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真香!   作者:九日酒   简介   攻略系统链接错误,迟鹭的攻略对象,变成狂霸酷炫拽的龙傲天。   龙傲天,性别男。   迟鹭:“……”我可能不行。   直到转学第一天,他在前往学生办公室的拐角撞到人,撞的人金色的头发,桀骜的眉眼,像只炸毛的小狮子,冲他暴躁跳脚:“你没长眼睛啊?!”   系统提示音‘叮’地响在他耳畔:   任务对象司空御,年龄十八,圣兰德学院高三在读,双鱼座,幼年期的龙傲天男主……   迟鹭看了龙傲天一会儿。   想——   他是摩羯座,与双鱼座匹配度百分百。   ……好像也不是不行。   链接成功的位面难以脱离,几天后,前去交涉的系统回来兴冲冲地跟他报告:“由于此次任务过程中出现偏差,你可以重新提交攻略报告,并且增加一个全新的任务模式,我已经替你选定啦!攻略对象更换为圣兰德学院,高一每门课程平均分增加十分,获得一千积分的奖励,高二两千,高三五千。获得省级及以上竞赛荣誉积分另算、获得额外集体荣誉另算。”   迟鹭:“……”   迟鹭摇身一变,从青春校园疼痛文学男主,变成劝学大使。   #关于我的笨比系统自作主张毁我姻缘这件事。   司空御不太喜欢那个新来的学生会主席。   他一来,学校生态圈变得很奇怪,曾经的狐朋狗友们莫名其妙开始在成绩上较劲,酒会上不聊跑车名表,聊课上留的附加题……   最关键的是,这位学生会主席是他同桌。   帅哥同桌,免不得分个高下。   没过半个月,冷淡寡言挂着一副金丝眼镜还有学霸滤镜加持的迟鹭,成功越过司空御,登上校园第一男神的宝座。   司空御:“……”   烦。   但学霸同桌还是有点好处,比如忘写作业,只要用凶狠的语气威胁迟鹭,告诉他如果不给自己抄作业司空家族就会让他在这个学校混不下去……   这个时候,冷着脸的学生会主席就会烦躁地皱一下眉,然后不得不屈服于司空家族的庞大势力,整理好各科作业递过来:“捡着抄。”   司空大少对他的识时务表示满意。   同一时刻。   意图抄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被拒的慕容大小姐:“……”   妄想不劳而获数学选择题答案被拒的南宫大少爷:“……”   烦!   #夭寿啦!那位冷面无情铁面无私的学生会主席居然把作业出借啦!   #是我慕容家族和南宫家族不配吗!!!   双商在线冷淡腹黑(?)攻·迟鹭×炸毛笨蛋少爷受·司空御   食用指南:   *攻受都是恋爱笨比,本文本质是小学鸡谈恋爱。   *慢热,非典型校园文。下午四点更新。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现代架空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鹭,司空御 ┃ 配角: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爱学习   立意:学习改变命运,学习铸就美好人生 第1章   盛夏九月。   迟鹭沿着圣兰德高中部办公楼门前长长的石阶一路往上。圣兰德开学比其他学校晚,这会儿学校看不见几个人影。   踩上最后一级台阶,迟鹭回头看去,站在高处,校园景色一览无余。   他没什么表情,抬手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抬起一点。   世界瞬间模糊。   目之所及处,建筑只剩一个大致轮廓,边缘像打了羽化,晕染成一片。   迟鹭将眼镜放下,又抬起,景物在清晰和模糊间反复切换。   不死心地尝试几次,确定四百度的近视眼不会消失,他终于面无表情地将眼镜架回原位,捏着报名资料,转身往办公楼内走去。   迟鹭生前不是近视眼,前几个世界也不是,所以这个四百度的近视眼,对他来说还挺“新奇”。   被投放进某条任务线之前,研究员会根据背景特性、人物设定,在他原有的身体参数上进行小幅度的调整,以期更契合科研所留下的身份,前几次也有,都是小改。   这回一上来,给他整了个大的。   前十八年都未曾体验的触感让迟鹭有些不适应,频频抬手扶镜,上了二楼,视线被手的阴影晃了一下,没注意有人过来,下一秒,一抹扎眼的灿金充斥了他整个瞳仁。   撞的人灼眼的金色头发,被风撩起来一些,细碎地扬着,不知道是洗涤剂还是香水的柑橘香味冲进迟鹭鼻腔,两人混乱地撞在一起,迟鹭后退两步,抵上墙边焊着的铁质座位扶手,堪堪稳住身形。   迟鹭这次的人设是家境贫困打工上学的优等生,身体素质还行,但没有专业训练,比他以前练散打的底子还是差点灵敏,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站稳,系统的提示音“叮”地响在他耳畔。   ——叮,任务对象出场。姓名:司空御,年龄十八,圣兰德学院高三在读,双鱼座,幼年期的龙傲天男主……   迟鹭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   每名任务者有专属的高阶智能系统,迟鹭的系统编号X107316,由于链接出错,抵达这里的第一日就返回联邦科研总局进行交涉,暂时离岗。绑定系统不在时,由基础系统统一服务,此刻响在他脑海中的是冷冰冰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机械音还在念——   身高183cm,体重65kg,腰围68cm,腿长110cm,肩宽……   迟鹭:“可以了。”   系统有基础扫描能力,会在任务对象出现的第一时间扫描对方身体数据,一般只用来判断健康状况,之后就备案在库里,不会轻易调取,任务者又不是裁缝,知道腰围肩宽有什么用?做衣服吗?   耳畔机械音“滋”一声,消停下来。   男生身量跟他差不多,白T勾勒出消瘦的肩胛骨,从迟鹭的角度,只能看见白得晃眼的侧脸和一截高挺的鼻梁。   “我操,你没长眼睛啊!”   很好,现在只能看见头顶了。   男生蹲下身去,扯着T恤下摆擦拭崭新球鞋上两个灰扑扑的脚印,金色的发梢随着动作凌乱地蓬飞,像一团炸起的毛。   那两个鞋印明显出自迟鹭之脚,还蹭上了他半路经过菜市场踩到的一点烂菜叶。   “……抱歉。”   这双没有logo的球鞋显然对任务对象来说意义非凡,他珍惜的并不是球鞋本身,而是球鞋附加的某些特殊意义,别问,问就是那件T恤看起来也很昂贵,现在被他拽得变形,当抹布使。   抢救两分钟,脚印在球鞋网面晕染开来,成了一大片灰色。   阿门。   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迟鹭看着眼前安静的金色发旋,意识到他已经给任务对象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初印象,这在迟鹭手拿把掐的任务生涯中还是头一回,即便这个任务对象源自意外,即便他并不打算攻略对方。   “我扶你起来……”   “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哦吼。   迟鹭听着明显不对的声音,静等片刻,一颗眼泪毫无悬念地砸在地上,砸出一声轻响。   手拿把掐的任务生涯中又出现一大污点——他把第一次见面的任务对象惹哭了。   可能是觉得丢人,司空御拽着领口擦了一下脸,面上怒气犹存,动作十分粗鲁,左脸颊很快揉搓得泛红。   “傻逼,都是傻逼,我疯了才今天穿新鞋出门,老子就该窝在家里打游戏……”他顶着半张红脸,扶墙站起。   那两下似乎踩得有点严重,司空御往楼梯走时一瘸一拐的,他抗拒迟鹭的搀扶,也拒绝迟鹭送医的提议,身残志坚地抓紧扶手。   下楼前,他想起什么,猛地回头。   “今天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听见没有?!”   迟鹭很平淡地眨了一下眼。   司空家族祖上有芬兰血统,遗传到这辈按理说已经稀薄得不剩什么,司空御却是很明显的亚洲皮相欧洲骨相,轮廓深邃,眉弓干净利落的一条,向上抬眼会压出三道锋利的褶皱,上下睫毛浓密且黑,像两排小扇子。   不过他威胁人的时候,会刻意把眉头紧紧地皱起来,用上目线看人,可能因为皮肤白皙,左脸的红痕半天都没消,脑袋上的金毛刚刚被他抓挠过,带着静电,现在根根分明地炸在半空。   像只炸毛小狗。   不太凶,反而——   迟鹭一时想不出形容词。   “听见没有!”司空御不耐烦了,眉心倏地舒展,眉尾高高挑起。   迟鹭惜字如金地从鼻腔挤出一个音节:“……嗯。”   得到答复,司空御蹦跶着下楼,楼道里回荡着他的絮叨:“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吉,诸事不宜……什么破事儿都撞上了……操……”   迟鹭担心他蹦跶着踩空,不放心地自楼梯口往下看,看他低头浏览手机页面,不知道看到什么,点着语音键,愤怒的声音直冲云霄:“爱回不回!老子不稀罕!”   一边骂,一边猛瞪了两下悬空的脚。不合脚的鞋子“咻”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出老远。   “……”   诸事不吉。   司空御抬手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骨节分明的手指陷进色泽明亮的金色短发里。   他烦躁地单腿蹦着去够他离家出走的爱鞋。   捡着鞋,他细致地拍拍鞋面上的黑灰,穿好,系紧鞋带。   然后对着旁边雪白墙面蹭上的灰脚印陷入长达十秒钟的沉思。   司空御:“……啧。”   没到开学时间,校内空旷,办公楼更是寥寥无人,这一声清脆的啧幽幽回荡在一楼大厅,无语之情溢于言表。   迟鹭下行两步,视野变得宽阔,视线范围内,司空御拽起了他老朋友T恤下摆,搁那擦墙。   只刷腻子的墙面比他的鞋还难抢救,他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不知拐去哪里找了张便签,刷刷刷写下联系方式,啪地贴在脚印旁边,扬长而去。   迟鹭站在楼道拐角目送他。   任务对象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刚刚眼泪prada prada流只是难得的脆弱,他沿着校园小道走,低头露出一截好看的后颈,走路姿势随意且闲适,偶尔抓两把头上的金发,无知无觉地把发型抓成张扬不羁的样子。   他无疑是好看的、蓬勃的、炙热的,即便迟鹭不是同性恋,也忍不住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驻足注视。   “任务者迟鹭,数据显示,您并未谈过恋爱,现有样本不足以确定您的性向,您可以是同性恋。”   基础系统就这点不好,没有分寸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截取他的脑内信息。   迟鹭脸色不变,“好的,请你上报联邦科研所,请求分析我的基因数据。”   机械音一板一眼地应了。   片刻,脑海中响起什么东西烧坏的滋滋声。   处于任务进程的任萝卜务者很难直接与联邦总部联系,只有作为一团数据的系统,才能暂时脱离任务线,返回原世界,但这是高阶系统的权限,基础系统一旦尝试使用,会立刻因为过载自动重启,任务者指令不停,系统撞南墙不停——最后卡在重启阶段。   系统自烧CPU这段时间,迟鹭办理好转学手续,离开时经过一楼正厅,司空御那个脚印在雪白墙面上煞是显眼,旁边粉红色的便签纸也煞是显眼。   便签纸上多余的信息都没有,就司空御三个大字。   司空家族是底蕴深厚的豪门世家,树大根深,涉猎各行各业,圣兰德学院建立的初衷是为需要多元化课程的豪门子弟打造贵族院校,这个设想始于司空家族,他们自然而然作为领头人物,一手牵起了圣兰德学院的董事会。   发展至今,圣兰德并没能按照当初设想的那样,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顶尖院校,相反,圣兰德的文化课平均分烂的令人咂舌,高中部尤甚,但由于其受众特殊性,依然是豪门子弟入学首选,为少爷小姐们联络感情积攒人脉而存在。   司空家族在圣兰德占股超过百分之五十,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所以在这个学校,没人敢随便往司空御头上扣锅,同理,这个名字就是联系方式。   迟鹭脚步不停,粉色便签从他余光中掠过,直至走出办公楼大门,便签上笔走龙蛇的字迹跟司空御本人不期然在他脑海中重叠。   字跟人一样,张牙舞爪,饱满生动。   迟鹭终于为那颗金色海胆头威胁人的模样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不太凶。   还挺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   画外音——   迟鹭:炸毛了,好渴爱。   作者:卧槽炸毛了,速速记录美好时刻,将来在他婚礼上打印张贴。   单身是有原因的。苦涩jpg 第2章   一直到走出学校大门,系统都没有再出声,迟鹭享受着难得的清净,低头看手机导航公交站的路线。   圣兰德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别坐落在城市的三个方向,其中高中部最偏,不在闹市在郊区,但学校旁边总是有钱赚,所以小卖部文具店奶茶店样样不缺,又因圣兰德的特殊定位,学校后门还有装潢非常精致的清吧一条街,间或夹杂着一两家台球馆,大大丰富了圣兰德走读学子的业余生活。   唯一的缺点,就是公交站离得太远,足足要步行一公里。不过考虑不到也正常,这里念书的大部分学生,上下学靠司机接送。   迟鹭低头刷路线,拐进一条小巷。   “他妈的……少缠着……做人要点脸好吧……”   隐约的话语声传来,伴随着低声下气的告饶,迟鹭越往前,听得越清晰,“濯哥,濯哥,是我的问题,我下次一定会注意方式方法,不会再这样,你冷静,别动手……”   邵子濯揪着对方衣领将人怼在墙上,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骂道:“什么方式方法!人家不喜欢你,要说多少遍!王星海你他妈跟我玩文字游戏呢,让你别缠着她你听不懂——”   细微的一声响,空可乐罐骨碌碌滚进小巷。   低头看手机的迟鹭慢半拍反应过来,看向那个被自己踢远的可乐罐。   他皱了下眉,刚抬脚打算去捡,发现小巷里有三个人。   场面不太和谐。   他略一回想,结合刚才听到的琐碎对话,大致判断着眼前的局面。   邵子濯手上力道松了一点,扭头不善地看着迟鹭。   他常年健身,身量也高,短袖下用力的胳膊肌肉紧绷,加上剑眉星目的浓颜系长相,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被他怼在墙上的男生比他矮了半个头,小鸡仔似的被他拎得离地。   迟鹭站在巷口,沉默了一下。   “需要报警吗?”他问那个穿着白衬衣的小鸡仔。   此话一出,气氛霎时紧张起来,邵子濯将王星海随手一扔,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地笑了一下,他牙齿很白,笑起来有股爽朗的少年气,跟他说话时森然的危险感截然相反。   邵子濯拧拧脖颈和指关节,发出咔嚓几声脆响,笑道:“四眼,你是他谁啊?干嘛强出头?”   巷子尾倚着机车始终没说话的男生也站起来,在邵子濯身后半米,无声地注视着迟鹭。   白衬衫趁机逃脱,一溜烟躲到迟鹭身后,念念有词:“同学,他们要杀了我,我好害怕……”   迟鹭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的手在用力,推着他上前,没什么情绪地垂了一下眼皮,脚底板稳当得像焊死在地上。   白衬衫推他不动,只好作罢,缩在他身后当鹌鹑。   邵子濯慢悠悠往前踱步,站到迟鹭面前。   邵子濯抬了一下眼。   邵子濯忍不住骂:“他娘的……”   这四眼仔看着瘦不拉几,怎么这么高?   他若无其事后退两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谁啊?我们讲点悄悄话,关你什么事?”邵子濯不耐道:“你谁家的?”   圣兰德学普通学生占比不多,真正想高考的学子也不会在圣兰德蹉跎,要么是想简简单单混个高中文凭买进来的,要么就是迟鹭这种,因为成绩优异特意从其他学校挖过来充门面的贫困生,其余基本上都是富家子弟,一砖头砸下去全是少爷小姐。   上头家族交往错综复杂,底下孩子们也养成了遇事先问家门的习惯。   可惜迟鹭谁家也不是。   迟鹭扭头盯了神情闪烁的白衬衫几眼。   “种花家的,正义使者。”   他不咸不淡地回答。   “……”   冷不丁这一句,给邵子濯整不会了。   他扭头跟林辰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这么说,你今天非要管这个闲事咯?”   迟鹭看着他从旁边垃圾堆里翻找出一根棒球棍,气势汹汹地过来,偏头对身后的白衬衫道:“先替我打个120。”   白衬衫:“???”   邵子濯听到这句,脚步一顿,表情古怪。   迟鹭向来信奉,能用简单方式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搞复杂,这一架他不是不能打,是没必要。   挂着金边眼睛斯文俊秀的男生摆出一张生死看淡的死人脸。   “我有心脏病,怕待会儿发作来不及,提前叫好吧,如果我死了,麻烦帮忙买块墓地,死亡来得比较突然,我没有提前预备。”   白衬衫:“……”   邵子濯还没见过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拎着棒球棍就要上前,“蒙谁呢?!你说是就是——”   身后的同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人一下子像被戳破的气球,浑身嚣张气焰都收敛起来。   那个自始至终没有出声过的男生往前踱了两步,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很温和。   “王星海,你也好意思,把一个心脏病人推到前面,这次就算了,不会一直都有人帮你的。”林辰的目光慢悠悠扫过,“……你最好是管好你自己,再到处乱跑,我们就替你打折那两条不省心的腿。看看你爹有没有那个本事,来我们家算账。”   王星海听罢,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表情,又碍着什么不好回嘴,只能咬咬牙移开视线,装作没听见。   他们放了狠话,骑着酷炫的黑机车绝尘而去。   迟鹭目送着他们走远,俯身捡起空可乐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呸!什么东西!”确保他们离开,白衬衫立刻变脸,冲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垃圾就是垃圾,玩得好的都是一路货色!……轮得着你们出头,我还觉得她配不上我呢!”   他酣畅淋漓地辱骂完,一扭头,高高瘦瘦的男生倚着墙,寡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镜片底下,那双黑眸幽深得触不到底。   王星海不客气道:“看什么看?!”   迟鹭:“你不是说你很害怕?”   “我——”他噎了一下,可能觉得屈辱,脸庞微微有些发红,“我就随口一说,这你也信?他们喜欢欺负同学,适时服个软,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约莫觉得找补的话术很有说服力,他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我刚刚看到你文件袋的转学资料,你是转学生?那个海城转来的贫困优等生?”   文件袋是透明pvc材质,看清内容不难,就是不太道德。   王星海慢慢走近,将迟鹭上上下下扫视一遍,流露出点满意神态,“我是南城王家的,成绩一般在年级前二十,以后我们可以互帮互助,学校里有很多邵子濯那样的毒瘤,不过不用在意,我们才是未来的社会栋梁,你以后跟我混,不会——啊!!”   他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探手想翻看迟鹭的文件袋。   迟鹭随手用文件袋拍开他的手腕,便听到他不可置信的鬼叫。   迟鹭:“……”   怎么?手是断了吗?   白衬衫震惊中带着对迟鹭不识抬举的愤怒。   “你——”   他咬牙冷静,假模假样笑道:“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吧?你不会不知道圣兰德是什么地方吗?在这里,家世才是王道,有家世的人随便动动小手指头,就能让你们这些贫困生穷途末路……”   “哦,那你挺牛的。”迟鹭冷冷淡淡。   “……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迟鹭想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学校要来转校生?”   “……”这问题不晓得触到白衬衫哪个点,他瞬间像一只被吹鼓的气球,脸上带着倨傲自豪,说话前甚至做作地整理了一下雪白的衣领,“我是学生会主席,我当然知道。”   迟鹭若有所思:“……你们高中部,学生会的权利很大?”   链接成功的任务线绝不可能脱离,这点迟鹭很清楚,系统16回去交涉,最终也不过是换一种任务方式,如果交涉失败,最终任务对象还是司空御。   按他以往的习惯,刷好感度是不可能的,只能走迂回路线,其实归根结底,只要身份定位能影响任务对象,爱人、朋友、亲人……这几种都可行,最终结果都是殊途同归,不过情感部获取积分的方式一般是任务对象的好感度,不能获取积分,就意味着这个任务线他是白打工。   迟鹭倒不在意,只有系统16担心得要命,生怕他以后退休没饭吃,所以迟鹭意思意思,也会刷一点能拿的好感度。   无论是以哪种身份刷好感度,有一点是必须的——他得制造接触和相处的机会。那么大一个学校,千百号人,首先他得跟司空御在一个班,最好是同桌。   如果圣兰德学生会的权利足够,这一切就好办了,他可以想办法上位,然后给自己开后门。   王星海捏着衣领,卡了一下。   要是大我能被邵子濯堵在这里?   我就在学校称王称霸了好伐。   圣兰德高中部的学生会和教师组一样,都是个摆设,老师管不住学生,也懒得管,学生会就是个缩略版的豪门版图,看爹说话,人际关系相当复杂,学生会只有职责,没有权利。   但实话能说吗?说了学生会的威严在哪里?学生会主席的威严在哪里?   “这么说吧,学校所有事务,几乎都要经过我手,扣分、记过……这些小事,我一人就能做主。”王星海模棱两可地提了一下,不耐烦道:“诶行了行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会为你做主的,邵子濯那群人……也就是看着凶,给他们下绊子可简单了,你既然是心脏病,在学校更要小心做做事,千万别得罪人……”   迟鹭一边琢磨着篡位,一边低头用衣摆擦眼镜,听到这里,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这你也信。”   王星海愣了一下,怒火上脸,当即张嘴想骂,看到迟鹭的表情又噤了声。   刚才差点挨邵子濯的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邵子濯的拳头差点落下来时,他真心实意怕了,恐怕今天一整天都会对这些高个子ptsd。   迟鹭其实没什么表情。   他低头擦眼镜,睫毛长长地垂下,那双略微狭长的桃花眼失去了近视镜片的遮掩,显得有点冷,尤其是略微偏头,露出紧绷下颌线的时候,光影自他身后打过来,有一瞬间的狠厉感。   直到迟鹭走远,王星海才迁怒地往墙上揣一脚,五官微微扭曲。   “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第3章   圣兰德后街,某清吧。   下午两点,清吧没什么生意,司空御点了一杯柠檬水,窝在角落的卡座玩游戏。   一局玩到结尾,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一下。邵子濯和林辰推门而入,一眼瞥到司空御那头醒目的金毛。   “御崽,御崽。”邵子濯嘿嘿笑着,拖着尾调勾上司空御的肩,“兄弟来了,怎么样?今天下午怎么安排?飙车去?我新改装的爱车,手感一绝,就去咱们常去的那个郊区赛道,兄弟让你爽上天。”   屏幕上的特种兵被人一枪爆头,页面变灰,司空御烦躁地皱了下眉,“不去,今天太晦气,我怕有命去没命回。”   “稀奇啊,老田说什么了,害你萎成这样?”邵子濯看着桌上的柠檬水,嫌弃挪开,转头叫了三杯冰红茶,“别说,今天确实挺晦气,我们刚刚在巷子里堵到王星海,刚准备给那狗杂碎吃一顿教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傻逼,自称是正义使者,都心脏病了还要见义勇为,社会新闻上没有他英勇的身姿我真的不是很认可。”   老田是他们教导主任,人至中年,非常和蔼,印象中没怎么骂过人,司空御在校门口被老田逮捕的时候,邵子濯和林辰一点都不担心。   “老田能说什么,转达我爸的话而已。”这一局遇到的队友太孤儿,司空御不甘心,又开一局,等待跳伞的间隙里散漫伸展着两条大长腿,“别说,我今儿也遇到一个傻逼,个子比我还高,一脚下去差点把我踩残废。”   邵子濯:“我那傻逼也比我高!目测至少185,瘦不拉几的,一点肌肉都没有,跟那电视剧里的小白脸似的。”   服务员把冰红茶端上来,林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道:“你爸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让我出国,还有,这个月不回来了。”   “操——”邵子濯半句粗话脱口而出,又在林辰警告的目光下生生咽回去,捏着吸管牛饮了半杯冰红茶。   他跟司空御打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司空御爸妈那些事儿他多少知道一点——好好一对恩爱夫妻,两年前不知道抽什么疯,闷不吭声就离了婚,司空御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直到他妈出国才知道这回事。   他妈走后不久,他爸接手国外生意,把他一个人扔给爷爷,两年内夫妻俩没回来过一次,上半年司空御十八岁成人礼,司空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捧场者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到场祝他成年快乐,唯独父母缺席。   他妈提前在电话里说过有急事赶不来,还亲自设计、打版,做了一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球鞋给儿子当生日礼物。司空御虽然失望,却并不伤心。   真正的鸽子精是他老爹。   生日宴之前,司空泰信誓旦旦地说再晚都会赶回来,司空御坐在客厅等到凌晨,没等来比美国总统都忙的父亲,只等到一个疲惫的跨洋电话:“抱歉啊御崽……爸爸临时有事,忘了。”   忘了。   忘了?   司空御差点开着飞机去国外扔航/弹。   他把他爸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了黑名单,司空泰的电话只能打到老爷子那里,好说歹说,承诺暑假回来给他补一个生日,司空御才勉为其难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现在好嘛,暑假还剩几天,明显是又鸽了。   邵子濯道:“那咱们之前约好的生日派对……还开不开?我礼物都准备好了。”   上回那个生日宴阵仗太大,全是人情世故,小辈们玩得都不尽兴,一听他爹要给他补生日,立刻攒了个生日派对,准备彻夜狂欢。   司空御拉着臭脸,朝他摊开手。   邵子濯:“干嘛?”   “礼物。”   邵子濯不乐意,“生日礼物肯定要生日再给你。”   司空御哼了一声,又一局失利,他把屏幕摁灭,起身往外走,“爱给不给,派对你们自己玩吧,我不去了。”   邵子濯:“别啊兄弟,你不来算什么生日派对?伯父不疼你,还有我们这些好兄弟疼你,实在不行我舍己为人,勉强扮演一下你的父亲……”   司空御把邵子濯搭在肩上的胳膊抖下去,“你再讲恶心的话,我拿鞋拔子抽你。”   门口只停了一辆造型流畅的黑色机车,司空御驻步,左右看看,“我车呢?”   林辰笑得眼睛眯眯,轻轻耸肩,“被大小姐骑走啦。”   “……她考证了?”   “可不咋的。”邵子濯道:“早就开始准备了,她说等学成归来,王星海再追着她跑,就骑着摩托车创死那丫的。”   大小姐指的是慕容雯,几人同龄,差不多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关系,常年跟三个男生凑堆,也是一身男孩气。进入高中稍有收敛,学着打扮化妆,那会儿中二,慕容雯的口头禅是“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大家很给面子,愣是把大小姐喊成了她的小名。   大小姐人长得漂亮,不过打架逃课样样精通,令人敬而远之。   王星海是她的追求者当中,罕见的品行优良、成绩优异、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的“好学生”,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本就有联姻的意思,对此求之不得,恨不得他们当场喜结连理。   以至于慕容雯的拒绝始终被当成害羞,同学也只会起哄。王星海是个有点演技在身上的人,能将死缠烂打演成深情,他会出现在任何慕容雯出现的场合,“默默”注视着心爱的姑娘,“默默”地为她送上一些小零食、奶茶、玫瑰花,面对慕容雯的呵斥,也只会退让,“默默”地消化。   他默默得全校都知道他的默默。   有同学调侃,说王星海的脚步总是跟随慕容雯,慕容雯在的地方,王星海可能会从任何一个角落蹦出来。   ……可这分明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这次亦然,学校附近新开一家美甲店,慕容雯约着小姐妹探店,如此私密的行程,王星海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慕容雯气得昏头,当场就要送他归西,幸好小姐妹及时给邵子濯打电话,三人连忙赶来救驾,结果司空御还没跟王星海对上面,就被老田抓走,于是慕容雯骑着他的摩托车,呼啸而去。   司空御双手插兜,“她还好吧?”   “不太好,被王星海气得不轻,骑着摩托车就飞走了,按这发展,我觉得大小姐离更年期不远……”   一辆机车带不动三个人,司空御让他们先走,自己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邵子濯提议的飙车直接作罢,没那个心情。   他百无聊赖,摸出手机,倚着路边的共享自行车继续游戏,又想起学校附近有一家很好喝的奶茶店。   他一边操作,一边慢悠悠地沿着绿化走,抵达目的地一看,奶茶店还没开门。   “……”   没开学你们就不开门?做生意的,一点都不勤奋!   他抬了个头的间隙,游戏里又一个队友光荣牺牲,队伍就剩下他一个独苗苗。   司空御不耐烦地皱起眉,绕到公交站牌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高中部在郊区,这晌又没开学,站点的人不多。   迟鹭坐在另一条长椅上,将眼镜架回鼻梁,调整了位置,转头看向司空御。   没料到能在这里遇见司空御,迟鹭有些诧异,坐在边上默默观察。   系统不在,任务进度受限,不过既然遇见,不妨借着这两面之缘,找到初期突破口。   如果任务对象是个感性的人,成为他的亲友再合适不过;倘若任务对象理性至上,那就得成为比他更优秀的人,优秀到能成为他人生的灯塔,从而影响他的未来。   相对来说第二种方式更难,任务难度也更高,迟鹭经历过两个,属于是他跟任务对象卷生卷死,互相折磨。   ……   大少爷的金发很漂亮,能看出来漂色漂得很厉害,可依然柔顺光泽,不去抓挠,静电逸散,发丝便凌乱地耷拉下来,碎发遮住浓眉,纤细的耳骨若隐若现。   他闷头打游戏,两条腿交叠舒展着,打得烦躁了会猛地踩一脚地面,然后开始薅头发,把额前的头发全部薅到后面,直至乱蓬蓬地翘起来挡不住视线才肯罢休。   任务对象观察日记:   1.情绪波动时小动作频繁。   洒水车从马路对面经过,中间的绿化带扑腾出一只惊慌失措的蓝色蝴蝶,A市是著名花城,四季如春,绿化带里常年潜伏着各种季节的活物。   蝴蝶惨遭洒水车攻击,闪避不及,摇摇晃晃地飞了一会儿,一个俯冲往公交站点砸来,扑棱在司空御脚边,蝶翼颤抖两下,不动了。   司空御余光瞥到一抹蓝色。   他从手机屏幕上分出一点注意力,瞥了一眼,微微皱起眉。   片刻后,他又瞥一眼。   再瞥一眼。   二十分钟,他睫毛上抬了十二次。迟鹭在旁边默默计数。   任务对象观察日记:   2.容易被环境变化吸引注意。   终于,司空御轻轻地啧了一声。   他抻着长腿,用脚尖把地上的一片绿叶勾过来,拿叶子一端试探地去戳蓝蝴蝶,蝴蝶受到刺激,诈尸般扑腾两下,又没了动静。   分神片刻的功夫,屏幕上游戏页面再度变灰。   三连败了。   这破游戏。   司空御把手机扔回兜里,决定从今天开始退游。   一天之内什么破事都赶一趟车,生怕晚一点气不死他似的,司空御揉了一把头发,沉沉地舒出一口气。   他蹲下身,拿树叶拨弄蝴蝶。   蝴蝶又弹了一下,显然还余一口气,司空御端详着,用叶子把蝶翅上的水滴拨开,然后捏着叶片将它铲起来,准备转移到旁边草丛。   整个过程中,蝴蝶躺得很安详。   直至司空御松开手,刚准备起身,蝴蝶忽然“暴起”,扑扇着从草叶子上弹起来,直逼司空御面门。   司空御躲了一下,没蹲稳,反手撑住地面,洒水车不久前光顾过这一侧,地上是个什么情形不用说,司空御抬手一看,掌心脏兮兮的,还往下淌污水。   “……”   这回即便司空御再不珍惜他那件白T恤,也不可能拿来擦手。   他没好脸地站起来。蝴蝶可能是被洒水车冲走了脑子,还在附近横冲直撞,以司空御为圆心,公交站为活动范围,尤其偏爱大少爷的漂亮脑袋,隔一会儿对着那头金发来一次突袭。   司空御拧着眉,挥手驱赶。   蝴蝶不依不饶。   司空御双手并用。   蝴蝶发起进攻。   司空御被激怒了,使出雷霆之击,并上吹气辅助。   很好。   打起来了。   任务对象观察日记:   3.会跟蝴蝶打架。   *   一人一蝴蝶互相扑腾,迟鹭默念着第三点,安静片刻,忽然偏过脸,不受控制地笑了下。   司空御听到快门声,敏锐回头。   他半晌没抬过头,这时才注意到这里还坐着个人,看了眼对方举起的手机,不快道:“干嘛呢?”   司空御挥开蝴蝶,气势汹汹地朝迟鹭走去。   他伸手要拿手机,迟鹭条件反射地往后避,手臂高高举起,翻转过来的屏幕上,赫然是司空御的照片。   “我允许你拍了吗?”司空御看了一眼,语气不善,“删了。”   “抱歉。”迟鹭顿了一下,“可以不删吗?我有用。”   司空御:“……关我屁事。”   他撩着眼皮,对上一双沉黑的瞳仁,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有些眼熟。   迟鹭斟酌着:“画幅画,当是踩你的赔罪?”   司空御:“……”   妈的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踩他鞋、还撞见他抹眼泪的傻逼。   司空御从小到大没哭过几回,但这次的情绪从生日那天积压到现在,郁闷得他胸腔快要爆炸,他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司空泰夫妻亲生的,甚至想去做个亲子鉴定,要不是,他自己麻溜滚出司空家,省得二老天天把他当风筝溜,还挺费心。   两年了,肯定是国外的月亮格外圆,所以他们一次都舍不得回来。   一回想办公室的情形,他就觉得自己是个纯傻逼。   老田是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转述完司空泰对他转学的美好愿景,又忍不住念叨他那稀巴烂的成绩:“你稍微学一点,知识总是没有坏处的,你这样的态度,国外好一点的学校也不要你啊……”   他当时懒洋洋站着,难得好脾气,一句都没回嘴,只是道:“就我这口塑料英语,还转学,我能问清楚厕所在哪就不错了。行,这事您别管,下月我爸回来,我亲自跟他说。”   老田诧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你爸下月回来?他不是半年内回不来,才托我跟你说的吗?”   司空御心中警铃大响。   依他对司空泰的了解,这狗贼十有八九又要当鸽子精。   打电话一问,果不其然。   那一瞬间,司空御把去M国轰炸司空泰的路线都预演好了。   他用怒火掩饰其他的情绪,压抑着离开教师办公室,怒气冲冲地想,你他娘敢做初一,你儿子就敢做十五,今年你生日最好是别办宴会,不然老子给你投毒……   乱七八糟的念头填满脑海,司空御忍了一路,被迟鹭一脚踩回原形。   虽然掉完金豆豆后确实好受了一点,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这传出去,他司空大少的面子往哪里放!   司空御咬了一下腮帮子,瞬间心神不定,抄在兜里的手蠢蠢欲动想抓头发,“……不用赔罪,又不是故意的,不是说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都忘了吗?你怎么又提?”   迟鹭沉默一下。   “你当时的原话,不是‘不许说出去’?”   司空御:“……那你现在忘行不行?”   迟鹭垂着眼皮看他。   两人离得很近,迟鹭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刘海乱七八糟地支棱着,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右侧颧骨有点红,是刚才跟蝴蝶打架被蝴蝶碰了脸,一通乱揉造成的。   怎么会有人跟蝴蝶打架?   迟鹭偏过脸。   司空御:“笑屁啊。”   “没。”迟鹭转过脸来,看不出丝毫笑的痕迹,司空御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我记性还行,没法忘。”   司空御:“……”   他没了表情,在心里盘算现代医学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现在投资删除记忆的技术来得及吗?   或者直接给他揍失忆?   “但我不会说的,答应的事,我会做到,以后不会再提。”   司空御狐疑地扫量着他。   “所以我可以画你吗?”   司空御垮成驴脸。   他的逻辑:赔罪=记得踩脚=记得他哭。   司空御:“不是说不提吗?”   迟鹭听出他不喜欢这个理由,“嗯,不是赔罪,我单纯地想画我的阿芙洛狄忒。”   司空御:“……阿什么?”   迟鹭直接把照片给他看。   迟鹭学过绘画,对光线构图都有一定的理解,刚才那么狼狈的情形在他的镜头下,只剩下浪漫和生机。   画面里那只蝴蝶正好停留在司空御的鼻尖,他似乎正要后退,衣摆往前扬起,后背勾勒出瘦削的线条,背景里天空湛蓝如洗,公交车悠悠荡荡地驶近,青翠的树叶茂密地堆叠在一角,像绿色的浮云。   这是个侧面照,能清晰地看见司空御黑得像水墨似的睫毛往下垂,眉心轻拧,有点不耐烦,那只蝴蝶展开翅翼,也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很奇怪的画面,两只没什么威胁性的小动物,非要互相龇牙。   司空御细品了一会儿,嘟囔:“老子真帅……”   迟鹭看到他左侧脖颈偏上,靠近耳后的地方,有一颗小痣。   很漂亮。   司空御双鱼座,自己摩羯座。   ……匹配度百分百。   迟鹭不合时宜地发散思维。   或许这些星座概念,确实有几分道理。不然怎么那么多人信呢?   他其实是一个情绪寡淡的人,少有欲求,高兴和不快都流于表面,大多时候只是为了任务或者更贴近一个“正常人”的形象,手握生命体征的系统都很难分辨他的喜怒。印象中九岁之后,就没有过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司空御完全是他的反面。他的头发耀眼,身上的柑橘味浓烈,喜怒分明,会被一只蝴蝶激怒,生气时鲜活炽热,开心时……还没见过。   这个对照组生机勃勃,像一簇燃烧的火种。   冷静理智的人,总是会轻易被张扬热烈的人吸引,心理学上说,这叫互补。   ……   迟鹭觉得,从他鬼使神差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吸引了。   或许搞纯爱也不是不行?   *   任务对象观察日记,正式更名:对象观察日记。   司空御欣赏着照片中自己的盛世美颜。   大少爷有点事儿精,看久了就喜欢吹毛求疵,比如T恤脏兮兮的不好看啦,比如鞋子脏兮兮的不好看啦,比如氛围感不够强烈啦,比如色彩不够鲜明啦……   “我画出来,会比现在好看。”   温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司空御还未抬头,匀长的手指伸过来,划了一下屏幕。   “还有几张,也不错,你选。”   司空御不用抬头。   温热的呼吸就铺洒在额际,撩动碎发,他不用抬头都知道两人靠得多近。   “你不是同性恋吧?”司空御懒洋洋地问。   迟鹭动作一顿,“……嗯?”   司空御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端详片刻,又自顾自地摇摇头,继续看照片。   “以前有男生想泡我,就会故意凑得很近……不过看你这面相,应该不是,你也要注意点,别动不动乱凑,现在同性恋很多的,这样容易让人误会你的性取向。”   迟鹭:“……你讨厌同性恋?”   “倒不讨厌,但我不是。”   “……哦。”   对象观察日记含泪撕毁。   司空御挑挑拣拣,挑出最好看的那张。   “偷拍我就不跟你算账了,你画这个,我付你钱,注意一下我优越的下颌线和立体的侧脸,一定要完美地表达出来——”   其实这些照片都差不多,画的时候只是作为参考,用哪张不重要。   迟鹭一边听着,一边摘下眼镜,不适应地眯了会儿眼。   他整张脸,最惹人注目的是眼睛,线条柔和,偏狭长,眼尾像钩子一样轻轻弯翘,哪怕不笑也含情。   司空御猛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话音卡了一下。   “……还有什么?”   司空御:“……没了。”   这小子长成这样,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司空御不大记人,哪怕跟他同班三年的同学有些也不认得,之前在办公楼见过迟鹭,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圣兰德的学生,可迟鹭这张脸,但凡见过,怎么可能忘。   “你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疑问的话尚未落音,迟鹭等的公交车已经到站,他站在公交车门口,冲司空御点了下头,“开学见。”   司空御只好把未竟的话咽了回去,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嗯。”   心里却想,你最好别放鸽子,不然把你跟司空泰搁一锅炖了。   后车门响了一声,缓缓关上,司空御站在路边,兴味索然地盯着公交车的排气管,忽然最后一排窗户打开,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自窗内探出来。   那只蓝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车,此刻正停留在迟鹭的指节上,微风一掀,它颤颤巍巍地抖动翅膀。   司空御嗤笑:“恩将仇报的扑棱蛾子,被嫌弃了吧……”   蓝蝴蝶慢悠悠地飞起来,伸出窗外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拢了一下,漫不经心,突出的腕骨和劲瘦的骨节显出少年人特有的韵味。   公交缓缓驶动。   司空御看着迟鹭收手,关窗,直至公交车尾气都看不见,他才捋了一把额发,坐回长椅上,重新找了个游戏,点击注册。   作者有话要说:   御崽白天:不就是一只手嘛   御崽晚上:是的我被勾引了 第5章   迟鹭坐上郊区线,横跨半个市区,用时一个小时,从城市一角,抵达城市另一角。   下车时,他忍不住揉了一下额头。   以往不是没演过穷学生,但这次的通勤实在是大问题,住校又不够自由,得抽出时间找份兼职,搬到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去。   中途经过菜市场,他顺手买了点食材。   城市东边有一大片老民居,大多是平房,间或矗立着一两栋高高的烂尾楼,窄道巷子七拐八绕,轿车开进去就能堵死一条路,还可能找不到出口,头顶老旧电线交织,两侧墙面叠着涂鸦,唯一美妙的,大概是毫无阻碍泼洒下来的阳光,和擦过耳畔凉爽的风。   等晚一点,落日余晖降临,橘调晚霞会将这里勾勒得悠闲惬意,站在高一点的地方往下看,像宫崎骏动画里的童话小镇。   迟鹭摸出钥匙进门,出租屋不过五十平左右,一眼就能看清,摆设虽然简单,但也样样俱全。   他拉开破旧泛黄的冰箱,将食材放进去,坐到书桌前,打开平板。   压感笔在指尖百无聊赖地旋转了一会儿,终于停住,兔起鹘落地描出景物轮廓。   几个小时过去,迟鹭开始细化蓝色黑边的蝴蝶时,系统16的声音终于在他脑海里响起:   “迟鹭!我回来啦!”   系统16是很活泼的性子,不用迟鹭回应也能喋喋不休,它根本就不等迟鹭出声,迫不及待报告成果:“迟鹭,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先说坏消息吧,虽然此次链接偏差主要责任不在你,但每条任务线仅有一次链接机会,所以你无法脱离——”   迟鹭笔下不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联邦救援行动开展得仓促紧急,科研所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求效益最大化,所以探索过的任务线,基本只留下一个一次性接入锚点,和一个可用的身份背景。由于机会只有一次,投放前期的审核极为严格,一旦失败,这条任务线的‘主角’就只能被舍弃,被恶魔之手推离航道的人生,再也无法回到原轨。   联邦救援行动始于星历2253年,那年迟鹭十岁,在新闻上看到科研所发布的志愿者招募信息,还觉得跟自己没关系,结果八年后,他一命呜呼,精神体被科研所捕捉,光荣地成为援救小组一员。   星历2233年,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对时间维度的运动有了全新理解,联邦科研所作为科技先驱,当仁不让地对时间展开了深度研究,也正是那年,发生了一起震惊世界的科技泄露案——时间旅行技术雏形被盗取,在往后的二十年里,迅速完善,流通黑市,历史长河中的无数过去被好事者改写,有些是蝴蝶效应,有些是蓄意报复……到2252年,即便联邦成立专案组严抓严打,盗贼团伙全部归案,可那些已经发生变动的‘过去’,仍旧在疯狂地影响着‘现在’。   单说迟鹭生前报道出来的几则案例:严谨自律的科研博士莫名出现毒、瘾;耀眼的唱跳女星小腿突然坏死;优秀年轻的外科主任再也拿不稳刀……   如果把这些人原本的人生轨迹称之为“正轨”,那么因过去改变而衍生出的另一条线,就叫“偏离线”,“偏离线”与“正轨”相差愈大,偏离线愈可能脱离原轨,成为单独运行的一个小世界。但在分离之前,两条线的波动会疯狂交织,从而产生“投射”效应——偏离线和原轨“主角”的某些属性,会彼此投射,甚至融合。   比如那位科研博士,他的偏离线就是蓄意报复,报复者来自未来,轻而易举地用一支毒/品同时毁掉两段人生。   偏离线发展到后期,毒、瘾“投射”到了原轨上,一辈子都没沾过毒的博士出现上瘾症状,仅仅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恶意。   毁灭一个人,变得如此轻松,如此廉价。   这是近代现代的案例,更早的也不是没有,封建社会、奴隶社会、洪荒远古,仙侠修真……   有些历史的变动,足以颠覆整个时代,加上古代社会危险性高,那些任务线,动辄难度A+起。   原本科研所的救援初案里,提出了两个救援方式,其一是主动剥离偏离线和正轨,使两条线在不交织的情况下各自独立,其二的备选方案才是将志愿者投放进偏离线,迂回引导出一条“偏离线2”,使偏离线2无限趋近于正轨——高度相似的轨迹线有互融性,通常来说,原轨能完全压制偏离线,就像大海里滴入了一滴水。   偏离线2被正轨吞噬的同时,偏离线1也会被吸引靠近,正轨完全吞噬偏离线1和2,才算任务完成。   可惜救援方案一以当时的科技水平并不能实现,只能依靠大量人力物力,实施救援方案二。   “……你可以重新提交攻略报告,并且增加一个全新的任务模式,我已经替你选定啦!攻略对象更换为圣兰德学院,高一每门课程平均分增加十分,获得一千积分的奖励,高二两千,高三五千。获得省级及以上竞赛荣誉积分另算、获得额外集体荣誉另算。”   迟鹭神游片刻的功夫,16已经蹦豆子似的报告完毕。   迟鹭:“……什么?”   16又重复了一遍。   16是高阶的人工智能,除了笨亿点点,它与人类没有太大分别,甚至比某些人类——特指迟鹭,情绪还要更饱满。   此刻它的声音里,就能明显地听出来骄傲,“我跟领导大战三百回合,厮杀三天三夜,终于争取到这种福利,高一平均分十分就是一千积分诶,高二更多,还分课程,圣兰德学院平均分低,五花八门的课程又多……天哪,想想就美,能薅多少羊毛啊!迟鹭,干完这票,你就是积分富翁啦!”   *   迟鹭隶属于援救小组情感部言情分部,当初他答应加入救援、身体数据被加载出来后,研究员盯着屏幕上那张脸,那张一看就能骗小姑娘的脸,二话不说地把他扔去了言情部。   援救小组先行者探索完轨迹线,会对每条线的轨迹剧情进行完整备案,研究员根据引起偏离的情节,分析剧情和情感哪个角度更适合切入导正,归类后下发到对应部门。   整个情感部都缺人才,他申请调往剧情部好几次,领导都没同意,认定他顶着这张脸活了十八年,一定有骗小姑娘的本事,可以再挖掘一下,日后必定是情感部的顶梁扛把子。   事实证明,迟鹭并没有这种本事。   他聪明善断,能拿捏人心,双商俱佳,唯独有一点——他大概清心寡欲惯了,那颗心就跟被封印似的。   一次可能是特例,迟鹭前前后后经历五条任务线,出现的漂亮姐姐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什么风格都有,他愣是心如止水,后来16也认命了,知道自己主人可能某些方面有问题,不再当面扎他心窝子,只是会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深夜,偷偷为迟鹭抹眼泪。   ……它每回抹眼泪,哭声就在迟鹭脑海中回荡,恐怖片一样。   迟鹭这个毛病在第一条任务线就跟着完结报告提交上去,上面自然知道,锚点只有一个,机会只有一次,若不是情感部任务者实在稀缺,他其实更适合剧情部,偏偏迟鹭虽然不谈恋爱,可他总有法子完成攻略,拨乱反正。   那能怎么办呢,虽然有毛病,但他好用啊!   所以情感部不肯放人,又不敢将他投放至高难度任务线,只能让他在低难度任务中发光发热。   迄今为止,迟鹭经历的五个任务难度等级分别是DDDDB。   越高等级的任务,积分收益就越大,迟鹭明明是优秀人才,有能力挑战高难度任务,却囿于自身缺陷,在D等级摸鱼,16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   这波链接错误,16就懵了半个小时,然后扛着自己啪啪响的小算盘,欢天喜地地回总局交涉。   它想,它要让迟鹭一票吃半辈子!   16滔滔不绝地将自己如何舌战群儒、如何机警应变、如何奋力争取的心理活动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从它的语气可以得知,X107316已经单方面斩获了“最牛逼系统”称号。   它嘚吧嘚吧讲完,一看,迟鹭专心画画,正垂眸描绘一个灿金色的脑袋,表情冷淡,漠不关心的样子。   迟鹭绘画的技能是从原世界带来的,他喜欢在任务不顺利的时候一个人坐着画画,无论画什么,只要画完,他就能理顺思路。   这个金毛16没见过,不过迟鹭有时会画一些构想出来的人物,这不稀奇。   16:“迟鹭,这么大的馅饼,我们不庆祝一下吗?”   “……要开香槟吗?给你摆一桌?正好祭奠我胎死腹中的姻缘。”   16:“……”   “???”   愣了足有半分钟,系统音量骤然拔高:“姻缘?!”   它花了半个小时,读取了基础系统的存储数据。   半个小时后。   “嘤……迟鹭……”系统抽抽噎噎地冒头,饱含愧疚,“我想着,再来回一趟问你的意见,太浪费时间,就直接答应了,呜呜呜……天意弄人,你竟然是个同性恋……呜,一千个帅气小哥哥你以前也没动心过哇……都是我的错,可能我该返厂升级了……”   迟鹭专注绘画,嗓音淡淡,头也不抬。   “快去吧。”   “趁我们的主仆情谊还剩一点儿。”   16:“……”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全是鬼扯,千万别当真,阿门 第6章   系统自作主张,完全打乱了迟鹭原本的计划。   可这确实也不能怪16,谁能想到就这短短几天,他对错误链接的任务主角二见倾心,一改最初的抗拒,甚至准备重编攻略手册,来一场旷世绝恋。   一连三天,16安静如鸡。   迟鹭花费三天的时间详细地查阅关于圣兰德和司空家族为首的豪门家族所有资料,大概对这个时代以及主要任务对象——指圣兰德有一个全面了解。   第三天,他问系统:“我现在能浏览的剧情有多少?”   等了两分钟,系统成熟稳重地冒头:“百分之五。”   投放成功的那一刻,偏离线和原轨的走向都会传输到绑定系统的储存库中,研究员简单地将这些故事称之为剧情,任务对象称之为主角,而后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词汇来概括任务终点——譬如司空御的总括词,就是“龙傲天”。   他是豪门继承人,原轨里顺风顺水,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动动嘴皮子就能天凉王破。   他这条线隶属情感部,由于文学风格太过鲜明,言情部一致认为,单纯善良贫穷自立好天真好不做作的小白花女主——也就是迟鹭现在的人设,非常适合切入。   为了削弱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确保任务者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引导主角,剧情档案只会逐步开放,不能一次性阅读,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危险情况,在经由系统判断后,能提前浏览后续剧情。   剧情档案以主角为核心,但记录的信息非常驳杂,不只有主角轨迹,亲人、朋友、同事……甚至同时间的国际大事都会记录在册。   现在任务对象变更为圣兰德学院,换了一种迂回的方式拨正轨迹,可剧情档案依旧是原先那一份。   劝学大使这活迟鹭熟,他前五条任务线,其中四条在高三,日常给人补课,还得是一骑绝尘的学神,经验丰富到能倒背那几年的教科书,不过要成为圣兰德学院的劝学大使,首先他得拥有在圣兰德制定规则的能力。   这就要从司空家族入手。   迟鹭:“……你被病毒入侵了吗?”   系统沉默一下,取消“成熟男性”语音包,切换回雌雄难辨的默认音色。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当个练达稳重的系统,你适应一下。”   迟鹭:“适应不了,就这样。”   系统:“我要成长。”   迟鹭:“这样显得你更不聪明。”   系统:“……”   它听出迟鹭真的很不喜欢这个“成熟男性”语音包,有些气馁,“好吧,以你的喜好为主……那现在读取剧情?”   迟鹭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水,点头应是,随后闭上眼。   半个小时后,他皱着眉睁眼。   “现在什么时候?”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十七。”   迟鹭抓起桌上的钥匙,飞身出门。   但愿来得及。   *   链接失误的后果不止是投放出错,迟鹭抵达这条线的时间也比原定晚了两年。   许多事已经发生,他能做的是尽量不让一切变得更糟糕。   下午五点,城西崇川大道的湿地公园寥寥无人,这个公园坐落在A市最大的富人区内,占地辽阔,景致优美,可惜住在这里的户主家中自带花园,所以平日鲜有人迹,富人区的消遣娱乐,也不是聚众下棋乘凉。   迟鹭找到人时,方圆几十米只闻鸟鸣,不听人声。   司空家那位老爷子,司空集团国内掌权人司空章,正躺在灌木丛后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癫痫发作,算算时间,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迟鹭在来的路上已经打了120,他所租住的平房区离崇川大道有一条偏僻捷径,他借了街口小孩儿的自行车抄近路过来,比救护车到得还快。   迟鹭喘了两口气,上前解开司空章的衣领。   老爷子前年做脑胶质瘤手术,术后得了继发性癫痫,服药后几乎痊愈,所以这次复发谁都没想到。   长时间的癫痫发作会造成死亡。原偏离线中,司空章就是一个人到湿地公园散步,突发癫痫,由于位置偏僻无人发觉,又没带智能设备,被管家找到送至医院时,已经维持了相当长时间的癫痫持续状态,抢救无效,直接死亡。   迟鹭试着掰了一下他的牙齿,没掰动。五分钟后,救护车赶到,把司空章和迟鹭一起拉回了医院。   迟鹭坐在抢救室外摆弄手机。老爷子没带手机,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时之间找不到监护人,他只能留下来看顾。   不过他走的时候通知了小区物业,应该再过半小时,司空家的人就能找到这里。   不过片刻,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匆匆赶到,姓杨,自称是老爷子的助理。   迟鹭刚接过助理的名片,抢救室绿灯亮起,他跟着听了两句,确认老爷子无碍后,趁着混乱,安静离开。   *   两天后,司空家族的电话打过来。   迟鹭拿着钥匙,一边出门,一边冲电话那头道:“不用上门……我刚好路过医院,去探望一下吧……手术费打到我卡上就行,等会儿我给你发信息。”   老爷子的医药费是他垫付的,医院监控也有拍到他的正脸,凭司空家的能力,找到这个恩人并不难。   迟鹭是个非常擅长发挥手中筹码创造机会的人。救人是他的本意,但在启程救人的路上,他已经构思好如何将其掩饰成一场偶遇,并借此获得与司空章直接对话的机会,甚至对方的信任。   他不是个冷血的人,可他的思考方式是绝对的理智,旁人看来会很矛盾。   司空老爷子温平和煦,说话带着上世纪的书卷腔调,迟鹭在那间窗明几净的独立病房里呆了三个小时,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杨姓助理尽职尽责地送他下楼,等助理离开,系统才忍不住在迟鹭脑子里出声:“迟鹭,你要股份干嘛?”   它不是真正的灵长类生物,思维逻辑较人类还有一段差距,无法识别迟鹭的行为用意是经常的事,刚开始会在迟鹭脑子里碎碎念,后来学乖了,怕打扰到迟鹭,高手过招它都直接下线。   这回它上线一看,好家伙,对话直接跳到迟鹭要求圣兰德百分之十股份作为报酬,承诺一年内将圣兰德文化课平均分带到普通高校水准及以上。   非常狂妄,不像迟鹭的性格。   迟鹭现在的身体源于自体干细胞培植后的人体器官拼合,考虑到伦理问题,所有任务者人工培育的躯干都不会带有大脑器官,他们的头盖骨底下,装的是他们的精神体和部分电子器械,扫描识别攻击防御等功能由系统控制,系统下线期间,瞳摄和录音会自动开启,记录存储在硬盘里。   系统拉回放,看到迟鹭面前摆着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虬节,迟鹭不咸不淡的声音传出来:“商人重利,校董会放弃圣兰德是可以预见的结局,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可是董事长您不一样……”   司空章其实并不是纵横商场的料,他那一代,真正撑起司空家族的人,是他那位手段厉害的夫人。   老夫人六年前离世,司空家族从那时候开始慢慢更迭换代,可惜司空泰没继承母亲的手腕,拿捏不住偌大的家族企业,司空章只能出面帮着打理。   他骨子里是位充满浪漫细胞的艺术家。很多人都知道,圣兰德的办学理念是司空家族提出来的,但很少有人知道,提出这个理念的是司空章,而且一开始也不是什么“贵族院校”,而是承载他理想情怀的乌托邦。   他希望这个学校,有美妙的音乐,动人的艺术,枫林路上交流文化,燃烧灵魂,思想的碰撞火花四溅。   他年轻时总有这些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想法,而他的夫人,总能在理想与现实中找到平衡,将他每一个梦当做孩童珍贵的希望,一一实现。   即便圣兰德如今毫无价值,他依然想守着这个学校,就像守着他给夫人栽种的满园玫瑰。   司空泰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想法,这个大儿子野心勃勃,本家产业还未吃透就前往国外开拓新市场,他们的二女儿司空妍早年留学非洲,至今未归,司空御就不说了,还是个孩砸。   老爷子年事已高,不得不放弃一部分没有收益的旧产,圣兰德能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心力,他怎么可能放弃圣兰德。   系统被满屏黑白棋晃得程序失灵,缓了好一会儿才退出阅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为了获取司空章的信任!”   联邦积分判断很严谨,学生们提高的分数要算到迟鹭头上,他必须完全参与其中,甚至成为主导者。   可他不能没头没脑跟司空章说,我是个大善人,我就是要帮你复兴学校,提高学生成绩,我是天上砸给你的馅饼。   鬼才信。   他得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动机。   股份就很好。   没错!   系统觉得自己聪明透顶。   迟鹭长睫敛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临近中午,医院外摊贩挤挤攘攘,白蒙蒙的雾气升腾在半空,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找了一个带便携桌的摊子,点了一碗小馄饨。   迟鹭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毕竟死前家中殷实,也是富养着长大的。半碗小馄饨吃完,系统终于看完了全部录像。   它纳闷地嘀咕:“司空章也没答应啊……”   迟鹭专心致志吃小馄饨,吃完才抽出纸巾抿了一下嘴角,“他会同意的。”   老夫人病重那两年,司空家因为心腹背叛遭受过一次严厉的打击,后来司空泰力挽狂澜,□□住大部分产业,但圣兰德一直没能完全救起来。   持续到现在,圣兰德股价稳定下滑,董事会已经准备撤资,或许再过不久,这间院校就会不复存在。   司空泰不上心,司空章掌管着国内大部分产业,已经心力交瘁,因为心腹事件,家族根系经受了一次大清洗,相较庞大的家族产业来说,可用人手远远不够。   迟鹭年轻、青涩、胆大、没有相关经验,理论上来说完全不值得信任……   可万一呢?   百分之十的圣兰德股份如今并不值钱,只有学校起死回生它才值钱,相当于迟鹭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大饼,对方只要一点头,就能毫不费力地获得一个烂摊子重启的机会。   赌的就是这个万一。   迟鹭准备充足,甚至展示了一份厚度二十多页堪比毕业论文的改革初案,耗时三日,贡献了他在唯一一个B级商战任务线的大量经验。   上面按步骤罗列的计划每条都很像瞎几把乱扯,又不可否认,虽然胡来,只要能控住场,这些改动确实能令圣兰德短期内迅速焕发活力。   这个年轻人有能力,有野心。   试一试又何妨?   “哦……”系统恹恹地应了一声,为自己跟不上任务者的思路而发愁。   “对了,我明天要回总部开会,大概需要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你记得不要欺负基础系统,有事留言,我会尽快回来的。”   基础系统的灵敏性不高,遇到难题时很容易卡住,之前有一回它离开两周,回来后发现基础系统被迟鹭卡在重启阶段,一直没能开机。   迟鹭捻着纸巾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转移话题道:“这次开会是为什么?”   “好像是升级。”   “哦,你去吧,一路走好。”   系统:“……”   怪怪的。   回家后,迟鹭把答应给司空御的画又细化一遍,还画了个Q版的大头司空御,换成自己的头像。   临开学前一天,他才接到杨助理打来的电话。 第7章   九月八号,圣兰德开学。   新的学生会主席上任的事,并没有在学生中掀起太大波澜。但对邵子濯等人而言,简直是值得开席庆祝的天大喜事。   “苍天有眼,王星海那垃圾,终于遭报应了。”邵子濯恭恭敬敬地捏了三支笔,上香道:“一定是我昨天拜的菩萨显灵,感恩菩萨,信男下次一定多多地捐香油钱……”   林辰朝边上看了一眼,慕容雯的座位还空着,“大小姐人呢?开学第一天就溜啊?”   “不吧,她发信息说今天会来的,还要把御崽的摩托车骑来。”邵子濯也纳闷,转过去戳了戳司空御,“御崽,大小姐给你发消息了吗?”   司空御脸埋在臂弯里,闷头睡觉。   昨晚在医院陪司空章,睡得晚,今早还被老头子揪着耳朵赶来上学,他困得要命。   “邵子濯你他妈能不能别乱喊……”他被戳醒,一脸不耐烦地捋起头发,“几百年前的小名,你喊着不膈应啊。”   司空御的母亲是南城人,小时候喊他崽崽,大一点就叫他御崽,倒也不难听,就是喊着腻腻歪歪的,司空御觉得跟他酷酷的气质一点都不搭。   邵子濯每回这样喊,他都觉得对方在挑衅,是想干架。   邵子濯熟练地在嘴上拉了个封条,交谈间,林辰瞥见教室后门有些骚动,“……大小姐来了。”   司空御懒散地眯眼看去,瞌睡虫一下就跑光了。   邵子濯:“……这谁?”   几天不见,慕容雯漂亮的黑卷□□成白金,发尾染着红蓝两种颜色,一边一种,穿着皮衣短裤,手里还提着一根棒球棍。   她把棒球棍架在肩上,旁若无人地走进来,落座。   邵子濯:“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也敢造次?”   慕容雯撩了一下自己高高的双马尾,“怎么样,我的新妆容,小丑女,是不是很帅?”   司空御觉得辣眼睛,扭过脸继续睡觉。   林辰接受能力良好,笑得眼睛弯翘,“你口红涂出去了。”   慕容雯白了他一眼,红色的眼影振翅欲飞,“你懂什么,这是妆容的一部分。”   邵子濯:“……你被王星海气疯了?”   慕容雯没说话,她的位置在司空御右侧,跟邵子濯两人在一排,直到上课铃响,围观的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才在四个人的小群里发消息:   【王星海他爸妈今晚要来我家吃饭,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前桌两人低着头回消息,司空御的手机扔在桌肚,响了一声,他没管。   慕容雯:【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邵子濯和林辰打字的手指双双一顿,过了一会儿,慕容雯持续输出:【今晚不是家宴,咱们几家离得近,我爸可能会邀请你们,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咱们四个一块儿绿!】   【御崽那个脑袋最好染,就从他开始!】   邵子濯:【……】   林辰:【……】   “同学们安静一下,咱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老师在台上拍手,示意他们安静。   然而并没有人听,大部分人低头玩手机,偶尔还响起游戏音效,趴着睡觉的,聊小话的,切切杂杂裹在一起,完全盖过老师的说话声。   圣兰德虽然不重文化课,但班级之间也有区别,这是全年级最差的班,问题少年聚集地。   迟鹭朝讲台上表情尴尬的班主任微微颔首,解围道:“我坐哪里?”   “呃……”   班主任巡视一圈。   最后一排司空御旁边还有空位,但……   她还没想好,迟鹭已经自然而然朝那唯一一个空位走去。   邵子濯埋头打字,试图打消慕容雯这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念头,迟鹭走近了他才抬头瞄了一眼,瞄完就是:“我操。”   那个有心脏病的傻逼。   迟鹭把书包压在司空御旁边的课桌上。课桌脚底不平,重物压上去,晃了晃,撞上司空御的桌子。   司空御陷在发间的手指慢吞吞地蜷缩,片刻后,他烦躁地睁开眼。   桌边站了一个人,圣兰德校服剪裁得体,清俊狭长的眼眉拢着目光,淡淡地下垂。   司空御跟他对视两秒,没反应过来。   就这两秒的空档,这人已经自然而然地顶着全班的注视,旁若无人地拉开椅子,稳稳落座。   司空御:“……”   迟鹭进门时没引起什么注意,此刻倒是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司空御不喜欢跟别人同桌,他嫌吵,如果老师给他安排同桌,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座位挪到最后,宁愿跟教室后排的垃圾桶为伍也不愿意旁边坐着人,班里的学生都知道他这个怪癖,上学期班里转走一名学生后,无论换几次座位,他旁边的位置一定空着。   司空御平时话不多,脾气一般,不常发火但也没好脸色,大家族出来的人,高傲和不合群都很正常,鲜少有人不识趣地往前凑。   眼下破天荒来了一个不识趣的,大家都在看热闹。   迟鹭刚坐下,司空御就把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手掌压在课桌另一侧,随时准备搬。   邵子濯整个人都转到后面,看看司空御又看看迟鹭,眉头一皱,正准备替兄弟当这个坏人——   就见迟鹭把手机推到司空御面前,司空御垂着眼睛盯两秒,捏在桌边的手松开,缓缓收了回去。   收回去?   不搬了?   迟鹭在空白备忘录上打字:【加个微信,把画传给你。】   司空御掏出手机,加上微信。   他在对话框里打字:【多少钱?】   迟鹭的微信头像是个金色的刺棱海胆头,Q版,五官很痞,整体很丑,司空御瞥了两眼,对他的审美不敢苟同。   劝学大使:【不要钱。】   ……司空御被这个微信名称散发的红色光辉闪瞎了眼。   他打开转账页面,转了几千,然后把手机往桌肚一扔,起身挪桌子。   桌子刚往后拉了一厘米,全班的注目礼又来了,就连讲台上展望未来的班主任都不由得停下,看着他动作。   迟鹭的消息紧随其后在桌肚里响起,他怕司空御看不见,拿书本挡了一下,把自己的对话页面摆在桌面上。   转账被退还,绿色的对话框上显示着:【不要钱,你能跟我同桌吗?】   刺啦一声,司空御臭着脸将桌子往后拉了好长一段距离。   全班鸦雀无声。   迟鹭打字:【不用太久,一周?】   司空御理都不理他。   迟鹭删掉那几个字,改成:【一天?】   邵子濯起身帮忙,刚要碰到课桌底部,司空御刷一声,把桌子推回来了。   邵子濯:“???”   等大家注意力不在这里,班主任继续在讲台上为新学期画饼,司空御才烦躁回复:【收钱不行吗?】   劝学大使很固执:【钱财乃身外之物。】   酷盖:【……】   要不是看你画的好……   手机震动一声,刚刚惊鸿一瞥的截图变成jpg形式发送过来,司空御点开,不是纸质油画,是数码手绘,用色很明亮,他不懂绘画艺术,只知道自己被画得很帅气。   司空御欣赏一会儿,给自己换上新头像。   酷盖拍了拍劝学大使。   【干嘛非要跟我同桌?】   迟鹭捏着手机思考。   虽说司空御否认自己是同性恋,但据他掌握的资料,这位少爷至今母胎单身,严格来说,性向不明。   迟鹭认为,还有尝试的希望。   【转学第一天就失去同桌,大家可能会觉得我有问题。】   酷盖:【……他们都知道是我的问题。】   劝学大使:【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同学们会觉得我脾气不好,以后就再也没人愿意跟我同桌了。】   劝学大使:【猫猫流泪.jpg】   司空御被那个猫猫流泪雷得不轻,扭头看了眼迟鹭面无表情的脸,不敢相信三十七度的手怎么能发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包。   邵子濯发现他换了新头像,转过来,小声道:“御崽,这个头像是什么意思,青春文艺酸不溜秋的,你不喜欢我的摩托车了吗?……”   司空御把他从自己的课桌上推下去,低头打字,不耐道:“好看。”   他手速飞快,邵子濯摸出自己手机看了一眼,不是群消息,不由好奇,探着脑袋,“你跟谁聊天呢……”   司空御正在“开导”劝学大使。   【你几岁了?白长这么高个子是吧,能不能独立行走,要什么同桌,能吃吗?】   【国外有一个名人说过一句名言,当你被全世界孤立,就是你孤立了全世界。】   【能不能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邵子濯:“劝学大使是谁?新朋友吗……”   话未落音,旁边的迟鹭拿着手机,慢条斯理打起字来。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司空御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邵子濯:“……”   劝学大使:【道理我都懂。】   劝学大使:【但我为什么要孤立全世界?】   劝学大使:【猫猫疑惑.jpg】   司空御:“……”   大少爷不想说话了,不过就是一天,他忍。   教室空调开得低,他从课桌里翻出一件带帽卫衣,拉上拉链,戴上兜帽,把掌心蜷缩在袖口处,脸朝窗外补起觉来。   *   圣兰德的课程很轻松,迟鹭翻看了一下课表,高三的课业,一周足有三堂音乐课,三堂体育课,周六周日自由活动,平时无晚修。   就这还有逃课的。   放学铃响,迟鹭单肩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孤零零的身影在校门口一众私家车中非常显眼。   邵子濯几人也不喜欢坐私家车,这种高峰时段,甭管玛莎拉蒂还是兰博基尼,一到市区就堵得要死,半月前司空御拿到驾驶证后,四人上学的交通工具就变成了摩托车,刚好两人带两人。   司空御戴上头盔,刚迈上车座,林辰道:“那不是王星海吗?”   “谁?王星海?哪呢?”慕容雯听到这三个字,登时目露凶光,一把抄起自己的棒球棍,“他不想活到今天晚上了,那我就成全他——”   “不是。”林辰指了一下那个方向,“他在为难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迟鹭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口被人堵了。   王星海举止还算礼貌,也不算堵,只是叫上自家司机拦住迟鹭的去路而已,经过的路人都只是好奇地看上一眼,看不出什么,便移开目光。   “还记得我吗?前几天我们才见过。”王星海勉强维持着笑,“迟同学,你认识司空董事长?早说你要当学生会主席,上次见面说一声,我自当退位让贤,现在这样可不太礼貌……”   迟鹭空降学生会主席,王星海一点准备都没有,今天开学才被通知降职,董事会直接下达的指令,谁也不敢有异议,他辗转打听一天,才隐隐摸到一点风声——这个人是司空家那位老爷子塞进来的。   可他明明记得,迟鹭转学资料上写着父母双亡,福利院长大,怎么看也是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贫困生。   ……难道是司空家的私生子?   迟鹭打量了他一眼,又瞥了眼旁边人高马大的司机。   他刚张嘴,想说什么,一声脆生生的怒喝从旁边传来:“王星海,你他妈个犊子,欺负新同学,要不要脸?!”   慕容雯抄着她的佩饰棒球棍就过来了。   慕容雯虽然不爱学习,但本质上是个五讲四美过马路会扶老奶奶的当代红领巾,同学被欺负她能帮一定会帮,尤其这欺负人的对象还是王星海——那必须死!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暗地里欺负同学的事这人又不是没干过。   问都不需要问,慕容雯顶着标新立异的小丑女妆,一棍子怼上了王星海的额头。   “有什么悄悄话,说出来让姑奶奶我也听听。”   王星海对上她一红一蓝的艳丽眼影,嘴角的弧度僵了一下,很快换上温和无害的笑容,凄苦道:“雯雯,你误会我了,我跟迟同学上次见过,叙叙旧而已,没有你想的……”   “叙旧要叫你司机听着?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真以为你以前那些破事没人知道?”   慕容雯声音清脆,调子高昂,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王星海眉头紧了又松,知道今天没法从迟鹭口中套话,索性放弃,临上车前,他冲慕容雯一笑,风度翩翩而深情,“雯雯,你记得待会的晚宴,不要迟到——”   慕容雯棒球棍甩手而出,砸歪了一边后视镜。   王星海没再吭声,私家车很快发动,只留一点车尾气。   司空御和邵子濯被车流和人流拦得慢了半拍。   “大小姐,你真是我亲姐,砸他车对你有什么好处?”邵子濯一个漂亮的漂移,从车流中穿梭出来,摘下头盔,无奈地叹了口气,“每回都这样,明面看他受委屈,实际上吃亏的都是你。”   林辰从后座下来,倚着车尾,“今晚当心,他肯定要拐着弯告状。”   慕容雯吹了一下额角的刘海,“知道了,不用管我,老娘爽了,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迟鹭安安静静,当了好一会儿背景板,根据只言片语,把她跟王星海的真实关系稍微梳理了一下。   百分之五的剧情线信息量非常大,但不是所有信息都有,司空御的这几位朋友在其中都只占得三言两语,非常笼统,具体的细节,得自己琢磨了解。   “……没事。”迟鹭从容地朝她颔首,“谢谢。”   司空御看事情已经结束,压根懒得靠近,拨开护镜,声音闷闷地响在头盔底下:“走不走?”   慕容雯:“你们走,我要跟我的小姐妹去理发店。”   司空御:“去理发店干嘛?”   慕容雯拨弄着自己只试着挑染了一点颜色的白金头发,撅起嘴唇,给三人飞了一个娇俏的飞吻,“染个绿毛,气死王星海,拜,我走了。”   她踩着厚底靴,蹦蹦跳跳地去跟自己的小姐妹汇合。   邵子濯反应过来:“御崽你又屏蔽群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说了别这么叫我。”司空御掏出手机看了看聊天记录,无言以对,再一抬头,发现迟鹭还站在原地,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存在感超强。司空御琢磨了一下,往前开了一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臭脸。   “王星海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王星海打过两次交道,不说深恶痛诋,不过确实没好感。那人是个标准两面派,捧高踩低一把好手,暴发户出身,之前看见邵子濯恨不得跪下来舔鞋,这两年家里勉强跻身一流名门,仗着成绩不错,就认为自己是富二代中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绝世白莲,一边追求慕容雯一边嫌弃她只有脸没有脑。   这种人最膈应的地方在于倒打一耙,欺负慕容雯直来直去的脾气,死缠烂打挨了一巴掌,就跟全世界说我挨打了,全然不提先犯贱的是谁。   他找上一个人,要么是想巴结,要么就是撒气。   迟鹭沉默一下,“他学生会主席被撤了。”   司空御:“……”   大少爷一脑门问号。   新任学生会主席还没有公示,学生群里流传的都是小道消息,只知道学生会有重大变动。   迟鹭斟酌着,“他很生气。”   一个简单的掐头去尾,意思截然不同。   司空御:那傻逼果然是找人撒气!   邵子濯在边上说风凉话,“谁让你上次给他出头,看,人家记住你了吧。”   迟鹭没说话,司空御这才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不着痕迹地皱下眉,觑着迟鹭整洁干净的白衬衫。   他妈的,一看就是好欺负的类型。   看在同桌一天的情分上,司空御勉强施舍一点善意,“你以后见他绕着点,实在不行就跑,他又不是一个人,还带个人高马大的司机,你小鸡仔似的,傻愣在原地,脑子被丧尸啃了吧,跑远了再给我发消息,下次我收拾他,反正我们跟他不对付……”   迟鹭单肩背着书包,点了一下头,黑发随着动作晃动两下,看着特别乖。   “好的同桌,谢谢你。那我以后有学习上的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邵子濯差点没撑住,把爱车给摔了。   司空御:“……请教你妈。”   迟鹭顿了一下,平铺直叙地说:“我是福利院长大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司空御:“……”   该怎么解释这是一句粗话?   迟鹭追问:“可以吗?”   司空御:“……我成绩一般,教不了人。”   邵子濯努力地回想悲伤的事。   司空奶奶!你看见了吗?!有人要向你孙砸请教学习!   奶奶从坟墓里伸出一根手指,说不信谣,不传谣。   迟鹭:“我成绩也一般,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说罢,他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轻道:“不学习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你聊天,你是我在这个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司空御:“……”   大少爷没见识过这种傻白甜,当真是招架不住。   “……再说吧。”他揉了揉头发,仓皇戴上头盔,骑着小摩托落荒而逃。   等三人的身影都看不见,迟鹭才撇过头,忍俊不禁地蹭了一下鼻尖。   *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公交去了市区。   圣兰德最大的问题在于董事会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影响教师组的工作开展。这个学校董事会在金字塔顶端,中间是教师团队,可受管束的学生却与顶层董事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反而夹在中间的教师组最为难。大家都是打工人,这些孩子身家不俗,未来不需要他们操心,自然是管得住就管,管不住拉倒,谁爱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在这。   司空章已经与他达成共识,大概就这两天,董事会会在争议中通过一个新的提案,提案通过后,董事会成员不能再插手教学相关,更无权干涉教师组的聘用,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学校对少爷们的管束力将大大增强,有利于所有后续方案的开展。   迟鹭的年龄和资历摆在这里,明面上能拿到的最大权利就在学生会,可学生会毕竟是学生自治组织,不能直接插手学校规章制度,迟鹭跟司空章一致认为,还需要一个人,任职学校中级甚至更高层的领导。   现在还未敲定,司空章的意思是直接引进这方面的人才,可迟鹭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不用懂教育,关键是身份地位足够高,有足够的威慑性和胆量。   晚九点,市中心某酒吧。   这个时间段,酒吧刚刚热闹起来,人还不是很多,迟鹭走进去,环顾着。   根据那百分之五的剧情,这人应该在三天前回国,回国后暂住在朋友家,玩乐半月才被老爷子抓回去,剧情中有提到,她每周五会去市中心一家酒吧放纵,酒吧在二楼,旁边有高架桥,迟鹭做了排除法,锁定这里。   司空妍点了杯酒,坐在吧台边,懒洋洋地寻觅猎物。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国外,某些观念相当开放。回国前她跟国外的男朋友和平分手,现在急需一名185+有腹肌的帅气小哥哥来填补空虚的心灵。   女人身形曼妙,倚着吧台的动作勾勒出姣好的腰部曲线,红唇上翘着,一瞥眼,视线里出现一抹扎眼的白衬衫。   185,有的;腹肌,目测有的;帅气,有的;小哥哥……好吧,只沾个小。   他一副明显的学生装扮,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司空妍虽然玩得开,也不敢碰未成年,只能大胆地打量两眼,惋惜地摇摇头。   “司空妍?”   “啊?”司空妍这才反应过来,小弟弟是来找自己的。   不能睡,可以调戏一下。她撩动头发,声线压得妩媚而慵懒,“哟,认得姐姐?找姐姐有事吗?一杯酒谈心两杯酒谈人生三杯酒……”   “你好,我叫迟鹭,请跟我出来一趟。”   司空妍:“……”   实在是迟鹭这话说得太过正经,一股阿sir味,司空妍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了酒吧,到楼下被燥热的夜风一吹,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   迟鹭离她两步远,背朝着她在路灯下玩起手机。   司空妍气急反笑,“弟弟,你消遣姐姐呢?!”   迟鹭转过身,路灯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挺拔高挑,神情沉着冷淡得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长话短说,我想请你出任圣兰德高中部政教处主任一职,报酬是百分之十的圣兰德股份。”   “……”司空妍怔愣间,迟鹭从通讯录里找到某个电话,拨通。   穿着衬衫校服的男生瘦长的手指捏着电话,沉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下撇。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司空家大宅的座机电话。   司空妍认真起来,脸上妩媚的神色通通褪去,默不作声地等待电话接通。   嘀一声,管家的声音越过听筒,有些失真地通过免提扩散在夜色中:“喂,哪位?”   这个声音,有六七年没听过了。   她出国之后,没给家里打过几个电话,那时候赌气,狠心断了家里所有联系方式,连银行卡都注销了,以至于老夫人病重时,没一个人能找到她在哪里。   母亲是念着她的名字咽气的。   她迟到了整整一个月,连母亲的葬礼都没赶上。   那之后,她就没脸打电话回家了。   司空妍踩着高跟鞋,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人走远,迟鹭按灭免提,冲电话那头道:“……嗯,是我……董事长睡了么?”   得到没睡的答复,他让管家把电话拿给老爷子。   他有老爷子的私人号码,但考虑到老人家上了年纪作息良好,可能睡得早,就先打个电话问问管家。   管家递电话期间,司空妍站在树下,点了根烟,烟圈拢成漂亮的形状,慢慢上升。   司空妍是司空章夫妇的二女,比司空泰小十多岁,同辈都比她大,让着她,同龄的比她矮一辈,得敬着她,说是万千娇宠长大的也不为过,就养得她性子骄纵。   她跟司空泰不对付,从小就不对付。年纪一到,就叫嚷着要进集团分担压力,其实就是想从司空泰手中夺权,一开始老夫人还耐心细致地教她,那会儿的司空妍心性浮躁,只想跟司空泰争高低,别的都不在意,手里的公司常年亏损,几次三番下来,老夫人就不许她插手公司事务,还要送她去国外留学。   司空妍觉得老夫人偏心,一怒之下跑去了非洲,不就留学嘛,在哪不是留。   非洲地广人稀,她又单方面切断联系渠道,整整一年,家里只收得到她偶尔寄回来的明信片,要不是从她朋友口中确认她的安危,早就跨国报警了。   迟鹭读到的那部分剧情中,有提到司空妍回国,是打着真心实意帮家里减轻负担的想法回来的,可老爷子不信她,迟迟不肯交权。   迟鹭不知道她有没有能力,但光从身份来说,她不仅能压住那群学生,甚至能在学校作威作福。   “董事长……很晚了,嗯,冒昧打扰您,有件事我需要向您报备。”迟鹭用余光瞥着司空妍,“那个人选,我找到了。”   老爷子:“……哦?是谁?”   迟鹭打开免提,递到司空妍面前。   刚才还游刃有余的女人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她先是掐灭了烟,然后揉搓了一下脸颊,深吸几口气,那声“爸爸”压在舌尖,怎么也叫不出来。   迟鹭等了片刻,不逼她,移开手机走到旁边。   “您的二女儿,司空妍。”   电话挂断。   两人离得不远,司空妍自然听到那声挂断提示音,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半晌,烟雾散在浓深夜色里,她才道:“爸爸他……我伤了妈妈的心,他不会原谅我的。”   迟鹭沉默着,等司空妍通红的眼眶消下去一点,才道:“我的邀请,你考虑得如何?”   司空妍琢磨了好半会儿,才想起他刚刚说的话。   “圣兰德?爸爸不会同意。”   迟鹭:“我同意就行。”   司空妍笑了,“你怎么同意?圣兰德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能给我?”   迟鹭:“我能。”   百分之十的股份,本来就是他的报酬。当时系统猜测股份的作用是给行动找一个合理动机,其实那只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钓司空妍这条大鱼。   司空妍的存在,能令一切事半功倍。   “……”司空妍第二次按灭烟,直起身审视着迟鹭这张脸。   “老爷子凭什么给你股份?你是司空泰的私生子?”   迟鹭表情淡淡,“不,我是他的合作伙伴。”   十八岁的男孩子,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合作伙伴”,实在令人发笑。   司空妍嗤了一声。   声音刚落,迟鹭的手机响了起来。   司空妍瞥到那个电话号码,掐着烟头,指尖捏得泛白。   迟鹭接起来,“董事长。”   他走开两步,避着司空妍打电话。   司空章难得用这样严肃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迟鹭,不行。”   迟鹭:“哦。”   司空章 “……”   他在通知迟鹭,迟鹭也是在通知他,很明显,这个很有主见的年轻男生根本不打算征求他的同意。   电话那头的司空章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小迟,我把这个人选的决定权交给你,不是让你胡来的。”   迟鹭不为所动:“试用一个月,我会看好她,一个月之后,如果她真的搞砸,我听您的安排。”   那头陷入沉默。   “小迟,你再想想,或许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你知道的,圣兰德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告诉她,别的都能给她玩,圣兰德不行……我给你再加百分之五的股份……”   迟鹭眉尾挑了一下,迅速捂住听筒,模拟出信号不好的沙沙声。   “……董事长,您刚才说什么?”   他打开免提,跟司空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电话那头司空章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只要你尽力,事成之后,我给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司空妍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fuck!   迟鹭挂断电话时,司空妍的烟盒空了一半。   她五指张开,把两颊弧度好看的卷发往后梳,露出清晰冷厉的轮廓,和野心勃勃的眼。   司空家的人,骨子里都是征服者。   迟鹭有理由相信,哪怕没有家族这一层关系,单凭这诱惑力十足的股份,她也会欣然接受挑战。   “老娘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更,么么哒 第9章   星期一一大早,高三七班班主任拎着个蓝色带编号的手机收纳袋进来,宣布:“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早上第一节 课收手机,上课期间不许使用电子设备,请大家按编号把自己的手机交上来。”   此话一出,教室里安静了两分钟。   司空御玩游戏玩得入神,头也不抬,邵子濯诧异道:“苗姐疯了吧?学校给她涨工资了?这钱拿得不安心打算对我们负责?”   苗姐是他们班主任,刚来时也是一腔赤忱想把他们带成精英,后来发现实在管不住,索性摆烂。   林辰低头看群消息,学生们私底下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群,各年级都有,“不是苗姐,其他班也说要收手机,应该是学校的新规定。”   班主任等了一会儿,大家从懵逼中回神,权当没听见,我行我素,各干各的。   班主任略微有点尴尬,随手将手机袋挂在墙上不再管它,反正政教处说了,跟学生们说一声就行,实在没人交,也不用强求。   她打开书本,开始上课。   十分钟后,清脆的高跟鞋落地声响在走廊里,完全压过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愈发靠近,学生们纷纷抬起头。   穿着一身鲜亮红裙的司空妍从正门走进来。   司空妍扫视一圈,瞥了一眼手机袋,维持着得体笑容的脸瞬间僵硬,假笑道:“我真是……别的班好歹意思意思给我交两个,你们班倒好,意思都不意思……”   台上的班主任更加尴尬,司空妍上任匆忙,所有程序全部简化,她压根不认得这人是谁,“呃,这位……家长?”   “我不是家长。”司空妍上前一步,站上讲台,鞋跟敲出清脆的响声,她扬起脸,哪怕素妆淡唇彩,气势也逼人得全班寂静。   “我叫司空妍,从今天开始,就是学校的政教主任,所有不听话的坏孩子,都会落到我的手里。不要妄想回家找爸妈告状,因为你家爸妈不一定有本事找司空家的麻烦,所以,为了不落到我手里被我折磨,你们千万乖乖听话——都把手机给我交上来!”   最后一声震天吼,活活把大半学生吼清醒了,反应过来的迅速回头看后排。   “……”司空御尚在发愣,表情比他们还茫然,“姑姑?!”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有时很奇妙,司空妍跟司空泰八字不合,与司空御却关系不错,出国六七年,姑侄俩始终保持着联系。   司空妍不悦地颦眉,“在学校没有姑侄,叫我主任!”   司空御:“……”   司空妍取下手机袋,扫视一圈,用下颌点了一下司空御,“既然我侄子在这,那就由他做个表率吧,御崽,把手机交上来。”   司空御:“……”   不是说学校无姑侄吗?   司空御拉着张脸,不太情愿。   “司空御!”   司空御手抖了一下。   司空妍踩着恨天高蹬蹬蹬地来到后排,司空御跟她对视两秒,败下阵来,垮着脸把手机扔进对应的口袋里,头发挠得一团乱。   有司空御表率在前,邵子濯等人毕恭毕敬地将手机递了上去。   一人动,百人效仿。其他同学也云里雾里地上前,将电子设备交出。   出门前,司空妍看着司空御的座位,感觉有哪里不对。   “御崽!”   司空御要疯了。   他在学校狂霸酷炫拽的形象要因为这个小名崩得妈都不认了。   “你别——”   “把你的课桌给我搬回去,不许搞特殊!”   迟鹭默默给姑姑叫了个好。   司空御早上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搬课桌,迟鹭当时并没拦他,只是也没将自己的课桌往墙边靠,任由左侧留出一个显眼的空位。   血脉压制是有上限的,司空御也有脾气,烦躁道:“我不。”   “你凭什么不?凭什么不听老师的话?”   司空御:“老师同意的。”   司空妍看向班主任。   苗苗福至心灵,回头亲切地冲司空御一笑,“老师现在不允许了呢。”   司空御:“……”   他郁闷地将课桌移回原位。   邵子濯趴过来安慰他,“没事兄弟,等你姑姑走咱再挪回去——”   “监控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开着,我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能会守在监视屏前,都给我老实点。”   邵子濯:“……”   邵子濯:“没事兄弟,待会儿下课肯定有人拿手机,那么多人,她抓不过来的。”   话未落音,司空妍将整个手机袋一把抄走,笃笃笃地前往下一个教室。   苗苗老师温柔宣布,“别担心同学们,等到最后一节课,司空主任就会把手机送回来了哦。”   邵子濯:“……”   慕容雯今天没画小丑女妆容,虽然头发绿得有点晃眼,却衬得清汤寡水的脸庞更加秀气。   她捧住心脏,眼睛亮亮的对来找她吐槽的邵子濯说道:“妍姐好飒!我也要买红裙子,我也要买高跟鞋!”   邵子濯:“……”   对青少年而言,失去手机,就是失去全世界。   剩下三十五分钟,他们疯狂找事情打发时间,有的睡觉,有的玩五子棋,有的实在无聊,干脆听起了课。   把班主任感动得声音都高昂了。   旁边有人的感觉让司空御很不适应,本想直接睡觉,可实在睡不着,听见同桌唰唰的写字声,索性用臂弯将自己圈住,歪在桌角,围观迟鹭刷题。   他以为迟鹭在画画,毕竟笔速听起来真的很快,没想到迟鹭竟然在刷模拟试卷。   迟鹭刷题有一套固定的顺序,即便是模拟卷,他也要工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班级、学号。   他的字迹工整板正,迟鹭两个字写得很好看,司空御念了一遍,发觉自己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填完姓名栏,迟鹭开始做题。   司空御打了个盹,迟鹭开始填新试卷的姓名栏。   司空御:“……”   他直起身,盯着那张填满答案的试卷看,又看挂钟,确定自己只是打了个盹。   “你是不是做过?”   司空御捏着试卷翻来覆去地看,怀疑迟鹭在乱写乱画。   迟鹭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那张试卷,“没有,要不你帮我对下答案?”   司空御考试都没这么认真过,严谨地用手指头戳着答案,一个一个对比。   全对。   满分。   司空御:“你肯定做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同桌那张面瘫脸似乎在笑。   “……没有,那张试卷题型简单,知识点基础,做起来很快的。”   司空御将信将疑,看了一下第一个选择题。   两分钟后,他沉着脸:“……哪里基础?”   迟鹭把脸偏过去一点。   司空御皱眉:“好笑吗?”   “没有,我没笑。”迟鹭转过脸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绝无笑意。   司空御:“……我知道了,你是学校挖过来的贫困生吧?”   圣兰德每年高三会从别的学校挖人,学生们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一般是贫困生,但凡家中有余力,谁愿意把高三搭在这么个破学校?   “嗯。”   司空御没再说话,冷脸把卷子扔回去,埋头睡觉。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郁闷的嘟囔,“还跟我请教学习……骗鬼呢……”   * 第一节 课下课,学校那颗便于翻墙的大榕树底下聚满了人,逃课盛况是空前的。   一位学生刚爬上榕树,探出脑袋,就对上司空主任明媚的笑容。 第二节 课上课铃响,教室走廊外罚站的同学站得密密麻麻。   邵子濯都崩溃了,“搞什么搞什么!我们圣兰德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司空御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懒散地靠在墙上,情绪还算稳定。他了解他姑姑,脑回路奇奇怪怪,但绝对不会打一棍子就收手,必定有后续,就像她这么多年,依旧坚持不懈地讨厌着司空泰一样。   他料到有这个局面,就是有点渴,刚才被姑姑提着棍子追了半个学校,他姑不愧是在非洲混过的,跑起来跟非洲豹似的,到脚踝的红裙子和恨天高完全不影响她发挥。   他拿出棒棒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一瓶怡宝从窗户递出来。   司空御就站在窗户边,很明显是递给他的。司空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捏着怡宝的那双手上,上次见到这双手时,上面停留着一只蓝色的蝴蝶,那个收拢的动作直接让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同桌?”他迟迟不接,迟鹭略微低沉的嗓音从窗户里面传来,敲敲外面的铁栏以做示意。   司空御恍然回神,视线在清瘦的腕骨上停留了一会儿,接过水,拧开后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这么渴?”迟鹭声音染了笑意。   迟鹭的声音就跟他的手一样奇怪,含着笑意微微压低时,能直接从耳根扎进深处,在四肢百骸乱窜,最后聚集在尾椎,整条脊骨都会发麻。   司空御:“你别说话。”   他干完剩下半瓶水,顺着窗缝往里瞥,“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   可能是怕被老师发现,迟鹭挤在窗缝边,突出半个瘦削的肩头。   “我看你一直吞咽,猜测你可能渴了,跟同学换了位置给你送水。”   司空御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吞咽。”   迟鹭:“我在关注你啊。”   司空御:“……”   这话特怪,司空御怀疑地端量着迟鹭露出来的半张侧脸。   他在某些方面很不敏感,所以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应对,以前只知道要跟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后来被男生堵在小巷里告白,才知道还要注意同性距离。   邵子濯说了,他这样的,特别招零稀罕。   注意得多了,就练得一双火眼金睛的本领,对他有意思的,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迟鹭是个特例,说话引人遐想,可无论是目光还是表情都很平静,完全不像有意思的样子。   “诶,这位兄弟。”邵子濯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凑到窗边,压低声音说:“同在一个班,大家都是朋友,帮我也递瓶水出来呗。”   迟鹭脾气很好,找四周尚存的同学借了几瓶未开封的瓶装水,一一递出去。   邵子濯感激不已,“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同学能不能把我的薯片拿给我,就在你前面的课桌里……”   “同学,给我找张草稿纸,我垫着休息一下,新裤子不能弄脏……”   “同学我想要把扇子……”   迟鹭任劳任怨,手指在防盗栏缝隙间进进出出。   司空御无语地嗤了一声,又拧开一瓶瓶装水。   怪不得被王星海盯上,乖得跟只绵羊似的。   不欺负你欺负谁。 第10章   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虽然知道学校这次要动真格,家中长辈也说过董事会已经通过提案,容不得他们抗议。   但知道是一回事,听不听就是另一码事。   短短两三天,高中部学生们迅速为自己配备好了备用机,准备交一台留一台。   这天清晨,司空妍第一节 课照旧辗转在各个班级收手机袋。   来到高二七班,学生们非常乖顺,手机袋装得满满的,一个都没少。   司空妍满意地点点头,举起手中的手持金属探测仪。   “好样的同学们,短短几日,大家的纪律性有明显增强,不过还不够,等你们什么时候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校就能对你们的未来放心了。”   “现在——藏了手机的都给我交出来!别让姑奶奶我挨个搜啊!”   “……”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策之上,还有新政策。   几个男生痛苦地抹了一把脸,跟爱机分别前,他们悄摸摸转头看后排的司空御,希望他能带头挣扎一下。   万众瞩目下,司空御稀里糊涂地站起来,显然没睡醒,眼睫恹恹地下垂着,“主任,没必要吧,每天早上跑那么多教室,你也不嫌累,爱学习的人自然会学,不爱学习的你逼着也——”   “笃。”   司空妍蹬了一下脚后跟,在瓷石地面敲出一声轻响。   司空御瞌睡醒了。   他迅速地扫了一遍司空妍的装扮,T恤短上衣,高腰阔腿裤,矮跟小凉鞋。   ——非常方便揍人。   司空御最叛逆的时期是在司空妍手底下度过的,他母亲是个温柔心软的人,管束不了中二小孩,司空泰分在他身上的精力很少,那段时间奶奶身体不好,爷爷要照顾奶奶,全家只有一个司空妍得闲。   他姑用比叛逆期小孩更暴躁的脾气,和牛大的巴掌,征服了年仅十一岁的司空御。   从那时开始,司空御养成了无论多生气都不会在家中发火的良好习惯,虽然他姑去了非洲,但他总觉得那个家里随时都会窜出来某个恐怖/分子。   司空妍非常喜欢穿裙子,一般换成裤装,就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揍司空御;第二,暴揍司空御。   “……”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也怎么样?”司空妍倚着讲台,作洗耳恭听状,“要不你上来讲?”   大少爷摆着臭脸,敦一下就坐回去了。   他把手机扔给迟鹭,状若无事地拉上卫衣兜帽,把脸埋进胳膊里,并表示:“帮我交一下,下课别喊我,困死了。”   “……”   司空大少爷又起到了良好的示范带头作用,十分钟不到,班内所有电子设备,连mp3都没留下,全部上交。   司空妍踩着她的坡跟凉鞋心满意足地离去。   司空御竖着耳朵听动静,确认安全,才掀开帽子,鬼鬼祟祟地睁开一只眼睛。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乌黑的瞳仁。原是迟鹭支着额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司空御:“……看屁啊。”   迟鹭在看他兜帽边缘跑出来的几撮活泼金发,还有因为羞恼而泛着红意的耳根,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以同时出现那么多种情绪,这人是情绪制造机吗?   迟鹭撑在太阳穴的那只手捏着笔,灵活地转动。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问:“你好像很会生气,怎么做到的?”   司空御:“……”   什么傻逼问题?   司空御懒得理会,懒叽叽地歪在课桌一侧,下巴抵着肘窝,声音闷闷地从衣服里传出来,“你刷不刷题?不刷题我们来下五子棋。”   迟鹭难掩讶异,“你要看我做题?”   司空御:“助眠,昨晚睡太饱,这会儿睡不着,但我一看见你做题立马就犯困,你写字的声音也特别助眠。”   “……”迟鹭这次很明显地笑了,嘴唇抿着都遮掩不住,声带甚至胆大包天地震动了一下,闷笑声清晰地落进是司空御耳里。   司空御凉飕飕地看他,“你好像很会开心,怎么做到的?”   迟鹭朝台上看了一眼,微微矮下肩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跟司空御对视,“我不会,我平时都不开心。”   司空御冷笑:“我看你挺会的。”   “嗯。”窗外盛阳正好,穿过树叶,错落地将光线洒进来,日光正好在迟鹭脸上落了一道,勾勒出挺拔漂亮的鼻梁,瞳孔深邃沉黑,像隽永的湖,湖底连天光都难以企及。   “我看到你,就会很开心。”   迟鹭的桌脚并不平整,压上去时重心改变,向左侧歪了一下。   两张课桌撞在一起,余震轻易地通过桌面传导到司空御耳中,嗡嗡响着,无限放大,可能是被震晕了,司空御觉得自己脑子有一点空。   “……后排两位同学,你们在做什么?”一粒粉笔头以优美的弧线砸过来,苗苗老师站在讲台上方,和善地询问。   邵子濯正跟林辰玩翻花绳,扭头一看,大为震撼。   迟鹭的课桌上书摞得很高,趴下能将他整个人挡住,不特意看,真不知道他在干嘛。   邵子濯:“我操,你俩偷/情呢?”   趴着没问题,你俩脸对脸趴着是几个意思?   迟鹭坐直,“抱歉老师。”   苗苗以前管不住他们,现在情况有所好转,该说的还是要说,不听不要紧,她要对得起圣兰德开出的高昂工资。   老师对他微笑:“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要讲小话。”   迟鹭从善如流点点头,等老师继续讲课,才用余光瞥了一下司空御。   大少爷已经把脸转到另一边,留一个写满了不高兴的后脑勺。   他躲得快,迟鹭没看见他金色碎发底下耳根发红。   * 第二节 课,体育课。   体育课前要换运动装,但学生们多数没穿学校制服,换了双舒服点的鞋就去操场了。   圣兰德体育课以自由活动为主,迟鹭来得晚,他到时,司空御几人已经聚在篮球架底下热身,准备来一场紧张刺激的篮球对决。   迟鹭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准备一览他同桌的英姿。   操场上同时有三个班在上体育课,还挺热闹,邵子濯从别班人群中腾挪出来,迈着两条健美的长腿狂奔回本班场地。   “御崽,御崽——”   他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司空御最近被这个小名折磨得不轻,已经到了ptsd的地步,顿时不快地拧起眉,把篮球扔给别人,自己大步走到阴凉处。   “不打了,你们自己玩!”   四周最近的阴凉地是迟鹭所在的主席台台阶,上头有顶棚遮着,日头照不到。迟鹭坐得高,司空御没注意他的存在,坐下后大喇喇地仰头躺倒,眯着眼睛会周公。   “台阶这么硌,睡得着吗?”   司空御豁然睁眼。   他别着脑袋往上看,受尽惊吓:“你怎么在这儿?”   “……不在这儿,我应该去哪?”迟鹭挑了下眉尾,看司空御有撮额发快扎进眼睛里,伸手想帮忙挑开。   司空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邵子濯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的好兄弟躺着,他好兄弟的同桌坐着,两人牵着小手,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邵子濯不敢置信,“你们在干什么?!”   司空御堪堪凝聚起来的气势被这一句截得荡然无存,咬牙应道:“……在偷/情!”   迟鹭动了一下眉,反扣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他扶了起来。   邵子濯满脸惊恐,安静片刻,扑上来疯狂摇晃司空御的肩头,撕心裂肺,“御崽!!!你什么时候弯的!爸爸怎么不知道!为父失职啊!”   司空御直接给了他一脚。   “有完没完,嚷嚷半天,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去买汽水了,老子渴了。”   “有事有事。”邵子濯闹了一通,收得也快,拽着司空御坐下,回头嘱咐迟鹭:“同学,你爱听就听,别出去说哈。”   见迟鹭点头,邵子濯才扭过头,摆出郑重其事的表情,“我刚刚打听到了,这几天的幺蛾子,不是你姑姑想出来的,记得那个把王星海顶下去的新任学生会主席不?就是他,你姑没来之前就有这个收手机的提案了,学生会交上去的,我问过其他部门,他们原先都不知道,那还能有谁,肯定是新主席提交的呗!”   因为在校期间手机被收走,导致大家的通讯基本靠嘴,在群里几句话就能交流清楚的事,邵子濯跑了好几个班才问清楚。   “还有,我听人说,这次学生会主席是空降兵,由你家那位老爷子直接任命,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你爷爷派来的帮手!”   司空御静静听完,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告诉我干什么?我在我们家,只比司空泰地位高一点,他们压根没想起过我,你看我哪次得到消息了?”   邵子濯听出他话里的怨气,安慰道:“没事没事,咱们不说这个,说那个新主席,我仔细问过学生会成员,接下来还有仪容仪表的整改,以后就要穿校服上学,关键是,交通方式也在整改涵盖项里!也就是说,以后咱不能骑摩托车上学了!”   司空御眉毛瞬间拧起来。   他听了半天,终于被这一句话激怒。   邵子濯:“我听到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们证件齐全,安全驾驶,骑个摩托车碍着什么了?净出馊主意!”   “……是出于安全考虑,你们拿到证件的时间都不足一年,早上赶课着急,很容易出危险事故。”后面的迟鹭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   邵子濯不太好接,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呵呵同学你懂得挺多哈……”   司空御:“那人哪个班的?”   “不知道,没露过几次面,学生会成员好多连他长什么都不知道。”邵子濯小心地问:“兄弟,你要去找他麻烦?怎么说也是老爷子直接任命的诶……”   司空御冷着脸道:“我看看老爷子请来的是哪路神仙,顺便问问,他还想折腾什么。”   邵子濯松了一口气,“班级不知道,但有人在签到表上见过他的名字,姓迟,叫迟什么来着……”   “迟鹭。”   “哦对!”邵子濯感激地看向迟鹭,“同学你知道得真多,哈哈……”   司空御:“……”   邵子濯:“兄弟你怎么这个表情?”   司空御:“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邵子濯:“迟……鹭?”   司空御缓缓转头。   迟鹭用指节抵了一下太阳穴,对上司空御的目光,先撇开脸,过了会儿才转过来。   “是我。”   “……”   司空御发誓,他从那双黑眸里看到了笑意。   笑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是你个der。   司空御无视邵子濯精彩纷呈的表情,将迟鹭拉到主席台后面,这里位置隐蔽,哪怕体育课也没多少人来。   他双手抄兜,“你真是老爷子的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迟鹭简略说了事情经过,司空御听完直接跳脚,“癫痫?!不是感冒吗?!”   嚷嚷完,他猛地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字,“个老骗子,我就说,感冒怎么会在医院住那么久……”   他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出去,拽上邵子濯,两人气势汹汹地往校门口走,迟鹭用头发丝想也知道他们这是准备翻墙逃课。   十分钟后,司空主任一手揪着一个,在全操场的注目下拧着司空大少爷和邵家大少爷的耳朵交给体育老师,“混账崽子,知道主任辛苦,怎么还给主任找事?!屁股底下长钉子了一刻也坐不住是吧,再有下一回,我就把你俩六岁玩泥巴的丑图全校张贴!”   邵子濯被她拧得龇牙咧嘴,虽然没有被张贴童年丑照,但现在这样也丢脸得差不离了。   他嚷嚷着:“姑!留点面子留点面子,我要丧失择偶权了!”   他一着急,称呼就乱蹦。   “你还想择偶?!姑告诉你,姑在学校一天,早恋都要被我抓起来吃十八年野菜!”   闻声赶来的林辰试着跟司空主任说好话,他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成绩特长样样优秀,性格也好,除了眼睛不大笑起来总是眯眯的像月牙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哪怕脾气火爆如司空妍,对着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等迟鹭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场面已经缓和下来,邵子濯说话像蹦豆子一样,司空御却很安静,可能是因为羞耻,他整张脸甚至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色,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落在司空妍手中的那只耳朵已经被拧得通红,迟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了出去。   众人注意力都在邵子濯身上,没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五指从颈侧往上游移,慢吞吞拨开魔爪,带着一点巧劲将司空御往外勾。   隐秘却有力。   司空妍正在教训邵子濯,大意松了手。   轻易将司空御勾出风暴中心,借着收拢的动作,迟鹭安慰似的揉了一下他通红的耳根。   “……”   邵子濯眼睛尖得要命:“主席,也救救我啊,我是你亲爱的前桌!”   “……”迟鹭认命开口:“主任,他们这样,要写检讨吧?多少字?”   司空妍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哦,我可以罚他们写检讨。”   邵子濯:“……”   邵子濯很憋屈,但相比于揪着耳朵在操场丢脸,或是童年丑照流出,他宁愿写检讨。   司空妍上的国际学校,大学直接转国外,对书面检讨接触甚少。   她琢磨了一下,“1万字?”   迟鹭:“主任,这不是课题论文,他们要手写。”   司空妍:“那你说?”   迟鹭沉吟:“八百吧。”   “行。”   临走前,司空妍对着藏在迟鹭身后只露出一个金毛发顶的司空御,做个了“我盯着你”的手势。   “好好念书,姑看着你呢,不许给司空家丢脸。”   司空御揉着脸,歪歪斜斜地站在迟鹭身后,嘟哝:“上次明明是罚站,这次就变成写检讨,一点都不公平……”   迟鹭:“上次是初犯,从轻发落,以后都会更严格的。”   司空御僵了一下,囫囵点点头,转身就走,迟鹭很快被他远远甩在后面。   邵子濯追上去,纳闷,“你跟主席闹别扭了?为什么?人家刚刚才帮过你。”   “……谁闹别扭?”司空御表情臭臭的,“我饿了,赶着吃饭。”   邵子濯满头问号,这才几点,就饿了?   “你耳朵为什么这么红?……完了,不会被妍姐拧出内伤了吧?”   “……你可以不说话的。”   司空御抬手揉了一下耳朵,迟鹭揉搓的触感似乎还残留上面。   “我是热的。”   邵子濯狐疑地看着他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干燥,滴汗未出,哪来的热?   * 第二节 课课后有长达半个小时的课间休息,原先是为课间操空出来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课间操取消,就变成自由活动时间。   体育课下课,迟鹭直接去了政教主任办公室。司空妍正一脸愁苦地咬指甲抓头发,面前七零八落地摆着厚厚的资料,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政教主任,正在恶补教育知识。   迟鹭在门口敲门,她抬脸那刻暴躁得带着煞气,见是他才下意识克制了一点。   “是你啊。”司空妍抓了把乱成鸡窝的头发,叹气,“随便坐吧,替我关门,这个形象不能流传出去。”   迟鹭反手关上门,自力更生倒了杯水,司空妍伸着脖子看电脑屏上播放的网课,随口问:“有事?”   他们在校园内碰见从来不打招呼,不是避嫌,而是他们确实不熟,在此之前他们只私底下见过一面,后来都是电话联系,有事说事,言简意赅仿若密语接头。   “你一个人,又要收手机,又要抓逃课,回办公室还得补课,马上要实行仪容仪表新规,下周课程进度也要重新制定……你忙得过来吗?”   亮起的电脑屏映照出司空妍涣散的眼神和浓重的黑眼圈,幽幽道:“啊,没关系,我可以,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我真的需要。”   迟鹭:“……”   “政教处不是只有主任一个,副主任加干事有近十人,每个班级也有班主任,你为什么把他们撂着?”   司空妍看网课看得脑子发晕,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暂时不行,中国有句古话,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能给老师们发鸡毛,可前提是鸡毛在学生们眼里,有令箭的威力——我得先把他们训服了。”   意识到她心中有数,迟鹭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司空妍在国外如鱼得水的六年多不是白过的,她有自己的手段,也有处事的能力,老夫人如果能看到现在的她,或许会感到欣慰。   迟鹭准备跟她讨论一下基础课,刚欲说话,角落的中控音箱忽然响了起来,几声刺耳的滋啦过后,一道男声响彻整个校园。   “咳咳——大家好。”   似乎是为了营造低沉性感的声线,男声发音位置有点低,听起来很怪。   迟鹭侧目看向窗外,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下一秒,广播里字正腔圆地点名:“慕容雯,你在听吗?”   ……哦,王星海。   迟鹭大致将几人的爱恨情仇推演了个七七八八,司空妍却不知道,细眉微沉,钢笔清脆地敲了一下桌面,“他是谁?广播站的?课间休息放什么广播。”   迟鹭摇摇头,觉得没这么简单。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二班的王星海,很抱歉打扰大家的时间,接下来,我要在全校师生的见证下,表达我对慕容同学的爱意。我是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深思熟虑,决定还是勇敢一次:雯雯,我爱你,真心明鉴,天地可证……”   后面是堆砌辞藻诘屈聱牙的表白内容,油腻得路过的蚂蚁都要吐一口,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足够矫情咯噔,一看就是王星海亲手所书,绝对不存在代笔行为。   司空妍:“fuck!好大的狗胆!敢在本单身贵族面前搞早恋,You're dead,迟鹭——”   政教主任怒冲冲骂完“你死定了”,扭头一看,迟鹭已经不见踪影,半开不开的办公室门微微晃悠。   广播室在办公楼二楼,离司空妍办公室仅有一层楼之隔。   迟鹭到时,王星海正在哽咽,完全是一个深情得把自己感动到的状态。圣兰德高中部面积辽阔,从教室赶到办公楼要十分钟以上,慕容雯等人估计还在提刀赶来的路上。   “……你喜欢吃糖醋排骨,爱喝橙汁,经常穿四厘米跟的马丁靴,美甲要贴钻,校门口奶茶店的芋圆桃桃是你今年三月最爱的饮品,窗帘和拖鞋都是蒂芙尼蓝……这些细节萝卜都是我爱你的证明,你出现,我的目光就会追随你,你不在,我的心便跟着你离开——”   “笃——”广播忽然中断。   凝神细听,能听到争抢的闷响,片刻后,音箱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嗡鸣,有人关闭了中控总开关。   直觉还没完,全校吃瓜群众都竖起耳朵。   “慕容雯同学,能听见吗?”果然,再过一会儿,广播又打开来,不过换了个声音。   广播室里,迟鹭拧着王星海的胳膊,无视对方的挣扎将人牢牢抵在墙上,单手推了一下争执间撞歪的眼镜,捏起麦克风,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慕容雯同学,需要帮忙报警吗?”   帮忙报警吗……   帮忙报警……   报警……   ……怎么突然从表白大戏跳到法制频道?   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全校陷入短暂寂静。   慕容雯同学在学校的废旧器材室翻找武器,找到一根一端尖锐的铁棍,正在试验能不能捅死人,听闻此言,略显迷茫地抬起头。   那声音继续道:“依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对他人进行骚扰,影响他人正常生活的,超过三次以上,被骚扰人可以向公安机关报案。《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第六款: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如有上述情节,建议立刻报警,法律会给你公正的答案。”   慕容雯:“……”   全校师生:“……”   二十分钟后,警车驶入校园,拷走了王星海。 第12章   目送警车驶离校门,邵子濯和司空御站在树下,沉默无言。   片刻,邵子濯率先动作,把手里抄着的折叠椅藏到树后。   司空御看了一下手中的扳手,顺手塞到邵子濯的椅子下面。   邵子濯说:“御崽,你不要欺负爸爸。”   司空御对他总想当自己父亲这件事已经认命了:“父子之间的事,怎么叫欺负。”   两人蹲在树后窝藏凶器,挺翘的臀部若隐若现,恰好被下楼的司空妍看见,主任看屁股识人,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她那个不孝侄儿。   司空妍:“司空御,你干嘛呢?”   要搁平时,主任高低得给鬼鬼祟祟的两人一人一巴掌,可她急着找慕容雯了解情况,没工夫浪费时间。   金毛晃了一下,鹌鹑一样缩回树后,把邵子濯踢了出来。   邵子濯:“……”   “哈哈,哈哈哈哈……”邵子濯局促地摸摸后脑勺,干笑起来,“主任,路过,路过。”   司空妍高高扬起眉梢,狐疑地觑了一眼他心虚的表情,“上课铃马上要响起了,赶快回去,迟到一分钟一千字检讨。”   邵子濯:“我操。”   两人生死时速赶回教室。   慕容雯的位置空着,邵子濯看了一眼,问旁边的林辰,“大小姐啥情况,真是她报的警?”   林辰朝他耸肩,“我看着她拨的号,当时大小姐的眼睛都冒绿光。”   广播响起来的第一时间慕容雯就冲了出去,怕她冲动,三人分成两批,由情商较高的林辰负责安抚大小姐,邵子濯和司空御前往办公楼。   “如果真要从法律的角度追究,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最开始大小姐喜欢在社交软件分享照片,有些照片带有即时定位,经常玩着玩着一转头就能看见王星海,后来她不更新动态,王星海还是能找到她,其中肯定有猫腻,无论王星海是在她身上留定位还是通过同学通风报信,应该都足以构成跟踪尾随。更何况——”   林辰抬头看了眼壁挂音箱,若有所思:“蒂芙尼蓝和芋圆桃桃……这算个人隐私了吧?我们都不知道。”   王星海的行为其实很暧昧,尤其在双方父母知情并且有意联姻的情况下,很多人意识不到其中触碰的隐私界限。   有时候,注视和偷窥,只有一线之隔。   邵子濯哑然,“……牛蛙牛蛙,这位喊报警的真是个牛人,想必没少受社会主义红色光辉熏陶。”   后桌百无聊赖翻语文课本的司空御忽然嗤笑一声。   “不然呢,他可是正义使者。”   邵子濯愣了一下。   “他啊?!”邵子濯不敢置信地指指迟鹭空荡荡的座位。   司空御嫌他烦,让他把脸撇过去。   邵子濯琢磨了一会儿。   “不对啊,平时你隔着电话连你爸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怎么就能听出他的声音?他声音很特别吗?”   司空御:“……”   这张嘴你一定要留着是吧?   *   迟鹭缺了一堂课,在办公楼跟高三年级组长讨论课程进度。   从年级组长口中了解到,高中部大部分是初中部直升的学生,本身基础就很差,如果想在一年内有足够的提高,必须从头学起,就意味着现在的课程要全部推翻,将初中三年的知识浓缩后作为教学进度的开始。   华国人对于应试教育有基因上的天赋,迟鹭相信圣兰德可以,难的是实行,他想先在高三试点,毕竟一年后就要参加高考,高三学生最迫切。   迟鹭拿出自己近期刷试卷总结的知识点划分难度,作为阶梯型教学计划的参考,年级组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他们不迫切,倒是你,你成绩优异,别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两者不冲突。”