没完全懂。   U团粉、修远CP粉以及岑渊的唯粉们的委屈至此达到了顶点,轰然反弹,大军出没,火力全开与黑粉对轰。看这些人,把孩子逼到什么地步了。   粉丝们想想,这件事的源头就很可笑,谁规定的没上大学就不能有文化?自学成才,就问你服不服?   娱乐圈有个说法,固粉最好的方式是虐粉。被虐过的粉,四舍五入就是生死之交,忠诚度将产生质的飞跃。   杨一杭没想到,万秉没想到,岑渊自己更没想到,他们都没给岑渊计划过虐粉这个操作,黑粉却推波助澜了一把。现在,岑渊的粉丝都知道这是个没娘的孩子,各种颜粉、女友粉、老婆粉甚至一部分CP粉都嗷嗷叫着转了妈粉,发誓此后一定好好疼爱圆崽。   直播完的当晚,岑渊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他一个人坐在休息间里,把白兰也支了出去。他拿着手机,打开通讯录页面,停在某个名字上面,久久地盯着,一动不动。   岑学义。   这是原主的父亲。   也是原主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很讽刺。岑渊想。   真的很讽刺。   岑渊一直认为,他这一生,最恨的人是他战场上的宿敌,尹修。   但,其实不是。   内心深处,他清楚,他最恨的人,是岑氏的家主,岑行。   他上一世的父亲。   他可以放下和尹修之间的仇,但他绝放不下对岑行的恨。   不过这种恨和对尹修的仇不同。岑行不像尹修,天天戳他跟前,碍他的眼,给他找不痛快。岑行已彻彻底底成了过去,是一个骨灰都没留下一点痕迹的死人。   岑行这个人,和岑渊不再有任何联系。   岑渊的恨无处可出,于是只能尘封,最终将在某一天,与他的生命一同告别人世。   岑学义,原主的父亲,却令岑渊想起了岑行。   原主是被岑学义逐出家门的。岑学义当年撂下狠话,岑渊一天还在娱乐圈,一天就别踏入家门,别叫他爸。   原主也是个有心气的。出道至今,四年没回过家。但原主每年都会在母亲忌日回家祭拜,也会在春节、父亲节和父亲生日这三个日子,给岑学义发一条问候短信。   只是岑学义从来不回。   原主与岑学义的同事,另一位历史系教授一直保持联系,以确保岑学义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或事故,他能第一时间得知。   岑学义这几年照常工作,照常生活,蹦跶得好好的。   唯独面对儿子岑渊,仿佛世间查无此人。   如果原主母亲仍在世,岑渊会毫不犹豫打电话给母亲,向她解释这次的事情,告诉她自己会处理好。   偏偏,他唯一能打电话的对象,是父亲。   而这个父亲,竟与他自己的父亲有几分相似感。   又也许这种似是而非的相似感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让他有理由不拨出这个电话。   事发到现在,岑渊一直在有意地拖,他也想验证一下原主父亲对原主的感情,是否真到了这么不闻不问的程度。   事实证明,是的。   岑渊最近有多火,岑学义作为岑渊被波及的家人,不可能对此事毫不知情。   别说一个电话,他连一条信息也没给岑渊发过,甚至不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都重获活一世了,还要和一个名为“父亲”的人拉锯,这是岑渊始料未及的。   手机太久没操作,自动息屏了。“岑学义”这个名字在视线里消失。   岑渊收起手机,心道,好吧。你想老死不相往来,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但,岑渊想到,原主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岑渊起身,去找万秉,跟他说下个月的那几天给他空出来,他要放个假。 第89章   岑渊给原主生母扫墓的当天, 遇到了岑学义。   岑学义如料想中没有给他好脸色。见到岑学义的那一刻,岑渊有一股张嘴的冲动, 一声“爸”即将脱口而出, 被他生生在最后关头咽了回去。   他觉得这种冲动肯定不是来自他自己。大概来自原主。   岑学义捧着花,没有看岑渊一眼,径直来到墓前。岑渊后退几步, 让开位置给岑学义。   这个男人和岑渊的生父岑行长得并不像。岑行鹰钩鼻,目光深邃, 棱角很锋利,这副模样从小就深深印在岑渊心里, 一度是英伟的代名词。岑学义的五官软塌塌地皱在脸上,每一根细纹都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苍老,宛如一个默然承受生活所有不幸的苦行僧。   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岑渊感到这个想法很陌生。   岑学义给亡妻扫完墓,转身看到岑渊直勾勾地盯着他, 顿了顿,总算给岑渊赐了八个字——   “班门弄斧。不知所谓。”   岑学义看了《古之韵》。同事一直有心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这茬, 话里话外暗搓搓地夸岑渊, 说他孩子并不像岑学义想的那样, 在娱乐圈混日子捞钱,岑学义面上不动声色,回到家, 偷偷把这节目追完了。   岑渊演奏的那首《山河叹》确实令他意外了好一番。同事跟岑学义说过, 他一位对古琴颇有研究的朋友说岑渊这绝非三脚猫功夫, 怕是有童子功在身。岑学义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后来, 网上生出事端, 不仅他, 连他亡妻的照片也被挖了出来, 在网上流传,被人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岑学义气坏了,差点想打个飞的想冲到岑渊面前,把这不肖子孙往死里揍。   岑学义自认一介文人,这辈子就没跟人动过手,唯独有过两次抑制不住的冲动。第一次,是岑渊没有去大学入学报到,而是带回了一纸艺人合同,以及一笔巨款。手无缚鸡之力的岑学义用尽平生力气,抽了岑渊一个耳光,在岑渊18岁的脸上留下五道触目的指印。   第二次,就是在网上看到亡妻的照片时。这一回,岑渊不在跟前,岑学义对着空气愤怒得无处发泄,险些当场背过气去。   气过了,心也冷了,想当面痛骂一顿岑渊的念头也消了。罢了,他当年就说过,岑渊一天还在娱乐圈,他一天就没这么个儿子。他犟,岑渊也犟,这么多年真就没回过家。   很多次,岑学义看着亡妻的遗照想,他的爱妻已逝,他的儿子,则好像从来没有过。   人生已至此。岑学义接受了只能咀嚼过往那点甜味不多的回忆慢慢熬过余生的现实。   偏偏,岑渊又出现在他面前。   四年过去,岑渊长高了,五官更成熟了,穿着打扮也更时尚了,站在他面前,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如今得微微低头俯视比他矮半个头的岑学义。岑学义却觉得,这么一个儿子,令他刺眼。   同事再跟他提起岑渊在《古之韵》的表现,岑学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从没教过岑渊这些东西,也没特意让他学过,他不知道岑渊哪里学来的,反正与他无关。   他希望岑渊传承的,始终是孜孜以求的学术研究精神。岑渊高中学的是文科,成绩优异,文科天赋与岑学义如出一辙。岑学义一直以为一切应当顺理成章,岑渊会考上一所好院校,进入历史系,从本科念到博士,成为一名学者,完成岑学义此生未必能完成的研究课题。这意味着家里要供养岑渊很长一段时间,岑学义和妻子对此都很坚定,他们从小就告诉岑渊,好好学习,其他事情不必操心,家里就是把房子卖了,也要供岑渊上学。   岑学义从来没指望过这个儿子将来赚大钱,让他和老伴过上好日子。他们不需要。夫妻俩从一贫如洗时相识相交,一路过着苦日子过来,早已习惯了粗茶淡饭。   岑渊母亲是个理想主义者,年轻时不愿意向命运屈服,强行违拗了家里安排的一门好亲事,与岑学义私定终身,为此,几乎六亲断绝,自此不再与家里来往。   她跟定岑学义的理由很简单,就两点,第一,岑学义那种坚守梦想与信念、不惜付出一切的魄力深深吸引了她,这个男人是如此与众不同,让她觉得爱情终于不再是一桩市侩、肤浅的交易;第二,岑学义很穷,而且在预见得到的将来大概率会一直穷下去,加上岑学义的性格,岑渊母亲笃定,这个男人绝不会对她不忠。   岑渊母亲赌对了。岑学义一生所爱唯二,一是他的历史学,二是他的妻子。   岑渊高三那年,母亲上课时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后,查出了胰腺癌,晚期。   按理说学校每年都会组织所有教师体检,但母亲的学校为了节省经费,体检只有最基础的项目,彩超之类的深度体检要自己加钱,母亲从来舍不得,哪怕在此之前已经常常感到不舒服,母亲也以为只是当班主任、带高三太累,熬一熬就过去了。哪个老师不累呢,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医生告知岑学义结果时,在岑学义的一再追问下,委婉告知他,他妻子可能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并且,医生非常不建议手术,胰腺癌晚期做手术,只是在砸钱让病人再苟延残喘一下。   岑学义颤颤巍巍问,连苟延残喘都不让,所以,这是让她等死么?   这些情况,岑学义没有对岑渊说一个字,这也是岑渊母亲的意思。岑渊以为母亲只是普通的生病,但也担心,想请几天假到医院陪床,岑渊母亲严厉拒绝,让他好好高考,不要分心。   当时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岑渊整个人都高度紧张,他也知道父母对自己这一战抱有极大希望,现在的他报答父母最好的方式,就是考个好分数。   岑渊没让父母失望。他考上了国内一家历史系相当优秀的985高校,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岑渊飞奔到医院,扑到母亲床前,把通知书递给她看。   然后,岑渊等来的不是母亲的笑逐颜开,不是风雨过后的彩虹,而是母亲激动之下咳出的一腔血。   红得近黑的血液溅了一大滩到岑渊白色的校服衬衫上,岑渊呆愣愣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又抬头看母亲。   而母亲做的第一件事,是慌张地拿袖子去擦沾到通知书上的血迹。   得知真相的岑渊崩溃了。   岑渊活了18年,第一次向岑学义发飙。   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母亲,他们怎么能这样?   要是他今天没发现,他们还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岑渊很愤怒,也很委屈。他忽然想哭,就像小时候书没背好被父亲罚抄书,不抄完不许吃饭,他写字写得手疼,又饿,心里很苦很苦,这时母亲过来,温柔地摸他的头,岑渊才觉得安全了,扑到母亲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想哭。但是现在,他不能到母亲面前哭了,他不能求母亲安慰了。现在,应该是他来安慰母亲,他来照顾母亲。   对啊,他18岁了,他拿到身份证了。   他长大了。   岑渊恢复了平静,学会了像父亲那样,默然地接受现实。这个高考后的暑假,别人都在玩,在毕业旅行,他只做两件事,在医院陪母亲,打工。   岑渊用尽一切方法赚钱。他的好成绩在这一带众所周知,他就打着学霸的名号,卖自己的东西,不仅卖学习笔记、各种资料,连文具、生活用品甚至衣服都卖。神奇的是,很多家长不仅不嫌弃旧物,还蜂拥而至来抢购,都莫名地迷信让孩子用上岑渊的东西就能沾点儿学霸的福气,哪怕这些二手的东西比新品还贵也甘之如饴。岑学义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去医院,待他发现岑渊这些私底下的小生意时,岑渊已经卖了个七七八八了。   岑学义第一反应是荒谬,第二反应是恼怒,这小子动的这什么歪脑筋,这不是投机取巧骗钱吗?!   这是读书人该做的事吗?他岑学义怎么教出来这么个东西!   岑渊却忽然就不怕父亲了。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怕。但是,比起父亲这点怒气,失去母亲这件事,让他更害怕。   岑渊把这段时间赚的所有钱都给了父亲,说,爸,给妈换个单人病房吧。   岑学义愣住。   这是妻子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了。可是,贫穷面前,生死都得靠边站。生病,住院,每天都要烧钱,多年积攒下的为数不多的存款流水一样地消耗。妻子被病痛如此折磨,岑学义竟没有能力让她住一间舒适一点的单人病房。   他们最后的资产就是这套老旧的房子。岑渊母亲跟岑学义说,不能动那套房子,岑渊还要上大学,还要读研、读博,她不希望岑渊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为了读书去贷款,背着债务压力度过接下来这段学习生涯,或去打工,去端盘子、洗碗、送快递,那些故事很励志,但别人励志就够了,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吃这种苦。   岑学义要敢动那套房子,她立刻去死。   岑学义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好,他一定好好看着儿子,他若不信守此誓,天打雷劈,不配为人。   岑学义在极端的痛苦中,竟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幸福。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这个女人,当初为了理想与浪漫,坚定地选择了他,转瞬几十年,待一生走到尽头,她的理想与浪漫没有被柴米油盐磨去,她还是当年那个不愿妥协、不愿屈从命运、满腔坚韧的女人。   她的面容已被岁月与病魔摧残得褶皱横生、形容枯槁。可她的心,像他们初见那天一样年轻。 第90章   绝望之中, 突然出现了转机,岑学义一度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   一个自称是岑渊母亲的侄子的男人出现了, 还带来了一百万, 说是他们家给姑母治病的。   胰腺癌晚期当然治不好,但可以让病人多活一段时间,以及在生命最后这段时间活得舒服一点。   岑渊母亲如今已出现食道梗阻, 吃东西难以下咽,只能吃流食, 甚至打葡萄糖,人严重消瘦, 看得岑学义心如刀割。医生说过,手术治疗,可以加以缓解。   可他们家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房子是岑渊母亲死守的底线, 她也禁止岑学义去跟朋友借钱。岑学义若是借钱给她治病,不仅是他们俩的事, 那也是岑渊的事, 背一身债, 岑学义有能力还吗?没有。最终,这负担还是要落到岑渊身上。   岑渊母亲人生最后的夙愿,就是儿子一切安好, 前程似锦。   岑学义痛苦, 但理解。岑渊是妻子最大的牵挂, 岑渊好好的, 妻子才能安安心心地走。若妻子离开前还要为了儿子而不得心安, 岑学义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个侄子的出现, 令岑学义动摇了。侄子说, 他父亲当年和母亲感情很好,是母亲不顾一切嫁给岑学义后,兄妹关系才淡了的,但大哥多年不曾忘记小妹,数年前大哥去世,临终还叮嘱儿子,要对姑母家多加照拂。   因此,侄子机缘之下得知岑渊母亲病重,立刻过来探望。   侄子说,这是他父亲的心意,这些钱不着急还,言下之意其实就是不必还,好好为姑母治病。   一个美好得令人不敢相信的故事。   岑学义的内心一分为二。一半的他想要不管不顾地接受这笔钱,立刻让妻子做手术,给她安排单人病房……对了,还要用她最爱的白玫瑰摆满整个病房。   另一半的他,忍不住警惕与怀疑。   岑学义虽是个读书人,到底历过几十年人情世故,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得了不少教训。   最深刻的一个教训是,无利不起早,没谁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付出什么,就总是要图点什么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岑学义托人查了查这个侄子,确是妻子的侄子没错,他父亲也确是几年前过世了。   唯一的问题出在这侄子的家境,和他们家一样的工薪家庭,绝不可能随随便便送个一百万给亲戚治病。   岑学义查着查着,查到了自家儿子头上。   案子破得不难,钱是岑渊兜了个圈,让侄子给岑学义的。岑渊毕竟才18岁,多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学习,能有几个心眼,他这个计策幼稚又拙劣。   可是,岑渊一个才18岁的孩子,哪里搞来的一百万?   岑学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岑学义一时怒火攻心,一时又浑身发冷。巴尔扎克说,巨大的财富背后都隐藏着罪恶。他无法想象,不敢想象,岑渊到底犯了《刑法》上的哪一条。   岑渊把一纸合同和余下的一百万放到岑学义面前。   他用未来的八年人生,换来了两百万。   岑学义看完合同,气得手指不停地发抖。他把合同和银行卡摔回岑渊脸上。   他这个好儿子,艺高人胆大啊,他怎么不想想,他是谁,他一个籍籍无名的高中毕业生,他值两百万?   他有没有想过,人家给这笔钱,要他付出的是什么?   岑学义颤抖着手指指着岑渊,命令他立刻回去把这合同撤销。离到大学报道还有一星期,他麻溜儿收拾东西,合同一撤,岑学义亲自送岑渊去学校,非全程盯着他入学不可。   岑渊意外地冷静,直挺挺地看着岑学义,告诉他,合同已经签了,不能解约,公司不会同意的。如果他单方面违约,他们付不起违约金。   而且,岑渊平静地继续说,这是他的决定。   岑学义看着这个突然陌生得他认不出来的儿子。   你的决定?   岑渊拿起银行卡,起身,这钱岑学义不拿,他就自己去跟医生说。他如今也是这个家的一个成年人,他也有权利为母亲做一些事。   岑渊出门打了车就往医院跑,岑学义赶紧蹬上自行车追,这事儿决不能让岑渊母亲知道,她已极其虚弱,不能经受任何打击,她至今相信着,岑渊即将入学,即将步入光明的未来。   千万不能毁掉她最后的希望。   那一刻,岑学义透过前方那辆出租车的后车窗,看着岑渊的背景,不像是在看儿子,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岑学义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因为,他更担心的事,发生了。   医生说岑渊母亲可能活不过一年,这是很善良的说法。事实是,她大概率活不过半年。   那一天,父子俩一前一后赶到医院,还没来得及上演老父亲当众怒打不孝儿,岑渊母亲就没了。   父子俩都傻了。   她终究没能熬到儿子正式上大学的那天。   但临走前,她手里拿着岑渊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岑学义和岑渊都想象着,这个他们生命中最爱的女人,如何在人生最后一刻,用干枯的手艰难地拿过床头柜上那张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抚摸,充满爱意地凝视,在心底深处温柔低语,孩子,妈妈先走了。   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到大学毕业了。   你以后,要好好的。   医护人员把岑渊母亲的病床推出来,要推去太平间,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死死扒住两边床沿,不让她走。   不知折腾了多久,回过神来,冷冰冰、白惨惨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岑渊靠着墙,脸上糊满泪水,眼神空洞地发呆。   岑学义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他使了好几次劲儿,仿佛掏空全身的力气,才用两条瘦腿支撑起这副残躯,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路过岑渊面前时,岑学义停步,转头看岑渊,岑渊还在发呆,目无焦点。岑学义还残存一分怒意,想抡岑渊一个耳光,可他的疲惫太深重,他觉得自己竟连抬起胳膊的力气也没有了。   岑学义走了,自己回家了。深夜,岑渊也回了家,岑学义在黑暗中,坐在沙发上等他。岑渊一开灯,岑学义就说,收拾你的东西,现在马上滚出去。岑渊一天在娱乐圈,一天就别进这个家门,别叫他爸。   岑渊没有说话。默默地回了房。默默收拾行李。默默出了家门。   岑学义看着儿子离开家门的背影,心麻木得没有了感觉。   他仅存的一点欣慰是,妻子是带着无限的希冀,在美梦中离开的。   她的□□承载了太多痛苦。可至少在最后,她的心灵是幸福的。   可他也始终没法逃避一个现实:他没能信守诺言。   他管不住这个儿子。他管不了。   岑渊没有去大学报道。岑渊出现在了电视上。岑渊的这辈子都毁了。   后来,岑学义坦然了。他发过誓,如果不能替妻子守好这个儿子,天打雷劈。只要妻子能上天国,他天打雷劈又如何。   岑学义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把日子过了下去。遇上电闪雷鸣的天气,不仅心不惊肉不跳,还会气定神闲地撑一把伞在暴雨中行走。可惜,老天爷始终没劈死他。   他愿意为自己的失守承诺赎罪。同时,他也不能原谅儿子对妻子的背叛。   这是背叛。岑渊明明知道他母亲有多希望看到他上大学,多希望他顺顺遂遂地走出一条康庄的求学之道,他那样做,无异于亲手毁了母亲的信仰。   岑学义每日祈祷,妻子在三途川上不要回头,不要有任何眷恋地喝下孟婆汤,彻底忘记她留在这尘世的一切牵绊。去过更好、更幸福的下一辈子吧。   岑学义在学术上是坚实的唯物主义者,唯独这一次,他放任自己的软弱。   岑学义给完那八个字评价,并没有和岑渊进一步交流父子感情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岑渊忽然叫住他。   “岑学义。”   岑渊叫不出“爸”这个字。   岑学义顿住,转身,看向岑渊的目光里藏不住几分难以置信。   他叫自己什么?   他的儿子,叫他岑学义?   这还是岑学义平生第一次听到儿子叫他全名。   岑渊静静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像四年前,岑渊把合同和银行卡放到岑学义面前的那一晚。   又不完全像。   岑渊开口,声音沉却笃定,“你真的觉得,当年我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旧上大学,就是最好的安排?”   岑学义脸色僵住。   岑渊在亲眼见到岑学义前,从没想过这些事,他自己的事就够烦的了,不会没事去搜刮原主的记忆。因此,原主的很多记忆,尤其是那些时间久远的记忆,只要岑渊不去碰,它们就会安分地躺在深处,不搅扰人间。   今天,见到岑学义,原主封存的记忆猛然爆发,连带着将很多情绪连根挖了出来。   这些话,是他替原主对岑学义说的。   岑渊看着岑学义,继续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岑学义嘴唇轻微颤抖。   岑渊:“你觉得那时的我,要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念这个大学?去读研?读博?为了你信守承诺,为了你内心的平和,要我背负父母的巨大牺牲,去做你认为我应该做的事?”   岑渊:“你觉得那样,你就问心无愧了?”   岑渊:“可你想过我吗?”   那个18岁的孩子,他承受得了吗?   在未来的求学之路上,夜深人静、埋头苦读之时,他将怎样一次次想起母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   他会一次次地被提醒,母亲为了他承受了那么多痛苦,而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视而不见、理所当然地,一步步往前走着他这条岁月静好的路。   他会一次次地想,他原本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遗憾了?   那个18岁的孩子也许早已隐约预感到,将来的漫漫人生里,他会被那种疑问缠绕不休,直至被彻底压垮。   所以他作出了选择。   不上大学又如何,搭上八年青春又如何,人生彻底换一种可能性又如何。   至少他做了些什么。在命运面前,他尽力了。   他不会后悔。 第91章   “不要说你不原谅我。”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岑渊平静地, 一句一句地说出那些话,一句一句戳向岑学义, 戳进他的心脏。   四年前, 父子俩吵得最凶的时候,岑渊也只是咆哮,发泄, 在岑学义眼里,依旧像个小孩子。   现在的岑渊, 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杀人诛心。   他变了。他真的变了。   从前的岑渊, 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他说出这种冷静又残忍的话。   岑渊说完,并不需要岑学义的回应,他迈开步伐,平稳地, 目不斜视地,头也不回地, 走过岑学义身边, 一路向前。   岑学义定在原地, 久久不动。   只余岑渊那几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   你觉得那样,你就问心无愧了?   你想过我吗?   不要说你不原谅我。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岑渊出了墓园, 上了出租车, 靠着椅背, 看着窗外发呆。那些话说出来了, 他有点释然, 又有点……仿佛自己在作弊的愧疚。   他其实还有更多话想说, 看着岑学义黑白掺半的头发, 沟壑满脸的皱纹,他竟觉不忍。   这个男人早已经历过绝望,只是死死抓着那点放不下的往昔,日复一日地苦熬日子。   岑渊知道原主对父亲仍有眷恋。原主内心深处,依然把父亲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刚刚那些话,是替原主说,还是替自己说?   是想对岑学义说,还是……想对另一个人说?   岑渊闭上眼睛,试图不再去想。   《古之韵》第一季播出完毕,岑渊和尹修是公认的最大赢家,翟秋被拉踩得很心累,这阵子都不再拿“古风美男”说事了。胡曼以一曲琵琶舞吸了不少粉,一番运作下,紧跟着岑渊和尹修也上了一波热搜,胡曼趁此机会拿到了一部古装剧的女三角色。   与此同时,很少人关注到,戴如懿的微博在转发完《古之韵》第一季完结的官微后,再无动静。   戴如懿在《古之韵》也涨了一小波粉,但胡曼的涨粉数是她的十倍。   而胡曼拿到的那个角色——或说截到的那个角色,是戴如懿先试镜的,戴如懿好不容易求经纪人替她争取到的试镜机会,费了不少心思准备,选角导演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合同都快签了,经纪人忽然告诉她,这事儿黄了。   戴如懿当时就懵了。   经纪人打听到了消息,被截胡了。截胡的人戴如懿认识,就是跟她一起上过《古之韵》的胡曼。   那几天正赶上胡曼的琵琶舞上了热搜,胡曼那边又有门路直接搭上了导演,导演一发话,选角导演的意见算什么意见。   经纪人打量戴如懿呆愣的神情,又道,这个女三也不是什么大角色,没了就没了,她手上还有别的剧组的女二,只要戴如懿愿意跟资方吃个饭……   戴如懿没说什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司,安静了几天。几天后,她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好在她签的合约时间不长,还剩一年半。合约到期后,她就离开这个圈子吧。   安安心心弹古筝,去哪里当个老师都好,总能混上一口饭。   这个没有道理可言的鬼地方,她受够了。   录完《古之韵》,万秉继续带着岑渊到处跑通告,岑渊和尹修两个月见了两次面,都是被杨一杭召唤回来拍团综。   周瞬正跟组拍戏。俞嘉佳和童悦录完《我声由我》,俞嘉佳被一个rapper邀请去合作录MV,兴奋得不行,得了杨一杭首肯后,颠儿颠儿地就跟着人家跑了,天天在微博上和微信群里汇报最新进展。童悦则回了学校,相熟的学长学姐要准备一场慈善演出,请他友情演唱一曲,童悦很开心地答应了。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800平花园别墅里只有尹修闲得空虚寂寞冷。   尹修隔三岔五就跟杨一杭旁敲侧击,什么时候再有综艺资源?U团能一起上的那种。   杨一杭正忙着推俞嘉佳,但尹修一开口,杨一杭心思也动了。他没忘领导交代他的尽量签下尹修的任务,尹修有求于他,这正是他笼络人心的时机。   杨一杭又开始去跑综艺资源,终于在12月初告知五人,他给U团盘下了《胆大包天》最后一期飞行嘉宾的名额。   《胆大包天》是今年下半年新出的一档“试胆”综艺,以惊险刺激、冒险、恐怖元素为卖点,第一季的计划是拍4期,每一期剪成3集。目前,胆大包天已播出了5集,反响不错,排在综艺热播榜第三名,目测热度还能继续走高。   《胆大包天》每一期都会有一部分重复的关卡,所以没有常驻嘉宾,每一期都邀请不同的飞行嘉宾,观众想看的就是不同的嘉宾面对同样的困境时会有什么反应。   俞嘉佳:[啊]   俞嘉佳:[胆大包天!]   俞嘉佳:[吃鸡!]   俞嘉佳:[@杨一杭杨哥我爱你]   俞嘉佳:[走起啊兄弟们@所有人]   俞嘉佳:[搓手手.jpg]   周瞬:[就你的胆子,你确定?]   俞嘉佳:[?]   俞嘉佳:[我的胆子怎么了?]   周瞬:[你不是晕血么]   俞嘉佳:[你少诓我,我5集都追完了,这节目没有血!]   周瞬:[哦]   尹修:[走起]   尹修:[@岑渊]   岑渊:[我先看看我最近的行程]   尹修:[啧]   尹修:[陛下就是再日理万机]   尹修:[也要常来后宫看看呀]   尹修:[@岑渊]   岑渊:[……]   [尹修已被岑渊移出群聊]   [周瞬邀请尹修加入了群聊]   俞嘉佳:[@童悦 老幺你人呢!]   俞嘉佳和童悦一般是群里最活跃的两个人,没人理俞嘉佳的时候也就童悦会给他接梗。周瞬以前还很喜欢呛俞嘉佳,最近变忙了,说是要专心演戏,没有什么大事都不会冒泡。   俞嘉佳嘲笑了他不下三回:呵,就他那散装演技,专不专心都那样。   这种时候,周瞬就放出俞嘉佳在《荒野玩家》里跳钢管舞的表情包。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不仅做成了表情包,还觉得一张图无法充分表达汹涌的情绪,硬是给做出了9连表情包。   俞嘉佳当即反击,放出周瞬在《荒野玩家》里的物理定律rap。   周瞬脸不红心不跳:我这段rap挺好。   并放出微博截图,展示他微博底下自称rap粉的评论。   俞嘉佳气歪了鼻子,怒气冲冲地把周瞬的表情包删了,并高调宣布他代表说唱界永久性拉黑周瞬。   周瞬:哦。   童悦今天居然半天不吱声,俞嘉佳便直接点名。   童悦:[我在]   童悦很纠结。他不是不想参加这个综艺。   他是……   真的怕鬼。   怕到什么程度呢。   他上小学就自己一个人睡了。有一天晚上,不记得他被什么给吓着了,死活不愿意一个人睡,非要钻上爸妈的床,被爸妈好一顿笑。   恐怖片,那是这辈子都不会看的东西。   他真的担心自己在节目里哭出来,给U团拉黑不说,还会当场社死。   可是,杨一杭的意思是这是个团队综艺资源,看样子大家都会去,就他不去,像话么?   而且,他也确实很喜欢和大家一起参加综艺的日子。   尤其是队长,童悦感觉自己很久没见到队长了。   接下来,队长的行程会越来越忙。离Unicorn解散还剩不到半年……他们能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吧。   解散之后,想必就各奔东西了。   童悦一声叹息。他太难了。   童悦终究没提出异议,一如以往地接受了组织的安排。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有队长和尹哥在,不怕的。   一个星期后,U团五人到G市集合,开始录制《胆大包天》第一季第四期。   嘉宾一共要闯过四道关卡,必须全员通关才算成功,途中但凡有任何一人弃权即为失败,每一道关卡失败都要接受一次惩罚。   惩罚方式在每道关卡开始前由嘉宾自己抽签决定,抽到的第一张惩罚卡生效后,下一个关卡开始前再抽第二张惩罚卡。   如果嘉宾全程闯关成功,第一张惩罚卡用不上,则不需要抽第二张惩罚卡。   五道关卡期间,总共有三次换卡机会,但换走的惩罚卡不能再使用。   现在,第一道关卡即将开始,他们要抽第一张惩罚卡。   U团要派一个代表去抽签,抽出惩罚卡后,这个代表要自行决定是否使用换卡机会,不能与其他嘉宾商量。   就很会搞事。分分钟还没开始闯关,嘉宾之间就开始内讧。   节目组当然是故意的,前几期就出过这样的事,观众们看得非常欢乐。   这一期的特殊之处在于几个嘉宾同属一个男团,理论上是有团魂的。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岑渊想着自己是队长,该担起这个责任,正要开口,尹修说:“我想去抽签。”   顿了顿,又问:“可以么?”   目光看着岑渊。   岑渊看看其他三人,周瞬、童悦、俞嘉佳都表示没意见,当然没意见,岑渊点头,“去吧。”   尹修上前去抽签了。抽出惩罚卡后,尹修低头看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   然后,他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岑渊。   岑渊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工作人员问尹修是否要使用换卡机会,尹修微笑,“不换。”   就这个了。 第92章   尹修带着惩罚卡, 走出一种凯旋而归的气势。俞嘉佳第一个扑上去抢过惩罚卡来看,然后瞪大了眼, 抬头看看尹修, 又低头看惩罚卡。   没看错,惩罚卡的内容是“全员跳一首女团舞”。   俞嘉佳、周瞬、童悦:“……”   岑渊:“……”   他们都明白刚刚尹修看岑渊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队长跳女团舞。   就。   刺激。   想看。   然鹅,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啊啊!   尹哥你为了整队长, 把三个兄弟连同你自己都搭进去了你造不造啊啊啊!   尹修:他知道,并且不在乎。   就是这么任性。   岑渊昂首挺胸, 从容不迫,坦然地对上尹修的目光, 透着一种俾睨天下的成竹在胸。   想让他跳女团舞?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绝不会中途弃权,其他人谁敢弃权……   岑渊:给你们一个笑容,你们自己体会。   岑渊一个字都没说,那高深莫测、似笑非笑的表情却令俞嘉佳、童悦、周瞬齐刷刷虎躯一震。   那一刻, 他们回想起了被这个名为队长的男人支配的恐惧。   那一刻,他们悟了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 一定就是团魂!   只有尹修始终和岑渊旗鼓相当, 一点不怵。三人算是明白了, 他们尹哥是个舔狗,又不完全是个舔狗。时而能屈能伸,时而有种奇怪的倔强。   岑渊成功地震慑住三个小的之后, 眼神最后落到尹修身上。   尹修嘴角一扬, 微笑, “队长, 放心, 我肯定不会弃权。”   不就一个试胆综艺, 来录节目之前他稍微看过一下, 就那么回事儿,这些所谓吓人的东西能唬得现代人鸡飞狗跳,纯粹是因为他们过惯了平和的好日子。尹修年纪不大,但他觉得,再让他看到什么,也很难激起他内心真正的波澜了。   岑渊又何尝不是如此。   最有可能出幺蛾子的就是那三位小兄弟。尤其是俞嘉佳和童悦。   尹修自己不会故意搞事情。谁都能不行,他不能不行。他就是赌一把,他相信俞嘉佳和童悦能替他实现看岑渊跳女团舞的梦想。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闯关正式开始。狼牙山五壮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   第一关叫高空疯狂。   实际内容是过山车。   岑渊、尹修:就这?   节目组:谢谢,感觉受到了侮辱。   这过山车不是普通的过山车,而是有着“全球过山车之王”的过山车中的战斗机,高60米,平均时速可达110多公里,除了高空,还有地下隧道和水道,最刺激的是座位没有地板,过程中有不止一段带翻转的垂直下坠。听起来老土,但《胆大包天》前几期都有这个环节,没几个嘉宾能全须全尾地下来的,节目效果拉满。   岑渊和尹修确实没玩过过山车,实在要对标,他们干过最刺激的事,可能就是在山上埋伏,然后从高处策马自上而下全速冲刺。这种埋伏战术只能由精锐骑兵部队执行,个个都得是骑术高手,不然一个小失误就会人仰马翻,骑手自己横尸当场不说,还会影响整个部队的战术,连累战友们跟着送命。   至于紧张的心情?   过山车看似危险刺激,但每天无数人上去,开无数趟,出事故的几率不及万分之一。   他们一旦上战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经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这一趟出去,能回来是老天爷赏赐,回不来,就是死得其所。   今天节目组包场,五人上了过山车,岑渊和尹修带头坐在第一排,童悦和俞嘉佳坐中间,周瞬垫后。   童悦本想着不该把周瞬一个人丢后边,纠结着要不要到最后一排和周瞬一起坐,周瞬开口打消了他的念头:“你跟俞嘉佳坐中间吧,不用管我。”   童悦没说过自己怕,但他的表情全写在了脸上。   童悦心怀无限感激。中间是最有安全感的位置,前后都有队友在,会让他的害怕减少……0.01分。   刚坐上去,童悦抬头仰望不远处高耸入云的过山车轨道,当即心生后悔。   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身旁的俞嘉佳说出了他内心所想,“啊,我感觉我要晕车了,我想下车缓缓……”   节目组工作人员对此见怪不怪,微笑着提醒大家,所有安全设施确认完毕,过山车即将开动。   俞嘉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我想上厕所——”   车子徐徐前进,缓慢加速。   童悦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俞嘉佳的紧张反而让他不那么紧张了。   过山车上到最高处,然后猛然冲刺的刹那,他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他想下车啊啊啊!   他想死啊啊啊!   让他下车,现在立刻马上让他下车啊啊啊!   俞嘉佳是个行动派。童悦在心里哀嚎的同时,俞嘉佳则扯开了破锣嗓子哀嚎。   或者说,惨叫。   俞嘉佳坐在尹修后头,他的叫声全冲着尹修后脑勺去了。一时之间,尹修分不清是呼啸风声更吵,还是俞嘉佳的聒噪更吵。   童悦本想保留最后一丝偶像包袱,毕竟底下N个高清摄像头正架在那追着他们拍,就等着他们出糗的那一刻,童悦上车前的目标是再害怕也要憋在心里,他不能成为U团的黑历史。   现在,俞嘉佳宛如一个潘多拉魔盒,自己打开了祸害人间不算,还要去撬开隔壁那个盒子的锁。   于是前边的岑渊和尹修一同享受到了立体加强音轨全程最大音量的待遇。   俞嘉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童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山车轨道全长将近一千米,一趟也就3分钟的事情,可这3分钟,有些人感到,仿佛过了漫漫一生。   车子回到原点,徐徐停下,工作人员赶紧上前,解救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几个嘉宾。   面目全非的主要是俞嘉佳和童悦,俞嘉佳浑身僵直,脸如死灰,眼睛教科书式地失去了高光。   而童悦……脸颊上湿了一片。   童悦回过神来,坚决不承认他哭了,那是生理性泪水!   工作人员并不争辩。好的。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被吓哭的蓝孩子,这一期的看点get。   后座的周瞬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只是过程中没有像前面两位那样鬼哭狼嚎。   俞嘉佳下车的第一件事是赶紧找地方去吐,周瞬则跟着俞嘉佳一起去吐了。   唯独岑渊和尹修,下来后和上去前除了头发被狂风吹得换个了造型,基本没什么不一样。   导演当场看回放,不是错觉,这两位大兄弟在刚才那3分钟里从头到尾都异常淡定,没有惨叫,没有痛苦面具,也没有闭上眼睛进行鸵鸟式的逃避。   堪称面不改色,如履平地。   导演和一众工作人员:???   这两位是活人吗?   还是这过山车不够野?   第一关算是全体通关,俞嘉佳、童悦和周瞬缓了半天,岑渊和尹修没事人一样等他们缓了半天。怕是真的不怕,头晕和肠胃不舒服倒是有一点,但两人都觉得问题不大,挺一挺就过去了。   第一天要录制两个关卡,早上是过山车,下午是第二关——盘丝洞。   听到这名字时,俞嘉佳死了半天的眼神突然活了过来,透出了无尽的向往与……一丢丢羞涩。   啊这,尺度这么大吗?   这是他一个22岁的清纯少年可以经历的事吗?   周瞬在一旁以看智障的眼神看这头自作多情的二哈。   然后毫不留情地提醒他:“你忘了这是个什么节目了?”   俞嘉佳抬头看向周瞬,理解了周瞬这句话后,瞳孔再度渐渐失去高光。   他对盘丝洞的印象主要来自《西游记》。   隐约记得盘丝洞里有七个绝世大美女。   这七个美女号称七仙姑,但她们的本体好像是……   蜘蛛精。   蜘蛛……   蜘……蛛。   俞嘉佳脸色比刚下过山车时更白了。   他不录了!他要回家!麻麻他要回家!   后知后觉也明白了些什么的童悦:桥豆麻袋!带上我一起走啊啊啊!   在这关键时刻,队长岑渊显露.暴.君本色,言简意赅地下令:“走吧。”   童悦:……嘤。   俞嘉佳:队长可能是要他死。   尹修笑吟吟地一手一边把童悦和俞嘉佳往前推,柔语温声,“别怕,等会队长会保护你们的。”   童悦眼里闪光,俞嘉佳颤颤巍巍问:“真、真的吗?”   尹修:“当然。”   周瞬:“……”   这是恶魔的低语啊朋友们。   盘丝洞这一关听起来很简单,他们要从一个入口进去,找到另一个出口出来,时长不限,只要最终全员离开盘丝洞就行。   还有一条附加规则:禁止杀生。   五人:???   Wait。   这洞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为什么需要用到杀生这种手段???   俞嘉佳和童悦一脸惊恐,同步后撤,被尹修的大手生生抵住脊背,卡得他们动弹不得。   前面的岑渊头也不回,身先士卒第一个进了洞口。   尹.恶魔的低语.修:“队长进去了,我们也跟上吧。”   俞嘉佳、童悦:这就是被命运揪住后颈的悲凉吗?   周瞬照旧垫后,一行五人全部进了洞口后,洞门合上,世界霎时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第93章   节目组最后的一点良心是给五人一人配了一个手电筒, 洞门一关,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接下来, 问题来了——他们要怎么走出这个迷宫?   除了迷宫在入口以外有且只有一个出口、不限时、禁止杀生这三点外, 节目组没有再给任何提示。   进洞后,岑渊走在最前头,先用手电筒四处探查了一番, 探了五分钟,他很确定, 洞内没有任何文字或记号类的东西。   倒也不意外,这个节目的定位就是惊悚、刺激、恐怖, 不包括悬疑推理。   节目组不希望嘉宾展现任何智商,他们负责被吓就完事儿了。   童悦战战兢兢地开口:“听说所有迷宫都能用左手法则走出去……”   “左手法则?”俞嘉佳想了想,恍然大悟,“就是一直靠左边走?”他也听过这个说法, 顿时兴奋,用力拍了拍童悦肩膀, “老幺你真聪明!”   岑渊和尹修回头看童悦。他们都没走过迷宫这么现代的东西, 人生有限的迷路经验主要是远程行军时路过的丛林或荒漠, 那时主要靠观天象来辨认方向,然后,听天由命。   周瞬平静开口:“左手法则大部分情况有用, 但不绝对, 有些迷宫用左手法则会陷入死循环。”   童悦、俞嘉佳:“……”   童悦:“那、那我们怎么办?”   他没有幽闭恐惧症, 但现在他感觉快有了。   “死循环, ”岑渊问, “意思是会回到原点?”   周瞬:“对。”   岑渊:“左手法则的成功率多高?有九成么?”   周瞬想了几秒, 非常严谨地回答:“理论上有。”   不排除节目组特意给他们整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迷宫。   岑渊当机立断:“那就先试试左手法则, 如果回到原点,再想别的办法。”   不就是多费点功夫,反正不限时。   只要方法可行,“难”就不是问题。   俞嘉佳忍不住问:“我们怎么知道有没有回到原点啊?”   岑渊看俞嘉佳,一时无法理解他这句话,“回到原点不就知道了?”   俞嘉佳:“?”   这洞里乌漆墨黑的,刚刚手电一轮照过去,他怎么看都觉得每一堵墙都长得一毛一样。   尹修看出了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笑道:“先按队长说的来吧。你们只管跟着队长就行。”   没人再提出异议,这种时候,队长和尹哥莫名地令人有安全感。   一行五人出发了。这次岑渊领头,尹修垫后,护着中间三个小崽子。   往洞内深入10分钟后,几人发现,对比起接下来的遭遇,会不会回到原点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先是岑渊顿了顿脚步,紧随其后的周瞬看到岑渊甩了甩手,低沉却不失冷静地说了句:“小心。”   周瞬、俞嘉佳、童悦:?小心什么?   周瞬正想本着探求真理的学术精神问清楚一点,他后面的俞嘉佳就整个人蹦了起来。   附带一阵响彻整个盘丝洞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俞嘉佳边嚎边手舞足蹈,破音中夹着生不如死的哭腔,“我脖子上有东西!我脖子上有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怕。”岑渊说,“应该是蜘蛛。你再蹦它就要爬进你衣服里了。”   俞嘉佳:“……”   周瞬:“……”   童悦:“……”   俞嘉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周瞬你快帮我把它抓走!!!”   这他妈怎么可能不怕啊?!   周瞬刚听岑渊说完,也多少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这会儿他终于明白节目组说的“禁止杀生”是什么意思了。   既然不能杀,想必洞内这些生物都是对人类无害的。   以防万一,周瞬还是拿手电筒照向俞嘉佳后背,“你别乱动。”   俞嘉佳不敢蹦了,忍着后背的巨大恐惧与不适,脚上焦躁地踏着小碎步,不住催促,“你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周瞬看清了扒在俞嘉佳肩膀上的一只足有半个手掌大的蜘蛛,放了心,“这是白额高脚蛛,无毒的。”   俞嘉佳吼:“你快把它拿走!!!”   无毒,但是吓人啊!!!就算他不被毒死,他也分分钟心肌梗塞暴毙而亡好吗!!!   周瞬抬手往俞嘉佳身上一拂,蜘蛛咻地落到了地上,蹭蹭蹭爬走了。   俞嘉佳整个人都虚脱了,想倚着墙,但是不敢,只好委曲求全,就近往周瞬身上一靠,大口地缓着气。   周瞬:……这货真的,白瞎了这高大的个头。   让俞嘉佳缓了两分钟,队伍才继续前进。俞嘉佳有了心理阴影,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提心吊胆地在周瞬屁股后头亦步亦趋。   不到5分钟,惨叫声梅开二度。   这次遭殃的不是俞嘉佳,而是童悦。   童悦:“蛇!有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蛇!!!”   岑渊:“……”   岑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这是带了一支什么队伍。   想他们从前野外行军的时候,整日整夜地穿越野地山林,别说不能怕这些蜘蛛啊蛇啊什么的,有时候口粮告罄,又无法生火,他们还得生吃这些鱼虫鸟兽。   童悦往后一扑就整个人扒住了尹修,尹修下意识地双手接住,心里一阵好笑。   “没事,”尹修安慰他,“这蛇应该也是没毒的。”   “嗯,”周瞬说,“这是乌梢蛇,已经跑了。”   乌梢蛇在中国很常见,别说无毒,它甚至是一种中药。   童悦委屈巴巴,惊魂未定。   监控屏幕前的工作人员们都笑拉了。   盘丝洞是他们这一期新推出的关卡,当初有人提出这个创意的时候,导演的第一反应是真他妈缺德啊。   简单粗暴,却有用。   就算没有心脏病的嘉宾,过了这关怕是要得PTSD了。   但是,也真的妙。   导演同情了半秒这一期的嘉宾,然后就大刀阔斧地去干了。嘉宾难受那是嘉宾的事,不然都以为明星躺着就能赚钱呢。   U团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出这个盘丝洞,过程中十足欢乐多,节目效果主要靠俞嘉佳和童悦两位倾情贡献,一路上惨叫声几乎没停过,周瞬负责科普,岑渊负责“我就静静地看着不说话”,尹修负责看戏乐呵。   虽然尹修发自内心地同情两个小崽子,但是让他先笑完。   从出口出来的刹那,俞嘉佳和童悦感到人生已经失去了梦想。   如果让俞嘉佳穿越到参加《以梦之名》以前,他一定会大力抽醒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喂,前面可是地狱啊傻逼!   他是作了几辈子的孽,这辈子把自己推进了娱乐圈这个火坑啊!   第一天的录制总算结束了,第二天还要录两个关卡,早上录第三关——天路,晚上是第四关,也是最后一关——忘川河。   名字倒是都起得很诗意。   也就名字诗意了。   “天路”是一条玻璃栈道。   而且和人们平常喜闻乐见的那种天朗气清之下四周都是壮丽河山、美好风光的玻璃栈道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是一条设在密室里的玻璃栈道。   这个密室里的天花板以及栈道两旁的墙壁都贴满了黑色墙纸,栈道底下是一个黑色砖块铺就的水池,装满了水。   玻璃栈道做得丝滑无痕,连玻璃块之间衔接的痕迹都难以辨认。加之整个空间光线昏暗,成功地营造出了一种人要在虚空中走过一片深渊的氛围。   玻璃栈道全长五百米。嘉宾通过玻璃栈道的途中,节目组会设置一些障碍,嘉宾只要避开障碍,顺利走到玻璃栈道的另一头,就算闯关成功。   实际的难度不高,也没什么伤害性,但心理震慑力很强。   不得不说,这档近乎纯恶搞的节目能一炮而红,不无道理。   今天的队形换了换,岑渊照旧领头,尹修照旧垫后,不过岑渊把俞嘉佳发配到了四号位,就是周瞬之后、尹修之前,童悦则来到了二号位,紧随岑渊。   俞嘉佳太吵了,岑渊脑壳疼。   尹修从善如流地接收了头号聒噪选手俞嘉佳,有种和岑队长携手带幼儿园大班的荣幸感。   走玻璃栈道倒是比昨天平静多了,再没有鬼哭狼嚎和惨叫连连,这一关的看点在于嘉宾们胆战心惊、束手束脚的动作,以及各种面无血色的微表情。五百米的路,要换作平地上,咔咔几步就走过去了,这里可以磨蹭上半个小时。   领头的岑渊却雷打不动地身姿笔挺、目不斜视,走得不快,因为要照顾身后的队友,但步伐迈得方方正正,没有丝毫畏缩惧怕之意。   岑渊和尹修原本也是节目组的重点关注对象,修远CP一起上《胆大包天》,光这个标题就是引流神器。何况岑渊上一个大热的综艺是《古之韵》,《古之韵》里岑渊博学儒雅的翩翩公子形象深入人心,修远夫夫合作的《山河叹》舞台更是热了许久,还掀起了一阵古琴和堂鼓风,要是这两人在《胆大包天》被吓到变形,《胆大包天》绝对就是今年的综艺之王。   可惜,节目组失算了。从过山车到盘丝洞,再到现在这条玻璃栈道,这两人完美地展现了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要么是两人心脏真的强大,要么是偶像包袱重到能原地拿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导演初时觉得颇为遗憾,甚至反思请U团来当一期嘉宾是不是错误的安排。后来,导演找到了新思路,U团的成员个性鲜明,俞嘉佳、童悦和修远夫夫之间的反差,也不失为一个看点。   没有人知道,看似游刃有余的岑渊,在走这条玻璃栈道时,走神了好一会儿。   这个看不到顶,看不到底,任何一个方向都望不到尽头的空间,这条在前方有一个亮点,却仿佛永远无法抵达的路,像极了他的某些梦境。   岑渊说不清自己恍神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的功夫,猝然被一声惊呼拉了回来,是身后不远处的童悦发出的。   原来是一个气球锤从旁边飞了过来,正正砸向童悦。这就是节目组设置的障碍,杀伤力接近于零,真被砸中也不会怎么样,可U团几人不清楚细节,人类对于未知的危险,本能反应就是害怕并且躲避。童悦往旁边一退,猛地撞到玻璃栈道的侧栏上,他惊慌之下力道过大,竟一时刹不住车,脑袋朝下一栽,人就翻过了侧栏,掉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仅半秒的功夫,连尹修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岑渊一步冲过去,单手按住玻璃栈道的侧栏,一个起跳翻了出去。   两声扑通相继响起,第一次是童悦落水的声音,第二次是岑渊落水的声音。 第94章   尹修一怔, 立刻冲到侧栏边,手往侧栏上一按, 条件反射就想起跳, 在脚板底即将离地时硬生生忍住了。   离尹修两步之外的周瞬第一次听到尹修爆粗:“操。”   节目组反应很快,刷地亮灯,密室空间里顿时亮如白昼, 马上就有救生员下水救人。   嘉宾在玻璃栈道上惊慌之下落水,这本就是节目组设计的环节之一。节目组考虑过要不要预先给嘉宾穿上救生衣, 这个提议很快被否决,安全是安全了, 但是神秘、惊险、刺激感也完全没有了,天路这一设计精妙的环节整个毁掉。   节目组衡量了很久,最终做出一个风险最小、效果最大的方案——玻璃栈道离水面只有两米,水深1.5米, 嘉宾闯关期间全程有救生员在场边候着,要这都能出事, 只能说是命该如此。   童悦落水, 节目组不意外, 他们意外的是岑渊二话不说跳水救人这一凶猛的操作。   天路的上一关是盘丝洞,经历过各种蜘蛛、蛇、蜥蜴所带来的恐惧,面对底下这个在视觉上而言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 但凡是个正常人, 都不敢贸然往下跳。   更何况, 按照乌合之众原理, 事发现场的人越多, 每个人认为自己分担的责任越小。   如果桥上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落水, 另一个人不论出于道德感迫使,还是出于舆论压力,亲自救人的可能性是最高的。桥上若是有三人或以上,一个人落水,另外的人每个都会想,这不仅仅是我的责任,我不是唯一能救人的人,可以先看看别人怎么做。   但岑渊刚刚的反应速度,他显然根本没有花时间去思考别人会怎么做。   节目组真正想拍的是一个嘉宾落水后其他人的反应——害怕、惊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然而,岑渊跟着童悦跳水后,U团另外三人虽然多少现出些震惊,却没有自乱阵脚。队长去救老幺了,尹哥还在这,周瞬和俞嘉佳都感到莫名地安定。   童悦往下掉时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扑通砸进水里,本能地就开始扑棱挣扎,但很快被一个人拽住,接着响起队长熟悉的声音,“不要乱动,抓着我。”   童悦顿时不慌了,按着岑渊的指示抓上他的胳膊,然后,不出半分钟,两人就在水里稳稳地站住了。   救生员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必要出场。   两人从水里上来,尹修三人也从桥上下来了。尹修面色阴沉地走向岑渊,脱下自己的外套往他身上一罩,语气里质问多过关心,“你是不想活了?”   岑渊抬头,对上尹修的目光,淡然道:“死不了。”   刚刚看到岑渊毫无征兆地往下跳,尹修发自内心地有点生气。   节目组的想法没错,那确实不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作出的反应。   正常人会害怕,会迟疑,岑渊没有。   他是太过英勇无畏?   不是。   他们当然知道这就是个综艺节目,底下断不会是真要人命的刀山火海。但这些所谓理性与逻辑都是马后炮,面临生死抉择的瞬间,人类只会剩下“不想死”的原始驱动力。   也许只有尹修感觉得到,岑渊那义无反顾的一跳,是奔向某些等待已久的东西。   对别人是地狱,对于他,对于他这样的人,却是解脱和救赎。   尹修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背叛。   他们都满手血腥,满身罪孽,在这个世界以新的身份负重前行。   可是,刚刚那一刻,岑渊是不是想丢下他,独自离开?   并且,是以那么好的借口。   这不行。   他们曾一起死了,然后一起继续活着。尹修不允许岑渊率先退场。   童悦感动得不行,搂着岑渊的胳膊嗷嗷叫着他这辈子都要当队长的小迷弟。岑渊脸上浮现一点很浅的笑意,没说什么,拍了拍童悦肩膀。   岑渊和童悦换好衣服后,节目组宣布,天路这一关,U团五人闯关失败。   岑渊:“……”   周瞬、俞嘉佳、童悦:“……”   闯关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的惩罚内容好像是一首女团舞啊啊啊!   唯独尹修云淡风轻:“哦。”   不就跳个女团舞么。   能看到队长跳女团舞,尹修觉得自己跳10次也值了。   岑渊冷静开口:“我们要求重新挑战第三关。”   工作人员微笑摇头:“没有这个选项哦。”   亮灯后,第三关的布置他们早就看了个明明白白,恐惧来源于未知,都知根知底了,他们再闯这一关就没意思了。   岑渊:“……”   周瞬、俞嘉佳、童悦:“……”   他们感受到了节目组的恶意。   Unicorn跳女团舞,热搜预定。   尹修笑吟吟,“认命吧队长。”   岑渊微微挑眉,瞟一眼尹修。   认命?   他偏不。   岑渊尝试和节目组讨价还价:“我们能不能做别的事替换这个惩罚?”   通常而言,他是个尊重规则的人。可这回……   姓尹的太嘚瑟了。   岑渊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参加过这么些综艺,他很清楚,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是没有人性可言的。   节目组的答复却出乎几人意料——如果他们能在最后一关“忘川河”里触发所有机关,便可以抵消这一张惩罚卡。   至于忘川河这一关总共有多少机关?   节目组:抱歉,这是不能公开的情报。   上吧,少年们,勇敢地迎接你们的命运吧。   周瞬、俞嘉佳、童悦:知道了,同一个娱乐圈,同一个狗比节目组。   岑渊又支棱起来了。为了不跳女团舞,他拼了。   下午,最后一关“忘川河”正式启动。   名字很诗意,内容简单粗暴又古早——鬼屋。   盘丝洞留给俞嘉佳和童悦的阴影太深,童悦又在玻璃栈道落了一次水,怎么说呢,现在已多少有点儿“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思,要放平时,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鬼屋都能把这俩孩子吓出翔,现在,面对这一个加强版鬼屋,俞嘉佳和童悦的感受居然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怕还是怕的,就是不再怕得那么浮夸了。   尤其见识过前几关队长的无所畏惧后,崽子们的心更定了——万事有队长兜着,不会有事的,嗯。   再说,节目组只能吓吓他们,又不能真吃了他们。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回幺蛾子就出在天塌下来也能扛着的队长身上。   “忘川河”这一关里所谓的机关并不复杂,都是一些简单的线索,重头戏在于开启机关后冒出来的真人NPC扮演的牛鬼蛇神,从演技、妆容到灯光、音效都很到位,堪称5D沉浸版的《午夜凶铃》。   俞嘉佳和童悦正要花容失色地齐齐钻岑渊身后,发现第一个跪下的,就是他们的队长。   是真跪下了。“鬼”冒头的刹那,岑渊一个趔趄,扶着墙单膝跪到了地上。   童悦、俞嘉佳、周瞬:“?”   队长一定是绊到脚了吧,一定是吧?   尹修走过去,想伸手拉岑渊,岑渊先一步起了身,声音比平日更低沉,言简意赅,“走吧。”   童悦、俞嘉佳、周瞬不再多想,他们队长怎么可能怕这种东西呢。   尹修看着岑渊略微发白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只紧紧跟在岑渊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终于,触发第四次机关后,岑渊停下脚步,有那么几秒钟,仿佛画面定格。   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   尹修就等着这一刻,真等到了,心脏一揪,上前弯身轻轻按上岑渊肩膀,被岑渊不轻不重地推开。   周瞬第一个察觉异样,也连忙走过来,“队长,怎么了?”   俞嘉佳和童悦听到周瞬的话,齐刷刷凑过来,童悦担忧地问:“岑哥,你不舒服吗?”   岑渊闭着眼,抬手揉太阳穴,声音很疲惫,“我没事。你们先走吧。我等会追上。”   童悦蹲得更近些,细细打量岑渊的神色,迟疑着道:“岑哥……”   童悦:“原来你……这么怕鬼吗?”   岑渊:“……”   岑渊:“……”   岑渊:“……”   岑渊睁眼,“我没有。”   “没事,”童悦进一步确信了自己的猜测,笑得很甜,想摸摸岑渊的脑袋,不敢,遂凑近去抱了抱他,“怕鬼也没什么的。有的人就特别怕这个……”   比如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岑渊反应比自己还剧烈,童悦忽然感觉自己一下长大了。   他要扛起这个家。这一次,换他来守护队长。   岑渊整个人都僵硬了,“我说了我不怕。”   “队长别逞强,”俞嘉佳依样画葫芦,也抱了抱岑渊,“男人哭吧不是罪。”   俞嘉佳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不抛弃、不放弃,这就是真兄弟!   周瞬尽管没对岑渊动手动脚,也不忘火上浇油,“没关系,岑哥,慢慢休息,我们等你,反正这一关不限时。”   岑渊:“……”   我真是谢谢你们的兄弟情了。   尹修站在一旁,忍笑。   岑渊甩不脱这几块热情如火的狗皮膏药,强撑着站起来,尹修伸手去虚虚扶他的胳膊,在他身侧很轻地开口:“队长,要不这关弃权吧。”   他太清楚,岑渊若非难受到极点,绝不会轻易在他人面前示弱。   但凡还能扛,他就会逼着自己扛到底。   岑渊再一次不着痕迹地推开他,往前迈步,“走吧。” 第95章   岑渊不怕鬼。   至少在今天以前, 他以为自己从来不怕。   哪怕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是怕。他并不怕他们。他只是……会不停地想起从前。   他想起石大胆, 想起余超。这两个人是他从军七年最好的兄弟。   这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石大胆天不怕地不怕, 带着一副强壮的体魄和满腔沸腾热血来参军。石大胆参军第一天就毫无保留地宣称,他一定要建功立业,衣锦还乡。   没有人嘲笑石大胆。石大胆在军中掰手腕没输过, 单挑也鲜有敌手,唯有弓术始终被岑渊压一头。   石大胆在战场上的勇猛近乎无人匹敌。其实石大胆的本名叫石树根, 石大胆是他的绰号,参军前就有了。没有人记得石树根, 所有人都叫他石大胆,包括岑渊。   岑渊和石大胆从出身到脾性都不沾边,但他们第一次与秦军开战时,石大胆救了岑渊一命, 自此,两人成了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也是形影不离的好搭档。   而正是他这个好兄弟、好搭档, 要了石大胆的命。   那一次, 他们在秦国边境与秦军交火。完事儿后,晋国部队撤退。撤军路上,岑渊和石大胆带领的小分队路过一个早已破败荒凉的秦国村庄, 竟在里面发现了三个秦国伤兵。   石大胆的第一反应是上去斩草除根, 岑渊拉住了他。   秦晋两国的历史很复杂, 相互之间有恩也有仇。但有些历史是藏不住的, 尤其当时诸侯争雄, 晋国哪怕能让史官篡改自家的历史, 别国的史官可不买他们的账。事实是, 秦国帮过晋国不少。秦国本身是个穷国,却曾在晋国最艰难的灾年援助晋国不少粮食,救了晋国很多百姓。   后来,秦国遇上饥荒,反过来向晋国求援,晋国却以种种理由丑拒了。   秦穆公曾有一句名言:其君是恶,其民何罪?   君指的是晋惠公,民指的是晋国百姓。年少时的岑渊机缘之下读到这句话,大受震撼。晋国的人,从国君到他父亲,从不曾对秦国百姓怀抱过这样的悲悯之心。   岑渊不再像父亲教导的那样鄙夷秦国。相反,他认为秦国这个对手,在某种意义上值得钦佩。   看着那几个毫无还手之力、眼里只剩恐惧与痛苦的秦国伤兵,岑渊想起了秦穆公的那句话。   这一仗已经打完了,岑渊对石大胆说,没必要赶尽杀绝。   放下兵器,脱下盔甲,他们也只是普通老百姓。   岑渊不敢明说,自己心底还藏着点儿私心。看到这些秦兵,他就会想起尹修,想起尹修那位大哥,想起那一群嘻嘻哈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汉子。   他不知道,今天遇到的这几个伤兵里,会不会就有尹修并肩过的战友。   石大胆是个很单纯的人,在他的眼里,世界非黑即白,同胞就是同胞,敌人就是敌人,他既是晋兵,看到秦国人就得杀。   可那一次,他选择了相信岑渊。不是因为岑渊级别比他高,而是因为岑渊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永远无条件地站在岑渊一边。   岑渊没想到,他们放过了那几个秦国伤兵,那几个伤兵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他们低估了秦国人的熊熊战意。那几个秦兵自认命不久矣,他们决定在生命的最后干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们出其不意地偷袭了石大胆。   这本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是岑渊主动给了对方机会。   石大胆若不是出于对岑渊的信任,不会对敌军卸下防备。   岑渊红着眼睛冲过去,将石大胆抱在怀里,身边乱作一团,他放任自己的士兵杀死了那三个秦国伤兵。   他当时愤怒得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那天,他就那样,亲眼看着、亲身感受着石大胆在他怀里一点点地死去。他的体温渐渐变冷,他脸色渐渐苍白,他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   他腹部的血,渐渐染到了岑渊身上。   石大胆是最不怕死的人。那天,他却声音微弱地对岑渊说,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建功立业,还没有衣锦还乡。   他不仅没有衣锦还乡,岑渊甚至没能把他的尸体带回去,给他家里人一个交代。   回到晋军军营,岑渊为石大胆的死彻夜流泪,被副将当众叱骂——我晋军不需要如此懦弱之人。   又因是他导致石大胆殉职,岑渊被罚降一级军衔,罚薪半年,还下派他到伙房打杂一个月。   这个副将,是当时和岑氏针锋相对的另一户大贵族的人。他针对的与其说是岑渊,不如说是岑渊背后的岑氏。   岑渊父亲很快得知此事,给岑渊来信,说他过于大意,被对手揪住了辫子。此后一定要以大局为重,谨小慎微,不能再出差池。   谨小慎微。岑渊看着这几个字,冷笑。   岑渊在岑家从小被冷落,十二三岁起,父亲忽然对他青眼有加,岑渊以为他等到了迟来的父爱。   他曾真心实意地敬仰过父亲,甚至,爱过父亲。   他加倍地努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从父亲眼中看到为他骄傲的光芒。   父亲对他的关注,好一段时间里令几个嫡兄生起了危机感。一个庶子,竟一度盖过了他们这几个嫡子的锋芒。   岑渊到底年轻气盛,有点得意忘形了,他享受着这种“父爱”,直到有一天,他意外听到了父亲与心腹的对话。   心腹说,主母对父亲过于捧高岑渊的行为愈加担忧与不满,已私下旁敲侧击了许多回。   父亲道,妇人瞎操什么心,庶子永远是庶子。他岑氏豪门大户,怎会做那废嫡立庶之事,贻笑大方。   岑渊心一凉。   更心凉的还在后头。   很快,父亲就安排他去参军。晋军有许多部队,父亲让他去的,是最九死一生的前线。   也是最容易挣军功的地方。   父亲说,岑家男儿中,他最有本事,生来就该去叱咤沙场。   而他的两个嫡兄,大哥和二哥都被父亲安排进了朝中当文官,另外几个庶兄也参了军,但多是后方部队。   他最有本事,他就该去出生入死。   他年纪小,但他不傻。他不是没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很多人说,他威胁到了岑氏的嫡长子,他不能再留在岑家了。   从军是最适合他的命运。他若战死沙场,一方面能让主母和嫡兄卸下一块心头大石,另一方面,岑氏有子弟为国捐躯,就是一道政治本钱。他若命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凭他的实力,军功越攒越多,岑家就顺理成章地“军中有人”,文武加持之下,势必家运昌盛。   岑行的算盘打得明明白白。   儿子要么从政,要么从军,女儿全数与国内外的王室或贵族联姻。每一个儿女,都是他政治生涯里的一枚棋子。   谨小慎微。父亲信中的这四个字,让岑渊想起,他离家入伍前,主母曾召他说过一次话。   准确而言,是敲打。   主母问他,知道为何当初父亲给他取名为渊么?   父亲从未告诉过岑渊。生母去世得早,没有机会告诉岑渊。   主母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其实是当年父亲给岑渊生母的告诫。   记住自己的出身,记住自己的位置。   人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岑渊在这个位置,就该做小伏低,战战兢兢。   在其位,谋其事。这就是世界运行的法则。   岑渊如父亲所愿,参了军。他没有反抗的余地。那个世道,人类社会只有两种单位,国与家。人首先是某个家族的人,其次是某个国的人。不存在“个人”。岑渊生来就注定是岑家人,他逃不脱。   岑渊以跟自己较劲的方式和岑家较劲。他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再凶残的战役,他头也不回往前冲,再危险的任务,他不假思索,从不推脱。将军受了伤,他只身穿越战场去把人救回来,不是为了拍马屁,不是为了上位,也不是出于战友情。他只是倔强地想,如果这是他注定的命运,那就看看这命运能不能在今日杀死他吧。   他对于岑氏,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明白了这点,他为什么要替岑家爱惜这件工具?   石大胆正是被岑渊这一点打动了。一开始,石大胆看岑渊细皮嫩肉,身形瘦削,还听说他出身贵族,心里觉得这小鸡仔怕是撑不了多久。后来,岑渊竟每一次都比他更不要命,石大胆想,这兄弟他交定了。   命运大约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岑渊硬气,它偏生就缩起来了。   他一直没死,却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死去。   岑渊把父亲的信撕了。   从此,岑渊学会了收敛自己所有多余的情绪,在军中,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很多年后,余超同样死在他面前的那次,岑渊看着余超的身体被长.枪贯穿,扑通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血流如注,脸艰难地朝向他,瞳孔里浮着最后一星有话想说的光芒。岑渊面无表情,毫不犹豫下令撤退。   全军上下都知道,余超是岑渊最得力的副将,也是和他最亲近的人。   余超死了,当着他的面被杀死了,他还无法替兄弟收尸。   岑大将军眉头都没皱一下。   全军上下很快偷偷传开,无怪乎岑渊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个位置。   这位军功累累、杀人如麻的战神,怕是早就不剩多少人性了。 第96章   石大胆的尸体, 余超的尸体,还有许许多多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兄弟的尸体, 在岑渊心里一层叠一层, 经年累月地叠成一个小山堆,某天,他在内心深处不经意地仰头一望, 小山堆已成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他们的肢体诡异地扭曲着,像一头长了无数脑袋、无数手、无数脚的怪物, 而那些脑袋中,偶尔会冒出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一张仿佛在不久前还笑着叫他岑哥的脸。   那张脸现在嵌在尸山里,倒垂着,下巴朝上,皮肤已经腐烂了, 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枯骨,一双眼睛却仍直直地盯着他, 不说话, 眼珠子也不转动, 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   这就是岑渊做过无数次的梦。一模一样的梦境,没有任何剧情,没有对话, 没有动作, 没有怪物追他, 没有鬼攻击他。   他们只是安静地存在着, 挡住他的去路, 将他困于其中, 不知何时是尽头。   这些梦是穿越到这里之后才出现的。还在战场上时, 他每天都要为多活一天而全力以赴,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神去思考或恐惧。   明明是刀头舔血的日子,现在回头望去,却发觉,伴随着那段日子的,是一种奢侈的平静。   穿越到这里后,他以为自己走了一道无法解释的狗屎运,就那么不讲道理地把所有过往都抛在了身后。   然而,并没有。   现实已成过去,梦魇从未离开。   很多次,岑渊半夜从梦境中挣扎着醒来,他明明没哭,有时脸上却会带着泪痕。他不害怕,那样的景象并不让他害怕。他只是……很痛苦。   他是不是当了一个叛徒?   他们的眼神,是不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只有你逃脱了?凭什么只有你逃脱了?   我们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我们都把命搭在这里了,为何你还在苟且偷生?   你以为你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就能彻底摆脱我们了吗?   不是。不是的。岑渊想。   也许,他最应该的命运,就是和兄弟们一样,成为那座尸山的一员。   他不怕死。他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自从明白他在父亲心中的定位后,他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凯旋而归,成为岑氏一族的大英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对于岑氏不过就是一条狗。乱世之战一日不结束,他都没有资格回去。如若战争真的结束了,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最终的归宿,应该是以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士的姿态,最壮烈地战死。   他以为那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实现了自己的夙愿。他与尹修同归于尽。   他们不能成为知己。但某种意义上,他们成为了对方短暂的一生中一个很重要的人。   原来不是。   他没有英勇战死。他只是逃跑了。   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啊。   岑渊不再领头,也不知道前面是谁在走,只是机械地跟着,心底的梦境仿佛白日苏醒了,在他脑子里喧嚣乱战。他不知道,尹修紧紧跟在他身后,留神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知是谁触发了第几次机关,这一次节目组搞了一个大的,一波“丧尸”扑了上来,俞嘉佳和童悦道理都懂,还是吓得一阵咿呀鬼叫。   岑渊猛地停步,后背重重地撞上墙壁,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得吓人,他再一次蹲下,心脏砰砰狂跳,急促地喘着气。   尹修赶紧上前,蹲下,轻拍他后背。   周瞬第一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过来弯身,担忧地问岑渊什么情况。岑渊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脑袋剧烈地疼,他低低地埋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角冷汗直流。   俞嘉佳和童悦都忘记了尖叫,愣住了。   尹修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告诉节目组,这一关他们弃权。   另外三人都没有异议。   待岑渊缓过来,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出了“忘川河”,在休息室里了。   岑渊还在发怔。会不会,那些人真的,都还在忘川河等着他?   一只大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尹修的声音近在咫尺,很轻柔,“队长,别乱想了。”   岑渊转头,无声地看了看尹修,又很快移开视线。   为什么尹修能这么若无其事?   俞嘉佳、童悦和周瞬三人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岑渊恍惚中听到不知谁说了一句早知道队长怕鬼他们就不接这个综艺了,岑渊沉声道:“我没有怕鬼。”   空气一时安静,三人齐刷刷朝岑渊看过来。   三人异口不同声——   俞嘉佳:“好的队长。”   周瞬:“哦。”   童悦:“嗯嗯。”   充满爱意与同情的眼神里透着同样的信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叭。   反正他们半个字也不信,但他们很贴心地不拆穿。   没关系,都21世纪了,男人不必那么倔强,铮铮铁汉也有可以说不行的时候。   岑渊:“……”   岑渊:“我没……”   算了,不解释了。   突然有点烦躁。   其实尹修也是这么想的。他怪自己没有更早地察觉到,忘川河,他怎么能让岑渊进忘川河呢?   早知如此,哪怕陪10倍违约金,他也绝不会让岑渊进这个关卡。   不过现在,他们似乎面临着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闯关失败的惩罚。   女团舞。   五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再闯一个关卡,来抵消这个变态的惩罚……   工作人员笑眯眯:不可能,别想了。   迎接你们的命运吧少年。   五人:“……”   还是岑渊先铿锵有力地发了话:他们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   不就女团舞么。   节目组最后保留的一点人性是给他们提供了三首待选曲目,一首中文,一首日文,一首韩文。   五人商量之下,一致选择了中文歌,歌名叫《糖果女孩》。   问就是爱国。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那首日文歌和韩文歌都是性感路线女团舞,各种甩头发、摸胸、扭屁股的动作,岑渊、尹修和周瞬看得沉默,童悦看得目瞪狗呆,俞嘉佳看得差点把脑袋摇下来。   不不不不他们性感不来,原地打死他们都性感不来。   《糖果女孩》是可爱风,舞蹈也是三首中难度最低的。五个猛男含着泪,咬咬牙,罢了,可爱总比性感能接受那么一丢丢。   真跳起来,他们才发现,这他妈都一样,都让人想死。   《糖果女孩》有很多卖萌的小动作、小表情,歌词还特别少女心,像什么“想你想你想你哎呀好想你”,唱出来都觉得烫嘴。   偏偏他们的队长是个对待工作极度认真严谨的人,水平到不到位是一码事,态度到不到位是另一码事,这首女团舞在他们的能力驾驭范围之内,既然能跳好,他们就不能假装跳不好。   尹修也很坦然。他一开始选这个惩罚就是奔着岑渊去的,岑渊都任劳任怨,他自然必定舍命陪君子。   别说,看岑队长跳可可爱爱的女团舞,还挺上头。   而且,这个惩罚还给他们争取到了几天一起排练的时间。尹修私心表示很满足。   188的俞嘉佳怎么跳怎么不得劲,每天都在无语问苍天,只想早死早超生。   排练了几天,五人终于把《糖果女孩》的练习室版本发给了《胆大包天》节目组,节目组意外地发现他们竟还跳得挺好,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至此,U团终于是渡完了《胆大包天》这个劫,除了尹修,所有人都觉得大松了一口气。   转眼这一年就到尾声了,大家都愈发忙碌起来。12月22日,俞嘉佳生日,杨一航又给他们安排了一场团综,那之后是跨年晚会,杨一航给U团谈下了某知名卫视跨年晚会的表演名额,俞嘉佳的生日团综直播过后,大家索性就留在了宿舍,为跨年晚会排练节目。   尹修总觉得《胆大包天》过后,岑渊对他的态度又稍稍疏离了些,没有很明显,实在要揪也揪不出什么问题,但尹修感觉得到。   尹修没太大反应,像以往一样,春风细雨地与岑渊相处。对岑渊,他早做足了心理准备。岑渊说得对,他们上辈子有仇,这仇,不是那么轻易能化解的。   岑渊如今是彻头彻尾的渣男态度,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尹修不介意。不拒绝对于他就是一个正面的信号。他有时间,也有耐心。   《胆大包天》最后一期在元旦前播出了,U团赶在新的一年之前又炸了一次热搜,岑渊先是一通面无表情坐过山车、面无表情扒拉掉蜘蛛、一言不合跳水救人的猛男操作,最后一关突然被鬼吓得走不动道的崩人设全过程当之无愧成为本期全场MVP,当天就为各大平台的剪刀手们提供了无数素材。   俞嘉佳全程鬼叫、童悦被吓哭等名场面,粉丝们也表示相当下饭。   不过,这次荣登热搜榜首的是Unicorn的女团舞。   U团粉感慨:Unicorn早点跳女团舞,也不至于被嘲舞台拉胯啊。   以至于某卫视公布今年跨年晚会表演嘉宾名单后,粉丝们纷纷到卫视官博下艾特Unicorn,放言今年U团不跳女团舞他们就不看了。   某卫视官博也皮了一把,居然转而去艾特U团官博:[民间的呼声了解一下?]   第一个回应的是岑渊,岑渊转发并评论:[士可杀,不可辱。]   10秒后,尹修转发岑渊的微博:[附议。]   俞嘉佳转发尹修:[附议。]   童悦转发俞嘉佳:[附议。]   周瞬转发童悦:[附议。]   U团某大粉转发周瞬:[所以你们就完全不打算回应粉丝的心情么?可恶,我好喜欢。]   底下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点也不媚粉,爱了爱了”。 第97章   12月31日, 跨年晚会当晚,U团又上了一次热搜。   但是这热搜跟U团的舞台表演没有半毛钱关系。   事情是这样的。U团表演完后, 回到观众席入座。岑渊和尹修两人并排而坐, 尹修最初坐得还算端正,熬过两个节目后,他就开始不安分了, 浑身跟被虫子咬了似地,先是抖腿, 后来抖腿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躁动了,索性一只脚搭到了另一边膝盖上, 非常地大爷范儿。   只能说跟他今天这一身儒雅帅气的银色西服格格不入。   岑渊本来板板正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舞台的方向。他倒不是有多沉迷这表演,他对这些唱唱跳跳毫无兴趣。他只是以一种看似很专注的姿势与神态在走神。   然后,尹修的腿抖得越来越过分。岑渊终于侧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瞥了尹修一眼。   尹修仿佛被摁下了某个开关, 腿顿时不抖了。   只依旧维持着右脚丫子搭在左腿膝盖的动作。   岑渊转回头去,继续看舞台。   10秒后, 尹修默默地继续抖腿。   30秒后, 岑渊又侧过脸来。   尹修的开关很灵敏, 腿一秒定格。   岑渊转回头去。   10秒后,尹修继续抖腿。   岑渊刷地又看过来,把尹修逮了个正着。   尹修毫无被当场捉.奸的羞愧感, 没脸没皮地朝岑渊一笑。   岑渊抬手, 把尹修的脚丫子扒拉下去, 很低地训了一句, “坐好。”   虽然这里是观众席, 镜头不会多, 但不代表没有镜头。尹修这副公园大爷的样子, 是一个男团爱豆该有的形象吗?   岑渊也没什么偶像包袱,然而这是工作,到底得拿出工作的态度。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尹修这种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性子。   尹修从善如流,毫不抵抗,被岑渊轻轻一拨就坐正了,笑得更温柔,“好的队长。”   这场晚会是直播的,恰好就在这时,镜头转到了观众席,正正捕捉到了岑渊扒拉尹修脚丫子的这一幕。   修远CP粉当场集体发疯。   有组织约束着,CP粉们不敢在晚会直播间里高调搞事情,大家很守规矩地圈地自萌,回到自家粉丝群或修远超话底下激动尖叫。   架不住热度太高,相关的tag还是窜上了热搜。   有人已经截下了两人那一小段互动的动图,不出10分钟便在江湖上广为流传。   正好今天是跨年夜,修远CP粉们感动得抱头痛哭,过年了,真正意义上的过年啊!   不过这热搜只上了不到一小时。杨一航再三权衡之下,手动撤下了这个热搜。   今晚有多少家跨年晚会争奇斗艳、拼个你死我活,多少艺人盯着热搜的位置,他也盯着,他也希望U团上热搜,但不能是以这种理由上热搜。   黑粉的通稿他都想好了,别人在表演节目,送新年祝福,U团倒好,这种日子还不忘炒CP,还靠炒CP抢热搜,U团除了炒CP就没别的东西拿得出手了?   修远CP热度越高,带来的收益越高,他们——从艺人到背后的公司——承担的压力与风险就越大。U团的热度已经起来了,现在岑渊和尹修的微博粉丝都过千万了,周瞬和俞嘉佳过了五百万,杨一航觉得炒CP这事儿,该逐步见好就收了。   不然不仅会惨遭反噬,还分分钟殃及池鱼,影响U团其他人的发展。   官方不能主动拆CP,也不能明确透露“我们不想炒了”的意愿。这事儿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来,等到U团解散之日,大家和平分手,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从此各发各的财。   皆大欢喜。   离U团解散还有5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剩多少时间了。杨一航觉着,该琢磨一下怎么替公司拿下尹修了。   跨年晚会后,很快迎来春节。周瞬一直在剧组里泡着,春节剧组放了一星期假,周瞬就回了家。俞嘉佳在除夕夜又被杨一航塞上了一个跨年晚会,跟几个前辈合作,演唱一首中规中矩、毫无特色的流行歌曲。   童悦录完《我声由我》后就没什么事儿做了,春节理所当然回家过年。   岑渊的行程被万秉排得越来越密,基本是无休连轴转,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春节放假也是不存在的。岑渊从未提出半点异议,非常配合,这令万秉很满意。   尹修又双叒叕一个人留在了空荡荡的宿舍里,然后被老爷子一个电话勒令回了家。老爷子的意思是,今年春节,这大孙子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尹修乐了,赶紧柔声细语把老爷子哄好,麻溜儿滚回了尹宅。   这之后,杨一航再没有给五人安排任何集体综艺,U团几乎完全进入了各自发展的模式,这也是限定团的常规发展轨迹。   但杨一航没忘团综这回事儿,2月下旬,岑渊生日,杨一航想安排一期团综,被万秉拒绝了,万秉要给岑渊举办生日会和粉丝见面会,这对岑渊提纯唯粉、固粉的好处远远大于搞团综直播。杨一航当然知道万秉心里搞的什么小九九,腹诽了万秉一番,目光转向2月底生日的童悦,下一期团综的主角就是他了。   童悦当然没什么意见,他小心翼翼地问岑渊会不会回来,又连忙补充,队长要是行程太忙就算了,一次生日而已,反正年年过,不是什么大事。岑渊在微信上回了他两个字:我来。   岑渊没有食言,百忙之中硬生生跟万秉抠出了一天,大清早飞回S市,晚上10点直播结束后立刻赶往机场,在车上和飞机上睡一觉,明天早上又得赶通告。   尹修看着这样的岑渊,心里很不满,不是对岑渊不满,是对岑渊的经纪人和公司不满。岑渊在娱乐圈少忙一天,没有家会亡,没有国会破,只是某些人会少赚一点钱。   他不认为岑渊喜欢这份工作。他也不认为岑渊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可岑渊就是什么都不说,认命似地忙得连口气儿都喘不上。   他有很多话想问岑渊,想听岑渊说,但岑渊匆匆回来的这一天,他们竟连半分钟独处机会也没有。   尹修一直觉得他和岑渊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一辈子的时间,他不着急。   现在,莫名地就很焦躁。   童悦生日后,杨一航安排的下一期团综是尹修的生日,正好是4月1日愚人节。   尹修上一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连自己确切的年纪他都不敢百分百肯定。   他是在遇到岑渊后,才定下自己的年纪的。   那年岑渊十五岁。岑渊问他,你多大?   岑渊问这个问题,就是单纯地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输给了同龄人。   尹修看着岑渊,想了想,人生第一次很明确地回答:十五。   跟岑渊一样的年纪。   他没告诉过岑渊,他之所以编了这么一个不完全是谎言的谎言,是为了和岑渊至少有一些相同之处。   而这一世,很巧,这个世界的岑渊和尹修同年出生。岑渊只大他一个多月。   就是这生日……愚人节。   尹修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习惯性地笑了笑。自嘲地笑。   还真挺配他。   杨一航发出召集令,令尹修还有点欣慰的是,岑渊没说什么,4月1日当天准时赶了回来。   然后,和上次一样,直播结束立刻前往机场赶航班。   岑渊行程忙起来后,在微信群里发言也越来越少。   很多次,尹修想点开岑渊的微信聊天框,跟他说几句话,但无论如何反复纠结,都纠结不出该说什么。   他都想象得到岑渊的回复,或者,干脆就不会回复。   尹修忍不住想,他们在《荒野玩家》最后一夜一起唱的歌、跳的舞,他们在《古之韵》合奏的那一曲《山河叹》,岑渊给他包扎伤口、对他说过的谢谢……   岑渊对他展现过的,那一丝丝儿的暖。   是否都是错觉?   他们之间,是否从来都没变过?   岑渊,岑将军,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曾放下所有向他求和。   当时,岑渊说,好。   如果求和换来的是岑渊的冷淡,他宁愿岑渊始终对他怀抱强烈的恨意,永不止歇。   只要你记住我就好。无论是以宿敌抑或朋友的身份。   尹修有自己的心事,杨一航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这阵子除了带俞嘉佳,杨一航隔三茬五就来接触尹修,时不时抛点资源问尹修感不感兴趣。   尹修一点不傻,被杨一航旁敲侧击了几回就明白什么情况了——满天星想把他收归旗下。   想签尹修的何止满天星一家,只不过杨一航看得紧,艺人的私人联系方式绝不外泄,发现点儿挖墙脚的苗头立刻掐灭,自个儿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白菜,哪能随便让别人家的猪给拱了。   尹修没当即拒绝,过年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跟杨一航明明暗暗来回周旋,纯当娱乐。   杨一航倒是给了尹修一点儿小灵感。去年回家,爷爷问尹修,限定团到期后有什么计划,他当时完全是一条得过且过的咸鱼。   现在,他该认真想想这个问题了。 第98章   Unicorn的最后一期团综安排在4月28日, 主题很应景——展望未来。   离U团解散只剩不到一个月了,说白了就是聊聊大家解散后各自想做些什么。   尹修觉得很恍惚。作为一个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 他本以为一年很长, 当时他想着,他和岑渊是队友,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岑渊慢慢磨, 却没料到,这理应很长的一年, 过半的时间他与岑渊都天各一方。   就像上一辈子,命运给了他们一次刻骨铭心的交集, 然后,残忍地一刀劈下,将他们的世界分了个楚河汉界。   一眨眼间,时间的沙漏就滴到了尽头。   最初吵吵闹闹的宿舍在U团几人都开始跑自己的行程后迅速冷清了下来, 冰箱里装满了俞嘉佳来不及偷吃完的冰淇淋和零食,不知不觉地, 尹修也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宿舍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就回家去住, 只定期让家政来打扫房子。   他去看过岑渊的房间,岑渊收拾得很干净,每次离开都不留下任何一点私人物品。   仿佛走的时候就打定主意, 不会再有回来的机会和必要。   尹修推了杨一航试图给他安排的所有个人资源。如果没有岑渊, 他对上综艺或演戏等等都没有兴趣。Unicorn的限定合约只要求成员们履行规定数量的合体任务, 比如团综, 对个人单独发展给出了很大的空间。因此, U团的限定合约期进入后半年后, 尹修的公众出镜率大幅减少, 似乎走上了一条与岑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岑渊在万秉的操作下蒸蒸日上,唯粉越来越多,修远CP粉们全靠先前为数不多却质量奇高的物料和偶尔一期的团综续命。   老爷子对尹修的低调很满意。他琢磨着大孙子应该是开始对娱乐圈腻味了,逐渐明白当明星也就那么回事儿,上头劲儿过了,人也就差不多清醒了。老爷子不着急,耐心地等着,Unicorn解散之日,应该就是大孙子中二期毕业之时。   尹修宅在家里的时候主要做两件事。一是开各种小号偷窥岑渊的近况,默默地给他每一条微博点赞,哪怕那一看就是莫得感情的商业转发。   Unicorn微信群的消息他一条也不会错过,有时一觉醒来,群里刷了个99+,他会以批阅奏折的郑重心情拉到未读消息的第一条,一条一条地往下爬楼。大多时候这99+主要是俞嘉佳的功劳,岑渊在里头一个句号都没吭过,尹修会稍稍有点失落,去翻岑渊的朋友圈,一如既往,啥都没有,点进岑渊的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尹修很多次试着输入几个字,想组织成一个句子,可这个句子永远也完成不了,总在最后一个字之前停下,然后按下删除键。   比较幸运的日子,尹修会在聊天记录里捕捉到岑渊的只言片语,这就够他精神一振,并振上一整天。   更幸运的日子,尹修会现场捕捉到正在群里出没的岑渊,这种时候,他一边心里欢呼雀跃,一边装作非常不经意地加入群聊,疯狂暗示岑渊看他一眼。   然后岑渊聊了没几句就会突然消失。   大家对岑渊的闪现都习以为常了。谁都知道,整个U团最忙的就是队长,万秉打了鸡血似地给他排行程,岑渊的微博粉丝如今直逼两千万,稳稳的Unicorn人气top,杨一航都能想象出万秉半夜笑醒的模样。   除了单方面给岑渊当舔狗,尹修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看电影。原主有近千部电影收藏,过六成他都看过,尹修百无聊赖之下,对任何别的娱乐项目都不感兴趣,就一边啃零食一边刷片,原主看过的没看过的无所谓,什么类型也无所谓,点开哪部是哪部,一切随缘。   就这么等到了4月28日。尹修提前一天收拾好了行李,第一个滚回了宿舍。   还有一件让他很高兴的事——播完这期团综,他们就得开始为解散演唱会排练了。   杨一航的意思是大家回来了就别走了,也就剩下20天,20天排练一场演唱会,已经相当过分了。   Unicorn怎么说也是他从头到尾带的团,一年来没出什么大差错,虽说舞台一直被嘲吧,但也没嘲上天去,多亏同行衬托,比起别人的假唱什么的,他们居然还显得有点敬业。   杨一航想善始善终,给他的经纪人履历画上又一个圆满的句号。   童悦是第二个回来的,27号晚到。周瞬和俞嘉佳在28号早上陆续抵达,岑渊最迟,28号下午接近晚饭时间才风尘仆仆地踏入别墅大门。   尹修走过去,微笑,伸手想帮他提行李,“队长,好久不见。”   岑渊看着尹修的笑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很轻地点了点头,提着行李箱的手却不放,低声道:“我自己来。”   尹修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没坚持,收了回去。   尹修讪讪的表情让岑渊起了一点于心不忍,想主动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没必要,他想。没必要。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   其他三人也聒噪地迎了上来,围着岑渊叽叽喳喳。对着他们,岑渊倒是露了点笑。尹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岑渊的手机铃声冷不防响起,是万秉打来的。   尹修眉毛一挑,目光落在岑渊的手机上。   岑渊并不避讳,当场接起电话,但他和万秉说了些什么,尹修完全没听进去。   他很确定,岑渊用的这个手机,是去年他们刚搬进宿舍时,他送给岑渊的那一台华为最新款。   当时他几乎是舔着脸逼岑渊收下了。毫不意外,这个新手机在岑渊那里就是积灰的命,尹修甚至觉得,岑渊哪天给扔了他也不奇怪。   现在,岑渊正用着这台手机打电话。   岑渊挂断通话,一抬头就对上尹修意味深长的目光。   岑渊愣了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里攒着的手机,一秒会意。   他想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情是哪样的?   好像也没哪样。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前几天,岑渊在一次粉丝见面会时碰到一个过于激动的小姑娘,扑上来就想给他来个熊抱,岑渊身手敏捷,非常冷静地闪开了,小姑娘没站稳,踉跄中拽到了岑渊的衣角,岑渊的手机被从衣兜里震了出来,啪叽一下飞到地上,然后被汹涌的人潮一人一脚踩碎了,横尸当场。   这只是个小插曲,万秉处理得还算及时,立刻联系水军控评,不让“岑渊对待粉丝态度傲慢”这类黑料传出去。岑渊回到酒店,突然就想起什么,在行李箱最隐秘的一角翻出了一个全新的手机。   就是尹修送给他的那个。   岑渊犹豫了10秒钟。   10秒钟后,岑渊以“事发突然,权宜之计”八个字说服了自己,将SIM卡放进了新手机。   这一权宜就权宜到了现在,始终没再换另一个手机。岑渊就是单纯地觉得,这个手机用着还挺顺手。   懒得换了。   事情简单,又不完全简单。解释清楚不难,但一句话解释清楚很难。岑渊罕见地在尹修面前陷入了纠结,嘴微微张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不说明白,他怕尹修会错意。认认真真说明白,这不就……显得自己太在意了吗?   何况另外三人还在场,岑渊这时候解释这件事,怎么想都很奇怪。   眼看着尹修眼里“我懂但我不说”的笑意越来越深,岑渊果断结束心中的天人交战,把手机塞回裤兜里,提着行李箱上楼。   岑渊步伐凛然,头也不回,但就是感觉得到背后尹修死死锁住他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不放,直到进房关门。   岑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尹修仍无知无觉地仰着头。   心情顿时好了。   晚上7点,Unicorn的最后一期团综直播开始。周瞬一如既往负责cue流程,今天的核心问题是:未来想做什么?   U团老规矩,年纪小的先来。童悦很乖巧地说,他想有一天能开自己的个唱,惹得一众妈妈粉姐姐粉嗷嗷直叫,让孩子唱,她们负责买票!   随后是俞嘉佳。自从在《我声由我》被说唱界的大佬勾搭上后,俞嘉佳对自己的说唱前途信心倍增,隔几天就得吼一嗓子我的目标是世界第一,粉丝们也宠着他,都说好好好你开心就好,梦想能不能实现不重要,中二就完事儿了。   别家是爱豆宠粉,她们家是粉宠爱豆。   轮到周瞬,所有人都以为周瞬又要祭出经典的“财务自由”说,周瞬却神情严肃地沉默了。   片刻,周瞬开口:“未来——”   周瞬:“我想把戏演好。”   全场安静了一秒钟。   俞嘉佳瞪大眼,以为刚刚幻听了,“什么?把什么演好?周瞬你再说一遍?”   周瞬还真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把戏演好。”   俞嘉佳:“???”   弹幕:[???????????????]   俞嘉佳:“周瞬你撞坏脑袋了吧?”   周瞬:“能说出要做世界第一rapper的人才该想想这个问题。” 第99章   俞嘉佳只是觉得周瞬撞坏了脑袋, 弹幕就比较实际,大家纷纷猜测, 周瞬可能是被魂穿了。   周瞬被起哄了一阵, 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话题抛给尹修,“尹哥呢?”   尹修前几天才在想未来这个问题。上辈子他也想过,却觉得无论怎么描画, 这个词都显得很模糊。   如果仗真的打完了,他要去哪里, 要做什么?   当真衣锦还乡,回家与妻儿平平淡淡地共度余生?   尹修设想过那个画面, 眉头轻轻一挑,嘴角扯了扯,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知何时起,他坦然地接受了一个事实——不存在什么未来。   在他可预期的余生里, 仗不会有打完的一天。   他没必要去思考未来。他每天只需想一件事——怎么活到明天。   往潇洒了说是活在当下。往咸鱼了说,是得过且过。   没什么不好。   现在, 他却可以去想一个切实的未来了。   “我——”尹修好像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想开个小卖部。”   这一次, 全场安静了3秒钟。   周瞬对尹修的偶像包袱已经绝望了。   俞嘉佳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在这3秒内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幻莫测,槽点太多, 他竟不知道该从哪个点开始。   不是, 这位坐拥一栋市价过亿的八百平花园别墅的大兄弟, 你自个听听, 宁说的是人话吗?   只能夸一句他们尹哥真是史上最接地气的富二代。   没有人说话, 童悦左右看看大家, 小心开口:“尹哥……超市不是更好吗?”   尹修直愣愣地看着童悦, 又3秒后,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居然说得好有道理。   俞嘉佳和周瞬难得地同款震惊,问题的重点在这里吗?!   岑渊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隔岸观火,浑身上下写满“走出去别说你们认识我”。   弹幕又是一片笑出猪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笑不活的一天]   [童童逐渐修化]   [不亏是沙雕男团,从不令我失望]   [习惯了,修美人什么人设都可以崩,唯独吃货人设绝对不崩]   [修美人:什么都比不上一口吃的重要]   [不,明明是圆崽第一,吃的第二]   [给前边的姐妹手动点赞]   [关键是怎么吃都还是这么瘦,我慕了,我哭得好大声]   [修哥居然和我拥有同一个童年梦想!]   [举手,我jio得开火锅店也不错]   [修哥,大排档了解一下?]   [一边笑到打嗝一边开始伤感,这是最后一期团综了嘤嘤嘤]   [姐妹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我不接受啊啊啊!]   [出道快一年了,同框还这么有团魂的限定团说实话也就U团了]   周瞬并不想对尹修开小卖部还是超市还是火锅店还是大排档这个问题展开具体讨论,他转向岑渊,“队长呢?”   岑渊在刚刚那一阵吵闹中走神了一会儿,他看向周瞬,思绪慢慢回笼,眼神一时透着些微茫然。   以后想做什么?   两天前杨一航就告知了他们这次团综直播的主题。他想了很多答案,可越想越觉得,这个问题,他给不出答案。   Unicorn解散后他要做什么?   继续履行余下的艺人合约。   艺人合约到期后,他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   去找下一份工作,然后,活着?   可是,在这个世界,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岑渊能想起的,他在上一世许的最后一个心愿,是和余超回老家喝酒。   余超和他是老乡。不过,岑氏是世家大族,余超只是个贫苦农民的儿子。   岑渊并不在乎。   其实回老家一起喝酒这事儿是余超提出的,余超倒不是好酒,酒量马马虎虎,但他一直很向往铮铮铁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快意恩仇。   岑渊不忍心告诉余超,他怕是没有机会回去了。   踏上战场的那天,这里就已成为他此生的归宿。   他不忍心戳破这半大男孩虚无缥缈的梦想。   于是,他说,好。等哪天,战争彻底结束,他们就一起回老家,一醉方休。   岑渊足足有两分钟没说话,瞎的都看得出他又走神了。周瞬叫他:“队长?”   岑渊再次回神。他很慢很慢地说出三个字,“回老家。”   “回老家……”俞嘉佳接话,“结婚?”   岑渊:“……”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TM回老家结婚]   [麻麻不允许,麻麻还想再看圆崽五百年]   [圆崽你支棱起来啊,年纪轻轻怎么就想着退休了]   [我们要看圆崽走花路!]   尹修今天出奇地安静,他不动声色却滴水不漏地将岑渊走神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他知道,他和岑渊被同一个问题绊住了。   他知道,他们心底其实都没有足够笃定的答案。   他知道,他和岑渊,还是一样的。   这世上,只有岑渊与他是一样的。   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也是这一刻,尹修忽然有了明确的想法。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最后一期团综结束次日,U团就要开始密集的排练了。尹修见缝插针,一边排练一边捣鼓自己的事业。   他想做的事并不复杂——成立自己的影视公司,把几个兄弟一一签过来。他能给他们最优厚的合约条款、最好的资源,反正他不差钱。   童悦要进娱乐圈,迟早要签公司,周瞬和俞嘉佳对自己东家也没什么忠贞不二的感情,合约到期解约跳槽,或者尹修出一笔违约金把人挖过来,这三位小伙子应该都不是大问题。   问题是岑渊。   岑渊的合约还剩三年多,加之岑渊如今身价大涨,想违约,一般人都会被公司告到赔掉裤衩。   但尹修不是一般人。   哪怕天价违约金,他也不心疼。   他有信心解决岑渊的公司,他没信心说服岑渊。   尹修短时间内想不出圆满的解决办法,决定先不纠结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干就是了。   U团没人知道尹修打算做什么,尹修一个字也没透露,每天排练完,要么出门要么回房,鬼鬼祟祟地捣鼓自己的大计。   搞影视公司主要三件事,一,准备充足的资金,二,走一系列手续,三,招兵买马。   钱这方面,尹修自己有一个小金库,一方面来自二叔,一方面来自最近大发慈悲的老爷子。   这些钱可以作为启动资金,尹修想好了,之后有大头支出的话,可以先抵押这栋别墅贷款,资金杠杆好好用起来。   走手续这个,还真触及到了尹修的知识盲区,他私下去找二叔咨询,二叔很上道,说这事儿不必他亲自操心,二叔会找人帮他一条龙办妥。   看到尹修决意在娱乐圈逐梦到底,二叔深表欣慰,并以行动大力支持。   招兵买马这个倒是不急,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主要看钱能不能给到位。   U团所有人都看得出,尹修近日的状态整个变了,先前有综艺安排的时候还算是认真的,后来大家的个人行程越来越多,尹修闲下来后,活脱脱一条优哉游哉摆烂的咸鱼,每次群聊,其他四人要么在工作要么在学习,只有尹修在家葛优瘫。   俞嘉佳和周瞬殊途同归地无数次在心中感慨: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快落吧。   不像他们,每天一睁眼就得想着怎么为生存奔波。   最近尹修非常明显地不一样了。俞嘉佳想出了一个很中二的形容:现在的尹哥,眼睛里闪烁着梦想的光芒。   俞嘉佳继而陷入了沉思:难道,Unicorn解散,尹哥就这么高兴吗?   所以他们过去一年的兄弟情深都是骗人的吗?   不,俞嘉佳不愿意相信,尹哥的爱一定不是假的!   俞嘉佳终于忍不住,有一天吃饭时问出了这个问题:尹哥最近到底啥事这么开心?捡到一个亿也不至于啊?   尹修愣了愣,下意识地先看一眼岑渊,岑渊面无波澜,有条不紊地大口干饭。   尹修看了一会儿岑渊,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笑吟吟道:“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俞嘉佳追问很快是什么时候,尹修语焉不详地敷衍了过去,只说他要搞个大的,敬请期待,惹得俞嘉佳嗷嗷直叫,周瞬和童悦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这过程中,岑渊目不斜视地扒完了一碗饭,然后起身回练习室继续排练。   尹修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俞嘉佳,目光一边飘向岑渊的背影。   总有一天,他要让岑渊认认真真地正视他。   5月初,热搜上又热闹了一番。   这回的主角是之前被扒出假唱的隔壁男团。   他们在5月1日举办了解散演唱会,然后被粉丝们追着骂了一个五一假期。   粉丝们愤怒的原因很简单:他们花了一场大型演唱会的门票钱,看了一次毫无诚意的劣质表演。   隔壁这个男团被誉为出道即单飞,同框机会极少,各个成员都在忙着提纯唯粉。但作为一个限定团,再怎么单飞,连一场解散演唱会也没有,那真的太说不过去。何况,门票钱也是钱,蚊子肉也是肉,不赚白不赚。 第100章   这场解散演唱会票价不菲, 但粉丝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 演唱会的内容都不是水了, 那简直是一片太平洋,男团本身正儿八经的表演只有5首曲目,其他全是请来的各种三百八十线小艺人插科打诨水时长, 中间还穿插各种闲聊,美其名曰现场互动;第二, 舞台少就算了,效果好还可以吹一个在精不在多, 关键是,它不仅不多,跟“精”这个字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短短5首曲目,这个男团相继给大家展现了忘词、掉拍、跑调、顺拐、破音等等名场面, 最过分的一次,舞蹈转换阵型的时候, 两个成员走位失误, 来了个火星撞地球,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个男团本来就没什么团粉,粉丝们都是奔着自家正主来的,一场演唱会看下来, 一忍再忍, 到最后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愤怒地上网开撕。   她们倒不撕自家正主, 千错万错都不是艺人的错, 一定是背后邪恶的资本势力的错, 粉丝大军纷纷艾特男团背后的公司, 要求退钱。   粉丝们热情如火,撕着撕着,不小心扒出了劣质演唱会背后的真相——原来这个男团为了这个解散演唱会,统共只合体排练了两天。   两天。   这已经是离离原上谱都无法形容的程度了。   粉丝们很震惊,也很生气。这个男团连夜掉粉,各个成员的经纪人搞公关搞到头秃,各大营销号赶紧薅着话题不放,冲本季度KPI,还连带着扯上了即将举办解散演唱会的Unicorn。   U团粉无辜且懵逼,为什么每次别的团出事都得拉上他们?就不能让他们独自岁月静好吗?   杨一航后怕地出了一把冷汗,当天就冲到宿舍检查他们的练习进度。U团这次解散演唱会准备了九首曲目,这都是提前公开的信息,演唱会流程一清二楚,票价也很亲民,U团又不靠这玩意儿赚钱。U团粉都表示很理解,她们粉U团那就不是奔着舞台来的,大家都知道,这个解散演唱会主要是走个仪式,这应该是粉丝最后一次见到U团全员同台的机会了。   九首曲目排练20天,这时间还是杨一航跟岑渊经纪人、周瞬经纪人以及自家公司多方扯皮扯了很久才争取来的。杨一航本以为这要传出去怕是要被粉丝堵小巷子套麻袋打,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这一届同行太给力,Unicorn瞬间被反衬成了劳模。   离解散演唱会正式举办还有几天,杨一航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几人的练习室彩排,松了口气。舞台效果说不上炸裂,但也不需要炸裂,没人指望U团在舞台上炸裂。他们但凡能做到全开麦,不出任何差错地表演完整个演唱会,杨一航就觉得这一仗赢了。   说完全没有惊喜倒也不算。当初排节目单时,岑渊就以队长的身份跟杨一航交涉,给童悦安排一首独唱,歌由童悦自己选。   彩排时,听了童悦这首独唱,不得不说,杨一航被惊艳到了。   童悦确实不适合男团,他就是个独唱型选手,现在稍微还有点儿青涩,但灵性十足的嗓音是他与生俱来的优势,假以时日,技术上再磨炼得成熟一些,他一个人完全能撑起一个舞台。   杨一航惊艳完,又开始可惜,童悦怎么就那么犟呢,说什么毕业前不签公司。小朋友不明白出名要趁早的道理啊,别的年轻人都恨不得大一直接出道,等你熬到毕业,别人不定早在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了。   20天近乎不间断地排练下来,俞嘉佳天天嗷嗷叫着要死要活。最后一天,也就是演唱会的前一天,俞嘉佳仰面呈大字型瘫在地板上,死气活样地叨叨着:“好累,好饿,我跳不动了,啊,我想吃肉,我、想、吃、肉——”   尹修很顺口地接了一句:“那走吧。”   “我想吃肉——”俞嘉佳叨到一半,愣住,看向尹修,“尹哥,你刚说了什么?”   尹修:“吃肉去,走不走?”   俞嘉佳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聊这个他就不困了。   正在练习室最前面对着镜子练习的岑渊回过头来,正对上尹修的视线,尹修笑:“我们都带妆彩排过好几次了,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今晚就算是……”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吃顿散伙饭吧。”   “散伙饭”这三个字让岑渊愣了半秒,童悦胆大包天地开口,“队长,一起去嘛——”   岑渊没拒绝。   散伙饭,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明天过后,Unicorn就不复存在了。   俞嘉佳欢呼雀跃地跑上楼去换衣服。周瞬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服从组织安排。最近经纪人已经喊停了他的减肥计划,周瞬早已减到了经纪人规定的数,这之后,经纪人只要求他维持身材就行,周瞬平时就很注意饮食,加上这十几天每天都是大量消耗,吃一顿好的不是什么问题。   岑渊、尹修、童悦、周瞬四人动作都很快,把汗湿的练舞服一换就完事儿了,顶楼的俞嘉佳最迟,不知道在上边磨蹭什么。四人在大厅等了两分钟后,尹修在微信群里艾特俞嘉佳。   尹修:[@俞嘉佳人呢]   俞嘉佳:[马上!]   尹修:[再给你一分钟]   尹修:[一分钟不见人,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打车跟过来吧]   俞嘉佳:[?????????]   俞嘉佳:[尹哥,你这样对待兄弟良心不会痛的吗?]   尹修义正词严:[时间就是生命]   别问,问就是他饿了。   尹修:[还有10秒]   俞嘉佳:[等我!!!]   俞嘉佳近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冲下来,就在众人准备出发时,岑渊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   迈了两步的尹修马上回头,“怎么了队长?”   岑渊平静地摸了摸衣服口袋和裤兜,确定了一件事,“手机忘拿了。”   来这个世界快一年了,岑渊从最初的各种不适应,渐渐到和这个世界毫无违和感地融为一体,似乎彻头彻尾成了一个现代人,学会了像周围每一个人一样手机不离身。   岑渊看了看几人,“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打车跟上。”   “那怎么行,”尹修再一次义正词严,“我们等你。”   岑渊:“……”   岑渊:“我还要……”   他想说上个洗手间,临出口觉得怪怪的,换了个说法。   岑渊:“做点事。”   尹修微笑:“没事,不着急,多久都等你。”   在一旁瞪大眼睛的俞嘉佳:???   哈喽,尹哥,感受到我的眼神了吗?   尹修从容不迫,理直气壮,“我们是一个team,要有团魂。”   今天的他也依旧是个民主友爱又温暖的尹哥呢。   俞嘉佳:我TM……   尹哥,宁这样国际驰名双标,宁的粉丝知道吗?   童悦很辛苦地把一串鹅鹅鹅憋回了心里。   周瞬没太大反应,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哪天尹修要开始正儿八经做个人,他们怕是反而会怀疑人生。   岑渊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嘴角不听话地抿了抿,突然想笑。   临门一脚还是忍住了。   不经意抬眼,正正对上尹修的目光,岑渊微微一愣,知道他刚刚的微表情被尹修抓了个正着。   岑渊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了,转身上楼。   岑渊也没让大家等很久,不到三分钟就下来了。   他们这次属于偷偷外出,没知会杨一航。杨一航从公司拨了三个助理,每天早上10点准时到来,说是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尹修每天晚饭过后就赶人,美其名曰不能逼助理加班,他要做一个良心老板,还跟三个小助理说加班费他照常给。三个小助理感动得痛哭流涕,出于一个优秀打工人的自觉,对五人在排练期间偶尔的偷奸耍滑行为一律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比如今天,尹修让他们提前下班,并且不要让杨一航知情,三个小助理从善如流,没多问一句就拾掇拾掇走人了。   主要是,反正U团这几人都不是满天星的签约艺人,解散演唱会一过大家就散伙了,这种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自己还乐得轻松,只要演唱会不出幺蛾子就行。   至于演唱会顺利与否,又哪是他们这些小助理能左右的?   尹修开车带上四人,在俞嘉佳的哀求以及岑渊的命令——主要是后者——下,尹修今天把车开得四平八稳,保证全程不超速、不漂移。   大家上了车才开始讨论晚上吃什么,选项主要在烤肉和火锅之间徘徊,周瞬逻辑严谨地提出,今天吃烤肉,有可能会影响到明天的嗓子,于是最终得出一致决定——火锅,而且得是清汤火锅。   尹修打开导航,方向盘一转,载着弟兄们浩浩荡荡朝海底捞出发。   路上,杨一航冷不防在微信群里问他们今夜的准备情况,叮嘱他们不要练太晚,早点睡,明天一早他就来接他们去演唱会场地准备,得进行最后一轮走位彩排。   杨一航是见过大世面的,本来没这么紧张兮兮,都是被隔壁那个男团给搞的。   车上几人看到信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兄弟们,这口供咱怎么对?   反叛军头头岑渊淡定地拿起手机,打字,发送。   岑渊:[好] 第101章   岑渊这个字一发出去, 俞嘉佳振臂一呼:“队长威武!”   岑渊什么性格杨一航是知道的,虽然又强硬又不听话, 但做事总体上靠谱, 这可是一个为了信守诺言可以忍辱负重、认认真真跳一首女团舞的男人。   所以,这个“好”字,由岑渊说出来, 杨一航大概率不会起疑。   杨一航又叨叨了几句就没了下文,相当成功地被岑渊打发走了。俞嘉佳和童悦都很开心, 感受到一种被素来德高望重的大哥带头干坏事的兴奋感,有队长兜着, 就算这火锅吃到一半被杨一航杀进门来,他们也能昂首挺胸地嚎一句,我、不、怕!   周瞬颇意外地看了看岑渊,这一年来, 岑渊看似一直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性格,但他仔细想想, 现在的岑渊和当初刚成团的岑渊相比, 不知不觉间, 已变了很多。   不过,这一年来,谁能说没有变呢?他自己就变了, 变得一年前的自己根本无从想象。   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才抵达最近一家海底捞, 地下停车场里, 全副武装的俞嘉佳第一个蹿下车, 搓着小手手、跺着小碎步, 等着队友一个个下车。岑渊的动作最为慢条斯理, 但俞嘉佳不敢催他, 只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疯狂向他发射“队长你快点我要饿死了真的要饿死了”的信号。   岑渊嘴角又抿了抿,这一次没完全压住笑意,很轻很轻地笑了笑。他忽然想起当年,他们打了一场小胜仗,也许恰逢那时国君心情好,晋公下令赏赐,大宴全军,那一晚,余超也是像俞嘉佳这样,兴奋得一双瞳孔直往外冒星星。   不论什么时代什么境遇,人类的快乐,好像从来都这么简单。   也许是因为太珍贵。那时候的他们,吃了这一顿,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顿。十五岁之后,岑渊深切地有了一种感觉——他每多活一天,都像是从老天爷手里赚来的。   每天都无法确定还有没有明天。所以当明天到来时,他一方面庆幸,还可以呼吸,还可以再看看这个世界,还可以与兄弟并肩作战,另一方面,会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这条路还得继续走,肩上的重担还得继续扛。   而今夜这一顿饭——如尹修所说的,散伙饭,理论上应该令他释然。明天过后,Unicorn就正式解散了。明天过后,他和尹修再不会有名正言顺的交集。   明天过后,他也没有队友了。他在这世上将变为孑然一身,从此只管自己走自己的路。   心脏有点沉甸甸的,那不是释然的感觉。可岑渊不敢深究,深究到底又能如何?这未必是他想要的,却是他必须面对的。   五人大晚上地戴着口罩墨镜棒球帽,全副武装进了店,好在周瞬在路上就给店家打了电话,提前预定了一个包间,这五位形迹非常可疑的大兄弟才没在店门口引发围观。   五人进了包间,卸下装备后,负责他们这一桌的服务员小姑娘当场震惊,目光着急忙慌、不知所措地在几人脸上看过来看过去,足足10秒钟说不出话来。   尹修微微一笑,语音轻柔,“小姐姐,今天我们来这里吃饭的事可以替我们保密么?”   小姑娘的脸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结结巴巴道:“啊,没……没问题,当、当然可以!”   尹修还是笑:“谢谢。”   小姑娘在心里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这个男人的声音也太苏了!   颜值也好逆天啊啊啊!   她之前也反感过全网卖腐的修远夫夫,现在近距离高清.无.码看到修远夫夫真人同框,她在心里流下了悔不当初的泪水——这两个男人真的好看到不讲道理啊啊啊!   服务员出去后,岑渊幅度很小地侧过脸,扫一眼尹修,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还是被尹修一秒注意到了。   尹修笑吟吟的目光转向岑渊,“队长,怎么了?”   岑渊想了想,这话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就算是为社会做点好事吧,“你以后不要随便祸害小姑娘。”   俞嘉佳刚喝进去的一口水一下呛在喉咙里,咳得他死去活来,童悦赶紧给他顺背,周瞬先是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看俞嘉佳,顺手把离自己近的纸巾推了过去,再一脸等着吃瓜地看向岑渊和尹修,哦豁,队长也会说这种话?   尹修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笑得更弯,“队长你这话说的……”   他的语调拖得很长,要断不断、懒懒散散地,别说小姑娘,他们这几个男的都觉得要命地勾人,是让人想把这大兄弟摁起来打出猪叫的程度。   尹修:“我什么时候祸害过小姑娘了?”   岑渊想说,你要是想祸害,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他们都知道烽火戏诸侯只是个被夸大、扭曲了的故事,一个国家的覆灭当然不可能只因为一个女人。但岑渊还是觉得,但凡周幽王好一点男色,把尹修塞褒姒那个位置,岑渊赌上自己的姓氏,尹修肯定能比褒姒当一个更称职的红颜祸水。   岑渊只是想想,没说出来。   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俞嘉佳总算把气顺过来了,“队长你终于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尹修脸上缓慢地显现出茫然的神色:“?”   尹修:“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   “不不不,”俞嘉佳摇头,“我们绝对没有误解。”   童悦乖巧地点头。   周瞬认真地点头。   他们都真心实意地觉得,尹修要看上谁,那这个倒霉蛋100%逃不出他的套路。   完美符合他们心目中超级大海王的人设。   尹修:“?”   这么说他就有点不服气了。   他活了23年,连姑娘的小手手都没摸过,更别提这样那样的事了。凭什么让他背上这么一个离谱的大锅?   但这话他能说出来吗?   不能。   尹修思索一番,纯洁的处.男形象,和渣天渣地渣空气的海王形象,实在要选,还是将就一下后者吧。   尹修在脑子里经历一番天人交战,选择了向生活妥协,懒得去反驳俞嘉佳。但他还是做了一番垂死挣扎,话是说给岑渊听的,“队长放心,我要真去祸害谁,也只会祸害我喜欢的那一个人。”   划重点。   那一个人。   他尹某人是很有节操的。   岑渊正端起水杯准备喝,手抬到一半,动作顿了顿。   然后,没有任何回应,把这口水喝了下去。   那又如何。   与他有何关系。   俞嘉佳看热闹不嫌事大,“Yoooooooooooo——那么问题来了,尹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回轮到尹修愣了愣。   他很难得地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喜欢……   什么算是喜欢?   “有吧。”尹修轻声道。   岑渊搁下水杯,以眼角余光往尹修的方向一瞟,又立刻收回来。   这个回答,他不应该意外。   尹修毕竟是成过婚的人,说不定还有子嗣,22岁,在他们那个时代确实是该当爹的人了。   谁能不牵挂妻儿呢?   俞嘉佳:“什么叫有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尹修:“……”   尹修:“就你话多。”   俞嘉佳:“???”   是他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尹哥似乎……   恼羞成怒了?   俞嘉佳大概是仗着明天就解散了,尹哥以后都怼不到了,狗胆空前地大了起来,还想追问,尹修抢先使出一招伤害反弹,“你呢?情窦初开了么小兄弟?喜欢什么样的?哥哥给你过过眼。”   