迟鹭淡淡道,“迫不迫切我说了算,我会让他们爱上学习的。”   年级组长:“……”   她以为迟鹭在开玩笑,于是配合地讪笑了一下。   一周后,第八节 课。   高三七班教室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仔细看去,大多数学生都憋得很郁闷,十万分不情愿,偶尔实在忍不住,甫一张嘴,就接收到讲台上司空主任凌厉的视线,只能悻悻噤声。   司空妍坐在讲台上,妩媚上挑的丹凤眼鹰隼一样刮过全班。   此时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平时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在讨论晚上要不要小聚、市中心新开的日料不错、后门奶茶店的新品云云……今天却被政教主任堵在教室里,不能说话,不能交头接耳,没有手机,也不上课。要么睡觉,要么自习,黑板上列着第七节 课化学老师留下的课后习题,司空主任说,做出来这道题的学生,就能提前放学。   “……”   你看我们像会的样子吗?!   经过一周多的严抓严打,学生们已经习惯在校没有手机的枯燥生活,但也因此,课上聊天的情况更加严重,苗苗老师温柔地提醒两次后便不再重复,没想到啊,在这等着呢。   没手机还不让说话,下五子棋也不许,学校要不杀了我吧?!   万般痛苦下,有同学看向了黑板上的习题,不看不打紧,一看……咦,好像在哪见过?   习题题型简单,要求写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该同学今天化学课刚好没睡觉,听了一耳朵,怎么瞅怎么熟悉,狐疑地看半天,开始翻化学书。   “举手——”一看他要说话,司空妍手里不知从哪折来的细竹条警告地抽在讲台上,那学生连忙闭嘴,迫不及待地高高举起手。   司空妍让他上讲台。   两分钟后,该同学捧着他的手机,顶着全班羡慕的目光昂首挺胸出了教室。   同样的情况正在高三九个班级中上演。   班主任胳膊上套着红袖章,暂时充当政教处的干事,坐在各自的班级里,背后的黑板上是当天第七节 课的知识点考察。   其中最难搞的高三七班,由司空主任亲自出马。   初期试行阶段,自然会有受不了闹脾气的刺头,班主任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高度一致:没关系,只是司空主任会挨个找你们谈话而已。   谈话。   挨个。   刺头一下子就坐回去了。   怎么说呢,就司空妍这几日展现的个人作风,大部分学生听见她的名字都有点怵得慌。   配上司空这个非同一般的姓氏,想找麻烦都没地找,属于是有口难言,有苦难说。   况且将要开展的各项变革早已通知所有学生的家长,既然这些学生现在还坐在这里没有转学,就意味着家里是支持的。   那你还刺个屁啊。   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教室,拿到手机时神情还有些茫然。   班主任温柔鼓励道:“孩子,做得好,这么难的题目你都做出来了,说明你本身天赋异禀啊!”   一声声赞叹中,学生们逐渐迷失自我。   出校门时,有学生对着手机那头哽咽:“妈妈,我出息了,现在看来,我也是有考清华北大的潜质……”   高三七班,随着三个同学离开,意识到习题的答案书上有,余下的学生疯狂翻书。   “动静小点。”司空妍懒洋洋地提醒,“别交流啊,我可是非洲鹰眼,别以为你们的小动作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后排,正跟林辰比划的邵子濯感激后背一凉,下意识抬头,见司空妍冲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再问就死。   大概是这个意思。   林辰无奈地朝他摊手,表示我帮不了你,旋即举手上台,答题出门一气呵成。   邵子濯:“……”   司空御囫囵翻完两本化学,没找到答案,把书往桌肚里一扔,没了耐心。   不就是45分钟嘛,耗得起。   他懒散地趴在课桌上,闭眼小憩,四周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始终未停,片刻,实在睡不着的他又睁开眼,把脸埋在臂弯里,百无聊赖地抓自己的头发。   迟鹭在刷题,侧脸专注,笔速飞快。   这位主席同桌最近似乎很忙,时常缺课,在教室也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在刷题,那架势好像要把市面上所有的辅导书全部刷一遍,上次体育课之后,司空御与他几乎没有再交流过,同桌的存在感低得让他恍然以为旁边还是空位。   不算熟,可毕竟自己是他“在这个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司空御臭着脸想,朋友不会做题,教一下是应该的吧。   趁着司空妍注意力不在这边,司空御伸出手,压住迟鹭试卷一角,暗示意味明显。   迟鹭装瞎。   司空御:“噗呲噗呲。”   迟鹭装聋。   迟鹭抬了一下手,司空御误以为他要答题,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   好学生课桌上有书本堆叠,司空御稳了稳心神,左手佯装翻化学书,右手在迟鹭手心潦草地写:答案。   迟鹭被挠得有些痒,五指不由自主地合拢。   司空御感觉到对方干燥温热的掌心覆上来,拉着他的手往桌下移动,松了口气,心道:看来是答应了,有个学霸同桌还是有点好处的,其实告诉我哪一册哪一页就好了……   嗯?   迟鹭手指抽离,声音压得很低。   “草莓味的,衬你。”   司空御茫然地低头一看,掌心静静躺着一颗镭射纸包裹的粉色水果糖。   “……”   谁要吃糖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司空御硬生生耗到下课铃响,才被允许离开教室。   走出教室门,他拉着一张厌世脸,活像刚给谁送过葬。   邵子濯:“兄弟,走吧,大小姐昨天提了心爱的小摩托,要带小姐妹去兜风,不跟我们一起走了,林辰在对面清吧等我们。”   司空御低头剥开镭射糖纸,把粉色水果糖扔进嘴里,将糖果想象成某人的狗头,在牙齿间狠狠碾磨。   “知道了……”他含糊道,忽然又想到什么,眉头一蹙,“她有心情兜风,难道王星海的事解决了?”   “算不上解决。”邵子濯摆摆手,“那点事不至于坐牢,拘留三天而已,早放出来了,他那么好面子的人,进一趟局子比杀了他还难受,据说家里在准备转学手续,打算直接送他出国。大小姐被她爸训斥了一顿,不过好歹将这个祸害送走了。”   司空御咽下碎糖渣,眉心不松,“王星海那么小心眼的人,能这么算了?”   “那不然呢?找慕容家算账?他们疯了吧?”   慕容司空这几家都是百年顶级豪门,可惜近几年科技发展迅速,慕容家受到冲击,稍微没落了一点点,沦落到要跟王星海这种货色联姻,实际上两家底蕴差着一道天堑,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蹬鼻子上脸找麻烦。   “不能找慕容家算账,不一定不会找别人。”司空御烦躁地皱皱鼻子,掏出手机,犹豫半晌,还是好心地给劝学大使发了一条信息。   酷盖:【王星海出来了,上下学路上当心点,别被狗咬。】   发送完毕。   以德报怨,司空御觉得自己真是大善人。   校外巷口,迟鹭看着面前十余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面不改色地按灭手机屏幕,息屏之前的页面,正是司空御给他发的信息。   “迟主席,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别多管闲事?”王星海从黑衣人中踱步出来,笑容扭曲,“第一次见面我就教过你,在这所学校,无权无势就好好夹着尾巴做人,我知道你是怎么跟司空董事长搭上关系的,救了他一回而已,不会以为人家会永远护着你吧?我告诉你,这些豪门掌权者最冷血,绝不会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费心。我给你机会,如果你现在向我下跪道歉,磕五十个响头,我就放过你……”   迟鹭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我不呢?”   王星海阴森森地笑起来,“哈哈哈……你确定要挨打吗?我这些保镖下手没个轻重,可能打断肋骨,可能打断手脚,到时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随着他话落音,将迟鹭圈在中央的黑衣保镖齐刷刷上前一步,压迫感十足。   迟鹭:“……”   他摘下眼镜,不动声色地叹息一声,微阖着眼。   片刻后,眼眸睁开。   “行,换个安静的地方吧,这里不方便。”   *   “王星海把那谁堵了?!”   司空御买了个甜筒,正要吃,冷不丁被邵子濯一吓,甜筒差点掉地上。   “精准一点讲话犯法是么?”司空御舔了一口冰淇淋,冷眼看他,“那谁是谁?”   邵子濯正在努力翻群消息。   高中部群聊一堆,他刚刚无聊点开一个,正好看到有人在讨论王星海,便好奇停留了一会儿,结果发现不是之前那些破事,而是有人在学校后门,目睹王星海带着十多个保镖,把一个带着眼镜、斯文秀气的男同学给堵了。   邵子濯等半天,才有人上图。   “还能是谁,你同桌呗。”邵子濯点开对话框,噼里啪啦地发消息。   司空御被甜筒脆皮噎了一下。   得,说什么来什么。   “他现在在哪儿?”   “我问呢……”邵子濯盯着群里,好半晌终于有人回复,“我日,王星海带着十多个保镖,把迟鹭带走了,好像是去废工厂的方向。”   高中部在郊区,沿乡间小路往南走八百米有一栋废弃工厂,学校平时有人约架都约在那里。   司空御咬甜筒的速度骤然加快,低头拨了语音通话。   没人接。   邵子濯啧了一声,“完犊子,他还有心脏病,跑都跑不了。”   司空御手指停顿,“……心脏病?”   “对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嘛。”   司空御努力回忆,终于想起邵子濯曾经跟他吐槽的,那位为王星海出头的正义使者,前缀有个“即便有心脏病也要见义勇为”。   司空御心烦气躁,手机揣回兜里,囫囵解决掉最后一点脆皮,他边走边道:“你来开车,去废工厂。”   邵子濯禁不住碎碎念:“天呐,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见义勇为,希望待会儿有人能拍下我英勇的身姿,回头我找记者编撰八千字小作文,刊登起来,传给我的子孙后代……”   黑车机车启动,轰鸣而去。   废弃工厂。   迟鹭懒洋洋地甩着手腕,倚着废旧铁架,干净整洁的衬衫校服脏了一点,但还算得体,他微微眯着四百度的近视眼,懒声道:“王星海,躲架子后面那个是你吧?赶紧的出来打完,我还有事。”   黑衣人们全部“阵亡”,七零八落地在地上躺着,不能动的索性躺着摆烂,能动的也躺着装不能动,这年轻人挺讲武德,一躺他就停手。   王星海哆嗦了一下,躲在架子后不吭声,迟鹭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均匀着呼吸。   王星海带来的这些保镖都是空架子,看起来孔武有力,其实对抗经验近乎于零,只有两个稍微学过一点跆拳道,迟鹭曾经拿过散打高级段证书,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不出来是吧?确定要挨打是吗?我下手没轻没重,可能打断肋骨,可能打断手脚……”   板鞋叩地的声音在偌大的工厂内回荡着,相比迟鹭的优哉游哉,暗处的王星海满脸通红,死死捏着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过是一时之辱而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去以后,他有千万种办法让这个贫困生生不如死……   嗯?   脚步声好像停了?   王星海侧耳静听片刻,确认迟鹭没有在移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中央的空地看去。   他对上一双冷淡的黑眸。   迟鹭好脾气地跟他打招呼:“surprise。”   “啊啊啊啊啊——”   王星海嗬嗬地惊喘两声,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迟鹭:“……”   你的胆子是纸糊的吗?   迟鹭一言难尽地盯着吓晕的王星海片刻,站起身,越过满地黑衣人,从自己书包里翻出纸笔,唰唰写下什么,叠上两叠,随机挑选了一位黑衣人幸运儿,将巴掌大小的纸塞进对方胸口的口袋里。   装死的黑衣人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回去转告王董,管好他儿子,我知道的远比纸上写的多得多,再有下回,这些东西就不是出现在纸上,而是在新闻上。”   迟鹭提着书包走出工厂大门。   纸上写的是王家资金链出问题的几个产业,王家把这些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在外装出阔绰的模样,就是为了吸引慕容家这样的老牌豪门,骗到手后,拿联姻对象的嫁妆和人脉填本家窟窿。   这也是为什么王星海非要抓住慕容雯的原因。   这些在百分之五的剧情里有所记录,因为都是无用功,王家的暗疮数不胜数,这几条资金链只是导火索,再过不久,王家依旧会破产。   他正准备走,远处一抹粉色疾驰而来,定睛一看,是辆粉色的小电驴。   慕容雯把小电驴骑出了雅马哈的架势,刷地停在迟鹭面前,“迟哥,没事儿吧?!”   迟鹭:“……我没事,你怎么在这?”   慕容雯骂骂咧咧地下车,“我在群里看见了王星海把你堵了,抱歉,买装备来晚了点,放心,这种无妄之灾绝不会再有下一回,我今天会让王星海吃到真正的教训——”   上次广播事件后,她在课下向迟鹭表达过谢意,两人算不上熟,可架不住雯姑娘热情且自来熟,单方面跟迟鹭结为异姓兄弟。   群里放的图是一张模糊背影,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敬爱的迟哥啊!   一边说着,慕容雯从贴身的珍珠小包里掏出了电击棒。   又掏出了辣椒水和防狼喷雾。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折回小电驴旁,从后备箱拿出个巨大的剪刀。   剪刀合拢,咔嚓一声,迟鹭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你这是……”   “我先用防狼喷雾和电击棒放倒那些保镖,然后我对着王星海左勾拳右勾拳,他那小身板还不够我一巴掌打的,等他昏厥过去——”慕容雯抚摸着剪刀锋利的刃口,满意地笑起来,“我就用这把剪刀,剪掉他的jj!”   迟鹭:“……”   “血的教训,将会让他永生难忘!”   慕容雯豪言壮志完毕,昂首阔步走进了工厂,“王星海,出来一战——”   工厂安静无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没有王星海的踪影。   慕容雯沉默了一会儿。   “迟哥,你放倒的?”   迟哥深藏功与名地戴上眼镜,敛去所有棱角,斯文秀气,乖巧无害。   慕容雯看看他清瘦的骨架,又看看地上健壮勇猛的黑衣人们,禁不住:“哇哦。”   戴上眼镜,迟鹭轻轻吁出一口气,“王星海在架子后面,已经吓晕了——你站住,故意伤害他人身体是犯法的。”   慕容雯步伐顿住,皱着细细的眉,思忖片刻,“……那我给他剪个包/皮,算故意伤害吗?”   迟鹭:“……万一他没有包/皮呢?”   慕容雯很认真:“万一他有呢?”   迟鹭:“……”   查询大小姐精神状况。   慕容雯:“好吧,你告诉我哪能剪?”   安静片刻,迟鹭吐出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御崽:来咯,我来英雄救美咯! 第14章   迟鹭退出工厂,把场地留给慕容雯自由发挥。   工厂外面垒着十几根废弃的水泥管道,他斜倚着,从书包里取出湿纸巾,擦拭着身上的脏污和血渍,刚刚的打斗虽然大获全胜,可毕竟是1v10多,过程中难免有大意剐蹭。   最狰狞的一道擦伤在右手手掌外侧,刮掉了一大块皮,身上沾的血迹也大多来自于此。   迟鹭眉头都不皱一下,撕开一块新湿巾清理伤口表面的沙砾和尘土。   清理到一半,他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刚一抬眼,黑色的残影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帅气地停在工厂前头的空地上。   司空御后座下车,一边走一边解头盔,乱蓬蓬的金发随风张扬,他把头盔夹在腋窝下,挡了迟鹭头顶的阳光。   “喂,书呆子,没事吧?”   书呆子慢半拍地朝他眨眼,看起来就是一个被打傻了的模样。   “……哑巴了?”司空御大步上前,上下打量两眼,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还真敢动手啊,心脏病也打他想吃牢饭吧?你之前不是挺能的?这回怎么不报警?”司空御勾着他的指节把手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表情越来越难看,“狗崽子……他也真敢……”   迟鹭听着他一口一个“心脏病”,隐隐觉得他许是误会了什么,偏了一下头。   司空御:“王星海人呢?里面?”   他扭头往工厂走去,气势汹汹,“……出国前非要犯个贱……行,爸爸来了……”   远处停好车的邵子濯见他这样,二话不说从旁边抄了根铁棍,两人大步进厂,不期然在门口撞上刚从里面出来的慕容雯。   “咦?你们怎么也来了?”慕容雯满脸惊奇。   “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拿剪刀干嘛?”邵子濯问。   “我看到群里消息,过来帮忙的啊。”慕容雯低头摆弄了一下,给两人展示寒光凛凛的刀身,“我本来打算用这把剪刀阉了王星海,店家说这剪刀手指骨都能剪掉,剪命根子绰绰有余,刚刚试了一下,确实不错。”   两人:“……”   什么不错?剪什么了?   两人视线齐刷刷下移,看见剪刀上沾着黑色不明毛发,还有星星点点血迹。   那一刻,邵子濯连去牢里看望大小姐的路线都安排好了。   司空御下意识探头看了一眼,刚刚坐起身的几个黑衣保镖倏地躺了回去,肉眼可见的忌惮与恐惧。   “……”   司空御半天才道:“……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报了个散打班和跆拳道班来着?”   邵子濯也抻着脖子看了看,看见满地生死不知的黑衣人。   他缩回来,冷静道:“两个班都推给我一下谢谢。”   慕容雯:“推什么推,人都不是我撂倒的……”   这时迟鹭走过来,衬衫纽扣已经整整齐齐扣到最上一颗,黑发柔软温顺,看起来特无害。   他看向慕容雯,颔首道:“搞定了?”   邵子濯在他身上停留两秒,转过头对慕容雯肃然起敬,确信:“我懂,做好事不留名对吧?姐你太谦虚了。”   慕容雯:“???”   司空御余光瞥到迟鹭要往里走,伸手勾住他的衬衫后领,“进去干嘛?里面场面怪血腥的,给你吓得心脏病发作怎么办?”   这是迟鹭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心脏病”。   刚欲开口,慕容雯诧异地打断了他,“你有心脏病?!”   迟鹭:“……”   不,我没有。   司空御:“行了别磨叽,王星海在哪?还有气没?没气赶紧打个电话送医院。”   慕容雯立刻被转移注意,“剪个头发为什么要送医院?”   工厂里,几人看着王星海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头顶,陷入沉思。   慕容雯抱着剪刀,还有点可惜,“我想剪光来着,他脑袋太嶙峋了,手感不好,好几次差点一哆嗦咔了他头盖骨,唉,要是能剪jj就好了……”   邵子濯一哽,开始痛苦面具。   大小姐偶尔确实直得好像没有脑子,但也不会把“铲除生殖器官”挂在嘴上。   “王星海又招你了?”   慕容雯慢半拍,“……嗯?没有啊。”   邵子濯笃定点头:“明白了,你爸因为他训斥你了。”   这次慕容雯没否认,只是没好气地撇撇嘴。   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司空御经常因为不懂父母的脑回路而恼火,慕容雯倒是家庭完整,可惜他爸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利益至上,亲缘淡薄。   若非知道她爸的尿性,王星海怎么敢置她的厌恶于不顾,口香糖一样巴巴地粘着?   说白了,王星海对她也没有几分真心,她喜不喜欢不重要,两家能顺利联姻才最重要。   迟鹭在一旁当背景板,默默听着。   听完后,他在地上装死装得兢兢业业的黑衣人身上梭巡一圈,找到某一个,正要提步过去。   “让你别看怎么不听?”司空御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动向,不耐烦地抓住他的手腕,“看我,别看他们。”   毕竟打过一架,虽然不算惨烈,可地上还是有些许血迹,配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勉强能算可怖。   迟鹭被拽着,配合地往他的方向退了一小步。   司空御伸手覆上他的心口。   迟鹭想说,掌心的敏感度是很低的,又想说我其实没有心脏病,可当司空御笨拙地换了几个姿势,试图聆听他的心跳后,迟鹭所有想说的话自动消音。   他嗅到司空御身上的淡淡的橘子味,不像香水,应该是某种洗涤剂的味道。   橘子真可爱。   迟鹭没头没脑地想。   ……或许下次,应该给他橘子味的糖。   司空御静静数着心跳。   片刻后,大少爷面无表情,“完了,你没有心跳了。”   迟鹭猝不及防回神,很低的笑了一声。   他带着司空御的手往下,调整位置,让指腹落在心口。   那处的皮肉很柔软,轻轻按一下还有回弹,司空御明显地感受到心脏搏动,一下又一下。   “再数一次。”   黑发黑眸的男生冲他弯起唇角。   ……   邵子濯和慕容雯在边上围观两人玩“数心跳”的游戏。   大小姐说:“他们好像看不见我,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邵子濯平静道:“他们也看不见我。”   地上的黑衣人躺得都有些冷了,有一个下肢麻得厉害,实在忍不住,抓住邵子濯的裤脚,“兄弟,我们能走了吗?”   冷不丁被抓脚腕,差点灵魂出窍的邵子濯:“……”   giao啊!   “让他们等一下。”迟鹭忽然开口,用下巴点了某一个黑衣人,“他胸口的口袋里有一张纸,拿出来。”   司空御啧了一声,“别乱动,我又数岔了。”   一声令下,迟鹭立刻站好。   慕容雯受不了他们磨磨叽叽的样,阔步走进黑衣人堆里,“哪个?”   迟鹭用眼神示意。   慕容雯精准找到,黑衣人被她掏兜时欲哭无泪,反正都装不下去了,他也不遮掩,“姑娘,掏完了能先放我们走不?地上真凉。”   大部分黑衣人伤得不重,都是皮肉伤,也不知道为什么执着于装死。慕容雯瞥他一眼,指指点点:“正义终将打败邪恶,别再跟王星海干坏事了,懂?”   黑衣人连连点头,邵子濯又一次肃然起敬,并慨叹:“大小姐这思想高度,配上高超武力,日后保卫国家保卫世界定有她一员。”   慕容雯:“……”   坏了,这锅甩不掉了。   她翻着白眼展开手上的纸条,看了两眼,啪地合上。   迟鹭:“看完了放回去,我还需要他带话。”   慕容雯毕恭毕敬地把纸条塞回,黑衣人们端详着他们表情,互相搀扶着爬起来,见注意力不在这边,乌泱泱地往外冲。   慕容雯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那是……”   迟鹭斟酌着说:“把纸上的内容转告伯父,让他别把希望放在王家身上——现在九月,马上入秋,等天凉,王氏就该破产了。”   一个黑衣人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几人看过来,他歉意地讪笑下,下一瞬,黑衣人们又乌泱泱冲进来,抬上人事不省的王星海,引擎声在外面响起,黑色私家车歪歪扭扭地冲上马路。   走出工厂大门,慕容雯脑子里还在回响那句“天凉王破”。   司空御这会儿脸色不太好看,他觉得哄着自己数心跳的迟鹭很傻逼,老老实实数了两分钟心跳的自己更傻逼。长腿一迈,跨上机车,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降智之地。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抓住他的衣摆。   司空御低头看去,看到粗糙的纱布结——他刚刚给某傻逼包的。   “干嘛?”他臭着脸,冷酷地问。   迟鹭嗓音低沉,“我有点事要去司空家,能带我一程吗?”   司空御:“什么事?”   迟鹭:“受人之托,去看望董事长。”   老爷子这次发病瞒得很严实,司空妍了解他,如果真有问题,外界消息就越云淡风轻,他说感冒,说不定是癌症。   迟鹭跟老爷子关系匪浅,而且做事聪明,由他上门打探,于情于理都合适。   司空御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片刻后,司空御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页面输入:   心脏病患者能坐摩托车吗? 第15章   司空御把写着“最好不要”的回答怼到迟鹭面前。   沉默两秒,迟鹭安静地收回手,轻轻地、轻轻地按了一下心口。   他什么都没说,但看起来就是特别生动,像只因为残缺被扔在路边的小动物。   邵子濯于心不忍:“兄弟,要不我们……”   慕容雯觉得他们在搞一些很新的东西。   迟鹭一人撂翻了十多个,却死不承认;司空御口口声声说迟鹭有心脏病,可她明明记得上次体育课短跑,迟哥健步如飞;最关键的是,他们俩每次眼神对视,都很微妙。   这里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戏份,独她是个一脸懵逼的围观群众。   “……我说。”她忍不住出声,“心脏病坐不了机动车,小电驴总是行的吧?”   她热情地拍了拍自己的粉色爱车。   司空御回头看了一眼,表情龟裂。   慕容雯独家定制的粉色机车还没出厂,她只能骑相似的小电驴过过手瘾,虽然不够拉风,但她骑得很快乐,天天跟小姐妹驰骋在A市的大街小巷,俨然小电驴代言人。   小电驴带有浓厚的大小姐色彩,粉色、少女心、HelloKitty。   连头盔都是粉色的!   司空御:“邵子濯,上车!”   摩托车飞驰而去,只余淡淡的轰鸣声和车尾气。   慕容雯:“……”   粉色怎么了?粉色惹你了?   转瞬间原地只剩下两个人,慕容雯迟疑了下,看向迟鹭:“要不……你坐我的?”   迟鹭眉眼敛了下来,低头调整着纱布上的蝴蝶结,淡声道:“没事,这里离公交站不远,我走过去。”   夕阳下落,半隐半现地沉在山后,工厂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四周空旷,远处零星几家屋舍升起烟火,道路两旁稻田金黄,海浪般连绵。   迟鹭倚着水泥管,打开手机搜索路线。   公交站确实离得不远,不过这里直达市中心的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过,只能绕路转车,到时候又是一个小时。   如果距离不远的话,或许骑学校门口的共享单车会更快。   天色沉得很快,一会儿功夫,金色夕阳就变成暗橘色云霞,迟鹭抬头看了看,慢吞吞摘下眼镜。   他依稀记得父亲自杀那个下午,好像也是这样的日落,或许比这还要再暗一点,院里种着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父亲坐在向日葵花海中作画,画着画着,忽然拿美工刀割了自己的手腕。   男人带着释然的微笑,倒在花海和血泊中,年仅七岁的迟鹭赤着脚站在台阶上,没有哭泣,没有呼救。   迟鹭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留不住父亲。   四岁多的时候,父母遭遇飞机失事,母亲永远沉眠地底,父亲却被抢救回来。自那时开始,这个男人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他整夜整夜睡不着,画一些奇怪诡谲的画,会枯坐一整日盯着某处发呆,后来发展到无意识自残。   有一阵,他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所有人都告诉迟鹭,会好起来的,爸爸会好起来的……只有迟鹭知道,爸爸要走了。   ——他在画室里反反复复画母亲生前的模样、画翱翔的飞机、画地狱,画天堂。   天堂里,年轻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幸福地生活着,没有别人,没有小孩。   父亲去世后,七岁的迟鹭被交付到外公手里,那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不苟言笑,威严冷肃。后来老头子罹患癌症,拒绝化疗,迟鹭在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拒绝为他停留。   他们每个人都在坦然地奔赴自己的命运,唯独把迟鹭留在原地。   似乎在每一个人心中,他都不是独一无二、不能割舍的。   最后一个亲人离世,迟鹭开始孤独地长大,父母留下巨额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或许是习惯了对一切都降低期待值,他养成了平和、淡漠、无牵无挂、毫无所求的好性子,甚至在意外死亡后,对复生的渴望也并不强烈。   系统积分的最终奖励是兑换一幅由联邦最高科技培育的完整的、没有隐患的人造躯体,以此获得第二次生命,这也是大部分志愿者参与救援的初心。   可对迟鹭而言,打动他的是联邦救援小组组长的一句话:“救援组缺人,我们需要你的加入,那些被偏离线折磨的人需要你的救援,他们的人生本该光辉灿烂。”   很奇怪,他不期待复生,不期待未来,无所谓一切,却愿意回应世界对他的每一份期待。   人类是很矛盾的生物。   思绪拉得有点远,迟鹭抬头时,天色已经大暗,两旁的街灯亮起来,昏黄地晕染着,他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收起手机。   刚背起书包,远处忽然传来嗡嗡声,小电驴最大速码穿梭在风里,车灯破开大片昏暗。   来人利索地停在迟鹭面前。   摘下头盔,金发在灯下折射着好看的色泽,司空御打量他一眼,脸臭臭的,很不情愿的样子,“上车。”   迟鹭目光下垂,看向大少爷的座驾。   黑色的,酷炫的,小电驴。   应该是新买的,车身保护膜还没撕。   迟鹭有点没反应过来,缓慢地眨着眼,这是他发呆时的习惯动作,落在司空御眼里,就是感动至极马上要流泪了。   司空御受不了这矫情劲儿。   “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他浓眉不耐烦地上扬,快撇成倒八字。   迟鹭兀自怔愣,好半晌才略显仓促地推了推眼镜。   “他们人呢?”   “回去了呗。”   “那你……”   “路边捡了辆小电驴带自动驾驶我一摁启动它就咻咻咻骑到这里来了,再问自杀。”   迟鹭佯装冷静,“哦。”   司空御:“……再笑试试?”   迟鹭:“你看错了。”   司空御暴躁:“嘴都裂到耳根了!当我瞎呢!”   迟鹭终于忍不住,开眉展眼地笑起来。   路灯下男生轮廓单薄,衬衫裹着挺拔的脊梁,随着笑意微微抖动着,笑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终于有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几分少年气。   ……司空御即将要发作的一肚子火都憋了回去。   大少爷从小到大没别的毛病,就有点抵挡不住赏心悦目的事物,比如他本人,比如漂亮的蓝色蝴蝶,比如色彩炽烈的画,比如迟鹭的手,比如眼前的迟鹭。   小电驴龟速行驶在路上。   迟鹭丝毫不避讳,手搭在司空御的腰上,压出劲瘦的腰线。司空御几次忍无可忍,把手拍下去,没过两秒,迟鹭就卷土重来。   一个红绿灯的间隙,司空御没忍住,拨开护目镜骂他:“你没骨头吗?”   迟鹭抱着他,声音穿透头盔隐隐约约传过来,听着有些闷。   “对不起,我心率有点快,我紧张。”   司空御:“……”   行,你心脏病,你了不起。   司空御没好气地把时速再调低十码。   一路磨蹭,抵达司空家大宅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迟鹭提前给老爷子打过电话,管家知道他要来,候在玄关,转达老爷子的话,让他和司空御先吃饭。   老爷子肠胃不好,三餐要定时,饭后要消食,这会正吃过饭在外头纳凉,不过出了上次的事,没人敢让他一个人出门溜达了。   司空御随意点头,“端我房里去。”   家里饭桌太大,他一个人吃饭显得特别孤单,一般没别人他就干脆一个人窝在房里吃,还能边吃边看电视。   大少爷没有邀请客人一起吃饭的意思,于是迟鹭被管家请到了餐厅。   二十分钟后,司空御抱着西瓜,瞪着手机弹出来的新消息。   劝学大使:【我在你家迷路了。】   劝学大使:【救我。】   劝学大使:【委屈.jpg】   作者有话要说:   御崽(表情严肃):我,司空御,今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都不会骑粉色的小电驴。   迟鹭:盯——   御崽:……黑色可以。 第16章   大少爷盯了两秒,毫不犹豫扔掉手机。   智能机陷进柔软的地毯里。   十分钟后,大少爷捡起手机,骂骂咧咧出门找人。   “你在哪儿?”   司空大宅风格偏欧式,某些细节却带着强烈的东方韵味,比如九曲回廊,比如错落有致的建筑分布,不熟悉的人置身其中很容易迷路。   迟鹭那头很安静,应该不靠近主宅,间或有几声起伏的蝉鸣,司空御猜测是在花园,不过家里花园有好几处,单凭这个不好判断。   “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迟鹭乖乖发来了定位。   他在玫瑰园。   这个季节的玫瑰将败未败,但香味依旧馥郁,弥漫在夏日的夜里,玫瑰丛中有一条小道,中间安放了一架稍微掉漆的铁架秋千,迟鹭就坐在秋千上,摘了眼镜,被小路灯勾勒的侧脸弧度冷淡,兴许是路灯光线太暗,他眼下划分出一道雾蒙蒙的阴影,柔和地向眼尾延伸,有种又冷淡又温柔的矛盾感。   司空御踩了一脚掉落的花瓣,细微的声音立马引得迟鹭回头,他这才看见,迟鹭脚边还停留着一只灰扑扑的流浪猫。   见有人来,小猫细细地呜咽一声,窜进花丛里没了踪迹。   “哪来的猫?”司空御边走近边问。   “不知道。”迟鹭摇摇头,看向司空御的目光略微失焦,上下眼睑虚虚遮掩着瞳仁,微眯的桃花眼比平时冲击力更强。   “我跟着它过来的,眼镜掉在路上了。”   怪不得要求救。   司空御给管家发了条消息,让他查监控找眼镜。   发完忍不住嘀咕,“也辛苦你能找到这么偏的地方,我都没来过……”   老爷子有一座精心养护的玫瑰园,老夫人偏爱玫瑰,她在世时,俩人没事就去玫瑰园散步,老爷子还会特意早起,在每日清晨采上一朵带着晨露的玫瑰别在夫人床头。时至今日这个习惯也没有改,那园玫瑰被他宝贝一样看护着,养在温室里,绝对不会像眼下这样萎靡。   可能是哪位园丁闲着没事废地利用种了一点。   “不,你来过。”迟鹭忽然道。   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间用来歇凉的小亭子,迟鹭指了指某个角落,“那里有你的名字。”   “……真假?”司空御将信将疑。   迟鹭:“骗你是小狗。”   “幼稚。”   司空御沿着小道过去,艰难地在其中一根柱子上找到几个模糊歪扭的刻字,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生涩稚嫩,似乎是小孩的字迹。   他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刻的是——御崽的玫瑰园。   御崽本人毫无印象。   蹲在亭子里回忆了好一会儿,司空御总算模糊地想起来一点——老爷子曾经带回来过一个特殊的玫瑰品种,花期长,好养活,小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他兴冲冲地要了一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洒下这些种子,还在地标上留下大名,但隔天就把这茬忘了,再没来过第二回 。   他不松口,园丁不敢铲掉这片野蛮生长的玫瑰圃,只能偶尔洒洒水施施肥潦草地养着这些花,就变成如今绿藤缠绕凌乱交错的样子。   还真是他干的好事。   司空御没好气地回到秋千架前,让迟鹭挪地方,“你不是看不清吗?”   迟鹭语气很谦虚:“摸出来的,我会盲文。”   司空御:“……”   秋千架很宽敞,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司空御百无聊赖,摸出手机打游戏,一局完毕,再一抬头,迟鹭没了。   嗯?   司空御环顾四周,在一片相较其他地方格外荒芜空地上找到迟鹭。   他正捡了掉落的玫瑰花瓣,在地上摆弄,花瓣的颜色有暗有艳,有的边缘已经发黑,他随手铺陈,这些颜色就像沙画一样浓淡有致地晕染开,在昏黄的小夜灯下,变成一大片红色的夕阳。   司空御蹲在一旁,“你干嘛呢?”   “你不喜欢玫瑰,这圃玫瑰应该很快就会被推平,挺可惜的,我留点纪念。”   司空御垮着脸,他确实是打算回头就让园丁把这里推了,但迟鹭这样一说,整得他好像个罪人,“……谁说我不喜欢玫瑰?”   迟鹭随意地答了一句:“是吗?”   一听就没当真。   “……我留着行吧。”   迟鹭却摇头,“你又不养它,留着干嘛。”   司空御:“我们家有园丁。”   迟鹭目光散乱地移到他脸上,定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那是园丁的玫瑰,不是你的。”   司空御服了这书呆子的脑回路,“那你想怎样?”   迟鹭思忖了一下。   “送给我吧。”   司空御:“……我找人把这块地铲给你?”   迟鹭避开他的目光,偏过脸。   司空御:“知道你在笑,少躲。”   一回两回还能被迟鹭骗过去,次数多总能感觉到一点,大少爷目光如炬,已经识破他伪装的表象。   “把枝条留给我吧,我带回家用花盆种。”迟鹭压了一下嗓音,又补充:“种好了,我都送给你。”   司空御:“……”   你看我稀罕吗?   “……随你。”他不耐烦地动了一下眉心,起身要走,刚迈步子又想起什么,摆着臭脸把地上玫瑰铺陈的夕阳拍下来。   管家动作迅速,很快消息过来,说眼镜找到了,但碎得厉害,可能没法用。   司空御对着屏幕上回复皱了皱眉,下意识抬头看迟鹭。他折腾完花,就近坐在台阶上,那只瘦巴巴的小流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安静地舔着他的裤脚。   司空御给魏叔发了消息,让他找园丁来收集枝条,这活儿他不会,得专业的人来。   发送完毕,他收起手机,迟鹭还坐在原地。   夜色倦浓,月华霜雪一样洒在石板小路上,一人一猫呆在一起,有那么一个瞬间,司空御觉得两者像极了。   说不出来哪里像。迟鹭分明跟那只猫很不一样,他不温顺,不可怜,没有浑身脏兮兮,相反,他外表冷淡,目光总是清凌凌垂着,乍一看很不好接近。   或许是他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虚空某一点的模样,有种跟流浪猫如出一辙的孤独感。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   “……眼镜碎了,能走吗?”大少爷单手插兜,居高临下的视线从碎发里投射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跟这幅姿态截然不同。   “看不清的话,我牵你。”   捏妈的。   当天晚上,邵子濯发现他的好兄弟换了微信背景。   是一大片半枯萎的玫瑰花瓣。   这样的艺术对于邵子濯而言确实难以领会,他果断向他的好兄弟发出质问。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兄die!玫瑰花是什么意思?!这是酷盖能用的背景吗?!这符合你的气质吗?!速速换回我们的父子版酷炫机车!】   兄弟不知道在干嘛,半小时之后才回消息。   酷盖:【改掉你的微信名,我就换回机车。】   邵子濯立刻改口。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玫瑰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御崽(鬼迷心窍版):要牵牵吗? 第17章   迟鹭手上有一层薄茧,尤其是握笔的地方,摸上去略微有点硬,手指蜷起来会无意擦过掌心,挠得人特别痒。   两手交握处起了一层黏腻的汗,司空御悄悄挣动了一下,满脸写着“我大约是有病”。   他一动迟鹭就察觉到了。   “热吗?”   那只小流浪猫粘着迟鹭不肯离开,巴巴地在两人脚边打转,迟鹭抬眼看他,小猫也跟着抬头,司空御回头瞄了一眼,看见一人一猫眼巴巴的样子,没话好讲。   “不热,烦。”他撇开眼,硬邦邦道。   靠近主宅,远远能见灯火通明,司空御抄了条近路,四周树影婆娑,别说迟鹭,连他都看不太清。   周遭安静地有些过分,他无聊问道:“这只猫一路跟着你,你打算怎么办?捡回家吗?”   迟鹭的声音在夜色中略微低冷,“房东不让养宠物。”   司空御愣了一秒。   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身边没人租房,接触得少,差点以为全世界住的房子都是自己的。   “……哦。”他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耷拉着眼皮去瞥那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猫。它瘦得只有巴掌大小,皮毛打结成块状,勉强能辨认出毛色应该是白色,走路的时候也要盯着迟鹭的脚,尾巴一晃一晃。   丑不拉几的,好像很怕被扔下。   “它应该在你家藏了挺长时间,认得路,我碰见它的时候,它刚从后厨出来,叼着几片烂菜叶。”   他当时在屋外走廊下吹风,这猫被佣人追着,上蹿下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猫从他肩头一跃,眼镜就砸进了草丛里。   它还挺有良心,在草丛里窸窸窣窣半晌,叼着眼镜腿犹犹豫豫地踱到迟鹭脚边,可能是想弥补,结果刚一出现又撞上佣人,当即咬着眼镜狂奔逃窜。   迟鹭循着声音一路跟来,在玫瑰园找到它,可眼镜早就遗失在半路。   那玫瑰园偏得要命,一个人影都没有,迟鹭不认路又看不清,只能给司空御发消息。   “正常,它这么点大,又这么安静。”司空御浑不在意,“这不会是只哑猫吧。”   话刚落音,小猫怯怯地“喵呜”一声。   “真通人性。”迟鹭极轻地哼笑一声:“要不你留下它?”   司空御眉梢猛地一跳,脸上明晃晃写着“少讲屁话”。   “不要,我不喜欢猫。”他冷酷无情地拒绝。   迟鹭:“这种猫很好养活的,定时喂食就好,实在不愿意,就让它在你家花园呆着,我给它打疫苗、喂粮,只是我不能带回去。”   其实司空御真的很好懂,对付他只需要一招:卖惨。   他的嘴再硬,心也是软的,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有多好说话。   司空御沉默,两秒后,他吐出一个字:“不。”   ……好吧,失算了。   也没关系。   迟鹭只是随口一说,如果司空御实在不喜欢猫,他又不能带回家,那只能送去救助站。   “花园那么大,你能找到它?今天少爷我心情好,决定赐它一个猫窝。”司空御一摆手,“谢恩吧。”   迟鹭:“……”   大少爷真是个每时每刻都能让人觉得可爱的物种。   好不容易走回主宅附近,两侧矗立着明亮的路灯,司空御想松手。   掌心微喇,细细长长的东西被塞到手中,触感粗糙,像是植物根茎,司空御低头看去,是一朵正盛放的玫瑰。   迟鹭把根茎上的刺全都细心拔除。   他习惯性地去推眼镜,抬手才意识到眼镜没了,眉心小幅度地蹙了一下,没有遮掩的脸在路灯下有种微妙的缱绻与深情。   “谢礼。”他说,“我找了很久,这是所有玫瑰里,最好看的一支。”   *   他们进门时,老爷子正在客厅跟管家下棋,见到迟鹭,乐乐呵呵地招呼了一句,“小迟,快来,咱们来两盘,老魏这技术不行,还是得跟你下。”   管家姓魏,在司空家干了很多年,司空泰见他都得规规矩矩叫一声魏叔叔。   魏管家办事能力很强,等他们回来的空档就让下属找来了备用眼镜,黑色方形边框,一戴上遮住迟鹭半张脸,度数误差在二十五度以内,勉强能将就着用。   迟鹭礼貌地道了谢。   司空御对下棋不感兴趣,拎着丑猫的后脖颈上楼,老爷子正好收棋,看见他手里攥着一支玫瑰,警铃大作,“玫瑰哪来的?你去我玫瑰园了?”   司空御本来捏着那支玫瑰就像捏着烫手山芋,扔了不是,一路拿上楼更奇怪,老爷子这么一说,他站在旋转楼梯上回头,“对,快把这玩意儿没收吧。”   迟鹭:“……”   老爷子最终还是没收走那支玫瑰,只是警告孽孙不许再欺负他的玫瑰。他脾气好得不像个纵横商场的掌权者,说话总带着上个世纪的腔调,温平悠扬,毫无机锋。   反倒是迟鹭跟他说话,一直旁敲侧击,暗藏玄机。   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老爷子毕竟掌权六年,即便秉性慈柔,也不可能不懂这些人心弯绕。   “她让你来的吧。”   迟鹭没否认。   司空章对这个二女的情感很复杂,当年夫人喊着她的名字,睁着眼睛咽气时,他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个孽种,可血浓如水,总归是惦记着,这两年睡眠不好,一做噩梦就是在司空妍在异国他乡的情形,怕她吃苦,怕她被骗,怕她受难。   这个女儿,夫人临死都放不下,他又何尝不是。   迟鹭知道他放不下。   要是真的能放任自流,原剧情中就不会在司空妍混闹半个月后又看不过眼把她抓回家。   “她在学校干的怎么样?”   迟鹭有条有理地夸了两句。   他知道,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是套不出来了,对方既然看出他的意图,那接下来透露的信息就很难辨别真假。   只能说,希望他真的身体康健。   他们在楼下下了两盘棋,迟鹭把最近学校的情况简略提了提,也算个汇报。两盘棋完毕,老爷子倦意上涌,准备休息。   原本今天的会面目的在饭桌上就能完成,可惜迟鹭耽搁了一段时间,错开了饭点,下完棋已经是将近十点,这时候再赶回家,确实是太晚了。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让魏管家带你去客房。”老爷子笑眯眯地留他过夜,迟鹭不跟他矫情,点了点头,跟着管家上楼。   他的房间在二楼,刚一进门,裤兜的手机就响了。   酷盖:【过来给你儿子洗澡。】   酷盖:【烦.jpg】   迟鹭花了一秒钟时间思考他儿子是谁。   手机又震了一下,酷盖发过来一张照片。   哦,猫啊。   照片里那只小流浪猫趴在洗手池边缘,浑身湿透,怯生生地蜷缩着四肢,看起来特别可怜。   迟鹭听说过猫咪怕水,洗澡是个困难活。   司空御短短几个字怨气深重,不难看出,他已经被折磨一轮了。   大少爷不仅跟蝴蝶打架,跟猫也打架。   门没关,迟鹭看见司空御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跟洗手池里的小猫对峙,不禁沉思,到底是自己太正常,还是大少爷太不正常?   沉思一会儿,迟鹭有了答案。   可能因为他也是一只可爱的动物吧。   毕竟只有小动物才会成天跟小动物闹脾气。   “你什么意思?”司空御翘着一只脚,对洗手池里的猫指指点点,“我好心好意帮你洗澡,你泼我水,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这道德吗?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把水洒得到处都是,我就不会摔倒,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对待恩人,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迟鹭反手关门,锁芯弹出的声音惊动司空御,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一气呵成掏出手机放下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来了?”司空御抬抬下巴,视线落回手机屏幕,随意翻动着,“快去给它洗澡,这臭脾气也不知道随谁,一靠近它就扯着嗓子叫,不知道还以为我要给它绝育呢。”   迟鹭扫了一圈,地面积了不少水,洗手间全是泡沫,他随口道:“猫本来就怕水,流浪猫警惕性强,多安抚就好了。”   “怎么安抚?它又听不懂人话。”   “你刚刚不是还在跟它聊天?”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迟鹭给管家发信息让他叫人上来打扫,消息发出去,司空御开口了。   很认真,一本正经。   “谁会跟猫聊天?多蠢,我没有。”   迟鹭:“……那我删除记忆?”   “立刻。”   迟鹭配合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好了,我忘了。”   “忘什么了?”   “忘了你跟猫说话的事。”   “……”   就多余问。   意识到这种对话也很傻逼,司空御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   迟鹭逗完大少爷,靠近洗手池想把猫抱出来,只见他伸手在猫弓起的脊骨上抚摸两下,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猫很快软化态度,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迟鹭的手腕,一边舔,一边告状似的喵呜喵呜叫。   司空御不高兴,“果然是你儿子,只跟你亲。”   佣人上来打扫房间,打扫完鱼贯而出,迟鹭正好抱着猫从洗手间出来。   小猫刚刚被吹风机吹过,一身白毛毛茸茸地蓬着,上手还有残余的热度,虽然还是瘦巴巴一小团,但颜值已经得到质地的提升。   司空御当即决定原谅它。   只要不洗澡,小猫还是很乖的,司空御伸手揉了两下,小猫便用小脑袋蹭他的掌心。   “你儿子,取个名吧。”   迟鹭看向窗台,司空御嫌弃得不行,却还是将那支玫瑰妥帖地放置在花瓶里,想着植物要晒太阳,还特意放在能见光的地方。   它正在夜色中明媚怒放。   “玫瑰园捡的,就叫玫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新的一周,司空御骑着小电驴奔赴学校。   迟鹭说晚上要去家里接玫瑰打疫苗,那个书呆子坐不了机车,总不能到时候再买一辆小电驴顺他回去。鉴于小电驴的车速慢得像蜗牛,他特意提前半小时出发,结果到学校还是迟到了。   还有个垫背的。   迟鹭因为没赶上公交,破天荒违纪一次。   他心态很好,不挣不扎,任由司空主任提着后领扔到校门前列队,那里站了一排迟到学生,都是非洲鹰眼的成果。   邵子濯光荣在列,司空御甫一站定,他便诉苦道:“幸好你今天骑的是这辆小破车,要是摩托,肯定也被妍姐拖走了……”   司空御捕捉到关键字:“也?”   邵子濯指着自己,“上一个受害者。”   开学第四周,仪容仪表检查和交通工具规范正式提上日程,原本用来停机车的车棚如今是一片废墟,趁着周末这两天,学校直接拆除。周一入校,司空主任带着政教处干事候在校门口,来一辆摩托车收缴一辆。   那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邵子濯差点给姑姑表演一个一秒落泪。   司空御皱起眉,“能要回来吗?”   几人的机车都是定制的,后续经过改装完善,全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辆代餐,说是命根子真不为过。   要是要不回来,别说邵子濯,司空御都心疼。   “能啊。”邵子濯轻松道:“姑说我这次月考平均分六十分就行,简单吧。”   司空御:“……”   论成绩,两人渣得不相上下,不过邵子濯跟司空御还是有些区别。司空御虽然不爱学,但初中成绩单尚可一观,勉强算辉煌过,上高中后才开始摆烂,因为花费过心思,所以对这方面心里有数。   邵子濯就不一样了,学渣属性刻在基因里,根本不知道平均分六十对现在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司空御算了一下,离第一次月考还有两周左右。   他面无表情:“别要了,重新定制吧。”   今天是周一,操场正在进行升旗仪式,广播里响着义勇军进行曲。   司空妍拿着小本本,挨个记录他们的班级学号。邵子濯自信满满,正要反驳司空御的叫衰,恰好司空妍过来,顺口嬉笑道:“主任,您记这有什么用?回头跟我爸告状吗?”   学生当中,有怕家长的,自然也有不怕家长的,同一个理由次数多了就吓不住他们。   没有八百个心眼真是管不了这群小崽子。   司空妍撩着画了眼线的上眼皮,瞥邵子濯一眼。   “不啊,扣平时分。”   邵子濯纳闷:“平时分?什么东西,学校有这玩意儿吗?”   司空妍懒懒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一周内平时分连扣三次、扣分总数高于十个点……进入清算期,惩罚是留堂,一分平时分罚两个小时,留不完顺延,可叠加,有利息。”   罚站的学生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额滴娘诶! 第八节 课就已经很折磨人了!还留堂!谁他娘有这本事睡一天啊!   垃圾学校,夺我时间,毁我青春!   有人小声问:“有没有别的惩罚方式……”   司空妍:“有,扫厕所,食堂打饭……或者用大考分数抵扣,大考科目总分较上次提高三十分或者年级排名前进二十名,能抵扣一个单位的平时分。”   众人又开始吸凉气。   学校这是把“劝学”两个字明晃晃刻在脸上了啊!   不知者无畏,很快有人嘀咕道:“三十分……好像不难……”   难不难另说,至少比留堂听起来轻松多了。   司空妍在一旁拱火,“当然不难,学校考虑到你们基础差,惩罚门槛都设置得非常低,你们当中,还有上次交白卷的,这次凑吧凑吧,凑个三十分难吗?基础分是最好拿的,记几个公式,背背课文,还不是信手拈来……我问过你们班主任,你们都很聪明,只是不爱学而已……”   这把火熊熊燃烧,直接把学生们烧了个神志不清,斗志昂扬。   迟鹭站在司空御旁边,始终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司空御偷偷用胳膊拐了他一下,忍不住疑惑:“真的简单?”   他太久没读书,落后了?   迟鹭敛眸,视线淡淡地垂下来。   “对我而言,难。”   “……”   你个der科科近满分当然难!   司空御拉下脸:“滚吧,玫瑰没你这个爹了,我们家不欢迎凡尔赛。”   迟鹭被挤兑,反倒笑了一下,他没来得及配新眼镜,戴的是日抛隐形,轮廓清晰的五官帅得人头脑发昏。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刚认识的时候司空御说话可没这么随意,他越是胡说八道,越说明两人关系亲近。   “不是,你是我的临终关怀对象。”司空御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脚,站没站相,口不饶人,“等你心脏病狗带我第一个上桌吃席,顺便继承你遗产。”   迟鹭默默算时间,重心在学校的前提下,用时三周,迎来第一阶段战略性成功。   比他预想中快多了,可以立个小目标,下月脱单。   司空御感觉手心又被塞了什么。   不用看就知道是迟鹭。主任在附近,他忍不住抵了下后槽牙,声音压得含糊,“有事没事往人家手里塞东西是什么毛病……”   低头一看,镭射纸。   他上次好奇搜过这种糖果,大名好像叫千纸鹤水果糖,便宜量大,口味繁多。   迟鹭:“橘子味的。”   “那边两位同学,你们在干什么?拉拉扯扯的。”司空妍的声音响起来,迟鹭的手指还在司空御指节里勾着,一下就被非洲鹰眼捕捉到了。   主任目光锐利,“牵手?”   “……”沉默两秒,司空御利落地把迟鹭卖了。   “没牵手,主要是他骚扰我。”   迟鹭:“……”   司空妍怎么不知道她侄子的德性,用词越是石破天惊,甩锅的可能性越大。   她挑着眉冷笑一声,“你骚扰回去呗,主任免你死罪。”   司空御:“……”   大少爷含恨往嘴里塞糖。   迟到人数众多,政教处还顺手把没穿校服的记上了,可谓是收获满满。等主任大手一挥放行时,升旗仪式已经过半。   司空妍要上台做演讲,紧随其后的是迟鹭,他在转学手续办好后恰好拿到某个省级竞赛的一等奖,学校恬不知耻地归功于自己,让他上台发表获奖感言。   司空妍将学校近期推行的新制度在台上一一宣读,完毕下台前,忽然想到什么,顺嘴提了一句两任学生会主席交接的事。   王星海被警车拷走的场景全校共睹,但个中详情鲜为人知,同学们只当慕容大小姐心高气傲,被广播膈应到一时上头才报警,王家消息瞒得很好,慕容雯也不爱碎嘴。   这个结果不对司空妍的胃口。   她捏着话筒在台上微笑:   “……各位同学,我保证,新任学生会主席品行优良,作风正派,为人端正,不会死缠烂打,不会偷偷跟踪女同学,更不会像变态一样窥探女同学隐私。”说到这里,她忽然做作的掩嘴一笑,翻译腔自然流露,“噢,上帝保佑,希望我们圣兰德不会再有学生被警察叔叔拘留三天,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语罢,她潇洒地把话筒一搁,像只花蝴蝶翩然下台。   “……”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台下学生好片刻才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底下响起压低的笑声,此起彼伏。   *   为了迎合校内气氛,学校食堂和操场等地的横幅和标语全部换新——“今天摆烂,明天留堂。”“吾日三省吾身:出师表会背了否?函数学会了否?English拿捏了否?”“不读书怎么要回你的手机?”   教师组将高一高二基础知识点全部精编重上,初阶段第八节 课所留习题也异常简单,以至于学生们有一种“我好像真的可以”的错觉,加上政教处和班主任不约而同的洗脑彩虹屁,校内学习氛围肉眼可见浓厚起来。   上午四节课,竟然有一半的人没低头。   邵子濯为了机车决定奋起一把,抓着林辰补课,前桌说话声不断传来,趴着睡觉的司空御惨遭折磨。   他只能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脸色难看得像谁欠了他三百万。   往旁边一瞥,同桌正捏着一张小纸片专注答题,他这幅姿态司空御经常见到,不以为然,视线漫不经心地那张粉红色的小纸片上掠过。   ……粉红色?   谁家试卷是粉红色的?   司空御扭过头来。   不是试卷,是一张巴掌大小的便签纸,上面笔迹潦草却娟秀,大概率是出自女生之手,几个提问用加粗红笔书写,非常吸睛,他想装没看见都难。   喜欢的颜色:   喜欢的食物:   喜欢的运动:   想去的地方:   理想型:   ……   这算盘打得全国人民都听见了。   而旁边是迟鹭对齐工整的回答。   无。   无。   无。   无。   最后一个问题,迟鹭笔尖微顿。   司空御单手抓着头发,靠在桌边看热闹,他也很好奇书呆子的理想型,能跟寡言少语的书呆子谈恋爱,那得是个小话痨吧?或许,活泼的女生?   “写啊。”迟鹭停笔停得太久,他不嫌事大地催促。   于是同桌抬起头,微微侧目,在他头顶定了一瞬。   得到答案,迟鹭端端正正地落笔。   理想型:海胆。   司空御:???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那张便签纸被迟鹭叠了两叠,原路递回去,司空御坐直身子,难以置信。   “……你搞人外?”   迟鹭面不改色:“嗯,我很变态的,我还会摸你手骚扰你。”   “……”   司空御反应过来了,这人记着仇呢。   小书呆子,本事不大,心眼挺小。   司空御舔着后槽牙,正要说话,小纸条又传了过来。   这次是扔的。   慕容雯扔的。   司空御头顶青天问号,终于知道刚才便签纸上的字迹眼熟在哪里。   那是慕容雯的字啊!   司空御看过去,大小姐大大方方地朝他耸肩,一点小女儿的羞态都没有。   槽多无口,司空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收回视线,忽然发现同桌状态有些怪,展开小纸条半晌不动弹,忍不住腹诽:问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也愣了。   纸条是一整张空白稿纸,上面折痕堆积,笔迹杂乱,显然不止经过一个人之手。手机被收缴后,学生们上课传递信息就只能通过小纸条这种原始的方式,小纸条并不罕见,离谱的是上面的内容。   纸条标题是:【李涛,主席长相到底是哪一挂?】   主楼:【如题,主席很帅我先说,但今天没带眼镜,真是把我帅死了,那攻击性,那x张力,感觉在床上能大战八百回合——】   好家伙,没有手机,你们拿小纸条发帖是吧?   纸条上的笔迹大多很清秀,没有外人,姑娘们用词很劲爆。   【1L:大漏特漏!戴眼镜好看,斯文败类,一看就花活很多……   2L: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咱们这个帖子,是正经贴吗?   3L:好家伙,一进来就被裤衩子绊倒了。   4L:认真答题,淡颜,但是第一眼帅哥。氛围感很强,戴上眼镜是斯文学霸,取下眼镜是冷脸酷哥。   5L:主席是个正经人,但是长了一双不太正经的勾魂夺命桃花眼。   6L:雯姐在看吗?!我隔壁班的好姐妹的闺蜜的同桌想问问主席喜欢什么类型?顺便问一下他的喜好,事成之后请楼里所有姐妹喝喜酒!   7L:“我有一个朋友”已经演变成这么复杂的前缀了么……   8L:?行吧,我帮你隔壁班的好姐妹的闺蜜的同桌问问,雯姐去也。   9L:雯姐,感恩。   10L:没人注意主席的仪态超级板正吗?笔挺又不紧绷,走路的时候一下子戳到我心巴。   11L:上次校草评比是什么时候?一年前吧?再来一次,主席肯定力压群雄。   12L:主席成绩超级好,在我这是加分项,我的票提前预定给他了,这里轻轻拉踩一下上任校草评比魁首——御崽。】   司空御陷在头发里的手指猛地用力一下,揪得头皮发疼。   他的小名现在已经全校皆知了吗?!   【22L:!!!!雯姐!理想型海胆是什么鬼?!现在的年轻男生搞这么新颖吗?!   23L:什么什么?让我康康。】   下面有人附上迟鹭的回答。   【26L: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离谱……   27L: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油麦。   28L:讲真,这个海胆应该不是真海胆吧?或许是某种爱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主席心里有人。   29L:我焯。   30L:破案了……】   看到这里,司空御忍不住抬起眼皮觑了迟鹭一眼。   这是喜欢一个人的状态吗?没见他对谁特殊,难道他搞异地暗恋?   司空御想问,又觉得他跟迟鹭的关系没有亲近到可以聊这种私事的程度,贸然开口显得很冒昧。   于是他懒恹恹地趴下来,继续看。   前面的都是开胃小菜,从这里开始,走向才真正鬼马起来。   【37L:主席将海胆摁在墙上,双眸猩红,隐忍地说:“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吗?”   海胆哭得梨花带雨,强忍伤心:“鹭,你是个好人……”   38L:达咩,为什么是虐恋剧本?   39L:我来一个。   主席走上天台,对着夕阳,大声告白:“海胆,我宣你!”   海胆满脸绯红:“你说什么?”   “我说,我宣你!我!主席,宣海胆!”   海胆奔跑上楼顶,与主席拥抱在一起。   一辆垃圾车驶过,创死了他们。   40L:楼顶为什么会有垃圾车……   41L:别管,小说生成器自动生成的。   42L:看来不是我一个人,大家被收手机后都不大正常。   43L:主席嗅着海胆身上清新怡人的香味,不禁心猿意马,缓缓伸手,碰向海胆的裤衩……   44L:海胆有脚吗?   45L:鹭海CP(拟人版)   46L:报!