俞嘉佳一下被带偏思路,还真正儿八经地想了想,然后摸着脑袋诶嘿地傻笑了一下,“这,这多不好意思……”   尹修谆谆善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俞嘉佳:“没也喜欢哪样的,就,好看就行……”   俞嘉佳:“最好身材也好……”   俞嘉佳:“身高至少170,不然我多累啊。”   俞嘉佳:“emmm……会唱歌就更好了,说不定可以跟我搭一搭。”   俞嘉佳:“得喜欢说唱,不然咱没有共同话题。”   俞嘉佳:“不娇气,不粘人,不然我工作这么忙……”   周瞬理性地总结陈词:“我觉得你在想屁吃。”   俞嘉佳瞪他,“闭嘴吧,你这个注孤生的男人。”   周瞬理性地表示不服:“我怎么就注孤生了?”   俞嘉佳:“你怎么不注孤生?”   俞嘉佳说着,环顾众人,“你们知道这货说过什么吗?”   尹修一脸“大兄弟请开始你的表演”,很配合地问:“什么?”   “这货说,不先认识个一两年怎么动心。一两年,”俞嘉佳嗤笑,“你当是熬鹰呢,人家姑娘早跑了。就他这尿性,得碰上多瞎一姑娘才能让他忽悠走啊。”   童悦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地想,佳佳啊,就你这尿性,能被你忽悠走的姑娘可能不仅得瞎,还得脑子不太好使啊。   周瞬没有反驳,愣了两秒神。   对,他说过这话。   那是还在《以梦之名》的时候,那次他和俞嘉佳分到了同一组,有一天组员们一起在食堂干饭,那里没有摄像头,大家聊天就比较放得开,不记得谁起的头,聊到了恋爱这个话题。   有人问周瞬是不是真不后悔当初错失了校花,还是在死鸭子嘴硬,周瞬认真回答,真不后悔。   他祝校花幸福也是真心的,不带一点酸味。   因为,他很确定,他没爱过校花。   别说“爱”,连有多喜欢都很难说。   回头想一想,他和这位名义上的前女友,严格来说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他们不曾朝夕相处,没有一同经历过些什么,他体会不到“走一起走过的巷子会想起她、喝一起喝过的奶茶会想起她、打开一起翻过的练习题会想起她”这种感受。   他们试过了,不合适,然后各归各路,仅此而已。   校花给他上了爱情的第一课,教会了他一件事:爱不该是先入为主的一厢情愿,而是历经沉淀后的结果。   所以,那时他说,不先认识一两年,怎么动心。   我都不了解你是谁,怎么能喜欢你,甚至爱你。   然后,被全桌人嘲笑,笑得最大声的是俞嘉佳。   俞嘉佳当场盖棺定论:这个超级大直男加傻孢子这辈子要能顺利脱单,他俞嘉佳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倒立拉稀。   周瞬:并不想看谢谢。   这一刻,周瞬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一道身影。   清瘦,高挑,时而风情万种,时而雷厉风行。   说不清哪一面的她才是真的她。但无论她展现出哪一面,都令人感到,这就是她。 第102章   周瞬突然发起了呆, 俞嘉佳以为自己这一回合又完败了周瞬,对手已经放弃挣扎了, 再薅着他嘲多少没意思, 俞嘉佳便转而问岑渊:“那队长呢?队长有没有喜欢的人?”   几人齐刷刷看向岑渊。   岑渊很短暂地想了想,短得让人感觉他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有。”   “啊——”俞嘉佳虽然料到了这个答案,还是失望, 发出了想吃瓜却吃不到的哀叹。   “真的?”俞嘉佳不死心地追问。   岑渊:“没空想这个。”   上一世,父亲多次想给他安排婚事, 对象当然是由不到他选的,父亲的每一个子女都是岑氏与其他势力联姻的棋子, 岑渊也不例外。   岑渊年纪小小,未晓□□,却很清楚这一点。   当得知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与计较将自己塞进军中后,岑渊对父亲的愤懑便在心底扎了根, 随着战争生涯一日日滋长,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但也不想完全躺平任草, 能挣扎一下, 让上位者多一点不痛快,他似乎就能稍微多一点痛快。   于是,父亲每次探岑渊口风, 岑渊都会找各种理由拒绝。父亲不傻, 几次下来就明白岑渊在搞什么鬼了。看在岑渊到底还在军中安安分分为岑家挣军功的份儿上, 父亲权衡之下, 不打算撕破脸皮, 便不再强迫岑渊娶亲。   岑渊也不全是赌气。乱世之中, 强权之下, 他身不由己。那个被安排给他的姑娘又何尝不是?   假如他真的成婚了,妻子能跟着他到军中来吗?   不能。   嫁给他,与守活寡无异。而且这活寡,不定哪天就变成真守寡了。   他无牵无挂,但求终有一日问心无愧地死在战场上。一旦有了妻儿,他就有了牵绊,与情感无关,这是一份逃不过去的责任。愧疚会压得他束手束脚,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也不放过他。   这是他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现在,他很庆幸当初自己至少坚持了这么一件事。他死了,岑氏也族灭了,一大家子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是一场干净的落幕。   这一世,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让他和另一个人白头相守、分享自己一半的生活?   怎么可能。   换任何一个寻常人也许都做得到。但他做不到。   俞嘉佳呆呆地看了岑渊好一会儿,恍然大悟,“队长,我懂了!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女人只会影响我rap的速度!”   队长不愧是站在U团人气金字塔顶端的男人,这悟性,这魄力,这个男人不火谁火!   俞嘉佳感觉自己精准地抓住了通往成功的秘笈。   从今天起,他,俞嘉佳,要断情绝爱,只修无情道!   周瞬很想友情提醒一下这姓俞的人形二狗子:女人不替你背这个锅。   尹修看着岑渊的侧脸,犹豫要不要开口,这时,包厢的门推开,菜上来了。   俞嘉佳嗷一声,赶紧往锅里下菜,那猴急样儿把服务员给吓了一跳。周瞬有点没眼看,虽然刚刚尹哥说了让人家替他们保密,这货也不必如此卖力地在外人面前毁人设吧?   这个男团……算了,这个男团某种意义上明天就完了。周瞬在内心说服自己,淡定,已经忍耐了傻逼364天,可以再忍一天。   尹修的话被堵了回去,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可再问的。   岑渊不想说的事,他相信即便动用秦军逼供专用酷刑也抠不出来。   何况,就算岑渊愿意说,他又想听到什么答案?   尹修拿起筷子,先吃为上。   所有人都进入准备干饭的状态,关于喜欢的人这个话题被自然而然地揭了过去。   只有童悦在心里问一万个为什么。   所有人都发表过想法了,为什么唯独漏了他啊!   他也想说说啊。   可他从来不习惯贸然插话,永远是安静乖巧地等着别人把话说完,找到一个最完美的时机自己才开口。   问题就是……在U团,不存在这种完美的时机。   当面唠嗑不像网上群聊,几人一句接一句,尤其俞嘉佳,简直是娱乐圈低配版黄少天,没有他接不住的话茬,尬聊也是聊,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童悦莫名就想到一个画面。一群人围着篝火手拉手跳舞,他在外边儿极其想加入,但焦急无措地找不到切入口,看着他们高高兴兴、载歌载舞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委屈得直想哭,可人群太热闹,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局外人。   刚刚他们一提起这个话题,童悦就兴奋了,在大家讨论期间腹稿都打好了,他刚上大学就认识一个负责接待新生的学姐,学姐大他两届,说童悦对她一见钟情吧,好像也不全是,童悦觉得自己更多地是被学姐的才华折服……这也是他不太想参加《以梦之名》的其中一个原因。等他完事儿回来,学姐就差不多毕业了。   他从来没跟几个队友提过这件事。但既然今天谈起了……他好想跟他们分享一下学姐的好啊啊啊!   这可会儿看着四个队友宛如四头饿狼盯着锅里刚下的肉两眼发光的画面,童悦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续上这个话题了。   “9秒了!”俞嘉佳一嗓子打断了童悦的思绪,筷子一伸,戳进锅里时甚至溅起了一点儿汤,夹起肉片在蘸碟里稍微沾了沾就迫不及待往嘴里送,立刻被烫得斯哈斯哈直咧嘴,然后一边烫着一边倔强地把肉吞进了大嘴里。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周瞬相当没好气。他看明白了,这人他就不是哈士奇转世,他绝对是哈士奇修炼成了人形。   俞嘉佳嘴里的肉还没完全吞下去就又伸手夹了一大筷子肉,含糊不清地反问:“你确定?”   周瞬一懵,确定什么?再往锅里一看,顿时沉默。   被岑渊、尹修、俞嘉佳三头兽中之王一瓜分,第一盘下锅的肉已经没了。   岑渊:平时高冷范归高冷范,干饭不能含糊。   尹修:平时好说话归好说话,干饭不能含糊。   周瞬:对不起,他还是不够了解他的队友们。   童悦:不聊了。什么少男心,烧成灰埋起来吧。他绝望了。   几个男人各怀心思,不出10分钟就干掉了几盘肉,第一轮菜还没上完,就开始点第二轮菜了。   服务员小姑娘感到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记忆中见过U团有关“身材管理”的热搜,据说U团的身材管理就是不管理。   黑粉也抓过这点喷U团炒作。你他妈有本事说自己不管理身材,你有本事真长膘啊!那头草一个能吃人设,这头身材维持得滴水不漏,有意思吗?   服务员小姐姐此刻想亲自上号给黑粉们回一句:这几位如花似玉的男爱豆,大概率是真能吃。   点第二轮菜的时候,尹修忽然问:“要不要来点酒?”   行军之人,没有哪个不好酒的。没有。   但说起来,尹修讶异地发现,他来到这个世界近一年,还真一次都没碰过酒。   他都被自己感动了。是不是得来个什么组织给他颁个奖?   “啊——”俞嘉佳整个人已经上头了,大约是平日杨一航管他管得太严,今夜这顿火锅对于他四舍五入就是过年,既然都过年了,喝点酒过分吗?   不过分。   “来!”俞嘉佳就差仰天嗷呜一声了,“燥起来燥起来!今夜不醉不归!”   “燥什么。”岑渊不带感情地斩钉截铁,一锤子把俞嘉佳拍回现实,“不许闹,明天还有正事。”   俞嘉佳:嘤。   童悦:啊,他回来了,熟悉的队长回来了。   岑渊一整晚都很温和,甚至和他们一起当了一回逃课的坏孩子,还带头忽悠班主任,这会儿冷不防凶起来,让俞嘉佳回想起了被那个冷若冰霜丧尽天良的队长支配的恐惧。   明明挺唬人,却有种该死的亲切感。   周瞬刚真怕队长跟着他们一起继续疯。幸好,他永远可以相信队长。   “好吧,队长说了算。”尹修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尾音要死不活地拉了好一会儿,又道,“那,明晚补上?”   “好!”俞嘉佳又支棱了起来,“明晚不醉不归!——好不好嘛队长~”   岑渊虎躯一震,这一瞬完美同步了杨一航的感受。   再撒娇他妈揍你啊。   “嗯,明晚不醉不归。”尹修微笑,“队长,如何?”   岑渊眼前陡然朦胧起来,尹修的脸和余超的脸重叠成一幕,只是余超的脸要稚嫩得多,嗓音清脆,“岑哥,这一仗打完,咱们一起回老家喝酒啊!喝它个不醉不归!”   那时,岑渊想说,傻孩子,这一仗打完,你以为就可以回家了吗?   你以为秦晋两国真的能迎来长久的友好邦交吗?   你以为这乱世争雄,真的有天下太平的一天吗?   也许有。可他们有生之年,大概是等不到了。   他们的一生,注定奉献给一桩看不到头的大业。   那时,岑渊笑了,应道:“好。”   现在,岑渊恍惚地看着尹修,看着面前几个兄弟,很浅很浅地笑了。   “好。”   明晚,不醉不归。   这一醉过后,有些人,就该相忘于江湖了吧。 第103章   这顿火锅五人吃了两个小时, 点了三轮菜,俞嘉佳嚷嚷着他可以继续吃, 尹修正想动手点第四轮菜, 被岑渊拦住了。他们明天要早起是真的。何况明天一整天都是劳累活,今晚断不能吃坏肚子。   岑渊的乌鸦嘴原地应验。五人走出店门不到20米,俞嘉佳就摸着肚子弱唧唧地呻.吟了一声。   四人回头看他。   俞嘉佳委屈巴巴:“我, 我想上厕所……”   四人:“……”   尹修:“不能忍到家再上?”   俞嘉佳一脸我哭给你看啊,“忍不了啊尹哥, 我感觉我的肚子在翻江倒海啊,我的括约肌它——”   尹修:“行了别说了。”   他戎马一生, 见识过不见其数的血溅当场,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   可他是真没见识过shit溅当场。   尹将军表示不想见识,这辈子都不想见识。   “我陪他去吧,”周瞬说, “队长,你们先到停车场等一下我们?”   这是个很合理的方案, 岑渊点头, 带着两个小的先一步前往停车场。   没想到路上就出了意外。   他们被认出来了。   走在商场稀疏的人流里, 岑渊和尹修同时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他们,岑渊直接回头看去,正中靶心, 两个年轻女孩正举着手机, 显然在偷拍他们。   两个女孩被现场抓包, 第一反应是有点小心虚, 第二反应是兴奋, 三人只戴了帽子和口罩, 没戴墨镜, 大晚上地,在商场里戴墨镜,不是向全世界宣示“我是明星”就是向全世界宣示“我是神经病”。   因此,她们手机的放大镜头里能清晰地看到三人的眼睛,尤其是尹修那一双极有特色的丹凤眼,曾被粉丝形容为秋波流转、眉目含情,看人一眼能让人怀孕,直视三秒会令人当场死亡。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拿出对暗恋十年的校园男神表白时都拿不出的勇气,像两只蹦跳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颤着声音发问:“请,请问你们是Unicorn吗?”   出来逛该偶遇U团,这种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积下的功德,她们今天若是放过这个机会,此后余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岑渊:“……”   尹修:“……”   童悦:“……”   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   童悦不敢说话,岑渊不知该说什么,尹修最先作出反应,竖起食指在唇边很轻地嘘了一声,眉眼微微一弯,满含磁性的嗓音低沉柔缓,“小姐姐,替我们保密好么?”   两个姑娘:………………………………本人已死,哪位好心人帮忙盖一下棺材板谢谢。   岑渊在一旁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里摇头,就说这是个祸国殃民的男妖精吧。   两个小粉丝在死前发出了最后一个卑微请求:合照她们不敢奢求了,能签个名吗?   尹修痛快地答应了,在两个小姑娘背着的帆布包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后,两个小姑娘转向岑渊,“还有圆——”   “崽”字生生被岑渊冷峻的目光逼了回去,临时改口,“岑队长也可以给我们签一个吗?”   岑渊无语地接过笔,正要写,小姑娘的手指指了过来,“能……能不能就写在这里?”   她指定的位置,正正在尹修名字的下面。   岑渊:“……”   小姑娘的眼睛里全是可怜兮兮的期盼与哀求。   尹修挑了挑眉,懂了,CP粉。   岑渊把所有不耐压了下去,罢了,最后一次,早死早超生,刷刷几笔签好了两个名字。两个姑娘激动地对视一眼,在心中旋转跳跃七百二十度托马斯回旋。   这是修远夫夫的签名啊!两人的签名合在一起,四舍五入就是同框,四舍五入就是合体,四舍五入就是结婚啊!   这是区区一个签名吗?不!这是结婚照!   这个帆布包回去就立刻裱好挂起来,不洗了,这辈子都不洗了!   两个小姑娘眉飞色舞,快把心思全写脸上了。尹修抿着嘴笑,笑得岑渊没忍住瞪他一眼。   尹修更乐了。   两个小姑娘要完签名,跟抱紧什么大宝贝似地把帆布包紧紧捂怀里,朝三人鞠躬道谢,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童悦全程被无视了。   心情有点复杂。   U团上一次合体出现在公众视野还是跨年晚会,那之后U团的团体活动就只剩团综了。也是那之后,童悦再没上过任何综艺节目,杨一航知道签他无望后,在团综直播以外基本不给他排资源,娱乐圈相当于查无此人。   童悦粉丝本就不多,又不花心思固粉,粉丝活跃度可想而知。他现在发条微博,能有个三位数评论都算是热闹了。   岑渊正相反,近来被万秉带得风头正盛,已然是一个千万级粉丝数的二线甚至准一线新晋小生。尹修和童悦一样是半隐居状态,架不住修远CP的热度能打,修远CP粉自我攻略能力也强,尹修缺席不重要,她们依旧可以靠过往的物料顽强生存,甚至欣欣向荣。   童悦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杨一航不止一次暗示过,只要他愿意签满天星,满天星立刻将他当亲儿子捧,什么音乐资源都不在话下。   是他拒绝了。   所以,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只是,说完全不失落,也是骗人的。   岑渊和尹修没察觉到童悦的情绪,根本没空察觉——他们面临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局面。   两个小姑娘一惊一乍的举止成功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也不全是小粉丝儿的锅。   大晚上的商场里,三个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其中两个还特别高挑,气质一看就跟隔壁的路人不在一个等级上,又有两个小姑娘明显是跟他们要签名,完事儿了还鞠躬道谢……   这么浮夸的画面,但凡有点儿追星经验的都能一眼看明白什么情况。   于是,两个小姑娘前脚刚走,立刻又有人举起手机暗搓搓地偷拍他们,还有人远远朝他们迈步,估计是想过来围堵。   完了。尹修暗道不妙,看一眼岑渊,正巧岑渊也看向他,两人的目光一拍即合:走。   那么问题来了——往哪儿走?   去停车场?他们不知还要等俞嘉佳多久,搞不好会被一锅端,若招来狗仔,今夜连停车场都出不去。   短短三秒钟,岑渊就电光火石地拟好了一条逃生路线,低声对两个队友道:“老幺,你微信告诉周瞬和俞嘉佳,他们完事直接去开车,到枫桥东桥头等我们。我们打车走,到时提前一公里下车走过去跟他们汇合。”   岑渊记得,尹修的车有远程开锁功能。   童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渐渐明白过来岑渊此番安排的用意,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由第一万次心生崇拜,呜呜呜队长不愧是队长。   继而不舍,啊,明天就要解散了,他本以为一年很漫长,没想到真是一眨眼的功夫。   童悦想,其实他也没那么在意当个人气垫底的,要是能与他们继续当队友……他愿意。   童悦还在发愣,岑渊催了他一句:“快。”   童悦回神,嗯嗯着点头,赶紧拿出手机飞快打字。   尹修悄悄给岑渊竖了个大拇指,以只有岑渊看得到的角度。   岑将军还是岑将军。   岑渊当做没看到。   三人匆匆迈开大步,有多快走多快,即将抵达直梯时,还是被半路杀出的热心群众拦了下来。   岑渊绝望地看着仅仅10米以外的直梯到站,打开了门,又合上了门。   岑渊觉得,自己今夜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尹修那栋800平豪华别墅是没有锅还是没有食材?吃个火锅不能在家吃吗?为什么非要出来吃海底捞?海底捞是给他们代言费了还是筷子上镶钻了?   导致他遭此一劫。   好在尹修很自觉地主持大局。他知道岑渊不擅长跟粉丝面对面打交道,也不喜欢跟粉丝合照,但又不能得罪粉丝,特别不能得罪岑渊的粉丝,他自己还好,粉不粉丝的无所谓,但岑渊正在上升期,私底下对粉丝态度不好这种黑点很要命,尹修好声好气地跟凑得越来越厚的人圈儿说,他们有急事,时间也晚了,商场快打烊了,他们就不在这耽搁太久了,给大家签20个名,签完散场,今天拿不到签名的朋友也别着急,过两天他们在微博搞个转发抽奖,赠送一百份签名海报,温言细语巴拉巴拉一通,效果不错,大家都表示可以理解。   尹修说话的时候,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正站在了岑渊身前,挡住了绝大部分汹涌的群众。   仿佛在嘈杂之中,尹修微笑着与世界虚与委蛇,极尽所能为岑渊圈出一小块清净之地。   这一刻,岑渊竟感到了一点他极少极少有过的心安。   连夜深人静,一个人在房间里——不论是出租屋、宿舍还是酒店,躺在床上,试图入睡时,都没感到过的心安。   岑渊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其实那种时候,平静是一种奢侈。缠绕他的,从来都是无来由的恐慌。   这一刻,他的恐慌,好像被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抚平了。 第104章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一小撮围观路人, 三人逃命似地出了商场,走过了两个路口才敢打车。童悦看着手机给岑渊和尹修汇报最新战况, 在刚刚他们给路人签名期间, 周瞬和俞嘉佳已经成功从洗手间撤离,抵达停车场,开上了尹修的爱车, 正前往队长交代的坐标。   尹修听到这,猛地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 追问了一句:“谁开的车?”   童悦:“啊?”   童悦茫然两秒,明白过来, 低头打字,片刻,周瞬回了三个字:[俞嘉佳]。   尹修:“……”   他记得俞嘉佳的驾照是在大学期间考的,他说过这玩意儿是个摆设来着。   倒也不是说尹修有多爱惜他这辆一千多万的兰博基尼, 在尹修心里,再豪的车也比不上他那匹最高时速也不过60公里、却会吭哧吭哧喘气儿、眨巴着一双扑棱扑棱的大眼睛、被他捋毛时会摇尾巴的坐骑, 他的宝马“大饼”。   大饼是他给取的名字。为什么叫大饼, 因为大饼好吃, 他爱大饼。   可惜,大饼在他战死的一年前先他一步挂了,那之后组织很快给尹修分配了另一匹坐骑, 尹修依然叫它大饼。   在21世纪, 听说有这么一个说法——车是男人的第二个老婆。   尹修不理解。   他爱惜的是这笔财产。U团解散后, 他的影视公司就要正式启动了, 他的资金来源, 一是自己攒下的零花钱, 二就是自己名下的房和车, 别说抵押,必要时他不介意把这辆兰博基尼卖了。   就俞嘉佳那哈士奇成了精的二逼,开他这价值千万的豪车……要是剐蹭出个什么毛病,他是索赔呢,还是不索赔呢?   尹修认真地想了想。罢了,实在不行,让俞嘉佳以身相许吧——正好签到他公司给他打工还债。   尹修在心里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短短数秒内尹修的表情风云变幻,经历了一系列完整的起承转合,岑渊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完全程,没忍住开口:“你又在憋什么坑人的事?”   尹修一愣,带着笑看向岑渊,否认三连,“没有,才不是,别乱说。”   “而且,”尹修挑眉,“什么‘又’?我几时坑过人了?”   岑渊懒得跟他贫,转头看马路。   童悦看着谈笑风生的两位大佬,欲言又止。   今晚他们在S市某商场深夜给粉丝签名,这事儿怕是不到明天早上就会传到杨一航那里。   杨一航明天肯定得锤他们。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明天的解散演唱会顺利开完,他们和这个团、和经纪人杨一航都再没什么瓜葛了,杨一航还有什么立场管他们?   唯一一个依旧会被锤的……应该只有满天星的签约艺人俞嘉佳。   童悦都能想象出岑渊和尹修的反应——   俞嘉佳遭殃那是俞嘉佳的事,与他们何干?   听着就很有道理。   于是童悦释然了。   童悦打了辆滴滴,三人很快上车,前往目的地。   到了地方,下车,走了约1公里,来到岑渊说的枫桥东桥头,世界安静如鸡。   并没有一辆兰博基尼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等他们。   童悦在微信群里艾特周瞬和俞嘉佳,问他们到哪了。   1分钟后,没有回应。   两分钟后,没有回应。   3分钟后,还是没有回应。   岑渊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   他拨给了周瞬。   铃声响了10秒,没人接。   响了20秒,没人接。   响了30秒,还是没人接。   等到手机终于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时,岑渊的心脏紧绷了一下。   他抬头,下意识地看向尹修。   尹修也正看着他。   周瞬做事一向很靠谱,不一定做得多好,但一定把该做的事都做到位。按理说,他们这会儿还没到达汇合地点,周瞬早该在群里主动艾特他们说明情况了。   周瞬睡觉都不关机,连洗澡都会把手机带进浴室以防有人紧急联系他。他不接电话只能出于一个原因——正在工作。   那么现在,周瞬不接电话,又是为什么?   岑渊不敢去深究,假装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谁还没个不看手机、听不到铃声的时候?   岑渊平静地按下了重拨键,还顺手打开了免提。   铃声响了10秒,没人接。   铃声响了20秒,没人接。   铃声响了30秒,没人接。   铃声还在响。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岑渊挂断,再一次按下重拨键。   10秒。   20秒。   30秒。   “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   童悦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要不我打给佳佳试试吧。”   岑渊和尹修没作声,默认地等待着。童悦也开了免提,拨通俞嘉佳的电话。   他们又一次等到了那句“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三人听着这句机械得没有任何感情的话,空气死寂了数秒。   岑渊当机立断,“我再叫个车,回商场。”   三人回到商场,来到地下停车场,尹修先前停车的位置已经空了。   童悦陷入了茫然与无措,连岑渊和尹修也相顾无言。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就在这时,岑渊的手机响了。   岑渊立刻拿出来看,不是周瞬,也不是俞嘉佳。   是杨一航。   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岑渊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种预感完美应验。   电话一接通,劈头盖脸就是杨一航一通咆哮。   岑渊面色苍白而冷峻,沉默地听着杨一航怒吼了好一会儿,一句话打断他:“他们在哪?”   这句话很低沉,很平静,童悦听到这里,还以为周瞬和俞嘉佳只是意外地跑到了某个地方,甚至——也许是迷路了,心里强行安慰自己,想松一口气,却发现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   尹修注视着岑渊的脸,岑渊这种表情令他心生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已做好最坏的准备,不排除岑渊这句话问的是“他们的尸体在哪”。   杨一航不知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岑渊那一副冷静的假象倏地山崩地裂,他陡然加重语气,就站在他身边的童悦被猛地吓了一跳,“我他妈问你他们在哪!!!”   5秒后,岑渊一语不发挂断通话,转头对尹修和童悦说:“他们在新华医院。”   童悦的脸也一下没了血色,张着嘴很轻地啊了一声,医……医院?   岑渊压着满腔火气,看到这样的童悦,心忽然软了几分,解释了一句:“路上出车祸了。”   童悦声音都颤了,“那他们还,还……”   还,活着吗?   岑渊的眉头轻不可察地拧了一下,他知道童悦想问什么,但他竟迟疑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尹修的目光扫过两人,说:“先去医院吧。”   岑渊没再多说,童悦也不敢再追问。   到了医院,一片鸡飞狗跳。   已经有记者守在了那里,一见他们就丧尸围城般堵了过来,几乎是怼着他们的脸一顿咔咔猛拍,混杂着七嘴八舌穷追猛打的问题。   岑渊面若冰霜,肉眼可见地杀气腾腾,却也震不走这些秃鹫般的娱记。岑渊被挡得走不动道,说了一万句“让一让,谢谢”仍于事无补,手上一用力,竟直接把面前的一个女记者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撞到了围在外圈的记者。四周一阵哗然,和那个女记者组团来的一个男记者一下来劲儿了,提高嗓门:“哎你怎么打人啊?”   推人秒变打人,事态的性质原地升华。   一众同行心照不宣,今晚这么大个料从天而降,作为第一批赶到现场的幸运儿,这个季度的KPI都指望今夜了。   而岑渊三人竟敢从前门大摇大摆进来,不从他们身上挖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这些人这么多年的娱记白当了。   现在,不仅是周瞬、俞嘉佳车祸,外加一个岑渊动手打人,这一波不上热搜天理难容。   于是没有人为岑渊解释,更希望岑渊不要辩解,最好一怒之下来些更出格的行为。   没有什么比明星失态更令大众喜闻乐见的瓜。   岑渊确实怒了,抬眼扫向那个男记者,那一眼瞪得男记者后背一寒,那不是他之前在诸多明星身上见惯的、愤怒却不得不有所顾忌的眼神。   那是一种仿佛在看死人的眼神。   他打人?   他不仅可以打人,他还能杀人。   男记者只和岑渊对视了两秒,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人群推挤得寸步难行。他吞了口口水,气势汹汹地发出那句问话后,出于本能地率先认怂,避开了岑渊的视线。   然后,岑渊的手腕被抓住,不轻不重,力量刚好足以按下他的躁动。   尹修凑近他耳边,轻声:“你先进去,我来应付他们。”   岑渊回头看他,对上尹修柔和的目光。   又是那种感觉。   那种令人莫名心安的温柔。   岑渊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往里走。   童悦看看岑渊,又看看尹修,尹修朝他微笑,示意他跟上岑渊。   岑渊迈出两步,尹修才松开他的手腕。尹修的指甲留得有些长,指尖很轻地刮过岑渊手腕上薄得透出血管纹路的皮肤,岑渊感觉到了,五指微微朝掌心蜷了蜷,没有回头,把身后的世界交给了尹修。 第105章   尹修跟记者大军们周旋了也就几分钟, 杨一航很快也赶了过来,还带上了一众保镖和助理, 总算将尹修从唾沫星子的围攻下解救出来。   杨一航这一晚忙得脚不沾地, U团解散演唱会前一天闹出这档子事,对他基本无异于世界末日。医院外那些苍蝇般越聚越多的记者要应付,网上到处流传的事发现场视频、照片要处理, 有关此事已然闹了个沸沸扬扬的舆论要公关,还得想想明天那场全场的票都已售出的解散演唱会怎么搞……   以及, 怎么向公司交代。   限定团解散演唱会前一天,眼看就圆满毕业了, 他要上报公司,两个成员出了车祸?   其中一个还是满天星旗下的签约艺人?   这他妈中文十级他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一航想他要不现在就给自己一刀吧,急救室都可以绕开了,直接去太平间躺平, 只求下辈子别再遇上这几个坑爹货……不,下辈子好好做人, 远离娱乐圈。   对比一刻不歇的杨一航, 岑渊、尹修、童悦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杵在急救室门外活成了三尊安静的雕塑。   雕塑1号岑渊大马金刀地坐在长凳上,两腿张开着,双手撑着膝盖, 弓着腰, 低着头, 刘海垂下, 给他半张脸打上了阴影, 让人看不清表情。   雕塑2号尹修站在长凳边上倚着墙, 抱臂胸前, 就维持着这么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急救室的门。   雕塑3号童悦最不称职,时而坐着发一会儿呆,时而起身,来回走几步,但始终小心翼翼不进入岑渊和尹修的结界范围,好几次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闭上了。   一年很短。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最后几个小时,却很长。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先做好手术的是周瞬,医生告诉三人,周瞬伤势不算严重,没有生命危险,身上也没有致残伤,之后住院修养一段时间即可。   童悦大大地咧出一个笑容,“太好了——”话一出口,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   这一刻,尹修由衷地感到庆幸,心里的负担放下一半,扭头去看岑渊,岑渊像被抽空了魂的表情也很轻微地和缓了一些。   岑渊开口时,嗓子仿佛唱了一个通宵的《死了都要爱》并且每次都破音,撕碎无数次后顽强地黏合起来,沙哑得面目全非,“俞嘉佳呢?”   医生说他只负责周瞬的手术,俞嘉佳的情况要等手术完成后询问负责手术的医生。岑渊恍惚地听着,恍惚地点头,沙哑着道:“谢谢医生。”   他们去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了看周瞬。周瞬打了麻醉,还在昏迷。   岑渊呆呆地看了几分钟,没说什么,木木地转身,迈步,走开。   岑渊回到急救室门前,坐下,低着头,重新回归雕塑1号状态。   尹修也不言语,远远跟在岑渊身后,回到雕塑2号的位置,陪着岑渊在沉默中发愣。   刚刚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他们看到了一些网上流传的车祸现场照片和视频。   尹修那辆价值不菲的兰博基尼在关键时刻展现了它是如何脆弱得不堪一击,可说被撞了个稀巴烂,驾驶座的那一侧简直像是被如来佛祖的金刚大手啪叽一下碾成了渣渣,让尹修想起他每次喝完易拉罐饮料都习惯性地将罐子用力捏瘪的画面。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俞嘉佳。   还有人拍到了救护车赶到后俞嘉佳被抬上担架的画面,只有短短的几秒钟,镜头离俞嘉佳有一段距离,拍得并不清晰,但再不清晰,也能在一晃眼间看到,俞嘉佳满脸是血。   这个视频里,甚至无法判断,他是否还呼吸着。   这会儿,俞嘉佳微博底下的粉丝们已经快集体哭晕过去了。   杨一航忙了一夜,凌晨三点多才顶着一夜老了十年的憔悴面容和一双黑眼圈来到急救室前和他们一起等消息。工作还没忙完,这是永远也忙不完的,但人非草木,杨一航哪怕一直自诩和俞嘉佳是纯粹的工作关系,这个时候,他也做不到不关心俞嘉佳的生死。   实际上他很关心。俞嘉佳若能好好的,他甚至可以考虑折寿5年。至于这当中有多少成分是出于俞嘉佳出事会影响到他的饭碗,连他自己也无法完全分清。   白兰也来了,想对岑渊说些安慰的话,不敢,给几人买水,岑渊听到她的声音,茫然抬头,却不是看她,而是看急救室的门,看到门依然紧闭着,他又茫然地低下头去,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白兰和那瓶水的存在。   岑渊的神情吓了白兰一跳。最近这几个月来,她理论上算是跟岑渊距离最近的人了,可她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岑渊。   白兰感觉得到,岑渊尽管嘴上很少说,但心里应该挺喜欢这几个队友的。   这一刻她才明白,Unicorn对岑渊的意义,远超于她那一点儿想象。   白兰小心地把矿泉水搁到岑渊身旁的长凳上,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她起身,把另外两瓶水递给尹修和童悦,两人都很礼貌地接了。   五个人又从三点多等到四点多,急救室的门开了。   岑渊刷地抬头,心脏随之猛地一跳。一刹那,他冒出一种荒唐的想法:这扇门后面,是地狱,还是天堂?   更荒唐的是,他竟还敢奢望天堂。   这台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主刀医生皱纹横生的脸上尽是疲惫,他平静地告知五人,俞嘉佳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岑渊和尹修都皱了皱眉,同时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暂时”。   周瞬是已脱离生命危险。   俞嘉佳是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这是……什么意思?   主刀医生很快就解释了是什么意思——俞嘉佳需要转移到ICU继续治疗。   ICU,重症监护室,一个离重生与死亡都最近的地方。   医生提醒五人,须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这几天对伤者很关键,俞嘉佳未必能活着从ICU出来。   并且,即便能活下来,也有一定概率陷入长期昏迷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   医生很委婉地表示,这场车祸很惨烈,若不是有安全气囊给伤者抵挡了部分冲击力,最坏的情况是当场死亡。   杨一航抓着医生又问了很多,其实都是车轱辘话来回问,俞嘉佳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能醒来,植物人有多少痊愈的希望,真醒来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两人说着说着,那话语传到尹修耳朵里,成了无意义的噪音。   那辆稀巴烂的破车宛若撞穿了他的心脏,撕开一个大洞,凉飕飕,空落落的。   他恍惚回头,想去看看岑渊。此时的岑渊,会以什么眼神看他?   回过头去,却没看到应该看到的人。   尹修愣住,左右环顾,整条走廊都不见岑渊的身影。   尹修突然慌了。   他不死心地再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   没有。   哪里都没有岑渊存在的痕迹。   就好像,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过在这条走廊里。   甚至,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过在这个世界里。   就好像,他对这个人的一切回忆,一切执着,都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梦。   他的梦被撕开了,真相露出来了,眼前这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尹修立在原地,望着走廊模糊而黑暗的尽头,如画面定格。眼看杨一航就要跟着医生去办公室,童悦小心地叫了一声:“尹……尹哥?”   童悦的鼻尖泛着红,等待的时候,他偷偷进洗手间哭过,但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哭得太用力,生怕留下太明显的证据。他不能再做那个因为舞台上顺拐就哭上一夜等着人来哄的小男孩了。他看得出来,队长和尹哥,尤其是队长,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魂,再没有从前那种天塌下来也能从容不迫地撑着的强悍气场。   他们还没解散,他们还是一个团,如果队友想坐下来,歇一歇,这一次就换他来坚强。   尹修很轻地啊了一声,啊完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有人在叫他。   他微微低头,看向童悦。   童悦看到,尹修的双瞳里,没有光。   童悦很想给尹修一个抱抱。   童悦想说,没事的,没事的尹哥,佳佳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都说傻人有傻福吗?再没有比佳佳更傻的人啦。   这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尹修却迈步,从童悦身边走过去。   童悦转头,叫他,“尹哥……你去哪呀?”   尹修停步。   “我去找队长。”   尹修说完,再次迈步。   尹修几乎跑遍了整栋医院大楼,才在天台找到了岑渊。   5月底的凌晨4点多,空气有点凉,整座城市的天空泛着微微的暗红色。岑渊站在一堵墙面前,墙是灰白色的,正中却有一团鲜红色的斑斑印迹。   那是岑渊的拳头砸出来的颜色。   岑渊的拳头已血肉模糊,他仍在一拳一拳地往墙上砸,每砸出一拳,手背上的颜色和墙上的颜色都更深一些。   尹修冲过去,一把拽住岑渊的胳膊,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将岑渊又一拳生生制止在了半空。 第106章   岑渊的拳头挥不出去, 就那么维持着这个动作,任由尹修拽着, 目无焦点地望着眼前这堵墙, 有几秒钟的时间,像是机器人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岑渊很慢很慢地转头, 转向尹修,眼皮却并未抬起, 身体和语气都是看着尹修的,唯独眼睛不看他, 声音沙哑、疲惫,低得尹修再远离半步就要听不见,“放手。”   “岑……”尹修也把嗓音放得很低,生怕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天台上吵到了谁, “队长,不是你的错。”   “放手。”   “不是你的错。”   “我他妈让你放手——”岑渊猛地想将手抽出, 岂知尹修也在这一刻陡然加大力度, 抗衡住了岑渊的动作, 他的手掌也开始染上岑渊的鲜血,两人的手不知何时模糊了界限,一同变得血色惊人。   “我他妈说了不是你的错!”尹修平生第一次对着岑渊的脸咆哮。   他清楚岑渊在想什么。他太清楚了。   岑渊笑了, 这一下笑出了声, 他手上倏地卸力, 尹修宛如握着一根被剔了骨头的软肉条, 了无生气, 却仍带着活人的温度。   不是他的错?   是么?   是他作的安排, 是他让明明没什么驾驶经验的俞嘉佳和周瞬去开那辆车。   如果他们多等上那么一会儿, 而不是丢下俞嘉佳和周瞬先走……如果他们没有被认出来……如果他没有自作聪明地搞一出分头行事……   不是他的错?   他是队长。他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听他的。   他是一军之帅。   他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人比他更应该对这个团队负责。   不是他的错?   “那,”岑渊又回到那种很低、很疲惫的声音,“是谁的错?”   岑渊没动手,尹修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砸了一拳。   岑渊不依不饶地问。   “尹修。”   “你告诉我。”   “是谁的错。”   他承受过的那些,他失去过的那些,不是他的错,那他娘的谁来告诉他,究竟是谁的错?   尹修不说话。岑渊也不指望他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两分钟,尹修喉头一滚,话语里透着藏得很谨慎的小心翼翼,“先下去吧。”   尹修拉着岑渊的胳膊,转身想往门口的方向走,才转到一半,岑渊被他攒着的死气活样了好一阵子的胳膊忽地一用力,尹修反应不及,下一秒,左脸砰地一声猛遭重击,像被一柄铁锤往死里抡了一下。尹修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脊背噗地撞到墙上,喉咙里顿时满腔腥甜,尹修还隐约感觉左侧上牙槽的某颗牙齿大概率是松动了。   挨揍这种事儿他有经验,一度都快习惯了。   尹修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有多可怕,嘴唇被喉咙溢出的血染成了正宫色,左脸更是血迹汪汪,虽然那不是他的血,是岑渊拳头上的血。   总之,是童悦见了会当场吓哭的程度。   岑渊这一拳,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有好几秒尹修疼得脑袋发懵,他像被钉在了那堵墙上,愣愣地看着岑渊。   岑渊的胸膛微微起伏,初夏的夜风里,他的眼神很冷。   尹修嘴角一咧,笑了。笑得有点歪,有点痞,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   尹修释然了。   这种释然令他很舒畅。   他害怕这一刻很久了。但另一方面,他也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岑渊一拳砸碎了他所有侥幸心理。原来,逃不过的,注定是逃不过。   “是我的错。”尹修望着岑渊,笑着,很平静地说。   岑将军,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吧。   尹修这一笑,脸上就扯得疼,嘴角不住往外淌粘稠温热的液体。尹修抬起右手往下巴擦了擦,他今天穿的短袖,手肘上那一道早已痊愈的伤疤触目惊心地撞进岑渊眼里。   刺眼。   很刺眼。   你真虚伪啊。岑渊。   他明明向你求和了。   你明明答应了。   你以为你可以放下仇恨。   原来你根本做不到。   岑渊捏紧拳头,就这么盯着尹修。   尹修擦得右手也血迹斑斑,胡乱抹了几下,收效甚微,索性不管了,又向着岑渊笑,“来。”   继续。   来做你想做的事。   来为你的兄弟报仇。   来杀了我。   来完成你上辈子就该完成的执念。   岑渊抡起拳头,刮着风再度呼向尹修,尹修直挺挺地站着,不躲不闪,眼神平和。   他人生唯一一次,真正想杀死岑渊,并真正动手的那一次机会,已经过去了。   那天,他们的最后一战,他以为他圆满地为他们的故事划下了一个句号。   那一刻他在心里想,岑将军啊,我们有缘来生再见。   但愿到时,能生在和平之世。   没想到,这来生来得这么快。   这来生不仅不美好,也不浪漫,反而像一场荒诞的狗尾续貂。   也许是逃过那碗孟婆汤的惩罚。   岑渊的拳头在尹修的鼻尖前停下。   尹修握住岑渊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戳。   “来。”他又说了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刻意加重了音量,尾音有点发颤。   如果我们注定回不去最初,那就恨我,往死里恨我,用你的余生狠狠地恨我。   直到你死的那一天,都别忘了我。   岑渊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粗暴地将他往前一扯。   两人近乎额头抵着额头,呼吸轻轻地喷在对方的皮肤上。   “尹修,”岑渊说,“我恨你。”   这一句恨,他说得波澜不惊。   酝酿得太久,情绪早已在内心深处爆发过多次,以至于真到应该当面爆发时,竟只剩余韵了。   尹修不说话。   他知道。   他知道,并且一直都记得。   他怎么能忘记。   他与岑将军最后一战的两年前,秦国潜伏在晋国的细作传回一条非常机密的军事消息,这次事件的直接后果是,秦军部署了一次对晋军的伏击。   负责埋伏的就是尹修的部队。   而伏击的对象,是岑渊。   晋国岑大将军威名在外,其时秦军对战晋军,谁都不怵,就怵那面岑氏军旗。   这一次,上头给的命令是趁此良机抹杀岑渊,为之后秦军一举攻破晋军主力做好铺垫。   尹修作为伏击部队的主帅,理应坐镇后方,但尹修坚持由他冲在前线。   如果一定要杀死岑渊,他希望这个人是他。   伏击不能不说成功。尹修截到了岑渊,岑渊一时被十几个秦兵围困,情势危急。   尹修抡着长枪,破开人群冲过去。在马背上苦战的岑渊仿佛心有灵犀,远远扭头,在兵荒马乱中精准地与尹修四目相顾。   那一瞬间,尹修心生一个极度荒唐的念头——他不想当那个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的将军了。   他想当那个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拯救爱人的盖世英雄。   这是他实现不了的梦想。他希望如果有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里有另一个尹修,那个尹修能荒唐这么一把。   替他做他做不到的事。   尹修的眼神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地从柔情变为决绝,策马狂奔,手中长枪握紧,随时会穿刺而出。   他的长枪确实刺出了。   但在他触及岑渊之前,途中跳出了另一个人,挡住了他的枪。   他没能成为那个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拯救爱人的盖世英雄。   被他的长枪贯穿心脏的这个人做到了。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甚至可称之为男孩,面孔稚嫩青涩,眼睛里闪着光。   尹修抽出长枪,看男孩的身体颓然倒下,看自己的长枪汩汩滴血。   他又抬头,再次对上岑渊的目光。   岑渊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瞪着眼,死死盯着尹修的方向。   他不是在看尹修。   他是在看那个男孩。   那时,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将世间万物全部石化的力量。   尹修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个人,对岑渊一定非常重要。   重要到,岑渊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尹修不记得自己出神了多久。他没有立刻追击。他犯了一个主帅不该犯的错误。   岑渊头也不回,宣布全军紧急撤退。   那一仗,秦军重创晋军,但秦军高层并不十分满意,深觉错过这个抹杀岑渊的机会是个遗憾。   “尹修,我恨你。”岑渊低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不杀他,过去一年里的许许多多天不杀他,今天不杀他,岑渊想,他对不起曾在秦军的铁蹄下生灵涂炭的晋国百姓。   他对不起他最好的兄弟。   可他动不了手。   和尹修一样,他下定决心要杀死尹修的最好机会,已经过去了。   令他最痛苦的,不是他恨尹修。   而是他理解尹修。   那一天,如果他在尹修的位置,他会毫不犹豫做出和尹修同样的选择。   不。他会比尹修更绝情。   他会充分利用那次机会,做出最佳的部署。他不会有一秒的迟疑,他不会在乎杀死的是尹修最好的兄弟,还是尹修本人。   他只要胜利。   尹修是一个好将领。他身先士卒,和战友出生入死,他从不屠杀无辜百姓,他勒令自己的部队善待晋国平民,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他使得一手好枪术,那置生死于度外的从容英姿,令人一眼难忘。   他风趣,豁达,善良,单纯。他说话时眼里总是带笑,不知不觉就会让人沉迷。   他总说民以食为天,狼吞虎咽的样子莫名可爱。   他是那个,第一眼看起来平平无奇,越相处却越让人发觉,浑身都闪着光芒的,十五岁少年。   他恨尹修。   但尹修不知道,岑渊最恨他的,不是他杀了余超。   而是尹修在他十五岁那年,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站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要不要和我比一场。   他最恨他的,是他们明明要成为一生之敌,他却在那之前,以那么美好的模样出现,给他埋下虚幻的希望。 第107章   他以为他可以封存过去的所有记忆。他以为新生真的意味着一切重来。   他努力忘记。他努力告诉自己, 尹修没有做错,他只是做了在他那个位置上应该做的事。   恰如他自己一样。   和平时代已经到来。他是不是也可以, 允许自己放下那些无意义的仇恨了?   可每一夜的梦魇都不放过他。   石大胆, 余超,军中万万千千与他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他们的笑脸, 他们充满期盼的眼神,他们的尸山血海。   他们每夜每夜在梦中质问他。   你为什么那么想忘了我们?   你为什么那么想抛下我们?   你是不是早就想抛下我们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衣锦还乡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回老家喝酒吗?   原来我们拼上性命做的一切, 都是毫无意义的吗?   那我们活的这一生,算什么呢?   你这个。   叛徒。   他不是。   他不是叛徒。   他这辈子最痛恨叛徒。他一向不赞成酷刑, 唯独对军中的内鬼,他从不手软。   他绝不会当叛徒。   他以为他和尹修至少可以和平地相忘于江湖。可原来,他的恨,从一开始就没放下过。   他拼尽全力了。   他做不到。   每一次看到尹修, 他就无法不想起过去。   “对不起。”   过了很久很久,尹修才很低很低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是他今日对岑渊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是他们的故事里的最后一句话。   这三个字像一个尘埃落定的句号, 蜿蜒辗转, 姗姗来迟, 却在那一刻一锤定音,给这段故事封上最后一笔。   尹修话音落下,岑渊整个人仿佛定格了两秒, 全身的力气瞬间全数泄去, 五指松开, 放开了尹修的衣襟, 缓缓后退。   他有很多话想对尹修说。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尹修。   但尹修这三个字, 让他明白, 不需要了。   他没说出口的话, 尹修都懂。   尹修没说出口的话,他也懂。   而这一句对不起,就是尹修最后能给他的答复。   除此以外,他还能怎么样?   自己又还能要求些什么?   对不起。   为他所做过的一切。   为他们的敌对。   为他们的互相杀戮。   为他们的相遇。   对不起。他知道自己给岑渊带来了多大痛苦。可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还是想,遇到岑渊。   所以,对不起。到了现在,他还是那么自私。   而他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岑渊转身,一步步往楼梯口走去。   尹修倚着墙,望着岑渊的背影,希冀他回头,又明知他不会回头。   岑渊没有回头,走进了楼梯口,身影很快彻底消失。   临近清晨的夜风里,只剩下尹修形单影只。   世界很安静。安静得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墙上那一团血渍,以及脸上火辣辣的疼,用力地扎着尹修的每一根神经,勒令他永远记住,他刚刚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他用一句对不起,结束了他们的故事。   尹修将近一个小时后才从天台下来,那副惨烈的模样果然吓到了童悦,童悦以为他遇上抢劫的了,不……这怕是抢劫都不好解释了,这是遇上被尹修挖过祖坟抢过媳妇的仇家了吧。   尹修满不在乎地笑笑,“刚在楼梯上摔的。”   童悦:“……”   回想起了去年成团不久的某一天,尹修也是差不多的说辞,如出一辙的敷衍。   这楼梯怕是得成精了吧?   童悦明知尹修没说实话,但不敢追问,也不敢汇报杨一航,怕杨一航又发一轮飙,只好偷偷摸摸地带着尹修去了急诊,给伤口做处理。好在虽看起来血迹斑斑,却也不算伤筋动骨,就是右脸肿了,还掉了颗牙,童悦听着都疼。   童悦特别想问到底谁干的,没有大仇怕真的干不出这事儿,很快就隐约得知了答案。   尹修处理好伤口,两人先去俞嘉佳的ICU病房外转了一圈,又来到了周瞬的病房,看到白兰正守在房门外。   岑渊已经坐在了病房里,和他在急救室外等两人做手术时的姿势高度相似,弓着背低着头,一动不动,一时让人以为这是定格画面。   童悦注意到,岑渊的右手缠着绷带。   童悦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傻白甜了。线索明显成这样,他再不相信也只能得出一个推论。   童悦这回更不敢问了,悄悄扭头看尹修,尹修的目光透过玻璃窗遥遥落在病房里的岑渊身上,就这么看了很久,然后轻声对童悦说:“你进去吧,我在这坐一会。”   之后,岑渊没再出来,尹修没有进去,四个人两人在里两人在外,一直等到了周瞬醒来。   岑渊和尹修的表情在周瞬睁开眼睛的刹那才有了些微松动。   童悦高兴得差点哭出来。白兰是最理智的那个,不忘杨一航的嘱咐,立刻通知他,随后按铃叫医生。   周瞬睁开眼好几秒,扫一圈围过来的几颗脑袋,第一句话是:“俞嘉佳呢?”   岑渊:“……”   尹修:“……”   童悦:“……”   周瞬要起身,童悦和白兰眼疾手快地去扶他,周瞬又问:“俞嘉佳呢?”   童悦和白兰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这语言,岑渊答话了:“在ICU。”   周瞬看着岑渊。   岑渊不遮不掩地用几句话把大致情况给周瞬讲清楚。   周瞬沉默。   “没事的,”童悦努力挤出笑容,“佳佳一定会好起来的……”   “俞嘉佳他,”周瞬说,“最后救了我。”   童悦的话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看向周瞬。   周瞬以很慢的语速,回忆起事情的经过。   收到童悦的信息,周瞬就和俞嘉佳前往停车场,打算开走尹修的车。周瞬没防备的是,俞嘉佳抢先一步蹿上了驾驶座。   两人在这个环节争执了五分钟,都坚持自己开车。周瞬要开车的理由是他比俞嘉佳靠谱,尹修这辆车价格八位数,刮了蹭了一点把他们卖了都赔不起。俞嘉佳嗤之以鼻,周瞬的驾驶技术能比他好哪儿去,他这辈子不知道能有几次机会开八位数的超跑,周瞬想从他手里抢走这个机会?没门儿!   周瞬要疯了,俞嘉佳那会儿像极了商场里不买玩具就趴地上不走的熊孩子,周瞬把他按到地上揍一顿的心都有了。   无奈现实是,真动起手来,他打不过俞嘉佳。   然后,两人极其幼稚的争吵成功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深夜的停车场,一辆兰博基尼跑车,两个戴着鸭舌帽、口罩、墨镜的男人,这个画面,怎么看都非常诡异。   俞嘉佳最近混进了大佬们的说唱圈,又被杨一航各种资源捧着,粉丝哗啦啦涨,显然是膨胀了,不太把周瞬放眼里了。周瞬终于明白跟他这么吵下去不是个头,分分钟又搞出一条狗仔爆料上热搜,心一横,上了副驾驶座。   心里安慰自己,诚如队长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车要真刮了蹭了,那也是这头人形哈士奇的锅,与他周某人无关。   墨菲定律又一次证明了自己YYDS。   车子上路不久,周瞬就发觉了不对劲。   后面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他们。   周瞬想了想,他们可能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私生粉追车。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他们人多势众,靠着杨一航和尹修彪悍的车技解决了。这一次他和俞嘉佳形单影只,而且俞嘉佳的车技……周瞬一万个不相信。   周瞬没立刻开口,还在思考万全的解决方法,俞嘉佳一声“靠”,“我们被追车了!”   周瞬:“……”   咋就突然聪明了呢?   他试图劝俞嘉佳不要冲动,然而根本没有什么卵用,俞嘉佳一想到上一回尹哥是怎么解决变态跟踪狂的,速度与激情就在血液里轰然炸裂。   坐在后座和手握方向盘,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男人,就是要快!   俞嘉佳果断加速,深夜的大马路上车不多,按理说超跑快起来,一般的车子是追不上的,所以才能叫超跑。   但是,追他们的这辆车相当倔强,没有超跑的性能,却有一颗超跑的心。   这车极其猖狂,本来就追得紧,俞嘉佳一加速,它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可它不在乎。   俞嘉佳加速,它也加速,很快就不能叫追车了,叫城市深夜死亡赛车。   主要是靠俞嘉佳毫无逼数的车技给了它机会。   这个过程并不长,没多久,意外就比明天先来临了。   过一个转弯时,前方明明没有人行道,却有人在过马路。   俞嘉佳就在那刹那猛地一拧方向盘,轮胎划着地面刺啦出尖锐的长啸,划破夜空。   那是一个右转弯,按习惯,车子应该顺势往右转,那样,撞击就会发生在右侧的副驾驶座上。   俞嘉佳选择了往左转。   他成功避开了行人,也不出意料地撞上了立在马路中间的一排大树。   驾驶座在左侧,撞击80%集中在了俞嘉佳这一边。   没有当场死亡,真的得给这辆八位数超跑高质量的安全气囊设备点个赞。   听周瞬条清缕析地讲述完全程,岑渊又茫然了。   俞嘉佳现在躺在ICU里,生死未卜,是谁的错?   如果俞嘉佳没有任性飙车。   如果没遇上那么丧病的私生粉。   如果周瞬快走几步,抢到了驾驶座。   如果他没有安排两边分头走。   如果他没有答应他们今夜出来吃火锅。   如果尹修没有提前忽悠走那几个助理。   如果……   整个过程的每个环节,都显得那么荒唐。 第108章   周瞬讲完,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他抬头, 盯着尹修堪称变形的脸看了几秒, 又转向岑渊,目光往下落到他绑着绷带的右手上。   然后又看尹修,再转向岑渊。   这个动作前后重复了三遍。   周瞬张了张嘴, 尹修正想着要不要自觉点解释,继续让楼梯背锅, 周瞬闭上了嘴。   周瞬很聪明地选择了不追问。   尹修如释重负。   这大概也是一种队友之间的默契吧。   很快,医生和杨一航前后脚赶到了病房。医生给周瞬做了简单的检查, 确认周瞬已无大碍,但建议至少再住院观察半个月。   杨一航看到尹修的脸也愣住了,当场就没忍住爆了句粗,“我草, 你什么情况?!”   俞嘉佳和周瞬这档子事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了,他一个没看好尹修就猝不及防地破了相, 这是嫌他要处理的幺蛾子还不够多?!   尹修非常淡定, “在楼梯上摔的。”   周瞬、童悦、白兰:“……”   这个男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 真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且自信。   岑渊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的世界和尹修的存在已完全隔绝开, 听不见也看不见。   杨一航:他TM……   他要气死了。   但他现在没空跟尹修掰扯。   医生走后, 杨一航先多此一举、明知故问地关心了一下周瞬的身体状况, 然后直切正题, 告知几人, 下午将以U团的名义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向公众交代这次意外的情况, 就解散演唱会取消一事向粉丝道歉,并承诺全额退票。   这种事,当然必须由U团成员本人出面。   岑渊、尹修、童悦三人都表示没什么意见,杨一航看向周瞬,“周瞬,你现在能下床么?”   岑渊脸色微微一变,一记冷冽的眼神扫向杨一航。   杨一航今天特别硬气,丝毫不理会岑渊,直直地看着周瞬。   今天是5月20日,Unicorn这个限定团的合约从去年5月20日成团出道之夜正式生效,过了今夜12点自动失效。所以今日之内,Unicorn限定团合约的甲方满天星公司依然有权利要求Unicorn的成员履行工作职责。   杨一航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像极了惨无人道的资本家,但是,下午这个新闻发布会,周瞬必须出席。   别说他现在只是小磕小碰,人还好好的,即便缺胳膊断腿,拿副担架扛着他也得上。   甚至,满天星高层的意思是,周瞬的形象越悲惨越好。   苦肉计永不过时。   