主席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金色海胆头!   47L:更好磕了,他们真的,我哭死……   48L:鹭海本校唯一真情侣。   49L:我必须现在立刻马上看到那个头像!谁藏了手机!快让我康康!!   50L:这是能磕的吗……当代女高中生精神状况……   51L:41L和46L,把你们的手机往后递递,顺便我有一个朋友,绝症,想知道你们怎么躲过电子扫描仪的?   52L:纸有点不够写了,我长话短说,有没有人发现那只海胆头是金色的?那个头像明显是个Q版人物,由此得出:海胆=金色头发的人类,你们细品。   53L:不会是……】   最后一层楼断在这里,53楼的话明显没有说完,司空御微微坐直,将纸翻过来,“没了?谁啊?”   属实没料到他能迟钝到这种程度,迟鹭微微一挑眉。   反射弧同样可绕地球两圈的慕容雯总算反应过来,盯着司空御手中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回身在桌肚里找出另外一张,确认扔错了,她讪讪地抬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冲迟鹭一笑。   迟鹭淡淡点头,将纸张叠成原来的形状,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递给慕容雯。   处事得宜,体贴细致,慕容雯一下舒了口气,尴尬情绪散了大半。   偏在这时,另一张纸条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划过半空,砸在邵子濯的桌面上。   邵子濯:“???”   架着老花镜的语文老师正好目睹这一幕。   全班安静。   语文老师上了年纪,满腹学识,爱穿马褂长袍,鼻梁上常年架着老花镜,走路和说话都慢悠悠的,此刻亦是。   他缓缓踱步到邵子濯的桌前。   邵子濯连忙喊冤:“余老师,冤枉,不是我写的!”   看着余老师拾起那张叠成小豆腐块的纸,慕容雯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里面还有她的发言,余老师每动作一下,她就感觉悬挂在头顶的社死大刀往下坠一厘米。   余老师展开纸,看了两眼,皱起眉。   “几艾取艾斯……是什么意思?”   慕容雯:ghs,您猜?   余老师不怎么冲浪,纸上的字又写得密且乱,看得他眼睛疼,于是他四下梭巡,打算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为他阅读。   慕容雯看出他的意图,捏紧拳头,气沉丹田,正要主动请缨——   “迟鹭,你来看看,这写的什么?”   慕容雯:“……”   完蛋。   不少在其中留过社死言论的同学开始脚趾扣地。   迟鹭沉默了一下,站起来。   第一页离手没过两分钟,万万没料到,这么快就看到了后续。   迟鹭展开纸,张开嘴。   迟鹭闭上嘴。   【54L:不会是海胆精吧?!   55L:你……我……蒜了。   56L:51楼有一种未被知识浸染过的灵气,怎么说呢,这种灵气我另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在我怀疑的海胆候选人里面。   57L:雯姐,上大号说话。   58L:打什么哑谜,我直说了!司空御!全校唯一一只金毛!爱抓头发!常年炸毛!除了他还能有谁!   59L:磕到了!!!   鹭海CP正式更名路遇CP!全校唯一真情侣!他好爱他!他好爱他!   60L:迟鹭嗅着司空御身上清新怡人的香味,不禁心猿意马,缓缓伸手,碰向海胆的裤衩……   61L:漏!没改干净,这饭硌牙!   62L:夜色深沉,司空御被绑在床上,浑身赤、裸,这时迟鹭推门而入,踩着月色,鼻梁上的眼镜折射冷光。   他冷冷地道:“想要?求我。”   司空御喘息着,用力向后仰头,修长的脖颈上喉结不住滑动,咬紧了唇里的口球。   “滚……”他含糊地发出声音。   迟鹭冷笑一声,摘下眼镜,一边脱衣,一边走近。   司空御屈辱地撇开脸,眼尾划过一滴清澈的泪。   夜,还很漫长。   63L:强取豪夺版!我喜欢,劳斯摩多摩多。   64L:焯死他!焯死他!就要ghs!就要ghs!   65L:已阅,下一辆。   66L:来咯。   ……】   后面的尺度越来越大。   余老师问:“迟鹭,说的什么?”   迟鹭镇定自若地将纸合上。   “商贸广场附近新开了一个叫ghs的游乐园,他们在讨论要不要去玩。”   “是吗?”余老师不疑有他,孩子们一般讨论自然是这些吃喝玩乐。   但上课传小纸条传得这么明目张胆,还是需要警告一下。   “唐理,你告诉我,为什么想去这个游乐园玩?”   唐理:救SOS。   余老师应该是刚好瞥见纸条中的某一段,那段恰好提了唐理大名。   就在ghs后面。   【68L:谢谢各位劳斯,看得我唐某人幻肢梆硬。   69L:唐理同学,党和人民都看着你呢!   70L:滚呐,把我的小马甲还回来!】   唐理站起来,是个留着齐刘海,看起来特别乖巧的女孩子。   她强行按捺住移民火星的欲望,镇定答道:“老师,那个游乐园看起来很有趣。”   余老师:“……你们年纪小,喜欢出去玩,我可以理解,但课上有课上的规矩,如果你们再这么不听话,我会扣你们平时分的。”   唐理连连点头,“是老师,下次不会了。”   余老师:“坐下吧。”   唐理如释重负,热泪盈眶,屁股刚沾凳子,余老师忽然回头,“唐理同学,那个游乐园为什么叫ghs?有什么寓意吗?”   唐理同学含泪起立。   她在余老师真诚的注视下,憋出六个字,“意思是……桂花树。”   余老师微微皱眉。   “一个游乐园,叫桂花树,这名字不好……不好……”   他往讲台上走,没等唐理劫后余生喘口气,他又道:“幻肢是什么?”   唐理:“……”   这些词汇,稍微上网冲浪过的年轻人都知道,前桌死死憋笑,后桌快把一辈子的伤心事想尽了,还是笑出声来。   余老师:“你们笑什么?”   唐理:“没事老师,是我多出来的一个器官,已经砍掉了。”   没事,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阿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是ghs,不是gsh,我打错了。   咻咻咻,记忆消除术——通通失忆! 第20章 第八节 课提前离开,迟鹭没有直接去司空大宅,而是先坐公交去了市中心某咖啡店。   他约了一个私家侦探。   任务对象从司空御变更为圣兰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两条线大幅度偏离的节点就是司空御在圣兰德读书的期间。控制住圣兰德就能迂回控制住司空御。   要让他按原轨迹成长为翻手云覆手雨的龙傲天,必须要小心与原轨有偏差的每一个细节。迟鹭抵达的时间晚了足足两年,救援组将降临时间定在两年前一定有理由,或许那就是偏差刚产生的时间点。他需要知道两年前到现在司空御身边都发生过什么大事。   这些剧情线里都没有,百分之五的剧情线,是指从当前时间往后总篇幅百分之五的文字,时间不断推移,剧情线也会随之开放,意思是他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无法回望这消失的两年,这是链接错误所带来的一系列蝴蝶效应,没办法,只能自己查。   私家侦探是个有些拘谨局促的年轻男人,明显是新手,戴了一顶千格鸟贝雷帽,露出来的头发微微自然卷。   别问,问就是没钱,雇佣不起更有名的侦探。   似乎没料到雇主是个如此年轻的男生,小卷毛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迟鹭长话短说,将需求和定金一并发给对方,谈话完毕,他自然而然起身端起咖啡碟,走到柜台后面,给自己系上了围裙。   小卷毛:“???”   “还有事?”见他坐着不动,迟鹭一边清洗咖啡杯,淡声解释:“我在这里兼职。”   做着辛苦的兼职,还愿意出高昂的价格请私家侦探调查。   卷毛瞬间脑补了一场违背世俗相爱最终却被深信不疑的爱人背叛的虐恋剧本,出店的时候还在想,现在高中生谈恋爱成本真高。   晚七点左右,上一班店员到点下班,小小的咖啡店里只剩下两个人,另一个女店员洗完杯子,见客人寥寥,跟迟鹭道:“小迟,我去下厕所,你看一下。”   女店员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扎着高马尾,此刻额前刘海全部被汗浸湿,脸色白得像机器里的奶盖。   迟鹭瞥了一眼她的脸色,转身灌了一杯滚烫的热拿铁。   “先去吃饭吧,这里我看着,忙不过来给你发信息。”他把热拿铁递过去,“算我买的。”   女店员有痛经的毛病,这两天恰好来例假,她咬着牙上岗,不肯放弃这点微薄薪水,迟鹭每天都觉得她会晕过去。   女店员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我买就行……我等会儿回来付钱,谢谢你小迟。”   迟鹭点点头,女店员捧着拿铁,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咖啡店的兼职是他在周末找的,老板人不错,工资公道。   鉴于这个身份的贫穷属性,援救组留下的启动资金并不多,只是一个常年打工的贫困生能攒下的微薄积蓄,拨出私家侦探的费用后几乎不剩多少,下个月的生活费和房租都要赶紧挣。   咖啡店在商场大楼内部,但位置略偏,这时候没什么人,迟鹭打算把能干的活都干了,蹲在地上整理货品时,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猫叫。   “喵呜~”   他动作一停,回头看去。   雪白的小猫趴在柜台拐角,用黑曜石一样的瞳孔看着他,怯怯的,似乎想靠近又不太敢。   迟鹭擦干净手,“玫瑰,过来。”   被叫大名的小猫歪着脑袋“ai”一声,半天才有反应,迈着四条小短腿向迟鹭踱去。   踱到一半,被迟鹭抱起来。   “怎么在这?”   这句话是对着站在柜台外的那个金头发说的。   司空御表情空白,他看了看迟鹭身上的店员装扮,又看看这家小咖啡店,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玫瑰找过来的,我说它怎么突然发疯,原来你在附近。”司空御恢复成那张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臭脸,酷酷地把手插进裤兜,“你在这兼职?”   “嗯。”迟鹭抱着玫瑰撸了两把,玫瑰小小一只,骨龄恐怕不满一岁,但毛多绵软,薅起来手感特别棒。   “不是说要带它打疫苗?这算什么?”司空御靠着柜台,冷冷地哼了一声,“溜得挺快啊。”   亏他还想着顺便带他一程,特意骑的小电驴,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得先上班,之前跟店长定好的。”迟鹭声音平淡,没抬头,“你等我了?”   “谁等你?什么德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迟鹭掀着眼皮看他一眼,点头,“看来是等了。”   司空御:“……”   去死,下一次再等你我就是猪,老子还信誓旦旦跟邵子濯保证你是去上厕所了。   “张嘴。”   司空御下意识张开嘴,一颗硬糖被抵到唇舌间,那只带有薄茧的拇指在他嘴唇上停留了一会儿,沿着唇形斜擦而过。   等他回神,迟鹭已经把玫瑰塞到他怀中,转头洗手,没事人一样开始切水果。   司空御:“……你什么毛病?动不动往人嘴里塞糖,我允许你塞了吗?”   迟鹭利落地把芒果削皮,切小块,“怕你生气,哄哄你。我不知道你会等我。”   司空御:“……”   我几岁?要你哄。   争执这个没意义,显得他很不成熟稳重,司空御含着那颗糖在嘴里滚了几圈,模糊道:“你哪来那么多糖……”   “芒果能吃吗?”迟鹭突然问。   司空御点头。   然后就毫无防备地被迟鹭喂了一块芒果。   “……”   你指定有毛病!   司空御对吃食不大敏感,自然也不会被甜食哄好心情,他皱着眉,咽下口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店里的东西能随便吃?老板不会骂你?”   迟鹭解开围裙,姿态随意地倚上柜台,可能是隐形戴久了,他放松下来,眼睛会下意识轻眯着。   “买。老板人很好,允许我们以员工价买店里的东西,很便宜。”   三两句话的功夫,玫瑰又不甘寂寞地跳到了迟鹭怀里。   怕猫毛影响食材,迟鹭端着果碟远离柜台,带司空御去了散座。   “这小没良心的,我带你洗澡,喂你喝牛奶,我才是你的衣食父母,懂?放尊重一点。”司空御又开始跟猫置气,“限你三分钟回到我的怀抱,否则我将跟你恩断义绝。”   玫瑰是一只小机灵猫,虽然更亲近迟鹭,但显然有本事把另一位铲屎官也安抚好,看司空御拉下脸来,便摇头晃脑地喵喵叫,叫完讨好地去舔司空御的掌心。   看,多聪明,随它爹。   司空御揣着玫瑰,勉强对它的识时务表示满意,迟鹭乐得轻松,单手支着额头,有些惫懒地垂下眼皮,半睁不睁的。   “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别提,提起就来气。   司空御狠狠地拧起眉心,“还不是你说要带玫瑰打疫苗,找不到你人,我只能自己带它来了——”   更来气的他没说出口,否则显得他多可怜似的——邵子濯非要跟他一块儿来,说是享受一下难得的课余生活,然后林辰也跟来了,恰巧进商场时有人在宣传新开的密室,邵子濯非常感兴趣,觉得以他近日飞速提高的智商对付这种密室定是信手拈来,非要拉着两人一起去,结果司空御在密室门口被拦了。   店家不让带猫。   你猜怎么着,那俩货一点都不带犹豫,直接抛弃司空御去享受密室二人世界,进去前还假惺惺地嘱咐:“御崽,爸爸不在,要小心外面的坏人,爸爸很快就出来了,爸爸爱你,啊。”   你俩殉在密室里算了!   司空御抱着玫瑰四处溜达,经过附近,可能是闻到点什么,玫瑰一直在叫,循着它的指引到这间咖啡店,它才安分下来。   迟鹭正在翻手机,感受到司空御的暴躁,伸手在司空御后脑勺揉了一下,聊作安抚。   ——五指插进头发里,指腹的力道不轻不重。   这动作有种冒昧的亲昵和缱绻,很轻易让人心跳加速,手指离开时司空御整个头皮都发麻。   他最近反应力见长,只懵了一瞬,就嫌弃地拍开迟鹭的手背,面露凶恶,佯装斥责:“你当揉狗呢,撒开,滚远点。”   迟鹭茫然抬头,目光在他愠怒的脸和微红的耳根上一一停留,想了想道:“嗯……我之前预约了楼下的宠物医院,刚刚问,前台说可以改时间,你是直接带玫瑰过去打,还是——”   司空御心说这还有“还是”?难不成老子留下来陪你?   “还是留下来,等我一块儿?”   “……”   迟鹭用那双深邃沉静的黑眸注视着司空御,上下眼睑由于不适散漫眯着,他的眼睛实在长得好看,这样看着别人,跟把钩子似的,能稳准狠地勾到别人心上,由不得人拒绝。   司空御心说我能被你一个眼神勾引到?   “……等你吧。”   也不是被勾引了。   主要是。   没什么事。   *   等迟鹭下班,再带玫瑰打完疫苗,已经是九点多。   邵子濯和林辰在商场外等他们,邵子濯蹲在街边,背影沧桑,一副遭受巨大打击的样子。   司空御问林辰:“……他这干嘛呢。”   不待林辰回答,邵子濯就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回望我过去十八年的人生,从来没有一刻,让我如此绝望,我忽然意识到,人生果真充斥着磨难,只是我以往未曾……”   “说人话。”   “他密室一个题都没解出来。”林辰笑得眼睛弯弯,一条底裤都不给邵子濯留。   邵子濯不满:“林辰你说什么!我是因为这个难过吗?我明明是因为——”   “因为发现自己真的是笨蛋?”   邵子濯:“……”   我都不稀得跟你讲话。   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伸手要搭司空御的肩,“兄弟,我们不跟他玩,我们走,孤立他!”   司空御拍开他的手,回头看迟鹭,“你怎么回去?”   脱掉咖啡店的店员装,迟鹭换上难得一见的常服,简单的白T恤和长裤,夜风从他背后吹过,柔软的白T紧贴身形,勾勒出单薄却宽阔的肩背。   他淡淡地用下颌点了一下对面的公交站,“我坐晚班车回去,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他们是骑车来的,邵子濯爱车被收缴后,寻遍车海,找了一辆类似的酷炫小电驴以慰相思。   司空御定定地看了他半分钟。   “邵子濯,照顾好他儿子。”   “诶,诶?”   邵子濯赶架子上架,手足无措地抱着小白猫。   司空御在玫瑰的猫头上揉了一把,冲迟鹭道:“走吧,我送你。”   九月末,A市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夜风裹挟冷意从耳畔刮过,正好舒爽,能解一日燥热。   司空御把迟鹭送到巷子口,再往里是个上坡,小电驴不好上去,老小区路况又不好,乌漆嘛黑,容易出事。   “送到这里吧。”迟鹭道。   他摘下头盔,额际汗津津的,把黑发打得微湿,或许是头盔实在太闷,脖颈起了一层薄汗,随着喉结起伏着,在路灯下微微反光。   巷子口有一盏路灯,再往里就是漆黑一片,宛如黑洞,司空御怀疑道:“这么黑,能走吗?”   “没关系,我用手机照明。”   司空御不说话了。   他一直知道迟鹭是贫困生,但对这个词从来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会过得拮据一些,可能买不起昂贵的机车配件,家里应该没有佣人,也不能住带花园的宅院。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A市还有这么狭隘的住房区,迟鹭要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还得成绩优异,否则就不能有免学费的福利和奖学金。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他怎么做到的?   司空御无意识地抓头发,直到把金发抓成乱糟糟的样子,翘起几捋呆毛,才温吞应声:“哦,你……”   他想问你父母呢,你长辈呢,没有人照顾你吗?   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吗?你不累吗?   可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最终又被他一一压制下去,他隐约记得迟鹭说过,母亲很早就去世,这些问题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都是伤心事。   他只能用力地薅了一把头发,烦躁地戴上头盔,声音闷闷地从头盔底下传来。   “那你路上小心……”   迟鹭跟他点头,站在路灯下看着小电驴驶远。   这是父亲去世那年养成的习惯,他会在每一次分别的时候注视着对方离开,看得多了,印象会更深一些,不至于永别来临的时候,想不起对方的模样身形。   直到连小电驴的灯光也离开视线范围,迟鹭才用力地揉摁了一下眉心,慢吞吞往黑暗深处走。   夜晚的巷子真的很黑,迟鹭走两步就能踢到瓶瓶罐罐,他摸索着捡起来,扔到沿途的垃圾桶——并没有打开手电筒照明,而是犯懒,凭借记忆力绕开路障前进。   走了几十米,一束光从身后打过来。   迟鹭听到小电驴刹车的声音。   黑色电动摩托停在巷子口,亮眼的车灯笔直照射过来,将整条巷子映亮大半。   酷盖:【愣着干嘛,走啊。】   司空御的身形隐在车灯后面,强光之下,迟鹭甚至分辨不清轮廓,更遑论面部神情。   可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司空御先不耐烦了。   酷盖:【醒醒!你房子着火了!】   迟鹭手指微微合拢,蜷缩起来。   开始是没用什么力气的,后来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他镇定地、平和地打开对话框,给酷盖发送了一个表情包。   劝学大使:【抱抱.jpg】   酷盖:【呕.jpg】   酷盖:【别煽情,赶紧滚。】   隔着一点距离,迟鹭冲车灯后的司空御淡淡颔首。   转身时却在想:没煽情。   我真的想抱你。   回到家,迟鹭把额头抵在门上,手掌握着门把手,好久才缓缓松开。   他想,司空御,你要是能立刻喜欢上我就好了。   就在这个瞬间,让我抱一下,如果愿意亲吻的话,就更好不过。   我没学过这些,但我应该会做得很好,我做什么都有天赋,历来如此。   我好像已经……   很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晚十一点,迟鹭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屏幕上多了几条消息。   酷盖:【把玫瑰过继给我吧。】   酷盖:【我查过了,养猫很贵,跟我的气质特别匹配,我在家没事就烧钱玩儿。】   迟鹭拇指意味难明地在那个少年与蝴蝶的头像上停留。   他半天不说话,司空御没什么耐心,直接一个视频通话拨过来。   刚接通有些卡顿,司空御在那头:“喂喂喂,能听到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迟鹭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单手拎着毛巾擦头发。   那边貌似也是刚洗完澡,一头金发蓬松地炸着,末端还带着水汽,睡衣是宽松舒适的T恤,领口微湿,从迟鹭的角度,能看见漂亮的锁骨,和锁骨底下薄薄的胸肌。   “……行不行你给句话,只要你点头,今天晚上它就上我们家族谱了,以后就叫司空玫瑰。”说着,对面莫名顿了顿,凑近屏幕仔细端详,然后坐直,磕巴了一下,“你、你刚洗完澡啊。”   迟鹭:“嗯。”   他今晚格外寡言。   可能是某些情绪达到一个临界点,在濒临失控的边缘,它们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胸腔,试图顺着血管攀爬逃离,妄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脸上、眼中、话语里。   迟鹭心平气和久了,很久没尝过这种克制的滋味,控制起来有些困难,总怕一不留神展露太过,会被人当成疯子或变态。   还是要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迟鹭念着这四个字,为自己披上一层厚厚的伪装。   他倒是伪装得好,视频另一头司空御几乎是坐立难安。   迟鹭自己看不到,他半湿的头发往后撩起,露出眉眼的模样跟平时大有不同,是一种混杂着冷感和攻击性的锋利,桃花眼冷淡地往下一垂,既撩人又冷戾。   司空御不知道怎么描述迟鹭现在的感觉,但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白天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在床上能大战三百回合。   停!   这是酷盖能想的东西吗?!   大少爷深深地呼吸。   迟鹭:“……你为什么脸红?”   大少爷被一口气呛了。   “我刚洗完澡,热的!”   迟鹭目光轻飘飘地从他泛着粉色的脖颈上扫过,在锁骨上略做停留,“……嗯。”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一开始。   司空御烦闷地抓头发,“我会好好养玫瑰的,你随时能来看,行不?”   司空家有佣人,玫瑰在司空御那里,肯定比在迟鹭这里待遇好很多。   “可以。”   他前面半天不吭声,临了答应得这么干脆,司空御都没回神,“……噢,那行……”   司空御怔愣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你可以经常来看它——”   迟鹭:“嗯。”   “……”   你今天只会嗯了是吧?   司空御:“没事那挂了——”   “嘟。”   干脆利落。   司空御:“……”   让你挂你就挂,平时没这么听话呢?   大少爷郁闷地扔开手机,抱起玫瑰□□。   另一边,迟鹭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他静坐了一会儿。   再过十分钟,他转头望着窗外的月色,很轻很缓地,舒出一口气。   *   第二天到教室,司空御扔给迟鹭一副新配好的金边眼镜。   因为昨晚的事,他脸色很臭,说话也没好气,“领养玫瑰的费用。”   迟鹭没说出“领养不需要费用”这种煞风景的话,只是拿起眼镜端详片刻,“你怎么知道我的度数?”   司空御不吭声。   管家那里拿到的,那晚给迟鹭找备用眼镜时,管家问过他的详细度数。   迟鹭很快想到这一层,“谢谢。”   说完这句,没了声音。   司空御等了半天,没等来第二句,不悦地从臂弯里抬头,悄悄用余光睨迟鹭——眼镜戴上了,贼好看。   ……行吧,勉强原谅。 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催眠神课,司空御懒懒地从课桌里给自己找了件外套,长腿摆好舒服的姿势,准备会周公。   睡前他四下看了两眼,看见邵子濯坐得笔直,目光专注,正在接受知识的熏陶。   隔壁慕容雯也在认真听课,还备好了粉红色的小笔记本。   司空御:“……”   不确定,再看一眼。   他仔仔细细盯了两人五分钟,终于确定,他们真的是在听课,不是装模作样。   邵子濯听课勉强能理解,他的摩托车被收缴了,想赎回来只能在月考上下功夫。   但大小姐是干嘛?   司空御直起身,在班上扫视了一圈,赫然发现,全班近半同学,都在认真听课。   认真听!数学课!   这是什么鬼故事!   司空御没忍住,写了张小纸条扔给慕容雯。   大小姐是这样回复他的:【主任说,我的绿毛不符合仪容仪表标准,让我染回来,我不肯,主任扣了我二十分。】   【平时分每半个月清算一次,也就是说,这次月考过后,我要留堂四十个小时。】   【或者扫二十次厕所。】   司空御:【我怎么没扣?】   “你扣了。”迟鹭瞥到纸上的内容,平铺直叙道:“主任昨天收手机时,把全校发色异常的同学都记录在案,挨个谈话,死不悔改的,通通扣二十分。”   司空御:“???”   司空御:“我没谈啊。”   “主任说,你肯定不愿意,所以跳过流程,直接给你扣了。”迟鹭顿了一下,“她可能忘记通知你了。”   司空御:“……”   真是我亲姑啊。   司空御又给慕容雯扔了一张小纸条。   【你打算怎么办?】   大小姐:【我打算考他个600分,把这二十平时分抵了。】   司空御:【……】   600知道这回事吗?   600分不可能,不过这个思路确实不失为一个良策。   司空御算了算,周一迟到和仪容他扣了两分,加上这二十分,一共是二十二分,意味着他要留堂四十四个小时,按每天留堂两个小时算,足足二十二天才能还账。   或者扫二十二次厕所。   ……还不如留堂呢。   他上次月考分数个位数,假设这次月考分数提高一百分,按比例算,年级排名应该能前进一百名上下,也就是说,只要总分超过一百,他就能抵掉8分左右。   一百分还是能挣扎一下的。   司空御打开数学书,打起精神,看向黑板。   两分钟后,他关上数学书。   学个屁啊。   他郁闷地揉头发,看见前面邵子濯一本正经的背影,忍不住怀疑。   “邵子濯。”他随手抄了迟鹭一支笔,戳戳邵子濯的后背。“你能听懂?”   邵子濯将后背抵上迟鹭的桌,隐晦地偏过脸。   各科老师能扣平时分,虽然不是大问题老师不会如此,但大家上课还是谨慎了很多,搞小动作也遮掩着。   “……听不懂啊。”   司空御:“那你装个屁啊。”   “啧。”邵子濯说:“你不懂,只要我骗过我的大脑,到时候这些我不懂的知识大脑都会替我理解的,你没听人说吗,大脑是潜力无限的冰山,这是网上现在很火的“欺骗学习法”,他们都说有用。”   司空御:“……”   人麻了。   这周平时分制度实施,不少学生猝不及防被扣了不少,恰如司空妍所说,三十分成绩抵一个单位平时分,凑吧凑吧就出来了,实在是所有惩罚项里听起来最轻松的。   为了不留在学校被司空主任折磨,或者扫厕所,大部分学生选择读书。   读书好啊,读书破一切妖魔鬼怪。   “……今天的内容是提高,前两天的基础课你没听,不懂正常。”司空御烦闷间,迟鹭将压在掌下的两张纸递了过来,是之前老师打印下发让同学们预习的讲义,迟鹭在两侧写满了工整密集的注解,“看这个,我把知识点都做了解析,把下面的例题做一做,差不多就会了。”   司空御接过来,恹恹地瞄了两眼,又忍不住瞥他,“你写这么半天,就是在写这个啊?”   “嗯。”   司空御没了脾气,看着纸上令人眼晕的数学符号,勉强学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邵子濯:我没懂,我的大脑会懂的 第22章   十月份A市正式转凉, 第一次月考结束,学校一系列措施取得不错的成果——指白卷数量大大减少,可喜可贺。   平时分制度推行到全高中部, 但教学改革暂时只在高三试点, 因此高一高二成效不显, 只有高三年级各科平均分大幅度提高。   迟鹭听着系统机械的积分累计播报,抬手推了一下眼镜。   “累了?”   司空御半趴在书桌上, 中性笔在草稿纸上无聊点着, 瞥见迟鹭的动作,敏感地回头问。   迟鹭平静的把他那点小心思摁回去:“我不累, 可以继续。”   司空御垮着脸, 用下巴抵住手肘。   “不学了,你回去吧,我家马上破产, 付不起你工资。”   迟鹭嗓音淡淡:“我不要工资, 同学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司空御咬牙切齿憋了半天, “这书我不读了, 明天就退学,你走。”   大少爷其实有颗很聪明的小脑瓜, 毕竟是未来的龙傲天, 学东西速度很快。   月考前的临时抱佛脚让他吃到了一点甜头, 总分直飚三百, 年级排名比预想中的差一些, 因为大家都在抱佛脚,于是他的挣扎显得微不足道, 但总共还是消减了九分的平时分账单。   还剩下十三分。   司空御对着平时分制度仔细研究了半夜, 总算找到漏洞——班级后面公示栏每周张贴的优秀作业, 能加一分!   除却基本科目六门,圣兰德每周还有时政课一节,财经课一节,市场分析一节,书面作业总共九科,这还不拿捏住!   “是你自己说,要跟我交流学习的。”   司空御懒得理,拿后脑勺对着他。   我那是想学习吗?我那是馋你作业!你个榆木脑袋!   月考过后就是清算期,但清算之前还有三天月假,假期作业就是他逆风翻盘的指望。   迟鹭是公示栏常驻选手,司空御好不容易把他骗来家里写作业,这傻逼倒好,把作业本往两人面前一摊,真的开始“交流学习”,碰到司空御不懂的,还认真地想教会他。   你看我想学吗?   司空御抓了一把前额发,索性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做完?”   迟鹭低头在试卷上填上名字,“我作业没带全,晚上回去再补。”   司空御:“……”   合着我白努力了是吧?   他说:“你走,司空家不欢迎忘带作业的人。”   迟鹭:“可是爷爷让我留下吃晚饭。”   受司空妍之托,他最近常来探望老爷子,来的次数多了,自然熟络起来,迟鹭谈吐得宜,棋艺还不错,是最受老人家欢迎的那一类孩子。   这不,连爷爷都开始叫上了。   司空御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   玫瑰不知何时凑过来,转悠两圈,灵活地跳到迟鹭的膝上。   “……要学你自己学,我去歇会儿。”司空御没好气地拎住玫瑰的后脖颈,小声嘟囔:“乱跳什么,爹在这儿呢……你是司空家的血脉,不许认贼作父……”   司空御抱着玫瑰,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大床里。   迟鹭单手抵着额头,注视着司空御细碎的金发扬起又落下,忽而问:“为什么不染回来?染回来你就不用扣这二十分。”   司空御没说话,脸埋在柔软的床铺里,小动物似的左右蹭蹭。   虽然没说理由,但肢体上的抗拒足以说明一切,估计是跟第一次见面的那双球鞋一样,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迟鹭手指舒展,碰到搁在旁边的手机,默不作声地摩挲了两下。   微信聊天记录里躺着昨晚私家侦探给他发的消息,是两年前司空泰夫妇离婚的小道新闻,因为司空家动作快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但这在豪门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只是未曾公开而已。   他知道司空泰在国外发展,还奇怪来司空家这么多次,怎么从来没碰见过司空御的母亲。   原来是离婚了。   观司空御的态度,这其中必定有隐情,只是眼下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深切到能谈论这些的地步。   迟鹭只能装作不知。   司空御赖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期间邵子濯发信息过来哭诉,说他没能成功赎回他的小摩托。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心痛痛,妍姐说再想要回我的摩托,要收利息,期中考平均分七十分!延后一场考试加十分,满分封顶。】   司空御早有预料,凭他那欺骗记忆法,能拿回来就怪了。   他懒洋洋打字:【早说让你重新定制,你非不听。】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我觉得我还是有进步的。】   酷盖:【是有一点,多做做梦可能会更多。】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别挤兑我,我下定决心要努力了,明天开始上家教课,我爸找的,据说非常有经验,一月之内,必定让你们刮目相看。】   又闲聊两句,司空御结束话题,手指百无聊赖地翻了两页,撞进自己朋友圈枯红玫瑰的背景图里,鬼使神差定住目光。   他现在整个微信都充斥着一股与他本人气质不符的氛围,头像也就罢了,毕竟是照着他画的,可这背景图真是怎么看怎么文艺。   当时觉得好看,没想太多,现在越琢磨越不对劲。   邵子濯说得对,这确实不是酷盖该用的背景图。   司空御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关键字:帅气男生微信背景。   浏览半个小时,他瘫着脸关闭网页。   谁要自拍啊!老子要帅气男生用的、那种酷酷的、冷淡又不失意境的背景!   司空御强忍着不耐,换了几个关键词搜索,看了又看,在八百米厚的滤镜衬托下,迟鹭的玫瑰夕阳显得好看又真实。   ……不换了。   大不了改天让迟鹭拍一张,反正他拍照好看。   司空御忽然想起迟鹭要的玫瑰根茎,魏叔早前备好了,妥帖封存着,但他一直忘带去学校,正好今天迟鹭在,让他自己带回去。   “你的玫瑰——”   迟鹭没有写作业,也没有刷题,他正抬头看着窗外,指节抵在流畅的下颌线边,头顺着支撑微微□□,从司空御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有些涣散的余光,很难分辨他的视线究竟是落在近在咫尺的窗台玫瑰上,还是更远处连绵不绝的风景。   又来了。   那种跟整个世界都不太兼容的孤独感。   他就像摆在路边的一幅画,或者一只精美的人偶,无喜无悲,浑身上下最有活力的大概就是那双眼睛,时不时的注视令他看起来勉强尚存着几分好奇与探寻。   可人偶在橱窗里呆着,它不会试图融入人群,行人也不会邀请它走出那扇玻璃门,它更像一个记录者,沉默地隐匿在黑暗中,记录着行人或者自己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一生,等时机恰当,便会安然平静地变成残破品,大约它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刻。   完成职责后坦然离开,寥寥几言就能描绘这只人偶的一生。   迟鹭在看窗外的风景,司空御在看迟鹭。   很难追溯那股诡异的冲动从何而来,但有那么一刹那,司空御特别想把迟鹭的脸掰回来,跟他说别看了,看我。   谁把你丢进了橱窗里?   要跟我回家吗?   司空家有很多钱,大少爷可以把这只人偶买下来。   如果人偶喜欢呆在橱窗里的话,他可以把橱窗也买下来。   ……   司空御怀揣着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床上坐了会儿。   他突然想起什么,赤脚下床,到房间自带的小客厅里翻找了一阵。   迟鹭坐在窗前,没注意司空御的动静。等反应过来时,唇边被抵了一颗糖。   硬糖,拇指指节大小,司空御就差没掰开他的牙往里塞。   “……吃啊,你不是爱吃糖吗?”   司空御站立着,眉心皱起,修剪得宜的眉毛像两把小裁刀,仿佛迟鹭敢露出一点不情愿的神色,那两把小裁刀就会贴上他的脖颈动脉。   “……”   迟鹭茫然地张嘴,咬住糖果。   硬糖外有一层糖霜,很甜,牙齿轻易将外壳碾磨开,内馅携带着清甜的果味儿充斥口腔。   “……草莓味儿?”他有点回过神来,迟疑着问。   司空御不吭声,又低头剥开一颗。   又是草莓味。   迟鹭嘴一张,还没来得及说话,第三颗递上来了。   还是草莓味。   第四颗蓄势待发时,迟鹭抓了司空御的手腕,细细地将嘴里的糖渣咽下去,开口道:“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司空御狠狠拧了一下眉,似乎在责怪迟鹭不识抬举,可嘴唇翕合半晌,最终还是不虞地闭上了,什么都没说。   他满脸不高兴,“好吃吗?”   迟鹭难以承接他的脑回路,斟酌着道:“……还不错。”   “不错?你还挺挑。”司空御嗤了一声,“这是我妈过年从国外给我寄的,专门定制的,我都没舍得吃,你还挑三拣四。”   迟鹭当即改口:“从未品尝过如此珍馐美味。”   司空御:“……”   司空御明显感觉到扣在手腕上那只手稍稍用了些劲,又很快放松,似乎是个下意识忍耐的肢体动作。   他合理怀疑迟鹭在忍笑。   再抬眼,迟鹭已经蜷回手指,面不改色地问:“所以,到底怎么了?”   司空御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唇,空闲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去捏后颈,他情绪起伏时总喜欢抓些什么,最常光顾的地方是头发,但别的地方也经常遭遇魔爪。   “……没怎么。”好半晌,他憋出一张臭脸,把精装糖果盒子往迟鹭面前一搁,“你要喜欢吃,都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迟鹭了然地挑起眉,露出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司空御为什么觉得一盒糖能收买他,但大少爷难得如此纡尊降贵,必定有所求。   他不假思索:“抄作业?”   司空御瞬间面无表情:“……我这么肤浅?”   迟鹭:“那是什么?”   司空御:“……”   你问我,我问谁。   他就是觉得,想让对方高兴一点就眼巴巴喂糖的举动,特矫情,他可没有迟鹭那样的脸皮,张嘴就能坦然地说我哄哄你。   这傻逼还问。   不知道先欠着啊。   司空御开始揪头发。   迟鹭眼睁睁看着服帖的金发变成桀骜不驯的模样,还翘起几撮,就在他快要把这幅画面记下来时,司空御眉头紧锁地开了口。   “教我……做作业。”   迟鹭:“……”   他好像幻听了,不会是绝症吧。   司空御自顾自咂摸一阵,还觉得这理由简直完美,“我姑姑说,如果不把头发染回来,每个月扣我二十分,你得教我做作业补分,不然我肯定天天留堂天天扫厕所,不是你说的?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空气陷入安静。   好片刻,迟鹭眉尾缓慢地扬起来,注视着司空御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他当然能听出这是托词,不过不重要。   教做作业,这可是他亲口说的。   迟鹭随手把一张试卷勾过来,摊在桌面上,指节清脆地点了两下。   他颇为认真地朝司空御看去,“从哪里讲起?”   司空御被冲昏了的大脑猛然反应过来。   大少爷表情开始凝重。   焯。   *   用过晚饭,司空御送迟鹭出门。   迟鹭婉拒了老爷子派车送的好意,他住处附近都是巷子,不好开车,走大道要半个多小时,抄近路回去反倒更快。   司空御被数学题折磨了一个下午,现在还蔫巴巴的,走路都趿着鞋跟。   送到大门口,迟鹭勾着书包肩带,“就到这里吧。”   司空御瞬间来了精神,“好走,不送。”   仿佛在送什么瘟神。   迟鹭忽略他的抗拒,站在路灯下,略微思忖片刻。   “下周我要搬去学校宿舍,宿舍离这里远,再教你做作业,可能不太方便。”   司空御被他的话吸引注意,微微皱起眉,“你要住宿舍?”   圣兰德一直备有学生宿舍,不过学生们大部分走读,学生宿舍也就形同虚设,只有少部分家在外地的学生住在里面。   迟鹭早前不愿意住宿舍,是担心宿舍有宵禁影响兼职,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有这方便的顾虑,以圣兰德宽松的时间表,根本无法限制学子出入,毕竟总不能把他们晚上和周末都关在学校里。   况且圣兰德定位是贵族学院,平日里学校建筑和基础设施都远比普通高中优良,宿舍也不遑多让,两人间,带书桌,独立卫浴,比迟鹭租住的那间出租屋都好。   只可惜出租屋不能退租,他需要一个存放闲置物品和假期落脚的固定居所,否则把租房的费用去掉,那份咖啡店的兼职就能辞了。   “嗯。”迟鹭道:“大概下周,学校会开放晚自修教室,不强迫,但是以后住校的学生肯定会越来越多,我想问,你……”   司空御倏地抬眼,满脸警惕。   迟鹭停顿一下,顶着司空御威胁的目光顽强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校?”   司空御:“……”   我疯了吧?   放着带花园的大宅子不住,去住宿舍。   你长得挺美,想得也挺美啊。   迟鹭:“一起住校的话,我就有更多时间辅导你的作业……”   司空御:“我不学了。”   迟鹭目光淡淡地下垂:“……我收了你的糖,就要对你负责。”   司空御摆出欠钱臭脸:“付我钱吧。”   迟鹭脸不红心不跳,“我没钱。”   “……”   没钱你还骄傲了!   “不住。”司空御横眉冷对,可能觉得迟鹭一天天在想屁吃,走远了还不忘停下来,回头补充,“傻逼才住。”   他踩着鞋跟,怒冲冲地走了。   *   周一升旗仪式,司空御在台下听司空妍鼓动学生入住学生宿舍的演讲,又忍不住嫌弃,“傻逼才住。”   邵子濯回过头,附和:“高三年级住在高层,天天爬五六楼,我听说男生宿舍还闹鬼,真是傻逼才给自己找罪受。”   升旗仪式队列按身高排,迟鹭作为学生会主席,在主席台旁边准备演讲,最高的不在,队伍末就是司空御和邵子濯的天下。   司空御:“……闹鬼?”   邵子濯堪称圣兰德交际花,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全校的小道消息在他这里都有备份,司空妍上周提了两句校舍,隔天校舍的所有传闻就被他集齐了,“据说,当年有个学生压力过大,跳楼身亡了,哪个宿舍来着?好像是……504……后来同学们都不敢去五楼,连四楼都空着,大家申请住宿的时候,都会特意跟老师申请住一楼,一楼不行住二楼,反正越往上,晚上越能清晰地听到一些诡异的动静。”   司空御换了个姿势,舒展出去一条长腿,“这也信?咱们圣兰德,像是能压力大的样子吗?”   “……有道理。”邵子濯反应过来,又道:“不过有怪动静肯定是真的,你不知道吧,我们高中部这里原先是一片乱葬岗,阴气重的很,不然为什么学校取消晚自修,肯定是入夜有什么不对劲。”   “十个学校九个建在乱葬岗上。”司空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还有,我们圣兰德,有过晚自修吗?”   邵子濯:“……”   圣兰德从建校之初,就没有强制性晚自修,它的定位跟普通高中不一样,哪怕如今迟鹭跟司空妍大刀阔斧地改革,也没有强求学生晚自习,只是开放教室,让想自习的学生有地方呆而已。   体育课从一周三节缩短为一周一节,可时政财经等课依然存在,这些是这所学校建立的初心,他们在尽力维护。   邵子濯沉默了一会儿,还想分享点什么,等他再把头扭过来,队伍末尾戴着红袖章维持纪律的学生会成员向他发射了警告的视线。   “同学。”那位红袖章走过来,低声提醒:“我盯你们很久了,不要再窃窃私语,否则我会记名扣分。”   “……”邵子濯朝他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政教处抓仪容仪表抓得严,不过两三周,学生们都规规矩矩穿上学校制服,一眼望去,一水儿白衬衫黑长裤。   屈服在600分淫威之下,连慕容雯都把绿毛染了回来,除了“个别”硬骨头,大多稀奇古怪的发色都已经恢复正常。   余光瞥着红袖章走远,邵子濯忍不住感慨:“我们圣兰德,越来越像个学校了。”   司空御:“……”   不然呢?   *   晚九点,迟鹭搬进宿舍,整理好东西,他取出司空家带出来的玫瑰枝条,修剪放进塑料瓶中,整整齐齐地摆在窗台上。   大约三天,这些枝条就会生根,再过四五个月,花茎会长出热烈的红色玫瑰。   打理完琐事,迟鹭洗了个澡,坐在书桌前画画。   二十分钟后,一幅完整精细的半身人物像出稿,他打开提前注册好的网站,把最近完工的几幅样品稿件上传,并且在个人简介里编辑好价格,确认无误,点击退出。   迟鹭搁下压感笔,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摁着眉心。   兼职耗时多,收益少,只能解决眼下困顿,不是长久之计,他费了一点时间准备样稿,等稍微打出名气,能接商稿,收入就大为可观。   这几乎是他扮演的每个“贫困生”的固定流程,老话怎么说的,有一门手艺,到哪里都饿不死。   老人诚不欺我。   迟鹭支着额头小寐片刻,又从笔筒里抽出中性笔,无聊地在指尖转了会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数学分析原理》。   倒扣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迟鹭翻起来看了眼,是司空妍的消息——学校近期改革效益已经触顶,高层能做的都做了,但所带来的动力并不足以完全改变学校风气,要从根源上动摇学生的学习观念,变被动为主动,还需要加一把火。   就是俗称的,激将法。   这个问题他们在私底下讨论过多次,领导层也数次开会探讨,只有司空妍的提议可堪一用。   她想通过两校合作、交流学习的方式,把这把火点起来。   某种程度上,她跟迟鹭是一类人,爱走野路子,擅长用最短的代价换取最高的效益,觉得可行就会去做,外界的质疑和喧嚣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所以这次司空妍的提议,同意的只有迟鹭一人。   但有他一个,也就够了。   【学校选好了,隔壁B市的一所贵族高中,百年院校——风鹰。】   【拿他们的学生来给我们圣兰德当磨刀石,简直是暴殄天物,那些都是真正的精英,为了说服风鹰高层,我私人搭进去不少人脉关系,董事会都被撬走一个,圣兰德师资力量欠下半年外调巨债。】   【这帮小崽子再不崛起,姑姑我就回古墓住,人间没什么值得留恋了。】   迟鹭打开司空妍发过来的学校资料,仔细研究了一会儿。   他打字:【这有点降维打击了,万一激将不成,反倒挫伤学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会得不偿失。】   那头消息回得飞快:【放心,我已经洽谈过了,风鹰会提前跟学生们打好招呼,而且还有随行老师盯着,不会出大差错,没事。】   迟鹭沉吟着,正要回复,一个视频电话忽然拨了过来。   电话接通,是司空御。   “……喂?”司空御凑近镜头,确定通讯顺畅,才后倾坐直身子,“有件事忘了跟你说,那个糖你吃完了,盒子得还给我。”   他一说糖,迟鹭就想起,今天的作业还没教。   “嗯,趁着还早,你作业要不……”   “喂喂喂,怎么没信号呢——”   画面中人影一顿,司空御卡住似的一动不动。   迟鹭:“……玫瑰在你腿上爬。”   你不动有什么用,有本事让玫瑰也别动。   司空御神态自若:“刚刚是真的信号不好,我这里显示是你的问题,你不仅信号不行,手机屏幕也有毛病啊,怎么只卡一半呢。”   “我……”   迟鹭发了一个音节,忽然好像听到什么动静,敏感地回头看。   视频通话的收音没有那么灵敏,等迟鹭转过头来,司空御问:“怎么了?”   “哦,没事。”迟鹭不以为意,“好像有人敲门。”   司空御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可能是别人敲错了……”   迟鹭:“整个五楼就我一个人,应该不是敲错。”   司空御:“……”   司空御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邵子濯口中的一系列校舍恐怖传说。   他沉默一下,问:“你住哪个房间?”   迟鹭:“504。”   司空御:“……”   他很缓慢地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狠狠在玫瑰的后背上撸了一把,“你……你为什么不跟主任申请住低层?”   迟鹭:“为什么?”   司空御想跟他说实话,又怕吓得他心脏病发作,只能委婉道:“五楼人少,你一个人住,不方便……”   话音未落,迟鹭又回头看了一下。   司空御警觉道:“怎么?”   迟鹭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回过头来,“刚刚又听到敲门声,好像是对门的。”   司空御:“……你对门不是没住人?”   迟鹭:“对啊。”   “……”   还对啊。   司空御觉得迟鹭拖着心脏病还能安然地活到现在,一定少不了心大的好处。   看看这面不改色的。   他想提醒都感觉自己小题大做。   “笃——”   门口传来清晰的一声。   这次连司空御都听清了,有人在敲门,敲的是迟鹭这一间。   504。   “笃、笃、笃。”   缓慢而规律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满室静默。   下一次敲门声响起来前,迟鹭站了起来。   司空御:“……”   干嘛呀!   咋就不能老实坐着!   好奇心重的人死的早不知道吗?!   迟鹭低头看了眼司空御轰炸一样发来的信息,平静回复:【我就看看,万一是人呢。】   酷盖:【……】   酷盖:【万一是鬼呢?】   最后一句迟鹭没来得及看,他走到门边,想了一下,没有贸然开门,而是学着对方的节奏在门上敲了三下,示意这间有人。   外面没动静了。   等了两分钟,迟鹭果断地将门拉开。   校舍配备的是防盗门,铁门厚重,开门时有吱呀的声音。   吱呀声响起来那一瞬间,迟鹭听到隔壁房门砰的一声响。   “……”   视频通话没有挂断,司空御真切听到这边的所有动静,他不敢说话,怕惊扰到什么,只能噼里啪啦地打字:【别去看!姓迟的!回房间呆着,你忘了你有心脏病吗?!】   迟鹭在前往隔壁房间的间隙中看了一眼,回复:【其实我没有心脏病。】   ……我不信。   迟鹭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下,特别像逞强的说辞。   司空御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去校舍,给姓迟的后脑勺来一下子。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傻逼玩意儿,怎么就不听劝呢!   走廊幽深,头顶的白炽灯在夜晚显得捉襟见肘,夜风穿堂惊扰,走廊尽头不知道哪扇半开的窗户,吱吱呀呀地响起来。   迟鹭走到发出声响的那扇门前,笃笃笃地敲响三声。   司空御屏息凝气,心都提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迟鹭微微皱眉。   他正想再敲一下,门忽地打开,一条凳子迎面砸来,迟鹭灵敏地闪躲避让,一道黑影又猛地冲出,两人狼狈地撞在一块儿。   混乱间,手机落地,电话挂断。   “……”   另一头,司空御不敢置信地瞪着挂断的视频。   再拨回去,就是无人接听。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然后通讯就被迫终止。   司空御大脑一片混沌,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   ……好像真的有鬼。   这合理吗?   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有鬼?   忽而,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边套衣服一边给邵子濯打电话:“……来我家,去学校……救人……妈的迟鹭撞鬼了……”   他像一阵小旋风,急急冲下楼,出门前魏管家还问:“少爷,这么晚去哪里——”   司空御的声音远远传回来。   “……去降妖除魔!”   邵子濯一头雾水地被他拽上了车,在夜风中声嘶力竭地喊:“撞鬼——我们也——帮不上忙——啊!要不要——找一个——专业的——天师!”   司空御不耐烦:“大晚上的——上哪儿找天师!先救人——”   邵子濯沉默了片刻,萝卜又喊:“在恐怖片里——我们这样的——一般是——去送菜!”   司空御:“闭嘴——”   途中经过步行街,司空御停下来,进了一家祭祀用品店,出来时抄了两把桃木剑,几张黄符。   邵子濯:“……”   “保护好自己。”司空御神情凝重地往他兜里塞了一把糯米,“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你待会儿就先跑,然后报警,让警察叔叔来救我们。”   邵子濯终于认了真,按住他的手承诺道:“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政府说了建国之后不许有鬼,它要是真的敢出现,肯定要被抓去坐牢的。”   司空御:“……”   是这个逻辑吗?   *   “我的妈啊,我想回家,嗝儿……”   504宿舍里,迟鹭无奈地看着对面哭得直打嗝的男生,头疼道:“你别哭了,不累吗?我差点被你的凳子砸到,我都没说什么。”   男生扯着T恤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抽抽噎噎地道:“太特么吓人了……”   今晚的事,归根结底是个乌龙。   男生是一楼住的学生,晚上跟隔壁寝室玩牌,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他输了一局,正好听说今天五六楼要搬进来高三学生,室友就让他上楼,随便找一个高三的学长要联系方式。   这是很常见的大冒险,男生也没当回事,抄着手机就上楼了。   校舍两侧都有楼梯,他从另一侧上楼,从尾号宿舍开始敲门。   敲一间,空一间。   整个五楼都寂静无声。无人入住的宿舍,门都是能推开的,他敲完门,没人应的话,会推开确认一下。   空寝室没有亮灯,一推开门,黑漆漆的,只有惨白月光从窗户洒进来。   一两间他还扛得住,敲到后面,听着走廊的回音,身上鸡皮疙瘩直冒,心里发毛。   敲到迟鹭这一间时,没推得开。   他瞬间大喜,以为任务要完成了,刚要开口说话,从门里面,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笃、笃、笃。   那一刹那,他浑身的冷汗如雨一样簌簌落下,在迟鹭开门前,慌不择路地闯进了隔壁空房间,反锁房门。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惊恐地发现,敲门声也追过来了。   “……好吧。”迟鹭听完后,疲惫地摘下眼镜,“你拿凳子冲出来之前,没有考虑过问一句吗?”   男生抽气道:“我上楼的时候有说话,后面太吓人,不知不觉就……对不起啊学长,把你手机摔坏了。我、我赔你吧……”   人类在紧张情绪下会自动消音,这很正常,奈何迟鹭也是个不爱吱声的。   迟鹭查看了一下惨不忍睹的智能机——已经无法启动了,刚刚还被脚踩了几下,屏幕碎出蜘蛛网,后壳也裂开好大一条口子。   大约是报废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再说吧,我先试试能不能修。”   “噢……噢。”他讪讪地应声,又道:“那我留个联系方式吧,维修之后,学长把报价给我。”   迟鹭给他抽了张草稿纸,男生写完,又试探着问:“会……很贵吗?”   迟鹭顿了一下,扫他一眼。   住在校舍的,大部分家境并不富裕,很多也是打工为生,靠学校的奖学金和助学金补贴度日。   他垂下眼。   “不贵,我会修,换零器件就好。”   这话不是诓人,他真的会修。   手艺人无所畏惧。   男生诧异地张大嘴,半天才由衷地赞叹道:“学长,你真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远远看见寝室楼, 一二楼零零散散亮着灯,三楼往上几乎是一片漆黑,邵子濯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御崽, 要不我们还是叫门卫吧, 就我们两个也不是鬼的对手啊。”   司空御:“进校门时你怎么没想到呢?现在折回去,迟鹭都凉了。”   邵子濯:“……”   行叭, 人命关天。   两人达成共识, 上楼梯时,邵子濯又忍不住道:“御崽, 要不我们多喊几个人吧?人多力量大, 我刚刚看,一楼起码有十来个宿舍有人呢。”   司空御一边往上迈腿,一边恐吓他, “万一哪间不是人呢?”   邵子濯:“……”   他往下瞄了一眼, 楼道安的是暖光灯, 幽暗昏黄, 这氛围,窜出来红衣女鬼都不稀奇。   邵子濯打了个冷战。   焯, 吓死人了。   快速上了楼, 司空御循着门口的标识找到504, 刚在门口定定神, 平复了一下呼吸, 余光一瞥,瞥见邵子濯举起右手, 手机屏幕上, 鲜亮的五星红旗图片熠熠生辉。   “……”   邵子濯一手提着桃木剑, 一手举着五星红旗,看司空御看过来,还正经地解释:“社会主义红色光辉在此,妖魔鬼怪不敢现行。”   挺好。   格局一下打开了。   司空御扯了扯嘴角,抬手敲响宿舍门。   无人应。   他略略蹙眉,再度拨通了迟鹭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邵子濯神情愈发严肃起来,“完了,主席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此鬼真是心狠手辣……”   司空御心想你闭嘴吧。   再敲宿舍门,他的动作明显粗鲁起来,声音一次比一次大,邵子濯眼看着他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逐渐变得焦躁。   “御崽,要不我们找宿管拿一下……”   “钥匙”两个字没来得及出口,司空御退开两步,做了个起跑的姿势。   邵子濯:hello?这好像是铁门。   邵子濯在拦与不拦之间权衡,司空御已经猛冲上前,右腿旋了个漂亮的弧线,目标直指门面。   “同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沉的声音阻断了司空御的壮举。   司空御分了心神,重心一歪,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脱口骂道:“卧槽——”   迟鹭只愣了一瞬,便快步冲过来,甩开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抓住司空御两只脚腕检查,“崴到了?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   邵子濯懵了一会儿,也一个箭步冲上前,“你真牛逼,敲个门能把自己摔了,伤着哪里了?快让爸爸看看。”   司空御显然摔得不轻,疼得眼冒泪花,可迟鹭仔细检查了他的脚腕和腰,都没有受伤的痕迹。   邵子濯看着他龇牙咧嘴,忍不住着急,“伤哪儿了你倒是说啊!让我们看看——”   “看个屁。”司空御难以启齿地动了下嘴唇,好半晌才咬牙道:“屁股!屁股疼!你特么看个球!”   “……”   邵子濯安静了。   就连迟鹭也诡异地停了动作。   “哦。”好片刻,邵子濯应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了看天花板,佯装淡定。   司空御:“……你敢笑出声试试。”   邵子濯只好尽力地回想悲伤的事。   迟鹭拿钥匙打开宿舍门,请两人进去。   “你们怎么来了?”进了宿舍,迟鹭让司空御上床趴着,顺手在他腹部垫了个枕头。   司空御过了最难受的一阵,又恢复成懒叽叽的调调,“我还没问你呢,手机怎么打不通?我们还以为你被鬼吃了,邵子濯急得不行。”   邵子濯先点头,又猛然反应过来:“……啊?”   谁急,你再说一遍谁急?   迟鹭礼貌地道了声谢,而后解释道:“手机摔坏了,刚刚去附近买了点材料,想试试能不能修。”   “没撞鬼?”   “没有,是个误会。”迟鹭简要解释了一下,蹲在床边,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碰向了司空御的臀部。   “疼不疼?”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收拢。   “!!!”   他摸我屁股!   意识到这件事,司空御眼睛瞪得溜圆。   迟鹭就蹲在面前,司空御抬眼看到迟鹭冷静的侧脸,一本正经好像在搞什么科学研究。   “……撒手,乱碰什么呢?”他一股火气散了大半,勉强疾声厉色。   迟鹭置之不理,换了个位置,“这儿呢?”   “……听不懂人话是吧?让你滚。”   “那去医院?”   司空御不耐烦极了,在床上龙蛇摆尾,挪动着远离迟鹭,“不去,你以为你是谁?谁许你管我的事?”   “你不去医院——”迟鹭眉宇间已经有了点冷意,那冷意不是对着谁,更像是严肃时的自然表现,“我就要知道你伤在哪里,伤得多重。”   “……”   迟鹭拖着枕头的边缘,轻而易举将司空御拖回原位。   “这样摁疼吗?”   “……”司空御耳根渐渐爬上红色,抿着嘴唇不肯吭声。   迟鹭在他的颈侧摩挲了两下,拇指刮过凸起的喉结,抵上下颌,轻易地强迫他抬起脸。   “御崽。”迟鹭嗓音平静,瞥过来的眼眸黑而深沉,长睫下敛,落在他紧闭的嘴唇上,“说话。”   “……”   司空御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得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不……疼。”   第一个音节发出的时候,抖得有点厉害。   很快他意识到不对,清了清嗓子,“不疼。”   迟鹭奖励似的摸了一下他的耳根。   “这里呢?”   司空御要烧起来了。   他恼羞成怒地偏过头,对准迟鹭的大拇指恶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不疼吧!你特么往下一点!”   迟鹭极轻地蹙了一下眉头,确定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他漫不经心地从司空御嘴里抽出拇指。   拇指上还沾了点清亮的口水。   迟鹭垂眸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地往司空御的下唇上抹。   他甚至故意搓了两下,搓得司空御眉毛倒竖。   “我今天刚搬进来,宿舍的冰箱没有准备冰块,我要去校外的奶茶店买。”迟鹭敷衍似的跟他碰了碰额头,“你乖一点。”   “……”   迟鹭前脚刚出门,司空御舔了一下下唇,越想越气,满腔恼怒实在按捺不住,抄起枕头砸在门上,“谁乖?!姓迟的你有病吧?!傻逼东西!横什么横?谁准你横我?小书呆子还骑到老子头上了?!”   他骂得酣畅淋漓,不小心扯动臀部的伤,一时间龇牙咧嘴。   一回头,对上邵子濯一言难尽的目光。   “我草。”司空御错愕道:“你怎么在这儿?”   邵子濯:“……”   你猜我什么时候来的?   *   “对对,没错,司空御摔了个屁股蹲……”   邵子濯打开了某个四人小群聊,开启群视频,跟每一个人讲述司空少爷摔了个屁股蹲的大事。   视频那头,慕容雯笑得前仰后合,笑声能绕梁三日,烦得司空御在这头都忍不住,“有完没完,要不要通知联合国啊?”   邵子濯报复完毕,心满意足,挂断视频后,哼哼着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御崽,你不对劲。”   邵子濯自认不算聪明,也不算敏感,但刚刚两人那氛围,谁看了都要起疑吧?   “我最近补课,也就一小段时间没盯着你,你跟主席,怎么变这样式儿了?”邵子濯边说着,边还模仿了一下迟鹭的语气,“这样摁疼吗?这样呢?这样呢……御崽,说话。”   “草,他什么时候开始叫你御崽的,这不是专属我们父子间的爱称吗?”   司空御伸手把枕头够回来,当抱枕抱着,“不去角逐奥斯卡真是埋没你了,你问我,我还想问呢,他平时脾气都很好的。”   邵子濯古怪地沉默了一下。   “脾气好?”   今年开学之后,学校纪律严明很多,学生会的出场率也远比以前要高。   学生会主席迟鹭,个子高长得俊,成绩优异,但只用了短短一周,就打破了学校万千少女的对他的美好滤镜——铁石心肠不苟言笑,任你哭嚎,记名字的时候他连笔都不顿一下。   邵子濯也算跟迟鹭打过交道,不带红袖章的时候勉强算安静温和,脾气好是怎么安在他身上的,就凭你司空御红口白牙?   “你少造谣嗷,主席冷脸吓人着呢,别破坏他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形象。”   司空御:“……”   是谁在破坏?   司空御懒得争这个问题,低头玩手机。   刚点亮屏幕,就看见首页多出来几条消息,老爷子这会儿还没睡,在问他去哪儿了。   酷盖:【在学校呢,有一同学亏心事做多了厉鬼缠身,我帮他镇压一下。】   想退休:【你那位同学,莫非叫迟鹭?】   司空御不喜欢给人备注,有时候有些人的关系很难界定,备注亲昵了显得没有分寸,备注疏远又容易让人不高兴。   曾经邵子濯就很不满意他给的大名备注,非要让他改成濯哥,那能改吗?还不如直接叫小魔仙。   酷盖:【您就是当代狄仁杰?】   想退休:【你在学校也没几个朋友。】   ……老爷子就是爱说实话。   邵子濯瞥了一眼最上面的昵称,了然道:“老爷子催你回去?”   “没,跟我耍宝呢。”   司空御抱着枕头在迟鹭的床上打了两个滚,想了想,回道:【别操心我,赶紧睡,你那破心脏学年轻人熬什么夜。】   可能是听了劝,这一句后,老爷子没有再回复。   迟鹭回来得很快。   他拿冰袋包着冰块敷到伤处,司空御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随便敷敷吧。”   迟鹭瞥他一眼,“赶着回去?我记得学校离司空家挺远的,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久坐。”   司空御还记着刚才的仇,对他没好脸,冷哼一声,“有多不适合?我屁股还能废了不成?”   “废了倒不至于。”迟鹭淡淡道:“就是你明天可能得站着上课。”   司空御:“……”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已经开始脚趾扣地了。   “邵子濯,给我家司机打电话。”说完,司空御不爽地冲迟鹭道:“我躺着回去总行吧?”   迟鹭为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何必那么麻烦,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一张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邵子濯翻找电话号码的手指骤停。   “……”司空御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怀疑地端详着迟鹭的表情,“你不会……”   受气氛影响,邵子濯也跟着屏息以待。   迟鹭好整以暇地跟司空御对视。   “……你不会一个人住着害怕,想留我陪你吧?!”司空御说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你突然鬼扯什么一起住宿舍方便辅导我作业,你根本就是不敢一个人!还找这些七拐八绕的借口,害怕就害怕呗,有什么不敢说的。”   邵子濯:“……”   迟鹭:“……”   虽然不知道司空御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邵子濯直觉,这个结论是错误的。   “御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主席他……”   “嗯。”迟鹭从容不迫地点头,“我怕。”   邵子濯:“……”   你什么?什么怕?你怕什么?   拿个镜子照照,您这是怕的表情吗?   司空御一脸“果然如此”。   他摇了摇脑袋,头顶几撮金发支棱起来,跟着摇摇晃晃,“那行吧,我就勉勉强强大发慈悲陪你住一晚,啧,下次有话能不能直说,最烦拐弯抹角了。”   “嗯。”   司空御陷在枕头里,声音被闷得瓮声瓮气,“邵子濯,你今晚得自己回去……我就不送你了,我懒得动……”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邵子濯痛心疾首地想。   他沉思了一会儿,“我可以加入你们吗?考虑一下,咱们三个一起睡?”   两人齐齐扭头。   邵子濯目光在两人的表情上停留片刻。   “好吧,好像不太合适。”   迟鹭把头转回去。   邵子濯站起身来,神情里染上悲壮。   “那御崽,我去了。”   司空御:“……能别说得好像归西一样吗?”   邵子濯强忍泪水,冲司空御摆摆手,慷慨肃然地走出宿舍门。   十分钟后。   “不行兄弟我也害怕。”邵子濯折回宿舍,冲两人扯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是说,谁能送我出校门吗?”   司空御盯了他两秒。   “操。”   圣兰德校区面积大,从校舍通往校门的途中,要经过一片漆黑茂密的小树林,几栋黑暗的教学楼,一条僻静的石子路,和一座废弃的女寝公寓。   邵子濯:……这谁顶得住?   司空御被邵子濯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一路上都在念叨:“你不是小魔仙吗?怕什么怕,你在摸仙堡学的发光咒语拿出来使啊,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胆小的毛病……”   邵子濯争辩:“谁胆小,有本事你一个人走一遍,再说了,主席也怕,主席还怕一个人住宿舍呢。”   司空御不悦地拧眉,“那能一样吗?你看看你,再看看他,他瘦得竹竿似的,你壮得跟熊似的,真有鬼也是鬼怕你……”   “呸呸呸……别提别提,越提越瘆得慌。”邵子濯叫嚷道:“不兴以貌取人啊,谁规定健壮的男孩子就不能怕鬼,再说,我哪里像熊!我的肌肉都是恰到好处的,线条优美,整体和谐,劝你收回这句话,否则我们的友谊的小船就要遭遇风浪了!”   “浪就浪,翻了拉倒……”   “你肯定是嫉妒我,嫉妒我绝美的胸肌……”   “非要恶心我是吧……”   迟鹭落后两步,双手插兜,走得慢悠悠的。   送走邵子濯,司空御在校门口给魏叔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今晚不回家。   一回头,迟鹭站在路灯下,晕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高挑的身形,他注视着这边,或许是黄光灯很温柔,把他的眼神也晕染得温柔缱绻。   司空御抓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慢吞吞地走过去。   “站在这里干嘛?招蚊子啊?快走,我屁股疼。”   迟鹭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司空御没注意,他急着回宿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一惊一乍地,“我忘了问,你心脏怎么样?我们来之前,没被吓到吧?”   迟鹭抬起头,神情镇定,“没有。”   司空御狐疑地觑着他,不太信似的,在他的心口处摸了两下。   什么都没摸出来。   “行,挺健康。”没有异常就是挺好,司空御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发觉两人已经走到黑黝黝的小树林附近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朝迟鹭伸出手,“怕不怕?怕我牵你。”   迟鹭应该毫不犹豫地握上去。   可他盯着那只匀称白皙的手,盯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不是平常那种强忍着只能从眼神里捕捉的笑意,也不是似笑非笑,迟鹭肉眼可见的愉悦,白牙在上翘的薄唇间若隐若现,这样的笑容司空御见过一次,那是某个傍晚,他骑着小电驴回去接这个憨货的时候。   司空御看看自己的手,不觉得哪里好笑,嘴一撇,脸色在迟鹭清越的笑声中越来越臭,刚要缩回来,被迟鹭抓住了。   迟鹭在他的虎口摩挲了两下,薄茧擦过,酥麻而痒。   “同桌,有一件事,我得向你坦白。”   “不原谅,没爱过,孩子跟我姓。”   “我真的没有心脏病。”   “……”   司空御的表情逐渐转向空白,片刻后,他镇定地:“哦。”   顿了顿,又确认,“真的没有?我不会因为你身体弱嘲笑你的。”   迟鹭万分正色,“真的没有。”   “那你干嘛跟邵子濯说你有心脏病。”   “随口胡诌的,怕打不过。”   看司空御还是一脸狐疑,迟鹭补充道:“我有体检报告,可以给你看,很健康。”   沉默半晌,司空御终于冷静地点点头。   “你凑过来点。”   迟鹭偏了偏脑袋,不明就里地靠近两步。   司空御猛地勾住他的脖颈!狠狠下压!   “妈的!老子之前天天担心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党和人民吗?老子还为了你骑小电驴,慢得跟蜗牛似的,我特么都骑半个月了,时速三十码是什么概念你懂不懂!老子疾走都比这快!”   司空御捏着拳头在迟鹭的胸口捶了两下,见迟鹭表情正常,又多用了两分力气。   迟鹭被他压制着,身子弓起,一边躲避一边笑,笑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闹到气喘吁吁,两人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司空御宣布:“快跟御崽说对不起。”   迟鹭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又笑了。   司空御被他笑得恼火,还没发作,就听迟鹭道:“对不起,御崽。”   “谢谢御崽。”   “……”   他们站的地方刚巧有一盏路灯,迟鹭攥住司空御的手腕,将人抵到路灯下,给了他一个不含任何暧昧的拥抱。   “谢谢你来找我。”   这句谢谢,从司空御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说了。   迟鹭把下巴抵过来,司空御能明显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和鼻息,这人像只小动物,抱人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磨蹭。   “……既然你真心实意地感谢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接受。”司空御冷着脸道:“就是说我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迟鹭:“不能。”   司空御死人脸,“我还没说完。”   迟鹭松开怀抱,兴许是怕司空御再给他一肘子,没撒开司空御被反剪在身后的手。   他含着笑意,“抄作业不行,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司空御:“没了,你滚。”   他们距离很近,上半身完全交叠,司空御能感受到迟鹭的呼吸在附近萦绕着,他只需要微微一偏头,温热的吐息就会紊乱地交融在一起,就像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这时,小树林中钻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树叶簌簌而响,四双眼睛相对,俱是慌张。   半晌,男生嘴唇翕合,“你们,也是……”   司空御:“……”   我们不是。   迟鹭直觉事态要往某种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索性侧身半步,用后背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男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女生踩了他一脚,拉着他嘀嘀咕咕地跑了。   “你笨呐,人家害羞……烂在心里,就当今天没见过……”   司空御听着隐约传回来的话音,红意缓慢爬上脖颈。   咻——   他羞耻地勾上帽子,猛地把帽绳拉到最紧,只露出巴掌大小的眉眼。   “快走。”他面无表情。   迟鹭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了……”   “那也丢人。”   司空御撂下一句,做贼似的快步疾走,走了两步,看迟鹭还站在原地,掀开一点帽子瞄了一眼,又快步折回来。   他飞快地摘了迟鹭的眼镜。   “好,这样就没人认得你了。”   迟鹭:“……”   历经波折回到宿舍,已经是临近十一点。   司空御在浴室洗漱,迟鹭坐在书桌前修手机。   虽然外壳损毁严重,但内里线路完好,只有一两个零器件松动,他仔细检查过,又费劲更换了屏幕和机壳,手机终于顽强地启动了。   触屏有些不灵敏,其他还好。迟鹭拿过便签,加上了那个男生的微信,把零件的费用折半后给他发过去。   【真修好了?!摔成那样都能修,学长你真牛逼!】   【那学长,下次我要修手机能找你么?我付钱!你太牛了!】   迟鹭:“……”   不了。   司空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迟鹭正在平板上画画,他在床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趣地趴在桌边围观。   “这也是画画?跟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豪门少爷,接触的大多是油画或者水彩,他倒是听说过有一种不用颜料的绘画方式,但他没见人画过。   “这叫板绘,画一幅画只需要一个平板和一支压感笔,修改和保存都很方便,最关键是便宜。”   “便宜?”   迟鹭点了一下头,压感笔在他指尖转动,“嗯,不用买颜料,而且约稿市场更大,好赚钱。”   司空御分析了一下,“所以你画画是为了赚钱,不是爱好啊?”   压感笔顿住,迟鹭敛了眼眸,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他很难找到答案,绘画不是他的爱好,称不上喜欢,却也并非是为了赚钱,确切一点说,应该是误打误撞掌握了某一项技能,恰好用这项技能换些钱财而已。   处于喜欢和不喜欢的中间,无感。   “那当时那幅画我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   “……”迟鹭眨眨眼,蓦然回神。   他在司空御兴师问罪的脸上转了一圈,初心不改:“钱财乃身外之物。”   司空御:“……你身外个屁,你都穷得去打工了。”   迟鹭支着下颌,禁不住笑了两声。   司空御琢磨了一下,“是不是钱给少了?你说,该给多少。”   迟鹭佯做沉思状,片刻后斟酌着道:“按那幅画的精细程度……如果是出名的画手,应该能到三千甚至五千。”   “……出名的?”司空御敏锐地问:“那你这样的呢?”   迟鹭随口答:“三百。”   “操。”司空御开始说脏话,“我这么帅的模特,卖三百?!不行,得按一万卖,拍卖!”   迟鹭又笑了,“骗你的,六百我才不卖。”   *   宿舍的床应该是1.5米宽,睡两个人也足够,司空御面朝墙壁侧躺着玩手机,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的床微微下陷。   他下意识回头,对上迟鹭的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距离不超过一个枕头的厚度。   “……”   司空御打记事起,就没跟人睡得这么近过,虽然大家都是男生,气氛也很正常,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答应迟鹭留下来。   倒是迟鹭很坦然,反手关了灯,嗓音在黑暗中温和低沉。   “睡吧。”   兴许是认床,也可能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不习惯,司空御视线陷在虚无的黑暗里,瞪了十分钟,睡意全无。   他索性翻了个身,面朝迟鹭,“睡不着,聊个五毛钱的天。”   “嗯。”身侧响起窸窸窣窣声,迟鹭的声音一瞬间近在耳畔,“你说,想聊什么?”   司空御想了想,懒懒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那个……那个板绘的?”   黑暗中有片刻的喑哑无声。   过了一会儿,迟鹭慢吞吞地说:“我最开始学的不是板绘,而是油画,启蒙者是我父亲,他年轻时是国内很有名的大画家,开过画展,追捧者无数,我叔叔说,我最早接触油画,应该是我抓周时候抓的油彩。”   “然后呢?”   “然后?然后父亲开始教我画画,从素描、色彩理论,到画作鉴赏……他赋予了我一双能挖掘浪漫的眼睛。父亲喜欢画风景,但我喜欢画人像,最初学画的时候,我描绘得最多的是我的母亲,不过我对她印象很浅,只记得父亲形容她“勇敢、热情、快乐、自由”,她拥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她的灵魂永远在燃烧,她是浓墨重彩的阿芙洛狄忒,是与父亲同频共振的缪斯女神。”   “你这妈……是真实存在的吗?”   黑暗中,迟鹭情不自禁地低笑了一声,“很夸张对吧,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在别人眼中,她应该是一位旅行者或者冒险家——生我之前,她正在寻找一个消失几千年的文明遗迹。”   她跟迟鹭一点都不像,外公将她养得很好,自信骄傲,开朗外向,优渥的家世和教养让她有勇气追逐想要的一切,以至于迟鹭始终觉得,外公应该不是天生严肃,或许仅仅是不喜欢冷漠寡言、完全不像母亲的他。   “……不对啊。”司空御忽然道:“这么说的话,你家境应该还可以,怎么现在过得这么穷?”   迟鹭:“因为后来,他们都去世了。”   司空御:“……”   这怎么回?   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迟鹭道:“没关系,都过去了,母亲是飞机失事去世的,而我父亲……是自杀。”   “自……为什么?”   “他跟母亲同在一班飞机上,飞机落入大海,幸存者在海上飘了一天多,母亲没坚持住,就死在他眼前,他因此患上抑郁症,坚持三年后用裁纸刀割腕自杀。”   四周又变得岑寂,许久没人说话。   过了半晌,司空御才翻了个身,轻声道:“你父母感情真好。”   他组织着措辞——话题聊得太深入,不能让迟鹭一个人说,一旦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不难过也难过了。   司空御琢磨着说点什么转移注意。   “我爸妈……两年前离婚了,为什么离婚我不知道,在他们离婚的前一个月,我们一家人还去瑞士看雪,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筹备离婚,我是真的佩服,当时在瑞士,甚至一直到离婚前一天,都没有人看出端倪。包括老爷子。”   “我记得那是很寻常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刚把书包搁茶几上,我爸宣布:我们要离婚了。”   “我当时觉得他有病——今天又不是中元节,你讲什么鬼故事。”   迟鹭应该是笑了一下,声带震动的声音落在黑暗里,短促却悦耳。   “我爸妈是商业联姻,但一直感情很好,圈内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妇,所以他们离婚的时候,不只是我,整个圈子都震惊了。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跟我解释过,后来我想,可能只是单纯感情淡了,厌倦了,也可以理解——主要是我不理解也没用,离都离了,我还能把他俩摁结婚本上?”   可能看迟鹭听得入神,司空御又搜肠刮肚地给他讲了几件童年趣事。   蝉鸣跟着他们一直嘶吼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司空御顶着眼下两团青黑到了教室。   托屁股的福,司空妍破天荒允了他的假,让他不用做早操,司空御趁着手机还在手,跟老爷子通了个视频电话。   “摔了?摔在哪里?严不严重?”视频那头,老爷子刚用完早饭,正在花园消食,屏幕跟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司空御:“不严重,能跑能跳的,过两天就好了。”   老爷子:“伤在哪里?”   司空御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屁股。”   “……哦。”老爷子安静了少顷才应声。   “是……怎么摔的?”   “就……摔个屁股蹲呗。”   老爷子:“那个地方,就不方便别人帮你擦药油,我让佣人准备一点,你回来自己擦。”   司空御:“知道。”   这时,老爷子步入客厅,他对一个清理地毯的佣人道:“小御摔伤了屁股,你且去换柔软一些的绒毯,别叫他走得不舒服。”   司空御:“……”   两分钟后,老爷子经过洗手间,“在马桶上都装上马桶垫,小御摔了屁股,要仔细些。”   “你且去备两条拐杖一个轮椅,小御摔了屁股……”   “我说了吗?小御摔了屁股……”   “先生,外面的花……”   “你怎么知道小御摔了屁股?”   司空御:“……”   你真是我亲爷爷。   “司空章,我采访你一下,我摔了屁股这件事联合国知道吗?他们怎么看?”   老爷子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嘟——   通话挂断。   司空御挂了电话,冷着脸把手机扔进桌肚,宽慰自己: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一点恶趣味很正常,不跟老小孩置气,司空御,你成年了,你是个大人……   啧,忍一时越想越气。   不回家了,这哪是家,这是他司空御的屠宰场。   他恼火得不行,想睡觉都睡不着,趴着小眯了一会儿,烦躁地抓抓头发,无聊地划拉手机,闲着没事,打开了学校论坛。   圣兰德有匿名的学生论坛,根据年级分区,但要进行认证才能发言,司空御点开常看的那个,甫一打开,就被飘在最上方的帖子震慑到了。   发帖时间是今早,大约半个小时前,如今只有二十多条回复,但赞数高达两百赞,而且帖子标题用词非常炸裂。   【咱就是说!有些情侣,打啵儿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旁边就是小树林,藏一下你会萎吗?!】   【1L:谁?   楼主回复:天黑,没看清脸。   2L:有伤风化!   3L:啥时候?有照片吗?让我康康。   楼主回复:有照片,就不发了,那两位仁兄你们要是能看到这个帖子,希望你们明白,昨晚有一条无辜的单身狗被狠狠踹了一脚,希望你们以后打啵儿能避开我这种敏感人群,我有红眼病,会不舒服。   4L:等会儿,两位仁兄?   5L:抓到重点了,哈哈哈哈,我只有一个问题,好磕吗?好磕的话图片能不能私发我?   6L:有些人不嗑药会死吗?天天磕磕磕,理智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图片又在哪里?!   7L:拔剑四顾心茫然……   8L:图、穷、匕、见。   9L:让我磕!读书太苦!唯嗑CP甜尔!两位仁兄自己站出来,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同学,劝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楼主回复:别别,不要打扰到学长。   10L:学……长……   11L:笑疯了,楼主是漏勺成精吧?说一句漏一点。   12L:楼主几年级的啊?   楼主回复:高三。   13L:别听他放屁,他高二。   14L:哈哈哈哈哈哈哈恍恍惚惚,出现了,亲友团!   15L:我来分析!楼主高二,叫学长,那两位仁兄必定是高三的学生,楼主没看清脸,却认得他们,就说明,此二位,非常有辨识度,应该是学校名人。   16L:牛蛙牛蛙!   17L:这范围太大了,还得再缩小一点,楼主出来走两步。   楼主回复:我不说了,我发这个帖子是想提醒一下,可是你们都在猜,万一被猜出来,他以后公报私仇怎么办?各位再见,到此为止。   18L:公报私仇是指……   19L:首先这是匿名论坛,未经许可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除非那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学生会的,能管理论坛,其次一般人不会用上公报私仇这个词,肯定有一个是学生会的,最后,那个人是学生会的名人,看不清脸也认得是谁。   20L: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21L:我也有一个人选……   楼主回复:不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他头发不是黑色的!   22L:望周知,月考前学校就没什么异常发色了,天生黄毛都得去染黑。   23L:还是有一个的……   25L:就是一个是学生会的名人,另一个发色特殊,对吧?   楼主回复:不对。   24L:楼主越努力,越漏勺。   25L:哈哈哈哈哈……   】   帖子停在这里。   司空御好奇得不行。   他们学校,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基佬?   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分两次,剩下一万五在12.15(三天后),么么哒。 第24章   做完早操, 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政教处老师紧随其后,拿着扫描仪收缴了全部电子设备。   手机被收前, 司空御又刷新了一下, 没有看到新回复, 还有些意犹未尽。   吃瓜真是人类的天性。 第一节 课下课,司空御刚把脸蒙进衣服里准备补觉, 就被邵子濯戳醒。   “御崽, 你今天回家吗?”   司空御觉得他问了个智障问题,“不回家我去哪?”   “哦。”邵子濯拉着调子, 斟酌道:“你现在能骑车吗?我把你的车骑过来了, 能骑的话,你今天下午自己回去。”   “……”司空御从衣服堆里坐直,金发最近长了点, 略微遮住眼睛, 他盯着邵子濯, “我, 自己,回去?什么意思, 你要干嘛?”   邵子濯真诚地与他对视, “不干嘛, 但从今天开始, 我就住学校宿舍了, 以后你都得自己回家。”   司空御:“……你再说一遍。”   邵子濯:“我住宿舍。”   司空御:“昨天晚上的糯米还有吗?”   邵子濯:“剩一点,在我兜里, 干嘛?”   “把它吃了。”司空御道:“我现在怀疑你中邪了, 快打开五星红旗, 别让妖魔鬼怪控制你。”   邵子濯:“……”   “不是,我没开玩笑。”邵子濯颇为认真,“期中考试我一定要把我的摩托车赎回来,昨天晚上你跟主席说话我都听着呢,其中有一句我觉得特有道理——主席说搬到宿舍,更利于他辅导你做作业,放在我身上也是一样,我跟我的家教老师一起住宿舍,更方便他教我功课。”   邵某人这辈子就栽在摩托车上了。   司空御:“你家教老师为什么能住我们学校的宿舍?”   邵子濯:“他又不是外人。”   司空御:“……他是内人?”   邵子濯哼哼两声,朝旁边一努嘴。   林辰微笑着回头。   “是我。”   司空御:“……”   他把视线挪到林辰脸上,又挪到邵子濯脸上,最后在两人间流转。   “你们在玩一些很新的东西。”司空御表情逐渐复杂,从自己某方面贫瘠的认知中,艰难地找出一个词汇,“教师play?”   “啊呸呸呸!”邵子濯反应极大,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别瞎说,我们清白着呢!”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无语,“我让我爸帮我找个家教老师,他怕一般老师管不住,扭头去隔壁找了林辰,不是,以我们几个兄弟间炙热的情谊,补个课要他请吗?中年男人就是脑子笨,怪不得天天惹我妈生气。”   司空御:“……在这方面,你可谓毫不逊色,阿姨说了,你跟叔叔一脉相承。”   邵子濯:“……什么意思?”   “夸你长得帅。”   邵子濯心满意足。   旁边的林辰默默把欲言又止的嘴闭上了。   邵子濯和林辰一起住校,上下学的路途司空御就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慕容雯不用考虑,那姑娘自从送走了王星海,每天都要去找点休闲娱乐庆祝,美容美发美甲搞了一个月还没腻,就不是个按时着家的。   司空御想了一会儿,转头戳戳迟鹭的胳膊。   迟鹭从知识的海洋中抬头,用目光示意:怎么?   “……没事。”   司空御突然回神,想住学校似乎不是非迟鹭不可。   于是他转而戳了邵子濯。   “我不想回家,今晚跟你挤一挤。”   邵子濯摸摸后脑勺,满脸疑惑,“为什么?”   司空御表情不太好看,“屁股疼懒得骑车,而且,老爷子把我摔屁股的事通知了全家的佣人,我最近回去,他肯定笑我。”   “哦……”邵子濯恍然点点头,果断拒绝:“不行。”   司空御不敢置信。   他张张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为什么?”   邵子濯理所当然地说:“你肯定拉着我打游戏,影响我学习,不行,你换个人打扰。”   他撂下这一句,转头听课去了。   司空御:“……”   炙热的……兄弟情谊……   哪里有这种东西!   司空御憋闷不已,余光瞥到迟鹭正面朝着这边,立刻不虞地看回去。   两人安静地对视。   片刻,迟鹭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来什么,搁在桌上,发出一点清脆的撞音。   是一把钥匙。   迟鹭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钥匙推过来,便转过头,继续看黑板。   司空御:“……”   装什么?你刚刚明明看的是书。   你憋着我就不知道你在笑吗?   * 第二节 课过半的时候,隔壁班传来阵阵喧闹。   司空御睡得正香,被一阵直入云霄的尖叫吵醒,随后应该是老师发话,尖叫像被扼住脖颈的公鸡一样,骤然截断。   高三七班受到影响,底下窃窃私语不断,坐在窗边的同学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恨不得从防护栏缝隙里挤出去。   老师在讲台上敲黑板:“同学们,专心一点,看这个题目……”   没有通讯工具,大家好奇一阵后,很快安静下来。   直到第二节 课后课间操,大家才知道隔壁那阵鬼吼鬼叫,是源于临市风鹰中学交换过来的二十个学生,此次两校合作,主要方式就是学生交换,风鹰先行,圣兰德后议,学校对自家熊孩子有一定了解,暂时不准备送过去祸害人家学校。   这二十个学生采用轮班制,两到三周一换,司空妍随手抓阄,抓了高二六班,于是风鹰学生的第一个落点,就在高二六班。   之所以鬼叫,是因为这二十个学生,无论男女,没有歪瓜裂枣,全部盘靓条顺,一个帅哥还能镇定,二十个风格各异的帅哥美女站在面前,不叫不是华国人啊。   借着课间操时间,司空妍让对方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余下十九个人就站在高三七班旁边,他们统一着深棕色的风鹰秋季校服,胸口别着丝巾,全是手工裁剪,没一件流水线作品。圣兰德校服以前也是单□□剪,后来学生们都不爱穿,放在衣柜里积灰,这个年纪的孩子们身量变化又快,学校索性改成国际通用尺码。   双方站在一起,光从精神面貌上就有了差距。   他们顶着无数学生或大胆或隐晦的目光,依旧姿态闲适,那股从容不迫的劲儿,生生又把他们拔高一个层级。   迟鹭破天荒没有上台,也没参与学生会执勤,而是站在队伍末尾,司空御偷偷后退,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迟鹭垂下眼眸,看着他颈侧那颗小痣,想了一下。   “树新风,立榜样,推动良性竞争,提高学生主观能动性。”   司空御:“……你特么不能说两句能听懂的?”   迟鹭:“就是用他们来刺激本校学生,俗称激将。”   哦。   司空御懂了。   邵子濯忽然回头,“为什么要找风鹰?这学校很牛吗?”   迟鹭:“全国高等中学总排名第一十二。”   邵子濯:“……那还挺牛的。”   司空御注意到他表情有点怪,皱起眉,“干嘛?有熟人?”   “不算熟人……”邵子濯咂摸了一下,神情难得有点臭,“我一个远房表哥,脑子有点毛病,我不太喜欢他,不过好几年没见……算了,没事。”   邵子濯天生心大,除了吃吃喝喝别的事不往心里搁,能让他记到现在,并且用“不喜欢”形容——   司空御:“怎么个不喜欢法?”   邵子濯想了想,“记不大清了……就记得小时候,他每次来我家,就爱跟我炫耀,有时候炫耀新的玩具,有时候炫耀他拿了年纪第一……连钢琴九级都要跟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爹呢,反正说不大上来,我就是不太爱跟他玩。”   他这么一说,司空御就隐隐约约想起来,印象中应该听他吐槽过几次,不过邵子濯不记仇,转头就忘了。   司空御扫视着旁边的队伍,“哪个?”   邵子濯朝主席台上努嘴,“那儿。”   司空御:“……”   迟鹭抬头扫了一眼,念:“景年洲,本次交换活动风鹰学生代表,身高174,体重56,在校表现全优,特长数学和钢琴,上次期末考试年级排名第十,已获得高等学府西京国立大学保送资格。”   邵子濯:“……”   司空御:“……”   司空御不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迟鹭:“他们的资料要经过我手,我记性好。”   “没事记他干嘛?什么东西都值得你记吗?”   迟鹭定定地看他两秒。   “嗯,下次不记了。”   *   二十名风鹰学生的到来,在学校引起不小轰动。 第八节 课下课拿到手机,司空御发现论坛里已经被交换生刷了屏,帖子一条接一条,图片一张接一张,少部分在讨论接下来圣兰德的交换生人选,大部分在发癫,就连讨论组□□群话题也都是这个。   【帅哥美女!人类的宝贵财富!】   【高三六班战地记者拍下一手珍贵影像资料,欢迎大家进楼观阅,看完记得谢谢楼主。】   【呜呜呜果然美颜治愈世界,我快乐了……新鲜的帅哥就是香……   PS:没有说本校帅哥不香的意思,本校帅哥也非常多,只是我有点看腻了(bushi),也没有吹捧外校帅哥的意思,当然不读书的帅哥也很棒,不是帅哥的男生也很优秀……】   司空御翻了翻,发现早上吃瓜的那条帖子已经被压到底下,几乎无人问津。   “啧。”   还想看看是谁呢。   晚六点,邵家的私家车开进校园,停在宿舍楼下,司机正在上上下下地搬东西,邵子濯给兄弟们发了几条消息让来帮忙,自己提着个电脑主机往楼上走。   走到一半,面前落下阴影,几个穿风鹰校服的学生并排走着,不小心把楼道占了。   风鹰在外市,大部分学生的家在本地,所以圣兰德只能把他们安排在校舍,统一住三楼。   “表弟?”   邵子濯刚要抬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景年洲站得高一些,目光是居高临下投下来的,邵子濯掀了一下眼皮子,扯扯嘴角,“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景年洲点点头,扫视着他,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时诧异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刚刚搬东西的是你家司机吧?怎么?你要住学校?”   他一副要叙旧的架势,邵子濯只能让到二楼走廊,把过道空出来,电脑主机放到地上,甩了一下胳膊。   “嗯。”他敷衍道:“住学校挺好的,同学多。”   景年洲视线在他块垒分明的肱二头肌上一掠而过。   邵子濯健身的度把握得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穿长袖时是阳光开朗瘦子帅哥,只有露出胳膊,才能发现这具看似寡淡的躯壳中蕴含的蓬勃力量。   “阿濯,健身不要太过,你才18岁,这样很违和。”景年洲摇摇头,道:“你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什么时候能做点正事?因为你喜欢赛车,姨父直接投资修建了摩托车赛道,现在你要住校舍,不会让姨父重新修一座寝室楼吧?”   他笑意随和,偶尔瞥过来的眼神像是揶揄,又好像有更深意的东西。   这就是邵子濯打小不爱听他说话的原因。   明明语气温吞,态度和善,但就是怎么听怎么奇怪,有时候没什么恶意,却有本事让人打心底里不舒服。   邵子濯心道,你这讨嫌的德行也一点没变啊。   喜欢毕竟是很主观的东西,邵子濯不好因为这个跟他生气,只能道:“住不下就修呗,反正我家有钱……你还有事没?没事我去搬东西了,司机一个人搬不了。”   景年洲又笑:“他拿了钱,那是他分内的事,你帮什么?表弟,你可得多学学驭下。”   邵子濯皱起眉,便听景年洲又道:“邵家产业众多,这两年经济下行,姨父他们也有压力,你要懂事了,经济学概论念完没有?啊,忘了圣兰德教不到这些……总之,你稍微把心思收回来,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两家关系亲近,真遇到难题父亲不会作壁上观。”   “……你在讲什么屁话?”邵子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上下扫视他,“没记错的话景家掌管的是邵氏集团的分公司吧?还帮个球,我家出事就是你家出事,大家一起上西天。”   “你小时候不挺聪明的?大家都夸你,现在怎么回事?这都想不明白?”   邵子濯不擅长阴阳怪气,真诚是他的必杀技,景年洲了解他,知道他只是简单地叙述事实。   景年洲敛了笑意。   他道:“阿濯,不是这样算的,两家商业方向不一样,人脉圈层也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这些不一样。”邵子濯总算知道司空御为什么喜欢抓头发,他这会儿也想抓,景年洲话里都是漏洞,这几年语文估计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以两家的圈层差距,邵家真要出事就是大厦将倾,景家一破茅草房,怎么也顶不起来啊。   “算了,跟你解释不清,多读点书吧。”   “……”   景年洲还是头一次被人说,多、读、点、书、吧。   “阿濯,站住。”他神态和缓,语气却有些淡。   邵子濯站在楼梯上,单手插兜,不耐烦地看过来,扭动脖颈的动作示意着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干嘛?”   景年洲深吸一口气,重新勾起笑容,多了几分冷意。   “阿濯,我是为你好,邵家根基不如其他世家深厚,只有这几个亲戚,真到紧要关头,只有亲人会毫无保留地帮你,你那些朋友,都靠不住。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年级第几?有没有拿过什么奖项?总不能……”他拉长尾音,微微摇头,佯做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总不能,还跟小时候一样,天天看巴啦啦小魔仙吧?”   沉默片刻,邵子濯脸庞微微涨红起来。   景年洲看着他的脸上浮现出隐忍,双拳紧握,嘴唇张合,似乎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一个能反驳的理由。   景年洲心底有诡异的愉悦冒出。   这个表弟从出生开始就人人艳羡——顶级家世,万贯家财,拌嘴却恩爱的父母,简单的家庭关系……以及,随心所欲的自由。   他不必学复杂的人际交往,不必当个全才,不必聪明,不必圆滑,别人家小孩都在上课外班,他可以在家看动画。   扪心自问,景年洲曾经很羡慕他。   可后来年纪大些,邵子濯依旧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曾经夸他可爱的长辈纷纷转了话音,说他顽劣、跳脱、不安分、难堪大任。   他们转而说景年洲优秀、早慧、未来定能撑起家业。   听得多了,景年洲也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邵子濯样样不如他,这样的人,生在顶级豪门,简直是浪费资源。   邵子濯:“……”   “忍辱负重”的邵少爷现在内心活动很丰富。   大致如下——   我都不稀得说你!   两年前你才比我矮一点点,现在你都快矮我一个头了!饭都吃哪儿去了!都花在兴趣爱好上了是吧?你倒是爱看迪迦奥特曼,你特么长奥特曼的个子了吗?!   矮成这样了还不多喝牛奶,还不搞点户外运动,天天弹那破钢琴,弹得都肌肉萎缩了,主席都比你健康!   真是。   个子又矮,又不会说话。   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   邵子濯暗戳戳叹了一口大气,表情却只是严肃,心里默念:老妈说做人要有修养,不能对别人的外貌指手画脚,矮不是他的错,笨也不是……   “阿濯?”   一道声音从头顶落下。   邵子濯倏地抬头,眼睛瞬间亮起来,“林辰!”   救星啊!   林辰站在楼梯中间平台处,不着痕迹地将几人都扫了一遍,慢吞吞踱步下来。   “拿个电脑主机,怎么耽搁这么久?”   景年洲退开两步,微微含笑。   “南宫少爷,久仰。”   林辰全名,南宫林辰。   是老牌豪门南宫氏这一代唯二的直系子孙,万千宠爱,受尽瞩目。   “嗯。”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冲邵子濯道:“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先上去?要不要叫佣人来收拾?”   “叫不来,我妈说了,住校就要自力更生亲力亲为,司机都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她差点让我骑小电驴搬家。”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上走,自然地将景年洲等人落在原地。   “诶,御崽呢,喊他帮忙快半小时了,他骑乌龟来的吧……”   “他跟主席有点事……”   “哪那么多事,天天贴一块儿,他俩不会是背着我们拜把子了吧……”   林辰微微笑着,时不时颔首附和。   一直上到楼梯拐角,他才轻飘飘地往景年洲的方向瞥了一眼。   景年洲敛了神色。   以他的情商,当然能轻易品读出那个眼神中暗含的深意。   那是警告。 第25章   邵子濯千呼万唤, 司空御都没在群里应声,结果上楼一看,他跟迟鹭在寝室悠闲地吃西瓜。   “御崽!”邵子濯痛心疾首, “你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在我这么需要你的时候, 你竟然!坐在这里!吃西瓜!”   司空御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   “我被留堂的时候, 你怎么不留下来陪我?”   “……这就开始留堂了?”   司空御哼了一声。   司空妍可谓是雷厉风行大刀阔斧,说清算就清算, 司空御直接在后门被她堵了, 然后提到了自习教室。   一干人面面相觑,讲台上有老师盯着又不能讲小话, 最后他们在自习教室干坐了两个小时。   ——幸好被司空妍拘捕的时候迟鹭走在他身边, 本着好朋友有难一起扛的原则,他把迟鹭拉去了自习教室。   然后迟鹭在他旁边刷了两个小时题,非常助眠, 整个教室就司空御睡得香。   “……好吧, 宽宥你。”邵子濯悻悻地拽了条椅子坐下, 然后跟他大吐苦水。   司空御正抱着西瓜看电视剧, 听得心不在焉。   他还嫌弃迟鹭的平板屏幕小。   “用电脑放吧,我看得眼睛疼, 平板也太迷你了, 我都看不清那女演员的脸。”   迟鹭斯文地用叉子叉了一块西瓜, “你坐近点就看清了。”   司空御:“……我不习惯, 家里电视剧是你这屏幕的十倍。”   “那没办法, 我没有电脑。”迟鹭轻轻摊手,“将就着看吧, 我的少爷。”   要是有电脑, 他绘画就不会用平板了, 能连接更好的设备。   司空御忽然没了声。   整间宿舍霎时只剩下电视里女演员撕心裂肺的哭喊:“臣妾做不到啊——”   迟鹭敏感地回头,正见司空御一脸复杂地盯着他。   其中有诧异、惊愕,有斟酌,有小心翼翼……还有一点怜爱。   迟鹭:“……”   少爷又脑补了什么?   邵子濯倒是很直接,他比司空御缺根筋,嚷嚷着:“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人没电脑?电脑才多少钱,我家佣人都有——卧槽御崽你踩我干嘛?”   司空御往嘴里塞了两块西瓜,撇开脸,声音含含糊糊的,“……你闭嘴吧!”   兄弟的面子邵子濯要给的,他从司空御的盘子里偷了两块瓜作为报复,而后手动给自己拉封条。   司空御木然地嚼着西瓜,想了一会儿。   “邵子濯,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邵子濯冷不丁被点名,满脸茫然,微张着嘴,半口西瓜要咽不咽,“啊……?”   司空御:“我记得你在群里说,你带电脑了。”   邵子濯:“所以?”   “给我用。”   “……你刚刚说什么?”   “电脑给我用。”   “上上句。”   “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邵子濯笃定:“不是。”   司空御:“……你跟林辰俩人一人一台电脑有什么用?放在宿舍多占地方?!好兄弟不就要互帮互助?你跟林辰用一台,我跟迟鹭用一台,不是正好?”   邵子濯:“哪里正好?我要一个人看,刚刚有个傻逼嘲笑我看小魔仙……我那反骨一下就觉醒了,今晚我就要重温一遍美琪美雪!”   司空御:“你美个屁!宿舍是让你看小魔仙的吗?万一林辰要休息怎么办?也不知道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你是来读书的,要电脑干什么,清修懂不懂,清修!”   邵子濯:“你怎么不说让我去寺庙……”   两人拌嘴拌得热火朝天,刚巧被放完东西过来的林辰听见,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敲了敲房门。   “没有大显示屏,但我多带了笔记本?需要吗?”   司空御安静两秒,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窝进椅子里。   “要的,谢谢你。”   邵子濯:“……你对我怎么不是这个态度?!”   *   司空御和迟鹭换了一部设备看电视,邵子濯没再吐槽,像是已经将刚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跟司空御抢西瓜抢得起劲。   林辰扫了一眼房间,视线在空荡荡的另一张床板上定了片刻,“司空,你不回家拿点东西吗?被子都没有怎么睡觉?”   司空御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跟迟鹭挤。”   邵子濯奇怪地看了眼他们俩,道:“有多的床干嘛要挤?我妈给我多带了一套床上用品,你先铺着用?”   “我要全新的,但凡你邵子濯碰过一下我都不要。”司空御臭屁地说。   “多稀罕,你以为我会用你碰过的?你睡完当天我就一把火点了。”   司空御:“嘁。”   邵子濯:“嗤。”   林辰摇摇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道:“阿濯,景年洲来圣兰德交换,之前跟你打过招呼吗?”   邵子濯头也不回,“没有啊,他怎么会跟我打招呼……”   林辰沉默,“他好像对你不太友好。”   司空御高高地扬起眉,“景年洲是谁?”   邵子濯:“……”   “哦对,你那个怨种远方表哥。”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邵子濯挥挥手,无所谓道:“我对他也不太友好,扯平啦扯平啦。”   林辰哑然,斟酌着,又道:“你不觉得你跟他的对话有些奇怪吗?”   他跟司空御一样,听邵子濯提过这个人,却没见过,听到的吐槽都是以邵子濯为主视角的解析,今天在楼道里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   在邵子濯口中,这个表哥是个没什么情商说话难听又爱炫耀的缺心眼,今日一看……人家心眼可不少,说话难听是直观感受,但引起这种感受的因素,恐怕不是炫耀。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邵子濯在三人的注目礼下,硬生生把刚才发生的对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司空御听完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嗯……有什么问题?”   林辰:“……”   迟鹭很低地笑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揉揉司空御的后脑勺。   大少爷不悦地扒开他的手,“有事说事。”   林辰倚在另一张书桌上,双手环胸,指尖轻轻点着。   “阿濯,他不是在炫耀,他在贬低你。”   “……”   邵子濯大吃一惊!   司空御寻思着,有点明白过来,在脑子里将刚才的对话原原本本过了一遍,眉心拧起,“对了,我说怎么那么怪……邵子濯的身材,怎么也算不上夸张吧,最多比较威武。”   “……你把最后半句去掉我会更高兴。”邵子濯兀自琢磨半晌,不是很懂,“贬低就贬低呗,我能让他三言两语就击倒了?”   “我想林辰的意思是,这个人对你恶意很大,要小心。”迟鹭抬着眼眸,视线在林辰的脸上轻飘飘掠过,“长时间的贬低和打压可以理解为一种精神霸凌,这种行为不一定带有目的性,也有可能出自人的本能,如果是这样,你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你理解的要更恶劣,最好小心他给你使绊子。”   邵子濯:“……”   司空御:“……”   两位少爷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各有茫然。   邵子濯:“这,这……”   司空御接话:“这么严重啊?”   严格来说,三人的成长环境并不完全相同,邵子濯家庭关系简单,勾心斗角都被父母拦在外面,司空御也差不多,独生子长大,家里还有能扛事的就不会逼着他学这些,唯独南宫家是个大染缸,林辰从小耳濡目染,最是警惕。   “倒也不严重。”林辰换了个姿势,语气略有无奈,“毕竟,他一句都没有放在心上。”   三人的目光又投过来,司空御盯着邵子濯“单纯天真”的脸蛋看了一会儿,用叉子尾凑近他的嘴,“邵子濯我采访一下,他说他年级第一的时候你什么感受?”   “牛逼。”   “他还炫耀过他有限量版玩具,你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我妈第二天就给我买了一个更贵的。”   司空御问了最后一句:“他向你展示他多才多艺钢琴九级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点自卑?”   邵子濯:“不啊,我赛车能开90码,我还比他多个零。”   司空御:“……”   你赢了。   邵子濯缓缓吃了口西瓜压惊,终于恍然道:“哦,意思是我都理解错了,他说这些有的没的都是贬低我,说我很差劲,而不是炫耀?”   司空御一脸难以言喻。   迟鹭漫不经心敲了一下电脑空格键,将正在播放的电视剧按了暂停。   他关注的点在于,此次交换生活动,景年洲是风鹰学生代表,如果一开始就是带着私心过来的,那他真的能如司空妍所期望的那样,恰到好处地激起学生们的胜负欲,在校内点一把熊熊燃烧又不过分的烈火吗?   别到时候把房子烧着了。   “我说我怎么这么烦他。”邵子濯大为愤怒,“我找他算账去。”   “算什么账?”林辰无语地拦住他。他素来不喜欢跟邵子濯说这些,不是别的,就是怕邵子濯接触得太少,容易上头。   林辰好说歹说,把邵子濯哄回了宿舍。   司空御在暂停的电脑屏幕上盯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第一次觉得,心大也有心大的好处。”   迟鹭无奈道:“不是心大,是有底气,他在爱里长大,叔叔阿姨从来没有因为他“不学无术”而责怪他,所以他不会自卑,更不会被打倒。”   “有道理。”司空御点点头,瞥了一眼屏幕上方的集数,“这都快大结局了,升级打怪呢?你不是说这个叫升级流?我看到现在,女主都没动过手,你骗我吧?”   迟鹭也不太懂,“我在网上找的,下面评论说是升级打怪的女主爽剧,可能我们被网友骗了。”   “那换一个,这不刺激。”   “等会儿,我再去看看别的高分剧……”   点开另一部电视剧,迟鹭抽空打开微信,给司空妍发了条消息。   【查查这批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更新,保三争五日更,有事请假,如果哪一天我更了炒鸡多,那就是我给大家准备的小惊喜(biubiubiu发射爱心!) 第26章   迟鹭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隔天下午, 学校的论坛再次爆炸。   由于手机被缴,消息传达得不太及时,两天一夜的时间, 才在论坛里完全发酵。   【我***大爷的一群**!什么狗屁风鹰, 老子跟他们势不两立!】   【来咯, 我要人身攻击咯——姓景的矮墩几个意思?欺负我们班男生?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啊,我是嫌弃我们班那群憨货, 但***打狗也要看主人, 你算哪块小饼干?!】   【让我看看,今天轮到哪个社团了?】   圣兰德高中部有大小社团十余个, 从昨天开始, 二十名风鹰学生向各大社团成员发起挑战,输了的人退社。学校社团成立有严格要求,退社的人数猛一增多, 许多社团都濒临解散, 其中以数学社和篮球社最为凄惨, 已经达不到组建社团的最低人数, 解散是必然。   一开始同学们以为是友好交流,纷纷应下战帖, 赌注也欣然接受, pk嘛, 没有奖惩就少了大半乐趣。   直到风鹰接连挑了七八个社团, 才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要干什么?专门从临市跑来砸场子?你们风鹰闲的?”   面对圣兰德学生的质疑, 景年洲不以为意,“对圣兰德来说, 如今文化课才是重中之重, 而你们至今没有把心思完全收回来, 社团只会降低你们学习的专注度,解散更好。”   “两校合作,本就是为了促进发展,挑战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良性竞争。”   “这也是你们司空主任的意思。”   *   “意思他妈个仙人板板!shit!他们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司空妍愤怒地将一个文件夹甩在桌上,叉着腰来回转悠。   “老不死的……拿了我这么多好处,就这样糊弄我?!大学修的糊弄学吧!我说呢,随行老师只有两个,还骗我是耽搁在路上……”   迟鹭打开文件夹,慢慢翻阅,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风鹰这批学生的筛选,不是教师推荐,也不是高层指定,而是自愿报名。   自愿报名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报名的学生要有浪费两个月宝贵的高三时光、把自己当个工具人来激励他人的高度思想觉悟,他们要迁就圣兰德的课程,迁就这里的学习氛围,迁就这所学校的一切,却得不到任何好处。   司空妍又开始骂:“抠逼,让人办事不给好处,当代黄世仁是吧……”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高三本来就是重要的一年,学生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   于是,报名的就只有两种学生。   第一,闲得慌;第二,欲想从比自己差的人身上,汲取一点可怜的成就感。   他们不是来交流学习的,他们是来“猎杀”的。   “这次是我失职,我应该让人盯着风鹰那边。”司空妍骂了半晌,总算累了,冷静下来,撑着桌子沉住眼眉。   “待会儿让宣传部广播通知,所有挑战一概作废,社团不必解散,明天我就送风鹰走。”司空妍道:“等风头过去,我就联系媒体,真当我治不了这群糟老头子,不把吃我的吐出来,这事儿没完!”   迟鹭抬眼,“有合同?”   “没有,有些东西,不方便签合同。”司空妍冷笑着,从抽屉里掏出一支录音笔,“但我录音了。”   迟鹭把文件从头翻到尾,尾几页有这些学生更详细的资料,他将每个人的特长和相应奖项都仔细看了一遍。   片刻,迟鹭放下文件夹,硬壳材质与桌面相撞,发出一点声响。   “再留他们一段时间,这件事,还有转机。”   “……”司空妍挑眉,“有把握?”   “不一定。”迟鹭倚着办公桌,肩背放松下来,语调慢悠,“不过试试也无妨。”   除非必要,迟鹭在大部分时候的态度都很谦逊。   但依司空妍这段时日对他的了解来看,说到“可以试试”,基本是心里有底。   “需要我配合吗?”   “尽快把风鹰学生轮换到我们班上来,其他不用管,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记得把风鹰拿走的都拿回来。”   司空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还挺狠。”   撕破脸皮之前,要榨干对方的最后一点余热。   *   迟鹭的桌上多了一份挑战信。   信是司空御发现的,当时迟鹭并不在教室。   ——黑色硬壳信封,洒金,没有署名。   “我靠,御崽有人给我写情书!”邵子濯忽然大呼小叫起来。   司空御正对着那信皱眉,便见邵子濯掏出一模一样的黑色洒金信封。   “……”   邵子濯美滋滋地拆开信:“嗨呀,就说濯哥还是有市场的,濯哥剑眉星目腰细腿长,再过十年也不会过时对不对——咦?”   他展开信件,逐渐变得一头雾水。   司空御:“干嘛?被炽热的爱意吓到了?”   “不是……”邵子濯纳闷地看了两遍,字正腔圆地念出标题:“挑战书。”   司空御:“……”   司空御迅速地瞥了一眼教室另一侧今早刚转进七班的风鹰学生,把邵子濯手中的信抢来,一目十行读过。   他很快意识到什么,将迟鹭桌上的信封也拆开来。   顶上三个大字——挑战书。   迟鹭和邵子濯都不是社团成员,风鹰学生惯用的赌注对他二人毫无影响。   可司空御看到末尾,忍不住骂:“操。”   邵子濯看到底下,也骂:“操。”   多么优美的中国话。   迟鹭的那封挑战书,赌注是他今年的奖学金。   如果迟鹭赢,挑战者追加一倍的奖学金数额;如果迟鹭输,要自愿放弃今年的奖学金评比资格。   邵子濯的赌注是摩托车。   有备而来。   来者不善。   “这是谁写的?”司空御忽然提高音量。   班上不少同学转头看来,对上他手中的黑色信封,神情齐刷刷一变,不约而同看向靠窗的风鹰学生。   这两天社团挑战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他们用的这种信封?   此时是课间,班上同学零零星星,风鹰的座位上也空了一半。   司空御视线在他们之间一一刮过,神色冷得要结冰,他将信封扔到桌上,抱着胳膊,随意地翘起一条腿。   “站出来,把这封信收回去,我当做没看见。”他忽然拧开矿泉水瓶子,倒出水来打湿手掌,将遮住眼睛的碎发用力抓到后面,让视线清晰无疑。   该剪头发了,他不合时宜地想。   “别让我去监控室调,被我查出来,你会死得很惨。”   ……班上的同学第一次见他发怒,下意识噤声,一语不发。   气氛凝结了半晌,窗边一个穿风鹰校服的男生站出来,冲司空御笑了一下,“同学,挑战书下发,没有收回的先例……”   “那就开这个先例。”司空御冷冷地打断。   “……”另一个男生忽而敲了一下桌子,不知是对谁说话,“收回来就收回来吧,跟懦夫比较,也没什么意思,连挑战书都不敢接,还是学生会主席呢……”   “你特么不会说话——”司空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踹翻桌子!“——就别说!”   “拿别人珍视的东西当做赌注随便糟践,要脸不要!谁写的?给老子站出来!”   一张桌子翻倒,周围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下,哗啦啦倒下,其余学生鸟兽状哄散,风鹰学生纷纷站起,慌张地贴住墙面。   “谁写的,站出来!”   “我写的。”   景年洲从后门踱进来。   邵子濯表情一下就冷了。   景年洲顶着司空御致命的视线,从容不迫地走近,甚至能若无其事地扬起一个笑容,“同学,我只是听说迟鹭同学在数学上颇有造诣,想讨教一番而已,何必……”   “讨教是么?”司空御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直将景年洲揪得双脚离地。   “喜欢讨教?我来啊,换种赌注,赌个咱俩都重视的,赌命,怎么样,输了的从这楼跳下去,谁也别怂……”   教室闹哄哄的,迟鹭隔着好远就能听到动静。   他一脚迈入教室门,抬眸扫了一眼。   教室因为他的归来而产生了一刹那的冷寂。   很快,有个风鹰学生反应过来,指着司空御和景年洲,“快,迟主席,他要打人,我们不辞辛苦代表风鹰来贵校交流,这种野蛮暴力的——”   迟鹭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冷淡漠然,不含什么威胁性,风鹰学生却觉得喉咙被封印般,硬是没敢说下去。   迟鹭走了两步,弯腰捡起了一团纸。   那是司空御刚刚撕掉的挑战书,撕得潦草,拼一拼还能看清内容。   司空御顾不上景年洲,甩手将他扔出去,冷着脸冲迟鹭道:“给我。”   “……”迟鹭不言不语,安静地将上面的内容扫了一遍。   司空御焦躁起来,“姓迟的,给我!”   迟鹭微微侧身,避开他过来抢的手。   “你耳朵聋了——”   司空御咬牙,狠狠抓住了迟鹭的手腕,掰着他的手,想从掌心抠出那点皱巴巴的碎纸。   景年洲被人扶起来,呛咳不止,看起来颇为狼狈。   ……兴许是怎么也没料到有人会当场动手。   迟鹭忽而侧目,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地将那几个风鹰的学生端详一遍。   司空御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要唱反调——”   迟鹭忽然上前一步。   司空御浑身僵住。   没人看到的地方,迟鹭的手搭在他脖侧,借着视角遮挡,隐晦地摩挲着某块皮肤。   ……司空御记得,那里好像有一颗痣。   迟鹭的指腹不轻不重地在那里磨蹭。   一下又一下。   像在安慰。   众人看不到这些小动作,只看到迟鹭伸手搭了一下司空御的脖颈,后者便安静下来,仿佛灼烧的烈焰骤然遇了平湖,乖顺地被沉入湖底,寸寸熄灭。   迟鹭的动作,是在表达他心里有数,司空御很少能这么直白地解读出别人的肢体语言,这次却莫名懂了。   过了一会儿,他闷闷命令:“不许答应。”   迟鹭:“好。”   安抚好司空御,迟鹭摊开那张皱巴得不成样子的信,走到景年洲面前。   “你要挑战我?哪一科?”   社团挑战书一般是根据社团定位确定的挑战方式,但偶尔也会挑战圣兰德的教学科目。迟鹭又不是社团成员,只能pk这些。   景年洲已经恢复仪容,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已经算得体,听闻此言,唇角向上扯动了一下,“数学吧,听说迟鹭同学数学不错,经常是满分。”   迟鹭歪了一下头。   “我记得你是因为数学竞赛被保送的。”   “不错。”   迟鹭神情淡淡。   “用你最擅长的东西,给我下挑战书,赌注是我的奖学金——”   迟鹭身量高,垂着眼睫瞥下来时,会有种高高在上的睥睨感,明明他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   可谁都能感觉到嘲讽。   景年洲:“……”   角落里,一个男生小声嘟囔:“什么德行,不要脸……”   景年洲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迟鹭不紧不慢地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摊平,叠好,然后居高临下地,塞进景年洲胸前的口袋里。   “我拒绝。”他说。   教室后排,司空御很细微地松下肩背,靠进桌椅之间,散漫地捋着头顶乱糟糟的头发。   慕容雯的课桌就在旁边,大小姐的桌面上历来是不搁正经东西的,镜子口红散乱地铺陈着。   司空御随手拿起一面小镜子,趁着众人不注意,瞄了眼颈侧。   ……啧。   都搓红了。   这是连日以来,第一封被退回的挑战书。   男孩子都有一股气性,有时明知是坑,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也会咬着牙往里跳,在高三六班的时候,风鹰学生就利用了这种心理,其中男生数量过半的数学社和篮球社成了重灾区,反倒是类似手工社民乐社这种小型社团避开风波——也可能是风鹰学生不会手工和民乐。   正因如此,六班女生最近火力全开,在论坛以及各种群聊中将风鹰学生从头到尾diss了一遍,若不是碍着两校和平,只怕要面对面给他们挨个一砖头。   什么帅哥美女?见鬼吧,奶奶我看你顺眼的时候,你放屁都是香的,看你不顺眼,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我知道,最近圣兰德的同学们对挑战一事颇有微词。”迟鹭正往后走,景年洲忽然出声。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笑意微微,姿态松弛下来,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但我们也是受邀而来,或许在你们眼里很嚣张,可挑战书能快速调动起同学们的紧张情绪,如果不想输,就要拼尽全力,而暂时未收到挑战书的同学,也会积极准备,加倍努力,这难道不是一种高效的激励措施吗?”   “你可行了吧,就你有嘴,叭叭叭的。”迟鹭还没回应,邵子濯先不耐烦地回头,“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景年洲,你这样说话,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逼特帅?我们整个学校就等着您拯救了,您就是奥特曼人间体是吧?赋予自己这么强的使命,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一句——你配吗?”   “不会有谁真的觉得我们这些人是亟待拯救的失足少年吧?醒醒!我姓邵!就算我这辈子什么都学不会,我一辈子都是个废物,父母留下的产业分红,都足够福荫三代!我不学是因为我家有钱,我可以不学——”   “景年洲,收起你那廉价的优越感,用我妈的话来说——只有自卑的人,才会想发设法靠贬低别人汲取自信。说的就是你,优越怪。”   “……”   司空御在后排猫着,默默给他叫了个好。   行啊邵子濯,嘴皮子够利索,脑子也开发不少,爸爸欣慰。   景年洲被邵子濯一顿夹枪带棒挤兑得再不能维持风度。   ——这个世上,他能忍受任何一个人的奚落,除了邵子濯。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大部分自信,就建立在邵子濯的“无用”上,在邵子濯面前落下风,无异于否定他的一切。   “邵子濯!”景年洲怒喝。   邵子濯懒得理他,把揉成一团的挑战书砸他脸上,转身要走。   景年洲,“站住——”   “你命令谁呢?”林辰出现在后门,不咸不淡地搭腔。   已临近上课,外出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来,教室很快坐满了人,还有闻声赶来看热闹的外班同学在窗边探头探头。   景年洲认出他来,冷笑着,俨然被激怒得口无遮拦,“南宫——二少爷,怎么?你又来出头了?我可奉劝你,邵家只有邵子濯这么一个独生子,他怎么胡闹都无所谓,而你,一个私生子——”   “!!!”   “景年洲!我去你妈的!”邵子濯听到这三个字就炸了,怒而转身,一脚踹在景年洲小腹上,踹得后者连连后退,尤嫌不够,挥着拳头就要往他太阳穴上打。   林辰反应快,冲上去拉住了他。   司空御抄着凳子就往前排冲——   迟鹭心道,不好。   要出事。   如此想着,他阔步上前,站到了邵子濯和景年洲中间——然后捡了一块擦布,转身蒙上教室的摄像头。   邵子濯:“……”   景年洲:“……”   抄着凳子的司空御:“……”   全体围观学生:“……”   “……我懂了。”一片寂静中,慕容雯突然出声。   她刚刚加入战场,还没搞清情况,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只见到迟鹭这个举动。   蒙上摄像头还能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一分钟,众人看着她从包里依次拿出了辣椒水、电击棒和防狼喷雾。   最后掏出来的,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剪刀,锃亮锃亮。   慕容雯捏着剪刀把手,往中间一合!铿一声!   她满脸庄重:“意思是——做了他!然后瞒天过海,毁尸灭迹,对吧?”   迟鹭:“……”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雯:看我这强大的理解能力。 第27章   不管你信不信, 我是没有这个意思的,迟鹭心道。   距离上课铃响还有三分钟,不能再废话。   迟鹭上前站在了两人之间, 这次没有穿梭而过, 他站得离景年洲很近, 几乎是俯视的姿态。   “你们一封封地送挑战信,实在辛苦, 索性一次做个了断——我接受你的挑战。”   “规则你定, 若是你输了,之前的所有挑战一律作废, 以后也不要再出现这种无聊的行为。”   景年洲靠在黑板边缘, 大口大口喘气,小腹位置还有邵子濯留下的脚印。   过了一会儿,他平复好呼吸, 面容有些狠厉地扭曲了一瞬, 抬头对上迟鹭冷中泛着凶的眼神, 又卡了一下。   好片刻, 他找回思路,慢吞吞道:“如果你输呢……”   迟鹭:“我退学。”   “不行!”司空御反应极大, 甩手扔开凳子, 冷脸盯了迟鹭片刻, 强压着怒火道:“没别的能赌了?还不如赌奖学金呢……”   他转向景年洲:“我跟你比, 比数学是吧?行, 输了我退学……或者咱们比摩托车,输了我就从这层楼跳下午——唔唔……”   迟鹭利索地捂了他的嘴。   还说别人, 你赌得更虎。   “主席, 你不用捂御崽,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邵子濯叹了口气。   “没事,我有把握。”   迟鹭在司空御后脑勺揉了两下,像在给小动物顺毛,他体型瘦削,力气却大,压制一个司空御毫不费劲。   司空御挣扎半晌,无果,只能横眉竖目地用眼神警告他。   “……有把握,迟鹭同学真是自信,很好。”景年洲古怪地笑了笑,上前一步,“那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要玩就玩把大的。”林辰忽然插嘴,向迟鹭看去,两人的目光一触即离。   “我信迟鹭,玩脱了,我跟他一起退学。”   “……”邵子濯哑然了一会儿,立刻道:“我也信!我也退!”   司空御:“唔唔唔唔——唔退退退!呸!你俩凑什么热闹?”   “濯哥说得对,这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位女生忽然站起来,啤酒瓶底厚的方框眼镜令她看起来很温吞,眼镜后的神情却十分坚定,“我数学也不错,要玩,就玩个大的,我们五个跟你们风鹰比,输的人,直接滚出圣兰德。”   寂静一秒,立刻有人接话道:“班长你胡说什么?!五个对二十个,太不公平了——算我一个!只要让我进场,我就能干扰他们,爷爷我老家祖安的!”   “加我加我,我给你们当啦啦队!”   “我也来,算我个人头……”   “不就是退学嘛,我家有的是钱,一个学还退不起了?大不了让我爸送我出国!高三七班全体应战!”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士气已经到达顶峰,迟鹭却只是默不作声听着,眸光淡淡地垂下。   景年洲并没有被这冲天的动静吓到,相反,他认为现在喊得越大声的人,越没有威胁,高三七班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中能打的,不过三两人。   等众人声音渐弱,景年洲微微一笑,“迟鹭同学,你觉得如何?”   迟鹭缓缓扫过全班同学的表情。   少顷,他淡声道:“应吗?”   “应!”   “应就要赢!赢就要赢得漂亮!”迟鹭眉眼沉下来,站直身子,笔挺得像一棵小白杨,缓缓往景年洲的方向走了两步,“怎么比?几局几胜?”   景年洲:“之前不是说好了,比……”   “比数学?你,我,两个比?”迟鹭漫不经心地朝他身后扫了一眼,“倒是可以,但他们愿意为你的输赢买单吗?”   景年洲下意识回头,几名风鹰学生反应过来,有些狼狈地避开他的目光。   “……”烂泥扶不上墙,景年洲在心里冷嗤,面色不变,“那迟鹭同学认为应该比什么?”   “比什么?”迟鹭问身后。   “赛车!”“英语,我英语还行……”“比柔韧度!我能时钟转!”“比谁放的屁久!”“搞文学搞文学!我最擅长产粮了,尤其是磕糖文学!”   同学们兴致勃勃,答案五花八门,逐渐趋于离谱。   “就比我们学过的科目,后面两局抓阄决定,第一局就按你的意思,比数学。”迟鹭散漫地推了一下眼镜,语气淡淡的,“我赢一把,给我们班同学打个样。”   用对方最擅长的东西,赢一把,打个样。   狂妄!   “我草我草我草迟哥帅死了!”   “啊啊啊啊啊主席赢他!”   “燃起来了燃起来了!菩萨保佑来局足球,我踢得他们水土不服!”   “……行。”即便迟鹭一直表现得很有把握,但景年洲没料到他能这么狂,当即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退一万步说,就算迟鹭真的有与自信匹配的实力,他怎么敢确信,班上其他同学,都能跟上他的脚步?   高三七班,全年级最差的班级,校内任意排名,无论平均分还是纪律性,从没脱离过倒数魔咒。   个人pk景年洲还有几分不确定,现在对手主动要求换成团队赛……真不知道,他们是太过无知,还是故意找死。   景年洲想了想:“公平起见,每一局的规则轮换制定,从你们开始,我们风鹰定第二局。”   拢共三局,第一局和第三局都是圣兰德制定规则,表面看是他们占便宜,实际景年洲心里有数——第一局风鹰几乎是稳赢,倘若迟鹭等人真的设立一些太针对性的规则获取便利,风鹰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涉及学校的声誉。   而第二局的主动权,在他们手中。   那意味着,只需要两局,风鹰就能以压倒性的胜利提前结束这场比赛。   那才叫解气!   万众瞩目下,迟鹭嘴角微微上挑,喉间轻响,应该是笑了一声。   “不必。”他淡然道:“你们先请。远道而来,来者是客,我们圣兰德,不占这个便宜。”   随着话音落下,教室里有短暂的一秒寂静。   放弃对手主动让出的便利,这个行为过分清高,也有些愚蠢,但是——   真特么爽!   少年本来就是世间最不懂得权衡利弊的生物。   “在我们的地盘,客气什么呢……”   “让让你们,免得说我们待客不周……”   “哈哈哈哈怕你们到时候说我们胜之不武!这个便宜咱不占!”   景年洲的神色终于彻底冷下来。   他想,给你们机会不要,那就从第一局开始——   完全碾压你们吧。   *   第一局比赛就在三日后。   这场少年之间的莽撞赌约不知怎么流传了出去,短短几天,多家媒体上门采访,都被司空妍拿扫把扫了出去。   整个学校都被一种莫名热血充斥着,迟鹭走在路上会被塞零食,伴随着乱七八糟的鼓励,“迟哥!干他丫的!”“主席,多吃点,吃饱了滴,比赛牛牛滴。”   连带着整个高三七班的待遇都非同寻常起来,属于食堂排队会被请到最前面;操场打篮球一定有球场;升旗仪式上,会被多方不明势力行注目礼。   严格来说,这确实不只是横亘在两群人之间的普通比赛。   而是涉及到两个学校的尊严之战。   邵子濯:“我忽然觉得我的肩膀沉重了很多。”   司空御丧着脸,“谁不是。”   他俩这几天都不敢出教室,一出教室就有人莫名其妙地给他们加油。   加什么油?柴油?汽油?   这件事是我加油就能左右的吗?   最淡定的反倒是迟鹭。   照常上课下课,刷题看书,闲着没事还去学生会执勤,每当这个时候,共同执勤的学生会干部就会显得坐立难安,恨不得在迟鹭的耳边大喊:您回去!读书吧!比赛才是!最重要的!   鉴于迟鹭平时在学生会的积威,他们想了想,没敢真的这么干。   第三日姗姗来迟。   裁判是风鹰的两个随行老师和圣兰德高三年级一个数学老师,加一个司空妍。   这场赌约闹得大,不仅各班老师,连外界都惊动了,司空妍必定要来盯着。   班主任苗苗坐在多媒体大教室后排,跟众多同学一起,充当观众。   直到比赛开始前一个小时,迟鹭等人才知道比赛的规则。   ——擂台赛。两边各选五人,依次出战,做完立即喊停,裁判判定正确后,另一方下台,换下一个,站到最后的队伍胜出。   规则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次的题目,由他们自己出。   听完规则,迟鹭推了一下眼镜,心道:真好猜。   校内氛围不同,两个学校的学生在处理私下矛盾的方式上也大相径庭,风鹰中学比圣兰德要文明一些,如果班级之间有矛盾,通常不用约架解决,而是比较。   这个比较的形式,自然就是擂台赛。   景年洲越想从让他们输得难看,选择这种规则的可能性越大。   考前一个小时,十名学生在裁判的注视下,挨个进入办公室,在电脑里录入自己想出的数学题。   为保证试题有效,裁判会进行考前辨别,确保每一题都能得出答案。   辨别完出来后,司空妍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迟鹭估计景年洲出了超纲题。   超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的座位分别在多媒体教室两侧,落座之际,林辰忽然瞥着对面,在迟鹭耳边低声道:“换一下。”   原本的出场次序,迟鹭在第三,林辰在第四。   两人脚步稍错,外人看来只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找错了位置。   林辰从第四换成了第三。   其余三人略有讶异,碍着场面,不敢多问。   直到双方都坐定,上方司空妍已经开始宣读规则,迟鹭才微微偏头,“理由。”   林辰视线盯着投影屏,面不改色,“景年洲在第一。”   “我的。”   “……”迟鹭不着痕迹地向对面扫去,景年洲稳稳地坐在第一的位置上,满是胜券在握。   景年洲在之前的社团挑战中其实很少出手,他的优越感不允许他纡尊降贵地与一些普通人比较,唯一一个让他亲自下发战帖的是,就是迟鹭。   脸都不要,把自己安排在第一,显然是为了以一敌五,来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迟鹭目光在景年洲身上停留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微一挑眉,余光在林辰身上刮了一下,转而向后排看去。   他看向邵子濯。   邵子濯给他比了个心。   迟鹭:“……”   第一人上场。   圣兰德的第一人是个看上去有些紧张的男生,他在台上深呼吸,等景年洲到位,他甚至磕巴了一下,“你、你摇我摇?”   景年洲摆了个“你请”的手势。   “哦。”男生应了一声,冷静下来,在中央的电脑键盘上点了一下。   屏幕迅速闪动,很快,男生敲定。   电脑显示出试题。   两人二话不说,转身就写。   他们面前各有一块滑动黑板,中间加了挡板挡住视线,但他们书写的内容除了彼此之外,整个多媒体教室都能看见。   旁边的投影仪投出试题。   后排的同学茫然地看着粉笔灰簌簌而落。   这一题应该是奥数题,对大多数同学来说,眼熟却看不懂。   五分钟很快过去。   七班的男生额头上已经冒汗,T恤后背被汗湿了一大块,但他落笔的速度丝毫不见缓,甚至有越来越快的迹象。   “哎呀。”邵子濯忍不住了,“他俩写得都差不多,谁能赢啊……”   苗苗老师一个眼刀扫过来,“嘘!不要说话,扰乱军心!”   邵子濯:“……”   隔着这么远,他们能听见我说话?   迟鹭目光在两块黑板间流转。   七班这次出战的学生,除了迟鹭和林辰外,还有两男一女,两个男生都是数学社核心成员,常年与奥数为伴,女生是之前第一个站出来应战的七班班长,上半年还拿过市级数学竞赛一等奖。   严格来说,这道题出得中规中矩,难以对任何一方构成决定性的威胁,但同等难度下,景年洲的速度明显更快,思路也更流畅。   “叮——”   放在讲台上的响铃被拍响了。   是景年洲。   裁判开始阅卷,男生抿了抿嘴唇,不甘心地在黑板上补全了最后一个步骤。   转身的时候,对上迟鹭的目光,后者朝他微微颔首。   冷静的、淡定的、不以为然的。   ……对,后面还有他们呢。   男生猛地舒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回到座位上。   “……做得好。”班长小声道。   男生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   第二题很快开始。   班长利落地上台,她甚至懒得绕两步路,直接从第一排的课桌上翻过去,上台之后直接摇题,把景年洲虚伪的“请”手势卡在半空。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慕容雯在后排压着嗓子喊:“班长,你是——我的神——”   又收到苗苗老师一个眼刀问候。   题目显示在投影屏上。   邵子濯:“这是正经数学吗?我怎么没见过呢?”   “让我看看,这好像是……”   “微积分。”   候场区的迟鹭淡淡出声,旁边的男生忍不住道:“我草,还能这么玩……”   迟鹭倒不意外,从听到规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模糊不清的范围就是景年洲特意留下的空子,给他们自己钻的。   班长迟疑了一秒,拿起粉笔转身写字。   微积分是高数的知识点,这道题甚至不是基础题,而是灵活的复合题,难度可想而知,她却下笔如有神,显然有所涉猎。   可惜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比不过准备充分的景年洲。   景年洲摁铃的一瞬间,班长粉笔都捏断了,满脸失落。   后排慕容雯顶着苗苗老师的死亡视线大喊:“班长没事!你已经很棒了,麻麻永远爱你!”   一声“麻麻爱你”,成功打断班长的愁绪,让她哭笑不得地下了台。   接连两题失利,挤在后面以及窗户外的学生们已经焦灼起来,邵子濯安慰道:“没事,我们还有王牌没上场呢,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膨胀……”   略显凝重的氛围下,林辰缓缓起身。   第三道题加载出来,连迟鹭都不禁眼眸微眯。   景年洲却略显自得地笑了一下。   编程题。   苗苗老师迟疑了一下,“这不是……”   “反对!”班长立刻举手,起身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叙述:“裁判,c语言是一门编程语言,不属于数学范畴……”   “反对无效。”一名风鹰的老师道:“c语言是数学系的一门基础科目,跟基础数学放在一起考校,我们认为没有问题。”   教室后排一片哗然。   这也行?!   班长捏着拳头,面色难看。   迟鹭的视线越过其他人,跟林辰对上。   行吗?   林辰微不可察地朝他点头。   行。   “班长,坐下吧。”迟鹭打破僵局,宽慰似的朝她颔首。   比赛继续。   此时后排议论纷纷,声音嘈杂得好几位老师连番警告都压不住。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就是说这题出得不合理是么?”   “打个比方,篮球赛比谁跑得更远。”   篮球比赛中体能不重要么?重要,但没听说过谁上场比跑步的。   “……我火上来了……”   “什么傻逼题目,谁出的?”   “还用说,看台上姓景的笑得那样……”   “我要扫射整个风鹰中学了……”   未上台的风鹰学生跟他们挤在一块,碍于对方人多势众,此前一直一语不发,听到这里才有些不悦地道:“题目上又没写名字,说不定是你们圣兰德的搞的鬼,台上那位,不就写得飞快,一看就早有准备……”   “肃静!”司空妍忽然捏着麦克风喊了一声。   她转过身,慢吞吞地将后排学生扫量了一遍,过了一会儿,她道:“我们圣兰德的孩子都乖巧听话,不会出这种让老师为难的题目,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造谣?谁?站出来。”   人群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随后——   “就说不是我们出的!哪个造谣,出来挨骂!”   “咱们才不干这种臭不要脸的事,圣兰德输赢都堂堂正正!”   “妍姐耳朵真灵光哈哈哈哈哈哈哈……”   裁判席,两名风鹰的老师脸色难看。   “司空主任,按规矩,出题者是不能透露的……”   司空妍懒散地收回目光,瞄了台上一眼,确定林辰没有被影响,才支着下颌,冲旁边两位粲然一笑。   “真稀奇,我也没点名道姓,你们风鹰的规矩不是挺弹性的吗?讨论这道题目的时候,二位跟我吵得面红耳赤,还说,要我放宽眼界,不要固步自封……”   “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刚才我勇敢地放纵了自己,怎么?二位又有新说法了?”   “……”   另一位圣兰德老师忍笑忍得满脸通红。   后排的吵闹声小了下来。   风鹰学生跟圣兰德学生泾渭分明地分成两部分,谁也不理谁,但由于圣兰德主场,本校学生众多,隐隐呈现一种包围之势,十五名风鹰学生被虎视眈眈地挤在角落里,脸色很不好看。   “咦?”邵子濯不知发现了什么,望着台上,“他们是不是偏题了?数学题,为什么都在写英语。”   慕容雯定睛一看,林辰首行写的是:#include "stdio.h"   “完了,真偏题了。”   苗苗老师忍无可忍,“那是预处理命令。”   “哈?”   “……没事,饿不饿,老师这里有脆米棒。”   苗苗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挨个给他们分了小零嘴,总算让他们安静下来。   林辰速度很快,刚开始跟景年洲不相上下,方才不知怎的停顿了一会儿,便落后一截。   旁边的男生有些着急,凑到迟鹭耳边,小声问:“迟哥,你懂这个吗?咱们能不能赢啊,景年洲比林辰多写好多……”   “能。”迟鹭镇定道。   编程不是比谁的代码长。   林辰的编程逻辑比景年洲复杂很多,所以才需要停下思考,但这样进行的编程,能将整个程序简化一大截。   几名学生会干事临时从隔壁电脑房里抬出了两台电脑来,上面有现成的编程软件,他们坐在四位裁判后面,正分成两拨,紧跟着黑板上的字符,噼里啪啦地敲到电脑里。   最后一个大括号写完,林辰的粉笔在黑板上点出沉闷的一声。   属于圣兰德的响铃响起。   这是这场比赛中,圣兰德的铃第一次响,后排不由得爆发出一小阵欢呼声。   邵子濯喜气洋洋,“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我们主力还没动吧……”   他美滋滋地跟周围炫耀一圈,回头发现司空御趴在桌上发呆,懒恹恹的样子。   “御崽。”他艰难地挤进司空御蜗居的角落,问:“你怎么不说话?我们要翻盘了!激不激动,刺不刺激!”   “激动,刺激。”司空御撑着下巴,兴味索然地应了两声。   “但我看不懂。”   邵子濯:“……”   你猜怎么着?我也看不懂。   邵子濯看不懂也能随着气氛傻乐呵,司空御不一样,他看不懂就犯困,邵子濯知道他的习惯,索性不吵他,又挤出去了。   候场区的迟鹭忽然似有所感地看过来。   他的视线在那颗凌乱的金色发顶上落了片刻,随后招手,唤来一个执勤的学生会干部。   他在后者耳边如此这般嘱咐着,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什么,放到干部的手心。   大部分人在等待程序运行的结果,迟鹭的举动没惹来什么关注。   司空御困倦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抬头,是个不认识的男生,表情认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司空御摆着厌世脸,“干嘛?”   “主席让我把这个给你。”干事朝他摊开手掌,里面是一颗粉红色的镭射纸糖。   一看就是草莓味儿。   司空御瞌睡一下就醒了,想起这是哪里,想起他们在干嘛。   他歪头越过学生会干部,跟候场区的迟鹭对上目光,用口型示意:干嘛?   你他娘不专心答题,给我送什么糖。   迟鹭蹭了一下鼻尖,很轻地勾起唇角,笑意浅淡。   吃。   他无声道。   “……”   司空御一言难尽地跟那颗糖对视。   好片刻,他不耐地拿起糖,攥入掌心,心想等会我就扔到后面的垃圾桶里……却被面前的学生会干部拦住。   “同学,你得现在吃掉。”娃娃脸的干部一本正经,“主席说,糖纸要给他带回去。”   司空御:“……”   你们读书人屁事怎么这么多?!   恰在这时,周围又响起一阵欢呼,人群激烈地耸动起来,邵子濯激动地冲过来摇他的肩膀,“御崽,御崽——我们赢了!”   司空御被他一晃,手上不稳,草莓糖甩了出去。   娃娃脸震惊、不敢置信。   司空御对上他看负心汉的目光,哽噎两秒,抬手道:“你别说话,我找。”   等学生们稍微冷静下来,他蹲在课桌底下,摸索着找糖。   越找越气。   这什么糖?金子做的?值得少爷我这么上心?   糖就落在桌角处,没被踩。   司空御吹了一下,愤愤地剥开糖纸,咔嚓两声咬碎硬糖,将哗啦作响的糖纸扔进娃娃脸手中。   “告诉他——”司空御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脸色沉下来。   娃娃脸端正站好,等着带话。   司空御摆出一副要放狠话的架势,表情凶狠,气势俨然。   糖块在唇齿间抵了一圈,他艰难地憋出四个字:“……不要紧张。”   娃娃脸:“……”   哦。   娃娃脸把话带到,候场区的迟鹭不禁笑出声。   此时台上只剩下林辰一个人,景年洲坐回座位上,脸色不太好。   ——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性,针对迟鹭的资料做了一万种应对方案,甚至费尽心血找了迟鹭以前学校封存的试卷来看。   结果迟鹭没上台,他先被打败了。   这是耻辱。   更耻辱的是,他发现迟鹭根本不care他的存在,时不时回头看观众席,偶尔脸上带笑,注意力都在那里。   ……奇耻大辱!   捱到第四题,风鹰第二个人才正式上场。   是个男生,表情看不出激动或者紧张,更多的反倒是犹疑,上台的间隙,频频侧目看景年洲。   ——这已经偏离了他们的设想。   景年洲只是敷衍地朝他点了一下头。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在担忧什么,哪怕他没有如预想般在台上站到最后一秒,难道剩下的四个就对付不了对面三个吗?   他们人数上占优势。   甚至早就根据人数优势埋好了伏笔——   男生慢悠悠地上台,从动作间能看出他的赶鸭子上架。   第四道题被摇出来的时候,男生直接懵了。   林辰眯着眼睛细看片刻,表情凝重起来。   前面的所有题目,虽然有超纲,但考的都是基础知识,只要学过,做出来不难。   这道……   景年洲盯着那道题目,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终于来了。   “老师,这啥?”后排,邵子濯看台上台下一脸懵逼,连忙问苗苗老师。   苗苗老师:“……我不知道啊,我没学过这个。”   她教英语的,懂一点c语言已经很牛逼了好吗!   这个题目,左看像数学,右看也像数学,它有x还有y,可除了xy之外,实在没有能看得懂的词汇了啊!   候场区的迟鹭不下意识地用指节敲击桌面。   拓扑学,证明题。   难度较高,是这门学科中的经典难题,论证很复杂,需要在这方面有一定研究,很多人对着答案死记都记不住。   台上,林辰和风鹰的那个男生双双杵在原地,林辰大概知道这是拓扑,但他没学到这种层次,不会做。   男生更尴尬,他看都看不懂。   尴尬地在电脑前愣了半晌,林辰试探着,拈起一根粉笔。   男生的心提了起来。   林辰在黑板上,写了一个“解”。   男生:“……”   林辰犹豫着回头,“如果一道题双方都答不出来,能按步骤记分吗?”   司空妍红唇一张,风鹰老师怕她又临场反悔,连忙抢话道:“顺延,由下一位同学继续解答。”   停了一下,他又补充:“是之前商议好的,呵呵,呵呵呵。”   “……”   你嗓子卡痰了?   于是无数道目光,便沿着座位,落在了迟鹭身上。   迟鹭视线微微扫了一下。   扫到景年洲的时候,他对上对方眸光中不加掩饰的戏谑,似乎想看他如何收场。   景年洲对这道题很有自信。   为什么呢?   因为他自己做不出来吗?   这不巧了么。   你不会,我会啊。   众目睽睽下,迟鹭起身,走了两步,不知想起什么,朝后看去。   司空御勉强打起精神,蔫头耷脑地用手支着下巴,坐在人群当中,跟迟鹭对上视线。   迟鹭挑了一下眉。   旋即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镭射纸,慢悠悠地抵到唇边印了一下。   很莫名的一个动作,但在这种情境下,竟然没人觉得奇怪。   离得近的能看到他的口型:   别犯困。   好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好像在对别人说话。   司空御:“……”   岂止是不犯困。   特么的整个人都清醒了。   嗤,装腔作势。景年洲看着迟鹭的动作,嗤笑出声。   他自信满满地看着迟鹭上了台。   迟鹭拿起了粉笔。   迟鹭开始写字。   景年洲笑僵了。   景年洲笑淡了。   景年洲笑不出来了。   ……   景年洲:妈的。   迟鹭摁下响铃的那一刻,整个多媒体大教室鸦雀无声,不是这一环节不吸引人,而是迟鹭写答案的速度实在太快,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   摁完响铃,迟鹭淡淡地冲旁边颔首。   “下去吧。”他如是说。   “啊……啊。”男生稀里糊涂地应下,然后像个来观光还没看懂的小老头,颤颤巍巍一脸不解地回到位置上。   这题的判分花了点时间。   十五分钟后,比赛继续,风鹰第三个人上台。   或许是迟鹭运气好,也兴许是超纲题已经用完了,第五道题是平平无奇的竞赛题。   迟鹭盯了题目整整一分钟。   然后他写了一个解,写了三个简短的步骤,写了一个结果。   旁边的男生刚写完第一步,就听到铃响了。   迟鹭说:“下去。”   “……”   好嘞。   风鹰第四个人在台上站了四分钟,脚底板还没搓热。   “下去。”   全班针落可闻。   不是他们不激动,实在是这个场面……笑出来的话,有点不礼貌。   两位风鹰老师脸如菜色。   慕容雯憋了半晌,实在没忍住:“噗嗤……”   她开了个口子,很快零零星星的笑声便从后面传来。   风鹰第五个人上的时候,景年洲已经没有表情,桌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这次刷新的题型不难,可计算量非常大,数字冗杂,难以取舍,舍多了答案不精确,舍少了算得慢。   迟鹭慢吞吞地在黑板上写数字。   旁边的风鹰学生虽然看不见他的答案,却能听到他写字的声音,频率稳定,听起来没有前两次那样干脆利落。   风鹰学生心中暗喜:难道计算是迟鹭的弱项?   就连台下的景年洲和其他三名风鹰学生,也微微前倾身体,心稍微悬了起来。   或许……还有转机。   这个念头刚起,迟鹭写到第四个数字。   他在上面画了个圈,底下打两个横杠,表示这是答案,然后反身摁铃。   “下去。”   “……”   最后一声“下去”落音,教室后排响起震天般的欢呼声。   “下去!下去!下去!”   “喔哄——赢啦!”   “迟哥!!!你是我哥!唯一的哥!!!”   “迟哥的戏份,因为过于魔幻而显得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御崽,御崽!”邵子濯再度被气氛调动,像头小牛犊子一样冲过来,兴奋不已,“御崽,我们赢啦!”   御崽趴在桌子上不肯抬头。   “咦御崽。”邵子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奇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   第一局,以七班胜利落幕。   司空妍在接受采访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是,没错,我们圣兰德的孩子都很聪明,他们只是不爱学,真的要学起来很快的,而且我们学校氛围特别好,同学友善老师和蔼,欢迎大家报考我们学校,圣兰德一定会给你最好的教育……”   这场赌约最开始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外界媒体渲染造势,网络上也有不小热度——当然,大部分不看好圣兰德。   怕影响到学生心态,司空妍此前一直没有正面回应,甚至花钱压消息。   现在赢了,她可以出去现眼了。   比赛定在周末,结束后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校门,司空御找准时机,把迟鹭堵在了教学楼楼道里。   “……拿来。”他朝迟鹭摊开手掌。   迟鹭装傻,“什么?”   司空御恼怒地抓了一下头发,有些焦躁,“你说呢?你上台前,拿的那玩意儿——”   迟鹭作恍然大悟状,“你说我的糖纸?”   “……屁。”司空御舔着后槽牙,“那是我的,我吃过的……”   “……”   迟鹭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偏过脸,闷闷地笑起来,喉结跟着上下滑动。   笑完了,他顺手摘下眼镜,微眯着看向司空御,声音中还含着未褪尽的笑意。   “生气了?”   “我候场有点久,犯困,所以拿糖纸提提神。”   “屁,”司空御又说了脏话,“草莓味提什么神?再说,提神你吃糖,闻糖纸有什么用。”   迟鹭张口就来,“糖没了,被你吃了。”   “……”   “所以你当时,”司空御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为什么要让我吃糖?你留着不就好了?!”   笨蛋。   你吃过的,才能提神。   迟鹭在心里应了一句,嘴上却道:“感觉你也很困,就把糖让给你了。”   不等司空御炸毛,他又补充:“我想让你看我。”   这句音调有点低,司空御一咂摸,品出两分委屈。   司空御盯着迟鹭安静低垂的眉眼看了半晌。   一轮番脏话在心中刷屏完毕后,他抿抿嘴唇,用跟人干架的气势,气汹汹地说:“你有什么好看——”   迟鹭眼皮淡淡地掀起来。   “——是挺好看的!但你不能直接跟我说吗?我出门灌两杯咖啡都比你的糖管用!”   迟鹭平铺直叙:“我马上上场,来不及灌咖啡。”   行。   这逻辑都快把我说服了。   但是——   “你特么那是闻吗?你都……都亲上去了!”司空御比划了一下,血色直往脸上涌,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这个动作,你不觉得奇怪吗?!”   迟鹭尽力按捺着。   现在笑出声,司空御肯定会被气成河豚,好不容易骗到这里,不要功亏一篑。   “啊……”他装作努力回忆,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间接接吻啊?”   ……   司空御炸成了一只红色小番茄。   你特么还说出来!!!   迟鹭几乎能看到他头顶有热气在螺旋上升,实在禁不住,把脸撇开。   就这一个动作,被司空御抓到。   他当即察觉端倪,质问:“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   迟鹭想说没有,喉结滑动了一下,看见司空御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头,嘴唇抿得过紧,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脸颊肉很可爱地鼓起来一团。   他一张嘴,笑了一声。   “!!!”   司空御暴怒:“你果然!”   他气急攻心,叉着腰来回转悠,迟鹭不好太过,试着往回找补:“没故意,那只是……”   司空御:“半个小时内不要跟我说话,我在生气。”   哇,逗我玩儿。   我是你的宠物吗?!!   “……哦。”迟鹭垂下眼想了一下,“那我不是迟鹭,我替迟鹭带句话,请问御崽在吗?”   司空御:“……御崽不在!”   “那你是谁?”   “……御崽他哥!”   “哥哥帮我带句话吧,带给御崽——”   “哥哥不跟迟鹭说话,哥哥恨屋及乌。”   迟鹭神色自若:“我说了,我不是迟鹭,我是迟鹭的弟弟,我叫迟到。”   司空御:“……”   这个对话真的很弱智。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带什么话?”   “带一句……”迟鹭拖着调子,似乎在思忖,忽然舔了一下虎牙,眼尾很轻地上翘,似笑非笑地说:“御崽不要生气,迟鹭知道错了。”   “……”   认错的方式有千百种,迟鹭选了最歹毒的那一种。   见血封喉,一言毙命。   “……哦。”好半晌,司空御移开目光,佯装思索的样子,站到了窗户边。   其实是耳后热意蓬勃,闹得他心如擂鼓。   冷风一吹,司空御觉得自己冷静了一点。   “你把糖纸给我。”   扔到垃圾桶,我就原谅你。   迟鹭眉梢动了动,从口袋摸出那张镭射纸。   他没有动作,司空御觑他两眼,想趁他走神将糖纸抢出来,却不料迟鹭反应极快,猛地往后收手,司空御便扑了个空。   “……”他差点砸迟鹭身上,堪堪稳住身形,再度恼怒,凶狠地揪住了迟鹭的衣领,“有完没完?你真的要感谢我最近脾气好,要搁以前,你这种行为高低要挨一顿揍——”   迟鹭无奈地冲他挑了一下唇角。   浅浅的鼻息随着笑意铺洒出来,司空御脖颈泛起一层小疙瘩。   “我请你吃西瓜。”   “……什么意思?”   “哄你。”   “……不需要。”   “草莓?”   “我讨厌草莓。”   “橘子?小蛋糕?啊,后门奶茶店新出了草莓啵啵奶茶……”   “我讨厌草莓。”司空御手上用力,将他怼到墙上,忍无可忍,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不、需、要、人、哄。”   距离很近。   最近气候干燥,室内空调控温,燥上加燥,司空御头顶的金毛又炸了起来。   迟鹭自然垂下的手蠢蠢欲动。   可爱,想薅。   “我……”他出声,才惊觉声音有些沙哑,偏过头咳了一声。   “我想哄。”   司空御:“……”   这话说的。   你想哄我就让你哄?那我成什么了?   “……你先把糖纸给我,或者扔掉。”司空御手上力道松了一些,满脸不情愿,“……我选草莓啵啵。”   高中生稳重可靠的友谊就在于,即便被好朋友气得半死,也不会真正计较,只需要一杯奶茶,就能一笑泯恩仇。   司空御,你真是个大度的人,大少爷感慨地想。   “今天真的太出气了,你看到那几个风鹰学生走时候的表情没有,笑死人了……”   “我岂止看到,我还录像了,哈哈哈哈哈等会儿跟你分享……”   两个女生挽着手从楼上下来。   司空御和迟鹭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地,四个人对上视线。   “……”   其中一个女生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一刹那,司空御没完全清醒的头脑再度炸开,本能地做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他飞快地、利索地,把脸埋进了迟鹭的肩头。   “嘶——”   一个女生蓦地倒吸一口冷气。   迟鹭:“……”   双方僵立了一会儿,迟鹭抬手安慰地揉揉司空御的后脑勺,偏过头,冲两位女同学颔首,“有事么?”   这淡淡的一句,骤然唤醒了她们的神智。   “哦……哦没事,我们……路过,路过。”两人同手同脚,相互搀扶着下楼,拐角之际,还忍不住驻足,回头确认了一眼。   司空御蹭着迟鹭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她们走了没?”   “走了。”   司空御大松一口气,不忘向迟鹭确认,“她们没看见我的脸吧?”   迟鹭:“……”   不确定,但我想,她们应该看见你的头发了。   “……没有。”   司空御放下心来。   他从迟鹭手里抢回那张糖纸,扔到垃圾桶,然后心情甚好地去后门奶茶店选购了一杯满料的草莓啵啵。回宿舍时,刚巧邵子濯从对门出来,看见迟鹭,立马站直,一副面见国家领导的尊敬姿态。   “迟哥,你好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小邵,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邵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邵子濯握住迟鹭的右手,一脸肃重地晃了晃。   司空御用力吸了一口奶茶。   “小邵,迟哥让你叫声爸爸来听。”   “去。”邵子濯不悦地瞪了司空御一眼,“少胡说,迟哥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   “不。”迟鹭一脸淡定,“我是那种人。”   司空御:“听到没?叫爸爸。”   邵子濯:“……”   “别逗他了。”   林辰倚在门口,淡淡笑道。   他看向迟鹭:“另外两局,什么打算?”   *   第二局和第三局的比的科目,是司空妍和匆匆赶来的风鹰教导主任一起抓阄决定的。   第三局是英语。   第二局是……体育。   司空妍:我快乐了,谁懂?   若说圣兰德还有哪门课能有胜过风鹰的希望,那必定是体育。无论平均成绩还是体育特长生,圣兰德总体水平都比风鹰高一大截。   ——这群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壮得小牛犊似的,也有好处。   抽签结果公布后,整栋教学楼都沸腾起来,下课铃刚响,男生们就乌泱泱地冲到操场上,撒欢儿地跑叫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主任!选我!我是博尔特关门大弟子,一定能为学校争光。”   “看我看我!我哪项都行,跑步接力跳高跳远……我全能的!”   “不瞒大家,知道我姓什么?姓李,钱塘关李哪吒的后代,风火轮一转他们都是弟弟!”   “我肺活量好……”   司空妍在广播里骂:“博尔特知道你给他关门了吗?!丢人现眼,回去上课!欠着平时分的一律踢出候选名单!”   于是男孩子又乌泱泱地跑回了各自的教室。   全校都沉浸在朝气蓬勃的热血当中,只有三个人的脸是绿的,两名风鹰老师,一名风鹰教导主任。   景年洲不算,二十名风鹰学生,在抓阄结果出来的半小时内,就被风鹰派车接走了,说是学校期中考试提前至下周,带他们回去备考。   风鹰教导主任当时的原话是:“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正是高三这种重要时机,缺一门考试对他们影响很大的,希望司空主任理解,这些赌约,小孩子之间的把戏,完全可以日后再说……”   风鹰的意思显然是想鸽掉后面两场。   否则三局两胜,真的输给圣兰德,对风鹰的名声是很大的打击。   “当然,如果贵校实在重视这场赌约,不如我们先比第三局?正好风鹰期中考试临近,若是两校考同一套英语试题,直接比平均分,岂不是省事很多?”   风鹰铁了心要耍赖。   司空妍抱着胳膊琢磨了会儿,没立刻答应。   第二天课间操,她拿着话筒上了主席台。   “大家好,我是司空妍。”   台下响起一阵欢呼声。   经此一役,学生们对学校的归属感大大增强,现在看司空主任和红袖章都特别亲切。   “首先要跟大家说,此次交换生活动,是我一手促成的,变成现在这样,是主任失职,向大家致歉。”   “高三七班与风鹰的三局赌约,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里就不赘述,我上台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顺便听听你们的意见。”   “——风鹰临时调整考试安排,期中考就在下周末,风鹰的同学们由于要回校参加考试,不能再完成接下来的pk,本次比试到此为止,胜负未分——”   台下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响起讨论声。   “什么意思?不比了?”   “怎么这样……我还想在体育局中大展身手呢……”   “咦……输不起……”   司空妍等了三分钟,等他们讨论得差不多,才提声道:“但是——他们可以要求中止,我们也可以选择继续。”   “如果继续,学校会把期中考调整到与风鹰同一时间,用同一套英语试题,利用此次期中考比第三局,高三英语平均分高的学校获胜。”   台下有些沉默,很多人没想明白其中关窍。   其实一句话概括就是,如果要继续比,双方都要做出一定妥协,圣兰德同意将第三局提到第二局之前,风鹰硬着头皮继续这场挑战,赌上学校的声誉。   按照约定,第三局的规则由风鹰设立,他们要求比平均分完全合理,只是第三局对他们而言几乎是稳胜,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风鹰面子上都好看一些。   “很多人都从我这里收到过鼓励,我说你们是最聪明的,最灵活的,一学就会……但今天,我要跟你们说句实话,继续比下去,英语这一局输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其实一开始没有多少人看好我们,你们能赢第一局,真的很不错。到此为止,虽然胜负未分,但唯一的胜局在我们这里;倘若继续,很可能大众只会记得,圣兰德输了。”   “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们,高三年级全体学员,十分钟后,是否应战,我要一个答案。”   被点名的高三学生面面相觑。   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们甚至没听懂。   “就是先比第三局,再比第二局是吗……”   “平均分……我们好像确实不太行……”   “不继续也行,风头已经出了,万一坚持到最后,输了,多丢人呐……”   身旁在议论纷纷。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起的头,同学们的视线逐渐向迟鹭汇聚而来。   迟鹭站在队伍最末,神情淡漠,肩背笔挺,眼镜反射出淡金色的弧光。   察觉到注视,他微微撩起眼皮。   “我还是那句话。”众所瞩目下,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声音不是很高昂,却足够让许多人听见。   “比就要赢,赢就要赢得漂亮,不到最后一刻,一切未定,怎么不能是我们?”   “……”   他情绪寡淡,说着这样嚣张的话,语调还是不冷不热的,可偏偏这道声音向四面八方散开,落进学生们耳中,就仿佛火苗上洒了一桶火油。   嘭地一声,轰然烧起来。   “对!怎么就不能是我们!英语输了,不是还有体育吗?!”   “输不可怕,怕输而不敢比,才是懦夫行为!”   “英语也说不定啊,不是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不到最后一刻,怎么就知道不能赢!”   “不管了不管了,要比,圣兰德无所畏惧!”   “比……”   “我也支持……”   十分钟后,司空妍让支持继续的举手,放眼看去,一目了然。   豪情壮志地放了话,便要自觉,期中考每一名学生的成绩都至关重要,不像上一局,有迟鹭等人在前冲锋就行。   不能争光,至少也不要拖后腿。 第八节 课不用人留,学生们都呆在教室记单词背课文,不知是谁率先提议用英语进行日常对话,于是高三年级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you……we eat something……呃,together?”   “啊yeah yeah yeah.”   “this this……I don\'t understand,you say say……”   “呃……”   一个英语单词难倒英雄好汉。   事实上,圣兰德很多学生打小接触外国文化,英语底子是在的,只是缺少积累,他们语感很强,找一找感觉,很快复习就上了正轨。   高三学习氛围浓厚,多多少少影响到高一高二,每日晨读的朗诵声能惊飞鸟雀,一到课间,高三几层走廊挤满了上来围观加油的学弟学妹。   贴心一些的,还会给他们送小零食。   “学长学姐加油!”   “学长学姐想吃什么,我们去买!”   邵子濯每次就像皇帝西巡一样,从走廊这头走到走廊那头,最后站在班级门口跟他们摆手,“thank you,thank you.”   司空御捂着耳朵死记单词,越记越烦。   他想问迟鹭他现在退学来得及不?可嘴一张,不知道退学的英语怎么说,又烦躁地憋了回去。   晚自修,自习教室人满为患。   邵子濯在前面咬着笔头做试卷。   司空御在后面咬着笔头听听力。   一个看不懂。   一个听不懂。   “you……”邵子濯回过头来。   司空御等他说话。   邵子濯想说,我英语很差,你好像也是,要不找林辰和迟鹭,集中给咱们冲刺一波?   四目相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room.”司空御指指宿舍的方向,“嗯,say.”   意思是,回宿舍说。   “……ok.”邵子濯松了一口气。   司空御又刷了两套听力题,听得五迷三道,飘飘欲仙。   正当他心中退学的欲望攀登到顶峰时,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从旁边推过来。   “Memorize these common words first(先记这些常用单词).”   司空御茫然。   迟鹭只好指指他的英语书,又指指自己的小册子:“this,no……this,yes.”   司空御翻开小册子看了眼,懂了。   就是让自己先记这些呗。   “ok.”   迟鹭又说:“……(今晚回宿舍,我帮你补语法,这很重要).”   司空御盯了迟鹭一会儿,开始茫然。   “room.”他指宿舍,艰难地:“get back呃……say.”   “……”迟鹭:“ok.”   晚十点,迟鹭拿着自己做的语法合集准备给司空御补课。   刚坐下,林辰敲响他们宿舍的门。   “好巧。”林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疲惫,“这边也要补习,搭个伴吧。”   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迟鹭坐在中间给他们讲课,司空御趴在臂弯里,睫毛一下一下地往下坠着,感觉随时都能睡过去,邵子濯倒是坐得笔直,非常乖巧,但有时候会问一些让迟鹭头疼的问题。   “迟老师,这里面有些单词我还不认识,怎么办啊?”   迟老师:“……记。”   邵子濯:“记多少遍啊迟老师。”   迟老师忍不住将椅子后推一点,偏头问身后的人:“南宫老师,你最近不是在给他补习?英语基础怎么样?”   南宫老师正在翻试卷,从里面摘出来适合短期提高的阅读理解,做成一个合集。   “别问南宫老师,这一门他不知道。”南宫老师头也不回,“某人一听英语就犯困。”   迟鹭:“……”   迟鹭再回头,邵子濯趴在桌上,睡过去了,而司空御坐直起来,看着这位的睡颜,脸上写满了震撼。   从这个入睡速度来说,是值得震撼的。   林辰又叹了口气。   “让他睡吧,他睡着了没两个小时醒不来,不用管他。换个位置,你们来这边复习。”   司空御搬着椅子跟迟鹭转换阵地。   虽然林辰说邵子濯睡得像猪不会醒来,但迟鹭还是略微压低了声音,“你的英语基础很差,光记单词不够,还得练语感,明天开始我带着你读英文,还有,作文分不能丢,这个不用太懂,随便编一编就好,性价比很高,那本册子里的单词是我自己归纳的,作文用得上,一周内要背完。”   “……”司空御:“我想退学。”   迟鹭无视他的抗拒,“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做阅读理解。”   珍贵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司空御滚上床,把脸埋进枕头里。   林辰在试卷的海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道:“快一周没回家了,还在跟老爷子置气?”   “……没置气。”司空御咕咕哝哝地回了一句。   他昨天还跟老爷子通过视频电话,全程和谐。还留在宿舍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迟鹭每天忙得没有人影,总觉得不能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整个五楼现在也就入住了两个房间,一个是504,一个是对面的502,看起来依旧空空荡荡,迟鹭怕鬼,又不敢一个人睡,再被吓到怎么办?   关爱胆小同学,人人有责。   林辰瞥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干脆搬进来呗,住宿舍也没什么不好,楼层高了点,你可以让迟鹭背你啊,我看你趴在他背上还挺高兴的。”   “谁高兴?”迟鹭下楼买汽水,明知他不在房间,司空御还是警惕地抬头看了看,“我只让他背了一回,因为我屁股疼,再说,他那瘦不拉几的小身板,被我压坏怎么办?你不要胡说八道。”   “瘦归瘦,迟鹭力气很大的,不会被你压坏。”林辰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你不是想抄他作业?搬进宿舍,有的是机会。”   司空御:“……”   好像是哦。   眼看着司空御要被说服,林辰拿起手机给迟鹭发了条消息。   【记得请我吃饭。】   迟鹭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   作者有话要说:   耶嘿!补完喽! 第28章   期中考不出所料, 以圣兰德失利结尾,高三年级英语总平均分比风鹰低了二十多,根本没有可比性。   同学们付出了足够的努力, 换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迷。   外界的媒体也在同步造势, 将这场小小赌约渲染成“拼上名誉和地位的较量”,怎么吸睛怎么来, 司空妍刚得意没多久, 又要动用人脉关系压热度。   低迷的气氛只持续了一个上午。   下午,论坛里的一则投票, 瞬间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体育比赛项目投票】   体育的定义比数学还宽泛, 总不能各项运动都来,第三局比赛形式由圣兰德定,司空妍索性把备选的项目都放到论坛上, 让学生们投票决定。   长跑、短跑、篮球、羽毛球、跳高跳远……还有太极?!   【1L:虽然学校的确开过太极课, 但妍姐你真的觉得, 我们那个“切西瓜”能拿来比赛吗?   2L:一个大西瓜, 切成两半,我们一半, 风鹰一半。   3L:哈哈哈哈哈……   】   总共二十多个项目, 其中有几个格外离奇, 同学们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24L:马术和击剑是什么意思?射击射箭又是什么鬼?   25L:(整理领带)(清清嗓子)(风华正茂)(举起话筒)欢迎大家来到一年一度的偶像运动会现场!   26L:有一说一, 马术和射击射箭以前都组建过社团, 后来解散了,击剑从建校以来一直是我们学校一大特色, 曾经还有击剑校队和教练, 比篮球校队都火。   27L:击剑队, 时代的眼泪……   28L:击剑队两年前解散的,后面入学的小朋友应该都不知道,现在还记得的可能只有高三生了吧。   29L:击剑队很厉害吗?   30L: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主要他们是,很帅,手长脚长,就那种,帅哥扎堆……   31L:楼上我看你是荤了头!别理,击剑队有实力的,还跟省队一起集训过。   32L:那愣着干嘛,投击剑啊!派出本校击剑小能手,戳他们!   33L:问题是击剑队都解散了,上哪儿找人?   34L:击剑队是我高一那年解散的,当年的成员应该大部分毕业了吧?   35L:那还有高三生啊,高三里面总能扒拉出一两个校队的吧?   36L:校队解散那年高三生才刚入学,拢共才训练多久?好歹篮球队这两年都在训练,咱们还是求稳吧。   37L:等会儿,别说啊,我记得,当年校队有一个高一就跟着大队外出比赛的……   38L:我也记得……   】   看到这里,邵子濯捧着手机骄傲地昂首:“没错就是我……”   司空御扒拉回到论坛首页,不虞地皱皱眉,“还真有人投击剑。”   “那当然,击剑队当年多风光,可惜后面那个董事撤资,把队里的教练带走了。”邵子濯叹了口气,“没办法,击剑队是他一手组建的,教练团也是他带来的,咱也没法说。”   论坛里,一些高三生开始追忆往昔,年纪小的学弟学妹被感染,个个嗷嗷地为时代眼泪投票。   “他们都疯了么?”司空御看着论坛里击剑迅速飙升的票数,“真投出来,上哪儿找击剑手?”   “你、我。”邵子濯在两人之间划拉了一下,“这不就有现成的两个吗?”   “……”司空御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你上一次拿重剑是什么时候?”   邵子濯:“……一年前。”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击剑票数已经一骑绝尘了。”司空妍撩开两鬓垂落的卷刘海,吁了一口气,“迟鹭,现在撤下来还来得及,别翻车了。”   主任办公室里,迟鹭倚着办公桌,正垂眸看手机,手机上播放的是两年前的击剑队比赛视频。   “我查过,篮球、短跑、乒乓这种基础体育项目,风鹰成绩都不错,我们不一定能赢,要赢,就要找一个我们擅长,他们不擅长的。”视频进度条到尾,迟鹭从屏幕上移开目光,抬起头来四处扫了一眼。   “有数据线吗?”   司空妍听得正专注,冷不丁切换话题,愣了一下,“有。”   迟鹭把手机递给她,“麻烦把校队比赛的所有视频都拷贝到我的手机上,谢谢。”   司空妍:“……”   短短半个小时,“寻找击剑队遗孤”的话题已经在论坛里刷屏。   【56L:司空御啊!想当年,他还是乖巧的黑头发……   57L:没错没错,年末那场校内击剑赛,一下就戳到姐姐的心巴上,姐姐我呀,魂都丢啦!   58L:他今年都高三了,不是应该叫哥哥吗?   59L:我留级不行啊,美女的事你少管。   60L:哈哈哈哈哈对不起,真的很好笑……   61L:御哥当年也是辉煌过的,跟濯哥并称圣兰德二霸,虽然很土,可大家都得尊称他一声哥。   62L:现在大家都叫他崽……   63L: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啊!   64L:不要随便称呼别人的小名!经过他的同意了吗?万一他不喜欢呢?再说了,司空御本人的风格跟这个小名一点都不搭,他是很酷帅的那一种,这个小名不适合他,建议大家以后不要再喊。   65L:……   66L:……   67L:司空御,是你吗?   】   屏幕前,司空御恼怒地抓着头发,用力打字:【68L:不是!谁是司空御谁是狗!】   反正是匿名论坛,他说不是就不是!   【69L:@司空御,有人骂你是狗。   70L:@司空御,有人骂你是狗。   71L:@司空御,有人噗哈哈哈……】   司空御退出论坛,把手机扔到课桌里,眼不见为净。   *   晚上回宿舍,司空御看了眼,投票贴里击剑的票数已经倍杀第二名。   他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心说投吧投吧,到时候跟风鹰菜鸡互啄。   迟鹭去学生会开会,没跟他一起回来。   司空御一个人洗完澡,看完一部电影,甚至因为无聊,去楼下小超市买了半个西瓜,西瓜见底时,身后终于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窝在沙发椅里,没回头。   迟鹭走近,自然地用指节刮了一下他的颈侧。   他近来总有这些奇怪的小动作,司空御被摸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懒得躲。不过这次稍微靠下,蹭到锁骨,痒痒麻麻的,司空御不自在地偏了一下头,正好贴上迟鹭的掌心。   “……”   司空御臭着脸把他的手拍开。   迟鹭喉间滚出一声很沉闷的轻笑,也不生气。   他将带回来的书摞在桌上,随口问:“论坛里的投票帖你看了么?”   “看了。”司空御懒洋洋地应:“干嘛?”   “主任说你以前是击剑队的。”   “……”司空御懂了,这是提点他呢。   “主任说错了。”   “嗯?”   “我是击剑队扫厕所的。”   迟鹭:“……”   他打开作业,转了一下笔,另一只手支在桌上,轻轻摁了下往上翘的嘴角,“不想参加?”   司空御木着脸吃了口西瓜。   “你知道我多久没碰过重剑了吗?”   迟鹭思忖了一下,“底子应该还在吧?篮球短跑那些,我们风险很大。”   电影到达尾声,视频软件自动跳过片尾,随机开始播放另一部影片,司空御心不在焉地盯着,过了一会儿,突然道:“老爷子为什么让你帮他管学校?”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学校的事?劳心劳力,你有什么好处吗?   他没问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很少管家里的事。   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教过他一些生意场上的门道,不过他那会儿小,没心思学,后来奶奶过世,他又跟司空泰闹掰,大人们都无暇管他,他自然而然成了一个不事实务的大少爷。   但在迟鹭空降的这件事上,他一直有种微妙的直觉,总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司空章看起来随和,却并不是个能轻信他人的人,迟鹭的履历乍一看跟白纸似的,怎么能让司空章放心?还让他管学校?   咔哒一声,迟鹭拉开书桌边上的小台灯,轮廓晕在暖融融的光线里,勾勒出一层金色的毛边。   “不是他让我管,是我必须要管。”沉默片刻,迟鹭轻轻靠在椅背上,道:“让这个学校起死回生……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去找他谈话,表达了充足的决心和能力,他才决定相信我一次。”   “……我没懂,圣兰德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   特殊意义,就是你在这里。   迟鹭敛了一下眼皮。   “秘密。”   司空御:“……”   迟鹭几乎能想象他脏话压在嘴边要说不说的样子。   “就当帮忙。”迟鹭偏了一点头,用余光瞥着司空御,眼尾藏着很淡的笑意,“这次赌约,是圣兰德起死回生的关键,如果能做好,我会轻松很多。”   司空御:“如果做不好呢?”   “做不好……”迟鹭缓慢拉长尾调,“被撤职?也许?”   司空御:“……”   “嗤。”   少顷,大少爷冷笑一声。   “撤职就撤职呗,关我屁事。”   你以为卖惨我就会心疼你吗?   笑话。   *   翌日,击剑馆。   “不是说不上吗?拉着我来击剑馆干嘛?”邵子濯一边换击剑服,一边苦逼地絮絮叨叨,“今天周末,好不容易能把我脑子里塞进去的那些英语单词倒出来,你倒好,一个电话扰我清梦……”   司空御活动着胳膊,表情很难看,是那种“我真的有毛病”的难看。   “下周就到比赛,你就以这种状态上场?”司空御臭着脸将护面夹在腋窝下,往休息室外走去。   邵子濯感受着重剑的重量,一边走一边道:“还在投票,急什么?再说你不想去谁能逼着你——”   “……”   有的。   