俞嘉佳还躺在ICU,周瞬带伤露面,就问这些粉丝虐不虐?哭不哭?还忍不忍心退票?   什么叫轻伤不下火线?这他妈就叫轻伤不下火线。   职场即战场,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硝烟。   都给他往死里卷。   从昨夜车祸的消息在网上传开,U团粉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已经炸翻了天,愤怒的对象直指满天星,嗷嗷叫着让满天星给个说法。这一次公关做不好,Unicorn和满天星都得完犊子。   最重要的,是杨一航得跟着完犊子。   周瞬当然立刻就明白了杨一航的意思,他没有半秒犹豫,点头,“下午我也去。”   童悦担忧开口:“周瞬……”   周瞬:“没事。我可以。”   杨一航松了口气,周瞬没让他失望,依旧是最令老师省心的好学生。   “还有,”杨一航进入主题第二阶段,“发布会上别乱讲话,文件都发给你们了,按着稿子上的说。”   这个新闻发布会也提前安排好了台本,他们一点也不意外。   杨一航环视众人,语气忽然郑重:“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合作,也是我和你们最后一次合作,也许之前咱们处得不算很一帆风顺,但都过去了,我扪心自问,这一年来已经是在尽力带你们了。”   没人吱声,没人反驳。杨一航继续:“下午这个发布会,无论是为了你们自己,还是为了俞嘉佳,算我求你们,这最后一次,千万别再由着性子胡来,成么?”   所有人都看着他,似乎真有点儿被他说动了。   杨一航趁势追击,总结陈词:“咱们好歹共事一场,这个圈子很小,以后指不定还有见面的时候,所以今日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是吧?”   杨一航说到最后一句时,尹修拿出了手机,点开杨一航不久前发过来的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杨一航“是吧”两个字刚说完,尹修就悠悠道:“杨哥,这就是你让周瞬背锅的理由?”   这一声杨哥尾音拖得有点长,配上他一脸似有若无的招牌贱笑,嘲讽意味爆表。   这次的锅究竟该谁来背,这是个很微妙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有点心虚的问题。   严格追究起来,好像每个人都有点责任,包括躺在ICU的俞嘉佳。   杨一航也心虚过。听每个人当事人都说了一遍事情始末,他已能大致还原整个事件,说乌龙确实乌龙。他这个经纪人完全没责任?当然是放屁。那俩不靠谱的助理是满天星的员工,又是他直接下令安排的,而他身为Unicorn的团队经纪人,unicorn解散演唱会前夜,他正在外边忙着给俞嘉佳跑团队解散后的个人资源……   艺人出事经纪人就得连坐,这是行业规矩,不然经纪人的抽成是大风刮来的么?   但他能承认吗?   不能。   不管满天星的管理是不是真的有疏漏,在公关的版本里,满天星都不能认。Unicorn过了今天就没了,满天星却还要继续在这一行造星捞钱,他杨一航也还要继续当这个经纪人。   杨一航磨了一夜,终于磨出了一个能对公司高层交代过去的故事——昨日,U团排练到深夜,回家后,当经纪人和助理都一一离开,U团五人又出门吃了个夜宵,岑渊、尹修、童悦三人被粉丝认出,不得已配合着签名拍照,这时周瞬身体不舒服,俞嘉佳遂先行送他回家,之后遇上不知名人士追车,俞嘉佳为了避让行人,出了车祸。   完美的逻辑链。   在这个故事里,满天星和经纪人没有任何毛病,艺人即便有点问题也是不可避免的无心之失,而罪魁祸首,当然是那追车的私生粉。   私生粉本就是公认的娱乐圈毒瘤,推他们出来挨这个枪,天经地义。   至于周瞬……   [俞嘉佳为了先送身体不舒服的周瞬回去才开的车。]   [两人在同一辆车上,俞嘉佳生死未卜,周瞬却只受了轻伤。]   周瞬理论上当然没有做错什么。但这两条前提摆出来,粉丝,尤其是俞嘉佳的粉丝,道理上不能给他定罪,情感上却很难不责怪他。   两人要一起进了ICU还好说,可周瞬你还好好的呀,你还活着呀,为什么俞嘉佳这么惨,你却这么幸运呢?   U团成团后前中期阶段,周瞬人气一直比俞嘉佳高,但俞嘉佳上了《我声由我》、周瞬决意专心演戏后,两人的状况开始扭转,俞嘉佳在公众视野里越来越活跃,周瞬长时间不出作品,此消彼长,现在俞嘉佳的人气已经直逼U团两位扛把子大佬了。   杨一航分析过,如果刨掉尹修的修远CP粉,只比唯粉,尹修和俞嘉佳的真实粉丝数究竟谁更胜一筹,真不好说。   当今的网络可是一个国庆节晒娃或好友去世不立刻发微博都会被骂上热搜的世界,这些情绪一旦成型,传染,爆发,对一个艺人也许就是一场狂风暴雨。   最坏的情况,万一俞嘉佳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些舆论极有可能走向极端——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周瞬敢按着这个台本去说,他就相当于自个儿站到了绞刑架上,是死是活就看网友的一念之间。   而群众的情绪一旦有了方向一致的发泄口,就没人再会去深究满天星公司在这件事中所处的位置与该负的责任。   杨一航敢这么写台本,除了因为周瞬和俞嘉佳在同一辆车上,他无论如何摘不了干系,还因为周瞬人微言轻,这一次公关危机,他敢动岑渊,岑渊的公司能跟满天星拼命,他动周瞬,周瞬的经纪人却做不了什么,也不会为了周瞬这么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艺人做什么。   杨一航也不是真想让周瞬死。主要周瞬带着伤,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打苦情牌了。   这么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被尹修一句话轻轻巧巧地挑了出来,杨一航脸色刷地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修摊了摊手,很无辜,“字面意思。”   杨一航被这无招胜有招呛了呛,“你们敢摸着良心说,出这事儿你们自己没有责任?昨晚你们但凡老老实实待宿舍——”   “够了。”岑渊猝然打断杨一航。   他的声音不大,透着疲惫,以及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真的受够了。   从前,每次打了败仗,各个部队的将领们就开始甩锅,谁都有错,总之不是自己的错。   却没有人去关心在那一战中毫无意义地冤死的战士。   负个责任就那么难么?   “是我的责任。”岑渊说,“我是队长,是我允许他们出去吃火锅,是我安排周瞬和俞嘉佳开车先走。”   “下午的发布会,我会说清楚。” 第109章   “队长, ”周瞬说,“没关系。”   岑渊转头看他,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周瞬的神态很平静, 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悲伤,像极了他平时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模样,“我就按这个稿子说。”   这一刻, 病房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展现出了不同的表情。岑渊微不可察地蹙眉,尹修面无波澜, 杨一航有点愕然,没想到周瞬答应得这么快也这么平和, 白兰惊讶,但不敢太明显,也不敢插嘴,童悦不争气地一下红了眼圈。   周瞬细细地审视每一个人, 忽然有种在观看众生相的感觉。   自那次和李清葭聊过,决意继续演戏后, 周瞬下了很大功夫, 查所有查得到的资料, 寻找一切途径学习。一些科班出身的同行或前辈好心地提点他,告诉他在专业的影视学院里学表演时,老师都教些什么, 怎么教。其中有一门必修课, 就是“观察”。   去观察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人, 从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习惯、口癖, 一直揣摩到他们的内心。   在这个非常不合时宜的场合里, 周瞬突然就很清晰地感受到, 他面前的这每一个人, 尽管同属一个圈子、一个行业,却那么地不一样。   俞嘉佳和他们也不一样。他自己和他们,也不一样。   换一年前的周瞬,让他撒这种谎,把锅都揽自己身上,那不可能。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付出多少就该得到多少,自己的行为自己负责,都是周瞬一贯的信条。这件事里,他是有部分责任,但主要责任绝不在他。   而现在的周瞬,很清楚一件事——如果他说出他这个视角的实情:俞嘉佳非要抢驾驶位,俞嘉佳明知自己驾驶技术不娴熟却不听劝告强行飙车……   那么他的发言将毫无悬念地拉开一场撕逼大战。   俞嘉佳粉和他的粉丝必将站到对立面,U团粉和其他三人的粉丝也将不得不选边站队,俞嘉佳和岑渊当前冲势正猛,不知挡了多少人的道,那些明里暗里的对手怕是正排着队等着落井下石。   Unicorn解散之日,就是分崩离析之时。   周瞬知道,他们都不想这样。   童悦不想。岑渊不想。尹修不想。   俞嘉佳那二货不想。   他自己,也不想。   他承认,一年过后,解散在即,Unicorn对他,已不单纯是一份工作。   他们是队友。   他们是兄弟。   也许这些终将成为一段回忆,但至少,它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而且。   周瞬想起《以梦之名》录制期间,俞嘉佳大学那段乌龙三角恋曝出时,那个被俞嘉佳替他挡过刀的男生说,俞嘉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周瞬高度赞同。   那一晚,那个时候,倘若换他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生死抉择的那一刻,周瞬想,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像俞嘉佳那样,在只允许条件反射的刹那之际,拼尽全力扭转那个方向盘,把最后一丝生存的可能性留给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人。   不。周瞬又想了想,在心里坦诚地摇头。   他做不到。   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是个理性,或者说,自私的人。   俞嘉佳就是个傻子。   傻得没有道理可言。   是的。周瞬想起来了。俞嘉佳从来就不会跟他好好讲道理。   所以,这件事,他也没法跟自己讲道理。   他欠俞嘉佳一条命,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这个世界要求他用一条命去还。   So be it。   这才是他一贯坚守的物质守恒定律。   “这是我的选择。”周瞬在安静的病房里继续道,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同台。队长,尹哥,老幺,”他一一看向他们,“可以请你们配合我么?”   周瞬第一次这样对他们说话,不再像一个莫得感情的人工智障,带了几分近乎卑微的恳切。   让人如何能拒绝。   “周瞬,”岑渊说,“别急着做决定。”   他理解。他理解周瞬的内疚,他理解那种生命难以承受之重,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   岑渊自己把自己卡住了。   “我没有急。”周瞬依旧平静,“这是我认真做出的决定。”   周瞬顿了两秒,又道:“我不会改变主意。也不会后悔。”   岑渊沉默了。   周瞬知道,尹修知道,岑渊自己也知道,他不会再劝阻周瞬了。   “行。”足足半分钟后,岑渊点头。   杨一航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哪怕今日过后,U团将不复存在,但岑渊点头,他就知道,这事稳了。   下午3点,Unicorn新闻发布会按时举行。岑渊和尹修彻夜未眠,童悦在周瞬脱离危险、俞嘉佳转入ICU后,没抗住打了一会儿盹,岑渊和尹修则自出事后,生生一路扛到了现在,一夜之间,两人的下巴上竟然都好像冒出了一点儿胡茬,加上黑眼圈,小鲜肉秒变沧桑大龄青年。   杨一航这种情形下还不忘安排化妆师给几人好好拾掇一番。可以憔悴,或者说越憔悴越好,但不能丑。美人就算憔悴也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在爱豆界,丑才是万恶之源。   然后,U团四人露脸,三人带伤。周瞬最辉煌,坐着轮椅出来,这是岑渊和杨一航一直要求的,虽然两人的心思不同。周瞬表示自己可以走,杨一航心道俞嘉佳还生死未卜,你却没事人一样大喇喇走出来,这不存心刺激俞嘉佳的粉丝么?   岑渊手上绑了绷带,尹修右侧脸上贴了纱布,经百万化妆师上了妆后好歹没那么狰狞了。杨一航已经不想追究这两人是什么个情况了,只叮嘱他们,这场发布会的主题一是交代车祸情况,二是为解散演唱会取消道歉,三是退票,其他事情能不提就别提,若是被问到两人的伤,实在推不过去,就说他们得知俞嘉佳出事后太着急,自己磕的碰的。   岑渊和尹修对此都不置可否,以默然不语表示配合。   发布会开得算是顺利——毕竟所有不顺利都在预料之内。周瞬主动背锅后,果然遭到了娱记们的重炮猛攻,甚至有记者直白地问他“对俞嘉佳会不会心怀愧疚”、“对俞嘉佳的粉丝们有什么想说的”等等。周瞬神色平静,言辞诚恳,对着镜头一再地表示,对不起。   之后,继续走流程,四人代表Unicorn,向所有U团的粉丝、尤其是买了解散演唱会门票的观众们道歉,岑渊、尹修、童悦站起身90度鞠躬道歉,周瞬坐在轮椅上低头道歉,到这时,发布会现场才首度安静了30秒。   最后,岑渊以队长身份承诺,解散演唱会将全额退票,只是事发突然,需要一点处理时间,希望大家能多给予他们一点耐心。   一场两个小时的发布会开完,岑渊和周瞬都感觉,自己怕是把这一辈子的对不起都说完了。   发布会一结束,杨一航马不停蹄地又跑了,赶去机场接俞嘉佳从老家飞过来的父母。   这是杨一航第一次联系俞嘉佳的父母。他差点把这一茬给忙忘了,直到白兰告诉他,有人自称是俞嘉佳家的亲戚,代替俞嘉佳父母在微博艾特Unicorn工作室,说他们联系不上俞嘉佳,也联系不上俞嘉佳的经纪人,俞父俞母快急疯了,要求Unicorn工作室给个说法。   这个微博号粉丝不多,一时半会儿关注度还不是很高,还有人在评论里质疑是骗子。白兰却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真的。   杨一航心里一咯噔,赶紧去翻未接来电和拒接来电记录,确实有一个号码反复给他打了N次电话,地址正是俞嘉佳的老家。杨一航这一夜电话快被打爆了,索性拒接所有陌生号码,居然没想起来,俞嘉佳除了有队友和粉丝,还有爹妈啊!   杨一航立刻去联系那个微博号,让博主删除所有相关微博,他给俞父俞母定最近一班到S市的航班,他亲自到机场去接。   两位老人家一下飞机,直奔医院。   周瞬为发布会折腾了几个小时,被医生薅回病房打点滴休息去了。岑渊、尹修、童悦转战俞嘉佳的ICU病房外,就在那里遇上了风尘仆仆的俞父俞母,三人第一次见到两位老人家,都有点懵。   两老就是一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五十多岁的中老年夫妇,俞父还算克制,俞母一扒到病房的玻璃上,看到躺在里面浑身插满管子、不省人事的儿子,当场就绷不住了,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俞父很尴尬地看看周围,看得出在强压悲痛,走过去拉俞母,不住地低声劝,“别闹了,别闹了,人看着呢。”   俞母像个小女孩般死命地推开俞父,推不开就往他身上捶,一头烫卷的栗色短发很快甩得乱糟糟一团,“谁闹了,谁闹了!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啊老俞!你看看,你看看他——”   俞母转头指向玻璃的那一边,看到俞嘉佳的刹那,气势一泻千里,险些没站稳,好在俞父手快扶住了她,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仿佛一条死鱼,形状不堪地任由俞父扶着,“你看看他……他昨晚还跟我说想吃我包的饺子,他怎么就这样了……”   俞父只憋死了最后一丝力气扶着老妻,心里是说不出的话,是啊,那是她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啊。 第110章   杨一航想把俞父俞母安排到附近的酒店, 俞母死活不愿意离开医院,俞父一劝, 她就立刻把火力转向俞父, 被轰了几次后,俞父乖乖闭嘴。   杨一航折腾得够累了,没心思跟两位老人家扯皮, 留下一个助理照顾二位,转头薅上岑渊、尹修、童悦, 带上公司的法务,到周瞬病房集合。   今天还有一个重要任务——谈谈Unicorn这个合约问题。   合约上标明了满天星公司在这一年内必须给Unicorn安排的资源, 这对于Unicorn既是权利也是义务。合约上还有一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说明:如因艺人个人原因造成经济损失,由艺人方全额赔偿。   这场解散演唱会,满天星根据Unicorn的人气,将演唱会规模安排得中规中矩, 预售了一万张票,开售没多久便全部售空, 票价从200到1000不等。这次全额退款, 满天星要退出去五百多万。   当然, 已经投入进去的人力、物力、场地、资源等等……这些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满天星是要不回来的。   这五百多万的损失,满天星不可能自己扛。   得知周瞬和俞嘉佳车祸的消息后, 满天星高层立刻把这意思告知杨一航, 杨一航是U团经纪人, 这坏人必须得由他当。   杨一航第一反应是意料之外, 再想想, 情理之中。按公司的意思, 这次意外Unicorn全员有责, 五百多万赔偿五人均分,分下来就是每人一百多万。一百多万,对当前的岑渊不是问题,尹修也不差这个钱。可其他人呢?童悦这一年除了团队活动,其他几乎啥也没干,他赚多少杨一航最清楚,相当于混圈一年还得倒赔一大笔。周瞬勉勉强强也许也能拿出来。最丧病的是对俞嘉佳……俞嘉佳都半截身子在鬼门关了,他还得颠颠儿跑人家爹妈跟前说,不好意思您儿子还得赔咱公司一百万,杨一航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要他是俞嘉佳父母,他都想当场打死自己。   但不开这个口,公司照样会要回这个钱,顺便没收他的饭碗。   你很惨,我深表同情,可要我吃亏,那是不可能的。   杨一航带着法务,尽量清晰明了地把这意思告知四人,岑渊和周瞬的经纪公司那边,他会再亲自跟两人的经纪人谈一谈。至于俞父俞母,他今天实在没力气去对战失控父母组了,明儿再说吧。   杨一航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童悦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天啊,一百多万,他自己肯定拿不出来,那……得靠父母替他还债吗?   他们家有这么多存款吗?还是得……卖房子?   那他爸妈得多丢脸啊!   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他念了音乐学院,最近还进了娱乐圈,还没混出什么名堂,就要变卖家产为子还债……   童悦嘴唇微微颤抖,手脚冰冷,不敢去想那令人绝望的未来。   几秒钟后,岑渊嘴角一勾,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这个笑的幅度很轻微,不仔细看会很容易忽略,可病房里实在太死寂,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岑渊这个表情,包括出神的童悦。   岑渊的情绪一贯是透过冰冷与强硬的话语直接体现,冷笑不是他的风格,那应该是尹修的风格。   足以想见,岑渊此时有多愤怒。   杨一航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明知自己手握百分百占理、上法庭一告一个准的合约,他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岑渊一个“行”字刚要出口,尹修先一步说话:“没问题。”   房间里另外五人齐刷刷看向他。   尹修:“六百万是么,我全额赔了。”   “五百多万”这个字眼他都懒得说了,四舍五入给算到了六百万。这是满天星预估的数字,哪怕他们最终定出个一千万,尹修也不在乎。   尹修的目光转向杨一航,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这件事,你别跟俞嘉佳爸妈提一个字。”   这句话,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尹修没有明说这个意思,但杨一航听得出这个意思。   杨一航脸色有点僵。事情解决得太过顺利,他竟一时忘了高兴,尹修这深藏不露的盛气凌人,又压得他难以喘息。   岑渊看向尹修,还是想开口,这时,尹修转过脸,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对视一秒,岑渊决定闭嘴,转开视线。   童悦的情绪很复杂,他想说这怎么行,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尹修再有钱,也不是他们这样占尹修便宜的理由。   可他说不出。他不敢说。   他不敢逞这个强,他没有能力自己去赔这笔巨款。那一刻他心中快速衡量了一下,在辜负父母与欠尹修债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   坐在病床上的周瞬看看尹修,看看岑渊,再看看童悦,最后看看杨一航,没做声。   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没有争吵,没有撕逼,没有讨价还价,早做好准备舌战群儒、以法律为武器教这些年轻人做人的法务从进来到离场,一句话没插上。   杨一航带着法务离开后,尹修起身,也出了病房。   离了病房好一段距离,确认病房里的人应该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了,尹修才在走廊叫住即将进电梯的杨一航,说有事要单独跟他谈谈。   杨一航看向法务,说今天辛苦了,你可以先走了,法务收到加班结束的信号,头也不回地自个进了电梯。   尹修和杨一航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尹修单刀直入:“俞嘉佳的医药费,你们应该也不会负责吧?”   杨一航一愣。   这也是他明天打算一并告诉俞嘉佳父母的事。   俞嘉佳出事时不在工作时间内,也不在工作岗位上,构不成工伤。这事儿跟退票赔偿一样,就是闹上法庭,满天星也不吃亏。   杨一航知道这事儿很残忍,知道这对两位老人家必将是多重打击,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事实就是事实,不幸就是不幸,除非这两位老人家是他亲爹亲妈,那他会咬着牙跟万恶的资本家血拼到底。   但他只是一个要在大城市里恰饭的打工人。   “医药费我全额负责,”尹修说,“这事你也别告诉俞嘉佳爸妈。”   “……啊?”杨一航不是惊讶于尹修的慷慨,而是这会出现另一个问题:那么高昂的医药费,总不能是大风刮来的吧?   尹修显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说道:“他们问起,说你们公司出的就行。”   杨一航想了想,又想了想,“俞嘉佳这情况……”   不知道会拖多久。   说难听点,俞嘉佳要真翘了辫子,这就是一次性的事。他若是醒不过来又挂不了,半死不活地,那这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   尹修:“告诉他们,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俞嘉佳的医药费。”   俞嘉佳一天还喘着气儿,他一天就负责到底。   尹修的声音压得很低,音调很平静,杨一航却被震住了,张着嘴,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他混这一行这么久,也接触过不少富豪,再富有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个三五万,再多点十几二十万,就差不多是这意思了。   富人并不会因为钱多就不把钱当回事。相反,富人的世界观里,“无利不起早”这条信念更为根深蒂固。   尹修这往外扔钱的架势,仿佛这扔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冥币。   这几个人也就共事了一年,至于吗?这兄弟情深得过于魔幻了吧?   见杨一航久久不言语,尹修微笑,只是这笑与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轻浮不同,透着掩饰不了的沉重与倦意,“杨哥,如你所说,好聚好散,以后指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最后请你帮这一个忙,杨哥若能答应,我不会忘了杨哥的好。”   话到这份儿上,意思很直白了,对杨一航是举手之劳,对他是欠杨一航一个人情。   杨一航收回内心的震惊和感慨,回到现实模式,点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聪明人和聪明人交流效率极高,两人只谈了几分钟就达成了一致。杨一航离开后,尹修倚着墙,望向窗外,城市的夜空泛着暗红,又是一个深夜。   此时是11点半,距昨夜的车祸刚好24小时。   短短24小时,却感觉经历了很多很多。   人生给人最大的错觉,恐怕就是,它是匀速流动的。   尹修一把扯下脸上的纱布,伤口被拉得又痒又疼。他不知道别人如何消解痛苦,对于他,痛苦无法消解,只能对付,用更粗暴的方式对付。   当某一种痛苦令他难以承受,就用另一种痛苦去覆盖它。   心脏很疼的时候,身体的疼反而是种解脱。   寂静与黑暗中,手机响了。   是微信信息提示音。   是他给某个人设置的特别关注提示音。   岑渊:[赔偿款和俞嘉佳的医药费,我出一半]   言简意赅。再无下文。   尹修久久地盯着这条信息,竟觉它泛出一点暖意。   直到手机自动息屏。   尹修按亮屏幕,回复了一个字。   尹修:[好]   他收起手机,抬头,再次望向窗外,微笑。   这一次是满足的微笑。   岑将军。   这就是我与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交集了吧。 第111章   岑渊给尹修发出那条信息后不到半个小时, 周瞬的信息也来了。   周瞬让尹修给他个卡号,他把自己的那份赔偿款打给尹修。周瞬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下, 不是跟尹修见外, 只是这一次意外说到底他也有一份责任,不该理所当然地让尹修一个人全担着。   最后,周瞬说, 希望尹修将这事当做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要让岑渊、童悦和俞嘉佳知道。   尹修知道, 周瞬真把这笔钱打给他,过去一年就相当于白干了。尹修盯着周瞬的信息看了半分钟, 回复一个字:[好]。   结果,这些人跟排着队似的,尹修刚跟周瞬唠完,童悦又来了。   童悦说话怯生生地, 尹修几乎想象得出他反复酝酿的画面。   童悦:[尹哥,谢谢你QAQ]   童悦:[我知道你主要是为了佳佳]   童悦:[佳佳一定会感动死的]   [童悦撤回了一条消息。]   童悦:[佳佳一定会超感动的]   童悦:[但是我的那份……我一定会还给尹哥的]   童悦:[就是短期内可能还还不了……]   童悦:[尹哥, 你等我, 我一定努力挣钱QAQ]   尹修噗嗤一下笑了, 想隔空揉揉老幺的小脑袋瓜。   尹修:[没事]   尹修:[不着急]   尹修:[你慢慢还]   就算真的要欠着他一辈子,他也不介意。   有兄弟和他分担着的感觉,挺好。   从出事起, Unicorn车祸事件一直霸占热搜, 在热搜前几位上上下下地蹿, 各大营销号发疯似地冲KPI, 半小时一篇通稿, 没有新消息就把旧消息换个方式再叙述一遍。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后, 自然又是一波新的热搜。   与Unicorn同年出道、早一步解散的隔壁两个男团女团的成员眼都红了。出道时Unicorn在一片拉踩中被全网嘲, 衬托得隔壁两个男团女团闪亮登场。后来,Unicorn一路走高,隔壁两个团却出道即巅峰,今年上半年这两个团相继解散时,除了自家粉丝关心,基本再没谁关心,对于路人就是全网查无此团。   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Unicorn解散这个事。虽然算不上什么正面新闻,但也不是塌房黑料,天灾人祸最易引发观众同情,随便卖个惨就能把粉丝虐得嗷嗷哭,何况娱乐圈一向秉承黑火也是火的信条,有热度就是王道,隔壁的同行已经忍不住在揣测,Unicorn这个车祸,该不是哪个百万营销鬼才的骚操作吧?   5月20日,午夜12点整,Unicorn工作室正式发布了解散官博。   按惯例,Unicorn的成员应该一一转发这条官博,再说几句煽情的话,什么感谢过去展望将来,祝各位星途坦荡前程似锦之类的,然后把微博昵称的团队前缀去掉,从此独自一人闯荡江湖。   解散官博发出10分钟,Unicorn全员毫无动静。   官博发出30分钟,依然毫无动静。   杨一航憋不住了,在微信群里一一艾特四人,提醒他们转发官博。   这次,第一个回应的是岑渊。   岑渊:[合同没有硬性要求我们必须转发这条官博吧?]   杨一航被呛住了:???   What the fuck?   岑渊这是明知故问,哪家的合同写这么细?有毛病吧?   合同没有硬性要求他们必须转发这条微博,但合同规定了,艺人在合约期间有义务配合Unicorn的宣传工作。   然鹅,“合约期间”这四个字就很微妙。   按理说,现在Unicorn的限定团合约已经失效了。   艺人转发这条微博是行业惯例,不转发……也不犯法。   岑渊是队长,他不率先转发,尹修、周瞬、童悦都不会轻举妄动。岑渊一说这话,三人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法律上,Unicorn的限定团合约确实是解散了,这是他们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这条理应五个人转发的解散官博,有一个人还转发不了——俞嘉佳的微博密码并没有上交杨一航。就算上交了,杨一航这会儿也不敢替俞嘉佳发微博,人还在ICU躺着呢,他真敢发,这不明目张胆地向粉丝们揭娱乐圈的老底么?   他们可以把微博昵称的团队前缀去掉,俞嘉佳却还不可以。   此后,岑渊是岑渊,尹修是尹修,周瞬是周瞬,童悦是童悦,唯有俞嘉佳,还是Unicorn-俞嘉佳。   真那样做了,就好像,他们都走了,只有俞嘉佳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守着这个U团。   岑渊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岑渊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俞嘉佳走不了,他也不走了。他留下来,陪着俞嘉佳。   这么多年,他的很多兄弟都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停了下来,只能将他们年轻而澎湃的生命永久地留在那里。而他不能停,他背负着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必须转身,继续往前。   这一次,他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哪怕这件事微不足道,甚至毫无意义。   不敢深想,到底是为了俞嘉佳,还是为了自己。   岑渊不转发,尹修、周瞬、童悦也保持着沉默的默契,始终不转发。   很快有U团粉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俞嘉佳粉尤为激动,抱团在四人微博底下彻夜嚎叫,嚎着嚎着整齐划一的口号都出来了——“U团永不散场”。   杨一航放弃了,他知道现在这几人的精神状态和情绪都不太好,尤其是岑渊,眼里的冷光比平时更冻人,一开口就自带“你敢说错一个字老子就毙了你”的气势。   不转发就不转发吧,反正Unicorn到此正式解散了,他和这几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瓜娃子再无瓜葛。   接下来还有得他烦心的。   退票的事,既然尹修应承全额负责,也就剩下实际操作了,累是累了点,应该问题不大。   杨一航烦的是他这一年的辛苦基本打了水漂。   Unicorn这一年带得最火的是岑渊。可岑渊再火,跟他们满天星有什么关系呢?   万秉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后来跟杨一航打交道时都客气了不少,但杨一航要这种虚无的客气有个毛线用。   妥妥地给他人做嫁衣裳。   而满天星盯了很久的尹修,十足展现了渣男风范,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杨一航最终没能说动尹修签满天星,他知道高层对此是有意见的。   童悦,人家说要专注学业。   周瞬,高开低走,出道前期还行,几个综艺吸了不少粉,后来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一头扎进剧组,捣鼓他那些一看就八百辈子都火不起来的小角色。先不说挖不挖得动,就是挖得动,满天星也得考虑一下。   最后,满天星唯一成功签下来的大宝贝俞嘉佳,嘿,一言不合躺下了。   就这么个局面,杨一航心知肚明,奖金是不用想了,不给他流放边疆苦寒之地就算是皇恩浩荡了。   本来,Unicorn一解散,公司就该给俞嘉佳做职业规划了,新经纪人的人选已初步定下,是公司一位人称蓝姐的前辈。解散演唱会前几天,杨一航跟蓝姐做交接工作,蓝姐还笑意盈盈地,直夸杨一航带得好。杨一航一直想着以后谁带俞嘉佳这二哈谁倒了血霉反正他坚决不带,这会儿看着蓝姐的笑容,他竟宛如老父亲卖孩子即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突如其来地觉醒迟来的父爱,有点不舍了。   再傻那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傻子。就俞嘉佳那傻劲儿,没有一个精明的经纪人罩着,在这个圈子分分钟被人扒光底裤。   但不舍也没办法,蓝姐是前辈,资历深,履历辉煌,业务能力比他强。公司把俞嘉佳安排给蓝姐,是看好俞嘉佳的意思。   昨夜,俞嘉佳一出事,今天一大早蓝姐就到公司跟高层表态,这烫手山芋她接不了,事情出在谁手上,就该由谁负责善后。   “善后”主要指的是和俞嘉佳提前解约。   满天星和俞嘉佳签了5年带底薪的合同,现在合约刚过一年俞嘉佳就躺下了,按医生的说法,醒不过来正常,即便醒过来,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正常。退一万步说,就算能醒过来,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能继续在娱乐圈混,可这么重的伤势,一套恢复休养的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半年时间。   在公众视野里消失半年,早凉透了。   所以,满天星得出结论,俞嘉佳已是一步废棋。   既然是废棋,他们就要及时止损。   公司觉得蓝姐说得对,人是杨一航签的,自然该由杨一航去解这个约。   还有个条件:公司不打算付解约费。   严格追究起来,满天星并没有过错,是俞嘉佳单方面的原因导致他失去了工作能力。   杨一航能私下说服俞嘉佳父母接受解约是最好的,实在说服不了,满天星不介意动用法律武器。   杨一航是真的想骂人。   替自己骂,也替俞嘉佳骂。   第一步,嘿你们儿子这不算工伤,咱不赔医药费哈。   第二步,嘿你们儿子得倒赔我们一百万哟。   第三步,嘿,咱要跟你们儿子提前解约了,并且没有解约赔偿哦。   听听,这他妈是什么禽兽发言?   关键是这种禽兽行径还全部推到他头上,逼着他为禽兽代言。   杨一航在心里骂了公司和那个蓝姐一万遍,然后低声下气地跟领导讨价还价,这事儿能不能先等一等,至少等俞嘉佳从ICU出来。   领导总算赐了他一个“准”。 第112章   万秉在5月21号早上赶到了S市, 来到医院见到岑渊,万秉当场吓了一跳。   岑渊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八个度, 白眼布满血丝, 眼窝陷了下去,黑眼圈也出来了,下巴冒出了零散的胡茬, 20出头的帅气小鲜肉一下变成了沧桑大叔,连眼神都是死的, 仿佛这具残躯只堪堪吊着最后一口气,随时可能两脚一蹬原地去世。   万秉震惊过后, 蹭地一下就急了,朋友出事,难免伤心,他理解, 但也不必伤心到这个程度吧?ICU里躺着的是他即将解散的男团队友,以后各走各路那种, 不是他老婆孩子好吧?   作为爱豆, 形象管理是第一课, 万秉早就给岑渊安排好U团解散后的通告了,岑渊把自己糟践成这个样子,还想不想混了?   万秉要求岑渊立刻跟他回酒店, 修养拾掇一番, 他们就得接着干活了, 岑渊坐在ICU外的长凳上, 静静地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躺着的俞嘉佳, 一声不吭, 甚至没有抬眼看一下万秉。   尹修、童悦、白兰以及俞嘉佳父母都在, 没人说话。   万秉给白兰一个“你就放着他这样造作”的眼刀,白兰一哆嗦,弯身轻声劝岑渊,“岑哥,咱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吧,你已经……”   岑渊从出事到现在就没睡过觉,30多40个小时,再这么熬下去,白兰觉得他可能会死。   岑渊还是那样端坐着,眼神平静,不回应。   白兰看万秉,以委屈巴巴的眼神表示“您看,我真的尽力了”。   万秉伸手就去拽岑渊胳膊,“走。”   动作很霸气,但是,拽不动。   万秉看岑渊,语气硬了许多,“岑渊,你起来。”   岑渊终于动了,甩开万秉的胳膊,声音低沉,“我就在这。”   万秉:“你在这干嘛?”   岑渊又恢复那死气活样、全世界在他眼里都不存在的雕塑模式。   万秉指向病房,“他要在里面躺一个月,你就搁这坐一个月?”   万秉没刻意压着声音,这句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本来事不关己的俞母倏地抬头,蹭蹭蹭几步过来,对着万秉的正脸就喷唾沫星子,“你说什么呢?你说谁要躺一个月?你诅咒谁呢?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万秉被愤怒值爆表的俞母怼得一时有点懵,白兰连连向俞母道歉,俞父和童悦也帮着劝,才没让俞母发展到动手打人。   好不容易安抚下俞母,万秉的气势也蔫得差不多了,死活说不动也拉不动岑渊,只好让白兰去车上拿了饭盒、眼罩、衣服和简单的洗漱用品回来,嘱咐白兰好好照顾他。万秉不敢再招惹俞母,于是发微信给岑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提醒他还有合约在身,工作轮不到他任性,接下来几天不重要的通告他可以给岑渊推了,算是给他放个假,但最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岑渊再无故旷工,违约金就得他自己赔了。   现在的岑渊就是行走的人民币,少跑一天通告,都会让万秉感受到损失一个亿的窒息。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万秉很想赶紧让岑渊跟U团划清界限,尤其是他的CP尹修和这次车祸的当事人俞嘉佳与周瞬。   万秉认为,现在的尹修已配不上岑渊了,当断则断,粉丝该提纯就提纯,岑渊独美的时代到来了。至于俞嘉佳车祸这桩事,跑得越快越好,一旦被深扯进去,不死也得掉层皮。   然而,万秉不愿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并且迅猛得令人措手不及。   就在这天下午,网络炸出了新的高度。   有人.人.肉出了那一夜追车的私生粉的信息。   当晚车祸现场极其惨烈,引来不少路人围观,那时大家还不知道出事的是明星,只是单纯吃瓜,很多人录了视频、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微博等各个社交平台上。   得知当事人是俞嘉佳和周瞬后,U团粉疯了。   新闻发布会上,U团四人以及Unicorn官方人员都没有明确提到是私生粉追车,只说是不知名人士追车,在警方彻底查清真相前,他们不能误导群众。   这是明面的说法,实际上谁都知道,一提到追车,矛头必定指向私生粉。   满天星暗地里也有意推私生粉出来挡枪,随便让各大营销号带带节奏,就在网上掀起了一阵怒骂私生粉的浪潮。   骂私生粉本就是政.治.正.确的行为,就跟骂.卖.国.贼一样,怎么怼都不会错。   可当一个模糊的代名词、一个宽泛的群体突然间具体到一个人时,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个私生粉是一个家境富裕的女大学生袁某某,在S市一所211高校念国际学院,她的姓名、出生年月、专业、班级甚至家里住哪个小区都被挖了出来。   自然,也包括她的照片。   以及她的微博号。   最令人瞩目的不是她的基本信息,而是她的微博显示,她是一个修远CP老粉,在岑渊和尹修参加《以梦之名》前就入坑了,为修远CP花钱无数,天天在微博晒她买的周边、代言或各种打投数据,在修远CP粉圈里算是一号人物。   她还曾不止一次在微博上大肆diss私生粉,引得底下一片同盟的附和叫好。   U团粉集体震惊了。   一年来一直被杨一航极力压制的CP粉与非CP粉之间的矛盾,一夜爆发。   先是修远CP粉内部分裂,一下子裂成了两派。跟富二代私生粉有交情的,或者转发过她微博的,总之但凡沾点亲带点故,都被其余修远CP粉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即刻开除粉籍——咱修远女孩中不可能有这样的败类。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U团粉和各个成员的唯粉并不在乎修远CP粉到底分成了几派,什么派别在他们看来都一个样,他们忍这些嚣张跋扈、有糖就是娘的CP粉已经很久了。   俞嘉佳的粉丝最为激动。俞嘉佳参加《我声由我》后跟着业界大佬混得风生水起,妥妥地处在事业上升期,新晋粉丝正上头,这当头突然出这么大的事,粉丝们满腔愤怒正要找地方发泄。   修远CP粉正正撞到了枪口上。   俞嘉佳的粉丝身先士卒,带领其他U团粉大军出征,高调声讨修远CP粉。岑渊和尹修的唯粉对修远CP粉没有丝毫同胞之情,落井下石起来比谁都欢快。   修远CP粉一时被推倒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那个富二代私生粉的微博成了头号前线战地,她的置顶微博一夜之间评论过万,没有一句好话,理性批判都算温柔的了,更多的人是口不择言地谩骂,从她的家人、祖宗攻击到她的相貌,这还只是公开的评论,私信的盛况更是无从想象。   尽管她的真实信息曝光不久后就被删除,但为时已晚,她的手机号码还是遭到了大量骚扰,很快就被逼得直接关了机,此外,还有俞嘉佳粉丝组团到她的学校和小区附近狙击。   俞嘉佳粉丝中冒出的最过激的言论是:这个丑恶的私生粉就该为俞嘉佳偿命。   她竟然还有脸在微博上假惺惺地diss私生粉?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虚伪至极的人!   遭殃的远不止是私生粉和CP粉,还顺势引发了对娱乐圈刻意卖腐捞金这个现象的争议。既然是修远CP粉造就的惨剧,舆论自然不会放过修远CP粉的源头——修远夫夫本人。   岑渊这一年上升势头过猛,眼红他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对他展开大肆攻击,较为低调的尹修与岑渊命运捆绑,夫夫一体,免不了被殃及池鱼。   这下岑渊和尹修的唯粉慌了。他们光顾着趁机铲除修远CP粉这帮异己,没料到火烧到了自家正主身上。两人的唯粉赶紧暂且放下对修远CP粉的火力,转而对抗岑渊和尹修的黑粉。   本以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没想到这里印证的是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面对黑粉和路人的指摘,不知哪边先起的头,开始给对方甩锅——明明是你家正主先拉着我家哥哥炒作的,我家哥哥是无妄之灾,巴拉巴拉,战况一发不可收拾,岑渊和尹修的唯粉以前所未有的架势互掐起来。   掐着掐着,俞嘉佳的粉丝也加入了混战。俞嘉佳粉丝理直气壮地发出灵魂拷问:为什么一个资深修远CP粉会去追俞嘉佳的车?   还能为什么,因为俞嘉佳开的是尹修的车,这个私生粉想追的根本不是俞嘉佳,而是以为车上的人是岑渊和尹修!   俞嘉佳是阴差阳错替修远夫夫挡下了这一劫。   一些更激进的俞嘉佳粉丝觉得“阴差阳错”这个说法太过轻描淡写,他们锲而不舍地脑补了一出阴谋论——尹修说不定是故意让俞嘉佳替他开车的。   这场群架越干越上头,众人批.斗修远夫夫之余,自然也不会忘了周瞬,部分极端的俞嘉佳粉已经疯了,红着眼睛,见谁咬谁。   网络上堪称群魔乱舞,再没多少人理得清这场闹剧的源头是什么。   一两天前还在暗中羡慕U团这波热度的隔壁同行眼前一亮,哦豁,U团,尤其是修远CP,这是要翻车的意思? 第113章   万秉、杨一航和周瞬的经纪人都搞公关搞得手忙脚乱, 几个当事人却安静如鸡,尤其是被抨击得最猛烈的岑渊和尹修, 他们的微博停留在新闻发布会直播的那一条转发, 此后再无动静。   看到网上的消息后,爷爷给尹修打了个电话,问尹修可还安好, 之后什么打算,需不需要家里帮助。   尹修告诉爷爷, 关于未来,他已经有大致的想法了。   他本还想着慢慢规划, 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而一件事的发生,逼着他加速了这个计划。   5月23日深夜,那个被人肉的追车富二代私生粉袁某某发了一条微博,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放过我?]   下面又是瞬间四位数评论。   90%的网友在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说这个私生粉是博同情、道德绑架, 做出如此过分之事, 不仅没有丝毫反省, 竟还敢摆出一副委屈唧唧的姿态。以后要是谁做了错事都来一句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能放过我,那还要法律和警察干嘛?   一小部分俞嘉佳粉反应尤其激烈,称她为“杀人凶手”, 放言“你这种人本来就不配活着”、“你就是死了也无法弥补你的罪孽”。   间或有几个稍微理智一些的吃瓜群众小心翼翼地提出, 大家先把别话说这么绝, 这也只是个20出头的姑娘, 万一真受刺激做了傻事呢?到时候谁来负责?   网络上这样的事出过不止一次了, 人们怎么偏偏就记不住这些教训呢?   发出这种言论的网友立刻被高举正义大旗的激愤大军骂出几千条评论, 按头私生粉的一丘之貉, 或私生粉花钱买来的水军。   5月24日早上,有一个自称私生粉朋友的人匿名爆料,说袁某某于昨夜凌晨在家中浴缸割腕自杀,已然身亡。   这位朋友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袁某某割腕后,给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哭着跟她说,自己没想那么多,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很想见一见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偶像。   朋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泡在温热的水里,声音微弱地说,好冷。   朋友尽管立刻通知了袁某某家人并报了警,还是晚了。   朋友的文字看似平静,实际满含愤慨。她说,袁某某已经如你们所愿,以生命为代价给了你们一个交代。希望大家自此放过她,也放过她的家人。   朋友这条爆料瞬间上了热搜,很快,S市某公安局官博发了正式博文,证实了袁某某自杀身亡的事实。   网络又炸了。   舆论不出所料,出现了大翻转。   对袁某某的谩骂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之前被怼得亲妈不认的“她也只是个20出头的姑娘,她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这种说法忽然成了政治正确,这场闹剧的矛头也瞬间转向,直指U团粉,特别是修远CP粉和俞嘉佳粉,罪名令人发指——生生通过一场大型网暴将一个年轻的生命逼上了死路。   这是谋杀。这是一场集体谋杀。   路人对俞嘉佳的同情也降到了最低点——俞嘉佳至少还躺在ICU,这个姑娘是真的醒不过来了啊。   U团全员一夜掉粉无数,俞嘉佳掉得最多,很多粉丝昨天还在雄赳赳气昂昂地声讨别人,今天就成了罪恶的一方,被排山倒海的斥责砸得百脸懵逼,这些粉丝本就多是年轻人,涉世未深,很多人都不敢硬刚了,生怕下一个袁某某就是自己,要么取关、删博,要么直接注销账号。   车祸至此还不足一个星期,这件事已闹得全国皆知。有人趁机喊出了终极口号:饭圈文化是娱乐圈毒瘤,必须彻底取缔。   自然,依靠饭圈文化恰饭的这些爱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变故发生得太快,童悦感觉自己经历了非常魔幻的几天,他的智商已经快跟不上剧情了。他的父母也赶到了S市,生怕儿子出什么事,想带他回家,毕竟童悦现在已是自由身,和U团其他几人再没有法律上的关联。   童悦心里也惴惴地,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在这种时候独自离开。童悦费了一番口舌说服父母,说他至少要等到俞嘉佳从ICU出来。   周瞬的父母也想飞来S市,被周瞬劝阻了。周瞬给他们拨了视频,让他们看到他安然无恙,冷静地告知他们,他会把事情处理好,不需要担心他。父母看到周瞬这张十年如一日的钢铁直男脸,倒是放心了,周瞬从小就是个不让大人操心的孩子,当年去外地上大学,他都是一个人去的。   岑渊的父亲岑学义始终没联系他。   岑渊一点也不在乎。   他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他的执念只剩下了那扇玻璃窗里躺在病床上的俞嘉佳。   外界说什么,怎么说,都不重要。只要俞嘉佳能醒来,哪怕要他原地退圈,他也无所谓。   求求你了。   这个“你”是什么都好,老天爷,上帝,命运,或别的什么。   求求你了。   不要再来一次。   他承受不了再来一次。   就在几人的经纪人都为公关忙得焦头烂额、生怕被央.视爸爸点名批评时,5月24日晚上8点半整,公认的微博爆料黄金时间,尹修发博了。   尹修写了一条长微博。首先,向俞嘉佳的粉丝道歉,俞嘉佳确实开了他的车,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俞嘉佳这件事,他负有一定的责任。   其次,真诚地向袁某某及其家人道歉,他为袁某某的逝去感到十分痛惜。而发生袁某某这样的事,他也有责任。是他某些单方面的行为误导了部分粉丝,同时也影响到了他的前队友岑渊,最终酿成了这样一桩悲剧。   他将把U团出道后、他在这一年间的所有收入一分为二,一半支付俞嘉佳的医药费,一半支付袁某某的所有丧葬费用,以及作为其家人的精神赔偿金。这不是要换取原谅,而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赎罪。   最后,尹修宣布,他将永久退出娱乐圈。   修远CP粉和尹修唯粉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尹修这条微博,堪称自杀式操作。   不……这就是名正言顺的自杀。   他明晃晃地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些委婉的话语翻译过来就是:是我硬拉着岑渊炒CP,是我故意误导修远CP粉磕糖,所以也是我间接引发修远CP粉追车,又导致修远CP粉网暴袁某某,最终酿成悲剧。   是我间接杀死了袁某某。   这是任何一个还有点儿求生欲的正常人都不敢说的话。   这些话一说出来,这个人作为公众人物的路就算是绝了。   赤luoluo坦白的同时,他又抢先一步替公众把话说绝了——他不奢求原谅,这只是赎罪。而且他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职业生涯的终结。   当场入选娱乐圈史上最真诚的“退出娱乐圈”宣言,简直令喷子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尹修成功地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和目光,炒CP有错,那也是他的错,岑渊只是受害者,他所有的队友,包括粉丝们都是受害者。万秉看到这条微博时足足呆了三分钟,半天没吭出一个字,满脑子只剩恍惚——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来得太突然?   杨一航也懵了,心情很微妙,自由之身的尹修主动背下这个锅对满天星自然是好事,这么么一来,满天星也就彻底对签下尹修这事儿死心了。   心情最复杂的是尹修爷爷,自去年和尹修在书房谈过那一次话后,老爷子非常笃定尹修迟早会退出娱乐圈,回归家族事业。他看人很准,尹修对做明星这事儿绝谈不上什么热爱,他心里有太多茫然。这样的心态,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撑不久的。   他的预测成真了,却万万没想到,尹修竟是以这样杀身成仁的姿态退出娱乐圈。   扛下一应骂名,自此让尹修这个名字在江湖消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虽然,这段风波其实对尹修日后回归家族事业影响不大。公众舆论喜欢小题大做、上纲上线,商场则实际得多,只看实打实的利益。尹修的背后是尹家,那就没人会在乎他年轻时在娱乐圈里的那点小打小闹。   二叔知情识趣地问老爷子,要不要出手干预一下,尹修好歹冠着尹这个姓氏,指不定要被多少人问候祖宗十八代呢。   后半句二叔当然不敢明说。   老爷子沉思半晌,摆了摆手。罢了,这是尹修对自己这一段年少轻狂的告别仪式,他选择这样做,想必有自己的理由。   不论是不是出于什么傻逼理由。谁年轻的时候没傻逼过几回呢。   仍守在ICU门外的岑渊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万秉叮嘱白兰尽量别让岑渊刷手机,生怕他脑子一抽亲自下场搅局。白兰一直守在岑渊身边,这期间,岑渊倒是一直没看手机,架不住信息从外部入侵。   晚上10点,本已被家里人硬拉着回了酒店的童悦从电梯冲出来,在医院幽深寂静的走廊里喘着气蹭蹭蹭跑向岑渊。这之前,他给岑渊拨了十几个电话,但岑渊设置了静音,主要是被万秉烦够了。   “岑、岑哥——”童悦满脸慌张,“尹哥他、他、他说他要退圈——”   岑渊抬头,直直看向童悦。 第114章   岑渊直接给尹修打电话。   尹修很快接通, 声音沙哑,却很平静, “喂。”   岑渊:“你在哪?”   尹修:“天台。”   就是岑渊给了他一拳、他对岑渊说“对不起”的那个天台。   岑渊挂断。   尹修听了几秒手机那头传来的忙音, 收起手机,两手插进裤兜,抬头仰望远方的夜空。   静候某人。   脚步声在楼道响起。尹修回头, 扯起一抹很淡的笑,笑意还未成形, 整个人被猛地一推,后背撞上墙壁, 衣襟被一只愤怒的手揪得变形,迎面对上的是岑渊的脸。   岑渊急促而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似有若无地喷向尹修的皮肤。   “你什么意思?”岑渊问。   尹修顽强地继续刚才那个没成形的笑,语音轻柔,仿佛刻意要与对方的暴力形成鲜明对比, “岑将军,我这样, 够还上一点了吗?”   我欠你的, 够还上一点了吗?   岑渊愣了愣, 眼睛瞬间瞪大,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咬着牙,好一会儿, 冷笑一声, “你想得美。”   他这辈子都还不了。   不……上辈子, 下辈子, 永远都还不了。   尹修脸上被岑渊揍出来的青肿还未完全消褪, 岑渊松开他的衣领, 后退一步, 冷冷道:“我不需要你这种自作多情的牺牲。”   尹修别想着用“他为了他退圈”这种事来让他感到一丝丝内疚。   尹修笑,“首先,我说的是实话。”   岑渊看着他。   尹修:“你一开始就说了不炒CP,是我没配合。”   尹修:“不是么?”   岑渊看着他,不说话。   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岑渊自己“不炒CP”的态度,就真的从一而终,坚定到底么?   尹修:“车也确实是我借给俞嘉佳开的。”   岑渊:“是我做的安排。”   尹修挑眉,“那也得车主愿意。”   岑渊沉默。   “而且,”尹修顿了两秒,眼里的笑意加深,好像要宣布一件自己十分引以为豪的事,“我只是借这个机会,顺道退圈。”   岑渊静静看他。   尹修耸肩,“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一行。”   也不能说完全不喜欢。   有部分还是挺喜欢的。   就是能和岑渊在一起的那部分。   可,现在这局面,之后他再与岑渊同框,就是在将岑渊往深渊里推。   他知道“修远CP”必定有拆伙的一天。但他设想的最美好的结局,是大众视野里的那一对炽热CP慢慢变成圈中好友,哪怕不是好友,是朋友也行。   也许日后,还能有合作的机会,那时,不论是当事人还是曾经的修远CP粉,都能在心中会心一笑。   这种设想,大概不会实现了吧。   果然,太美好的事,他一开始就没资格奢望。   岑渊依然看着尹修,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好像没太大必要。   他也没有多喜欢这一行。   可他做事情,什么时候会考虑喜不喜欢?   他从来只是做他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又想到,是,尹修如今与他不一样了。   自己要还债,要履行合约,要养活自己。   尹修不需要。   尹修大可在那栋花园豪宅里躺到老死。   这是每一个将士的终极理想。没有刀光剑影,不必刀头舔血,无需拼命去挣明天的太阳。   每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没有特别的理由。   这种生活,叫“和平”。   不喜欢就不干了。多简单的一句话,直至今天听尹修说出来,岑渊才发觉,这句话可以如此天经地义。   而这种生活,叫“自由”。   都是他岑某人从不敢奢谈的东西。   岑渊挂断电话一路冲上来的时候,心中满腔怒火,尹修怎敢如此自作主张,他有什么立场去做这种事?他凭什么,他……   现在忽然意识到,没有立场的是自己。   他才是没有立场去干涉尹修的那个人。   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   “随你。”岑渊说出这两个字,转身离开。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尹修眼睁睁地看着岑渊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这段时间他的衣服都是白兰按着他的尺寸买的,理应很合身,可这几日,岑渊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外套虚虚地罩在他身上,被夜风刮得荡荡悠悠,裹出他极度瘦削的身形。   尹修一直看着,直到岑渊消失,直到天台上只剩他一人,他仍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尹修的退圈宣言在热搜上挂足了24小时,尹修的粉丝都疯了,她们设想过一百种一千种为尹修奋战到底的方法与姿态,却无论如何没料到尹修会一言不合直接自刀,刀得毫无回旋的余地。   尹修的粉丝们一部分痛心脱粉,一部分鬼哭狼嚎,嗷嗷叫着哥哥你怎么能就这样英年早退,说好的要看着你走花路呢?   尹修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退出娱乐圈这事他已经考虑了很久,话一旦说出就不会收回。他对岑渊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他确实不喜欢这一行——不喜欢作为艺人的自己,这一点他和原主一样。之前囿于合约在身,又有岑渊在身边,他不介意做个娱人的戏子,不代表他想做好一个娱人的戏子。   但他恐怕还是要辜负原主。原主的理想是想做一个导演,尹修既已宣布退出娱乐圈,就不会再以公众人物的身份在娱乐圈露面,而导演也算公众人物。只不过,尹修不会完全离开这个领域,他筹划已久的影视公司已万事俱备,他如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处理好俞嘉佳的合约问题。   尹修知道满天星打算和俞嘉佳提前解约,这正合他意,他原来的打算就是把这几个队友一个个挖到自己公司,包括岑渊。   然而如今出了这档子事……   尹修不得不改变计划。岑渊估计是没戏了,按下暂且不提。童悦父母如惊弓之鸟,生怕这些网络暴力会牵扯到他们涉世未深的儿子身上,这样一来更不会让童悦毕业前签约进娱乐圈。周瞬手上还有两部戏约,他虽然没有大火,至少在演戏这条路上走着,尹修正处风口浪尖上,决意先不去打扰周瞬。   俞嘉佳他却必须管。也只有他来管了。   5月25日早上,守在医院的一干人终于等到了数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俞嘉佳从ICU出来了。   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人还昏迷着。   医生再次给出了之前的说法——俞嘉佳已进入植物人状态,何时醒来、什么时候醒来都是未知数,家属对此要做好心理准备。   俞父俞母心情复杂,俞母又是笑又是哭,最后呜咽不停。   杨一航赶紧在公司官博上发布这个消息,俞嘉佳的粉丝们相拥而泣,泪洒互联网,很多小姑娘嗷嗷叫着“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满天星高层一得到消息,立刻给杨一航下令,麻溜儿地,解约的事安排上。   按理说,艺人刚出事,公司就忙不迭解约,这事曝出去要被网友往死里骂的。可一来,娱乐圈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艺人被粉丝骂,会损害商业价值,某家公司被粉丝骂,粉丝大部分骂骂就过去了,除非被郭嘉爸爸点名封杀,否则它以后该怎么赚钱还怎么赚钱。   这个道理很简单,艺人,尤其是流量艺人靠粉丝吃饭,公司却靠艺人吃饭。群众嘴上说着要抵制某某家出品的作品,一旦能请来大牌明星出演,粉丝能原地扔掉自己的flag,万恶的是资本家,明星只是打工的,他们多无辜啊不是?   二来,满天星根本没打算公布这件事。很多解约消息都是艺人自己公布的,多半是为了给自己接下来的路做宣传。俞嘉佳不可能发这条微博,至于俞父俞母,满天星公司了解过,小地方的工薪阶层,忽悠一下,让他们签个保密协议不是什么难事。待一两年过去,谁还记得俞嘉佳是哪根葱?   杨一航对俞父俞母提出提前解约的事后,俞父俞母果然当场懵逼。没等俞母发飙,杨一航又补充,公司将赔偿给他们一大笔解约金,俞父俞母一听数字,再次懵逼。   杨一航心里松了口气。什么解约金,这玩意儿压根不存在,满天星真做得出这种事那就不是资本家了。   解约金是尹修私底下找他商量出来的东西,用的是满天星的名义,实则由尹修掏腰包。   这样才能令俞父俞母顺理成章地接受,不然他们该以为尹修和他们儿子有一腿了。   而且,尹修也不喜欢看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样子。不习惯。   尹修又示意杨一航竭力说服俞父俞母让俞嘉佳继续留在S市的医院,这里的医疗水平必定比小地方好太多。费用他们不必担心,尹修在微博公开承诺过把一年的收入的一半给他们,这笔钱数目已然不少,加上以满天星名义出的、实际来自尹修的解约赔偿金与医药费补助,保证让俞嘉佳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看护。   