比如某位迟姓王八蛋。   他使用的手段异常高级,一般人扛不住。   “早死晚死都得死,看论坛投票的阵仗,就差没点我们俩的名了。”司空御不爽地道:“上就上吧,输了别怪我就行。”   *   司空妍费老大劲,从高中部挖出七个上场候选人,六个是当年的击剑队队员,还有一个是业余爱好者,实力不错。   这场赌约早就不限于哪个班级或者年级,论坛投票贴当天风鹰就全校跟进,恨不得把投票贴中提到的所有项目都组建一支队伍出来。   两个学校间的对决,参与人选自然扩散到全校去。   司空御是被强行抓去学校体育馆的,站那还有些不情愿,懒懒散散地插兜,“主任,我真诚地建议,还是让篮球队上吧,趁着现在还没拍板……”   司空妍扫他一眼。   “这次比赛设有奖励,此外,如果能赢,参赛四名队员各加二十平时分——”   司空御立刻站直了:“比赛定在哪天?”   这种好事。   你不早说。   重剑团体赛由三名正式成员和一名替补成员组成,轮流对战,拢共九场,每场三分钟,率先将总分打到45分的队伍获胜。   比赛前五天,司空妍发挥强大的关系网,从国外打包扛了一位教练过来,打算临场再给他们抱抱佛脚。   教练非洲人,只会说英语,交流起来颇为困难。   “Hard(用力)!……Squats(下蹲)!”   邵子濯和司空御一块儿痛苦面具,不约而同回忆起被英语支配的那段时日。   邵子濯:“就前两天,我还做梦被英语单词追,姑姑真的,不能换个教练?讲什么无所谓,只要不讲英语……”   司空御蔫蔫地拨了一下额前碎发,“迟鹭前两天还给我念睡前英文,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装满了我承受不起的知识。”   说到这里,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迟鹭念英文时低沉磁性的嗓音。   很奇怪,迟鹭说中文跟说英语完全是两种感觉,他的美式发音有种很特别的腔调,比平常说话要略低哑一些,像情人耳语,完全能打包去当配音演员。   说曹操曹操到。   司空御正捏着矿泉水瓶走神,迟鹭抱着猫从场馆侧门进来了。   邵子濯拐了他一胳膊肘,“诶,你亲亲室友。”   司空御:“……”   他不快地拧拧眉,“少加奇怪的前缀。”   玫瑰小小一只,窝在迟鹭怀里,很乖。   远远的,迟鹭揉了它一把,不知说了什么,小家伙很机敏地扭过脑袋,热情地冲司空御:“ai——”   可爱死了。   邵子濯一颗少男心化作绕指柔,喜不自胜地迎上去,“哦……看看,这是谁啊,是我们玫瑰啊,来,叔叔抱……真乖……”   邵子濯抱着玫瑰找了个角落培养感情。   击剑服闷热,司空御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他道:“你怎么来了?”   天气日渐转凉,迟鹭没穿学校的破白衬衫,也没穿本命白T恤,而是套了件米色的毛衣。   即便他的脸一如既往没有表情,也被这样的打扮装点出几分柔和。   迟鹭注视着邵子濯把玫瑰抱远,淡淡地收回目光。   “听说你们在这里训练,我过来看看。”   他手上勾着一个餐盒袋,提到司空御眼前晃了晃,“爷爷说你中午还没吃饭,让我带了寿司。”   场馆角落,司空御盘腿而坐,拿旧报纸垫着,打开餐盒。   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拿筷子竖着叉了一个寿司塞到嘴里,囫囵嚼着,最近训练忙,忘吃饭是常有的事,刚刚还不觉得,第一口吃的入嘴,才感觉饥肠辘辘。   迟鹭把多带的几份分给其他人——邵子濯除外,他不知道带着猫在哪个角落里藏着,找不到影。   “……找不到拉倒。”司空御随意道:“等他饿了自己会出来觅食的。”   迟鹭盘腿在他面前坐下。   司空御吃得很快,大概真的饿狠了,飞快往嘴里塞,两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滑动,像只仓鼠。   迟鹭打开餐盒袋,从里面拿出自己顺路买的奶茶,戳开,递到司空御手边。   “草莓啵啵。”   “……”司空御盯着他,就着吸管嘬了一大口奶茶,等嘴里的食物顺下去,他皱皱眉,“我不爱吃草莓。”   迟鹭抬眼,目光颇为认真地在他脸上流转了一圈,“那你爱吃什么?”   司空御:“……”   问住了。   好像没有特别爱吃的。   算了,草莓就草莓吧。   司空御撇了一下嘴,口是心非地答:“草莓籽。”   迟鹭:“……”   迟鹭偏开脸,脸侧的肌肉动了一下。   司空御这个人,外表一本正经,说话恶声恶气,可稍微多说两句就开始露馅,就跟前段时间他投喂给迟鹭的那种糖果一样,看起来梆硬,咬一口就淌汁,全是清甜的果味儿。   总能让人啼笑皆非,又觉得可爱。   迟鹭把脸转过来,“那我下次帮你把草莓籽挑出来,攒着炒芝麻?”   司空御:“我要大粒的,没有瓜子那么大我不要。”   邵子濯抱着玫瑰回来的时候,司空御拿筷子尾对着迟鹭的喉咙,勒令他不许笑。   邵子濯没看出来主席哪里笑了。   他们草草吃了几口,便又穿上击剑服,上场对抗训练。   司空御穿击剑服的样子,跟平时有很大不同。   人在擅长的领域总是闪闪发光,司空御也一样,哪怕厚重的护面挡住他的面容,那种神采飞扬的感觉还是从四肢百骸无处不在地泄露出来。   玫瑰窝在迟鹭的膝弯里,不安分地乱动,试图去够司空御搁在旁边半杯没喝完的草莓啵啵。   它很努力地伸长爪子,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   “我的。”   一只凭空冒出的魔爪拿走了那杯奶茶。   罪魁祸首垂眸睨它,一边眉梢高高挑起。   迟鹭幼稚地拿着奶茶在玫瑰眼前晃悠,晃得它直叫唤,才大发慈悲,当着它的面,将司空御嘬过的吸管咬进齿间。   吸管是塑料的,轻轻一咬就会留下齿痕。   迟鹭用了力道,塑料吸管被咬成扁扁的一片。   他尝出股甜味。   作者有话要说:   玫瑰: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第29章   比赛依旧定在周末。   司空御穿着击剑服从休息室出来, 体育馆两侧观众席喝彩声几乎震天。   “啊啊啊啊御崽好帅!看看姨姨!姨姨爱你!”   观众边缘的栏杆上挂满了横幅,采用的是司空御的象征色——金黄色,口号排山倒海般袭来, 充斥着整个场馆。   司空御被口号声喊得有点晕乎, 下意识皱起眉, 过了一会儿,他悄摸往两边瞥了一眼, 发现不少人依旧在注视自己, 干脆背过身。   “看我干嘛……”他不悦地嘟囔,耳尖爬上一点红色。   相较他的不自在, 邵子濯可谓是厚颜无耻。   “嘿你们好你们好……诶那边的朋友……”邵子濯热情地沿着边侧跑了一圈, 收获迷妹无数。   风鹰来的人不多,占据观众席一个小角落,很安静。   景年洲坐在其中, 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辰看他两秒, 抬步走了过去。   检录处,迟鹭微微眯起眼, 凭借戴上眼镜后非常优异的视力, 看到景年洲的脸色逐渐转黑。   迟鹭很没同情心地勾了一下唇角。   “……你怎么在这儿?”检录完, 司空御抱着护面走到他面前, 瞥了一眼他肩上的红袖章, “今天你执勤?”   迟鹭垂了一下眼皮,“不是。”   “跟人调班来的, 想近距离给你加油。”   司空御:“……”   听听这都是什么鬼话?   司空御浑身懒散劲儿, 看着不是很精神, 迟鹭想问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话未出口,只见他飞快抬头,往后看了一眼——   “啊!司空御看这里!”   司空御被惊扰似的拧了一下眉,回过头表情来还有点恍惚。   害羞了。   迟鹭安静地看着他后颈泛起血色。   “我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不自在的状态中脱离,稍微往迟鹭的方向靠了靠,借着后者的身量挡住视线,空着的那只手不住地磨蹭后颈,拉着脸:“我警告你,你平时逗我也就算了,今天我要比赛,别干扰我心态——滚远点。”   司空御又不是缺心眼,迟鹭几次三番撩拨他,八成是有点恶趣味,喜欢逗人玩。   虽说有时很冒昧,但朋友之间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很正常。   迟鹭微敛着眸,注视着他。   心里想的是:你可真是缺心眼。   “知道了,今天我会很正经的。”   迟鹭看他后领有一点折进去,想要抬手帮忙整理,司空御把自己后脖颈子揉搓得通红,整理衣领时,迟鹭顺手把他的手打开了。   “!”   司空御瞥眼瞪他。   迟鹭不冷不热地在他椎骨上按了一下,司空御麻了半边身子,踉跄着抵上迟鹭的肩头。   “啊——”   观众席上响起震天的尖叫。   间或夹杂着:“kswlkswl——”   迟鹭:“……”   迟鹭听出两分不对劲,一边把折进去的领子翻出来,一边扫向观众席。   恰在这时,司空御终于撩起前额发,露出明晰流畅的面部轮廓,他单手在头顶揪起一撮,微歪着头,撩闲似的朝迟鹭挑眉示意,“给我找个皮筋……”   迟鹭被他吸引注意,本能侧目,目光在他漂亮的眉眼上停留片刻。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   这下不止是迟鹭,连司空御发现了不对。   司空御回头看,观众席被他扫到的观众冲他礼貌微笑,看起来十分平和克制,跟刚刚鬼叫的好似是两拨人。   ——磕CP第一条,不能舞到正主面前。   “……找个皮筋。”他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嗯。”   迟鹭应了一声,很快不知从哪儿找来两个一次性的黑皮筋。   司空御冲他撇了一下嘴。   迟鹭会意,松松垮垮地抓起一把金发,三下五除二,利索地扎出一个小揪揪。   或许是因为司空御刚刚的表情,观众席没有再发出奇怪的声音,女孩子们坐得端端正正,朝他们微笑。   等迟鹭扎完,司空御对着旁边的反光玻璃照了一眼。   “……”   哇哦。   冲天揪。   “你会不会扎?”   迟鹭诚实道:“不太会。”   “……扎后面,我待会儿要戴护面的。”   迟鹭骨节匀称的五指轻佻地在他额前拨弄着碎发,“你的头发没那么长,扎在后面就照顾不到前面。”   司空御想了一下,“你使用一点技巧。”   迟鹭:“……”   我都不会扎。   我有什么技巧?   但他还是应声道:“好。”   接下来十分钟,全场观众安静如鸡地围观了迟鹭和司空御躲在角落扎头发。   唐理藏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捏起,不敢明目张胆,只敢偷偷地用余光注视那两个身影。   “他们好像真的觉得……”她憋得难受,笑意差点憋成哭腔,“那个立牌能挡住他们……”   慕容雯趴在栏杆上,借着支太阳穴的动作,肆无忌惮地往那边看,“怪了,这两人真挺配的。”   唐理杵了她一把,面露严肃,“他们本来就是真的。”   慕容雯:“……”   作为外表往软妹方向进化内心还没跟上的钢铁直女,慕容雯很难跟她们共情。   看别人谈恋爱,她只会觉得走在路边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   这有什么好磕的?   几个小时后。   慕容雯:“啊啊啊啊啊啊嘬一个嘬一个!我爱看!渴死我了!”   *   击剑团队赛共有九场,理论上来说,双方三名队员,每两人间都会有一场对决,最先拿到45分、或者时间结束后分高的队伍获胜。   第一场开始,邵子濯和司空御坐在候场区窃窃私语,神情严肃,似乎在讨论战术。   实际上——   司空御:“比完赛你帮我收拾东西。”   邵子濯:“干嘛?你终于决定要搬进宿舍跟主席双宿双飞了?”   “……”司空御:“我回家,主任说这场比赛要是能赢,她就不管我的头发了,还给我加二十分,她都不管我,我惦记迟鹭作业干嘛?”   邵子濯大惊:“原来你住进宿舍是为了主席的作业!”   顿了一下,他又道:“万一我们今天输了怎么办?”   司空御:“……”   两人对视,司空御面无表情:“晦气……”   话未落音,邵子濯忽然身形一歪,两条椅子腿毫无征兆地往里歪斜,几声吱呀响动后,他直接翻了出去。   “诶呦……卧槽。”   邵子濯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捂住半边屁股。   教练和执勤的学生会工作人员迅速赶过来,确认他没有受伤,连忙把几人坐的椅子都更换了。   邵子濯还在揉屁股,嘟嘟囔囔:“什么破椅子,谋杀帅哥啊……”   椅子是体育馆自带的,用了挺久,有些陈旧,某些螺丝松动不稳属于正常,只是这种折叠椅单薄,邵子濯又跟屁股底下长钉子似的爱乱动,司空御低头端详两眼,顺口道:“你这个晃法,十条椅子也经不起你作。”   邵子濯:“嘁……”   风鹰应对仓促,可显然队员们并不全是凑数的,其中有两人实力的确不错。   前面三场比完,累积比分停在9:7,圣兰德9,风鹰7。   差距不大。   直到第四场,圣兰德上场的学生发挥失常,让对方连拿三分,之后又因为心态不稳,频频失误,比分直接来到10:14。   第五场是邵子濯。   他的对手是风鹰本次实力最强劲的一位,几乎是当年击剑队正式队员的水准,跟一年多没碰过重剑、最近才开始集训的司空御几个比,很难说谁强谁弱。   邵子濯拿分不多,他皱着眉下场时,显示器上的比分在13:20。   司空御第六场,将比分拉回20:23。   观众席上的学生看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菩萨保佑,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圣兰德赢这一次……”   “这是在折磨谁,这是在折磨我。”   伴随着陆陆续续几声“加油!”   运动场上真的没有绝对的输赢,风鹰虽然是临时凑的队,但从上场开始,他们所有人状态都好得出奇。   反观圣兰德,一直磕绊不断,先有邵子濯平地摔,后有选手状态不佳。   当时比数学,大部分人不看好高三七班这个年级倒数,无论是整体水平还是尖子生,他们远不及风鹰,可偏偏最后爆冷,他们赢了比赛。   此次比体育,击剑队珠玉在前,学生们在论坛上手指一点,便认为稳赢。   结果从开局开始,圣兰德这边便意外频生。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定律,越自信,死得越快。   邵子濯在第八场上场之前,严肃地跟司空御说了这个定律。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降低期待值,来,跟我一起洗脑,我们好弱,我们好菜,我们肯定赢不了……”   司空御:“……国家教导我们,不要封建迷信。”   邵子濯“啧”了一声,斥责他:“怎么叫封建迷信?!这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不信魔法。”司空御冷下脸,下意识抓头发,摸到一个翘起的小揪揪,动作微顿,忍不住回头。   迟鹭站在场地边缘,低头登记着什么,他穿着圣兰德的校服,修长挺拔,破校服活活给他穿出一股时尚感。   司空御不知怎么,想到他撤职的事。   他确信老爷子一定给迟鹭许过其他好处,司空章不会让人打白工,迟鹭这么尽心尽力,应该也是为了那份好处。   可能是钱,可能是别的。   但肯定很重要。   司空御手指下移,转而□□自己的后颈,掐出血色后,他声音低闷,冷静地道:“我是最后一场,我会赢。”   “……”   空气寂静了两秒。   邵子濯震惊道:“为了搬出宿舍,你这么拼?!”   司空御:“……”   第八场结束,比分停在32:40。   看台上一片喧嚣,或许因为司空御是最后翻盘的希望,他们呐喊得格外用力。   “司空御,加油啊!!!”   “啊啊啊啊啊加油——”   就连司空妍也在场外喊:“司空御,头发!你头发!赢了我就不管你!”   司空御随意地从这些人的面孔上扫过,点了下头。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迟鹭身上。   相比其他人,迟鹭表情很平静,上下眼睑微微靠拢,好像还有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司空御不知道迟鹭究竟是无所谓,还是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后者最好。   前者也没关系。   他缓慢地扬起眉,冲迟鹭展开一个恣意张扬的笑容。   别犯困。   他无声地口型道。   好好看着。   御哥今天帅死你。   迟鹭安静了一会儿,舒展眉宇。   他笑出两颗若隐若现的虎牙。   *   司空御小跑着上台,灿金色的碎发全被掀起来,皮肤冷白,眉眼深邃而漂亮,略微的混血感令他看起来桀骜极了。   迟鹭在手机里珍藏了二十多个司空御击剑比赛的视频,里面的他就像现在一样,意气风发,满脸骄傲。   但好像又有一些不一样。   两年前的司空御是黑发,不长不短,刚好到眉上。   五官比现在要青涩稚嫩一些,其中有几个视频被教练训了之后,红着眼眶上了场,乌黑的睫毛上湿漉漉的,一边扁嘴,一边深呼吸。   那时候貌似还很乖,被骂会委屈,被夸会咧嘴笑,没有现在这样万事懒散的劲儿,有时别的队员在训练,他休息,背景里能看到他捧着水果,在场中跑来跑去。   像只活泼快乐的小狗。   一样的是他在台上的敏捷和冷厉。   下盘稳当,不动如山,动如疾兔,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对手尚在试探,他就已经闪电般出招,场内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分已经被拿下,速度快得能出残影。   ……   “啊啊啊啊啊——”   “加油加油加油!!!”   迟鹭尚在走神,只听耳畔喝彩声一片,抬头看,短短几十秒,司空御已经接连拿下五分。   邵子濯忍不住慨叹:“风华不减啊,你们不知道,他当年在击剑队有个外号,叫拿分狂魔……”   司空御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能精准地找到对手的薄弱点并出击,像一头虎视眈眈的小猎豹,有时几个试探,能吓得对手肾上腺素飙升,直接状态下滑。   压迫感是一等一的。   一分钟后,比分到40:41。   看台上欢呼声几乎要震破屋顶。   两分半钟,第九场结束。   45:43,圣兰德赢下比赛。   迟鹭耳畔充斥着无数人的尖叫和呐喊,他身在其中,也不由得被感染,浑身血液都升了温,本能往前跨步,回过神时,已经逼近候场区。   幸好他算工作人员,入场也没关系。   司空御回敬完对手的击剑礼,摘下护面,一转身,开朗地笑了下,朝看台上的观众微微弯腰。   看台上好不容易停歇的声浪再度掀起来。   连邵子濯也忍不住激动:“卧槽,卧槽,御崽为了搬回家真是拼了,他平时训练压根没这么凶,我跟你们说……”   邵子濯说着说着,一扭头,对上迟鹭。   ?   迟鹭想上前迎接的脚步停在原地。   邵子濯跟他对视,还没觉得不对,傻呵呵地笑:“主席,你也被御崽帅到了?怎么样,咱们击剑队还行吧……”   迟鹭跟他对视,过了一会儿,才道:“他要搬回家?”   邵子濯:“对啊,宿舍那么小他怎么住得惯,跟我吐槽好多次了,这回妍姐答应赢了就不管他的头发,不扣分他就不用抄你作业,那还留在宿舍——”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话音戛然而止。   迟鹭重复:“抄我作业?”   邵子濯:“……”   完蛋。   司空御兴冲冲地从台上下来,看见迟鹭,立刻小跑过去,往他肩头捶了一拳。   “欠我一个人情,记着。”   迟鹭跟他道喜,神情淡淡的,看起来兴致不高。   司空御觉得有点不对,扭头一看,邵子濯咧着嘴,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司空御眉心一拧:“你欺负他了?”   邵子濯:“……”   栓Q。   你说点人话吧。   “没有。”迟鹭接了他的话音,扯出一个笑来,“要去庆祝一下吗?主任说明天周一不上课,给我们放假。”   司空御盯着他,“不对。”   “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邵子濯终于忍不住:“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我跟主席开玩笑,说你住宿舍是为了他的作业,还说你马上就要搬走,都是我脑补的,其实没有的事。”   司空御:“……”   啊。   其实也没说错。   这咋说?   “没关系。”司空御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迟鹭已经撇开脸,薄唇抿了一下,视线往下垂,嗓音也压得低低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我不觉得孤单,也不害怕。”   司空御犹豫了一下,“我一开始没想抄你作业……”   “嗯,我懂。”迟鹭一副善解人意人淡如菊的模样,“宿舍确实比不上家里,没关系,你回去吧,以后作业有问题,我随时有时间。不用担心我,五楼有三个人,不吓人的。”   司空御:“……”   邵子濯:“……”   五楼有三个人。   两个人成对。   一个人孤零零。   “啧。”   好片刻,司空御有些郁闷地用舌尖抵住一侧脸颊,嘟囔:“事多……”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   他歪着脑袋看向迟鹭,忽然展眉一笑,像之前迟鹭敷衍地安慰他一样,抬手勾下迟鹭的脖颈。   迟鹭有一点碎发,额头相碰时,扎得司空御额前微痒。   “多大人了,还怕这怕那……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再陪你住一个月。”额头相抵,司空御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留恋似的蹭了一下,落在迟鹭后颈的手转为轻拍,像在安慰家养的小动物,“乖,别不高兴。”   迟鹭被他松开,缓缓抬头。   “嗯。”   他冷静而又平和地应了一声。   其实心里在想——   又骗到一个月。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司空御凭着一张帅脸, 在校内一直有不小热度,去年还斩获民选校草评比的魁首,票数遥遥领先第二名。   击剑比赛比完, 他的热度再度上升一个档次, 论坛内趁热打铁, 又开了一次校草评比,跟他不相上下的是迟鹭。   邵子濯疯狂刷新, 纳闷道:“奇了怪, 林辰明明说今年流行的是我这种肌肉帅哥,为什么我的票数还是不如你?濯哥也击剑了, 濯哥也很帅……”   司空御惬意地萝卜翘着一只脚脚, 手里捧着室友上供的奶茶,桌子上搁着室友给他切好的水果,闻言懒散道:“只有一个可能。”   邵子濯:“嗯?”   司空御:“你脸没我好看。”   “……”邵子濯:“御崽, 人还是谦虚一点好。”   司空御哼了一声, 不再理会, 拿牙签插了一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兔子苹果——迟鹭削的,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技能,可惜他削完之后就被通知去开会, 无福享用。   司空御决定好心替他全部吃掉。   邵子濯看票数看得心梗, 索性退出去, 刚划拉返回, 就看到论坛首页一个四百多回复一千多赞的帖子, 帖子标题用大括号加粗标注了【司空御跟迟鹭不得入内!!!】   哟。   邵子濯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他偷偷瞄了司空御一眼,御崽沉迷刷剧, 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于是邵子濯果断戳开了那个帖子。   司空御不得入内。   没说司空御的朋友不得入内。   首楼只有两个字:磕糖。后面接了一连串感叹号。   邵子濯怀揣着好奇往下浏览, 心道:御崽有什么糖?他身边都没有女生。   ……   三分钟后, 邵子濯惊恐地退出帖子,心里只剩卧槽。   他扭头就告状:“御崽,论坛里说你跟迟鹭在谈恋爱!”   司空御苹果叼在嘴边,要掉不掉,脑袋空白了一瞬。   “谈什么?”   “谈恋爱。”   “什么恋爱?”   “谈恋爱。”   “跟谁?”   “迟主席。”   “……迟鹭跟谁?”   邵子濯满脸诚恳,字字有力,“主席跟你。”   司空御从床上抄起手机,迅速打开论坛,找到那个【司空御与迟鹭不得入内!!!】的帖子,满身反骨地点了进去。   前面几张都是图片,拍的是击剑比赛结束后,他跟迟鹭几人在候场区聊天的情形。   这几张照片里,无论他看向谁,跟谁说话,迟鹭的目光始终柔和平淡地落在他身上。   另外两张,是他被其他同学簇拥时,有意无意地往迟鹭的方向瞥去的视线。   “……”   司空御自己都不知道这回事,他有看那么多次吗?回头这么频繁吗?   再往下,是刚比赛完,他在候场区哄迟鹭的场景。   这几张呼声最高,下面一串磕疯了和收图,就连司空御自己看着,也觉得……这两人好像真有点什么。   照片里他们额头相抵,鼻尖几欲相触,为了哄好迟鹭,他故意笑得灿烂,而迟鹭被他摁着头,虽然没什么表情,唇角却是微微抿起的,乍一看,似乎在强忍克制着愉悦和窃喜。   还有一张动图,是他们退开之前,司空御把脸往左侧撇,迟鹭不知怎么抬了一下下巴,两人的嘴唇堪堪擦过,若不仔细看,几乎会认为那就是个亲吻。   司空御把那张动图反反复复播放了得有十遍,忽然觉得脸热,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唇缝。   【27L:啊啊啊嘬上去嘬上去啊!有什么好害羞的!迟哥,老婆就是用来亲的!   28L:卧槽,他俩真的有点过分了……   29L:果然,路遇校内第一真情侣,kswl。   30L:有一个问题?万一这个帖子被他俩看到怎么办?这可是公共论坛,会不会舞得有点过?   31L:不会啊,顶上写了,司空御和迟鹭不得入内。   32L:……   】   司空御划上去看了一眼,愤怒地想:你还不如不写!   “御崽莫怕。”邵子濯严肃地说:“事关你的清白,我这就去帮你澄清!”   接下来,邵子濯开始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舌战群儒。   【36L:你们不要乱讲,他们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37L:你跟你的好朋友碰过额头吗?你拿你好朋友当头像吗?你跟你好朋友亲过嘴吗?!   38L:把这货叉出去!影响姐姐磕糖的心情!】   邵子濯顽强地回应:   【39L:他们也没有亲嘴啊,御崽的头像是自己,碰额头是表达亲近。   40L:这个傻白甜语气,你是司空御还是邵子濯?】   两轮不到,掉马了。   司空御围观了两眼,只觉得头疼,邵子濯嘴笨,根本说不过对面,于是他自己打开论坛,准备亲身上阵。   气汹汹地打了一整个对话框的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最新回复弹出来一条,直接吓得他手抖,把对话框里的都删了。   【42L:亲过啊。   图片.jpg】   司空御:“……”   他定睛一看,定睛再看,定睛细看,终于看出,这应该是迟鹭疑似“撞鬼”那晚,他们把邵子濯送出校门后,在小树林旁的路灯下,迟鹭捏着他的手腕,跟他说谢谢。   照片是偷拍的。   距离应该比较远。   只能看到两个重叠的身影,身量差不多高,背朝着照片的那个肩背清瘦,白T恤勾勒出两侧单薄的蝴蝶骨,另一个被他摁在路灯上,隐隐约约从他的肩头,能看到灿金色的头发。   迟鹭真的很好认,全校没几个有他这样板正的形体,另一个金毛,也很好认。   他们亲密地靠在路灯下,脸对着脸,从照片的角度看,确实很容易令人误会是在亲嘴。   连邵子濯都禁不住怀疑:“……御崽,那天我走后,你们……”   御崽咬牙切齿:“没亲。”   “哦……”邵子濯犹豫地应了一声,“那你们这是……”   “抱了一下。”   “哦。”   邵子濯点点头,又忽然睁大眼睛。   “抱、抱抱了——一下?”   为什么要抱?   是什么让你们这样引人遐想地在路灯下拥抱?   司空御太阳穴鼓鼓地跳,不想回答。   短短一个小时,他已经在网络上,被迫跟迟鹭“亲嘴”了两次。   好不好磕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已经尴尬得想逃离地球了。   司空御抓抓头发,满脸郁卒,不由自主地咬起了嘴唇的死皮,过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决定再挣扎一下。   【49L:他们没有亲,那只是错位,你们谁亲眼看到了?   50L:管他亲没亲,在我心里,就是亲了。   51L:可他们都是直男。   52L:呵,迟鹭看司空御的眼神,可不算清白。   53L:笑死,来个人去问问迟哥,看他到底是不是直男。   54L:理想型海胆,Q版头像,这直男是在摁着我们的头磕啊!】   司空御盯着这几条回复,缓缓皱起眉。   什么头像?   “找到了。”邵子濯把手机屏幕递到司空御面前,“主席的头像,是一个金色头发的Q版人物,明明跟你一点都不……”   邵子濯看看屏幕,又看看司空御。   沉默了一下,把半句“一点都不像”咽了回去。   满室安静,只有没暂停的电脑在继续播放着电影。   司空御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发烧。   邵子濯迟疑许久,问:“御崽,你跟主席之间……”   “绝对没有!”司空御笃定地说:“都是无稽之谈!”   邵子濯:“……哦。”   两人尴尬地对坐了一会儿。邵子濯忽然发觉什么,惊叫道:“靠,这个昵称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大小姐吗?”   司空御从情绪里短暂地脱离出来,凑过去看了一眼。   论坛虽然匿名,但有昵称,大小姐的昵称用了两年都没换过,一眼就能认出来。   两人往上翻了翻,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在帖子里疯狂叫嚣“亲一个!嘬上去!”   司空御:“……”   叛徒!   邵子濯立刻表示:“我帮你质问她去,怎么这样呢?兄弟的瓜,是能随便吃吗。”   于是邵子濯抄着手机出门,在走廊上,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   邵子濯在外面“质问”慕容雯,司空御在实在静不下心来,叉了块苹果又放回去,拿起奶茶发现见底了,电脑屏幕上进度条疯狂往前跑,他一点都看不下去。   迟鹭看司空御的眼神,可不算清白……   迟鹭的眼神……   不算清白……   这句话嗡嗡地在他耳朵里回响,甚至自带配音,司空御心不在焉地坐了半天,脑子里全在想:哪里不清白?   搞不懂,司空御再度拿起手机,决定勇敢地咨询一下论坛里的朋友。   好不容易攒足勇气,打开刚才那个帖子,却发现话题又变了一轮,已经不再讨论“真不真”,而是多了一堆图片。   点开图片,密密麻麻全是字,发的人貌似有些粗心,没注意图片是倒的。   司空御把手机倒过来,看了一眼。   一分钟过去,司空御耳根烧了起来。   三分钟过去,司空御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五分钟过去,司空御已经是只熟透的小龙虾了。   这群人,在写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她们把这叫产出。   司空御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各式各样的故事背景下,被迟鹭“这样”“那样”,终于忍不住,退出论坛,把带有论坛的整个软件都卸载了。   卸载之前,他恶狠狠地点了右上角的举报。   举报理由:涉/黄!   他扔开手机,把自己扑到床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迟鹭的眼神不清白……   不可能!   必须清白!   *   晚上迟鹭回来的时候,那个帖子已经被“管制”,盖因过于明目张胆,惹来司空妍的注意,主任用大写红字在最上面写:不许ghs!不许讨论奇怪的东西!请多多分享学习方法,善用正经论坛!   开什么玩笑?ghs之前,论坛就正经了?   帖子被封,所有图片全被和谐,司空御又忍不住点进去看一遍,确认所有的小黄车都被拖走,才松了口气,蔫蔫地窝进柔软的床铺里。   迟鹭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   宿舍的浴室不大,洗完澡从里面出来,氤氲的热气会攀爬到窗户上,把窗户也染上一层薄雾,不知道是不是这股热气的原因,司空御觉得室内温度有点高。   他看着迟鹭T恤底下露出来的一截腰线,忍不住掀开自己的衣角看了一下。   也有腹肌啊,虽然薄,凭什么他的腰就是“纤细”、“柔软”,迟鹭的腰就是“有力”、“劲瘦”?   烦。   “御崽?”迟鹭擦着头发,拉开台灯,灯下眉眼氤氲,瞥过来的眼眸像那头半湿的黑发一样,黑得深沉。   “怎么了?赢了比赛,还不高兴。”   司空御侧躺着,给迟鹭留一个闷闷不乐的金色后脑勺,甚至听到他说话,还故意拉被子蒙住脑袋。   迟鹭:“???”   迟鹭迅速回忆了一下今天的所作所为,理智告诉他应该没惹到这位祖宗,但情感告诉他,祖宗生气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御崽?”他又唤了一声,想了一下,起身朝司空御的床走过去。   屁股刚挨床边,司空御一骨碌坐起来。   “……”   司空御脸臭臭的:“你为什么叫我御崽?”   迟鹭目光在他兴师问罪的表情上划过,慢吞吞斟酌:“大家都这么叫……”   “不行,你不能叫。”司空御抱着胳膊,眉心皱出深刻的褶皱,“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况且,我身边只有邵子濯当面叫,他跟我从小玩到大,我勉强能原谅他,其他人不行。”   “……”迟鹭沉默了一会儿。   “哦。”   司空御微微松了口气。   “那林辰能叫吗?”   “……他没叫过。”   “如果他叫了,你会生气吗?”   “不会。”   “慕容雯可以吗?”   “……我管不了她。”   “哦。”迟鹭淡淡地应了一声,陈述:“他们都是自己人,只有我是‘其他人’。”   司空御:“……”   你倒是挺会抓取关键词的。   “不是。”司空御一脸烦躁,“我不喜欢太可爱的称呼,你换一个,怎么叫都可以。”   迟鹭又开始人淡如菊善解人意:“没事,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还不够亲近,要是我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我听你的,以后不叫了,我会跟你保持适当的距离……”   司空御想说脏话,又怕让迟鹭误会,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司空御感觉跟迟鹭这种直脑筋绕圈子没意思,想了想,直接问:“你今天看论坛没?”   迟鹭撒谎面不改色:“没有。”   司空御狐疑地觑他:“真没有?”   有的。   甚至每一篇小黄车他都欣赏过,要不是司空妍动作太快,他一定单独建一个相册储存起来,方便日后回味。   迟鹭:“论坛不归我管,有专门的部门,怎么?论坛讨论我了?”   司空御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地吁出一口气,把脸压在枕头上,闷声道:“帖子看不到了,论坛里最近在磕你的CP,我早说,你长得好看,要注意一点,不然会让人误会的。”   迟鹭:“我不知道,磕我和谁的CP?我跟他保持距离。”   司空御安静了一秒,笃定地:“邵子濯。”   邵子濯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迟鹭:“……哦。”   仗着司空御没抬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迟鹭用指节抵住鼻尖,无声地笑了一下。   司空御不知道怎么继续说。   他潜意识里否认论坛的说法,可他很难分辨,自己想否认的到底是哪一部分。   思绪乱糟糟的,在脑子里团成一团毛线,一会儿抽出一根,说同学们胡言乱语而已,不用当真;一会儿又抽出一根,说要不从今天开始跟姓迟的恩断义绝吧;再过一会儿,又有一根否决说不行,答应了要陪他一个月……   真想穿越回去,捂住自己当时那张破嘴。   最后这些线打起架来,缠成一团,只有一根被落下,显得格外清晰。   ——迟鹭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论坛里讨论得信誓旦旦,什么头像,什么眼神,什么不清白……   特么的说的跟真的似的!   迟鹭眼看着司空御金色碎发下的耳根,一点一点爬上红色。   后颈也烧得绯红。   金发有些长,松松垮垮地搭到肩头,迟鹭伸出手指,撩拨了一下,司空御脸埋在枕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分心按住迟鹭的手。   迟鹭只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搭着司空御的后颈。   “同桌?”他很听话,不让叫御崽就不叫。   司空御感受着他带有薄茧的手指在颈后细嫩的皮肉上停留,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熨帖的体温。   “迟鹭,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要认真回答。”他翻了个身,把五官从枕头里露出来。   “你说。”   “你、”话临出口,司空御还是卡了一下,有些磕绊地说:“你喜欢,男生吗?”   迟鹭冷冷淡淡地与他对视。   他历来是这样,情绪不高,表情不多,可今日司空御对着这张一如既往的面瘫脸,竟然有几分心虚。   司空御下意识偏头,在迟鹭的手上蹭了两下,匀长粗糙的手指从颈后摩挲到锁骨,直至贴上脸颊,尾椎骨似乎还有电流涌动,一片酥麻。   迟鹭在坦诚和克制之间摇摆了一瞬。   旋即他注意到司空御紧张至极的表情,紧张中甚至有一点慌张,可以料想,如果今天把心思捅破,晚上御崽就会扛着家当连夜逃离。   不能说。   迟鹭沉默地垂下眼。   “一直到我死——”片刻,迟鹭摸上司空御的脖颈,不轻不重地在喉结上刮了一下。   司空御反应剧烈,几乎弹坐起来,被他不由分说地按回原位。   今天不哄你。   笨蛋御崽,活该挨欺负。   “一直到我死,我都不会喜欢男生。”   迟鹭的话音轻飘飘地砸在两人耳畔。   司空御安静下来,盯着头顶的灯,发了好一会儿愣。   “就是问问,”他抿了一下嘴唇,听之前忐忑难安,生怕迟鹭真的有什么别的想法,可真听到这句,又怪不是滋味,“不用说得这么严重,再说,未来的事……”   “不会例外。”迟鹭松开手,起身坐回书桌前,拿出平板,准备日行一画,落笔之前,他微微偏头,冲司空御的方向煞有其事地强调:“我死之前,都对男生没兴趣。”   司空御:“……”   没兴趣就没兴趣呗。   关我屁事。   我又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迟鹭(战略推眼镜):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现在大家面前的我,已经狗带过了。 第31章   这场赌约, 圣兰德赢得漂亮,司空妍给学生们多放了一天假,还打算自掏腰包, 请数学局和体育局参赛的学生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团建的时间就在隔日, 项目没定, 司空妍通知大家在商场集合,迟鹭和司空御到得早, 在楼下找了间奶茶店坐着。   司空御低头玩手机, 迟鹭坐他对面,安静地撑着额头, 用小勺拨弄碗里的冰淇淋。   迟鹭在外面一般不带框架眼镜, 嫌重,不上课的时候,他更喜欢戴隐形, 不过他的近视眼情况复杂, 还兼有散光, 很难买到合适又舒适的隐形眼镜。   每当这个时候, 他的眼皮就会轻微地向中间合拢,以抵消那些不适感, 从第三人视角来看, 像是在散漫而轻佻地放电。   司空御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眼, 又低下头。   对话框里, 邵子濯正在发癫:【什么?再说一遍?“惹朋友不高兴该怎么办”?我好像幻视了, 还有救么?】   酷盖:【……少扯犊子,你惹林辰生气的时候, 都怎么办?】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你在说什么鬼话?林辰生过气吗?再说了, 兄弟之间, 天大的气一场游戏还不能消弭?】   酷盖:【他不会打游戏呢?】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他?男的?男朋友?】   酷盖:【……男性,男性朋友!】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你先说你干了什么惹他生气?】   司空御抬头看了眼,迟鹭心不在焉地戳着冰淇淋球,看起来兴致缺缺,好不低沉。   他烦闷地皱皱眉,继续低头敲字。   酷盖:【还分事情?】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你以为?】   司空御犹豫了下。   酷盖:【我问他是不是gay。】   邵子濯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发过来六个点。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没救了,好聚好散吧。】   酷盖:【……】   “班长她们到了,要不要先上去汇合?”   司空御还沉浸在“这么严重?”的疑惑中,迟鹭划拉了两下手机,起身道。   “……哦。”司空御翻开班级群聊看了眼,坐着没动,“邵子濯他们还有半小时呢,不急,你把冰淇淋吃完呗。”   迟鹭低头看了一眼,“不了,吃多了,心里凉。”   司空御:“……”   臭书呆子阴阳怪气。   他拉着脸站起来,走出店门,瞥见不远处有家糖果店,立刻拉了迟鹭的袖子,“买点糖。”   迟鹭淡淡地睨他。   两人并肩走入糖果店,甫一进去,迟鹭就找到了个与世无争的角落,往那儿一站,满脸写着“别问我,心情不好,要安静”。   司空御一边在心里骂他矫情,一边不爽地问店员:“你们店最好吃的糖是哪一种?”   店员拿出两个漂亮的铁罐子。   “这款糖果是瑞士进口的,内馅都是真材实料的果肉,甜而不腻,这两个口味最受年轻人欢迎。”   司空御扫了一眼,一个橘子味,一个菠萝味。   “给我拿个草莓味。”   臭书呆子,爱吃草莓糖,什么毛病?   司空御拎着铁盒子出了糖果店,迟鹭走在前面,快他两步,司空御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眼一闭,心一横。   他把装着糖盒的塑料袋往前一递,“给你买的。”   迟鹭停下脚步。   安静片刻,他接过塑料袋,窸窣一声,他礼貌地说:“谢谢你,同桌。”   司空御:“……”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天这声“同桌”,总听着别扭。   不过糖收了,就是和好了,司空御表情好看了点。   上楼前,他懒懒地说:“还早,陪我去买点东西吧?”   “买什么?”   “不知道。”   司空御站在栏杆边上,把能看到的店铺都扫了一眼。   他问:“中年老男人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迟鹭:“……”   中年,老男人。   “叔叔?”   司空御冷哼一声,“叔什么叔,叫他大名,司空泰。”   妈的鸽子精,老子竟然还要给你买礼物,回头不给老子哭一个,老子一定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迟鹭略做思索,“商场里的东西,叔叔看不上吧?”   “我管他,有就不错了。”   “那……”迟鹭扫视片刻,指了指,“领带吧。”   严格来说,司空泰生日还有不短时间,迟鹭记得,约在1月左右,恰好是新年前半月。   往店铺走的途中,司空御脚步松快,显然买这份礼物对他而言,是一件挺愉悦的事情。   迟鹭想到一些东西。   随着时间推移,剧情线也在大幅度解锁,原轨的时间进度比现在这条线快很多,他解锁的百分之五剧情,在原轨中,已经讲到司空御的大学。   里面提到,司空御大一就在公司帮忙,上手很快,因为高中时期司空泰就有意在培养他。   有意,培养。   迟鹭瞥了眼司空御没心没肺的侧脸,觉得这不像培养过的样子。   原轨和现在这条线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原轨中司空御的父母并没有离婚,剧情线中有提到,大一时司空御经常回家,父母恩爱。   迟鹭请侦探调查过夫妇二人离婚的原因,但根本查不出所以然,几乎所有能查到的证据,都表明他们二人是和平离婚,甚至老爷子也不知道太多,迟鹭私下探过他的口风。   现在看来,问题可能不是出在离婚,而是出在司空泰身上。   迟鹭走神的功夫,司空御已经提着礼袋,从店铺里出来了。   他懒洋洋地插兜,看了一眼迟鹭手里的塑料袋,状若无意地问:“不吃?”   “……回去吃。”   司空御撇撇嘴,没再多说。   他们挑礼物费了一点时间,汇合时竟然变成最晚的一批,其余人早聚在楼上,司空御站在门口,抬头看看店铺的牌子——畅玩娃娃机。   有病啊,团建玩这个?   “你一拉臭脸,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邵子濯从里面出来,指了指旁边,“想什么,是这个,两家店同一个老板,在这坐一会儿。”   旁边的牌子——无限密室逃脱。   ……行吧。   虽然司空御不觉得密室有什么好玩,但总比娃娃机好一点。   周一,人不多,人到齐后,老板笑眯眯地从前台出来,拿着表单让他们选主题。   班长建议,来都来了,就选个最恐怖的。   司空御和邵子濯异口同声:“不行。”   邵子濯:“别,我认怂,我害怕。”   邵子濯说不上胆大也称不上胆小,以前跟司空御几人一起看恐怖片,能睁着眼睛看完全程,但也会吱哇乱叫从头到尾。   司空御飞速用余光扫了一下旁边不动声色的迟鹭,闲闲地靠回座位,“为害怕的同学考虑一下。”   邵子濯感动道:“真是好兄弟。”   司空御:“……”   最后折中,选了一个恐怖指数三星,偏脑力和配合的“乡村女鬼”。   名字一听就令人毛骨悚然,带有华国特色恐怖气质。   司空御有些犹豫,想再降两颗星。   “……没事。”迟鹭温沉的嗓音堪堪落在他耳畔,“同桌,我跟着你,你照顾一下我,可以吗?”   照顾弱势同学,应该的。   “……行。”   进场之前,店长给他们分发了两个手电筒和两个对讲机,特别提醒:“密室中很可能出现单人任务,你们不一定一直在一起,请谨慎分配道具。”   九个人中,只有班长一个女生,大家把对讲机和手电都给了她一个。   班长迟疑了一下,“其实我不是很怕……我拿对讲机就行了,手电给谁……”   司空御利索地伸手。   邵子濯再次感动:“御崽,我没想到,真没想到你竟然……”   话未落音,司空御扭头把手电塞给了迟鹭。   邵子濯:“……”   呸!   司空妍提前给几人拉了个小群,让他们自己选团建项目,高中生团建还能干什么?总不能带着班长去飙车,便只有密室鬼屋剧本杀,选来选去,还是选了密室。   定的这家店在网上评分很高,司空御当时扫了一眼,评价一水儿彩虹屁。   现在,司空御看着眼前狭小黑暗的甬道,怀疑好评都是店家花的钱。   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敢不敢修条两个人过的道儿?   一个男生用手电扫了一下通道口上方的字:“东南西北?啥意思?”   林辰想了想,“店家说,这个密室主打配合,东南西北四条甬道,或许对应四个方向,最后要同时在甬道尽头完成某项任务才能开启下一关。有两个选择,第一,随机选一条探路,尽头肯定有提示;第二,直接分四批,分别进入四条甬道,不需要配合我们也不亏,直接退出来,能省不少时间。”   团建项目敢选密室的,多多少少掺点虎大胆,众人没商议几句,就决定执行提议二。   司空御选了东,进甬道之前,他踌躇了一下,还未说话,一只手探过来,试探地碰了碰他的小拇指,见他没避,才大胆地挤进指缝间,拢成五指紧扣的姿势。   迟鹭很讲礼貌:“同桌,谢谢你。”   “……”   司空御心头莫名的一点尴尬感霎时烟消云散,甚至因为迟鹭过于小心翼翼的举动而有些心情微妙。   “不用谢。”他抿抿唇,“我走前面。”   旁边的邵子濯看傻了眼。   “他们这……”他比划了下,“不是说主席没有心脏病吗?怎么……”   “或许是一种策略吧,减少恐惧的策略。”林辰抬手在邵子濯额头上敲了一下,道:“别管人家,你怕不怕,我也可以牵你。”   “没事打我干嘛?”邵子濯纳罕地捂住额头,摆摆手不以为然,“不至于,我没主席那么胆小,放心,我能撑住。”   林辰:“……”   要不然,我害怕?   奇怪,迟鹭到底是怎么拿捏司空的。   四个人怀揣着各不一样的心思进了甬道。   甬道一眼看不到头,两侧是实心墙壁,间或有一两个黑漆漆的空格,看不见里面藏着什么,但一般这种空格,都很方便突然冒出来一些东西。   司空御心里嘟囔了一句,这个念头刚起,一只苍白的手横伸出来,精准地揪住迟鹭的领口,向右后方狠狠一拉!   迟鹭底盘很稳,仅仅是晃了一下,对方一击不成,加大力道,双方僵持片刻,只听划拉一声——   初秋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迟鹭穿了件领口有扣子的长袖,此刻两粒纽扣直接出走,落在石板地面上,蹦跶出几声脆响,廉价衣料直接沿着领口的纹路撕裂开来,半边胸膛袒露在空气中。   “……”   整条甬道都安静了。   外面的监控室也安静了。   司空御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而迟鹭,心平气和地垂眸睨着横跨到肋骨的布料裂口,心想:是时候买一点有品质的衣服了。   一片静默中,他神色淡淡地抓紧领口,把袒露的皮肤遮掩起来。   司空御抬起手又放下,视线不自觉地在迟鹭遗漏的锁骨处多瞟了两眼。   迟鹭其实是个很讲究的人,即便在宿舍,也鲜少衣衫不整到处乱晃,能看见他的时候,衣着总是一丝不苟,连衬衫纽扣也喜欢扣到最上面一颗。   他很白,特别白。   迟鹭整个骨架都长得好看,无论是肩胛骨、蝴蝶骨、下颌骨、眉弓骨……都很好看,尤其是手指骨,司空御偶尔会望着他写题的手发呆。   今天才知道,锁骨也很漂亮。   骨窝深陷,浑然天成的一线,外面裹着白皙肌理,在密室阴森森的光线下,像鬼斧神工的雕塑,有种冷调的性感。   司空御脑子乱七八糟的,忽然拉开自己的领子,低头瞅了一眼。   迟鹭:“……怎么了?”   司空御放下领子,绷着脸,“没什么。”   看看我的锁骨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妈的看不到。   或许是为了配合恐怖的氛围,密室里面开着冷空调,迟鹭勉力抓着衣服没过半分钟,便耐不住皱起了眉。   ——低温冷风簌簌地从裂开的地方钻进去,皮肤迅速起了一层小疙瘩。   他喉结攒动了一下,感觉嗓子有些痒。   旁边那面墙壁传来动静,似乎看出他的为难,罪魁祸首从黑黝黝的洞口小心提议:“对讲机……可以呼叫老板,要不,你,你先去穿个衣服?”   司空御愣了一下,注意到迟鹭略不自在的脸色,反应过来,“在这儿等着,我去找邵子濯要对讲机——”   他步伐快速,迟鹭捂着领口站在原地,还没出声,他已经走过一个拐角,没影了。   迟鹭:“……”   幸好我不是真的害怕。   迟鹭无奈地挑起眉尾,旁边的黑格子里忽然探出个脑袋,墙面上的这种空格很大,完全能容纳身材纤细的成年人进出。   他眼一低,撞上一头瀑布似的头发,挂在一个纤细的脖颈上。   “……”   对方想起来什么,把脸前面的黑头发拨开,是个轮廓清秀的男生,他认真地对迟鹭道:“不用折回去,通道是通向同一个房间的,不过中间会有不同的线索,你可以直接过去,拿到对讲机,如果想看线索,让别人再来一趟就行。”   迟鹭安静地注视着他脸上用颜料画的两行血泪。   栩栩如生,色泽秾丽,挺好。   男生大概忘了自己的装扮,大大方方地半挂在墙壁上。另一边司空御走了两步,忽地想起迟鹭芝麻粒大小的胆儿,又折回去。   墙上挂着白衣服的不明生物,黑发长长垂下,遮住面容,迟鹭的站位离它不足两步,双方安详地对视着。   ——司空御折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这特么。   司空御心底骂了句脏话,大步上前,粗鲁地捂了迟鹭的眼睛,“看什么看,明知道自己菜还盯着人家,吓死你得了!”   ……迟鹭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抠出隐形眼镜。   扮鬼的那位工作人员茫然地看看他俩,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又真诚道:“要不我护送你们过去吧……”   “不了。”司空御拒绝道:“他怕你。”   工作人员:“……”   你来之前,他也没怕呀。   司空御没让迟鹭睁眼,就这么拖着他一路走到甬道尽头,到了目的地,司空御看看眼前的石门机关,开始反省刚才拒绝工作人员的无知行为。   啧,失策。   迟鹭怕就怕,这么一会儿能吓死他?   有什么比找对讲机更重要。   门上刻着奇怪的符号,呈圆盘状,司空御试了试,似乎还能滑动。   “学霸。”他面无表情地扭头,“解谜,快来。”   这玩意儿别指望我。   迟鹭扫了一眼。   其实是个很简单的规律推理题,只是数字被滑动的轮轴打乱,使规律看起来很不明显而已。   迟鹭余光在司空御的脸上刮了一下,微微躬身,松懈地往墙上靠,“等会儿,我想想。”   司空御看着他冷恹恹的脸色,怀疑他马上就能撅过去。   “有这么冷吗……”司空御皱皱眉,上前摸了摸迟鹭的手和脸。   凉快了点儿,但还行啊,不至于把人冻死吧。   迟鹭:“没事,我缓缓。”   话音刚落,他偏过脸,低低地咳了两声。   “……”   “啧。”司空御终于忍不住,“别咳了,我看到监控了,你到底还行不行?不行的话,我给老板打手势,让他过来救——”   “没事。”迟鹭倏地站直了。   他眉眼沉静,“挺好的,刚刚只是呛到,不是很冷。”   司空御:“……”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御崽,他没有下载国家反诈APP,所以他总是被(未来)男朋友骗。   v他50,开启反诈培训,助力他的复仇计划! 第32章   迟鹭打开石门, 用时两分钟。   司空御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这王八犊子耍着玩了。   “那个、黑头发的小孩——”那个嵌在墙壁里的鬼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手里拎着一件白大褂, “我们店里没有换洗的衣服, 我拿了一件工作服, 要不你将就着穿?放心,干净的, 我刚拆封。”   迟鹭礼貌道谢, 随手接过来。   鬼先生讪笑着后退,一边后退一边叠声道:“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等会儿离开的时候麻烦留个联系方式,我照价赔偿……”   迟鹭心说不必,某宝批发价, 没什么好赔的。   他将白大褂拎在手上, 掂了一下, 旋即套在破烂的长袖外面, 随意整理了一下衣领。   司空御盯着他动作,过了片刻, 不自觉抿紧了嘴唇, 身子也微微站直了。   “同桌?”   白大褂站在了他眼前。   司空御总算明白世界上为什么有制服诱惑这种东西。   好特么带感。   他一男的看了心都砰砰乱跳。   “好看么?”   “唔……”司空御含混地应了一声, 倏而回神, 抬起眼皮不快地瞪着迟鹭, “关我屁事,女孩子才喜欢看你穿这些, 我当然不喜欢。”   “哦。”迟鹭垂着眼, 慢吞吞道:“是么?”   司空御揉了一下耳朵, 不理他,闷头走进石门。   石门后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室,四面都是通道,显然之前那位鬼先生说得没错,走出石门,往下两个石阶,中间布置着一些偏古韵的桌椅。   司空御扫了一圈,找了个藏在墙角的太师椅窝着。   太师椅旁边有一架很大的雕花衣柜,能挡住大部分视角,包括监控,光线又暗,坐在那里不仔细看真的寻不出来。   两把太师椅紧挨着,迟鹭便紧挨着他坐下。   密室里不让带手机,司空御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   迟鹭:“御崽,昨晚你问了我,现在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瞌睡来了送枕头,司空御霎时来了兴致,连身子都往迟鹭的方向侧了一点,懒懒地扔下一个字,“问。”   迟鹭:“你喜欢男生吗?”   司空御脑袋空白。   “当然不。”他脱口反驳。   迟鹭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微微点头。   “怎么判断?”   司空御有些缓过神来,很慢地喘了口气,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嗯,就是,不感兴趣——”   “那你喜欢过女生吗?”   “……没有。”   “没有喜欢过男生,也没有喜欢过女生……”迟鹭侧目,目光平湖一样落在他脸上,“御崽,这样是不能确定性取向的。”   司空御:“……”   迟鹭的瞳仁很黑,光线暗的时候,像深不可测的黑洞,可他的眼睛也很亮,只要有一点点光落在眼中,就会如同黑曜石一般,温存透亮。   眼下就有一点光,烛光。   这间密室的光线跟甬道里不大一样,为烘托氛围,四面墙壁上亮着仿烛火的灯,有时还会像蜡烛一样跳动一下。   昏黄的烛色在迟鹭的眼眸中轻轻跳跃,司空御觉得,他似乎能听到烛光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从心脏传上来,在耳膜响彻。   “你、”好一会儿,他找回声音,兴许是为了掩饰什么,故意拉着脸,满脸不高兴,“我都给你买糖道歉、干嘛还说这个?不就是问了一下、你是不是同性恋吗,知道冤枉你了,但至于生气、这么久……”   简短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   迟鹭:“我没生气。”   他道:“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说不准,就像你,没喜欢过人,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   “……我喜欢过。”司空御冷着脸,“我喜欢过、挺多的。”   迟鹭:“……刚刚不是说,没喜欢过男生,也没喜欢过女生?”   “……我、”司空御想了一下,道:“我喜欢人妖。”   迟鹭:“……”   你可真敢编啊。   迟鹭差点没绷住。   “我以前、去过泰国,要不是当时我年纪小,现在前任该有一只足球队了。”司空御还煞有其事地补充,“刚好今年我成年,寒假我就跟邵子濯去一趟,回来后我肯定脱单。”   “……”迟鹭安静良久,才:“嗯。”   信你个鬼。   “可是御崽,我不知道。”   “嗯?”   迟鹭目光静谧地落在虚空中某个点,侧脸看起来孤独又寂寥。   他说:“我跟同龄人不一样,我没有喜欢过谁,青春期的心动、懵懂、暧昧都离我很远,外公说我性格有缺陷,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我是默认这个说法的。”   “但昨晚你提醒了我,或许,我不是没有喜欢人的能力,只是我喜欢的人,藏在一些我意想不到的地方,要走很远的路,我们才能相遇。”   他忽而偏头,定定地看着司空御:“御崽,我们做个实验吧。”   司空御没听懂。   但不妨碍他觉得迟鹭的眼神让人心疼。   “……说。”他挤出一个字。   “我想知道,我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   “理论研究表明,80%的同性恋,在与同性亲密接触的过程中,会有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害羞等生理现象,我想试着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你昨天不是说,你死都不会喜欢男生?”   迟鹭神色自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司空御:“……”   妈的,到底哪句是真话。   迟鹭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藏着热度,来势汹汹地把司空御裹挟住,烫得他呼吸都急促起来。好半会儿,他别扭地撇过脸,决定大发慈悲短暂地放过这个满嘴跑火车的王八蛋。   “恭喜你活了,说吧,要我帮忙做什么实验?”   “我说了,亲密接触。”   “详细点。”   “牵手,拥抱,亲吻,还有……更进一步的,以后再说。”   司空御思考了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找个0?”   迟鹭:“……”   司空御狐疑地觑他一眼,“你什么表情?我说错了?”   迟鹭收回目光,两根匀长的手指搭上额头,在太阳穴处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我可能要有心脏病了。”   “……你不是说你没病,很健康。”   后天性,气出来的。   迟鹭腹诽道。   “开个玩笑。”他胸口淡淡地起伏了一下,拉回正题,“我找你帮忙,就是不想麻烦别人。”   “……”   司空御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我?”大少爷眉头紧蹙,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跟你,牵手,拥抱……”   迟鹭酝酿情绪,“好羡慕你们,知道自己喜欢人妖,遇上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不像我,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孤独一生就是我的宿命……”   “……什么时候?”   迟鹭眨了一下眼。   司空御心想:我这破嘴。   “现在就可以。”   “我——”司空御恨不得朝他那聪明的脑瓜子来一下,左右看了看,强忍恼意,“这里到处都是监控,邵子濯他们马上就会进来的——”   “没那么快,”迟鹭心说你高估了邵子濯,也低估了林辰,“我进门时看了监控,我们这里是死角。”   “……”   气氛陷在诡异的安静里。   好片刻,司空御抬手抓了一下头发,闷声道:“手。”   我上辈子欠你的。   迟鹭伸出手来。   司空御简单粗暴地握了一下,迅速抽离。   “有感觉没?”   迟鹭:“……没有。”   司空御立刻松了口气的模样,“可以了,你对男生没兴趣。”   迟鹭静静地看着他。   司空御:想骂人。   “起来。”他被盯得头皮发麻,索性站起身,忿忿道:“你一天天事儿怎么这么多,认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迟鹭顺从地起身,白大褂虚虚掩盖着清瘦的肩头。   “站那。”司空御指了指。   迟鹭靠墙站立。   这里是整间密室最晦暗的角落,旁边就是雕花木柜,两个人的身影都淹没在黑暗中,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   迟鹭瞥了瞥衣柜,安全起见,他打开柜门扫了一眼,确认里面没有藏着工作人员。   转身时,司空御莽莽撞撞扑了上来,两人囫囵抱了个满怀。   迟鹭闻到他身上被体温蒸腾的洗涤剂香味。   不是橘子味,司空家换了一种洗涤剂。   还是很好闻。   淡淡的,不好形容。   放在司空御身上,似乎都是甜味。   “……”   司空御还觉得自己挺牛逼,这种事越突然就越不容易尴尬,不尴尬就不会暧昧。   他真聪明。   “怎么样?”他生疏地拍拍迟鹭的后背,哥俩好似的,“没感觉吧,没感觉我就松——操!”   迟鹭忽而上前一步,把他抵进了墙壁和衣柜形成的夹角里,司空御后背撞在墙上,错愕之余,还有些微痛感。   “我操,”他忍不住骂:“姓迟的,你……”   迟鹭缓缓收紧双臂。   司空御消了音。   迟鹭抱人的姿势很特别。   他喜欢一只手揽腰,一只手按住怀中人的后颈,两幅身躯完整而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蓬勃的热意在肌肤相贴处涌动。   