说完这些话,杨一航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真他妈是个好人。   看着俞父俞母脸上那股子压都压不住的感激之情,眼睛里写满“天啊俞嘉佳这傻孢子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签上这么一家菩萨心肠的公司吧”,杨一航感慨,当好人的感觉还真不赖。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当个好人。   然而杨一航门儿清,好人这层皮是尹修这位豪门大佬借给他的。能当好人,是因为尹富二代钱多。   若非杨一航太有自知之明,他都想舔着脸问一句:尹哥还缺兄弟吗,借钱不还那种。 第115章   满天星和俞嘉佳解约后, 尹修想过他的公司立刻和俞嘉佳签约,但公司法务告诉他, 俞嘉佳仍处在昏迷状态, 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这件事的操作难度会非常大。尹修想了想,行吧, 不急于一时,反正俞父俞母已经同意让俞嘉佳留在S市治疗了, 俞嘉佳醒来后大概率也没哪家经纪公司还想要他,这傻孢子跑不了。   躺在病床上的俞嘉佳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位土豪大爷牢牢盯上了。   至此, 这桩风波似乎大体上尘埃落定了。Unicorn在法律上正式解散。满天星收到了尹修的赔偿款,已在有条不紊地展开退票工作。尹修宣布退圈,钱也按承诺所说想办法送到了袁某某家人手上。   袁某某也是富二代,袁家算是富商, 但比起尹氏就小巫见大巫了。这事是二叔亲自出面处理的,除了尹修过去一年在娱乐圈里赚的那点儿零碎, 二叔还在尹老爷子的授意下对袁家进行了额外补偿。袁某某悲痛的家人得知这是那传说中的商界大拿尹家, 马上按捺住了骚动的心, 表示此事到此为止。   童悦跟父母回了家,这个暑假过后,下学期就要重新投身学业了。周瞬在医院休养半个月后出院, 很快便入组拍戏。岑渊被万秉拎走了, 继续赶日理万机的行程。宿舍再一次回复冷清, 尹修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最后看一眼这空荡荡的房子, 回了尹家。   尹修把俞嘉佳转到了一家尹氏有股权的私人医院, 给他开了高级私人病房, 请了三个24小时无缝轮班的护工,让俞嘉佳躺成一条无比奢侈的咸鱼。尹修又在医院附近给俞父俞母租了一套房子,方便他们在这生活以及看护俞嘉佳。尹修极少直接与俞父俞母接触,大部分事情都让自己新聘的助理去处理。俞父俞母也不懂,傻愣愣地以为这一切还是满天星公司在帮忙,对满天星感恩戴德,对解约这件事再没有任何怨言。   网络上一片唏嘘,很多人为Unicorn意难平,回想Unicorn刚成团出道时,被嘲归被嘲,那也不妨碍他们当时的无限风光,所有粉丝都以为,Unicorn五人经过这一年的冲刺,以后必定越来越好,必定不会步1-dream的后尘,他们必定会在这条星光大道上熠熠生辉……   结果,一年后,剧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俞嘉佳成了个薛定谔的废人,尹修退圈,童悦回归学业,也算是暂时隐退了,周瞬不咸不淡地演着戏……   只有岑渊算是一飞冲天,目前微博粉丝两千多万,再加把劲,离一线就不远了。   但因为袁某某的自杀,岑渊也被骂得不轻,刻意炒CP、对粉丝产生恶劣影响这顶大帽子哐地扣下来,对正处上升期的他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来,Unicorn没有一个真正的赢家。   杨一航的日子也不好过。U团被他带成这样,公司里眼红他已久的经纪人都趁机落井下石,杨一航被隐形降职,公司给他发配了几个资质一般的小新人,某种意义上算是流放西伯利亚了。   车祸、自杀、退票这一连串风波过去了,似乎又没完全过去。它仿佛一把钥匙,开启了针对岑渊的潘多拉魔盒。   六月底,岑渊被黑上了热搜,原因很简单,他某天晨跑时被粉丝认出了出来,当即引发围观,岑渊态度非常不好,几乎是黑着脸拒绝所有签名合照的要求,还动手推了粉丝一把,扬长而去。   这件事带出了岑渊以前相似的黑料,比如俞嘉佳车祸进医院那一夜,岑渊貌似也对记者动过手。营销号趁热打铁添油加醋,网络舆论也见风使舵,纷纷说岑渊从来不是一个对粉丝很友好的人。   七月初,岑渊又上了热搜,这次是因为他参加一个访谈综艺,主持人处处挖坑,疯狂诱导他聊聊Unicorn,岑渊又是黑着脸直接拒绝,说他不想谈及过去的任何事情,又引发了弹幕和舆论一波阴阳怪气。   八月,岑渊出演男主的IP改编历史剧《吴将》正式开拍。八月中旬,“岑渊片场耍大牌”的一连串通稿和视频曝出,视频里岑渊的一系列神级操作让业界内外全体震惊。   视频1里,岑渊对疑似导演的人直言“这个剧本狗屁不通”。《吴将》既然自称为历史剧,故事自然是有历史原型的,男主,也就是岑渊饰演的角色是吴家的遗孤,而吴家是春秋晚期晋国的异姓贵族之一,在晋国的内部贵族斗争之中,吴家一度近乎族灭,几大家族联手阴了吴氏一把,将吴氏一门全数杀光,在这危难关头,吴氏几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商量出了一个对策,不惜牺牲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保下了吴氏嫡出的一个小婴儿,也就是男主。   男主就这样背负着家族仇恨,忍辱负重成长,最终王者归来,吴氏东山再起,重新成为晋国贵族势力之首,男主哐哐打脸逆袭,让昨日负我之人今日统统成为我的剑下之臣。   这种直男王道爽文情节里,自然少不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主。关键此女主的人设是极其古早的圣母玛丽苏,在女主的感化下,男主最后放下了仇恨,涤荡了心灵,变成了一个好人,与女主携手迎向美好的未来。   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原谅杀你全家的人。   岑渊:?   离离原上谱。   大家以为岑渊的气愤是因为剧情过于脑残。   其实并不是。   真正的原因是,岑渊恰好认识这个吴氏。   《吴将》将吴氏全程塑造成了受害者的形象,其他贵族势力要搞吴氏完全是无事生非,因此男主的复仇也成了一场堂堂的正义之战。这是一个正义终于得到伸张的故事。   岑渊:可拉倒吧。   吴氏为什么会被贵族们联手剿灭,它心里没点逼数吗?   反正岑渊是有逼数的。   吴氏不是什么无辜小白莲,更不是什么正义之师,吴氏被联手针对前,正是它如日中天、嚣张跋扈之际,吴候是连晋公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主,常常视晋国律法于无物,气得晋公吹胡子瞪眼,又拿吴氏没办法。吴氏被灭正好发生在岑渊在世时,但那时他还小,不到十岁,之后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听过这件事,虽然岑氏和其他几大贵族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吴氏仗着位高权重,欺男霸女之事也没少做就是了。   从吴氏被灭后晋公的态度来看,岑渊有理由相信,这件事背后也有晋公的推波助澜。   但要说吴氏是天选之子,岑渊也不得不信。从巅峰跌落谷底,靠着一棵独苗重回巅峰,后来真正意义上地报了仇——吴氏重新壮大后,以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将几大贵族对吴氏做过的事又做了一遍,包括将岑氏灭族。再后来,吴氏还参与了瓜分晋国这一历史事件,推翻了自家国君,自立为王。   再再后来……就被秦国啪叽灭了。   这么一个虎狼之争的故事,被生生改成了自强不息感天动地的正义之战,还要出演亲自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岑渊脑壳很疼。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剧本是万秉给他接的,薅着他先签了合同,进组后岑渊才看到剧本。   岑渊最近对万秉安排的工作是来者不拒,尤其是U团解散后,岑渊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了,有事让他忙就行。   他欠公司的钱已经还清了,其实解约的违约金实在要付也付得起,只是会回到一穷二白的境地。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在乎吗?   他不在乎。   岑渊想来想去,想不出自己现在还在乎什么。又想到那一纸合同,这是原主签下的契约,也是原主许下的承诺。他到底不能做一个违背承诺之人,既是契约,他就要执行到底。   然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大坑里。   在《吴将》剧组里,每演一场这种傻逼戏,岑渊都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心里有想法,岑渊就不能不说。于是视频2里,岑渊说这服装造型不对,不符合形制,视频3里,岑渊指着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主说,那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种珠宝,视频4里,岑渊说男主穿的这种战甲行动非常不便,真穿这样上战场除了搞笑就是在找死。   还有视频56789,全方位无死角花式挑刺……岑渊演没演好这个男主,群众们不知道,但大家看到,岑渊身体力行地演绎了什么叫杠精成了精。   网友们都笑拉了。   [怎么办,他把我所有想吐槽的点都吐槽完了,我竟然感到了三分懵逼三分茫然四分寂寞]   [我的妈耶我终于活着看到了脑残古偶剧主角吐槽剧情的这一天!]   [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原谅杀你全家的人。就冲这个,这部剧我追定了]   还有一部分人,以黑粉为主,在锲而不舍地攻击岑渊,主要论点是“就你会”、“说这么多你有本事别接这部剧啊,还不是为了捞钱”、“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吃相有点难看啊”等等。   万秉要气疯了。这些视频和通告放出的当天万秉就马不停蹄地买水军控评,然后发现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也一直在控评,实时跟他对着干。万秉马上明白了七分——《吴将》的男主这个角色,当初很多人在争,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有两个,一个是岑渊,另一个也是近两年的新晋小鲜肉,最终岑渊上位男主,小鲜肉退而求其次,出演《吴将》的男二。   试问还有谁能在片场全天候偷拍岑渊的这些黑历史?   对手不做人就罢了,这是娱乐圈常态,谁出来混没遇到过千八百个王八蛋?   可架不住队友太拉胯。   这阵子万秉不清楚岑渊怎么回事,完全变了个人,先前冷冷清清不苟言笑,可总体还算配合工作,高冷就高冷吧,高冷男神也挺带感的。现在可好,跟条疯狗似的,一言不合就走耿直boy人设怼人,怼粉丝,怼导演,好像生怕对手不够证据黑他。Unicorn解散不到三个月,岑渊被爆的黑料比他出道至今加起来的都多。   哦,还怼他这个经纪人,为万秉擅自给他接了《吴将》这部剧喷了万秉一顿。   万秉:?这TM,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资源,你还怪我这个经纪人当得太给力?   要上天啊你! 第116章   时间一晃几个月, 岑渊就这样在吃瓜的声音中磕磕绊绊演完了《吴将》。这几个月间,除了岑渊频频引发话题, Unicorn前成员唯一还有消息的就是周瞬, 有狗仔拍到他出现在某影视学院校内的身影,周瞬亲自在微博回答,说他确实报了影视进修班, 想认认真真学点东西。   这件事没溅起太大水花,粉丝们感天动地, 黑粉们意思意思嘲了几句,路人表示不感兴趣, 没两天也就过去了。周瞬之前演配角的两部剧播出后反响平平,剧的热度不温不火,周瞬的演技也说不上多惊艳世人。   而尹修、童悦、俞嘉佳的微博都在解散前后就停止了更新,三人早已进入娱乐圈查无此人的状态。   但尹修一直没闲着。老爷子等着他合约到期后乖乖回公司上班, 学习如何继承家业,尹修却笑吟吟地跟老爷子展开了新一轮谈判——他是有了搞事业的心, 可他想搞自己的事业。   尹修有备而来, 把一份完整的商业计划放到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看完,一时陷入沉思。   老爷子一手创立的德明集团最初从房地产做起,后来转向投资领域, 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产业链, 如今已是个综合性集团。影视娱乐业风生水起的那几年, 老爷子也投过不少, 他不想让大孙子进娱乐圈, 但他不反对做娱乐圈的生意。   老爷子思索过后, 给尹修点了头——行, 大孙子尽管放手去试试,但爷爷毕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希望尹修能尽快证明自己的实力。   言下之意,尹修若是能力不足,就还是老老实实回家,跟长辈虚心学习人生的智慧。   在老爷子看来,尹修攒着这点儿零花钱玩创业,跟街边摆个小摊儿是差不多的性质,时代变了,现在不是大家比着穷的年代了,尹修真想做出点什么,靠自个儿小打小闹是不够的。   不过老爷子也确实想看看,尹修能做到什么程度。   尹修开始招兵买马,自己去找项目投资。这事真做起来,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他发现,两千多年后的社会与两千多年前并没有非常本质的区别,说白了都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他若以退圈艺人尹修的身份出面,那就谁都不买他账,而一次偶然的机会,某家公司的一个高管知道他是尹氏的公子,尹老爷子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大孙子,笑得如沐春风地和他寒暄、把他引荐给别人,尹修就是那样为公司争取到了第一个影视项目的投资权。   财富密码一目了然。   尹修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尹氏公子的名号好用,那为何不用?   不过这名号也不是白用的,自古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因此尹修在行事时很自觉地谨慎把握这个度,他只想把尹氏公子作为一块敲门砖,门敲开了,之后的事情还是得凭自己的本事。有些人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他背后的尹氏而来,帮他一把的代价是从尹氏捞到更多好处,尹修总是在笑吟吟之中无形婉拒。   尹修一边周旋在商人们的社交场上,一边关注岑渊的近况。《吴将》的拍摄期很赶,几十集的电视剧计划三个月拍完,因此这期间万秉没给岑渊安排太多其他通告,岑渊在公众面前露脸的次数不多。但尹修很肯定不是错觉,岑渊每一次出现在公众镜头里,都比之前要更瘦一些。   其实他们不是完全没有见面的机会。尹修知道,岑渊经常去医院看俞嘉佳,时间非常不稳定,有时是大清早,有时是凌晨。这是私人医院,还是尹氏作为股东之一的私人医院,尹修特意让医院给岑渊开绿灯,当然也包括周瞬、童悦和俞嘉佳的父母,他们想来探视俞嘉佳,什么时间都行。   然而几个月以来,尹修和岑渊没有在医院碰过一次面。   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Unicorn那个杨一航不在的微信群没有解散,可俞嘉佳出事后,出于一种诡异的默契,至今一片死寂。   某天,周瞬突然给尹修发微信:[尹哥,我今天见到岑哥了]   半小时后,应酬完的尹修才看到这条信息,当下心脏砰地一跳,周瞬不是个喜欢没事寒暄的人,特意跟他说这句话,一定有原因。   尹修反复斟酌,删删改改好几次,才回复过去两个字:[医院?]   周瞬回得很快:[不是]   尹修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周瞬立刻接起。   “什么情况?”尹修问。   “我今天去新剧组试镜,碰到了岑哥。”周瞬说完这句话,顿了顿,继续,“岑哥状态很差。”   周瞬也关注岑渊的近况,周瞬也和尹修一样看出了岑渊越来越瘦,但他没料到,面对面看到的岑渊,比镜头里的他要糟糕上一万倍。   “他……”尹修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怎么了?”   周瞬难得地不知该说什么,陷入短暂的沉默。   周瞬每多沉默一秒,尹修的心就更慌上一分。   尹修正要开口追问,周瞬又说:“我跟岑哥聊了聊。”   尹修:“聊了什么?”   周瞬:“我们聊到未来的打算,他说,没什么想法,就先干着,干到在这一行干不下去的那天。”   这一次,两人都沉默了。   岑渊这句话,显然不是一个正处上升期的艺人该说的话。   不。那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尹哥,”周瞬说,“你去找岑哥聊聊吧。”   按理说,周瞬不会看不出,车祸后,岑渊和尹修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就像成团初期,他不信两人脸上的伤是小树林里摔的,那一次,他也不信尹修的脸是在楼梯上摔肿的,而岑渊手上的伤口与此没有关系。   历史在重演,这一次的事态,恐怕更恶劣。   对此,童悦不敢问,周瞬没有问。都是成年人了,有问题就该自己解决,若是不想解决,谁也没有权利逼迫谁。   可今天,看到那样的岑渊,周瞬憋不住了。   一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直觉在心底深处告诉他,他必须去找尹修。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帮岑渊,这个人,只能是尹修。   挂断这通电话,尹修一夜未眠。   这几个月,他一直小心翼翼,尽量不出现在公众场合,也不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任何显眼的地方。都说互联网没有记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没人会再提起他了。   他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当晚他就告知助理,给他弄一张下星期某大型晚会的邀请函。   他当然不以艺人的身份出席。他以赞助商的身份出席。   这场晚会的嘉宾名单刚好在昨日公布,岑渊就在其中。   尹修本只打算全程追直播,现在,他必须亲自去见见岑渊。   晚会当夜,尹修如愿以偿见到了岑渊。   尹修尽可能地打扮得低调,一套灰色西服,戴着口罩和墨镜。助理将他送到停车场,看着老板下车离去的背影,内心感慨,他家老板这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的身板,穿着这套价格五位数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服,大晚上地还配上口罩墨镜这种神奇的装备……老板你确定你真的能低调吗?   尹修一路上确实被行了不少注目礼,不过一进入晚会熙熙攘攘的后台,明星浓度骤增,尹修穿行其中,也就显得不那么奇葩了。   尹修一间间化妆间地去寻找岑渊,兜了十几分钟,终于在走廊碰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岑渊从洗手间的方向出来,两人面对面朝对方走去,但岑渊的目光全程垂着,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尹修。   看到岑渊的那一瞬间,尹修停住了脚步。   尹修这才意识到,周瞬那句“岑哥状态很差”,是何等地轻描淡写。   岑渊瘦得快不成人形了。   他的眼窝深深凹陷,试图以厚重的妆容掩盖黑眼圈和满脸倦容,却显然并不成功。   尹修定定地盯着岑渊,岑渊无知无觉,迈着机械的步伐,在直线上一步步缩短与尹修的距离。   就在岑渊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尹修有点不知所措地抬起手,伸向岑渊,想拉住他,又不敢触碰他,眼看着岑渊在他身边走过一步,再走过一步,眼看着岑渊就要再一次把背影留给他,尹修张着嘴,终于艰难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呼唤:“岑渊——”   尹修的声音像某种开关,瞬间唤醒岑渊所有神经,岑渊猛地回头,那一刻,尹修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非常生动的惊惧。   没错,惊惧。   岑渊头痛欲裂。   他分不清眼前的尹修是现实还是幻觉。如若是幻觉,这一次也太过栩栩如生。他听到了尹修的声音,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还听到了很多别的,他听到马蹄踏在沙尘里的声音,他听到兵器相撞的声音,他听到汉子们怒吼的声音,他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他听到所有这些声音都无法掩盖的,无助到绝望的哭声。   又来了。   他妈的又来了。   岑渊要疯了。   岑渊猛地一推尹修,尹修没作准备,后背重重撞到墙上,一阵闷痛憋得他半晌没喘上气,岑渊在反作用力之下踉跄着后退两步,本能地伸手扶着墙才没摔倒。   这时,岑渊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尹修,是真的。   两人在走廊里,隔着很近的距离,静静对望。 第117章   这段小插曲引来了路过的人好奇的目光, 毕竟这两人,一个打扮诡异, 另一个是近期娱乐圈的话题制造机岑渊。   一个人哒哒哒地冲过来扶住岑渊, 岑渊已经压得很好,尹修还是看出他浑身微微惊了一下,近乎条件反射地又想把人推开, 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才没动手。   白兰满脸焦急, “岑哥,您怎么跑这来了, 您要去候场了,万哥可要急死了——”   刚刚在化妆间里她一时没看好,岑渊就失踪了,吓得她魂飞魄散。最近岑渊状态不对, 万秉和她都有目共睹,但万秉和岑渊这俩不知该说是情投意合还是臭味相投, 现在岑渊的身价日日攀升, 活脱脱一台行走的印钞机, 万秉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让他休息,岑渊则坚定地表示他不需要休息,工作越多越好, 半天空闲也别给他留。   鉴于岑渊如此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万秉就是再受不了他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 也暂时不打算放弃这台印钞机。   白兰只能感叹, 这个世界——不, 这个圈子太癫狂。   岑渊站直身体, 从白兰的搀扶里抽回自己的手, 面上回复一贯的冰冷与镇定——强行伪装出来的镇定,言简意赅地给了白兰两个字,“走吧。”   言毕,移开视线,不再与尹修对视,从尹修身边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一直到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尹修还呆呆地立在原地。   刚刚的岑渊,与他两千多年前认识的那个岑渊,以及过去一年里认识的那个岑渊,都不一样。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岑渊。一向倔强、高傲,永不畏惧、永远强大的岑将军,今天,刚才,却像一头千疮百孔、疲惫不堪、极易受惊的困兽。   这不是他记忆里的岑渊。   晚会开始了。舞台上莺歌燕舞,岑渊表演了一首动感十足的唱跳舞曲,万秉提前做了安排,大屏幕全程没有给岑渊怼脸高清特写,在blingbling的舞台服和浓妆的加持下,依旧维持着人模狗样的小鲜肉形象。   尹修整夜都在走神。   心脏里充斥着他很讨厌的那种感觉。   慌。很慌。   好像总有些重要的事没做好,又好像即将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却理不清究竟是什么。   岑渊表演结束后,尹修给白兰发了一条信息:“能和我见面谈谈么?”   他知道,刚才白兰认出了他。   20分钟后,地下停车场,白兰左右张望,确认整个停车场都没人,才匆匆上了尹修的车。   尹修关严车窗,确保没人能偷拍也没人能偷听。   尽管他已退出江湖,白兰这个岑渊助理的身份多少还是比较敏感,依然得小心为上。   白兰开口就有股想哭的冲动,声音微微发颤:“尹哥……”   她和岑渊的感情说不上深,但成为岑渊的助理后,与岑渊相处的这些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她是真心感激岑渊。   别人都觉得岑渊性格不好,难相处,一定也很难伺候。只有白兰知道,完全不是。岑渊是那种能自己做的事绝对不麻烦别人的性格,从不叱骂责怪白兰,有时万秉会训白兰,但凡让岑渊听到,岑渊都会非常强势地护犊子,说白兰是他的助理,要管也是他来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岑渊火起来后,白兰跟着他四处跑,见识过不少别家艺人是如何对待自家助理的,如果可以,在助理生涯结束之前,白兰都不想换老板。   可是这段时间,她快被老板给整崩溃了。   尹修面上没什么波澜,表现得很冷静。   装的。   理智告诉他,现在的他必须冷静。   周瞬找他是对的。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帮岑渊,就只有他了。   尹修让白兰告诉他近期岑渊的状况,要一五一十,事无巨细。   白兰磕磕巴巴又急急忙忙地开始说了。她能溜出来的时间不多,最多十几分钟。   白兰说的话并不令尹修意外。   今夜亲眼见到岑渊那副模样后,尹修最意外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岑渊失眠越来越严重,睡得越来越少,吃得也越来越少,话也说得越来越少。   岑渊的话倒是本来就不多,但最近他有一个令人害怕的变化——越来越易怒。   而且是毫无征兆地发怒。   有时他会突然用一种充满仇恨、愤怒与惊恐的眼神看着万秉和白兰,或者正好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然后猝不及防地摔东西,大多时候是摔杯子,摔手边能抓到的物件,偶尔会踹椅子,踹垃圾桶,踹墙。有好几回,白兰以为他真的会对万秉或自己动手。   岑渊没动过手。岑渊在控制自己。白兰感受得到,他在非常用力地控制自己。岑渊这些失常仅限于私底下,在镜头面前,岑渊一直很敬业,就算要怼人,他也一般是在非公开场合怼的。但纸包不住火,岑渊肉眼可见地一日比一日憔悴,化妆品和美颜滤镜已经快扛不住了,开始有粉丝表现出担忧,问岑渊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   白兰冒着被万秉训斥的风险,跟万秉提议,是不是该给岑渊安排一下心理咨询?   岑渊这表现,很难让人相信他心理没出什么问题。   万秉这回没骂白兰。这事儿,白兰提出来之前他就在考虑了。   艺人是个高压职业,患上心理疾病在娱乐圈不要太常见。万秉不是没预想过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来势汹汹。万秉回忆起来,应该就是俞嘉佳和周瞬的车祸事件后,岑渊简直像是一夜之间就垮了,他没料到,先前看着挺正常一小伙子,内心竟如此脆弱。   万秉一直犹豫着,始终没有给岑渊安排心理医生。心理治疗是个长期过程,岑渊现在正当红,去一次两次可以不被发现,多去几次,一旦被狗仔拍到,编点半真不假的故事,岑渊就完犊子了。   就算岑渊真要陨落,也不能是现在。他是万秉亲手签下的,万秉等了四年,才等来今天。   再者,万秉直觉,以岑渊这性子,真直言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能当场翻脸。   万秉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托朋友介绍了个心理医生,但不是带着岑渊去看,而是让白兰去看,给医生描述岑渊的症状,尝试隔空治疗。   尹修听到这里,皱起了眉,问白兰:“医生怎么说?”   白兰说,她前两天才去和医生谈了第一次,医生初步怀疑是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但还无法确定。   白兰回去后查了一些专业资料,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岑渊的某些行为确实符合双相情感障碍的特征,可白兰就是觉得,不对。   双相情感障碍最大的特点是在乐观热情和悲观抑郁之间反复横跳,而岑渊在白兰看来,从来不乐观,也从来不热情。   他只是意志坚定,以一种不惜燃烧生命的顽强去做他要做的事。与乐不乐观没有关系。   白兰也不认为岑渊是个悲观抑郁的人。白兰想了很久,才想出恰当的形容——惊惧。岑渊对这个世界,仿佛随时充满了谨慎的、杯弓蛇影的惊惧。他在害怕什么。但白兰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最后,白兰告诉了尹修一件事。   前两天,岑渊和万秉大吵了一架。   他们最近吵了很多次,这次吵得最凶。   起因很简单,岑渊在刷Unicorn的团综,被万秉看到了。   这本是不值一提的小细节,万秉这回却duang地上火了。   因为,Unicorn解散后,岑渊只要闲下来,他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刷Unicorn的团综,以及他们五人一起参加过的综艺。   看完一遍,就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然后,再来一遍。   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最初,万秉并不干涉。不论他是真心实意想念曾经的队友,还是缅怀昔日的荣光,都是人之常情。   时间久了,岑渊这状态不仅没有改变,还有日渐加重的趋势,常常看视频看得入神,万秉在旁边给他叭叭半天接下来的新行程,他半个字没听进去。   前阵子《吴将》收官,即将进入宣发阶段,万秉让岑渊去跟吴将的女主角作为搭档出席一个活动,炒炒剧中CP,给新剧带带热度,岑渊极为罕见地对万秉的安排表示了拒绝。   《吴将》的合同上白纸黑字要求的宣传义务他都做了,这个炒CP活动是万秉额外整来的,岑渊直截了当,不干。   那时的岑渊就正刷着Unicorn最后一期团综,头也没抬,只轻飘飘地几个字回绝了万秉。   万秉一下就怒了。   万秉一步蹿过去,想从岑渊手里抢过手机再霸气十足地往地上一摔,展现他作为经纪人的权威,没想到折在了第二步——步子是很豪迈地迈出去了,关键是,他想扯出岑渊手里的手机时,没扯动。   岑渊缓缓抬头,一双冰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万秉。   万秉的喉结滚了滚。   那一刻,他毫无理由地感觉,他可能要凉。 第118章   岑渊和万秉这一架吵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万秉没敢再对岑渊动手, 所有火力全程维持在嘴炮形式。   万秉把憋在心头多日的话一次过全喷了出来——别看了,别他妈看了, 你再怎么看也回不到那时候, 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知道吗?!   白兰在一旁看着这个场景,觉得称之为吵架不太贴切, 愤怒咆哮的只有万秉一人,岑渊始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面无表情地看着万秉,态度却是铁板一块, 令人无从下手。   直到万秉说出这句话——一切都过去了,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岑渊猛地起身,一米八几的个子高了万秉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万秉, 把正忙着喷唾沫星子的万秉震得当场愣住,怔怔地望着他。然而岑渊瘦得脱了相, 以往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弱了大半, 像一尊东拼西凑、勉强立起的雕塑,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崩塌,碎片满地。   岑渊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大步离开, 砰地一声将门甩上。白兰傻了两秒, 才冲出门追上。   她很快找到了岑渊。那个画面, 让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岑渊独自坐在深夜寂静的楼梯上, 一片漆黑中, 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他脸上。他戴着耳机, 就这么捧着手机, 静静地看着。   嘴角忽然浮起一抹笑。   很温柔的笑。   画面里,俞嘉佳正和周瞬闹成一团,试图把蛋糕怼周瞬脸上。   这是周瞬生日的那一期团综。那个时候的岑渊正坐得远远地看戏,而那个时候的尹修,正坐在岑渊身旁,岑渊看戏,尹修看他。   后面的内容,其实不用看岑渊也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期他们聊了“愿望”,周瞬的愿望是赚钱,童悦的愿望是长高,俞嘉佳的愿望是涨粉,哦,后来改成了周瞬胖20斤,尹修的愿望是大家一直在一起,他的愿望是睡个好觉。   所有人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明明知道结局,明明记得所有细节,他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   多热闹啊。   他想念这种热闹。   很想念。   现在回头想想,他一直走在深渊里,从未离开,也无法离开。但过去一年,这种热闹帮他掩盖了深渊的死寂,令他沉浸其中,无暇四顾,以至于暂且忘却了,这深渊里望不到头的孤独与寒冷。   现在,只有工作,不停歇的工作,能让他不至陷入彻底的疯狂。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些究竟有何意义。   他身在一个名为“娱乐”的地方。   可他一点也不快乐。   白兰不忍心打断岑渊,就在旁边看着,等着,一直等到岑渊静静地看完这一集,再打开下一集,看完后再打开下一集……那一夜,岑渊在楼梯上坐到凌晨4点。   那时,她忽然觉得捧着手机不放的岑渊就像一个小孩,一个孤单的、充满不安全感的小孩,他手里抓着的东西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仅剩的玩具,是这世上唯一还能陪伴他的慰藉。   电话铃响,果然是万秉来催白兰了。白兰匆匆离开,留尹修一人在车里,不记得呆呆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反复咀嚼白兰给他描述的那个画面。   一个人坐在楼梯里的岑渊。   他很想走进这个画面里,走近岑渊,给他一个拥抱。   如果可以,他不想放手。   可他走不进去。   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他面前,令他寸步难行。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事,看起来那么简单,却又那么难?   尹修猛地想到什么,完全不在意现在几点,拨通了助理的电话,“上星期我看过的那批本子,全部帮我找出来。”   公司起步阶段,尹修除了参与投资一些别家公司的大型影视项目,还想做一些自家主投主控的小项目,他要在这个行业长久立足,就不能只想着挣快钱,必须立稳根基、打响名号。尹修经过一番调研和权衡,决定从小成本网剧做起。   第一步就是挑本子。近半个月,尹修通过各种渠道,过目了上百个新手作者和编辑的剧本。   助理很敬业,不出半小时就把这上百个剧本分门别类整理好,全部打包发给了尹修。   尹修这一夜就不打算睡了,开始从头翻这些剧本。   翻到天边泛白时,他才找到了他印象中的那个剧本。   这个剧本他没细看,故事显然不符合主流要求,拍网剧必扑的那种,当时尹修匆匆扫了一下就把文件关了。   这一次,他一字不漏地把这个剧本读完了。   然后,等到清早八点,已然顾不上社交礼仪,他亲自拨通了作者的电话。   对方竟接通了。   尹修开门见山自报家门,对方惊讶过后,语气里透出压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尹修问对方有没有时间当面聊聊,对,就今天。   电话挂断,尹修立刻告知助理,给他买一张当天最快飞往远方某座小城市的机票。   尹修和这个作者聊了很多,作者以为尹修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很兴奋,尹修问一句他说十句,恨不得把家世挖个底朝天给尹修看。   剧本改编自作者爷爷的亲身经历,剧情其实很简单,爷爷当年参与过某一场战争,凯旋而归后,故事却并未到此结束,反而,那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从战场回来的爷爷仿佛变了一个人,曾经性情温和的他开始酗酒,变得极其易怒,终于发展到暴力。在爷爷上战场前与爷爷自由恋爱、并曾宣示白头到老的奶奶在数次差点被醉酒后的爷爷殴打致死后,终于在家人和孩子的支持下离婚。此后,爷爷过上了独居生活,没多久就意外去世了——某个冬夜醉倒在路边,就那么躺了一夜,活活冻死的。   奶奶带着儿子,就是作者的父亲去收拾爷爷的遗物,意外看到一封爷爷写的遗书。爷爷在上战场前读过书,曾也是个文化人。他在这封遗书里好像又变回了从前的他,那个年轻、温和、儒雅的他。但又不完全是从前那个他,因为遗书里的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透着蚀骨噬心的痛苦。   他说,他没办法不喝酒,不喝酒他就会睡不着,强行睡了他也会做噩梦,他会反反复复地梦到他杀死过的那些人,以及死在他身旁的兄弟。他觉得他好像不该再活着,可看着妻儿,他又没有死的勇气。他每天活得浑浑噩噩,感觉自己是个废物,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只能喝酒,不停地喝酒,唯有喝醉以后,他的灵魂才能乞讨来一点若即若离、转瞬即逝的安宁。   他很后悔自己动手打了妻子,也很痛恨这样的自己。他在遗书里说,请原谅我这样为自己辩护,但这是真心话,他动手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打的是他曾最深爱的人。那时的他看到的是别的面孔,是敌人的面孔,是恶魔的面孔,甚至有时候,是自己的面孔。   妻子提出离婚时,他心里释然了。他也许一直在等着这样的结局。   他把房子、钱和孩子都给了妻子。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不,其实他在战场上就已经死了。他以为他是万里挑一的幸存者,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死去,尸首不全地死去,残肢乱飞地死去,血肉模糊地死去,偏偏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回家的那天,全家人都高兴坏了,一贯矜持的妻子紧紧搂着他,哭出了幸福的泪花。   那时他想,他多幸运啊。他是谁,命运凭什么如此偏爱他?   原来是他误解了。天地从来不仁,是他一厢情愿。   原来他早就死了。他只是拖着灵魂的残片,不甘心地回到尘世,以非常不堪的姿态苟延残喘了最后一段时日。   他并不幸运。他不如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们幸运。他们留给世人的,留给家人的最后印象,至少是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在遗书的最后,他对妻子说。   我爱你。也很抱歉我爱你。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应该能过上更好的一生。   那天,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奶奶抱着这封遗书,哭得撕心裂肺。   作者的父母工作繁忙,作者大部分时间被奶奶带着长大,因此爷爷奶奶的故事他也从小听到大。爷爷去世后,奶奶彻底活在了过去,每日过半时间,奶奶都在念叨那些已成过去的往事,她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咀嚼她和爷爷的初遇、相识、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为了思念那个男人,她亲手按停了岁月的流逝。   去年,奶奶病逝,临走前两个月,她自知时日无多,抓着孙子的手,把爷爷的遗书交给他,叮嘱他,在自己死后,一定要把这封遗书烧给她。   她要带着它上路。   作者郑重地接过遗书,履行了承诺。然后,他决定,把爷爷奶奶的这段故事写下来。   他最初的想法是希望有人能把这个剧本投拍成电影。但,不出意料地,没人鸟他。   之后,一个业内的朋友告诉他,有一家刚运营不久的影视公司想投资一些低成本的新项目,主要方向是网剧和网络大电影,让他去试试。   屡屡碰壁的作者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剧本发了出去。   没想到,这次还真的成了。   听完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看着作者眼神里闪烁着的期待的光芒,尹修淡然道:“你这个剧本,我会付你一笔咨询费。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买断。”他顿了顿,继续,“但是抱歉,这个剧本,我不会投拍。” 第119章   作者的眼神从期待转为迷茫, 再转为失望。   他很轻地嗤笑了一声,“赚不了钱, 是么。”   同一套说辞, 他已经听过太多次。   没人想看这样的故事。   再艰难,再悲苦,那也只属于过去的岁月。   而你们曾经的艰难和悲苦, 不应该来打扰我们如今的生活。   简而言之,这样的剧本, 首先大概率过不了审,就算过审了, 拍出来也大概率扑街。   尹修平静地看着他,点头,并不否认,“是。”   这一年来, 他已经明白了当今这个世界、这个娱乐圈的运作规则。从逐利的角度出发,意义是其次的, 甚至是可有可无的, 财富密码的关键是有趣, 是吸睛,是娱乐至上。   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   作者渐渐从失望变成愤怒,这次见面谈到最后并不十分愉快, 作者的语气略显激动, 他字句铿锵地告诉尹修, 他这个剧本, 如果不能面世, 就是给他再多钱, 他也不卖。   说完, 他抓起包包,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尹修依旧平静地坐在座位上,端起咖啡杯,慢慢地呷了一口。   回到S市,尹修让助理给他联系一个足够权威的心理咨询师,价格不是问题,当然也不是要给谁治疗,而是作为新剧的学术顾问。   助理应下,立刻去办,但心里嘀咕,没听说尹总已经选好要投资的项目了呀?   不过,看这意思,尹总的目标是有关心理疾病、精神疾病这方面的影视项目?   这怕是不好做啊。   心理咨询师很快到位,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女性,叫夏素,从业十数年,业界口碑良好,尹修称她为夏老师。   顾问合同一签,尹修就和夏老师深谈了一次,以两个纸片人角色为案例,请夏老师进行模拟诊断。   当晚,尹修打电话给白兰。   第一件事,先问岑渊的近况。他上一次见岑渊也就是几天前,几天过去,岑渊并没有太大变化。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第二件事,尹修问白兰有没有继续替岑渊去看心理医生。   白兰说,她昨天又去了一次。医生这一次推翻了双相情感障碍的假设。   白兰:“医生说——”   尹修:“是PTSD吧?”   白兰愣了愣,在手机那边猛点头,“是的,尹哥你——”   怎么知道?   尹修沉默了几秒。   他也是从夏老师那里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尹修给夏老师的两个案例,一个是那位酗酒而亡的退伍老兵,另一个,是岑渊。   夏老师说,这两个案例都是很典型的PTSD,全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概念最早出现于对一战士兵的心理疾病研究,前身是“炮.弹休克症”。   后来,PTSD不再是战场专属,任何遭受过重大创伤性事件的个体,都有可能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症。   西方对PTSD的研究很早就开始了。对比之下,国内在这个领域,至少在公众关注这方面相当空白,甚少有文学作品或影视作品深入探讨PTSD这个问题,尤其是因战争引起的PTSD。   尹修凝重地听着夏老师的讲解,问,PTSD能根治么?   夏老师说,可以。   尹修松了一口气。   夏老师说,理论上可以,但实际操作很难,而且治疗过程大概率会经历各种反复,患者与陪同患者治疗的人都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夏老师又说,对于PTSD的治疗,不,对于所有心理疾病的治疗,社会关系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亲人、爱人、朋友给与的支持越多,康复的希望越大。   有希望就好。尹修想。   有那么一点希望,就足够了。   他们熬过了那么多。总不能在这里熬不过去。   白兰在手机那头继续说:“不过医生说,岑哥这个情况有点奇怪。”   尹修回神,“怎么?”   白兰:“医生说,从岑哥症状发生的时间点和症状的严重程度来看,推断不出合理的创伤源。”   PTSD的前提是遭受创伤,如果症状很严重,那遭受的通常是重大创伤。   PTSD有潜伏期,但潜伏期常规来说封顶六个月,当事人遭遇创伤后,超过六个月才出现PTSD的症状,而且是爆发式的剧烈症状,这种情况极为罕见。   医生让白兰回溯患者在近半年遭遇的创伤事件,试图找到创伤源,这是治疗PTSD的第一步。白兰身为岑渊的助理,很快就翻出了岑渊过去半年的所有行程记录,她看来看去,唯一有可能成为创伤源的,就是周瞬和俞嘉佳的车祸。   所以医生说奇怪。   患者的创伤源和症状两者之间的严重程度并不对等。   其一,岑渊并不是创伤事件的直接受害者。   其二,突然失去很重要的人确实也会引发PTSD,但这通常是指至亲至爱之人,比如配偶或孩子,按白兰的描述,岑渊和周瞬、俞嘉佳充其量算是“比较好的朋友”,并且在过去半年里见面的次数根本算不上多。   其三,岑渊并未在现场亲眼目睹血腥的车祸场面。视频、照片也会给人一定的冲击,可那种程度的冲击一般不会导致严重的心理失常。   让任何一个从业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或心理咨询师来判断,都很难相信这场车祸是真正意义上的创伤源。   找不到真正的创伤源,PTSD的治疗就难以展开。   听白兰说完,尹修再次沉默了很久。   医生的推断没错,岑渊的创伤源不在这里。   而是在很久远的时候,在那个很遥远的地方。   他也许是世上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次日,尹修又约夏老师长谈了一次。   尹修当然不能太直接,他把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拆分成了很多其他问题,采用迂回战术,一点点挖掘自己想要的答案。   夏老师拿着四位数的时薪,很尽职地给尹修上了一堂科普课。   尹修学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知识点——心理疾病,并不纯粹是“心理”问题。   夏老师说了很多专业术语,尹修按最简单的意思去理解:心理疾病一旦形成,对一个人的生理构造——主要是大脑里的神经元——就有了实质性的影响。   心理疾病不是纯粹精神上的东西,它是有生理基础的病症。   当创伤发生,扭曲了一个人的心灵,它同时也扭曲了此人的身体。心理上与生理上的伤害必定相伴相随。   尹修明白了。   这解释了为什么岑渊的PTSD潜伏期超过了常规的半年。   因为他们穿越后,换了身体。   对于他和岑渊,这是一具全新的、健康的身体。两千多年前的岑渊,也许从各个方面、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早已千疮百孔,但两千多年后的这个岑渊,是一个宛如一张白纸的岑渊。   残破不堪的灵魂,装载进了焕然一新的躯壳里。   刚开始时,一切仿佛相安无事。   然而无人察觉,连当事人自己甚至也没有察觉,那来自两千多年前的灵魂,在日复一日地侵蚀、改造这具躯体。   量变引起质变。终于有一天,某根导.火.索被引燃,世界轰然炸裂。   凶猛的灵魂完成了对无辜的躯壳的占领。   夏老师还说了一句话,狠狠地扎进尹修的心脏。   她说,对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而言,他们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天。   只有在回忆中,只有停留在那一天,他们才有活着的感觉。   活在过去。或者,如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前行。   没有第三种选择。   新的世界,新的人生,新的未来。   都是假的。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出过那一天。   尹修小心地问夏老师,既然PTSD理论上可以根治,那应该怎么治疗?   夏老师说,PTSD目前有好几种疗法,以心理治疗为主,不建议药物治疗。   但无论采用哪一种治疗方法,前提都必须是患者自愿治疗,且本身有康复的意愿。   这样,在患者的积极配合以及亲友的陪伴、支持下,痊愈是有可能的。   这一次谈话最后结束在了这里,尹修没有再往下问。   尹修也失眠了。和白兰谈完,和夏老师谈完,他整整几天没能睡一个整觉。   他像一个强迫症重症患者,只能做两件事,要么不停地刷岑渊的微博、朋友圈——哪怕岑渊的微博只有商业转发、也根本不发朋友圈,或不停地点开岑渊的微信对话框,翻看两人为数不多的、自己基本能倒背如流的聊天记录。   要么,不停地看公司收到的新剧本。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完了就去催助理,怎么还没有新的本子来。   助理最近没少在各种阴间时间接到尹修毫无预警的电话,他也不敢发牢骚,也不敢问,毕竟老板的工资给得太多了。尹修要看新本子,他就找各种渠道、以各种方式给老板搜罗。   某天,凌晨四点多,依旧一夜没睡的尹修靠坐在床头,膝盖上枕着手提电脑,扫了一夜剧本的脑袋昏昏沉沉、麻木发胀,手上的动作却停不下来,看完一个剧本,又点开一个新的剧本。   这是一个灵异题材的剧本,题目叫《这个男鬼不太冷》。   这些剧本发给尹修前,会有人先过一遍,质量太差的、因各种原因大概率过不了审的,一般就不送来浪费尹修的时间了。灵异题材就属于大概率过不了审的。   但这阵子尹总发癫发太过了,磕剧本跟嗑药磕上了头似的,助理哪那么多剧本给他?主要看着尹总这也不像是认真在筛项目的亚子,已经有点饥不择食的味儿了,助理心一横,把之前那堆被过滤掉的剧本捞回来,暂且充个数。   《这个男鬼不太冷》就是从回收站里捞起来的。   尹修看完第一页,死气沉沉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浏览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把剧本翻到了最后。   他毫不迟疑打电话给助理,让助理联系《这个男鬼不太冷》的作者,这个项目,他看上了。 第120章   助理效率很高, 当天上午就联系到了作者,作者表示一万个愿意签合同。   然后助理才感觉哪里不对。   助理翻了翻《男鬼》这个剧本, 浏览完一遍, 脸上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疑惑。   故事的构思很简单。这是一个披着灵异皮的恋爱故事——女主某天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只男鬼,这只男鬼怎么赶也赶不走,还老喜欢烦女主, 因为男鬼能感知到女主附近有自杀意图的人,每次发现有人想自杀, 男鬼就在女主身边嗷嗷叫,女主被他烦得不行, 只得去接近那些想自杀的人,然后每次都阴差阳错地替当事人解开心结,挽救一条生命。后来,男主的身份和故事渐渐揭晓, 原来他也是一个自杀未遂的人,靠着一些蛛丝马迹, 女主带着男鬼找到了男鬼躺在病床上的身体, 男鬼想起了一切, 他是女主最后救赎的对象。故事的最后,男主醒来,找到女主, 对女主表白。   两人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故事倒是挺可爱, 想法不错, 只不过看得出文笔很青涩, 缺乏阅历和积累, 剧情编得多少有点幼稚, 有些地方甚至透着几分尴尬。这很正常, 助理联系到的作者就是一个21岁的女大学生。   然而,最重要的是——这种大喇喇宣扬封建迷信的剧本会被广电爸爸卡死的啊尹总!   这一点尹修不会不知道,所以助理不明白,尹总是真的嫌钱多没处花吗?   这一次,尹修没有再亲自飞过去和作者面谈。不是他不想费这个事,而是上一次和那个写退伍老兵故事的作者面谈,让他意识到一点——他的脸太有辨识度。   离Unicorn解散、他宣布退圈已过去半年,他以为半年时间足够金鱼记忆的网民忘记他是谁了,没想到上次那个作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只能庆幸那个作者是个不追星的男生,也就是单纯地认出了他,并未对他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尹修把助理派了过去,助理当天下午就见到了作者。助理拿出手机,接通尹修的电话,并打开外放,三个人就这样开始谈判。   说是谈判,实则主要是尹修提出各种条件。尹修的条件很简单粗暴,价格不是问题,他可以给市场价的两倍甚至三倍,但他要全权买断这个剧本,并将进行大幅度修改。   意思很清楚,一旦作者签下合同,售出这个剧本,之后想怎么改就是尹修的公司——求索影视的事了。   作者将始终具备原作的署名权,同时参与剧本改编的编剧也会出现在创作者名单里。   作者原本兴奋又不安的脸上现出了几分迟疑。   自己的作品被魔改,这是绝大部分创作者难以接受的噩梦。   尹修告诉她,不必着急给出答复,她可以回去考虑几天,想好了再联系他们。   说完这些,尹修就退出了这次谈话。   助理却没有立刻赶回S市,在这座小城市留到了第二天,然后在第二天中午打了个电话向尹修汇报,那位作者愿意签合同了,求索影视将以市场两倍价格买断《男鬼》这个剧本。   助理跟尹修的时间不长,但把尹修的脾性摸得很准,尹修看起来诸事随缘、吊儿郎当,实则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他看得出尹修这次确实想签这个剧本,尽管不理解为什么,可老板想做的事,他帮老板做好了,肯定没错。   助理也深谙打铁要趁热的道理,尤其对手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五位数近六位数的稿酬对一个大学生来说算得上天价了,何况这只是卖个剧本,又不是卖肾,以这个作者的水平,这笔交易她怎么着都不亏。助理遂决定第二天再找作者谈一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果真说动了犹豫不决的小姑娘,答应当天就签合同。   尹修听助理说完,情绪没什么波澜,说好,之后的事你处理就行,末了补一句,辛苦了,就挂了电话。   助理带着合同回到S市,尹修立刻给出下一步指令,去找几个靠谱的编剧。   《男鬼》这个项目,他要提上日程了。   第一步,就是改编剧本。   尹修又联系了之前那个写退伍兵爷爷的作者。   作者接到尹修的电话,很意外,没什么好气地问他有何贵干。   尹修问他,剧本卖出去了么。   作者觉得尹修是在挖苦自己,愣了好几秒,正要直接挂断电话,尹修又说,没卖出去的话,咱们再谈谈合同的事。   作者又愣住了,“你不是说不会投拍吗?”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想买回去当摆设的话,那就免了。”   尹修的声音很平静,“可以拍。”   作者一瞬间以为自己的执念过于强烈,以至于出现了幻听,“什么?”   “可以拍。”尹修说,“不过得换种方式。”   这一次,尹修给作者报销机票和食宿,让他来了一趟S市,和请来的两位专业编剧一起讨论《男鬼》与退伍兵爷爷这两个剧本的改编事宜。   尹修在决意买下《男鬼》时,心里就有了明确的改编方向——《男鬼》这个故事里一人一鬼的框架保留,但整个都市恋爱剧的基调都要大刀阔斧地改,人鬼情未了改成双男主都市灵异单元剧,有感情戏,但感情戏只起点缀作用。   然后,将退伍兵爷爷改编为其中一个单元剧故事。   退伍兵爷爷的作者听完这个想法,懵在了原地,这特么,还能这么操作?   那,那这还能算是他的作品吗?   尹修很淡定地给他讲道理,按他这个故事原本的写法,这种苦大仇深的致郁虐文真拍出来就是奔着赔掉裤衩去的,几乎可以肯定没有市场,给你投钱拍片的都是生意人,没哪个做生意的会干这种傻逼事。   作者没有吭声。这个男人他说得好对啊可恶。   尹修接着说,BE的故事不适合单独拍片或拍剧,却很适合作为单元剧里的小故事。配角负责牺牲自我煽情赚眼泪,主角负责大团圆结局,没毛病。   至于署名权,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在这个单元故事的集数,以及最后的制作人员名单里,都可以特别标注这个故事的原作者姓名或笔名。   作者还是没有吭声。旁边听着的两个职业编剧心道,早听说过这位尹总是编导专业出身的,看来课没白上,娱乐圈这几年也没白混,影视业的财富密码都给你整明白了。   尹修的手指在冰冷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像一种倒计时般的伴奏,嗓音低沉缓慢,“这可能是你这个故事能面世的最好一次机会。”   “很大概率,是唯一一次。”   他的手指停下敲击的动作,仿佛一种讯号,会议室里突然陷入一片默契的寂静。   “你好好考虑。”   作者傻傻地看着他。   全程观战的助理:他家老板为何总能把正经的商业谈判搞出黑.道大佬红果果当面威胁的杀伐之气?   莫非这就是商圈豪门富二代自带的天赋点吗?   买下《男鬼》后不出一个星期,退伍兵爷爷的剧本也成功地拿到了手,编剧的人选也定了下来,尹修给出明确改编方向的同时也给出了deadline:一个月之内他要看到改编后的剧本成品。   是最终成品。中间的修改版本不管被他打回多少次,都撼动不了这个deadline的那种。   两个编剧:???他们是被骗进黑工厂了吧?   求索影视至今成立不过半年,当前正式员工不到20人,入职时间最久的助理跟了尹修也不到六个月的时间,按理说没人会奢望干上几个月就有年终奖,没想到元旦当天,尹修给所有人都发了个大红包,其中数助理的红包最厚,足有六位数,助理看到转账信息的时候当场就傻在了那,第一反应是遇上了路数清奇的骗子。   公司的运营还算不上非常正规,尹修就懒得规规矩矩地核算年终奖了,全凭感觉。   问就是有钱任性。   两个只签了外包合同的《男鬼》专职编剧也收到了红包。   两个编剧:不就一个月吗,老板看我的!   尹修看着所有人满意的表情,微微一笑,行,大家伙好好干活吧。   全体员工:肝!往死里肝!为了公司、为了老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尹修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或者说,自Unicorn解散后,他的心情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好过。过去的一年,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很爱笑。哪怕不笑,他的眼睛里也总是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笑而笑,被粉丝形容为很勾人。这半年,他只在两种场合下会笑,一是在家里面对爷爷或柳姨时,心甘情愿地笑,哪怕笑得并不由衷,二是为了公司的生意应酬时,那是一种得心应手的假笑。   今天他的笑却是久违地发自内心。   他不知道天生我材是不是真有用,也不知道千金散尽后会不会复来。   但,大把大把地洒钱,确实令人快乐。   有钱真他妈爽。 第121章   元旦这天, 尹修做了三件重要的事。   第一件是给全公司发年终奖。   第二件是给岑渊的微博留评。   尹修用的是小号。他原本的微博号始终没注销,那条道歉加退圈声明长微博依旧在置顶挂着, 名字前也依然带着Unicorn的前缀。按理说团队的前缀名是应该去掉的, 但满天星没有在这种小细节上追究。   U团刚解散那两个月,尹修的微博下每天都会涌出大量新评论,说什么的都有, 有骂他的,有对他失望的, 有表示理解他的,也有哭着喊着问他哥哥为什么要退圈的, 粉丝数也每天都在疯狂地掉。   刚开始时,尹修每天都会打开微博后台看一眼,不是为了看大家怎么骂他或怎么安慰他,只是像从前那样, 习惯性地看看U团另外几人有没有艾特他。这个习惯在U团解散后延续了一个月左右,某天尹修突然清醒地意识到, 他们不会再艾特他了, 他已经决绝地选择了退圈, 周瞬、童悦,以及岑渊,某种意义上, 都接受了他的选择。   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自那以后, 尹修就不再登录这个账号了。   这个微博号, 会和尹修这个人一样, 在喧嚣繁华的娱乐圈渐渐地被彻底遗忘。   就像, 曾经那个带着尹氏鸡犬升天的尹大将军。   尹修的小号是一个佛系岑渊唯粉, 三无账号, 头像是一张老年气息浓郁的风景照,岑渊的每条微博他都会点赞,但极少发微博,一发微博必定与岑渊有关。   岑渊每个节日都会发一条给粉丝的祝福微博,通常会配上一张照片。看得出岑渊从来不自拍,他微博发出来的照片全是专业摄影师的精修图。   而尹修会在岑渊的每一条节日祝福微博底下留评。   今天也不例外,岑渊早上就发出了新年祝福微博,配上他穿着一身红色西服的照片,还顺手给他的代言做了个广告。   照片拍得很好,图P得也很好,岑渊白净清瘦的脸上竟未透出半分倦容。   评论的内容主要分为两种,一半人在日常舔颜,另一半人高呼买买买,今天也请让我为哥哥花钱。   尹修的评论很简单:[新年快乐]。   尹修这个小号粉丝两位数,基本不存在活粉。他这条评论发出去,和以往每一次一样,瞬间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尹修知道岑渊大概率不会看到他这句话。但他仍然感觉完成了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   尹修在这天做的第三件重要的事,是联系周瞬。   尹修约周瞬出来见面。   这是U团解散后,尹修第一次这么正式地约他。周瞬目前是空档期,前不久刚演完一部都市剧的男三,这阵子除了上课就是四处跑试镜。   周瞬毫不犹豫地应了,说晚上有空。尹修说那也别约别的地方了,就宿舍见吧。   从前的宿舍。   周瞬在手机那边沉默了两秒,说好。   晚上8点,周瞬准时抵达。尹修已经等在了那里,开好了酒。房子空置了半年,但每天都有家政过来维护清洁,干净得一尘不染,却正因过于干净,而显得毫无人气。   所有装修、家具摆设、练习设备等都维持着原样,可这房子全然不是周瞬记忆中那个吵吵闹闹的U团宿舍了。   两人远远看到对方,尹修很轻地笑了笑,周瞬觉得这样的尹修有点熟悉,又显得陌生。   才想起,他很少这样与尹修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竟不知道该怎么和尹修单独相处。   连寒暄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尹修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这种不严重、却也很难当做不存在的小尴尬,心里竟觉有点悲凉。   又荒唐得有点可笑。   果真是人走茶凉。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周瞬坐下,决定单刀直入,“尹哥,找我有事?”   周瞬的直接倒是让尹修也自在了,尹修把提前准备好的剧本推到周瞬面前,“我最近打算投拍一部网剧。”   周瞬眼里闪过掩不住的意外。他知道尹修是富二代,家里恐怕是超出他想象能力地有钱,所以尹修退圈,他没有童悦那么大的反应。从他的角度看,在娱乐圈打工也是一份工作,而且是一份绝对不轻松的工作,如果不是心存热爱,又不愁温饱,退圈兴许反而是件好事。   但周瞬没想到,尹修退圈了,又没完全退圈。   看到周瞬的表情,尹修说:“哦,一直没跟你们说。我现在自己搞了个公司。”   尹修递给周瞬一张名片。   周瞬接过,看到名片上“求索影视”几个字,又抬头看尹修。   “尹哥你,”周瞬心里清楚这个问题不是很该问出口,却忍不住,只是想证实答案,“认真的?”   尹修平静地点头,“认真的。”   周瞬没再说什么。凭他对尹修性格和家境的了解,他不怀疑尹修各方面的实力。   心里又一次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他还在为了新角色到处跑试镜,他昔日的队友如今已是食物链顶端的投资方了。   周瞬动用理智摒除脑子里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翻开尹修推给他的剧本,开始阅读。   周瞬读得很快,因为剧本内容也不长,这是尹修让两个编剧按他的想法赶出来的初版梗概,只建了个大致框架,很多剧情细节还有待敲定。   但尹修最想表达的东西,基本都在这个梗概里了。   周瞬从剧本抬头的瞬间,尹修道:“这是个双男主剧。”   周瞬看着尹修,没说话。他当然看得出来。   尹修继续:“鬼这个角色,我想让你来演。”   周瞬陷入沉吟。   尹修知道他在考虑,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   约十几秒后,周瞬开口:“我有两个问题。”   尹修:“你说。”   “第一,这个剧本,”周瞬看着尹修,“尹哥,你确定能过审么?”   周瞬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疑问的人。   助理跟他提过,公司里好些人,包括那两位外包编剧,都跟他提过。   这种明目张胆宣扬封.建.迷.信的灵异题材,哪怕是网剧,怕是也很难过得了广.电爸爸那一关。   大家话里话外都在委婉地提醒他,他这笔钱砸下去,大概率血本无归。   尹修微笑,“第二个问题呢?”   周瞬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找我演男主,是因为我的演技,还是因为我们认识?”   尹修这回嗤地一下笑出了声。   周瞬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   尹修有点开心。他找回了曾经那种熟悉的感觉。   周瞬还是他记忆里那个周瞬。   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但,并没有那么容易。   “第一个问题,”尹修说,“不好过审。这个问题我会去解决。”他顿了顿,“我无法保证最终的结果。这部剧有可能拍出来后永远上不了架。”   周瞬点头。   “第二个问题,”尹修笑,“都有。”   周瞬沉默。   尹修:“我找你,是因为这个角色,我打算为你量身定做。”   周瞬微微睁大眼,前面尹修说的每一句话都多少在他能预料的射程内,这句话着实令他惊了。   他自认凭他和尹修的交情,尹修还不至于为他做到这份上。   尹修继续说:“我这么做,确实有我的私心。让你演这个角色,有个条件。”   听到“条件”两个字的瞬间,周瞬的心情颇为复杂。   他在娱乐圈混迹至今,不是没遇到过带着条件的角色。   应该说,只要他有这个心思,这样的机会可太多了。   他都拒绝了。   他没料到有一天会在尹修口中听到这个词。   可他又想,尹修不是这样的人。   他相信尹修不是这样的人。   尹修直视着桌子对面的周瞬,眼神深邃,“你要帮我去说服岑渊,让他出演另一个男主。”   周瞬把剧本带了回去,说他会认真考虑。尹修并不担心剧本外泄,一来是相信周瞬的人品,二来,这种正被国家严厉打压的题材,整个娱乐圈也就他这个人傻钱多的金主爸爸想投拍。   尹修还有些话没告诉周瞬。不仅周瞬的角色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想让岑渊出演的那个角色,也是为岑渊量身定做的。   没错,有钱,任性。   周瞬没让尹修等很久。第二天,他就联系了尹修,告诉他,公司不允许自己接这部网剧。   对,不允许。   经纪人告知周瞬,有一部正在拍摄中的古偶剧的男二出了点意外,要临时换人,现在导演正四处找救场的演员,经纪人打算给他接这个活,今天签合同,明天立刻进组开拍。   周瞬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尹修这个结果。   他也很无奈。若顶着公司的意思强行跟尹修签这部剧,公司但凡想告,就能告到他破产。   何况,他还有好几年的合约,现在得罪了公司,接下来几年他还想不想混了?   周瞬的语气里含着歉意,“尹哥,你还是找别人演男主吧。队……岑哥那边,我会去帮你说说的。”   尹修却好像没听到他这话,问:“你的违约金多少来着?”   周瞬:“啊?” 第122章   尹修终于遇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做他半年前就想做的事。   或者说,碰上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尹修直截了当问周瞬, 有没有兴趣签来他的公司。   周瞬沉默了两秒, 也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自己最大的顾虑:“那违约金——”   尹修:“我替你付。”   周瞬不说话了。   尹修太了解周瞬的性格,脑回路异于常人,但也格外靠谱。   他不给空头支票, 不虚与委蛇,要么不给承诺, 说定的事,他就不会耍花样。   尽管这理论上应该是双向选择, 但尹修已经单方面打定主意,这部剧,必须由周瞬和岑渊来主演。   尹修说:“我知道这不是件小事。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明天我先发你一份合同样本,你如果觉得可以, 咱就约个时间再详谈一次。”   尹修顿了顿,继续, “你如果觉得条款不满意, 咱也可以谈, 谈到满意为止。”   周瞬:“尹哥。”   周瞬:“我接下来五年可能都赚不回你给我赔的这笔违约金。”   尹修在手机这头怔了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周瞬很认真。他真的不太理解尹修为什么执着于让他出演这个男主,甚至要签下他。周瞬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们过去的交情。他倒并不质疑尹修对这份情谊的看重, 可如若真的是出于这个理由, 他很难接受。   生意就是生意。他们签的是一份商业合同, 就得从商业的角度去衡量这件事。感情也是维系在利益之上的, 这话听起来很无情, 但现实世界就是这般运作。   周瞬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在演戏这个领域确实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事实上, 这条路他走得很艰难, 自从得了李清葭点拨,他拼尽全力、竭尽所能地去学习,想去跟上科班演员的步伐,他在空闲时间翻遍了所有能翻的教材,反反复复观摩那些经典电影和剧集,他琢磨、思考,对着镜子或给自己拍视频苦练。   收效甚微。   真去演戏时,世界和想象中是那么不一样,导演对他往往只是不褒也不贬,演得还过得去,一场戏就过了,毕竟,他的角色并不那么重要。   导演说了未必算,市场却很真实。参加完《戏如人生》,到现在也一年多了,周瞬这期间演了好几个男二三四,人气和知名度竟都不如他当初那个因尬而火出圈的浮夸霸总角色。   当初还有人骂他,他还有个鲜明的记忆点。   现在连骂他的人都少了,演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说颜值冠绝娱乐圈那也不至于,他在这一行的存在感越来越低,经纪人看他的眼神里,也越来越写满“烂泥扶不上墙”。   经纪人还没完全放弃他,纯粹出于他这张被誉为娱乐圈花瓶的脸。周瞬最后能捞金的手段就是进那些只看脸不看演技的玛丽苏偶像剧里给花瓶大业添砖加瓦,这种剧演得越多,周瞬的口碑就越差,逐渐陷入了恶性循环。   周瞬是严谨计算过的。按他过去一年的收入,只能维持一下自己的温饱,他接下来五年真的赚不回这笔违约金。   他现在仗着这份交情,肆无忌惮地消耗尹修对他的好,让尹修做了这笔亏本买卖,一时半会儿还可以,时间久了,他对于尹修的公司就是个累赘,他们的感情还靠什么维持?靠尹修单方面的怜悯和施舍吗?   等到这种怜悯和施舍也消耗完毕,他又靠什么安身立命?   如果事情终将走到那个地步,倒不如一开始就别踩进这个坑。   “周瞬,”尹修说,“我是个生意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周瞬沉默。   尹修:“你演的每一部戏我都看了。我知道你在走下坡路。”   周瞬沉默。   尹修:“现在这种状况不是你想要的吧?”   周瞬沉默。   当然不是。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尹修:“你想好好演戏,是吧?”   他想好好演戏,可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   周瞬沉默。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是没想过,他是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他看轻了娱乐圈,他当初就不该进这一行。   粉丝的热情给了他幻觉,Unicorn成团后前半年的盛况给了他幻觉,那时候人气和流量都来得太容易,乃至令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后来,当他突然找到了方向,想把精打细算变成一往无前的热忱,想做出点像样的事情来,想能够问心无愧面对自己,才发觉,竟这么难。   再后来,周瞬想明白了。   他错不在进了娱乐圈。   他错在,爱上了演戏这件事。   他错在,觉醒了“爱”这种东西。   他偏航了。他的人生出了个颠覆性的意外。   他却甘之如饴,不打算停步,也不打算回头。   但他不是个例。意外才是人生的常态。   看看Unicorn五人,各自走到现在,谁的人生不意外?   表面上看,只有岑渊是顺风顺水的。   可清楚的人都清楚,那只是表面。   周瞬没办法。他除了咬牙走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我需要你,这也是给你一个机会,”尹修继续说,“我给你一个走自己想走的路的机会。”   周瞬还是不说话,心跳却抑制不住地加速。   他猜得到尹修接下来会说什么,依旧对这番话充满期待。   尹修:“我不会干涉你,更不会逼你,你放开手脚去做,做你觉得对的事情,去验证你自己的所有想法。然后,凭你的本事,去证明自己。”   手机那边,默然无声。   尹修:“周瞬,你不会告诉我,这样的前提下,未来五年,你还觉得自己只能一事无成吧?”   周瞬心里某个点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一直是个理性的人,理性得自认没有任何无用的气血方刚。   这一刻,一股热流却直冲他脑门。   不,他当然不认为自己会一事无成。   尹修给他这个机会,真的不掺杂私人感情吗?   有。肯定有。   可这也是世界运作法则的一部分。   它未必合理,却存在着。   那自己,凭什么不去抓住它呢?   周瞬平复了一下情绪,用一如既往冷静的语调开口:“尹哥,明天我等着你的合同。”   周瞬上头归上头,却没有真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他斟酌了两天,反复权衡后,才约了尹修再次面谈。   谈完这一次,两人彻底把话说开,尹修就雷厉风行地去行动了。   这事操作起来倒也不复杂,周瞬不是个多金贵的艺人,主要就是违约金的问题。对于现在的尹修,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事尹修交由助理去全权操办,表示钱花多点少点不重要,就一个要求——快。   他要看到这部剧在春节后开机。   助理带着律师去跟周瞬的公司交涉时,周瞬的经纪人和公司老总齐齐懵逼——啊这,娱乐圈里竟然还存活着这样人傻钱多的糊涂老板?   尹修赔的这是一笔违约金么?   不,是周瞬原东家本年度全体员工的年终奖。   周瞬经纪人真心觉得,字面意思地把周瞬卖了都卖不了这么多钱。   周瞬没多久就顺利入职尹修的求索影视,尹修给他安排了一个经纪人和一个助理,但经纪人职权并不高,主要是打辅助,周瞬的合同写得很清楚,他有权自己选择资源。   尹修也提了一个硬性要求——之后的事他不管,但《男鬼》拍完之前,尹修需要周瞬全情投入。   周瞬和尹修一拍即合,他本来就不赞同演员的轧戏行为。   诸多事情忙碌着,转眼就进入了寒假。岑渊主演的《吴将》瞅准寒假黄金档上线开播,宣发做得很隆重,开播当日就冲上了热播榜榜首,岑渊和女主自然也在热搜上蹦跶起来。   还没到大年初一,《吴将》的口碑就崩了。   开播第一天,《吴将》豆瓣评分8.2,前排热评全是五星好评,一本正经地吹服化道、吹演技、吹剧情。开播三天后,评分跌破8分,开播一个星期后,评分跌破7分。   开播半个月,豆瓣底下前三条热评一条三星,一条四星,一条二星。那条置顶的三星热评槽点非常全面,首先痛批剧情智障,看简介,这应该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权谋争霸故事,结果到头来又是“你只是死了全家,而我失去的是爱情啊”这种晚期恋爱脑,然后是各种花里胡哨、挑战人类审美极限的造型,再然后是小鲜肉们一如既往尴尬的演技……   而热评第二的四星评论则为岑渊弱弱地说了句话:[U1S1,岑渊其实演得不错,但当所有人的演技都浮夸的时候,你在里面就会显得很不正常……]   总体而言,《吴将》被评论为高开低走,有些嘴更毒的网友说连高开低走都算不上,人家的高是开篇剧情高,《吴将》这高纯粹高在了宣发阵势上,从开机时起就满世界宣传造势,男女主,包括男二女二都是当红流量,加上九位数的投资额,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的同时,也生生地拉高了期望。   现在,看到正片,网友们齐刷刷发出了同一个灵魂拷问:那九位数的投资额都花哪去了?   很快有营销号出来搞事情,不知哪里弄来的资料,贴出了《吴将》主要演员的片酬,其中岑渊的片酬八位数,哪怕受了限薪令的限制,依旧高得吓人。   全网哗然。   万秉也懵了,想公开怒斥营销号造谣,不敢。其他几个演员的片酬他不清楚,岑渊这片酬却是真的。 第123章   很显然, 有人故意泄密,就是让营销号来搞岑渊的。但万秉无法确定是谁, 整个《吴将》剧组, 除了资方和导演,谁都有嫌疑。   到除夕夜,《吴将》已经跌到了5.6分。从8分到5分, 滑铁卢都不敢滑这么快。   今年,万秉想给岑渊争取上春晚的机会, 没成,岑渊的咖位还是嫩了点。万秉退而求其次, 帮岑渊签下了一档地方卫视的春节晚会。入场走红毯的阶段,岑渊的粉丝依旧山呼海啸,气势不减,万秉感到很满意, 看来《吴将》的口碑并没有严重影响到岑渊的人气。   这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哪个流量没演过几部烂剧?甚至有些顶流的履历表里就抠不出一部能称之为好的作品。   万秉已经想好了,两年……最多三年之内, 他要将岑渊捧上一线顶流的位置。   晚上, 尹修在家和家里人一起吃饭。老爷子多年来一直保留着除夕夜看春晚的习惯, 家里人自然就陪着他一起看。电视上播着春晚开始前的先导片,尹修偷偷打开手机,先上微博小号, 到岑渊今天发的拜年贴下评论一句:[春节快乐。]   发完, 尹修习惯性地把评论列表往下拉, 看一眼自己的评论确实发出来后才能安心, 尽管这往往要找半天, 他却每每乐此不疲。   手指在屏幕上才滑了两下, 尹修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目光定在第六条热评上。   [哥哥, 咱就是说,能不能不要再演烂片了(大哭)(大哭)(大哭)]   这条评论六位数点赞,四位数楼中楼,尹修没有兴趣点进去,他出了一会儿神,退出微博。   不知道岑渊有没有看到这条评论。   应该不会看到吧。   根据他对岑渊的了解,岑渊对网络上的舆论,无论是夸他还是骂他,从来不关心。   可,尹修忍不住想,如果岑渊看到这条评论,会是什么心情?   他会在乎吗?   不知不觉,恍惚回神,尹修又打开某视频APP,找到了岑渊即将登场的那场春节晚会。   尹修始终没有开声音,无声地看完了岑渊演唱的那首歌曲。   岑渊唱歌说不上非常非常好听,比不上那些被誉为天籁之音的专业歌手,只能说,他唱歌至少不跑调,而且嗓音本身很有磁性。   但今天舞台上的岑渊,很迷人。   他和另外几个流量鲜肉合作,唱一首国风歌,每个人的妆造都很古色古香,岑渊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妖怪。   他的服饰和妆容以红色、金色和黑色为主,眼妆接近京剧的手法,两颊还用鲜艳的宛如油彩一般的笔触描上了花纹,这些色彩覆盖了大半张脸的皮肤,只留下了,或者说更凸显出他异常鲜明的轮廓。   他内里一袭红衣,披一件镶金线的黑色外袍,举手投足间衣袂飘飘,眼波流转间又似眉目深邃,脉脉含情。   反正弹幕基本都疯了。岑渊以一己之力让几个同台合唱的嘉宾都沦为了伴舞,这一首歌的时间里,七八成的弹幕喊的都是岑渊的名字。   他唱得怎么样,甚至唱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美,往死里美就完事儿了。   这一首歌的时间里,尹修的眼神全程锁在岑渊一个人身上。   他第一次见岑渊化这样的舞台妆。   岑渊一直很排斥化浓妆。他们是两千多年的老骨头了,很多观念根深蒂固,融进了骨子里。道理都懂,但是改不了。   三教九流,戏子是其中的第九流。   化妆,尤其是化得比女人还美艳,那就不是一个大老爷们该做的事。   尹修想起岑渊曾经对他的形容——祸害。   尹修想,如果他有能力当褒姒,岑渊这个妲己也不遑多让。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必须化这样的妆?   那头,岑渊表演完下台,白兰就在舞台的下场口等着他。光线有点昏暗,岑渊恍恍惚惚地往前走着,脚下猛地一个踉跄,他整个人往前扑去。   白兰吓了一跳,要不是她反应快,岑渊就不是迎面撞在她身上,而是摔个狗啃泥了。   周围的艺人和工作人员都讶异地看过来,有几个人凑上前来帮着扶一把,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关心道:“没事吧……?”   岑渊条件反射地用力甩开所有属于白兰以外的手,被甩开的人脸色变了变,白兰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岑哥这两天有点太累了,昨晚就没怎么睡,他现在可能有点不太清醒,不是故意的。”   白兰根本顾不上人家是不是真心接受她的道歉,招呼万秉最近新拨给岑渊的两个生活助理,左拥右护着岑渊往化妆间走去。   待他们走远几步,身后有人小声嘀咕:“什么太累,说得谁不累似的?就他能耐?”   “看来之前说岑渊耍大牌的瓜是真的啊。”   窸窸窣窣的讨论逐渐淹没在人潮中。白兰隐约听到了前几句,心里很难受,悄悄转头,小心地看了看岑渊。岑渊的脸色依旧很差,在精致的妆容之下显得愈加颓靡,目光垂着,无神地望着地面,被她的搀扶着,机械地迈着步子。   类似的闲言碎语,最近白兰听得越来越多,虽然那些人通常不敢当着岑渊的面说。讲道理,白兰知道不能怪别人,可她也不忍心怪岑渊。   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岑渊在拼尽全力地强撑。   最让她难过的,不是岑渊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   而是,岑渊明明都这样了,依旧敬业得令人发指。   无论私底下状态如何糟糕,一出现在镜头前或舞台上,岑渊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拍摄《吴将》,白兰全程跟组,岑渊是会和导演争执,是会几次三番地挑毛病,可该演的戏他都会好好演完,什么开大夜、连轴转、武打戏不用替身亲自上,他都没有半句埋怨。   万秉给他安排的其他所有通告,从站台活动、粉丝见面会、杂志拍摄到晚会表演,岑渊脸色再差、脾气再不好,也会兢兢业业把工作做完。   像今夜的除夕晚会表演,万秉本想给他安排个假唱,他就练个舞对对嘴型就行,再不济也至少半开麦,岑渊却坚决要求全开麦,说他hold得住。如果必须弄虚作假,这节目他就不上了。   气得万秉直咬牙,又拗不过他,不得不给他挤出时间特意拿来排练。   岑渊没有说大话。他今晚在舞台上的表演无可指摘,他不是天王级歌手,可就他的水平来说,已经做到了最好。   底下粉丝们疯狂的尖叫、“岑渊”这个名字一度响彻全场,就是证明。   白兰清楚,正是因为岑渊太过敬业,太过令人放心,才让万秉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毫无负担地试图榨干他身上能榨的每一分价值。   累又怎么了?心情不好又怎么了?失眠又怎么了?哪个艺人没点这些毛病?谁还不是咬着牙扛过来?   只要活还干得好,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   白兰忍不住偷偷跟岑渊说过,他要是真的太累了……就歇歇吧。   真正爱他的粉丝,一定能理解的。   真正爱他的粉丝,若见到他卸去华彩艳色伪装后的这副样子,会哭的。   真正爱他的粉丝,也许宁愿他退圈。   那种时候,岑渊只是抬眼,以还算温和的目光看看白兰,却不回答她的话。   白兰扶着岑渊回到化妆间,轻声让岑渊先睡一会儿,晚点还有个大合照环节,他们还不能走。   白兰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给他找点吃的。岑渊今天下午就过来彩排上妆,只在来的路上啃了两根蛋白棒垫肚子,严格来说还没吃晚饭。   岑渊摇头,说不用,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试图小憩片刻。   白兰没说谎,他过去的24小时确实几乎没睡过。   他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从舞台上下来后,每迈一个步子,脑子里就回荡着一个字——累。   很累。   可闭眼许久,他还是睡不着。   并不意外。   意识朦胧中,有一个感觉越来越清晰。   头疼。   很疼。剧烈地疼。   疼得他要发疯。   可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疯狂的疼侵蚀他。   疼吧。有本事,你把我疼死。   岑渊没疼死。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有人轻轻推他,是白兰的声音:“岑哥,该去合照了。”   岑渊抬头看白兰,很迟钝地应了一声,“嗯。”又很迟钝地起身,跟着白兰往外走。   路上,岑渊抬腕看了看表,12点多快1点了,除夕夜倒计时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大年初一了。   这个除夕夜,岑渊连口像样的年夜饭也没吃上。   他想到一个词。形容今夜。形容自己。形容他这一生。   浑浑噩噩。   岑渊自嘲地笑。   来到舞台上,灯光刺眼得他差点流出生理性泪水。白兰不能跟着上舞台,岑渊上了舞台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忽然有点迷失了。   岑渊到底资历尚浅,又红得太快,对这种娱乐圈喜闻乐见的经典抢C位环节缺乏经验。   万秉在舞台下看得着急,恨不得亲自上场替岑渊开路。岑渊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默然地看着众多艺人不停地左右穿梭寻找合适的站位。众生来来往往,笑靥如花,唯独他不知所措。   这一刻,岑渊感到前所未有地孤独。 第124章   岑渊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跟着大家拍好这个合照的。茫然间看到大家都在往台下走, 他就想,哦, 完事儿了。   白兰一如既往地候在那里, 带他前往停车场,这一夜正式结束,终于可以离开了。   上车后, 岑渊疲惫地在长椅上躺下,却不知为何, 毫无理由地拿出手机,打开看了看。   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岑渊的微信设置了信息免打扰, 只有少数几个人设置了特别关注。   周瞬就是其中一个。   这条信息来自周瞬。   周瞬:[岑哥,新年快乐]   其实童悦也给他发了,不过童悦是除夕夜晚饭时间给他发的,写了一长串话, 简单汇报自己的近况,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看得出不是群发, 还附带了一个红包。当时岑渊微微一笑, 收了红包,又回过去六个红包。   而尹修,自退圈声明后, 和岑渊再没有任何私交。   没有打过电话, 没有发过微信, 就连岑渊一有空就去医院看望俞嘉佳的那些日子, 他们也从不曾偶遇过一次。   仅剩的联系, 就是俞嘉佳所在的医院每季度会给岑渊发一次账单, 岑渊就把钱打到相应的账户上。   说不上联系的联系。   周瞬这条信息, 发送时间是10分钟前,将近凌晨1点。   在这种扰人清梦的阴间时间发新年祝福,不是周瞬的作风。   岑渊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钟,打字回复。   岑渊:[同乐]   周瞬秒回:[岑哥,现在方便通电话么?]   岑渊原本一潭死水的眉眼动了动,有点意外,又不十分意外。   岑渊:[可以]   铃声近乎立刻响起。   这个电话,严格来说,是尹修让周瞬打的。   不然,周瞬确实做不出大半夜给别人发微信这种欠打的举动。   岑渊的节目表演完后,尹修仍一直开着手机。他提前了解过这个晚会的流程,知道最后还有一个大合照环节。   看着默默退到人群最边角、看起来有点茫然无措的岑渊,尹修很难受。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曾无比爱惜的一件珍宝,被自己弄丢了,到了尘世间,却没人知道它的可贵之处,将之随意轻慢、践踏。   不。他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的少年不是这样的。   那个纵横疆场、骁勇善战的岑将军不是这样的。   尹修静静看了好一会儿,胸口被堵得快要爆炸,直至岑渊下台,消失在镜头里,尹修猛地想到什么,退出视频,给周瞬打电话。   没错,现在快凌晨一点了,周瞬不会干这种欠打的事,他会。   谁让他现在是周瞬老板呢。   周瞬倒没什么情绪,脾气很好地问他怎么了。   尹修让周瞬现在去联系岑渊,谈《男鬼》剧本的事。   《男鬼》的剧本正在如火如荼地修改中,大致框架已基本敲定,新的剧名也拟好了——《在人间》。   周瞬:“……?”   尹哥是认真的?   尹修:没错,认真的。   尹修态度很坚决,告诉周瞬,现在就去找岑渊谈,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尹修自认有99%的把握。他还是太了解岑渊。   周瞬将信将疑地应了下来。罢了,试试吧。   周瞬开门见山,跟岑渊说,他最近接了一个网剧,是双男主剧,想问问岑渊有没有兴趣与他合作出演另一个男主。   周瞬又说,他可以先把剧本发岑渊看看,岑渊若是感兴趣,他们随时可以进一步详谈。   岑渊几乎没有犹豫,说行,剧本发过来吧。这通电话就结束了。   周瞬把文件发了过去。对于尹修的说法,他并不太信,发完就准备去洗洗睡了,刚从浴室出来,就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岑渊的电话。   周瞬疑惑地接起,就听到那头传来岑渊的声音:“我接。”   周瞬直接给整懵了。和岑渊说完这通不到两分钟的电话,周瞬转头就给尹修发微信:[你是预言家吧?]   尹修:[他答应了?]   周瞬:[是的]   周瞬自己还考虑了一两天,岑渊可好,半小时就给了答复。   尹修看着手机,笑了。   尹修:[我说了,他会接的]   周瞬想追问尹修到底怎么把岑渊拿捏得这么准的,犹豫半晌,终究没问。这两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觉得他从来就没有彻底搞明白过。   周瞬隐约猜得出,尹修也好,岑渊也罢,心里必定藏着些秘密,有很多事没告诉他们这几个队友。他只能猜到这一步。至于那些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周瞬就真的琢磨不透了。   他也不是非要琢磨出个所以然。他对别人的隐私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两人实在不想说,那么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一样的态度,那是别人的事,管好自己就行了。   和周瞬简单聊完,尹修将手机息屏,坐在床边,靠着枕头,很轻很轻地松了口气。   男鬼这个角色,他让编剧为周瞬量身订造。   而这个剧本,最初,是他为了岑渊量身订造的。   所以,他知道,岑渊一定会来。   大年初一,全世界都很热闹。   热搜上大半壁江山都被春晚相关词条占据,没能上春晚的明星也多少分到了一些边边角角。   岑渊就是其中一位幸运选手。   幸运的是他出现在了热搜上,不幸的是,那并非什么正面热搜。   昨夜岑渊参加的那档晚会的大合照出炉,立刻有眼尖的小机灵鬼发现了被挤在角落里安静如鸡的岑渊,阴阳怪气的嘲讽铺天盖地而来,有营销号做出了企业级的阅读理解:《吴将》的口碑数据双扑街,让岑渊还没飞到一线就flop了。   简直喜大普奔。   这就是为什么明星必须抢C位、必须撕番,你不抢不撕,外界只会认为你糊了,而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与世无争。   娱乐圈不存在与世无争。   早上,白兰到岑渊家里去接他,岑渊上车时,白兰正在刷手机,屏幕上营销号的标题“演完《吴将》后岑渊彻底flop了?”非常醒目。   察觉到动静,白兰如惊弓之鸟抬头,正正对上岑渊的视线。   白兰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   不是她八卦,紧跟舆论动态,是她这个助理每日的必备功课。   有关岑渊那些好的不好的言论,她统统要看,而她的职责之一,就是看完后要么有事上报万秉,要么自行消化,不让这些负面信息传递到岑渊那里。   白兰一秒把手机翻面,匆忙往衣兜里塞,朝岑渊笑,“岑哥早。”   岑渊没什么表情,微微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坐到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脑袋往后靠上椅背,闭眼。   这是岑渊一贯的习惯。在飞机上、车上,他一坐下就闭目养神。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在这种颠簸又嘈杂的环境里,他竟比在家中或酒店极度安静又绝对平稳的床上睡得更舒服。   刚刚白兰手机屏幕上的标题他看到了。   他一直不关注——刻意不关注网络上的种种舆论,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万秉和白兰也出于自己的原因,尽量隔绝他与这些负面信息,让他不受影响地专心工作。但这个时代,信息总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见缝插针,很多事情,他其实清楚。   他知道这半年来他被爆了多少黑料,他知道很多人说他性格差、脾气坏、耍大牌、对粉丝态度不好。他知道《吴将》有多拉胯,包括很多粉丝在内对他有多失望。他知道,他越来越火,挣的钱越来越多,争议也越来越大。他吸了很多新粉,而很多数年前开始陪伴他至今的老粉正在一个个离他而去。   他知道,很多粉丝说他变了。他和从前的他,好像完完全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都知道。他只是从来不辩驳。   因为,某种意义上,他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艺人这个职业他充其量谈不上喜欢,真要去做好,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火,与不火,对他区别不大。   他做过家族中的边缘透明人,也成为过万民敬仰、也令敌闻风丧胆的英雄。   如今,他微博粉丝已破三千万,才逐渐发现,他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随着人气和名声一同来的,是越来越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这些东西,竟是一副无形的枷锁,他恍然回神时,已将他捆得动弹不得。   名气越大,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用放大镜审视他。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表情都会被研究、被曲解。   他每日每日都被万秉叮嘱,不能乱说话,不能说错话,别说一句,一个字也不行。   他必须谨言慎行,必须全天候24小时七百二十度无死角地伪装自己。   他不能被人找出一处纰漏。   他必须完美。   谨言慎行。   岑渊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父亲给他的信中,也写过这么四个字。   又想起,在那更早以前,他跪在主母面前,听着主母威严又倨傲的训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你这辈子,只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他,知道他,认识他。   越来越多人为他痴狂。   也越来越多人,无形中告诉他,你不配被理解。   你不能奢望被理解。   当“岑渊”这个名字成为一个公众符号,岑渊本人,就该消失了。 第125章   车上这一觉, 岑渊睡得迷迷糊糊,好像睡过去了一会儿, 又好像全程都清醒着。   大年初一的S市恍若一座空城, 他们很快到了公司。   岑渊约了万秉今天早上在公司见面。   岑渊直截了当,两分钟就说明白中心思想——他要接《在人间》这部剧。   万秉的心情经历了几次变化,一听是男主, 感觉还可以考虑,再一听是双男主, 心里“emmm”了一下,岑渊目前的咖位, 演双男主未免有点掉逼格,当然,得看是跟谁演。   再听另一个男主是周瞬,万秉懵了, what?周什么?什么瞬?   岑渊那个演啥啥糊、在电视剧领域扑棱八百年也没嗝出个响屁的前队友?   不行。   这阵子,岑渊身上那些U团相关的黑料好不容易有所消停, 这个时候跟U团前队友扯上关系, 还想不想好了?   等会儿, 这还是个低成本网剧?岑渊刚演完亿级大制作《吴将》,转头就来演低成本网剧?这是生怕营销号没证据说他flop了?   绝对不行。   待万秉翻完剧本,差点当场炸裂。   灵异题材?双男主?男女主感情戏占比5%?   这简直是抻长了脖子到广电爸爸面前等着挨刀啊。   万秉斩钉截铁, “不能接。”   岑渊:“我已经接了。”   万秉:“?”   万秉:“???”   万秉险些原地蹦起来, 瞪着眼珠子瞅岑渊, “你接了???你签合同了???”   岑渊再怎么让人头疼, 也还从未做过这等胆大包天之事。   岑渊平静地看着万秉, “我已经答应了。约好了明天签合同。”   他本来想今天就签合同, 但周瞬人还在老家, 最快也只能明天赶回S市。其实岑渊想不明白,周瞬只是介绍人,他接这个角色应该是和剧组直接签合同,按理说周瞬不在场也不影响。但周瞬坚持让岑渊先等他过来再签约,岑渊便答应了。   万秉气笑了,“你答应了?公司不点头,你敢签这个合同?”   万秉忍着没说出后半句:你真是越来越飘了。   谁给他的这个狗胆?   万秉再次斩钉截铁,“这本子你不能接。我现在在给你谈着三个项目了,一部古偶,两部都市剧,谈下哪个都比这破网剧好。”   演偶像剧永远是最挣钱的,而众所周知,偶像剧就没有几部是口碑好的。岑渊今年才24岁,只要稳得住,保守估计演到30岁,还能演六年,这商业价值,换算成人民币,万秉都算不过来。   至于30岁后,岑渊会不会和公司续约、还是不是他们家的艺人都难说,万秉用不着替岑渊操心30岁后的大龄流量转型之路。   没有公司的首肯,艺人绝不能私自与第三方签合同,不然公司一告一个准。万秉以为他这句“不能接”就是end of story了,根本不存在商量的余地,他也许不能每次都让岑渊接他不愿意演的戏,但他不让岑渊接的戏,岑渊就想都别想。   这场小型会议确实很短暂,两人进了会议室不到10分钟,门就开了。   会议室的隔音不算完美,守在门外的白兰间或能听到万秉愤怒的咆哮。   门打开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岑渊,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却昂首阔步,丝毫没有被训蔫的颓败。   后面出来的是万秉。万秉脸上三分挫败,三分难以置信,四分“啊气死老子了但是我又没有办法”。   万秉是真的万万没想到。   他以为被他掌控得万无一失的岑渊,不鸣则已,一鸣就震惊他全家。   面对万秉的威胁,岑渊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让我接,我就解约。”   当时的万秉:“?”   万秉:“???”   万秉:“?????”   你啥???   不让你接你就啥???   岑渊证实了他的猜想。没错,就是他想的那个解约。   怪万秉业务能力确实出色。他虽然有狗的一面,不把艺人当人使,却着实帮岑渊赚了不少钱。岑渊早还清了欠公司的债务,并且现在的积蓄足够支付他的合同违约金。   先前岑渊是觉得没必要,解约了也没事做,来都来了,接着干呗。   现在。   果然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万秉心里有很多小问号,但岑渊只用两分钟就令万秉相信了,他不是开玩笑。   他真做得出。   千金散尽,对他那都不是事儿。   万秉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之前以为岑渊是心理有点毛病,但还压得住,不碍事。   现在发现,这人已经不是神经病能形容的了。   他就是个疯子。   万秉被岑渊八个字原地K.O.   他当然不可能真让岑渊解约。那笔违约金比起岑渊接下来这几年的商业潜力,不过是九牛一毛。岑渊真解约,只能是两败俱伤。   哦。不对。他和公司必定受伤,岑渊伤不伤真不好说,指不定转头就投奔更有实力的公司。   反正,岑渊要从他手上跑路,公司会鲨了他。   没办法,自己签下的,又是自己一手带火的艺人,含泪也要宠着他啊。   万秉还得绞尽脑汁想想怎么忽悠自己东家——怎地就让岑渊接了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破网剧呢?嗯?   这天,岑渊干完了一件大事,尹修也干完了一件大事。   尹修跟老爷子撒了个娇,动用了尹家的私人飞机,凌晨出发,早上就到了童悦的老家。   他是专门来找童悦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急了,岑渊比他想象中更急,提出大年初二就签合同。   所以他必须在岑渊过来签合同前搞定这件事。   尹修拎着大包小包的拜年礼敲响了童悦家门,童悦看到他很惊喜,童悦的父母看到他,表情很复杂。   童悦的父母并不很欢迎尹修,但大过年的,总不能把人赶出家门,只能维持着面上的礼貌接待尹修。   他们倒不是对尹修这个人有什么意见。他们是对整个U团观感都不好。   童悦在U团成团出道后,童悦父母越来越后悔当初让童悦去参加那档偶像选秀。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家才气逼人、内外兼修的儿子,在这么个偶像男团里竟会人气垫底。   童悦母亲天天刷微博,追U团的每一档综艺、每一场表演,天天数着儿子涨了多少粉丝,一开始自娱自乐倒还好,后来U团越来越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来了,逐渐涌现一些对童悦不友好的评论,说他来错地方,说他不适合男团,说他这个人吧好像哪哪都好,唱歌也确实好听,但在U团里就是没存在感。   还有人擅自给童悦贴了个标签——迷惑的火不了体质。   气得童悦母亲好几次卸载了微博。   卸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装了回来。每次都对自己说,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她只看儿子的微博,只追儿子的行程。   再后来,好家伙,童悦微博底下也开始刷新阴阳怪。   童悦对家里一直报喜不报忧。总是说他很好,各方面都好,队友很照顾他,粉丝也很暖心,为他加油给他送小礼物,他在团里呆得很开心。   童悦母亲不信,但也不忍心戳破儿子,每次都配合童悦的表演,说好好好,你开心就好。她不敢告诉童悦,每每看到网络上有一句说童悦不好的评论,她的心就会被扎一下。   那时,这怒气还只是针对网络群众。直到车祸事件,其他几个人带起的火眼看就要殃及到童悦,童悦父母都慌了。   这个时代的网络太疯狂了,看看那个女孩子,都生生被逼自杀了。   童悦在父母心里就是个傻白甜,是被百般宠着长大的,那些恶意假如是冲着他来的,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把童悦带回家,又等这件事过去了一阵子,童悦父母试探着跟童悦商量:要不,咱就别进娱乐圈了?   两年前,他们被那个导师的一番说辞说动了,以为参加那个节目对童悦百利无一害。   现在才明白他们把娱乐圈这潭浑水想得太过简单。   童悦眨着眼睛,看着爸爸妈妈,说:“可是,我想唱歌啊。”   10岁起,家里人就给他报了歌唱兴趣班,从大班到小班,再到一对一私教,童悦凭着自己的天赋和执着的热爱,一步步从业余走向了专业。从他接触到唱歌这件事的那一天起,童悦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再没有了第二种可能性。   他想唱歌呀。   他要当一个歌手,怎么能不进娱乐圈呢?   他答应家里人大学毕业前不入圈,是想先学有所成,把最好的自己展现给世界。   童悦的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款的欲言又止。   母亲的语气很温和,就,不是说不能唱歌,只是咱是不是可以不进娱乐圈?   童悦继续眨着眼睛,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父亲说,不进娱乐圈也可以唱歌,你可以再读个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多安稳,唱歌就当个兴趣。   他们不指望童悦挣大钱,家里虽不是富豪,但夫妻俩早就替童悦攒够了老婆本,房子车子都不必他操心,他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就好。   童悦这一刻终于理解了父母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他欠下尹修一百多万巨款的事,至今没敢告诉父母,他本已打定主意,等自己毕业后就努力工作,连本带息地还债。   童悦茫然了。按父母的意思考研,他就不能很快地工作还钱。不考研,他又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说服父母。   说他是为了还债吗?   他不是怕父母的责骂,而是怕他们伤心。   而且,若被他们得知这件事,他们会更坚决地反对童悦进入娱乐圈。   童悦支支吾吾,只说他离毕业还远着呢,想先拖上一阵,母亲却眉开眼笑,以为说服了儿子,马上为他张罗起准备考研的事宜来。   童悦生无可恋地被爹妈推上了考研的轨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节日快乐 第126章   童悦从小到大就没干过违抗父母之命这等胆大包天之事, 当初他说喜欢唱歌,全家人鼎力支持, 他从未想象过, 如果亲人不支持他的爱好,他该怎么办。   于是,童悦自认非常聪明地想出了一个非暴力不合作的办法——虚心接受爸妈的意见, 消极对待考研这件事,如果是他资质太差考不上, 爸妈就没话说了。   然后,名落孙山的他就只能含泪进娱乐圈打工了。   很快, 童悦这看似完美的计划遇到了第一道阻碍。   他的成绩……太好了。   加上父母非常用心地帮他跑人脉,尽管他因为U团休学了一年,导致保研有点困难,可凭他的在校表现以及与本校导师的关系, 想在本校读研,如无意外, 没有理由不被录取。   童悦要哭了。   他也不可能在学业上故意表现糟糕。一来, 对唱歌这件事的热爱令他干不出这种事。二来, 他不想令父母伤心失望。   童悦:怎么让爸妈主动放弃让我考研这件事?急,在线等。   尹修登门拜访时,童悦正处于和爹妈的微妙拉锯中。   他认为他在和爹妈拉锯, 而爹妈毫不知情。   尹修感觉得到童悦父母并不欢迎他, 当初俞嘉佳车祸后他与童悦父母首次碰面时就感觉到了。   尹修并不在意, 左一袋右一袋的拜年礼双手奉上, 一口一个叔叔阿姨, 笑容满面, 礼数做足。   这依然难以抵消童悦父母对他的抵触。哪个正经人大年初一千里迢迢地去朋友家拜年?童悦父母都是职场老将, 从尹修进门的那一刻就认定,这人今天来一定是有所图。   其实童悦高兴过后,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想法就比较单纯。   他以为尹修是来催债的。   一百多万呢。自他欠了尹修这笔巨款到如今,他一个子儿都没给尹修还过。在U团挣的钱他一分不差全上交家里了,回归学业后,他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就四位数,他就是能咬咬牙省下一半,也不好意思拿这些鸡零狗碎到尹修面前丢人。   因此这段时间,童悦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赶紧毕业。他休学了一年,按理说得延毕,为了不延毕,童悦就得用一年的时间修够两年的学分。父母还以为他这勤奋劲儿是为了更快读研,高兴得不行。   童悦有苦说不出,都快疯了。   又要假装资质太差考不上研,又要疯狂补进度争取不延毕。童悦想来想去,他最可能的结局,大概是原地裂开。   四个人在童家的客厅里各怀心思地聊了一会儿,尹修父母正想着旁敲侧击尹修此行的目的,童悦正想找机会跟尹修说会儿悄悄话,尹修突然摊牌了,直切主题。   尹修郑重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那是《在人间》的剧本,以及一份合同。   尹修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他确实以艺人身份退出了娱乐圈,如今以投资者的角色经营自己的影视公司,最近在筹拍《在人间》这个网剧项目,主题曲希望由童悦来演唱。   童悦呆愣愣地听着,低头看看桌面上的文件,又抬头看看尹修。   他很想仔细翻阅一下这份剧本和合同,在爸妈面前,不敢。   童悦父母终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这一刻,夫妻俩的脸高度同步地拉了下来,童悦母亲毫不掩饰语调的冰冷,疏离之下维持着最后两分客气,“小尹,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悦还没毕业呢。”   这是提醒他,童悦曾说过毕业前不进娱乐圈,这件事,身为前队友的尹修应该很清楚。   童悦父亲默契助攻,“而且,童悦现在正准备考研,研究生毕业后计划留校任教,你们这个圈子的这些事,以后就别再来找他了。”   这次换尹修愣了。他微微转头,看向童悦,正对上童悦的目光。   只对视了片刻,尹修就从童悦的眼神中明白了大概。   和童悦相处了一年,他很了解童悦的性格。   奇怪的是,童悦的父母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也许,这就是爱吧。   尹修只思索了一秒,就决定继续自己的计划。   抱歉。这一次,他必须自私到底。   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尹修笑得很温和,也很谦卑,“叔叔阿姨的顾虑我能理解。其实,童悦不进娱乐圈,”他顿了顿,视线缓缓挪向童悦,“也挺好的。”   听到这话,童悦微微睁大眼,有点难以置信。   童悦父母也颇感意外。   这是尹修的真心话。   其实不论是他,还是原主,都很清楚为什么尹老爷子极力反对他踏进这个圈子。他到底有尹家为他保驾护航,入圈时间也短,在这个圈子还没真正碰上什么腌臜之事。可他人在山中,自己碰不上,也多少听过、见过。   他的爷爷,童悦的爸妈,天底下每一个不想看到孩子被娱乐圈污染的父母长辈,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   站在童悦爸妈的角度,尹修确也不希望童悦进娱乐圈。   他和岑渊好歹性格强硬。周瞬目标明确,底线清晰。   童悦这性子……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尹修继续:“但这首主题曲,我真的很希望由童悦来演唱。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尹修说着,轻轻将茶几上的文件往童悦父母的方向推了推,“剧本和合同细节都在这里,只是录一首主题曲,我保证不会占用童悦太多时间,我也保证,”他刻意停了一下,营造庄严肃穆的氛围,“这次过后,我不会再来打扰童悦。”   童悦惊讶地看着尹修。   不会再来打扰他。   这句话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会再联系他?   为什么……?   童悦很想问,却问不出口。   尹修仿佛感受不到童悦的情绪,或者故意忽视了,他面向童悦父母,笑得很诚恳,“希望叔叔阿姨能够看一看。”   最后,他说,“童悦是个很好的歌手。他在U团被埋没了。他值得被更多人听到。”   从童悦母亲微微变化的表情中,尹修看得出,他至少说动了她。   尹修离开童家后,没有立刻飞回S市,而是找了家酒店,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在等待童悦联系他。   童悦果然很快就给他发了微信。   童悦:[尹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童悦:[你也不希望我进娱乐圈?]   尹修:[如果我是你父母,我不希望你进娱乐圈]   童悦:[……]   童悦:[可你不是呀]   尹修:[嗯]   尹修:[所以我还是希望你来唱这首主题曲]   童悦:[真的?]   尹修:[我说了,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   童悦:[QAQ]   尹修:[剧本看了么?]   童悦:[看了]   童悦:[我很喜欢!]   童悦:[可是怎么没有歌词呢?]   尹修:[主题曲还没写]   童悦:[……啊?]   尹修:[我想由你来写]   童悦:[啊???]   尹修:[那份合同标的只是你演唱的酬金]   尹修:[作词作曲的费用另算]   童悦傻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信息。   童悦:[那]   童悦:[合作完这次,你真的就不理我了吗]   尹修看到这句话,噗嗤一下笑出来。   尹修:[如果你以后真的不想进娱乐圈,我不会去打扰你]   尹修:[但你随时可以来打扰我]   童悦在那边又不说话了。   按尹修对他的了解,大概率是在呜呜呜地感动吧。   半分钟后,尹修问:[考虑好了么?]   童悦秒回:[我想唱!]   童悦:[但我爸妈不同意……]   尹修对此毫不意外,童悦的态度和他父母的态度,可说全都在他预料的射程里。   尹修:[有空跟我去一趟S市么?给你个惊喜]   童悦没能说服爸妈让他签下这个合同,于是退而求其次,好歹让爸妈答应他跟尹修去S市“玩两天”。   大年初一当夜,尹修就把童悦拐回了S市。   大年初二上午,尹修带着童悦回到公司,进到会议室,童悦当场愣住,眼睛瞪大,看着已经坐在会议室里的岑渊和周瞬。   岑渊身旁还坐着万秉。   童悦张着嘴:“队、队长……!周瞬!”   岑渊和周瞬齐刷刷扭头看过来,岑渊看到先进门的童悦,愣了一下,看到跟在童悦身后的尹修,再次愣住,随后刷地一下站起了身。   因岑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会议室里其他三人都僵了一下,周瞬坐在岑渊隔壁一动不动,童悦和尹修也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岑渊一点不留情面地开口,问的是周瞬:“他怎么在这?”   “他”指的是谁,在场四人都心知肚明。   周瞬当初帮着尹修套路岑渊时,就预见到了有这么一刻,倒也不虚,本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理念,冷静道:“求索影视是尹哥的公司。”   岑渊刹那理清了所有前因后果。   求索影视。   求索影视。   剧本上标了这四个字,合同上也标了这个四个字。   他今天跟着周瞬走进这家公司时,门口旁也醒目地标了这四个字。   可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求索影视和尹修的关系。   周瞬说完后,10秒钟的时间里,岑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他很突兀地轻笑了一声。   可以啊。尹修。   够不要脸的。 第127章   万秉的表情也在3秒内经历了阴晴不定的变化。见到尹修的第一眼, 他以为岑渊是为了尹修才不惜解约也要接这部破剧,岑渊突然起身发出那句质问后, 万秉茫然了, 啊这,究竟是谁套路了谁?   如果这是尹修做的局,那岑渊最初到底是奔着什么来的?剧本吗?   岑渊低头看身旁的周瞬, 又转头看门口的尹修,最后看向尹修前面的童悦。   童悦眨着大眼睛, 刚刚与两个前队友重逢的欣喜里此刻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岑渊已经明白了周瞬在这整件事里的角色。他愿称之为“叛徒”。   帮着尹修一步步骗他进坑的叛徒。   但童悦是来干什么的?   尹修一下子就看出了岑渊眼神中的疑问,时机精准地开口:“主题曲由童悦负责, 包括作词、作曲、演唱。”   这下连周瞬也惊讶了,抬头看向两人。惊讶过后,又觉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尹修为了岑渊, 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自己也属于尹修“无所不用其极”的其中一环。这个认知,让周瞬的感觉很微妙。   理论上, 他知道自己某种程度上被利用了, 但, 并不觉生气。   周瞬的想法很务实,他其实该感谢自己具备这样“被利用”的价值,他被尹修利用的前提, 是尹修认为他对岑渊很重要。   重要到足以改变岑渊的想法。   正是这样的价值, 让尹修愿意投入资源, 为他量身打造一个主角。   比周瞬更懵的是当事人童悦, 他倒是很想签这个合同, 可他不是说了他爸妈不同意吗?   童悦略显惊慌地回头看了看尹修, 对上尹修淡定又从容的目光, 童悦一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没完全明白。   童悦跟被催眠了似的,又看向岑渊,脑子跟不上嘴,后面的话他还没捋清楚就蹦出了口,“是、是的。”   岑渊:“……”   叛徒2号。   但显然叛徒2号也是个受害者,岑渊冰冷的眼神再次落到尹修脸上,无声地质问他: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尹修脸上露出在他五官之间常驻的那种熟悉笑意,无声地回答:不会。   良心这种东西,不重要。   这段时间,尹修跟夏老师聊了很多。   一开始是了解PTSD的病因、症状等等,后来,尹修一再地跟夏老师请教,怎么才能最有效地根治它。   夏老师给出了很多方案,并一再强调,无论是哪种方法,社会支持,尤其是亲密关系,都会在其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社交是人类的天性。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没有人可以在真正意义上离开他人。   而夏老师提到的治疗方案中,有一种疗法叫戏剧疗法。   尹修:可不巧了么。专业对口。   其实夏老师同时也强调了,这些疗法都需要患者主动配合治疗,尹修选择性地忽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就是岑渊。   不论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他一定要让岑渊签下这个合同。   宽敞的会议室里,岑渊和尹修,一个立在桌子前,一个站在门口处,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默默对视。   岑渊知道尹修想做什么,尹修知道岑渊知道了自己想做什么。   尹修不怵。   这场谈判里,他的底牌已经全部亮出来了。但他信心十足,岑渊无法拒绝。   尹修想起来,十五岁那年,他和岑渊一起度过的那一个月。   那个月里,他教岑渊练枪,岑渊给他带好吃的。   不止于此。   当时的尹修,大字不识一个,唯二学过的两个字就是自己的名字,是大哥教他的,“尹”字还好,可“修”这个字笔画实在太多,尹修记得烦,学过就忘。   大哥任由他去了。一个当兵的,不识字不是什么大事。   岑渊让尹修重新想起了这件事,并真正地开始在意这件事。   岑渊和大哥那么不一样,和尹修身边那些汉子那么不一样,岑渊的气质、谈吐,走路的姿态,看着人时那种不卑不亢的沉静眼神,就连他吃饭喝酒时每一个不紧不慢的动作,都让尹修感到惊为天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哪哪都好看。全方位地好看。   好看得尹修移不开眼。好看得他晚上的梦里也全是这个少年。   那时的尹修觉得,这样的岑渊,他做的每一件事应该都是对的。   岑渊识字。岑渊不仅识字,岑渊还学富五车,读过很多兵书。   于是,到后来,尹修厚着脸皮,傻呵呵地提出要求,问岑渊能不能教他认字。   最好,还能给他讲讲那些兵书。   岑渊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啊。   这一次,依旧从尹修的名字开始学起。尹修很快就学会了,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读书习字这种事上没有任何天赋,不知为何,这一次却顺畅得很。   尹修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看到岑渊脸上露出的赞赏与欣慰,尹修的心扑通一跳,问岑渊,你的名字怎么写?   岑渊愣,我?   岑渊迟疑两秒,还是拿起树枝,在沙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渊字长这样。尹修看着岑渊的名字,又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告诉过岑渊,修取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意。   那时岑渊还没被主母召见,还未听到那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岑渊也在想,是啊,“渊”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话题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学完名字,尹修就敲着碗,薅着岑渊给他讲兵书。   时间有限,岑渊就只挑了《孙子兵法》给他讲。   少年尹修第一次认识到,打个仗竟有那么多讲究。   对尹修造成最大冲击的是《谋攻篇》。   尹修印象最深的是两句话,其一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其二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在被大哥捡回去之前,他是一个只会靠武力解决问题的人。要么别人用武力解决他,要么他用武力解决别人。强者与弱者的区别就在于谁拳头更硬,没有第二条标准。   被大哥捡回去之后,在军队里,他看到的依然是这样的处事哲学。最被看不起的是“娘们唧唧”的人,人与人之间起了摩擦,有什么说不开的,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干一架,谁输谁闭嘴。   竟还有“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事?   不服就打到你服这种途径,在战场上竟是最不入流的下策?   尹修很难理解。   但他记住了。   后来,两人分别之日,岑渊送给尹修的食盒里,最低层放的不是食物,而是十三卷竹简。   竹简上刻的是《孙子兵法》全文,共十三篇。   《孙子兵法》总共6075个字,平均每一卷有几百字,一卷常规尺寸的竹简本是容纳不下的。岑渊特意把字刻得很小,本来只能刻一行字的空间里硬生生刻了两行,竹简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却并不影响字迹的清晰齐整、铁画银钩。   里面很多字,不,里面超过90%的字尹修都不懂,但十五岁的尹修捧着这十三卷沉甸甸的竹简,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收到比这更珍贵的礼物了。   之后七年从军生涯里,尹修用尽各种办法,向人讨教或自学,学会了《孙子兵法》里的所有字,直至将这六千多字倒背如流。   也在这七年中,在被迫的成长之路上,一点一点地领会了这本兵书里的每一句话。   岑将军教过的东西,渐渐地,成了尹将军的一部分。   尹修不知道岑渊有没有后悔过当年的倾囊相授。   也许那个时候的岑渊,和包括尹修在内的很多秦国人一样,以为秦晋会盟,真的就意味着两国从此修好,不会再有频仍的战事。   所以,岑渊对他这个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想到,有一天,尹修会凭借他教给自己的东西,反过来对付他。   那时如此。   今天,还是如此。   在旁人看来,两人的对视很短暂,尹修主动打破沉默,笑意加深了一些,“既然人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尹修说完这话,全场安静了几秒钟。   万秉总觉得,此处该有吐槽,但竟不知该槽些什么。   周瞬心中默道:尹哥这脸皮,这定力。   不愧是干大事的。   就,没错,我是设了个局,我是套路了你。   哦,还有你和你。   但反正大家来都来了,是吧。   万秉跟着起了身,凑近岑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真要签这个剧本?咱是不是回去再想想——”   瞎的都看得出来,岑渊并不待见尹修。万秉搞不清这两人分分合合的是个什么状态,但修远CP已然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让岑渊离这些前朝余孽越远越好。   尹修往会议桌的方向走,经过童悦身边时,动作幅度很小也很自然地碰了碰童悦后背,童悦愣了愣,随即会意——是不是到他上场的时候了?   童.皮卡丘.悦一个激灵,几步蹿过去,来到紧挨岑渊的座位,拉着岑渊坐回去,笑得很灿烂,“岑哥,好久不见呀。”   生生打断了万秉还想继续叭叭的枕边风。   万秉跟吞了老鼠似的,表情难看地闭了嘴。   尹修动作很快,也不知什么时候下的令,助理已经带着《在人间》的制片人和公司法务进来了,所有人都落座后,助理还不忘悄悄把会议室的门反锁上。根据老板的指示,今天的任务只有一个:让岑渊签下《在人间》的出演合同。不然,谁也别想离开这间会议室。 第128章   会议桌上, 岑渊、万秉、周瞬、童悦坐一边,尹修、助理、制片人、法务坐另一边, 正好四四相对, 气氛显得有点紧张而凝重。   万秉本想说无关人等——比如童悦和周瞬——是不是不该在这里,要知道演员的片酬向来是私密信息。岑渊一句“没事”把两人留了下来。   尹修微笑,“岑老师先看一看合同吧, 对条款有什么异议,咱们都可以谈。”   这是尹修第一次称呼岑渊为老师, 彬彬有礼得人模狗样,岑渊眼皮一掀, 朝尹修扫了一眼,正好被笑意盈盈的尹修抓了个正着,岑渊顿了顿,一把将合同挪到自己面前, 打开,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阅读。   万秉看岑渊这意思, 是真的打算谈一谈了,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逐渐破灭, 心里恨得直骂,这姓尹的太阴险了,居然他妈打前队友牌。关键岑渊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 万秉见多了各种综艺舞台上感天动地抹眼泪下台后各奔东西管你是谁的, 还就真没见过真情实感得如岑渊这样的。   合同一式两份, 万秉拿起另一份也翻看起来, 直接翻到他最关心的那一栏——酬金。   片酬七位数。   和万秉猜测的不相上下。   不得不说, 对网剧来说, 这是一个很有诚意的数字了。可如今岑渊什么身价?拍《吴将》时片酬八位数, 到尹修这,从千万级降到了百万级,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找到了攻击角度的万秉嘴角微微一勾,竭力忍住窃笑,一脸严肃地向尹修发难:“尹总,贵公司成立不久,可能对市场行情不太了解,这个片酬,怕是不太适合。”   “哦?”尹修非常恬淡自得,想也不想就接话,“我说了,都可以谈。”尹修说着,目光略过低头看合同、对万秉这句话不闻不问毫无反应的岑渊,再看向万秉,“您说个数?”   尹修的笑容依旧谦逊,万秉却从他这四个字和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你敢要多少老子都给得起”的见闻色霸气。   万秉一时无言,欲盖弥彰地端起桌面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退一万步,这破剧岑渊实在要接,片酬自然是越高越好,不赚白不赚。   万秉使出第二招,“尹总有没有想过,这个剧本很大概率过不了审核?”   尹修又是微笑着秒答:“想过。”   万秉以为他还有话要辩解,没想到尹修说完这俩字儿就没下文了。   两人隔着桌子大眼瞪小眼。   万秉:???   就这样?   想过?然后呢?   过不了审,上不了架,无法播出,然后呢?   等死吗大哥???   可能是欣赏够了万秉眼中变幻莫测精彩纷呈的懵逼之色了,尹修才慢悠悠地继续道:“就算《在人间》最后无法顺利播出,对演员的片酬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是求索影视主控主投的项目,所有损失由求索影视承担,请不必担心。”   对演员的片酬当然不会有影响,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岑渊也看到了——片酬在签合同后支付30%,开机后支付30%,拍摄结束后支付40%。如能顺利播出,演员要配合参与相应的宣发活动,也就这样了,之后这部剧无论是赚得盆满钵满还是亏掉裤衩,理论上都跟演员没有关系了。   万秉没想到尹修竟然能把这件事承认得如此坦荡——“没错是有可能播不了但我就想拍问就是有钱任性有本事你咬我啊”。   这TM……你牛批。你牛批行了吧。   万秉再次调整攻击角度,“对片酬是没影响,但一部剧一拍就是几个月,几个月没有曝光,这能是没有影响吗?”   岑渊曾和万秉立法三章,给他接烂戏他都忍了,有一条底线不能碰——不轧戏。   这是万秉最气的点,岑渊一旦接了这小破网剧,在杀青之前万秉都别想给他接别的戏了。   “嗯,”尹修从善如流地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尹修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秒,又道:“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再签一个补充协议,如果《在人间》杀青后两年内无法播出,我司将额外支付岑老师一笔赔偿款,岑老师觉得如何?”   这回万秉都愣了。他呆呆地看着桌子对面气定神闲的尹修,又一次深刻地领悟到了一个道理——足够有钱的人,真的能轻而易举地魅力四射。   今天签的但凡是个靠谱点的剧本,万秉都分分钟想朝尹修喊亲哥了。   旁听的童悦听得感慨万千。岑哥他好厉害啊呜呜呜呜。   旁听的周瞬也听得感慨万千。他在这一行混到现在,到如今也算是熬过了新手阶段了,他签合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从来没有。   甲方还给你解释那么多,还给你赔偿款?想得可美。再多问几个问题,你就别演了,换个事少听话的来。每一个角色背后,都少说有五六个候选演员随时等着上位。   在万秉和尹修你来我往这期间,岑渊看完了整份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后,啪地将合同合上。   这像一道讯号,或一道无声的命令,倏地一下,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今天,刚见到尹修的时候,他还挺生气的。   现在,他冷静下来了。   不得不说,这份合同,他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不在乎片酬,也不在乎要求的拍摄时长。他最在乎的东西,尹修很大方地给了他。   在拍摄的全过程中,他都有要求修改剧本的权利。   不过,只能改有关他自己的戏份。如果修改内容涉及到其他角色,需先与其他演员协商,其他演员也同意后才能修改。   他再大咖,哪怕真混到了一线,也没有哪个剧组敢容许一个演员这般造作。   尹修敢。   会议桌上所有人都看着岑渊,等着他说话。   岑渊的嘴唇张了张。   无法否认,他一眼就被《在人间》的剧本吸引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论是两千多年前,还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都不敢肯定,世上到底有没有鬼这东西。   他害怕有。又害怕没有。   如果有,那么那些每夜每夜出现在他梦里的故人,是否仍在忘川河上徘徊而无法安息?   如果没有……那,他们就真的,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吗?   这是一个岑渊不敢去追问答案的问题。   好在,《在人间》只是一个故事,不是答案。   看完《在人间》的剧本后,岑渊甚至控制不住地开始入戏,开始设想,假如某天,他的生活里真的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鬼魂,那会是什么感觉。   “岑哥?”童悦叫了他一声。   岑渊回神。   哦,刚刚他大概是又走神了。   岑渊抬头,直视桌子对面的尹修,声音很平静,“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尹修:“你说。”   岑渊:“你在这个项目里,只是投资方的角色?”   尹修愣了很短暂的时间,也许不到半秒,心里有点苦涩,面上还是笑着,“是的。”   岑渊看着他,好像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保证。   尹修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周瞬看着这两人无声的对峙,忽然就挺心疼尹修。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够让尹修把自己摆到如此卑微的位置。   这场原应硝烟弥漫的谈判,进展得却意外地风平浪静,最后,岑渊没有要求涨片酬,也没有签订所谓的赔偿款补充协议,就同意了签下《在人间》的出演合同。   万秉憋得肝疼,敢情他跟尹修绕半天是白绕了。岑渊淡淡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眼神里只写了两个字——“解约”。   万秉把所有牢骚都憋了回去。   《在人间》的双男主人选至此敲定,男主1号岑渊,男主2号周瞬。签完合同,岑渊马上就要去赶下午的通告,和周瞬、童悦聊了没几句就要离开了。   看着岑渊走远的背影,童悦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岑哥怎么好像……瘦了?”   正值冬天,岑渊衣服穿得厚实,身形倒不显太过清癯,发型和妆容都是精心设计的,让凹陷的眼窝和脸颊不那么吓人。   周瞬和尹修对看一眼,没有说话。   尹修本想带童悦在S市玩两天,童悦却决定当晚就回家。他的眼睛里又闪起了光,对尹修说,“尹哥,我想好了。”   童悦:“我要唱这首主题曲。”   Unicorn的解散演唱会没能举行,一直是他心里的遗憾。   最初,他还想着,也许俞嘉佳很快能醒来,很快他们就能为大家补上这一场迟来的告别。   可俞嘉佳一直在睡着,一直在睡着,睡到了如今。   不知还要睡多久。   不知……会不会醒来。   童悦渐渐明白,过去了的,是真的回不去了。   现在,他又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和岑渊、尹修、周瞬一起做同一件事。   尽管少了俞嘉佳,并不那么完美。   他也依然很想做这件事。   当晚,童悦一到家就跟爸妈说了自己的意思。   他想唱这首主题曲。   唱完,他就好好准备考研。   尹修另外给童悦看的那份合同,求索影视为这首主题曲将支付给童悦的版权费,正好是童悦欠尹修的数额。   童悦明白了尹修的意思。   童悦也知道,为什么尹修今天要带他来参加以岑渊为主角的这场谈判。   尹修从来没想过真要童悦还钱。   如果实在要还,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帮一帮他。 第129章   继岑渊之后, 春假还没结束,童悦也和求索影视正式签了合同, 其中, 演唱的费用一次性付清,童悦全部上交了家里。童悦父母的心情复杂又欣慰,双方算是各取所需, 达成了一致。   尹修得知童悦签这份合同的代价是答应考研,他问童悦:“后悔么?”   童悦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然后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可能会吧。”   毕竟,他一直有个梦想, 就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场馆里开个人演唱会,观众席上坐满观众,所有人都为同一件事而来——听他唱歌。   但,爸妈说得好像也没错, 把唱歌当成自己的爱好,不让它被乌七八糟的铜臭味污染, 不也挺好的吗?   区别是什么呢?   区别就是, 他不会再有那么多追随者、崇拜者、聆听者, 他的歌声响起后,得到的也许只是空旷和寂静,只是一句“你唱歌真好听”, 而不是聚光灯、尖叫和掌声, 不是“你是电, 你是光, 你是唯一的神话”。   以前, 童悦从来不纠结这些问题, 现在, 他被逼着去想:他更喜欢的,或者说,他真正喜欢的,究竟是唱歌,还是因唱歌带来的荣耀?   童悦想得很头疼,他还小,他还没有能力思考这种人生哲学。   他只知道那些最简单的事——他不想跟父母吵架,不想让父母伤心,也不想令尹修失望。   他只能做他目前唯一做得到的事。   以后的事,他无法确定。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后悔吧。后悔曾经的自己无力坚守梦想。希望那时候的他,已足够成熟,足够坚强,承受住这种后悔。   对不起呀。他对未来的自己说。   他爱唱歌,很爱很爱。可在他的人生里,他同样也爱着另外的有些人、有些事。   剧本差不多改好了,两位男主敲定了,主题曲的创作也差不多提上了日程。接下来还有两件重要事项,一,找一个靠谱的导演,再由这个导演去组起自己的班组,包括所有工作人员、配角以及群演。   二,就是女主角的人选。   找导演这个事儿,稍微有点棘手。很多人说中国是导演中心制,其实不尽然。目前国内的导演主要分两类,一类是主导型导演,导演有想拍的项目,然后亲自去找投资、找赞助,拍摄过程基本是导演说了算——包括男女主的选角,出来的作品就是这个导演的作品。另一类是打工型导演,项目由资方发起,剧本和主角可能已经定好了,甚至连主要配角都定好了,雇一个导演来拍,导演只能按着资方的要求把片子拍出来,实际上就是个打工的。   理论上,《在人间》这个项目要找的是第二类导演,但尹修作为一个编导专业出来的,深知导演对一部影视剧作品的重要性。如果说,一部影视剧的第一创作者是编剧,那么第二创作者就是导演,第三创作者是演员。其中,导演起着承上启下、俯瞰全局的作用,一边要把控剧本,一边要把控演员。没有一个足够专业、且具备主观艺术追求与创作力的导演,《在人间》绝对拍不出尹修想要的效果。   助理听明白了:您就是想找一个有能力、有本事、有艺术追求、有创造力,但是又愿意给我们打工,按着我们的剧本拍,没有主要角色选角权,还分分钟得接受演员改戏要求的导演?   尹修:小伙子,有悟性。   有悟性的助理脸上笑嘻嘻,心里疯狂飙泪:尹总,我觉得您这只能扶摇直上九万里了啊。   但是助理也不敢反驳,能怎么办,他前不久才拿了尹总六位数的年终奖红包,他能怎么办?   只能含泪去干活了啊。   至于女主角的人选,尹修毫无头绪。他对国内的女演员从不关注,基本是两眼一抓瞎。   周瞬犹豫再三,试探着对尹修提议,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能请到李清葭来出演?   《在人间》的女主是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青涩、单纯,还有几分可爱。原剧本里感情戏太多,哪哪都在疯狂撒糖,灵异元素倒被挤到了一边,显得有点腻味,甚至于矫情。改编后的剧本,和鬼魂接触的女主变成了男主,女主则成了一个与此事无关的人,前期只在一些边边角角和男主有接触,后期才有明显的戏份。但周瞬看着剧本,莫名地就觉得,很甜。   他相信李清葭一定能演出这种甜。   他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了。   尹修一愣。谁?李什么?什么清葭?   那个三金影后?   来演他们一个可能过不了审的小破网剧?   而且这个女主在全剧里的戏份约等于一个配角?   尹修倒没把这些问题问出来,但他那微微一愣后意味深长的眼神,足以让周瞬明白一切。   周瞬立刻闭嘴。   也是。他简直是在想屁吃。   周瞬理智回笼,彻底放下了这个念想。没想到,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离《在人间》开机还有一段时间。这之前,周瞬没什么事做,也不跑商业通告,日常就两件事,一是钻研剧本,二是去学校上课。本来开学没那么快,他报了一个寒假补习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习。   一天下午,他按时到了学校,发现今天学校人特别多,路上听到好些人讨论,周瞬才逐渐听明白——今天有大人物回访母校。   听到这,周瞬还没什么感觉。这是一所国内知名影视学院,史上不知出过多少大明星,大人物回访母校这种事,大家早该习惯了。   周瞬正要大步朝自己的教学楼走去,猛地在熙攘的议论中听到一个名字。   李清葭。   今天这个大人物,就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的三金影后,李清葭。   没错,李清葭也是这所影视学院的毕业生。   非要沾点边的话,周瞬这个“外门弟子”勉强可以叫李清葭一声师姐。   周瞬整个人僵住,脚板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地面。   他回头,看向人群涌向的那个方向。   这天,周瞬第一次翘课了。   李清葭这一行并没有大张旗鼓,她是这两天因工作途经S市,便顺道回母校看看。   依然引得很多师弟师妹慕名前来。不过大家倒不像普通的追星族那么疯狂,都是以后有可能成为明星的人,多少得维持点矜持。很多人只是远远地看着,眼中充满艳羡地低声议论。   周瞬混在人群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她好像更瘦了,又或许是今天这身衣服更修身,显得人更高挑了。   自上次在《戏如人生》一别,周瞬就再没见过她。   其实也没奢望过能再见到她。   万一,周瞬想,万一,有一天,他真能再见到李清葭,也许,是在某个剧组,或某个颁奖典礼上。   他希望有一天,能站在和她同样的高度,以平等的目光,与她对视。   然后,从容不迫地说一句,李清葭老师,好久不见。   那时,她还会记得他么?   现在,周瞬觉得自己有点像在作弊。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坐在教室里好好上课。他现在再多看李清葭多少眼都没有任何意义。他需要成长,需要进步,他要走出自己的路,他要用作品征服世界。   籍籍无名、一无是处的他,没有资格做梦。   那么,他还在这里做什么?   周瞬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想着,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周围的喧闹声更大了些,人们开始移动,有人还不小心撞到了周瞬。周瞬被撞得偏了偏身子,就在这一瞬间,他在人群之中正正撞上了李清葭的目光。   李清葭看到了他。   他知道李清葭看到了她。   他知道李清葭知道他看到了她。   那一刻,周瞬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从来没被任何事吓到过的他猛地吓了一跳。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慌不择路地离开了现场。   手机却在裤兜里震了震。   周瞬心脏一紧,这么凑巧的时机,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   周瞬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拿出手机,希望是又希望不是,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新的微信。   李清葭:[怎么躲着我?]   李清葭看到了他。李清葭还认出了他。   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是经年故交,他乡偶遇。   周瞬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条信息,李清葭第二条信息来了。   李清葭:[有空吗,聊聊?]   两人在学校附近约了一个地方喝咖啡。周瞬在李清葭对面坐下时浑身都是绷紧的。李清葭则表现得很自然,好像真把周瞬当成了一个老朋友。   周瞬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问出他觉得最重要的问题:“李清葭老师,万一我们被拍到……”   他自己无所谓,以李清葭的咖位,明天怕是热搜预定,绯闻满天。   李清葭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周瞬几秒,云淡风轻地笑了,“没关系。”   他喜欢周瞬这种敞亮的性格。换任何一个男星在周瞬这个位置,都不会戳破这个敏感的问题。   周瞬会。   因此,她对他也敞亮。   周瞬没话说了,静静地坐在那里,实在想不明白李清葭叫自己来聊什么。   李清葭喝一口柠檬水,很自然地打破沉默,“《戏如人生》之后,你的那几部剧我都看了。”   周瞬:“……”   很好。   他选择死亡。 第130章   周瞬并不想对自己过去这一年多的演艺生涯发表什么感想, 说实话,也并不想听李清葭的评价。   他演了些什么东西, 演成了什么样, 他心里有逼数。   每每想到李清葭当时说的那句“期待看到你的好作品”,周瞬就止不住地汗颜。这一年多他换过手机,但始终保留着他和李清葭的微信聊天记录。后来, 他曾好几次反复看那几句话,读那几句话, 品那几句话,试图精确地分析李清葭说那些话, 究竟是出于客气,还是真心实意。   李清葭说,她不会没事安慰人。   李清葭说,她看人很准。   周瞬相信李清葭, 他不敢相信的是自己。   周瞬不是什么热血青年,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从来心里有数。现实不是少年漫, 不是声嘶力竭喊几句口号就能爆发小宇宙克服一切困难的。可李清葭那些话, 那一句“期待”,确实给了他不自量力的勇气,让他平生第一次违背理性, 向自己的弱项开战。   然后, 丢盔卸甲, 一败涂地。   导演、前辈、同行、观众, 对他各种或明或暗的劝退或讥讽。在上一个剧组, 周瞬和一位老戏骨对戏, 那场戏被NG了很多次, 老戏骨私下指点了他一番,最后,老戏骨看着周瞬,很轻地摇了摇头,说,你演得也没什么错,就是……   就是不够好。   他现在演戏不尬了,不造作扭捏了。   他就是单纯地不够好。   他的角色没有灵性。他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背台词机器。   这对一个演员,就是一条绝望的死线。   只不过,周瞬始终没想过放弃。倒不是他有多坚韧不拔,而是付不起解约金。   周瞬的心态挺平和的。来都来了,反正合约到期前走不了,就安心干着吧。哪怕他的演技不算出彩,可他勤恳,敬业,性格好,属于闷头干活、绝不给剧组找事儿的那种演员,混不上男一男二,混个男三男四还是可以的,一时半会儿火不起来,但也饿不死。   只有“李清葭”这三个字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他知道李清葭对他不会要求什么。李清葭与他无亲无故,李清葭有心思管他是哪根葱?   “李清葭”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周瞬今天是躲着李清葭。   他想看到她。但他没脸见她。   周瞬极力地以表面的镇定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如坐针毡地想着词,却死活想不到该怎么接话。   李清葭自顾自继续,“不用着急,其实你进步很大。”   周瞬抬头,小心翼翼中透着几分大胆地直视李清葭。   李清葭盈盈一笑,一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弯成月牙。   李清葭今天的妆容意外地有点浓,却艳而不俗,将风情与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   周瞬一时看呆了。   周瞬好一会儿才回神,意识到自己这种注视并不礼貌,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欲盖弥彰,“我……果然是没什么天赋。”   李清葭:“你觉得天赋是什么呢?”   周瞬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李清葭:“我觉得,热爱与坚持,就是一种天赋。”   周瞬:“……”   李清葭又笑了,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这话是不是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李清葭一直被公认为是天赋型选手,年少成名,此后演艺之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以他人望尘莫及的速度,年纪轻轻就走到了这个领域的巅峰。   说得不好听点,很多人看着她的成功,真的像大风刮来的。   她若说天赋决定成就,没人敢反驳。   可她说热爱与坚持,尽管这是影后牌的鸡汤,怕是也没多少人买账。   这种鸡汤换任何一个人说,周瞬怕是都会在心里吐槽一句,骗鬼呢您呐?   但,李清葭坐在他对面,那样对他笑,语音轻柔,眸中带光,周瞬只能认真地看着,认真地听着,无暇去想别的。   周瞬又想起李清葭演过的那个民国□□角色。   怎么能有人将水性杨花与天真烂漫融合得那么完美?   怎么能?   之后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主要是李清葭单方面关心周瞬的近况,对李清葭的事,周瞬一句都不敢问。   而对李清葭的问话,周瞬有问必答。   很自然就聊到了周瞬即将开拍的《在人间》。   一个念头猛地蹿上周瞬的脑壳,那个曾燃起过一星火苗,又当场被毫不留情泼灭的念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李清葭会对《在人间》的女主感兴趣?   没有。   没有这种可能。   周瞬在心里斩钉截铁地回答自己。   但这一次嘴比脑子快,脑子在锤自己的同时,嘴已经问出了口,“李清葭老师,我……我就问问,您最近有档期吗?《在人间》的女主还没定下,我觉得您挺适合的……”   一边说,周瞬一边在心里猛怼自己嘴拙,你说的啥,你听听自己说的这是啥?   一个小破网剧的女主,竟敢说人影后挺适合?   周瞬你脸真大。   周瞬就在对自己的疯狂开炮中,面不改色发出了邀约。   等着李清葭的拒绝。   李清葭却没有立刻回答,看了周瞬半晌。   不知道是不是店里的空调开太高了,周瞬后背渗出了一层汗。   李清葭的眉眼又弯了开来,“剧本方便先发我看看么?”   周瞬脑子轰地一下,连忙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发你。”   完全版的剧本当然不能随意外传,《在人间》有一个梗概版本,就是专门给还没签约但剧组有合作意向的演员看的。   周瞬忙不迭拿起手机,在微信里把文件传给李清葭。   “好,”李清葭也拿起手机,动作不紧不慢、优雅从容,大致扫了两眼,“我回去先看看,再给你答复?”   这句话,四舍五入就是三个字——等通知。   周瞬点头,“没事的,李清葭老师您慢慢看,不着急。”   两人坐了不到20分钟就道别了,周瞬先出店门,脚步轻浮地往校门外走,今天已全然没有了上课的心思。   他根本不奢望李清葭会给他答复。李清葭没有当场拒绝,表示出愿意考虑的意思,就是给了他莫大的脸面了。   她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周瞬明明是这么想着,这之后的两三天,他却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看书走神,对着镜子练习表情走神,上课走神,连走路也走神,好几次不是走错了路就是走过了头。   那个平时他并不怎么依赖的手机仿佛长在了他身上,不——仿佛长在了他心里,5分钟不看就浑身不得劲。   而每次打开手机,微信里李清葭的对话框都没有任何动静。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周瞬平生提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情绪这种东西,是可以不跟理智讲道理的。   过了三天之后,周瞬逐渐冷静下来了。该醒了,周瞬想。那天的偶遇只是一场意外,现在这样,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才是常态。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李清葭的微信。   李清葭:[剧本看完了,我很喜欢,我的档期应该能空出来,你看我什么时候方便去你们公司和负责人亲自谈谈?]   言简意赅,直切主题。   周瞬看到这条信息,愣在了原地。   一分钟后,周瞬恢复行动能力,忙不迭想给李清葭回信息,字打到一半,想到什么,全数删除,退出微信,改拨了个电话给尹修。   尹修很快接起,周瞬也言简意赅直切主题地跟尹修说,李清葭答应可以谈一谈《在人间》的女主这个角色。   尹修顿了两秒,很淡定地告诉周瞬,《在人间》的女主合同已经签了,就在今天早上。   周瞬懵了。   通话里安静了足有10秒,周瞬才道:“签……签了?”   “嗯,”尹修不等周瞬追问,就贴心地把他可能想问的信息都说了,“我和宋导一起面的,一个新演员。”   求索影视这个小作坊办事效率极快,助理这头心里吐槽他们尹总是想上天,那头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年轻导演——宋民。   正如尹修所料,这一行不缺人才,缺的是项目。   他们敲定这个女演员不是因为她业务水平过硬,而是因为她够贴脸。这个女演员叫岳双双,大学毕业入的行,如今24岁,之前演过最好的一个角色就是一部网剧的女三。对这样的新人演员,没人指望她演技能有多出彩。但导演和尹修第一眼见到岳双双,都有同一种感觉——她很适合《在人间》的女主。   不是她能演绎好,而是她本人就是那个感觉。   一部过不了审的低成本网剧,想请到什么老戏骨不切实际,演技不够贴脸来凑,没毛病。   这些事情,尹修当然不会第一时间一一知会周瞬。周瞬本来也并不特别在意女主人选,一是他只是个演员,对别的角色的选角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而是这个女主和他没有对手戏,这部剧的感情戏是男一号岑渊和女主之间的,与他无关。   现在,周瞬纠结了。   他又学会了一个词——造化弄人。   真他妈的造化弄人。   李清葭如果能早一点,或者,岳双双的合同签得晚一点……   不。   如果他在有那个想法的时候就勇敢一点,直接去问李清葭。   也许,今天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第131章   周瞬挂断电话后, 点进微信,对着李清葭那条最新消息发呆。   他该怎么跟李清葭说?   他这一辈子, 继《人生如戏》后, 第二次,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和李清葭出演同一部作品的机会,他却要亲手推开。   试镜失败, 或角色人气不高,他都极少感到痛苦。他总觉得, 痛苦无济于事,这次没做好, 下次继续努力。   现在,他不知道这种沉闷的窒息,能不能称之为痛苦。   他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人生很长,他还年轻, 他却隐隐地那么笃定,这一次错过李清葭, 就是永远了。   忽然, 或者说, 很自然而然地,周瞬的脑子里逐渐冒出一个压不住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   把岳双双换下去?   合同签了又如何?演员进组开拍后还被顶掉的事,周瞬见过很多, 在他自己身上也发生过。   岳双双是一个新演员。没有背景, 没有人气。演技也算不上出类拔萃。《在人间》选择她, 只是因为她贴脸……   她决不是一个最优选。   由李清葭出演这个女主, 效果一定比岳双双好。   大不了给岳双双另外安排一个女配。   至于片酬, 李清葭的片酬自然要比岳双双高不少……   周瞬越想越多, 越想越深, 不知何时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步来。   再一次走到窗前,被刺眼的阳光照到脸上而不得不眯起眼时,周瞬猛地停步。   浑身凉飕飕地,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周瞬瞪大眼,看着窗外的城市。   他在想什么?   天啊,刚刚他在想什么?   他想为了一己之私,动用特权,抢走一个新演员的角色。   这曾是他在这个行业里最痛恨的行为之一。   如今,就因为他和尹修的交情,他是那么堂而皇之地觉得自己有权力,也有能力抢走一个新人的资源。   而他还未拥有实权。他只是一个特权阶级的裙带之人,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人物。   周瞬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他好像又成长了一点。   原来人性真的经不起考验,包括自己的。周瞬站在阳光里,遥望远方,对自己说,周瞬,如果有一天,万一真的有一天,你能走到高处,能站到聚光灯下,一定不要忘了,这一天,这一刻,你寒毛直竖、脊背发凉的感觉。   周瞬走回床边,坐下,给李清葭回复信息,很礼貌地表示歉意,告知她实情,这个角色已经签定了另一位演员。   说完,又发了一条,说是他没考虑周到,他的贸然给她造成了不便,也浪费了她宝贵的时间,再一次郑重道歉。   周瞬想,经此一役,以后李清葭大概不会再理他了吧。   李清葭还在惊讶《在人间》的女主已经定下这件事,又收到周瞬第二条信息,目光落在“宝贵的时间”那几个字上,出了神。   然后,嘴角微微扬起,笑了。   这时她们正在车上,一旁的经纪人吴姐看到李清葭的笑容,忍不住道:“清葭,你真要接那个《在人间》?”   “接不了,”李清葭轻声细语道,“女主已经签了别的演员了。”   吴姐松了口气,“那正好,还接什么戏,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吧。”   李清葭:“我想——”   吴姐板着脸,“想什么,什么都别想。”   李清葭搂上吴姐胳膊,撒娇般地笑,“《在人间》是个单元剧嘛——”   吴姐带了李清葭这么多年,两人早已情同姐妹,李清葭一句话,吴姐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吴姐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清葭,我不同意。”   李清葭看着吴姐,以沉默继续撒娇。   吴姐的心被她看得差点软化,强行维持严肃的表情,“求索影视是个什么资质?《在人间》是什么级别的投资?这些我都跟你说过了吧?好,就算你不在乎,你一个三金影后,去给一部小网剧演女主,已经是降咖了,现在你还想去演女配?去给那些流量小鲜肉抬轿?你想别人怎么说你?三金影后过气实锤?”   吴姐:“而且,你这段时间本来就不该接戏,连张导的电影我都给你推了,你倒好,居然想去演网剧……”   吴姐近乎气呼呼地再次强调,“我不同意。”   李清葭还是温声细语,她本就是个气质温柔恬淡的人,近来说话越发如此,好像大点儿声就需花费她太多力气,“网剧不费时间。”   吴姐:“别跟我说这个,再不费时间不也得拍吗?你不用磨剧本、不用试妆、不用东奔西跑?我就算你每个镜头都一条过,你不用走位、不用念台词、不用动情绪?”   吴姐太了解李清葭。李清葭一旦接下一个角色,就从来不存在“随便演演”这种想法。出道至今,李清葭在每一部电视剧和电影里都是原声台词,非必要不用替身,她的敬业在业内有目共睹,这也是各大导演很愿意与她合作的原因之一。   李清葭又沉默了。车里的空气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李清葭又轻轻道,“有九年了吧。”   吴姐的心一紧。   她明白李清葭说的是什么。   李清葭:“吴姐,我还想演戏。”   吴姐鼻尖发酸,嘴唇微微发抖,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声音就会出卖自己此刻的汹涌情感。   李清葭:“你就让我接最后一个角色嘛。”   李清葭:“好不好?”   她还想演戏。但像张导那种一线名导的电影,她现在是不敢接了。这种电影一筹备都是几年的时间,投资额以亿计,囊括了无数人的心血,她是这一行走出来的,她太清楚当中的艰辛与不易。   她出演过张导两部电影,第一部 演的就是那个让她一战成名的民国□□。   她不想因自己这一个不确定因素,某天毁了张导的一部心血。   她想接《在人间》,一方面确实是还挺喜欢这个剧本,另一方面,还真就是看中网剧周期短,拍得快。   其实接个女配更合她心意。如若要临时换女主,对网剧也多少会造成麻烦。换一个女配,问题就小多了。   李清葭这一句柔柔的“好不好”,让吴姐破防了。   吴姐满腔“不同意”被原路打回,不见天日。   吴姐又叹了口气,这一次是妥协的叹息,“好吧,这事你放着,我去给你谈。”   李清葭笑得灿烂,“就知道吴姐最疼我了。”   吴姐的办事效率很高,马上联系到了周瞬,跟他简单说明情况后,通过他联系到了尹修,直截了当跟尹修展开谈判。   吴姐条清缕析,提出了两点要求。   一,李清葭要以特别出演的身份参演《在人间》。既然是特别出演,那片酬自然不能低。   二,李清葭出演的角色,最好是一个剧情意义上起到关键作用,但是戏份不多——甚至越少越好的角色。   尹修懂了。意思是这位三金影后就是来纡尊露个脸,苦不得累不得,排场还要摆足。   可以的,很符合影后的人设定位。   尹修对李清葭这人没什么感觉,纯粹从商业角度衡量这件事。他考虑了一下。假如《在人间》能播出,打出李清葭特别出演的旗号,不能不说是个流量杀器。   光“李清葭网剧首秀”这个tag,就能吸引一众影后粉和吃瓜网友。   给李清葭的与其说是片酬,不如说是广告费。   在吴姐和尹修谈判期间,没人知道周瞬忐忑不安的心情。   周瞬在微信上回绝李清葭后,李清葭再没回信息,周瞬已经开始猜想李清葭是不是拉黑他了,吴姐突然一个电话过来,重新教会他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吴姐说他亲自去找尹修谈后,周瞬一瞬间产生一种冲动,学着俞嘉佳那样不要脸地去抱着尹修的大腿,嗷嗷叫着尹哥你答应啊不管什么条件你都赶紧答应啊我求求你了。   这个画面在周瞬的脑海里闪过了一秒,被周瞬果断否决。   最近可能是比较闲,去医院看俞嘉佳的次数多了,精神上被俞嘉佳污染了。   吴姐和尹修的你来我往持续了两三天。这期间,周瞬一直忍着,没有联系李清葭,也没有问尹修半句相关的情况。这个合同签不签,是李清葭和尹修各自的决定,他不应干涉,也无权干涉。   终于,三天后,李清葭在吴姐的陪同下来到求索影视,当面签约。   周瞬也是这时才知道,李清葭出演的是哪个角色。   一个戏份不到半集的女配。   可以说是女配,也可以说是女主二号。   因为,她是男主之一的鬼魂爱慕已久的女孩。   从尹修轻描淡写的话里得知这个信息,周瞬面无波澜。   他装的。   心脏止不住地砰砰狂跳。   他又想起一年多前,在《戏如人生》排戏时,李清葭对他说,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   缘,妙不可言。   周瞬人生第一次对工作热情满溢,天天盼着《在人间》开机。   尹修也盼。要不是前期筹备工作不能马虎,尹修是一天也不想多等。   终于,三月初,《在人间》正式开机。 第132章   开机当天, 除了导演、副导演和所有主演,本片唯一投资方, 尹总也堂而皇之地来了。   自上次大年初二签完合同, 这还是尹修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亲眼见到岑渊。   《吴将》已经播完,目前评分停在了5.4分,余韵还在烧, 导演和演员,包括从未露过面的编剧, 一个没跑,排着队挨骂。   不过, 它被骂得再凶,也不妨碍播放量和讨论度居高不下。万秉暗中估算,《吴将》的资方应该是连本带利赚了回来的,这就是这一行的运作法则, 叫好和叫座很多时候可以没有半毛钱关系。   万秉不在乎这些。万秉只在乎岑渊的商业价值没有受到折损,那他就可以继续以高价片酬演下一部、再下下部短平快偶像剧。   首先, 他得等着岑渊把《在人间》这破网剧捣鼓完。   万秉没跟岑渊入组, 打发了白兰和两个生活助理来照顾岑渊, 同时也是监视岑渊——拍摄期间别让他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就行。岑渊不轧戏,这点万秉是同意的——不得不同意,但他会时不时给岑渊安排个粉丝探班、半天的商业站台、一个晚上的直播嘉宾等刷曝光度的小活动, 还让白兰隔三岔五叮嘱岑渊发微博固粉。   《在人间》开机日, 剧组没有邀请任何媒体参与, 尹修的意思是, 他就没打算对外宣传这件事。《在人间》并不是一个商业化的项目, 尹修只想安安静静地把它拍完, 如若顺利, 再安安静静地播出。   从商业的角度来看,他知道这种想法很任性。   可他压不住自己的任性。一个人手上有资源、有权力的时候,很难压得住自己的任性。   又或许,尹修其实没怎么用力去压。   他就是想任性一把。   他如今有这个条件了。为什么不呢?   于是《在人间》安静如鸡地开拍了。   《在人间》是都市剧,拍摄地点就选在了S市,主场景是男主家里和公司,求索影视已经租好了场地,搭好了两个摄影棚,另外还有约一半的戏要取外景。   在本地拍摄的好处是,剧组里很多演员,包括岑渊、周瞬、女主岳双双,可以每天回家,无需住酒店。   开拍后,大家很快发现,他们的尹总好像很闲。   每天都来观摩工作。   头一两天,大家还会紧张,怕自己在最高领导面前不小心出个什么岔子。后来,看着尹修挺随和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点笑,从来不干涉导演的工作,也不骂人,最多跟人闲聊几句,大家的心渐渐松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尹修的存在。   岑渊在第一天开机时没忍住朝尹修看了一眼,被距离数米之外的尹修敏锐地抓了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了非常短暂的半秒,岑渊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蛰到了眼珠子,倏地收回目光,自那之后,岑渊仿佛觉醒了高级过滤功能,能够做到浑然天成地无视尹修的存在。   当初签合同时他就设想过这种场面。好在演戏这事儿他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天天被一堆机器怼脸,被一群人围观,多一个尹修杵旁边看着,对他影响不大。   岑渊这么跟自己说。   兵荒马乱地磨合数日后,拍摄逐渐步入正轨。   岑渊饰演的男主叫卫炎,30岁,职业是编剧,大学毕业后就从小地方来到大都市打拼,七八年下来,也没打拼出个所以然,存款仍停留在五位数。   他大二时就丧了父,去年母亲也病逝了,老家没有什么往来密切的亲戚。如今父母双亡,没车没房。母亲病逝后不久,交往数年、半死不活拖到现在的女朋友也提了分手,说他们都这把年纪了,耗不起了,他扎在这大城市,买不起房,又结不起婚,她看不到未来。   她说得很平淡,卫炎也应得很平淡。两人的分手没有上演什么虐心狗血情感大戏,一方娓娓道来,一方默默接受,最后一拍两散,自此江湖不见。   开篇就把人间实惨写在脸上。   说惨,卫炎好像也没觉得自己很惨。回归单身狗的生活,工资恰好能养活自己,日子过得忙碌又平静,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轨迹。   之后,真正能被他称之为惨的事发生了。   一天,卫炎因工作出了一趟外勤,完事没回公司,直接回家,为了抄近路,按着导航走了一条之前从未走过的小巷子,穿过那条乌漆墨黑的巷子后,卫炎的生活里就多了点东西。   多了一头男鬼。   先是出了巷子后,卫炎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年轻男孩,像是大学生,时值晚秋的深夜,他穿着牛仔裤、拖鞋和T恤,卫炎第一感想是,年轻人,真扛冷。   年轻男孩似乎也被突然回头的卫炎吓了一跳,腼腆地笑了笑,这笑意中带着几分茫然,卫炎倒不好意思了,整得他才像那个心怀不轨的坏人。   卫炎没多想,回了家。   到家后,卫炎就疯了。   那男孩出现在了他家里。   而且是在卫炎锁上家门后,突然从他房间里走出来的。   卫炎家在17楼。理论上不存在爬窗户的可能性。从隔壁爬过来也不可能。   傻子都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何况卫炎不傻。卫炎厉声质问男孩什么情况,想干什么,男孩被他凶得很惊惶,连声说我不知道我不懂我没有,卫炎不跟他废话,拨了110。   民警来了,在卫炎屋子里逛了一圈,问卫炎,你不是说家里进贼了吗?贼呢?跑了?   卫炎看向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男孩,又看向两个民警。   两个民警也看着他,神情非常认真。   卫炎陷入了沉思。   这一夜,卫炎30年来的唯物主义哲学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一夜,卫炎和男孩促膝长谈,双方通过思想推演和实验论证,达成了一个共识——这男孩,他不是人。   实验很简单,卫炎试图触碰男孩,然后他的手整个地穿过了男孩的身体。   这TM还需要实验么。   除非自己得了大病,而且是晚期那种。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作为一个专业写剧本的,一天天被领导逼着头脑风暴,按资方爸爸shit一样的审美去改剧情,卫炎觉得自己变成神经病是迟早的事。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卫炎竟不慌了,看这年轻男鬼不像要冤魂索命的亚子,卫炎摆开知心大哥哥的架势,循循善诱地问了他很多问题。   男孩一问三不知。   问就是失忆了。   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程度。   卫炎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职业编剧,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失忆这种古早套路,他10年前就不敢在剧本里这么编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头男鬼已经在人间游荡了10年?   男孩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看着卫炎,卫炎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孩。   卫炎出生时,母亲给他算命,据说算出他命里缺火,于是缺什么补什么,一补补俩。   卫炎该谢天谢地爹娘没给他起名叫卫燚燚。   可能就是因为没叫卫燚燚,补得不够,名带二火的卫炎,还是天生面瘫,总是一副死气活样的嘴脸,对什么都不热情、不起劲。   文学专业科班出身,当了七年编剧,写了十数部作品,更是跟“火”这个字沾不上一点边。   谈了一席话,什么都没谈出来,卫炎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那你哪来的回哪去吧。   人鬼殊途,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男孩说,可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啊。   卫炎耐心答疑:你要不试试回到那条巷子去?   男孩想了想,摇头,我不要。   卫炎:?   男孩:我怕冷。   卫炎:……   神TM怕冷。   你还知道冷是什么感受吗?   男孩被卫炎这灵魂拷问怼得愣了愣,突然理直气壮,义愤填膺,你怎么能往人伤口上撒盐呢?   他的身体是感觉不到冷。可他的心冷啊!   难道鬼就没有人权吗?鬼就不配得到温暖吗?   卫炎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这神奇的逻辑,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男孩的人设变化之快,令卫炎措手不及。   刚开始还带着几分茫然与无辜,后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演变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主要是,他发现了盲点。   第一,这个世界,似乎,除了卫炎,没人能看到他。   第二,卫炎,似乎,只能看到他,但是碰不到他。   也就是,卫炎管不着他。   男孩就这么愉快地在卫炎家里住了下来。   说是住,男孩实则不占任何资源,他不需要床,不费水不费电不吃东西。   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麻烦是,他吵。   吵死了。   他会在任何时间,出现在卫炎身边的任何一个角落。   卫炎码剧本时,他会在旁边认真地看,时不时发表评论。   卫炎点外卖时,他会全程给意见,说这家他点过,味道不错,那家他也点过,是个坑别踩。   没错,他记得自己点过哪家外卖,却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连卫炎洗澡时,他也可能突然冒出来,若无其事地跟他闲聊。   若说,这还能忍。   那么不能忍的就是,这头男鬼还很龟毛。   极度龟毛。   点外卖少用了一张优惠券,他会一直叨叨。   手机来了新信息,卫炎没有立刻去看,他会一直叨叨。   晚上,卫炎爬上了床,躺下了,正要入睡,男孩会突然提醒他,阳台有一盏小灯没关。   那是盏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小灯,开一晚上也费不了几块钱电费,卫炎当做没听到。   他就一直叨叨。   “你灯没关,你灯没关,你灯没关——”   “去关灯,去关灯,去关灯去关灯去关灯——”   卫炎狂躁地掀被子起床,素来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他,平生第一次有了揍人的冲动。   哦不,揍鬼。   男孩被他的杀气吓得猛地跳开,两秒后,意识到什么,笑了。   诶嘿,你打不到我。   突然就get到了做鬼的快落呢。 第133章   卫炎终于被逼得使出了杀招。   坚定信奉了唯物主义哲学观30年的卫炎, 没能成功实行平生第一次揍人,于是转而平生第一次, 主动地, 真心实意地,去网上找了个天师。   一个星期以前,这类人都被卫炎归为江湖骗子一类。现在……他都已经被迫着跟一头男鬼同居一个星期了, 卫炎觉得这世上无论是出现妖魔鬼怪还是三体文明,都无法使他更惊讶了。   天师要价不低, 大四位数,卫炎没有讲价, 只一个要求,把它家里那脏东西彻彻底底赶走就行。为了保证效果,卫炎提出先付一半定金,事成, 他得先确认脏东西没了,再付另一半。   通常而言, 舍得花钱来找天师驱邪的人都对这些神神鬼鬼怀有畏惧之心, 对天师更是小心翼翼, 轻易不敢放肆,不怕天师要价高,就怕天师不接单, 这位天师极少遇到这种要确认“脏东西没了”的主, 怕他事后耍赖, 多问了一句, 你要怎么确定?   卫炎淡定回答:我看得到。   天师在网络那头沉默了两分钟。   两分钟后, 天师说, 可以预付一半, 然而,他家里那脏东西既然都看得到了,说明来者不善,怕是什么极其难搞的邪祟。   所以,得加钱。   天师说加钱的时候,男孩正绕着卫炎飘来飘去,喋喋不休地控诉他冷血无情,竟忍心对一个男大学生下此狠手……卫炎听到“男大学生”四个字,脑门青筋一跳,大刀阔斧地给天师会了三个字:没问题。   只求求他赶紧来。   天师效率很高,当天就上门了。天师在卫炎40平的出租屋里转了一圈儿,像模像样地叨叨了一些卫炎听不懂的风水类专业术语,完了,总结陈词,他家确实有脏东西,但是,能清。   天师进门后,卫炎跟在天师身后,男孩惊疑不定地跟在卫炎身边,两人就这么看着天师自顾自侃侃而谈,从头到尾没看卫炎身边那头男鬼一眼。   天师以为自己掰扯了一通看似高深莫测的理论,理应初步唬住眼前这个小青年,小青年却只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瞅得天师心里开始发毛。   天师问,小伙子,可还有什么疑问?   卫炎:他还真有。   卫炎不想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抬手一指离自己只有三步距离的男孩,问天师,你看不到他?   男孩被卫炎的手指隔空一戳时浑身抖了一下,像极了课堂上被班主任点名时的样子。   天师看了看卫炎,又顺着卫炎的手,看向卫炎指着的那团空气。   再看向卫炎。   再看向卫炎身旁那依旧空无一物的地方。   天师这反应就是回答了,卫炎失望之余,不死心地再问了一次:你真看不到?   天师来之前,以为卫炎说的“看得到”是时不时发作的疑神疑鬼,他过去接触过的客户里,这类人可太多了,天师万万没想到,卫炎这“看得到”是这么具体的玩意儿。   折腾了一晚上,到头来是个乌龙,天师凭实力验证了“天师”这个词在卫炎心中的刻板印象。   打发走了天师,卫炎心里烦躁,看向男孩的眼神都冷了几分。男孩嘤嘤嘤装无辜,这,天师实力不够,不能怪他啊不是?   临近深夜,卫炎觉得自己上了床也睡不着,索性出了门。   出门后也不知无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闲逛。   男孩依旧跟着。   卫炎长长叹一口气,近乎卑微地恳求,“你能不能在我家呆着?”   男孩摇头:“不能。”   男孩诚恳解释:“不跟着你,我心里慌。”   卫炎:“……”   这TM……   到底是他还猫饼还是自己有猫饼?   卫炎又去了一次捡到男孩的那条小巷子,进进出出好几次,试图把男孩留在那里,无果。不管他走到哪,男孩就跟到哪。   卫炎放弃了。一直逛到了深夜11点多,卫炎正准备骑个小单车回家时,男孩突然激动起来,指着不远处大叫,“那个女孩!那个女孩!”   卫炎被他整得懵了一下,跟着看过去,马路对面,一个初中生年纪的女生背着书包,独自走着,微微低着头,步伐很慢,让卫炎一时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对这个人熟悉。而是这种状态……   这种,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的状态。   卫炎没发觉自己很轻地皱了皱眉。   卫炎压低声音,不耐烦地问,“那个女孩怎么了?”   男孩很着急,“你快去跟着她!”   卫炎:“?”   卫炎:“哈?”   男孩催他,“快呀,她要走过那边去了!”   卫炎莫名其妙,没有挪步。这大晚上的,他一个30岁的男人,去跟踪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哈喽?你听得到自己在说什么吗?   男孩丝毫没有被卫炎以眼神吐槽的自觉,想推卫炎一把,又碰不到他,急得直跺脚,“快!快跟上他!”   这一刻,卫炎无来由地,好像从男孩的神态和话语里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他说不清是什么,时间太短,思绪太朦胧,难以理清。但他朝着女孩的背影消失的街角迈开了步伐,大步追了上去。   卫炎很快又捕捉到了女孩的背影,立刻慢下脚步,和女孩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卫炎问男孩为什么要他跟着她,男孩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卫炎:……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男孩:“我就是觉得,离她太远,我会心慌。”   卫炎:“……”   小兄弟,你不觉得这台词过分熟悉了吗?   他以为这头男鬼是拿了个“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绑定了你”的无脑恋爱剧本,没想到他竟是人尽可夫的设定。   离谱。   卫炎有理由怀疑这鬼是在故意搞他。他已经在设想,今晚他要是因为涉嫌尾随未成年少女而进了局子,跟警察叔叔解释他是被一只鬼缠上了,鬼逼着他这样做的,警察叔叔会信吗?   正当卫炎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时,走在前面的女孩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上了一座桥。这个时间点,桥上依然车来车往,行人却不多。卫炎能清楚地看到女孩的动作。   女孩停下脚步后,靠近桥栏,双手扒着栏杆,探出脑袋,往桥下黑漆漆的江面看。   这一看就是很久。   她在那趴了多久,卫炎也在不远处站了多久。   女孩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因此没有发现他。其实卫炎注意到了,女孩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看任何人一眼。他即便跟得再近一些,女孩也大概率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卫炎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   现在已过11点,今天是星期三,一个背着书包的中学女生,这种时候徘徊街头,在大桥上看着江水发呆。   绝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卫炎明白了。   她,应该是想跳桥。   她想轻生。 第一集 的剧情,就到这里结束。   初步拟定这一版剧情的时候,两位职业编剧一致提出,这第一集 怕是有点拖节奏。如果是初版那样,女主和男鬼本身是CP,作为一部都市恋爱剧,先花一集让男女主谈谈恋爱、撒撒糖,倒也正常。可现在……用尹修的说法,《在人间》是正儿八经讲故事的网剧,这部剧的重心变成了以每个意图自杀者为主角的单元剧,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第一集就迅速切入跳桥小女孩的故事。   尹修:你们说得对。   然后,还是按这个版本拍。   两位编剧对视一眼,不再多言。他们知道尹修是编导专业出身的,这些道理尹修不太可能不明白。两个职业编剧提的是商业剧的拍法,而尹修这个构思,显然是偏艺术片的拍法。   罢了,尹总可是能为一部随时过不了审的网剧大把砸钱的男人,对这样的金主爸爸,那必须是他开心就好啊。   尹修还有一个硬性要求——这部剧要严格按故事顺序拍。听到这个要求时,导演茫然的表情维持了足足五秒,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快确定,他没听错。   尹总是认真的。   拍电影、拍电视剧跟写剧本、写小说不一样。写剧本一般都按从前到后的顺序写,但拍影视剧基本不存在这种操作,影视剧是性价比怎么高怎么来,比如同一个场景的戏集中拍完,同一个造型的戏集中拍完,或者如果某个大咖演员的档期比较紧,就先把这位演员的戏集中拍完,等等,具体安排随时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   严格按故事顺序拍,成本——包括物质成本和时间成本——会立刻原地飙升几倍,甚至十几倍。   正当导演想把这道理给人傻钱多的尹总掰扯明白时,尹修直接止住了他的话头,说钱不是问题,放开了花。时间理论上不是问题,这部剧的体量很小,总共就拍九集,而且是都市剧,没有什么大场面,虽然带了“灵异”元素,但从头到尾不需任何特效。人家30集的电视剧拍三个月,他这九集的小破网剧也给足三个月,不够么?   导演:……似乎,仿佛,好像,确实没有不够的道理。   尹修微笑着轻拍他肩膀,那就好好干吧,年轻人。 第一集 拍了10天左右,好歹没超出导演的计划预期。   更令导演惊艳的是,24岁的岑渊,和24岁的周瞬,一个饰演30岁资深社畜,一个饰演青涩稚嫩的大学生,竟演出了堪称浑然天成的年龄差。 第134章   周瞬理解尹修为什么一定要找岑渊来演这个卫炎这个男主角了。   卫炎, 某种意义上,完完全全就是岑渊本人。   周瞬和岑渊对戏时, 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觉得他并不是在和岑渊对戏, 他觉得岑渊并不是在演戏。   岑渊没有演。周瞬感到,那个卫炎,扒开角色的皮, 骨子里就是岑渊。   倒不是说从里到外一模一样。卫炎与岑渊自然还是不同的,人设不同, 一些表面性格不同,一些小癖好不同……可那种气质, 对很多事情的不在乎,好像全世界欠了他八百个亿、他心知肚明却从不打算去讨债的死样活气,对外界、甚至包括对自己的毫无缘由的冷眼旁观……这些方面,卫炎就是岑渊。   整个拍摄过程中, 周瞬有关“演戏”的所有感觉都来自他对自己这个角色的揣摩,而岑渊, 仿佛只不过是每日与他正常相处。   之所以说毛骨悚然, 是因为上一个让周瞬产生这种“明明不像在演, 却偏偏演得栩栩如生”的感觉的人,是李清葭。   可周瞬万分确定,李清葭是在演。李清葭戏里戏外截然不同, 她像一个千面人, 每戴上一张不同的面具, 就彻头彻尾地变换了身份, 五官还是那副五官, 人看着还是那个人, 还是能一眼认得出她, 可她就是有能力让你相信,这一刻的她,已不是李清葭。   李清葭的影后地位,令业界心服口服。   而岑渊他……是不是有那么一些时刻,真的,成了卫炎?   周瞬当然没敢问。周瞬想了想,觉着兴许是自己最近一直埋头钻研演戏这事儿,有点走火入魔了。   《在人间》开机10天,白兰欣喜地发现,岑渊的状态似乎发生了一丢丢变化。   别的不好说,最肉眼可见的变化是,他的胃口变好了。   过去这几个月,岑渊食欲很差,饭量对比先前近乎减半,白兰每天都得三番五次劝着他哄着他多吃几口,若不是为了应付白兰,岑渊怕是连那一半也吃不下去。万秉不惜花钱花时间给他换了好几个营养师团队,变着法儿地给他配健康餐,都没有什么卵用。   进组后,按国际惯例,公司不再给岑渊单独配餐,岑渊跟剧组吃。《在人间》的伙食相当好,盒饭只有两个等级——工作人员、群演餐和导演、演员餐。即便是工作人员和群演的盒饭,也保证每顿两荤两素。导演、演员餐更是精致讲究,三荤三素配汤或饮品,而且每天不重样。真正意义上的不重样——白兰注意到,或者说,很难不注意到,开机前几天,她给岑渊拿的盒饭都来自不同的餐厅,而且都是有相当档次的餐厅。   这种操作令白兰以及很多工作人员都感到了几分迷惑。一般来说,剧组配餐这种事都由专门的剧务负责,而剧务为了省事省钱,往往会事先谈好一家餐厅,在拍摄期间全程供餐,且在开拍前就要签好相关合同。白兰还算资历浅的,有些已经跟过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直接懵逼了,一天换一家餐厅,这,老板是在撒钱玩儿吗?   直到第七天起,供饭的餐厅才暂时定了下来,是一家老字号中餐厅,偏北方口味,但又不过分油腻,咸淡适中,恰到好处。之后接连几天,盒饭都由这家中餐厅提供,但菜式依旧每天都有所调整。   白兰明显感觉到,自这家中餐厅固定供餐起,岑渊的饭量变多了。从之前每顿扒那么两三口饭,到现在能吃小半盒米饭了,肉和菜也空了大半,看得白兰在心中热泪盈眶。   岑渊的睡眠也似乎好了一些。白兰当然无法全程监测他的睡眠状况,主要是从他的脸色判断的。   连带着,岑渊好像心情也好了点。   之前在《吴将》的剧组里,岑渊的气场近乎是全天候绷紧的,那种无形的敌意以及压迫感,白兰体会最深,导致白兰那段时间也成天紧张兮兮地,差点患上神经衰弱。现在,在《在人间》剧组,岑渊整个人柔和了许多,脸上依旧终日没什么表情,依旧不爱说话,尤其不爱在正事以外寒暄,但看人的眉眼少了很多冷意,不再令人五步之外就被他的拒人千里扎得如芒在背。   岑渊那个一度让万秉抓狂的习惯也改了——有事没事缩一边反复看Unicorn的团综。进了《在人间》剧组后,岑渊彻底戒了这个爱好,转而发展出另一个更为人畜无害的爱好——对着空气发呆。   发呆的时候,他嘴角还会偶尔浮现一丝必须十分仔细观察才能捕捉到的笑意。   他的这些变化,除了每日贴身跟进跟出的白兰,还有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尹修。   《在人间》开拍后,尹修把自己忙成了007的作息,每天三大要事,处理公司的事务,时不时在家露个脸、给老爷子请安,以及,最重要的,到《在人间》剧组视察工作。   这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也可以翻译为到《在人间》剧组当摆设。   尹总确实就是个摆设。他不干涉导演,也不干涉演员,就搁那看戏,除非遇上一些较为棘手的问题,导演才会向他老人家请示。   有时,剧组里有人会私下讨论尹修过去的那些事儿,他的退圈风波,他和岑渊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   尹修不可能在剧组里每天戴着口罩墨镜,也不可能为了这么点黑历史去整容,他还要在这个圈子混,那就势必会被人认出来,尹修索性不遮不掩,坦荡承认,对,就是他。   他不是不知道,说好的退出娱乐圈,却跑到幕后继续恰这一行的钱,是挺不要脸的。   But so what?他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当时的公众需要一个能够担起责任的、从而让他们能够怪罪的对象,他用对所有人损失最小的方法,满足了其时公众的需求,平息事态。   仅此而已。   开拍第三天,有两个背后嚼舌根的工作人员就被路过的尹修听了个正着,尹修当时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他们吓了个够呛。但尹修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皮笑肉不笑地走开了。   当晚,尹修将这事轻描淡写地给助理提了一嘴儿,次日,那两个工作人员就被辞退了。副导演还在工作群里艾特所有人,严正声明大家以后好好干活,不该吃的瓜少吃。   所有工作人员入组前都要签保密协议,敢往外乱说,不仅会被告到倾家荡产,以后在这行也别想混了。   剧组内的风气一夜之间干净了不少。自此,尹修在剧组里闲逛,工作人员都尽量把他当透明人。   尹修相当满意,他终于明白了万历皇帝的快乐。   尹修说是来视察工作,实际上视察对象主要是岑渊。   岑渊对此心知肚明,并且不在乎。   或者说,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   岑渊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尹修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他从不曾主动转一次头,给尹修一个眼神。   他心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他太清楚怎么样才能扎尹修最深。   他越来越无法分辨自己对尹修的情感,是真的能接受和解,真的能放下,真的能相忘于江湖,还是依旧想对之剥皮削骨,将之碎尸万段。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只是凭直觉,凭本能,无形中运用化骨绵掌,对着始终离他不远不近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毫不留情,一次一次出击。   只有特别偶尔的时刻,岑渊的思绪里会容不下尹修这个人。   比如,有一天,拍完一幕,中场休息,他坐在场边的躺椅上,望着远方,忽然像是脚下失重,就那样陷进了往事里。   那天拍的是卫炎找的天师来到他家里准备“驱邪”的剧情。男孩一开始被唬住了,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真情实感地害怕天师把自己赶走,甚或永久性地让他魂飞魄散。他明明那么怕,却依然死活不肯离开卫炎的家。   他说,不是他不想走。他是,走不了。   为什么走不了,他也不知道,就是有这种强烈的感觉,离卫炎远一点,他就会心慌。   那时,岑渊看着面前的“男孩”,心里被扯了一下。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的神,后来是白兰轻轻推他,说要上场了,他才回神。   就在那瞬间,他对上了站在十数米外的,尹修的视线。   那一刻,岑渊好像忘了他和尹修之间的所有前尘往事,他下意识地张唇,想开口说话。想对尹修说话。   他想说,你知道,我刚想起了谁吗?   他想起了余超。   在还没完全长成一个成熟的男子汉的年纪,就在金戈铁马、黄沙滚滚中,被尹修一枪捅了个对穿的余超。   对,那个余超。   岑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余超的那天。   那时,石大胆死了有一两年,还是两三年?岑渊记不确切了。   总之,那时的他已懂得了在军中、在战场上绝不能流泪的道理。   战场容不得懦夫。   因石大胆的事被降职处罚后,岑渊跟打了鸡血似的,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戮机器,仿佛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令他的感情起一点波澜,他不把战友的命当命,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本身就有家世背景加成,自己又拼,还有一手能千里之外取敌首级的弓术,这样的人不咣咣升职加薪,那就没道理。   岑渊的平步青云只能用坐直升机来形容,同时这人的名声也传了开来——岑渊眼里第一条死罪,就是怯战。   而岑渊第一次见到余超的那天,余超正躲在一座石头和尸体堆成的小山包后边哭唧唧地抽鼻子。 第135章   岑渊那会儿正在生死冲锋, 在敌军的箭雨里随便找了个地方暂时掩护,然后和余超转角遇到爱。   岑渊懵在了原地。   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最低级步兵的粗布军服, 缩手缩脚地窝在石块后边,紧紧攒着手里一把破了好几道口的刀,浑身禁不住地发抖, 一双小眼睛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望着岑渊,像极了一只跟丢了母鸡的小鸡崽。   岑渊懵够了, 脱口问道:“你在这作甚?”   一个拿着兵器、穿着晋军军服的士兵,不去干仗, 搁这儿等过年吗?   小男孩被岑渊质问得又是一抖,弱弱地开口,无所适从中竟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呜……我, 我不想死……”   岑渊沉默了。   刚刚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怒。须知,在他治下, 当逃兵是死罪, 怯战也是死罪。   第一反应过去后, 岑渊心里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看这小男孩的军服和兵器,属于第一线部队,说直白点, 就是首先冲上去, 上十个有九个回不来的前线炮灰。   按小男孩的年龄和身体素质, 就算是被强制拎来参军的, 理论上也该先塞到后勤部队。   是谁把这么一只明显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鸡崽放到前线部队送死的?   岑渊素来清楚晋军中贵族风气甚盛, 什么都是先论家世, 一切以贵族的利益为先, 贱民根本不能算是人。至于走后门这种事,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而且,岑渊自己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但他从参军第一天起,不……也许是比那更早的时候起,就痛恨这种风气。   岑渊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由于他虽处在强者的队伍,却身披弱者的身份。   他在这强者的阵营之中自觉格格不入。他天生地被其他阶层的人,直白点说,低等阶层的人吸引,从尹修,到石大胆,到余超……   是不是,他只有在这些人面前,才能彻彻底底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优越感?   岑渊治军的原则是一视同仁,不看家世,只论军功,不少世家子弟被他重点整治过,不分敌友,有来自岑氏敌对势力的纨绔,也有来自岑氏联盟家族的后生,丧心病狂地将众生平等贯彻到底。为此,他没少被贵族们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又当又立、沽名钓誉,说他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继而联想到岑氏野心勃勃,不惜牺牲贵族们的利益也要收买人心,简直是其心可诛。   某种意义上,岑渊这种行为,多多少少加速了后来岑氏被族灭之日的到来。   岑渊没有强行推余超出去迎战,而是对他说,不想死就躲好,想办法活下去。然后,如果他能活着熬过这一战,回去后去找他报道。   小鸡崽眼中闪出几分感激和几分依赖,声音总算没那么抖了,殷切地问,“大……大哥,你……你叫啥?”   出身草根的小鸡崽显然没受过什么礼仪培训,不知道这么跟一个贵族兼上司说话,是要被吊起来抽的。   岑渊并不在意,再度冲出去之前留给了小鸡崽两个字:“岑渊。”   岑渊没看到,被他丢在原地的小鸡崽当场石化。   岑什么?   什么渊?   他没听错吧?   是那个岑渊?那个威名如雷贯耳的少年英才岑副将?   那个据说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平生最容不得士兵怯战的岑福将?   很好。他的命运突然无比清晰了起来。   要么在这里战死。   要么回去被岑渊搞死。   其实岑渊做好了心理准备余超不会来找他。一来,余超不一定能熬过去,他那身板,被敌军发现直接就是个死。二来,那一局秦晋之战,晋军打了个五五开,实在要吹,只能吹个险胜,打到最后双方都七零八落,这种局势的仗每次打完都会有逃兵,屡禁不止,余超那么怕死,就算真活下来,大概率也趁机跑了。   三来,退一万步说,余超没嗝屁,也没当逃兵,按部就班回归军中,他被威名赫赫的岑渊当场抓到在战场上摸鱼,他还有那个狗胆来找岑渊?   岑渊倒也不是必须揪出这小鸡崽不可,当时就是那样随口一说。余超不出现,他就不打算再追究此事。   可余超来了。   站到他面前时,这小鸡崽比在战场上还抖,从头到尾不敢直视岑渊,却偏偏以引颈就戮的姿态杵在那,将胆小如鼠与视死如归两种云泥之别的气质融合得浑然天成。   那一刻,岑渊所有怒气烟消云散。   岑渊的语气很平静,他自认近乎慈祥——只是别人估计听不出来,问小鸡崽:“你很怕死?”   这问题,搁立在旁边的军士听来,是妥妥的送命题,在场之人都提前给余超点起了腊,这小子死定了。   余超还在抖,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终选择诚实回答:“怕。”   怕极了。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其实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好的。他出身农村,家境贫苦,长到现在没吃过一顿饱饭。家里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因为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口人,三个姐姐还没到出嫁的年纪就都被卖了,二哥去年参军,没几个月就战死了,今年他们家又得出一个男丁入伍,本来该由大哥去,父母不想失去大哥这个壮年劳动力,硬是让他顶上了。   他就是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家里人等于是让他去送死。   活着实在不算是件快活事。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怕死,还是不想死。   岑渊沉默,就那样看着余超。余超不知所措,其他军士都等着岑渊下令,把这小鸡崽拖出去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岑渊却平生第一次在军中动用了特权,他将余超从前线调到后勤部,并让余超每天早起一个时辰,他亲自训他。   他要亲自看着这小鸡崽成长到能上阵杀敌、独当一面的那天。   余超惊了。所有人都惊了。   没人猜得透岑副将究竟在想些什么。   各种各样离谱的猜测都出来了,有人猜余超身份不简单,背后有人,还有人猜岑渊可能是有龙阳之好。   立刻有人提出异议——不是,就余超那条件,岑渊潜规则他,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于是谣言被不断修正——说不定岑副将口味就是比较特殊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岑渊告诉过余超,不过余超当时还小,没能完全理解。   余超虽胆小,却学得很快,半年之后,余超就嗷嗷叫着要调回前线部队跟敌军正面刚了。   余超感念岑渊的不杀与提拔之恩,而且他在军中无亲无故,岑渊尽管严厉,却是唯一真正关心他、对他好的人,余超内心单方面把岑渊当成了自己的大哥,比亲哥还亲的大哥。   余超知道自己给岑渊带来了很多风言风语,他的心气被激了起来,他不能让岑大哥丢脸,他要凭本事证明,岑大哥没有看错人!   被岑渊倾囊相授教了半年,余超这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竟能在单打独斗中挑赢一些比他壮硕的成年汉子了。   对余超的出战要求,岑渊没有反对,雷厉风行地把他派回了前线。   上阵前一夜,岑渊对余超说,“别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   余超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余超想了想,恍然大悟,大力地拍着胸脯,故意凹出豪气干云的气势,还没过变声期的嗓子嚎得十分响亮,“岑大哥你放心,我这回一定冲在最前面!我再躲起来我就是孬种!我自己提着脑袋回来见你!”   岑渊看着他,不为所动,淡然道:“不是这句。”   余超懵了,“啊?”   岑渊:“你说,你怕死。”   你说,你不想死。   在余超的茫然中,岑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不知道余超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想法。岑渊觉得,也应该是很天经地义的想法。   怕死,不是人之常情吗?   为什么,凭什么,这些被国君、被贵族强行征去从军的人,这些贱民,他们就不能怕死呢?   石大胆如果再怕死一点,如果再谨慎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到今天,他们还能是兄弟,还能并肩作战?   不想死,有错吗?   不想死,就拼尽全力活下去啊。   可余超还是死了。   死在了岑渊面前,死在了他眼前。   这个曾经怕死得不行的小男孩,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长大成人,就突然在那一刻,毅然地选择将岑大哥的生命放在自己的生命面前。   岑渊宁愿他一直是那个怕死的小鸡崽。   看,连《在人间》的那个男孩,已经成了鬼、理论上已经死了的男孩,他也那么怕死。   他怕天师让他魂飞魄散,在另一种意义上致他死地。   哈姆雷特说,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   人啊,好像囊括了世间所有的丑恶与罪孽,又总能绽放想象不到的光辉。   就是在和尹修那短暂的一眼对视里,岑渊想了这许多许多。   他的嘴微微张开,又合上。   他想跟尹修说,你知道我想到了谁吗?   这个世界,只有尹修还见过余超一面,只有尹修还有可能想起那个男孩。   可是岑渊知道,他不会说的。   哪怕这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尹修两个活人,他也没必要和尹修谈起这些无意义的往事。   于是,岑渊无波无澜地收回视线,起身,继续拍摄。   拍完第一集 的当晚,收工时已是凌晨1点多,白兰想把车开回岑渊家里,岑渊却说,去医院。   岑渊会去的医院只有一处,就是尹氏控股的那一家长期治疗俞嘉佳的私人医院。 第136章   这是岑渊在医院第一次偶遇别人。   周瞬竟和他心有灵犀, 收工后也径直来了医院。   岑渊先一步到。周瞬进病房后,看到岑渊, 愣了愣, 岑渊回头,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在无声中打了个招呼, 都没有说话。   周瞬另找一把椅子坐下,两人一人一边, 就那样看着在病床上熟睡的俞嘉佳。   这也是《在人间》开拍后,两人第一次来看俞嘉佳。这些天剧组忙得兵荒马乱, 几个主演又要彼此磨合,实在抽不出空。   有俞嘉佳在场,却没有了俞嘉佳的聒噪,这件事直到现在, 还是令周瞬挺不习惯的。   就这么坐了有5分钟,或者10分钟, 周瞬轻轻开口, “岑哥, 你知道么。”   岑渊微微抬头,看他。   周瞬:“拍《在人间》的时候,我总有种感觉。”   周瞬:“我不是在演自己。”   周瞬:“我是在演俞嘉佳。”   岑渊静静地看着他,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尹修说, 男鬼这个角色是为周瞬量身定做的。   周瞬演到现在, 发觉, 是, 又不完全是。   男鬼那些龟毛的习性, 那些无来由的强迫症, 确实很周瞬。   毕竟周瞬就是那种睡到半夜想起还有灯没关的话必须起来关灯的人。   但男鬼那种时而一惊一乍、时而脸皮厚比城墙的性格,周瞬觉得那肯定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一看剧本,他就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真正演绎起来,一切又那么顺理成章,简直不假思索就能手到擒来。   周瞬很认真地思考过,是他演技变好了,还是,他已经被俞嘉佳带偏了?   某种意义上,周瞬感觉男鬼是和他和俞嘉佳的结合体。   这个想法又立刻令周瞬有几分毛骨悚然,尽管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嗯。”岑渊想了好一会儿,很淡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是挺像的。”   这就是当夜两人在病房里全部的聊天内容。岑渊说完这话,两人又是安静地各坐各的,仿佛这间病房有一条保持缄默的不成文规矩。   半小时后,周瞬先行离开,岑渊依旧在椅子上维持着他那雕塑般的姿势。周瞬低声说了一句“岑哥我先走了”,没想着得到回应,轻手轻脚出了病房。   次日,本以为要开始拍摄第二集 ,导演却说之前有几幕不太理想,需要补拍一下。   主要都是岑渊和女主岳双双的互动剧情。   虽说《在人间》的感情戏只占5%,女主戏份非常少,但女主第一集 就出场了,每一集都和男主有一些零碎的互动,这些剧情用导演的说法是在精不在多,必须拍好了,才能在最后来一个情感爆发。   而第一集 的剧情,卫炎和男鬼的部分演得非常好。卫炎和女主的部分,重来。   岳双双非常紧张。   她作为一个三百八十线扑街新晋演员,要和近期的当红炸鸡子、准一线流量岑渊演对手戏,本就承受了很多心理压力,她都设想好岑渊的粉丝会怎么骂自己了:宁哪位,也配和我们家哥哥演CP?   比起还没到来的粉丝的攻击,更可怕的是近距离亲自见到岑渊后,岳双双发现,这位大爷的臭脾气,好像不是谣言。   岑渊倒也没对她怎么样,演戏之外,除了必要的排练和提前对戏,岑渊基本一句闲话也不会跟她寒暄。   正因如此,所以可怕。   岳双双身处一群大佬之中,本就战战兢兢,自行觉醒了十级自我攻略能力,岑渊这不说废话也没有表情、好像连一个正眼也懒得给她的高冷模样,让岳双双断定,大佬一定正在内心疯狂MMP。   他一定是嫌弃我了,他一定超级嫌弃我啊啊啊啊!   怀着这种心态,岳双双怎么可能发挥得好,一正式开拍,她在岑渊面前不是表情僵硬、动作不协调就是台词磕巴,开始那几天,导演想着这是磨合期,不能太苛求尽善尽美,更不能在初期就拖进度,不然后期一定会越拖越久,因此能勉强过的都让岳双双先过了,回头再看情况补拍。   导演没想到,尹总很自觉地承担起了这秋后算账的重任,他把所有样片过目了一遍,直接指出,岳双双和岑渊的同框戏,过半得重拍。   这天,周瞬的戏份全在晚上,早上和下午主要是重拍岑渊和岳双双的对手戏,但周瞬还是早上就到了片场。   赶在开拍前,周瞬拿着剧本,来到岳双双面前。   岳双双正紧锣密鼓地背台词。其实台词她早就背下来了,不料这并不妨碍她在岑渊面前说秃噜嘴,“路上”能说成“上路”,甚至“你吃了吗”都能生生说成“吃了你吗”,当岑渊的突然安静带动着全场空气一齐陷入死寂的那一刻,岳双双只想当场死亡。   岳双双想,一定是她的台词背得还不够顺畅。   那就加把劲儿背,往死里背。   坐在小马扎上埋头啃剧本的岳双双感觉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她呆呆地抬头,看到周瞬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岳双双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周……周老师!”   她人微言轻,在剧组里,所有演员都喊老师,所有工作人员都喊哥或姐。   岳双双进第一个剧组的时候还不懂,礼数不周到,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人,被穿了不少小鞋。拍完退组,经纪人给她答疑解惑,岳双双才恍然大悟,娱乐圈里的等级制度实际上不是一般地森严。   周瞬感觉得到岳双双浑身散发出来的拘谨,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今天提前来片场,就是为了岳双双来的。   周瞬:“叫我周瞬就行。”   老师这种敬称,他自认还担待不起。   岳双双有点傻,不敢真直呼全名,又不好再叫一次周老师,只好愣愣地僵在那里。   周瞬直奔主题,“今天的戏,要不我先帮你对一对?”   岳双双更傻了,啥?她幻听了吗?   周瞬:“岑哥他性格就那样,你别太放心上。你要是对着他太紧张,就把我当成他,我跟你过几遍,你试着适应一下。”   岳双双终于听明白了,周瞬这是看出来了她面对岑渊压力过大,发挥不好,所以……特地来帮她的?   岳双双脑袋空白了三秒。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他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看着岳双双还在发怔,周瞬又说:“那,来开始?”   最多还有半小时就开拍了,他们时间可不多了。   岳双双猛地回神,用力点头,“好的,好的周老师!”   周瞬没再纠正她的称呼,把剧本翻到岳双双和岑渊的第一幕对手戏,尽量模仿岑渊那种莫得感情的语气念起台词。   两人一边对台词,周瞬一边给岳双双各种小提示,说实在入不了戏,就把面前的对戏演员想象成另一个人,最好想象成那个自己会自然而然对他或她产生那种感情的人。   对于岳双双,也就是,她要努力将岑渊想象成一个她会发自内心地去喜欢的人。   周瞬问:“你以前,比如上学时,有暗恋过人么?”   岳双双:“啊……?”   岳双双脸有点红,声音变小了,“有……”   周瞬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有就行,回想一下那种感觉,现在,试试把我当成你暗恋过的那个人,咱们再来一遍。”   这个方法是李清葭教他的。后来,周瞬一遍又一遍地使用这一招,每当对与他演感情戏的女演员无感时,他就把对方当成李清葭。   屡试不爽。至少,能在内心过了自己这一关。   岳双双有几秒钟茫然地望着周瞬,周瞬已自顾自地念起了卫炎的台词,念完,周瞬抬眼看岳双双,以表情示意她开工。   岳双双连忙看自己的剧本。其实不用看她也背得出来,看剧本只是一种欲盖弥彰的举动。岳双双努力地摒除杂念,使劲儿想,她喜欢过的人,她喜欢过的人,她喜欢过的人……   她很用力地在脑子里抠出了一道身影,那是她大学时的一个学长,曾经令她那么怦然心动、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那张脸,如今在她的记忆里,却只剩下了越发模糊不清的五官。   周瞬效率很高,开拍前就把岑渊和岳双双要对的戏和岳双双练了三遍,尽管效果不尽如人意。   岳双双上场前,周瞬对她说:“别想那么多,好好拍就行。”   岳双双回头看周瞬,心里一暖,用力点头,“嗯。”   然后,岳双双还是演了个稀巴烂。   岳双双觉得真不能完全怪自己拉胯。岑渊那张脸,那种周身五米之内谁敢踏入一步分分钟尸骨无存的气场,很难不让岳双双多想。   连着NG了好几次,导演对岳双双的言辞已不太客气了,本来导演这行干多了,再好的脾气都会被磨没,岳双双这种三百八十线小演员,被导演骂是家常便饭。执导《在人间》的宋民宋导是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在这一行还不算太老油子,本身名气不算很大,因此倒也不端架子,多少给岳双双留了些脸面,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岳双双还是很难受。她清楚,是自己一个人表现不佳,眼看就要拖慢整个剧组的进度。 第137章   让岳双双万万没想到的是, 周瞬又来了。   更出乎岳双双意料的是,看了她刚才狗都嫌的表现, 周瞬脸上没有一丝愠怒与不耐。周瞬心平气和地跟她说, 他们再练几遍。   周瞬的行事原则一直都这么朴素——一件事但凡坚持做下去,就一定能越做越好。   当然,前提是找对方向和方法。   埋怨岳双双的表现无济于事, 不如想办法解决问题。   岳双双震惊了,也真心实意地感动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为她做到这一步?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里藏不住话, 脑子里想着,嘴上冷不防就脱口而出了,“周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啊?”   问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智障, 想把刚刚那句话糊掉,当做无事发生, 晚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岳双双尽力找补, “我……我就是想说, 谢谢周老师的指导,我会努力的!”   看着岳双双根本不打算掩饰的满腔虔诚,周瞬心有点虚。   他为什么帮她?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担心《在人间》的拍摄进度?   周.人间清醒.瞬内心一清二楚, 他帮岳双双, 不是为了她, 也不是为了剧组。   是为了自己。为了替自己赎罪。   看到岳双双, 周瞬就会想起李清葭, 就会想起他冒出过将岳双双踹下去, 让李清葭顶上的念头。   如果他真的向尹修提出, 他猜测尹修大概率会答应。   尹修在很多事情上,本来就是一个很随心所欲的人。   随心所欲,但是,一旦认准某个目标,尹修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就这点上,周瞬认定尹修是个干大事的人。   甚至,在开拍后,周瞬看到岳双双那散装演技,心里又一次闪过了“如果这个角色由李清葭来演”这个念头。   周瞬严肃地思考过,能者居上,这有什么不对吗?   可这是动用特权走后门的理由么?   进入娱乐圈后,周瞬以前坚信的某些东西相继崩塌。最可怕的是,他开始逐渐理解一些他以前绝对不屑去理解的事。   原来很多事情,没有所谓的规律,更没有所谓的道理可言。   最初那几天,周瞬避免与岳双双接触。他和岳双双本来就没有对手戏,两人说不上话也很正常。   岳双双在剧组里没有任何人脉,和她对手戏最多的演员就是岑渊,而现在的岑渊,除了白兰和周瞬敢靠近他,全世界都知道轻易不要招惹这位大爷,他不会怎么样你,但他那种你可能上辈子欠了他八百个亿的眼神能冷死你。   岳双双便显得有点孤单。不拍摄的时候,她一个人缩在角落,或自己看剧本,或低头刷手机。不知是她咖位太低,还是公司太穷,连个助理都没有,只有《在人间》剧组给她派的一个助理,但那到底是剧组的人,因此并不贴身服侍岳双双,岳双双大多数时候都形单影只。   周瞬尽量想当做剧组里没这号人存在,远远看到岳双双他都会提前绕道走。   有一次,周瞬实在没注意到,反应过来时发现岳双双就在他脚边,对,脚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翻着剧本,剧本上是密密麻麻的标注,岳双双则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   就那一眼,周瞬停下了脚步,在岳双双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杵她背后看了好几分钟。   直到岳双双被助理叫去准备开拍。   那几分钟里,周瞬觉得,岳双双像极了在其他剧组时的自己。   没有背景,没有咖位,没有人脉,无人关心,演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台词说错了导演可能都懒得纠正,也没人要求他演得多好、多真实、多深刻,因为重心并不是他,他只要做好自己的绿叶,不影响主角出彩就够了。   可他依然觉得,他必须认真对待,必须全力以赴。没有人在乎,但他自己在乎。   哪怕努力了,也不见得做得非常好,也要先对自己问心无愧。   周瞬坚持到现在,并未实质性地收获了些什么,然而他就是无来由地感觉,他必须坚持,必须继续,必须走下去。   也许是为了那句,我期待看到你的好作品。   从前,他给自己在这个行业设立了清晰的目标——赚够退休养老的钱就走。   从某一天起,从他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天起,他明白,他一天没有拍出一部有资格在她眼里称之为好的作品,那么,他走不了。   周瞬叹气。罢了。算他欠岳双双的。   周瞬给岳双双补了一整天的课,终于,补拍到第三幕时,导演欣喜地发现,岳双双发生了质变。   她在岑渊面前总算不再僵硬得像只仿佛随时会被开膛破肚装盘上桌的小鸡崽了,她看岑渊的眼神里,居然有了宋导反复要求的那种柔情与爱慕。   宋导颇感欣慰,一定是他那气贯长虹的十几次cut喊得教导有方。   顺利演完这一幕,岳双双再次面对周瞬时,心里也有点虚。   没有人知道,连周瞬也不知道,她刚刚和岑渊对戏时,并不是将岑渊的脸替换成她大学时期暗恋的学长。   她把岑渊替换成了周瞬。   今天周瞬在她面前近距离怼了大半天,周瞬脸上的每颗小痣长在哪里、眉毛长多少厘米宽多少厘米她都记住了。   她觉得自己也不至于就喜欢上周瞬了。她就是感到和周瞬相处、对戏,很舒服、很自然,那是面对岑渊截然不同的感觉。   后来这一招屡试不爽。主要是催眠自己这一环节比较困难,一旦催眠成功,岳双双的戏感就顺滑如丝,只花了三天就把要补拍的戏全部拍完了。   不是说她有多么突飞猛进。本来宋导和尹修签她,就是看中了她和角色贴脸,她和女主的人设高度贴近,本色出演就够了。周瞬实际上并没有过多地指点她的演技,只是帮她克服了心理障碍,让她能够自然发挥。 第一集 拍了约半个月,接下来进入第二集的剧情。   卫炎察觉到了那个初中女生的意图,那一刻他整个人汗毛直属,浑身发凉。   他总觉得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但那念头很朦胧,似乎若即若离地飘荡在他周围,他想伸手去抓的时候,它又如一缕青烟,嗖地散开。   卫炎很快放弃了去抓住这个念头,他把目光放到眼前,聚焦在这个小女孩身上。   那一夜,小女孩在桥上站了大半个小时。卫炎在不远处静静地观望。他经过了一番严谨计算和推导,桥栏的高度到小女孩肩膀,小女孩就算想跳桥,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爬上这栏杆就费劲儿的。她真做出那样的举动,卫炎会立刻全速冲过去,及时将人拽回来。   卫炎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搁那当了大半个小时的雕塑。   终于,小女孩离开桥栏,背着沉重的书包,依旧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去。   卫炎松了口气。   松了,又没完全松。男鬼在他旁边不停地聒噪让他快跟上女孩,其实就算男鬼不提,卫炎也打算这么做。   本来一个初中女生这么大晚上独自在外边就不安全,虽说如今这年月,天网无处不在,这所大都市的治安整体而言相当不错,还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再者,卫炎不敢肯定,这小姑娘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跳桥未遂,在路上会不会突发奇想,转而去尝试其他方法。   卫炎一路远远尾随小姑娘,看着她走进自家小区,又等了20分钟,没再见到她的身影,卫炎才打道回府。   卫炎认得出小姑娘穿的是十四中的校服,十四中晚上9点下晚自习,第二天晚上8点半左右,卫炎就来到了十四中大门对面,坐在小吃摊上随便点了些东西,假装吃夜宵。   男鬼坐在他对面空无一人的凳子上,对着刚上桌的一碟子炸串用力地吸鼻子。   男鬼龟毛的本性又暴露了一次。本来这张小桌子前只有一把椅子,卫炎本来就是一个人,坐下后男鬼却不依不饶地让他再搬一把凳子来,卫炎给他一个“你莫不是智障”的眼神,本着科学的求知精神问他,他飘着也不费劲儿,有没有凳子对他有区别吗?   男鬼认真地回答,有。   坐要有坐相。没有凳子,怎么能叫坐?   做人要有仪式感。   卫炎:“你已经不是人了。”   男鬼的神情庄严而肃穆:“我的肉身也许暂时消失了,我作为人的理性与高贵并没有消失。”   卫炎:“……”   又是想揍鬼的一天呢。   卫炎压下心里无处可泄的火气,翻着大白眼,死气活样地起身,死气活样地拎起一把小凳子,死气活样地回来,把小凳子往桌子的另一边一戳,之后就懒得再理他。   男鬼对着炸串吸了半天鼻子,感叹一句,“好香啊。”   虽然他其实什么都闻不到,但不妨碍他回想起记忆中炸串的味道。   这也是仪式感。   卫炎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十四中的校门,不打算接话。   等会儿出来的人估计会很多,他怕自己会错过那个小姑娘。 第138章   男鬼看着炸串流了一会儿并不存在的口水, 问卫炎:“你为什么不吃啊?”   卫炎依旧不打算理他,被男鬼反复几次问烦了, 卫炎敷衍地回了一句:“没胃口。”   语气敷衍, 话却是真话。男鬼跟了卫炎这些时日,发现卫炎确实吃得不多,对美食的欲望非常低。男鬼盯着卫炎看了好一会儿, 摇了摇头,“你不对劲。”   男鬼看着这自己嗅不到、摸不了也尝不着的人间烟火, 每时每刻都在冒着一个强烈的念头:活着真好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状况,为什么会以鬼魂的形式游荡在人世间, 他想,他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以至于英年早逝。   活着真好。如果,如果他有幸能重来一次, 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很多想吃的美食, 还有很多话想对那个重活一世的自己说。   卫炎点的炸串就这样一口没动过, 一人一鬼各怀心思地守在小吃摊上。9点, 十四中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卫炎稍稍坐直身体,全神贯注地盯着往外涌出大量人群的十四中校门, 努力地从中分辨他在意的那道身影。   20分钟后, 校门又逐渐变得冷清, 卫炎始终没看到昨晚那个小女孩。男鬼开始在一边絮絮叨叨, 嚷嚷得卫炎内心烦躁无比, 他想着自己大概率是漏掉了那小姑娘, 毕竟人实在太多了, 他又不是什么人工智障,又或者……另一个推测在脑子里闪过,他却不敢直视。   又或者,小姑娘今天没来上课。   卫炎心慌得很难受,明明对方与他无亲无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些什么。又等了10分钟,卫炎起身,正要离开,男鬼嗷地叫一声,“她出来了!”   卫炎猛地停步,转头看去,果真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和昨天变化不大,穿着一样的校服,背着一样的书包,低头看着地面,小小的身躯仿佛承受着千斤重担,缓缓地往外走着。   卫炎像昨天一样跟着她。   今天小女孩也没直接回家,依旧在街头晃荡,晃着晃着又到了昨天那座桥上,一样的姿势,一样趴着栏杆往下张望,瘦小的身形在夜风中显得越发孤单。   卫炎始终隐匿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就这样跟了她三天后,卫炎问男鬼,“我该做些什么?”   男鬼茫然:“啊?”   卫炎:“我怎么才能帮这小姑娘?”   很显然,小姑娘想轻生,她一定遭遇了些什么,或许是学校里的,或许是家里的,或许都有,但卫炎不知道,他没有办法知道,他没有异能、没有什么神通,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社畜。   可偏偏他遇上了这头男鬼,偏偏这男鬼又让他遇上了这个小姑娘。   这当中肯定有些不能仅以巧合解释的东西,可男鬼也好,这小姑娘也好,老天爷也好,究竟需要他做什么?   男鬼的茫然中多了几分无辜,“我……我不知道啊。”   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远离卫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他。小女孩的事他也解释不清,见到小女孩的那一刻,同样是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他马上萌生一种冲动,无来由地感到必须催促卫炎去做点什么。   可具体做什么,他也没有答案。   卫炎要疯了。   这头男鬼就够让他崩溃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小姑娘。   卫炎有想过索性不去理会这事,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可男鬼从早到晚在他身旁念叨这事,总往最坏的方向猜,动不动就哀嚎小姑娘要是活不过今晚了怎么办,卫炎见死不救,他的良心不会痛吗云云,自认从来没什么良心的卫炎被他叨得不得不在晚上八点准时出门。   第四晚,小女孩又一次来到了桥上,这次,她站了十几分钟后,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往江里扔去。   卫炎即便戴着六百度的眼睛,这个距离也看不清那是什么玩意儿。他愣了愣,问男鬼,“她刚扔了什么下去?”   男鬼瞪大眼睛,往小女孩的方向嗖一下飘出了10米距离,“好像……是个瓶子,是个矿泉水瓶!”   卫炎:“?”   卫炎有个大胆的想法。   毕竟是活了30年的大叔辈人物,卫炎的青春经历过杀马特、葬爱家族、火星文,以及……一种叫漂流瓶的东西。   莫非……她是在玩漂流瓶?   卫炎问男鬼:“你能飘多远?”   这个多远是指离卫炎多远。男鬼天天说,鉴于那股神秘力量作祟,现在的他像只风筝,卫炎就是那只攒着线的手。   卫炎:我可谢谢你。   他但凡能感知到那所谓的线,立刻撒手扔掉好吧。   男鬼严肃思索两秒,“没试过,我只知道不能太远……”   “你在这里守着她。”卫炎撂下这么一句话,正要迈步,又补了一句,“有情况立刻通知我。”说完,头也不回朝桥头跑去。他记得那边有一道通往下面的楼梯,下去后就可以走到江边。   男鬼冷不防被丢在原地,有点慌张,但不敢离开小姑娘。那股没有道理的神秘力量隐隐中仿佛在对他说,眼下比起卫炎,他更应该留在小姑娘身边。   卫炎就这样在深秋的大晚上跳进了黑漆漆的江里,就为了捞一个矿泉水瓶。   当他浑身湿透、冷得牙齿直打颤地拿着那只矿泉水瓶爬上岸后,卫炎心道,他的脑子可能真有点大病。   堪称他这辈子干过的最疯狂的事。为了一个素味平生的小女孩,为了捡一个不知道有何意义的瓶子。   尽管这样狼狈,卫炎还是坚持着远远把小姑娘送回了小区。   回到家,卫炎第一时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才打开矿泉水瓶,把里面的折了几折的纸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作文稿纸,写满了字,字迹很娟秀,应该就是小女孩的笔迹。   上面写了小女孩的心事。   她今年初三,刚从老家转学来到这座大城市。她原本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普通话说不好,带着乡音,自己又与大城市的文化、生活习惯等方面格格不入,毫不意外地,以转学生身份入学后就遭到了同学们异样的眼光,甚至孤立、排斥。 第139章 完结章   大家没有看错, 这是完结章。   这也将是云导最后一次和大家交流了。   因为这将是我写的最后一篇网文。   《宿敌》这篇文最初是做好了大纲的,因某些原因, 无法将后半段好好写完了, 后面我会大概写一下后续发展和结局,以这种方式结束,我很遗憾, 也很抱歉。   为什么离开,原因倒也很简单, 我不适合这里。   如果看到这段话的读者里有人看过我之前的作品,也许多少能理解我的意思, 从最初硬着头皮签上晋江,一路走来,我尝试过很多方法,变换过很多风格, 想搞明白在这个地方怎么样才能生存下去。   《千里之行》两部曲更像是一个意外,那之后, 我真正称得上呕心沥血的《网文时代》和《非我族类》, 它们甚至不能顺V。《非我族类》也是做好大纲的, 满腔热血、拼尽全力地码字,连载一个月后,每天收入几块钱, 坦白说, 当时我心态直接崩了。   你们可能也会发现, 我的某些作品里出现了一些非常媚俗的元素, 我自己很清楚, 我也是故意为之的, 我在努力探索传说中的财富密码。   探索的过程中, 越来越分不清什么令我更痛苦: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创作初衷,还是得不到认可的挫败和绝望。   更具体的就不多说了,说到底不能怪谁,是我技不如人。   我没有放弃创作。但我不想再写自己并不真正热爱的东西了。   再见了朋友们,希望你们以后找到更多能陪伴你们的好作品。   关于《宿敌》,我所设想的一切——   首先,关于尹修。他是孤儿,从小加入军队,没有亲人,带他入军队的大哥算是一个,但也在认识他数年后就死了。   他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初遇岑渊时,岑渊十五岁,所以尹修也说自己十五岁,其实是为了和岑渊有一点共同点。   尹修见岑渊第一面,就觉得这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几乎完美呈现了自己想拥有、想成为的一切,那时他已经对岑渊一见钟情,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那一次两国会盟后,尹修因出色表现被国君注意,回国后升职加薪的同时还给他赐了婚,但他的妻子在与他成婚前已经和别人私定终生。成婚当夜,尹修看着新婚妻子,想到的却是岑渊。他也看出来妻子对自己很抗拒,以这个为说服自己的理由,没有碰妻子。   成婚没多久,战争开始,尹修重回军队,和妻子始终没有圆房。   回军队后几个月,尹修收到家里的来信,妻子怀孕了。   只有尹修和妻子清楚怎么回事。寄出这封信时妻子非常忐忑,不知道尹修会作何反应,但她怀孕的事已经被家中上下知晓,瞒不过去。   没想到,尹修回了一封信,说非常高兴自己即将为人父,叮嘱妻子好好养胎,为尹家继后香灯,他会在前方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那之后,尹修没有回过一次家,哪怕有机会回去,他也会找各种理由留在前线。在他心里,那个所谓的家并不是家,他依然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他并不恨妻子,他们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身不由己,他以一个虚假的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回去,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妻子后面还有戏份)。   就这么过了七年,终于在和岑渊的最后一战时双双战死。   再然后就是故事开篇,两人穿越。   岑渊的过去在目前的正文里基本讲得差不多了。   我在正文里应该反复表达得很清楚了,和尹修战死沙场,对于岑渊其实是等待已久的解脱,他早已进入自我毁灭的状态,早在最后一战之前,但那时在战争中,身边全是亡命之徒,所以并不明显。   穿越后,重活一次,和平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宁和幸福,反而日复一日地放大他的心魔,逼迫他再次自我毁灭(PTSD)。   为了写PTSD,我看了一些专业书籍,有一句话很震撼我:对于受到创伤的人来说,他们的时间永远停在了那一天。   只有不停地回想起那种伤痛,才能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还试图埋了另一个伏笔,不知道看到目前为止大家有没有猜出来。   前半段我一直把尹修塑造成岑渊的拯救者,岑渊是需要被拯救的那个人,而尹修想方设法拯救他,是因为单方面的爱。   这么写,会有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为什么同样经历了战争,只有岑渊需要被拯救,尹修还好好的?   因为他各方面都更强大吗?(就像耽美界的不成文定律,攻一定能保护受?)   不是。这个问题我没打算绕过去。   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应对创伤。   Unicorn解散后,岑渊状态越来越糟糕,濒临彻底崩溃边缘,以此为契机,尹修必须找到拯救岑渊的方法,那就是不停地拉岑渊来演戏。   这是我在一本PTSD专业书籍里看到的戏剧疗法(PTSD有多种疗法)。 第一部 作品是网剧《在人间》。这部网剧的主线是,男主(岑渊)偶然遇到一个鬼魂(周瞬),鬼魂不知为何缠着男主不放,并且总能察觉到男主附近有自杀意愿的人,像个警报器,男主不去拯救那些想自杀的人,鬼魂就不停歇。   之后就是单元剧,一集一个故事,都是各种自杀倾向的案例(其中也有我自己)。   这里我写了,这部剧是尹修为岑渊和周瞬量身定做的。男主这个角色一大特点是“无所谓”,灯关没关他不在乎,食物好不好吃他不在乎,并且很烦高度龟毛的鬼魂。   大家应该不难看出,这种“无欲无求”就是抑郁症的其中一种表现。   单元剧中间的案例就不细说了。前面几个意图自杀者男主都成功拯救了,意外出在了最后一个故事。   最后一个意图自杀者是一个音乐天分奇高的小男孩,他患了绝症,家里人倾家荡产也想要救他,小男孩站在天台上,满脸笑容地说他热爱音乐,他热爱这个世界,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   可是,他说,我爱你们胜过一切。   男主没能赶过去,他和鬼魂一起眼睁睁看着小男孩在自己面前跳了下去。   这个小男孩在那一刻同时拯救了男主和鬼魂。   鬼魂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因感觉到附近有人意图自杀而躁动不安,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来到男主身边。   鬼魂一直以为,他听到的那些自杀者的呐喊是“我想死”,是那些人求死的意志太强烈,被他感觉到了。   这一刻鬼魂才恍然大悟,他听到的不是“我想死”,而是“救救我”。   所有想自杀的人,内心呐喊的并不是“我想死”,而是“救救我”。   他听到的是绝望的求救声。   小男孩死后,鬼魂的灵魂也开始消散,他对男主说,我知道当初为什么我离不开你身边了。   因为那时他也听到了,男主心底深处在喊,救救我。   现在,他已经听不到男主的求救声了。男主此时此刻很痛苦,但他相信,男主会好起来的。   小男孩死前的笑容让他明白了,活着有多美好。   鬼魂消失了。   那一场戏,岑渊完全将自己代入了男主,情绪崩溃,尹修没有叫停,让大家继续拍。   最后一集,男主在网络上看到了鬼魂,才了解到鬼魂生前是一个小网红(男主不关注这个领域,一直不知道鬼魂是谁),因网络暴力而自杀。好消息是,鬼魂醒过来了。   男主找机会去见了鬼魂本人,但鬼魂醒来后完全没有了那段记忆,没认出来男主,男主也没和他相认,决定从此互不干扰,以陌生人的身份默默祝福。   最后一集,男主的生活照旧过着,穿插着前面每一个故事的主角,他们也仍在过着自己的生活,并不完美,但都各自努力。   《在人间》拍完,送审,不出意料被卡在了审核阶段,暂且放下不提。   这之后,尹修想方设法忽悠岑渊去看心理医生,岑渊一直拒绝。   接下来,尹修继续筹拍一部历史战争电影,需要庞大的资金,只好找爷爷求助。   爷爷这个时候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觉得自己日子估计不长,但没告诉尹修,只是搬出家族祖训这一套来教育尹修,尹修叛逆心态猛地发作,说可能老祖宗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光宗耀祖,老祖宗也许也只是想好好活一回。   他很累,不想再背负什么责任,想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尤其是莫名其妙地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后。   爷爷不再和尹修争辩,答应给尹修投资,但要尹修承诺,这部作品利润达不到预期值就退出娱乐圈。   尹修再次邀请岑渊出演,亲自上门说服他。   (这部历史战争电影也写了很详细的细纲,但这里就略过不说了。)   由于这部电影很多细节会让岑渊和尹修不可避免地想起上辈子的往事,拍摄过程中,两人之间冲突不断。   电影中也有两位名将在最后一站□□同战死沙场的场景。这一场戏岑渊没有用替身,但始终拍不理想,尹修亲自下场和岑渊模拟这场对手戏。   结果模拟变成了真打,两人打得越来越激烈,差点搞出人命,吓到了所有人。   打完这一架,尹修终于彻彻底底意识到,岑渊不可能放下对他的恨意,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面对这样的岑渊,他根本不可能拯救。   长久以来,尹修和心理医生一直有定时交流,在尹修看来,他一直是一个中间人角色,不停地将岑渊的状况转述给心理医生,让心理医生隔空治疗岑渊。   但这一次再和心理医生详聊时,心理医生终于揭露真相——   尹修不是中间人,他就是当事人。   心理医生不仅试图隔空帮助岑渊,她也一直在试图治疗尹修。   心理医生告诉尹修,需要帮助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你。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努力拯救岑渊,可实际上,岑渊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只是一直在用爱的名义去伤害岑渊,用伤害他的方式来让自己免于窒息。   回到前面提到的问题:为什么同样经历了战争,只有岑渊需要被拯救,尹修还好好的?   答案是,尹修并不好。   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应对创伤。岑渊选择无意识地自我毁灭,尹修选择逃避,当自己专注于有问题的岑渊身上,自己的问题就不存在。   好像拯救了岑渊,也就拯救了自己。   尹修拒绝接受这样的说法,第一次愤怒地离开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   电影杀青宴当天,尹修爷爷去世。尹修没能赶上见爷爷最后一面。   这彻底压垮了尹修。他仿佛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当然,还有很多很多钱)。他对所有事情都撒手不管,真正意义上地当上了一个纨绔子弟,纸醉金迷,酗酒,暴食,却又得了厌食症——不停地吃,不停地吐,短时间内严重消瘦。   岑渊得知他的近况,亲自上门找他,看到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形的尹修,心情很复杂,拉着他就往外走。尹修平生第一次不想见到岑渊,让他放手,岑渊不放,两人差点又打起来。   僵持中,岑渊突然就想到什么,说,我听到了。   尹修茫然,反问他听到什么。   岑渊说,我听到了,你说,救救我。   尹修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上脱力,一屁股坐到地上,狼狈地哭了起来。   岑渊把尹修送回家,发现尹修把与岑渊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收集了起来放在家里,包括那部电影岑渊用过的服装道具,还有当初打羽毛球比赛的男双奖杯。   岑渊也才明白,他一直想错了,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承受痛苦,尹修早已放下所有,潇洒地迎接新生。其实他们都始终没能走出过去,他们都一样,只有看到对方才能想起过去,才能想起自己是谁。   岑渊一直拒绝治疗,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拯救自己。但现在,他想试试救尹修。   两人终于决定一起接受心理治疗。   随着两人状态一点点好转,尹修重新开始投身事业,又投拍了一部网剧,还是心理疾病的题材,依旧找岑渊和周瞬当主角。   这部剧杀青后,童悦大学毕业,岑渊、尹修、周瞬都去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四人合照,童悦把俞嘉佳P了上去,将照片发微博。   不久后,之前拍的那部历史战争片终于上映,口碑大爆。   接着,《在人间》总算过审播出,口碑继续大爆。   再接着,第二部 心理疾病题材网剧播出,口碑又双叒叕大爆。   这一年,岑渊在公众视野沉寂已久后,一部电影两部网剧霸屏,强势翻红,堪称岑渊之年。   周瞬的电影处女作也在这一年上映,这里插播一下周瞬这条线。   周瞬进娱乐圈的初衷是好挣钱,为了早日实现财务自由。那个时候的他公司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怎么挣钱怎么来。后来遇到李清葭,任督二脉觉醒,和李清葭一样爱上了演戏。   从此周瞬陷入了痛苦的矛盾,李清葭肯定了他的天赋,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扑得亲妈不认,还不如当初没有那么热爱没有那么全情投入的时候(没错,我膝盖很疼),他展开了长期的自我怀疑: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   在这种怀疑中,他即将走到末路时,尹修找到了他,给了他机会。   演完《在人间》后,周瞬用实际表现征服了尹修。但《在人间》被卡了很久无法播出,所以周瞬的口碑依然没有回暖。   之前在那个初遇李清葭的演戏综艺里,周瞬的小组演了一部科幻短剧。之后,尹修买下了这个短剧的版权,改编成电影《晚安,世界》,周瞬出演男主,并邀请到李清葭出演女主。   周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不仅和女神同台搭戏,还和女神演了一对夫妻。   但李清葭拍完前半剧情后就突然病逝了。   李清葭也是我想用心塑造的一个角色,她刚出场时就埋下了这个伏笔。她天赋异禀、年少成名,但外界不知道,她多年前,依然很年轻的时候就查出了癌症,从那时起她就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拼了命地演戏,成了影后界的劳模。   (这个角色的设计灵感有原型,也是一个创作者,不是演员,我得知ta的死讯时ta仍处于旺盛的创作状态,当时我的第一感觉是,ta是不是因为这样的高强度创作而导致疲劳过度?后来进一步了解,我发现事情反了过来,ta多年前就得知自己患病,那之后可以说不仅没有减缓创作的速度,甚至是在和死神赛跑,这件事让我非常震撼。)   和李清葭初遇是周瞬事业上的启蒙,李清葭的死则给他造成了足以彻底改变他的震撼。那之后周瞬不再迷茫,为了演戏他可以豁出一切。   《晚安,世界》这部电影的剧情分几个阶段,周瞬饰演女主的丈夫,第一阶段是“理想情人”,到后来成了“现实的丈夫”,为了演好现实的丈夫,周瞬短时间内让自己体重暴涨几十斤,生生从一个娱乐圈花瓶变成了毫无违和感的中年油腻大叔(后面会减回去的,不能随随便便增减几十斤的演员不是好演员),把自己的偶像包袱踩了个稀巴烂。   《晚安,世界》上映后,没有任何意外,也口碑大爆了,何况还有影后拍摄途中病逝这个大瓜的加持(李清葭前半的戏份保留,这成了她的绝笔之作,后半的女主换了人,冯纤,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她,在第一个羽毛球综艺里出现的、被绿茶黑了一把的小透明女艺人,选她演后半段女主一是因为演技,而是因为她的长相气质和李清葭比较相近)。   之后就是娱乐圈文里必备的喜闻乐见的评奖环节,这里我纠结了很久,最佳男主给岑渊还是给周瞬,理论上两个人都是拿命在演戏,周瞬的人物弧光我也很喜欢,最后,出于对主角光环的尊重,年度影帝还是给岑渊吧。 正文中我是打算这么解释的——   《晚安,世界》当然是一部佳作(毕竟是我构思的剧本),但它明显是以女主为第一重心的故事,男主在这个故事里更多是起衬托的作用,权衡之下,岑渊饰演的男主更符合真正意义上的男主。   而最佳女主,也就是影后,同时颁给了两个人——饰演《晚安,世界》的李清葭和冯纤。   这也多少是为了制造话题。李清葭已经去世,奖杯由冯纤领,冯纤在台上当场哭了起来(她当年不配合公司转型计划被雪藏,之后事业长期低迷,后来和在那个羽毛球综艺里认识的艺人刘铭结婚——当时特意写了两人独处的剧情,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两人的事业都不怎么样,但刘铭始终支持冯纤的想法),周瞬在台下也流下了泪。   他打从心底为李清葭高兴,也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他早就爱上了李清葭,只是自己不敢承认。他总隐约觉得,自己配不上李清葭,至少要等到他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那天,才能直视这个念头。   段小彤,初次出场是在周瞬参加的演员综艺里和周瞬一同进入李清葭小组,第二次出场是Unicorn组团参加的一个综艺,一开始对周瞬有点反感,周瞬火起来后,段小彤感觉到了自己喜欢他,试图主动出击(这期间喜欢周瞬的女艺人不止她一个),周瞬对每一个爱慕者都果断拒绝,不给任何人任何希望。他很清楚,李清葭在他心里的位置这辈子都没有人可以替代,所以他决定终生不恋不婚,这样至少不会伤害他人。   自然,挣够钱就退圈这个想法也早就没有了。周瞬决意走李清葭没走完的路,演自己演不动的那天为止。   周瞬的线大概就是这样,从为现实谋生,到为理想自焚。   回到男主这边。岑渊拿到影帝后,接到父亲的电话,这一次,父亲告诉岑渊当初为什么给他取名为渊——渊的本义是回旋的水,引申义是深厚,父母希望他日后成为一个厚德载物、学识渊博的正人君子。   不再是上一世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父子和解。   电影上映后,尹修约岑渊一起去电影院看了一次,看完后,尹修带岑渊去一家街边小面馆吃夜宵。   这时,尹修才告诉岑渊一件事——上一世他杀死岑渊的好兄弟余超后,感觉到余超对岑渊很重要,之后他特意回去埋葬了余超的尸体。穿越后,他循着以前的记忆,费了很多功夫,辗转找到了余超坟墓的地方。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家小面馆。   岑渊沉默听完,举起酒杯,把酒洒在地上。   最后,尹修问岑渊,那两个人——电影的最后一幕,为国恨家仇刀刃相向的那两个将领,他们已经死了,我们能重新开始么?   他们这一辈子,国家放在第一位,兄弟放在第二位,现在自己的国没了,兄弟也没了,他们只剩下彼此了。   岑渊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尹修知道他心里还有最后一个心结,就是俞嘉佳。   非常巧合地(对,就是巧合),这之后不久,俞嘉佳醒了。   故事进入尾声。   尹修把俞嘉佳签到了自己公司,Unicorn全体重新聚集到一起,准备补办当年夭折的解散演唱会。这期间,尹修终于感觉到岑渊放下了戒备和隔膜,不再拒绝自己,他知道机会到了,某天晚上,查足资料,做足功课后,敲开了岑渊的房门。   岑渊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两人都不说破,都在装模作样,岑渊并不熟练地抽烟,尹修心不在焉地喝酒,两人没话找话说,直到长久陷入尴尬的沉默。   然后,岑渊掐灭烟头的同时,尹修咚地搁下酒杯。   拉灯。   过程中,尹修摸上岑渊胸膛,他记得那里是自己上辈子用武器刺穿的地方。两人开始给对方描述自己的身体在哪一场战斗里的什么地方曾留下过伤疤,这一世,两人的身上几乎都没有任何伤痕,唯有尹修手肘上留下了那一次在综艺了为了救岑渊而造成的疤痕。   之后,Unicorn迟来的解散演唱会顺利举办。   岑渊合同到期,和公司解约,签到尹修公司(把助理白兰也带了过来)。   俞嘉佳还是当年的二愣子,这几年所有人都变了,唯独他没变。当初的活粉基本全跑光了,他从头开始打拼,但依然非常乐观、充满干劲。   周瞬成功从娱乐圈花瓶转型为演技派,《世界,晚安》大火后,再不需要尹修为他打造剧本,戏约不断。   童悦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娱乐圈,已出了不少高质量单曲,正筹备第一场个人演唱会。   尹修仍持有家族集团的股份(爷爷留给他的),但不参与实际管理事务,算是找到了和二叔和平相处的方式。二叔这个人,并不是个纯粹的反派,他对自己父亲、大哥以及尹修的感情很复杂。虽然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在前期确实帮了原主尹修不少。   岑渊和尹修很快同居。两人的关系目前只有几个前队友和助理白兰知晓。   岑渊仍时不时会做梦,梦到以前的战友,但现在对于他那些已不再是噩梦,更像是回忆。他明白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摆脱那些回忆,那就坦然接受,梦里再见,也算是一种重逢。   故事的最后,某一个晚上,两人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他们在飞沙走石的战场上同时将武器刺穿了对方的身体。   然后,喧闹的战场很快安静下来,周围渐渐地没有了声响、没有了活人,只有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灰暗的迷雾,和影影绰绰的伏尸遍野。   而理应已是死人的他们两,还维持着被刺穿时的姿势,面对面地僵立在原地。   他们明明是当事人,梦里却以局外人的视角看着这一幕。   明明看不清,但他们知道,周围的尸体在慢慢腐烂。   好像是所有人都走了,连尸体都要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人还被困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又有声音想起,由远及近。有一小拨人在迷雾中朦胧现身,全都光着头,穿着袈裟,手上拿着不同的法器,开始齐声念起他们听不懂的经文。   这一战过后,这片区域成了乱葬岗,双方军队都没有来收尸。尹修战死后,功德封妻荫子,让这个新晋尹氏鱼跃龙门。妻子一直感念尹修的恩情,尤其是他没有戳穿这个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儿子的身份。   妻子始终没告诉儿子真相,让儿子一直以为,尹修就是他的生父。尹修从没见过的这个儿子对尹修充满了崇敬之情,终身为自己拥有一个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父亲而骄傲。   十年后,局势稍安,妻子高价聘请一行得道高僧,让刚成年的儿子跟他们一起,找到当年尹修战死的地方,为尹修以及其他尚在那片乱葬岗里游走的孤魂野鬼超度。   在宁静安详的经文中,两人死寂多年的周边有了一些动静。地里突然陆续地爬起几道人影,他们一个个转过身来,看不清脸,只能看清他们在朝着尹修或岑渊挥手。   小尹,我先走了,你也……别耽搁太久。   是那个带尹修进入秦军的,如兄如父的大哥。   岑哥,我也要走啦,下辈子——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啊!   青涩又朝气的嗓音,是余超。   一道道身影背对着他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们看到,自己的身体,对方的身体,也开始渐渐融化。   在空气中融成星星点点的金光,先是四肢,头,到身体,再到心脏。   最后,一切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