司空御无意识挣扎两下,感觉几乎是在迟鹭身上蹭动,怪异得要命,索性不动了。   “抱……”司空御一张嘴,差点咬到舌头,强撑着一口气冷声道:“抱完了没?”   迟鹭环在他腰上的手轻微地放松了点。   司空御后仰靠在墙上,找了个不费力的姿势,懒懒道:“还要多久?搞个实验,整得占便宜一样,的亏你是个男的,你要是女生,现在我就……”   迟鹭:“怎样?”   司空御卡壳了一下,“我就报警了,这是性骚扰。”   迟鹭沉闷地笑了两声,震动沿着相贴的胸膛传递过来,带得司空御整个心脏都跟着嗡鸣。   迟鹭:“男生抱你,也可能是性骚扰。”   司空御不耐烦:“我知道,这不是你吗——”   迟鹭敏觉地退开一点,盯住他的眼睛,“我可以?”   司空御一脸“你还好意思问”,“……谁说要实验的。”   迟鹭笑了笑。   下一秒,他毫无预兆地倾身上前,嗓音温吞,缠绵的鼻息蛇信子一般舔过司空御的颈侧,掀起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他说了什么,司空御没听清。   等宕机的大脑重启运转,司空御才慢半拍的把那句话从记忆里挖出来。   迟鹭说的是:“下一项。”   ……下一项什么?   牵手、拥抱、亲吻……   抱完了,下一项是什么?   是亲——   温热的嘴唇贴上来。   迟鹭的嘴唇很薄,唇峰分明,是典型的薄情长相,司空御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说这样的亲起来没有丰满的唇舒服。   屁。   迟鹭生疏地亲了一下,一触即离,迅速分开。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司空御刚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迟鹭又亲了上来。   迟鹭的亲法也很新奇,跟电视剧里看到的不一样,他不伸舌头,也没有那种要拆吃入腹的压迫感。他只是一下又一下的碰着嘴唇,换着角度,像小孩在探索新的玩具。   司空御被他按在墙上亲,半边身子又僵又麻,好半晌才劫后余生似的,剧烈地喘了一口气。   他忘了呼吸。   迟鹭在细密的亲吻节奏中,仁慈地给他留下一点喘息的余地。   等司空御缓过来,迟鹭再度低头,试探着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那微张的唇缝。   “……”   司空御清醒了。   在迟鹭再一次亲过来前,他抬起手,没什么表情地用拳头抵住对方的肩膀。   “够了。”出声才发觉嗓子有些哑。   迟鹭目光清冷冷地下垂,敛着眸子,安静地注视他。   司空御蓦地觉得不平衡。   妈的傻逼。   把老子亲成这样。   快憋死了。   你倒是冷静。   脑海中的坏心思闪电般掠过。   司空御一把抓了迟鹭的衣领,强迫他俯下身来,抿住那单薄的下唇,压在齿间,不轻不重地碾磨了一下。   力道不大,但迟鹭嘴唇柔软,两人双双尝到血腥味。   迟鹭只花了一秒钟愣神。   下一刻,他把司空御按回墙上,不甘示弱地吻了回去。   *   “呸呸……咳咳咳……”一扇石门缓缓打开,邵子濯从冒着干冰的甬道里走出来,“服了,什么鬼题目,难死了,咳咳……还放毒气,店家这是想谋财害命啊……”   林辰无奈:“不是毒气,是干冰,不要甩锅,你明明是喝水呛到的。”   “我说不过你……”邵子濯嘀咕两句,打眼一扫,“这就是我们进来那个东南西北吧?大家还没解开啊,半小时了都。”   “可能每条通道难度不一样。”   “咋回事呢,主席也不行啊?”邵子濯看着紧闭的东向石门,啧啧慨叹,“我还指望着你们两个学霸carry全场,没想到啊……结果还得靠我,啧,我真牛逼。诶林辰,以后等我死了,记得把这个题和整个解题的过程,和我当时沉着冷静的那个表现,都刻在我的墓志铭上……”   角落里传出“哐当”一声。   邵子濯一蹦三尺高,立刻警惕,“谁?!”   林辰眯着眼睛看了看衣柜,“后面好像藏着人。”   “……不会是鬼吧?”   “那好像是司空的衣服。”   邵子濯定睛细看,还真是,顿时松了口气,往衣柜的方向走去,“我说你俩得了啊,多大人了玩躲猫猫,专藏这儿吓唬人是吧?多缺德啊你们……”   他绕过衣柜,看到两人,顿住。   林辰跟过来,扫了一眼,顿住。   司空御揪着迟鹭的领口,把人怼在墙上。   他背朝着外,邵子濯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紧绷的肩线和抓得泛白的指尖能看出,司空御现在很生气,应该是个怒火中烧的状态。   氛围微妙,剑拔弩张。   邵子濯仔细看了看,尝试劝架,“呃……御崽,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朋友……你看你气得,脖子都红了,耳朵都熟透了……”   司空御倏地往下垂头,咬牙闷声道:“闭、嘴。”   邵子濯:“妈呀,嗓子都哑了!多大火啊这。”   林辰眯着眼睛端详,觉得哪里不对。   当他看到迟鹭破皮流血的唇角时,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迟鹭的手还在司空腰上呢。   这俩人还抱着呢。   这时,邵子濯也注意到什么,大惊小怪,“我去主席,你负伤了?!嘴巴破了,衣服也破了,卧槽,我就说这店谋财害命——”   司空御快要冒烟了。   林辰眼疾手快地捂了邵子濯的嘴。   旋即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迟鹭,顺手把邵子濯的眼睛也捂上了。   “迟、鹭。”司空御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念他的名字。   “嗯。”   碍着邵子濯在场,司空御都不好放开骂。   你特么的……我允许你亲了吗?   还舔老子。   老子嘴里现在都是你的口水。   司空御蓦地抬头,满脸凶狠地瞪着迟鹭。   迟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抿了抿唇边的血珠,甚至顶着司空御几欲杀人的目光,轻佻地用舌尖把那点残余血渍卷进去。   “……”   妈的,抿什么抿。   手起刀落送他去死,还是慢慢折磨让他生不如死,司空御在认真考虑。   忽而,迟鹭敛眉,凑近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迟鹭的嗓音本就偏低,此刻还掺了沙哑,从耳廓闯进脑海,随后沿着脊骨迅速下滑,所过之处,电流劈啪作响,整个脊椎、乃至后背都发麻。   司空御耳边嗡嗡响着。   迟鹭说:“御崽,你不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两个人,一没告白二没交往,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就嘬在一起了(指指点点) 第33章   这句话裹挟着温热的吐息, 钻进司空御的耳里,他被蛰似的激灵一下,猛地甩开迟鹭。   不讨厌什么?   不讨厌迟鹭的嘴唇, 或者说, 他的吻。   ……   胡说, 没反抗主要是老子忘了,还有一颗宽容的心。   司空御僵在原地片刻, 默不作声地走到邵子濯身边, 摊开手,“对讲机。”   邵子濯谨慎地觑着他难看到要杀人的面色, “呃, 干、干嘛?”   司空御心说漱口,可停顿一下,又改成:“迟鹭衣服撕破了, 我给他买一件去。”   说漱口, 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哦……”邵子濯迟疑着把对讲机递过来, 店家在那头回应, 很快打开绿色通道,让他原路返回, 甬道外面有人接应。   司空御把对讲机往邵子濯怀里一扔, 冷着脸往外走, 迟鹭原先靠着墙出神, 听到他愤怒的脚步声才蓦地抬头, 视线落在他背影上,似乎思忖了一下。   邵子濯眼瞅着这两人跟小情侣闹别扭一样, 迟鹭追上去, 司空御生气地甩开他的手。   “……”邵子濯一脸纳罕, “奇怪,御崽到底生没生气?我看着不像是生气的阵仗,但他脸都红成那样了……”   林辰镇定地回:“脸红,也不一定是生气。”   说不定是害羞呢。   出口处,迟鹭拦下司空御。   “……你不知道我的尺码。”迟鹭淡淡道,“要不一起吧?”   “……”   司空御刚刚有所缓解的脸色又烧起来,不过这次确实是气的。   “你妈——”他下意识骂了句脏话,想起什么,生生压下去,“要么你自己滚去买,要么我一个人去,你选。”   漱个口都不得清净!   迟鹭缓缓松开他的手腕。   “好的同桌,谢谢你同桌。”   今天的进度确实跳跃,要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不能逼急了。   司空御扭头要走,步子还没抬起来,又听迟鹭道:“这是你的初吻吗?”   “……”   没玩了还!   司空御豁然回头,气得七窍生烟,他飞快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扒拉桌椅烛台的邵子濯二人,扯住迟鹭的胳膊,小声恼怒道:“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还一直讲讲讲!要是被别人听到我一定揍你。”   迟鹭淡然自如,“所以,是吗?”   司空御烦躁地拉着脸,“……不是。”   迟鹭微妙地露出一点“是吗?我不信”的神色。   司空御:“你什么表情?追我的人可多了,从这里排到法国,亲过嘴很奇怪吗?”   “你没有喜欢过男生,也没有喜欢过女生。”迟鹭一字一句地陈述,而后问:“你亲的都是变性人?”   司空御:“……”   “不是。”他酷酷地抱起胳膊,“不喜欢他们,也可以亲啊,就像我们刚才一样,尝试嘛,不丢人。”   “你……”迟鹭停了一下,“我们刚才,只是尝试?”   “当然。”   “我觉得不是。”迟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真的想亲你。”   *   司空御在商场里游荡。   我是真的想亲你……   我是真的想亲……   你……   靠!   迟鹭什么意思?   司空御双手狠狠地捶在围栏上。他刚洗过脸,发梢和眼睫都湿漉漉的,领口一小块染成了深色,脸颊上也有残留的水渍,抿一抿,还能抿到甜津津的水味,跟迟鹭的嘴一样,感觉像提前在哪里偷吃了糖……   操!   司空御往旁边呸呸了两声,把迟鹭的味道呸出口腔。   “妈妈,哥哥吐痰。”   旁边经过一对母女,小女孩儿指着司空御说道。   母亲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对小女孩道:“囡囡乖,哥哥是坏哥哥,随地吐痰是不好的行为,咱们不能学……”   司空御:“……”   扶梯旁有商场店铺总览,司空御站在索引牌前,心不在焉地梭巡着。   他站了十分钟,也没定下目标,扶梯旁边是一个甜品店,里面三五成群地坐着一些女孩子,时不时把隐晦羞涩的视线投射过来。   过五分钟,一个女生从店铺里走出,径直走向司空御。   “你好。”她扎着双马尾,笑容很甜,两手紧张地攥着斜挎包的带子,“你是哪个学校的?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司空御看了她几秒,缓缓皱起眉。   “学校保险不归我管。”   “……”女生笑容倏地淡了,“我也不卖保险。”   司空御:“那你……”   女生:“小哥哥,女孩子找你要联系方式,更大的可能是想追你,而不是想卖你保险。”   司空御:“……”   你直说我不就懂了?还问哪个学校。   他兴味索然地把眼前的头发拨上去,拿出老一套说辞敷衍:“不好意思,我有恋……”   说到一半,他忽而停住,想到什么,醍醐灌顶般睁大眼睛。   是哦。   直说他肯定能懂,但要绕着弯子来呢?   陌生人他会觉得对方要买保险,熟悉朋友……他会下意识找理由给对方开脱。   比如,恶趣味,比如,开玩笑,比如,都是实验。   迟鹭最后那句,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司空御心跳漏了一拍,开始往前回溯。   做实验是骗他的……   不喜欢男生是骗他的……   心脏病是骗他的……   没有朋友,估计也是骗他的……   ……   短短十分钟,司空御把这辈子学会的脏话都骂了个遍。   骗子!   诡计多端的……   司空御下颌绷紧,双拳紧握,眉眼凌厉,女生吓了一跳,心道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遇到帅气小哥哥要个联系方式还会挨打?   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泯灭?   “你没事吧?”她一边关心,一边谨慎地慢慢地往后退。   “没、事。”司空御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被个傻逼,骗了感情……”   “?”   女生嗅到了瓜的味道。   她试探着:“怎么骗的?”   “……”司空御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忽而红起来,难以启齿。   女生回头看了看,感觉这距离挺安全的,于是放出一颗蠢蠢欲动想吃瓜的心,“你长得这么帅——”   她顿了顿,端量着司空御满身的名牌,又补充:“还这么有钱,也会被欺骗感情啊?”   司空御没怎么听她的话,他现在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中,整个脑子都被一把火点燃了,别说思路,理智都不剩多少。   “问你个问题,”想着想着,他忽然看向双马尾女生,“如果有一个人,他一直对你有那种……心思,但他不说,就骗你,让你觉得他很可怜,你会生气吗?”   “……这种骗啊?”女生暗暗腹诽,还以为是骗财骗色呢……   “当然生气啊,不过假如他没什么很过分的举动的话,一律视作调情,当然,调情还是骚扰,要看我喜不喜欢他。”   司空御拧着眉思考,“如果他骗你……亲嘴了呢?”   女生的表情微妙起来。   这也能骗到?好厉害的姐姐。   吾辈楷模啊。   “嗯……她强迫你了吗?”   司空御表情不好看,“没有。”   “她主动的?”   “……”   司空御不说话。   女生注意到他越来越红的耳朵,心中大惊:不是吧,能让帅气小哥哥主动献吻,姐姐功力非凡呐!   司空御被她高深莫测的神情气得心梗,忍不住道:“不是我主动的,不过我先抱了他……算了,我说不明白,谢谢你,我要走了。”   他郁闷地走上扶梯,下到二楼,随便找个男装店,买了件厚实的卫衣。   出门时遇到有人发传单,是个娃娃脸很可爱的男生,眼睛圆圆的,像猫眼,“先生看一下吧,宏伟心理咨询,为您答疑解惑……”   司空御随手接过,扫了两眼,上面写着:你还在困惑吗?你还在焦虑吗?你还在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好吗?来宏伟心理咨询,层层剖析,带你找到,藏在你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   他只用了一秒钟迟疑。   “带我去。”   娃娃脸:“……”   新店宣发,还没开张,去不了。   二楼休息区,娃娃脸不住地表示歉意,司空御靠着椅背,没精打采地摆手,恹恹道:“知道了知道了,下周一开张,会去的……”   “或许……”娃娃脸是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实习生,拉到一单有不少提成,他咬咬牙,不想放过今天唯一一位金主,“或许,不是很严重的事,您可以说给我听听,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我也懂一点点……”   司空御撩着眼皮,睨他一眼。   对视片刻。   司空御:“你被男的亲过吗?”   “?”   娃娃脸一脸震撼,但仅仅只是过了一秒,他便正色道:“当然。”   司空御:“???”   司空御坐直了。   察觉到他目光中的震惊,娃娃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那个……我是同性恋啊,当然被男生亲过。”   司空御:“那你有没有被你不喜欢的男生亲过?”   娃娃脸想了一会儿,“那倒没有,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怎么?您……”   司空御靠回座椅,脸拉得老长,“懒得说,你就告诉我,如果一个男生在你不喜欢他的前提下,亲了你,你会怎么报复他?”   臭书呆子,骗他那么久,高低得给点颜色瞧瞧。   “他强迫你了吗?”   跟刚刚那个女生一模一样的问题。   女生复杂的眼神尚历历在目,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司空御抿着嘴,铿锵有力地:“嗯!”   管他,脏水先泼了再说,骗子不值得同情。   娃娃脸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你们认识吗?”   “认识啊,他是我同桌,唔,也是室友。”   “……这种行为以前也有吗?”   司空御仔细回忆,“抱过我算吗?时不时喜欢摸摸蹭蹭……”   “嘶——”娃娃脸倒吸一口冷气,直接瞪圆了眼睛,“先生,快快报警!您这位室友,恐怕对您抱有不轨之心多时了!同在一个屋檐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司空御:“……”   谢谢。   只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没想送他进局子。   脏水确实不能乱泼。   没接收到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司空御恹恹地上楼。   他没想好怎么面对迟鹭。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仅仅只是亲吻的话……回忆起来,他当时似乎并没有多恼怒。   迟鹭在他心中始终有个很奇怪的形象——成绩好,脾气好,怕黑怕鬼,家境凄惨,别人说什么就应什么……像只窝在角落,独自发呆、舔砥伤口的猫咪。   猫咪不大理人,但猫咪很好看。   基于以上认知,司空御对他的态度经常是包容的,他记得很清楚,迟鹭莽撞地吻上来时,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   傻逼,亲什么亲,越界了知道不。   他甚至在想,这一嘴之后,他俩不会朋友没得做了吧?   他尝试着用“只是实验”以及不以为意的态度模糊过去,为了显得可信,他还跟迟鹭吹牛逼,把自己吹成一个渣男。   他说话不过脑,说完才意识到,邵子濯就在不远处,迟鹭只要多问一句,他所有费劲拉起来的遮羞布都会被掀开,迟鹭会知道他不喜欢人妖,也没有跟别人亲过嘴,到时候他俩面面相觑,全是尴尬……   他惴惴不安,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如果迟鹭的视角偏移一点,就能看到他藏在身后紧张得微微发抖的手。   可迟鹭没有挪动,迟鹭只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是真的想亲你。”   ……   妈的。   就是说,从头到尾,臭书呆子都是故意的,他白担心了。   越想越气。   不可原谅!   司空御气势汹汹地提着袋子回到六楼。   “哎御崽,”刚进店,邵子濯从旁边的小房间冒了个头,抱怨道:“你怎么回事?买件衣服买一个小时了,快快快,进来这里。”   司空御蓄势被打断,像漏气的小河豚,霎时没了算账的心思。   他撇撇嘴,懒洋洋地插兜跟进去。   邵子濯在监控室。   司空御:“……你在这干嘛?”   邵子濯叹气,“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你先坐下,虽然玩得不太尽兴,但我看得还挺有意思的,你家主席太牛了,活脱脱密室坦克啊,早知道我就跟他一组,他在的地方安全感杠杠的……”   司空御勾过来一把折叠椅,差点以为他在说林辰,“密室坦克,谁?”   “迟鹭啊,你家主席,还能有谁。”邵子濯指着其中一个屏幕道:“喏,就哪儿。”   “我当时打算跟你一块儿去的,林辰说你俩的事自己解决,我就留下了,结果,还不如跟你走呢——我钥匙从墙缝跑到另一个密室里了,看,在那个监控器里,林辰在帮我找。”   邵子濯又指了一下,瞥见司空御手里的衣服袋子,忽然一拍脑门,“对了,你是来给主席送衣服的,等着,我这就对讲机呼……”   “等会儿。”   司空御按住他的手。   监视器里,迟鹭穿着那身白大褂,面目平静地给一个鬼编麻花辫。   旁边还有三只鬼在群魔乱舞,他编得专心致志,一点不受影响。   快告诉我他有间接性失明的毛病。   不然——   这、哪、里、像、怕、鬼、的、样、子。   “他一直,”司空御面色难看,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挤出字,“这么胆大吗?”   邵子濯想了想,“还行吧,我监视器这边看,他几乎没怵过,一路带着大家横冲直撞,要不是等你花了点时间,他们早就出来了。你看那两位,挂在班长身上的那两位……”   邵子濯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俩全程抱着班长的大腿,还是主席从西方向那条甬道里面把他们救出来的,进去之前大家怎么说的?胆子大,怡然不惧……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邵子濯笑完了,发现他兄弟的表情并不快乐。   监视器里,迟鹭编完辫子,又穿过一条黝黑的走廊,从对面拿了两个道具过来。   两个工作人员扮的鬼眼巴巴跟在他身边,他余光都懒得分出去一点,始终冷静自持,淡定自若。   司空御手里的袋子是纸袋,被他捏得哗啦作响。   有什么比被亲得忐忑不安结果发现对方是蓄谋已久更令人生气的吗?   有的。   你发现,他还骗了你一些别的。   哦不是一些。   是很多。   “王、八、蛋。”   *   班长一出密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店内靠墙的地方有两张并排的小沙发,专用接待客人的,此刻司空御、邵子濯、林辰三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班长警觉地驻步。   邵子濯像小学生一样端正地坐着,双手交叠搭在膝上,见到班长,朝她扯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下一秒,邵子濯瞥旁边一眼,疯狂地朝班长做口型:迟鹭,迟鹭——   没等班长看懂迟鹭后面跟着的是什么,窝在阴影处的金发出声了。   “邵子濯,你脸抽筋?”   邵子濯立刻道:“啊,是,我活动一下……”   “要不要我帮你?”   邵子濯脸色一正。   “不巧,就刚刚一刹那,我忽然觉得通体舒畅犹如仙气淬体,应是已经好了……”   林辰坐在边上,头疼地揉揉眉心。   这事闹的。   很多年没见司空真的生气,乍一见,还有些糊涂。   是了,司空家的小霸王之所以是小霸王,就是因为地位高,脾气差,怒火难息,阵仗大。   他十二三岁就敢跟他老爹打架,之后连续半月都不会跟对方说一句话,每回司空泰惹他发火,要十多二十个电话地打,才能让他纡尊降贵地回一句:“哪位?”   现在怒火降临到迟鹭身上。   也不知道招不招架得住……   迟鹭是一个从密室里走出来的,一出来,就看见大家面色古怪地对他使眼色,刚才还吓得腿抖的两位男生都下意识闭着嘴,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迟鹭往前两步,越过人群,看到司空御窝在沙发里。   他低着头玩手机,光线明暗的线就落在他旁边一点点,却恰到好处将他整个人都划进阴影中。   他的脸被碎发遮住大半,看不清表情。   迟鹭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上前。   “御崽……”   “叫谁呢?”   “……”   旁边的邵子濯颤巍巍地捂住心脏,小心翼翼倒吸一口气。   妈耶。   御崽都不让叫了。   这是要割袍断义啊。   林辰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水杯。   迟鹭停在原地,垂下眼眸。   一片安静中,他抬起手,偏过脸,咳了两声。   “咳咳。”   司空御几乎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旋即他反应过来,冷笑,呵,以为我还会被你这种小把戏……   “咳咳,咳——”   ……不信,他装的。   “咳咳咳咳——”   病死他算了!谁要管,我不管!   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过后,迟鹭身形晃了一下。   木茶几被人大力撞开,司空御从沙发上弹起,径直一步跨了过来。   离迟鹭更近的邵子濯还在愣神,眼睛一睁一闭,这俩又抱一块儿了。   “御崽,”迟鹭歪在司空御肩头,语调轻飘,因为刚刚咳过,嗓音低沉而沙哑。   司空御觉得不太对,这货脸色白得不正常。   他抬手探了一下迟鹭的额头,脸色骤变,不死心地再试两次,终于哑然,“你个傻逼……”   发烧了自己没感觉吗?   “御崽,”迟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额头抵在他颈窝,撒娇似的蹭蹭,“我请你吃草莓啵啵。”   所以,别生气了。   “……”   哈?   一杯草莓啵啵就想把这事揭过去?   可能吗?   看在你生病的份上——   五杯就原谅你。   司空御冷着脸,在他狗头上摸了两把。   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是和好的趋势。   边上靠墙的位置,邵子濯和林辰目瞪口呆。   邵子濯看向迟鹭的眼神中满是震惊。   你家的草莓啵啵,不会掺金子吧?!   林辰看向迟鹭的眼神中满是敬佩。   能不能出书?   我真的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迟鹭死活不肯去医院, 众人只好打车把他扛回了宿舍。   幸好烧得不是很厉害,37.8,否则任他寻死觅活, 司空御打晕也要把他送去医院。   “怎么样?难不难受?”宿舍里, 司空御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翘着二郎腿睨着床上卷成蚕宝宝的人。   迟鹭刚吃过药,现在有些犯困, 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只露出发丝凌乱的头顶和一点沁汗的鼻尖,眼睛半眯着, 摘了隐形后的黑瞳仁迷茫涣散, 一点一点耷拉着,带着倦意。   “还好。”他应了一声,鼻音浓厚。   司空御:“你是不是傻?身体不舒服玩什么密室?我还费劲巴拉给你挑衣服, 早知道直接把你带出来, 省得你在里面跟机关较劲, 还吹那冷飕飕的空调……”   迟鹭在被窝里蹭动两下, 细碎的黑色头发翘出来,看着很乖。   “我没想到……”   他身体素质一直不错, 不过换季本就感冒频发, 他穿得单薄, 又在密室里吹了两个多小时冷空调, 中招也是理所应当。   司空御嗤了一声, 低头玩手机,没再说话。   房间陷入静谧。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主席怎么样?还好吧?】   酷盖:【死不了。】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emmm他是不是对医院有什么阴影?人都那样, 眼看着要撅过去了, 还死活拉着你说不去医院……】   司空御往床上瞥了眼, 迟鹭已经睡过去,眼睫随着浅浅的呼吸声微微颤着。   要搁以前,他肯定会觉得邵子濯的猜测很有道理,然后再给迟鹭加上一层小可怜的滤镜,对他更加容忍仁慈……   现在——   呵。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司空御了,他现在是钮钴禄·司空御。   谁知道这王八蛋跟他打什么算盘?心脏四面漏风跟蜂窝煤似的,八百个心眼子都数少了,暗地里不晓得憋着什么坏水。   不可信!   酷盖:【能有什么阴影?在医院见过鬼啊?要是这么说,我还非得带他去一趟,一想到他会害怕,我就特别兴奋。】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   看来没完全哄好啊。   一道走廊之隔,邵子濯暗自感叹。   不过也是,司空御要是这么好哄,跟他爸的关系也就不会一直这么僵了。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对了,你家老爷子是不是又得什么病了?最近老往医院跑,你知道这事吗?】   司空御皱皱眉。   【什么?】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主席不是生病吗,我刚刚给我大伯打电话,想问问他注意事项,他说他在照顾VIP病人,在忙。】   邵子濯舅舅是A市大医院科室主任,有名的老资历医生。整个A市,能被列为VIP病人的就那么几个,邵子濯左右打听一圈,大家都挺健康,只有司空家那位老爷子最近总是感冒,总是进医院。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我觉得不是感冒,我刚刚旁敲侧击,问大伯最近来不来家里吃饭,他说忙,病人情况不好。】   【……】   司空御直接起身,在走廊上,一个视频电话拨过去。   空旷的走廊里,视频电话响了两声,嘟地挂了。   “???”   挂我电话,司空章你指定心里有鬼!   司空御又一个电话,打给了魏管家。   魏管家自然不敢挂他电话,但魏管家笑眯眯恭恭敬敬的,嘴跟上了锁一样,一句话都撬不出来。   司空御电话打了一圈,什么消息都没捞着。   他气死了,抓着头发不爽道:“司空章,你最好是别出现,被我抓到你死定了……”   *   迟鹭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没睡得太死,脑海中片段乱闪,梦不像梦,现实不像现实。   他睁开眼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宿舍的遮光窗帘完全拉上,目之所及光线昏暗,沉闷得有些压抑。   他喉结滑动,嗓子干哑得厉害,索性自己坐起身,倒了杯水喝。   半杯温水下肚,门外传来司空御的说话声:   “……给句真话成不成?上次癫痫还没找你算账……糟老头子嘴里没一句真话……别扯,小感冒能把医院当家住?邵伯伯都惊动了……”   糟老头子?司空章?   司空御打完电话进门,发现迟鹭的床已经空了,洗漱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弯腰在床上摸了一把——还热着,没醒多久。   “能走能站,看来是缓过来了。”司空御倚在洗漱间门口,看着迟鹭用温水扑脸,“要不要再吃点药?”   “没事,只是有点头疼。”迟鹭从洗手池里抬头,水珠顺着笔挺的鼻梁往下滑,沉黑的眸光透过平面镜,随意地瞥向司空御,“爷爷身体不舒服?”   “有点,他说是感冒,我看着不像。”提到这个,司空御脸色立刻拉下来。   迟鹭扯过毛巾擦脸,一边往外走,在书桌抽屉里翻腾出个口罩,“可能是手术后遗症,也可能是复发,你最近注意一点……”   “什么复发?”司空御挑起一边眉尾,“平滑肌瘤也能复发?不是良性肿瘤,做个微创手术就好了么?”   迟鹭扯口罩的动作一顿。   “什么瘤?”   司空御:“平滑肌瘤啊,本来医生说不用管,定期复查就行,但那个瘤长在食道内,怕堵塞食道,才微创切除的。”   “……”   迟鹭不急不缓地给自己戴上口罩,心念微转。   平滑肌瘤是一种很好治疗的良性肿瘤,切除后不易复发,但根据他的剧情资料,老爷子得的是脑胶质瘤。   资料中并未提及老爷子的脑胶质瘤是哪种级别,1级胶质瘤是良性肿瘤,而高级别的胶质瘤……治疗难度非常大,极易复发。他原先没往这层面想,毕竟老爷子看起来生龙活虎,状态不错。但倘若两年前他们就特意对司空御瞒下实际情况,只能说明,那时候的情况就不容乐观。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良性瘤。   迟鹭沉吟片刻,慢吞吞地扯着低哑的嗓子,说:“你最近回家吗?我想跟你一起回去,看看爷爷。”   “……随便,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司空御面无表情,“你戴口罩干嘛?”   迟鹭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口罩位置,闷声闷气地道:“怕传染给你。”   “……你刚怎么不戴?”   “刚刚没想亲你,一时没想起来。”   司空御表情空白,“……?”   迟鹭不慌不忙地道:“我现在特别想亲你,怕忍不住,提前戴好口罩。”   司空御:“……”   这、个、傻、逼!   还提!还提!   不知羞耻!   迟鹭眼看着他耳根漫上来红潮,胸口猛烈地起伏了一下,下颌线绷成一条利落的线,嘴唇也狠狠抿着。   明恋对象看起来很生气。   但迟鹭心态轻松。   温水煮青蛙不是他的风格,快刀斩乱麻才是。   第一次喜欢人,有些放不开手脚,感情这种东西太难拿捏,以至于他瞻前顾后,不敢流露太多,不敢放得太开。   可再按照这个温吞的煮法,只怕青蛙没熟,他自己人先熬没了。   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行。”司空御从唇缝里憋出来一个字。   他拖着椅子过来,大刀阔斧往上一坐,抱着胳膊翘起一只腿,指了指床上:“坐那!”   “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俩还有笔总账没清算呢,一件一件来,今天你回答不好,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首先:你是不是喜欢我?”   迟鹭坐在床沿,半湿的黑发和眼睫一起往下垂,回答得毫不犹豫:“是。”   “……”司空御卡壳,猜到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就是另一回事。   他沉默两分钟,别扭地换了两个姿势,才揉揉耳朵,继续道:“什、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见面。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后来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慢慢弄清自己的心意。”   ‘花费一些时间’指的是从学校办公楼到校外公交站的过程,中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可落在司空御耳中,就翻译成“他喜欢我,可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那些行为只是情不自禁,确实不能全怪他……”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你不怕黑,也不怕鬼,对吧?”   “不怕。”   司空御冷笑:“是谁当时跟我说怕黑怕鬼,要我留下来陪?谁啊,不会姓迟吧,不会叫迟鹭吧……”   迟鹭扯过来一个枕头,想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   司空御:“让你乱动了?坐直!”   迟鹭戴着口罩,只露出清俊的眉眼,此刻那双眉眼带着疏懒,无奈似的,冲司空御挑了一下,“御崽,我有点累。”   司空御:“……”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   迟鹭靠在墙上,懒懒散散地屈起一条腿,手搭着膝盖,思忖了片刻,才回答道:“御崽,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很少对你说谎。”   “那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怕一个人,我回答是……没骗你,我确实不喜欢一个人,或许也算害怕;我说我没有朋友,是真话,我真的没有朋友,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唔……还有什么……”   司空御绷着脸:“心脏病。”   “……这个我确实骗人了。”   司空御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但是御崽,”迟鹭忽然笑了一声,闷闷错落的笑声从口罩里偷跑出来,黑色碎发遮住他的眼眉,隐约能看到弯翘的眼角,“这样说你可能会生气……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亲口说过我有心脏病……”   司空御怔愣了一下,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少顷,他回过神,看见迟鹭笑得胸腔震动,清瘦的肩胛骨一耸一耸,登时出离地愤怒了。   还笑!   挺自豪是吧!   司空御随手拽起一个枕头,单膝抵床,抄着枕头就往迟鹭的脸上捂:“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知道我被这么丢人地骗过了……”   迟鹭险险躲开,或许是病刚好,难得没什么力气,被司空御轻易压倒在床上。   司空御举着枕头,梭巡着怎么下手能一击必杀。   忽然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变成天花板——迟鹭这狗贼,又趁他不备偷袭。   迟鹭压在他身上,两人俱是气喘吁吁,呼吸的频率微妙地重合到一起,皮肤贴合处,交换着对方滚烫炙热的体温。   司空御盯着天花板晃了一会儿神,收回视线时,对上迟鹭深沉难言的目光。   那双乌黑的眼眸涌动着难以形容的情绪,司空御本能觉得危险,心里一乱,脱口而出:“你、你别喜欢我了。”   迟鹭微微一怔。   “为什么?”   司空御哽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语言功能,“我、司空家这一代,就我一个,我不能,呃,不能给你当0。”   “……”   语言功能是找回来了,脑子没了。   迟鹭顺着他这个思路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只能当1?”   “……不是。”司空御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唇缝,感觉脑子乱的很,“我对你没兴趣,你别喜欢我了,没有好结果的。”   迟鹭深深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良久,迟鹭平静地点点头,站起身,顺手把司空御拉了起来。   室内像结冰了一样,气氛诡异中透着冷。   “……知道了。”迟鹭磨磨蹭蹭地开口,声音低哑,“你不喜欢,我应该尽量克制,否则,我跟王星海有什么区别……”   司空御不敢看他,话是自己说出来的,怎么那么心虚呢?   “但是,在这之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你说。”   司空御心说,别说小小的心愿,你这会儿就是要星星,我都能给你买一颗……   “我能不能亲亲你。”   “……”   要不还是给你买星星吧?   司空御脸上缓慢地升腾起热意,懵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摆出冷脸,硬邦邦地说:“不能,你觉得这个心愿合理吗……”   “就亲一次。”   “滚。”   “……就这么讨厌我吗?”   “???”   “咳咳咳……咳咳……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司空御攥紧拳头,木着脸听他咳了半晌,终于没忍住:“别咳了,还感冒着,亲个屁啊。”   迟鹭蓦地看向他,纯黑的眼眸温和平静,“意思是,感冒好了,可以亲?”   “……”   司空御咬着牙,挤出四个字,“好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迟鹭:无所谓啦,放飞自我啦,亲到就是赚到啦 第35章   多放了一天假, 升旗仪式从周一推迟到周二。   迟鹭照例在台上演讲,司空御插着兜站在队伍最末,低头打了个呵欠, 浑身懒散劲儿。   “御崽, ”忽然, 邵子濯往后退了点儿,瞄着远处的红袖章, 悄悄凑近司空御, “校草评比出来了,你光荣落选。”   “?”   司空御头顶灵性地升起一个问号,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这样虚无的名头, 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宇宙超帅,谁啊?把他挤下去,能比他帅?   邵子濯:“新任校草是主席。”   司空御还没来得及说话, 邵子濯又郑重地补充:“据说主席成绩好, 在很多人心里是加分项, 她们管这叫学霸滤镜。”   “……”   行吧, 能说什么,这些人稀奇古怪的滤镜一堆, 说白了就是厌了倦了, 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司空御撇撇嘴, 看见邵子濯上衣口袋里一点微弱的手机光, 回头瞥一眼红袖章, 道:“你收敛点,别又被收缴了, 你摩托车还没赎回来。”   邵子濯声音压得很低, 做贼似的, “我知道,没事,我动作很隐蔽,别人看不到的……”   各班班主任现在人手一个扫描仪,第一节 课上课前十分钟,绕着教室从头走到尾,后进来的都要扫描全身才能进去。   学生吐槽:“高考都没妍姐严格。”   但毕竟不是高考,实行越久,学生们开发出来藏手机的邪门歪道就越多,像什么贴在窗户外啦,藏进厕所啦……甚至有人去政教处办公室蹲守。   平时在校园里,非放假时间,只要看到一个电子设备,红袖章能活活追你两条街,所以大家即便成功藏住手机,也不敢轻易拿出来。   邵子濯朝司空御捶捶肩头,满脸自信,表示他心里有数。   五分钟后,学生会干部站在他面前,对另一个执勤的政教处老师道:“老师,就是他,刚刚一直刷手机,我全都亲眼看到了。”   邵子濯:“……”   司空御无声地口型道:没事,很隐蔽,看不到。   邵子濯同学因为在升旗仪式上携带电子设备并使用,违反校纪校规,被政教处逮捕。   司空御看着他被那名女老师提着领子走远。   升旗仪式尾声,司空妍又拿着话筒上了台。   前面副校长已经对这次赌约进行过总结,慷慨激昂地对本校学生吹了半小时彩虹屁,司空妍懒得再炒剩饭,上台之后,她先扫了一圈,问了一句很奇怪的开场白。   “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确定会参加高考的?”   清冽的女士音穿透话筒悠扬地在操场上回荡,台下学生迷茫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在问他们,面面相觑。   司空妍等了一分钟,等他们回神,又问:“确定参加高考的,给我举个手。”   有学生迟疑片刻,试探着举起手,一眼望去零零散散,不超过五十人。   全高中部,有一千多的学生。   司空妍毫不意外,淡淡颔首,说:“放下吧。”   司空妍捏着话筒,站在台上垂眼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家境殷实,毕竟圣兰德每年高昂的学费,普通人负担不起,甚至你们当中有一些,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豪门少爷富家小姐,你们不需要像无数平凡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寒窗苦读数十载,求得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你们即便一辈子无所事事,家中的钱财也足够你们衣食无忧。”   这个话题有些微妙,不少学生大眼瞪小眼,表情茫然起来。   “你们当中,大多数人不会经历高考,时间一到,家中就会找一所国外的学校,以留学为名送你们出国镀金,你们不在乎成绩,我理解。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当中,多少是家族不可或缺的直系继承人?多少是家族倾力培养的精英?又有多少,至今仍然被寄予厚望?”   司空御原本站在队末犯困,听到这里,微微皱起眉,向台上看去。   这次举手的人更加少,两只手就能数清。   被家中寄予厚望的直系继承人,不会在这样毫无优势的学校里虚度光阴,整个学校,司空御和邵子濯这种才是少数,大部分留在这里的,都能算家族的“弃子”。   他们可以摆烂,因为不被期望,没有压力。   台下一片寂静,司空妍沉吟片刻,又说:“我问你们这些,不是要说什么大道理,也不是想劝你们奋发图强回去争家产,我生在豪门,很清楚,有些人之所以被放弃,只是有人比她更合适,就像一场考试只能有一个第一一样,最合适的人只有一个——我们要承认他的优秀。”   “可承认别人优秀,不等于否定自己。人总有能做好的事情和做不好的事情,我不认为之前那些分数是你们真正的实力,本次期中考试,高三年级英语平均分是四年内最高的一次,几乎可以比拟国内部分一流中学,说明你们有能力。”   学生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有离得近的试探问:“主任,这是什么新的劝学激励演讲吗?”   此话一出,哄笑声骤然响起,台上的司空妍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出息,一天天就你最破坏气氛。”   “不过,”她话音一转,“把我今天的话理解成劝学也可以……”   司空妍约莫点亮了什么演讲技能,从上回风鹰事件后,她只要往台上一站,说的话就直戳人心窝子,犀利又热血。   “不怕笑话,我在接管圣兰德的时候,跟别人放下狂言,说一年以内,要将圣兰德起死回生,各科目平均分达到一流普高水平——天知道,我完全不懂教学,竟然也敢应……”   “明白!”忽然有个男生喝了一声,很给面子道:“主任放心!不会让你变成大话精的!主任的信誉,我们来守护!”   “滚。”司空妍啐了他一口,“你是为谁读书?”   男生肃穆改口:“为中华之崛起!”   台下熙熙攘攘地笑了一阵,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主任的劝学演讲越来越走心了……”   “万一我真的变成了好学生,希望大家不要排挤我。”   “主任,歹毒如斯……”   司空妍跟着他们一块儿笑,散会之前,她站在台上,掷地有声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希望我们圣兰德的孩子,都能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目标,自己的希望,自己的未来,不会因为别人的态度否定自己,不会虚度光阴,不会浪费生命,永远朝气蓬勃,永远奋发向上。”   *   上午,司空御一觉睡掉两节课,第三节 课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   他默默嘀咕:不会是被姓迟的传染了吧?   这样想着,他佯装不在意,往旁边瞥了一眼。   迟鹭在看书,蓝白封面,不大像教材,司空御飞快地在他侧脸上扫了一眼,云淡风轻地收回视线。   前排邵子濯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扔过来一张小纸条:【你跟主席还没和好啊?】   司空御耷拉着脸,懒得回。   邵子濯见他没回,又扔过来一张:【你们为什么吵架?】   打今早出寝室门起,司空御就没跟迟鹭说过一句话,目光扫到他就是一张冷脸,谁都能看出来不对。   司空御被邵子濯骚扰得有点烦,准备纡尊降贵地回复一句,手伸到桌肚里翻了翻,竟然没找到一支笔。   “……”   原来差学生的笔总是离奇消失是真的啊。   司空御烦闷地抓抓头发,正打算戳林辰,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中性笔递过来。   迟鹭大概知道司空御不待见他,只是安静地把笔放下,没有多说。   “……”   司空御用牙齿咬开笔帽,在小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没吵,绝交了。】   邵子濯:【……】   司空御把笔扔开,百无聊赖地坐了一阵,从书堆里翻出语文书打发时间。   翻页的间隙,一张揉成团的小纸条扔过来,砸在课桌上,司空御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心说邵子濯你没完了是吧,强压怒火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   我们什么时候亲?   “……”   司空御懵了一下,心道不会吧,邵子濯竟然对我抱着这么龌龊的想法。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手漂亮字铁定不是邵子濯的手笔,有点眼熟,应该是……   迟鹭一只手搭在桌沿,清癯的腕骨偶尔转动,几根青色血管显眼地攀爬在白皙皮肉上。   哦对,是这玩意儿的。   他说什么?   什么时候亲。   “……”   司空御绷着脸,把纸条撕成两半,扔进桌肚。   十分钟后,又有一张纸条扔过来。   ——我感冒好了,什么时候亲?   司空御撕吧撕吧,扔进桌肚。   过一会儿,又一张扔过来。   司空御满脸躁郁地抬脸,臭书呆子再问一句我就打爆你脑壳——   他满怀怒火地展开,定睛看了两眼,忽然瘪了。   【上课别睡觉。】   司空御把五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没明白迟鹭的意思。   【干嘛?管我?】他臭屁地在纸上写。   迟鹭展开纸条,温吞地看了片刻,捏着笔慢条斯理地写下几个字。   【注意听讲,好好学习。】   “……”   司空御的母语是无语。   他又把这张纸条撕掉,这次直接从桌肚里掏出个塑料袋,挂在桌子边,把几张纸条的碎片和吃完的零食包装都扔进塑料袋里,意思很明显。   ——都是垃圾。   然而迟鹭不依不饶,又写:【大家都在认真学习,你睡觉太明显,容易被老师抓。】   司空御抓起他推过来的本子,抬手就想撕,一捏,感觉厚度不对,是笔记本。   打开一看,是迟鹭的数学笔记本,上面工整地记着密集的数学笔记。   “……”   狗东西。   司空御木着脸翻过一页,打算把这一页撕下来,翻页一看,背面也记着笔记。   “……”   狗东西!   椅子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厚皮笔记本被用力地扔到迟鹭的桌子上。   老师回头,看着教室后排突然站起来的金毛,“司空御,有什么事吗?”   司空御黑着脸站了一会儿,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渐渐回过神,嘴唇一抿,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我想上厕所。”   数学老师狐疑地盯着他。   “哦……去吧。”   司空御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走出去。   数学老师继续上课。   五分钟后,后排又传出刺啦一声,迟鹭站起来。   “老师,我也想上厕所。”   邵子濯诧异地扭头看他。   拉肚子这种事……也能传染吗?!   *   司空御找了个没人的隔间,在马桶盖上坐着闭眼小寐。   上课时间,厕所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脚步声轻缓。   “御崽?”   卧槽!   司空御直接一个激灵——好像幻听了?听到了迟鹭的声音?学校洗手间不会闹鬼吧?   脚步声在他这个隔间停下来,外面的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御崽?”   ……好像不是幻听。   司空御顿时绷紧一张臭脸,盘起双脚,装聋。   迟鹭说:“我看见你的脚了。”   司空御:“……”   恐怖片里,你这样的死得最早。   迟鹭等了几分钟,门从里面打开。   司空御一头金发抓得乱翘,看得出来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他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不以为然的脸,冷漠道:“这么多隔间,干嘛单敲我这一个?”   说着,他越过迟鹭往外走,准备溜之大吉,被迟鹭一把扣住手腕。   迟鹭:“我不是来上厕所的,我来找你。”   司空御板着脸挣扎了一下,没挣动,某人病好了力气又开始逆天。   他用力地甩了一下手腕,泄气道:“干嘛?”   迟鹭:“我可以在这里亲你吗?”   “……”   司空御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没错,这里是洗手间。   虽然圣兰德的洗手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也没有异味,但不管怎么说……   这里都是,洗手间。   司空御面无表情:“请问你看中这个地方什么了?”   迟鹭:“僻静。”   他上前一步,淡淡地盯住司空御的眼睛,“不抓紧一点,我怕你跑了。”   司空御冷笑。   说得好像我答应你了似的。   “我……”   这一声刚出,下课铃响了,教学楼的下课铃就挂在厕所外面,几乎是炸在耳边,司空御猝不及防,差点弹起来。   想说的话没说完,外面渐渐传来学生们嬉笑打闹,他脑子一空,不知从哪儿涌上来一股心虚感,当机立断推开就近的隔间,把迟鹭拉了进去。   学校的隔间并不狭小,但两个男生往里一站还是有些拥挤,司空御反手把隔间锁上,就对上迟鹭近在咫尺的唇和鼻。   “……”   司空御默默地往后退了点儿,小腿抵上马桶边缘。   “有人吗?”有人拉动第一个隔间的把手,发觉拉不开后,笑了一声,“哥们,动作挺快啊。”   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嘈杂的说话声顿时充斥了这一片狭小的区域,司空御耳畔嗡嗡作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等得焦躁,忍不住反省:我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别人又不知道迟鹭想亲我……   迟鹭安静地靠在隔板上,两条大长腿稍微舒展,司空御被挤占了不少地方,忍不住冲他小腿来了一脚。   迟鹭直腰,不等司空御缓一口气,他倾身凑了过来。   “怎么了?”他压低嗓音在司空御耳边问。   “……”   没什么。   滚远点。   司空御又往角落走了一点,团着两条长胳膊,一脸烦躁。   课间只有十分钟,来上洗手间的学生一个接一个离开,很快四周又变得安静。   司空御试探着拨弄门闩,迟鹭一把压住他的手背。   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的烟味。   司空御:操。   不知是哪位仁兄躲在厕所抽烟,烟味很快笼罩了各个隔间。   迟鹭忽然拧起眉,偏过脸,喉结猛烈地上下滑动。   司空御看着他颈侧憋出红潮,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不舒服就咳。”   尾音在洗手间内回荡着,迟鹭怔愣地回头看他。   过了片刻,一个男生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来:“你在说我吗?”   “……”   我在说鬼。   只听窸窣几声,最里面的隔间打开,有人走出来,经过这一个隔间时,在门上敲了两下,“兄弟,我把烟摁灭了,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了呢。”   司空御只觉得丢人,抿着嘴唇并不吭声。   外面的人停了一会儿,“难道我听错了?不对……门是关的……卧槽!”   陡然升高的语调是从门下边传来的,司空御本能地后退两步,只听那人道:“兄弟!你带女朋友来男洗手间谈恋爱啊!卧槽,你们是真的虎!”   “……”   谁女朋友?   谁谈恋爱?   少胡说八道!   怕男生看出更多,司空御迟疑了一下,站上马桶盖,迟鹭过来,虚虚扶着他的腰。   “躲啥啊,我都看到了,兄弟,男洗手间乌烟瘴气的,我给你推荐个地方。”男生在外边嘿嘿一笑,“教学楼楼顶。从东侧楼梯上去,能看到一扇锁起来的铁门,旁边堆了很多不用的课桌,钥匙就藏在第一张课桌的桌肚里,用胶带贴着,看你可怜我才告诉你的,下次亲嘴好歹找个有气氛的地方,你不嫌男厕所臭,你女朋友可扛不住。”   司空御:“……”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女朋友”。   迟鹭冲他眨眼,安静片刻,无声地动动唇。   ——去楼顶?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他们再亲几次嘴,就会在一起了(信誓旦旦) 第36章   好不容易熬到男生离开, 司空御一身低气压从隔间里走出来。   迟鹭落后他两步,出洗手间的时候,又拉住他的手腕, “我们去楼顶亲吧?”   司空御的回答是哐当一声关上洗手间的门, 还顺手抄了旁边一个拖把, 穿过门把手,把门卡死。   洗手间里, 迟鹭对着拉不开的门陷入沉思。   十分钟后, 外头再度传来动静,有类似木棍落地的声音, 门似有如无地开了一条小缝。   迟鹭拉开, 看到某只金毛充满怒气疾走的背影。   闹了这一通,两人都没能及时赶上上课铃,被老师赶到外面罚站。   司空御往墙上一靠, 懒洋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准备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刚一站定, 就听耳畔道:“我们去楼顶亲吧?”   “……”   捱到中午,几人去食堂吃饭, 司空御一直警惕地四处张望, 看得邵子濯满脸疑惑, “你干嘛呢?有鬼跟着啊?”   “……比鬼还恐怖。”司空御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端着餐盘坐下, 紧张兮兮的心稍微放松一点,刚捏起筷子准备用餐——   邵子濯:“诶, 主席!”   一阵衣摆窸窣声过后, 旁边的空位有人坐下来, 司空御僵在座位上,碗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迟鹭不负期望,张嘴就是:“我们去楼顶亲吧——”   林辰直接被呛到:“咳咳咳咳咳……”   邵子濯迟疑着从食物中抬头,疑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亲什么?”   “清……理东西。”司空御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扭头威胁地瞪了迟鹭一眼。   邵子濯纳闷道:“去楼顶清理什么东西?学校那些楼顶不是都锁着吗?”   “……他说错了,是去宿舍清理东西。”司空御脸色冷下来,“我要回家住。”   邵子濯一脸不信。   “这话你都说几回了,别喊我,让主席帮你整理。”   一旁是迟鹭捏着筷子,沉思两秒。   “宿舍是吧?”   邵子濯和林辰听不出这个问句的玄机,司空御却愣了一下,直接整张脸爆红,“你特么……”   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有这点事?   身为学校主席,年级第一,能不能给大家起个良好的示范带头作用?!   邵子濯和林辰两双吃瓜的眼睛盯着。   司空御:“……嗯。”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转头反悔就行了,迟鹭肯定拿他没办法。   *   最近市里有检查,学校临时通知大扫除。   邵子濯盯着黑板上“公共区域”四个字怀疑人生。   “认真的吗?我在家里都没搞过卫生,让我扫地,会不会把地皮扫秃噜?”   司空御心不在焉地抬起头,余光不着痕迹地在迟鹭的位置上扫了一下,“得了吧,就你那小猫挠痒的力道,能伤到地皮一分,我叫你爹。”   学生会事多,学生会主席事更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被叫去开会,第八节 课迟鹭就没影了。   司空御琢磨了一下午,琢磨怎么敷衍过去,越想越心烦意乱——迟鹭到底为什么非要亲他?!   “邵子濯,问你个问题。”两人的任务都在公共区域,各自拎着扫把下楼,走到一半,司空御问:“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你,你已经明确拒绝他了,可他非要亲你……这是什么心理。”   邵子濯略作思考,花容失色,“男生?!喜欢我?还要亲我?!”   “……”司空御抿抿嘴,改口:“女生。”   “哦……”邵子濯松了口气,挠挠头道:“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性别互换一下,如果我是那个人,对方已经拒绝了我,可我还是不甘心,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司空御陷入沉默。   “怎么?最近有女生追你?”邵子濯笑呵呵的,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会又有男生想掰弯你吧?兄弟千万撑住,我还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呢,你弯了我多不安全。”   司空御想把扫把抡他身上。   “……你想得真美,”司空御哂笑道:“我就是弯了,也看不上你。”   看似随口一问,可接下来半小时,司空御拎着扫把扫落叶,时不时就走神。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我……   为什么?   司空御心不在焉地抡起扫帚,火红的枫叶卷起一阵小旋风,兜头朝邵子濯扑去。   耳边能听到邵子濯的控诉:“御崽,呸呸呸,都扑我身上了……”   司空御“嗯”了一声,忽然想起迟鹭看他的眼神。   迟鹭有说话时直视对方的习惯,以往不觉得,可如今加上“他喜欢我”这个前提设定,好像一切都变了味。   那种眼神,太有压力了。   深情,平和,冷静,克制。好像所有浓烈的情绪,都加诸在眼前这一刻,加诸在眼前这一个人身上。末了还要给自己加上一层遮掩的薄纱,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没有那么露骨。   司空御忽然觉得骨骼沉重,不知什么东西沉甸甸地从头顶笼罩下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好像承受不起这份喜欢。   ……   “御崽,御崽?”司空御是被邵子濯喊回神的。   邵子濯表情古怪地端详他,“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我跟你说话你都听不见。”   “……”司空御杵着扫把当拐杖,懒散道:“你跟我说什么?”   “……我说,今年跨年怎么过?我家打算去加拿大滑雪,你来玩不?”   司空御:“你们滑不腻啊?年年都去,年年铩羽而归。”   邵家两位男丁滑雪技术都堪忧,到现在也只会企鹅扑腾,每年出发前都豪情壮志地说要驰骋雪场,回来都灰头土脸。   邵子濯:“你不懂,这叫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征服雪场的男人。”   司空御靠在高耸入云的枫树上,“不去,我家那位今年的生日刚好跟圣诞节撞了,不办生日宴,怪凄惨的,我去给他送点温暖。”   邵子濯花了一分钟想明白“我家那位指的是谁”,“哦,你爸。”   公共区域扫完,要接受检查。   枫林路这一片,树叶铺了一路,不可能扫干净,学生会检查的时候一般会放点水,只要有被扫过的痕迹,地面没有明显垃圾就会通过。   邵子濯看着两个学生提着水桶从自己面前经过,忍不住感叹:“我们圣兰德,真是越来越正规了。”   司空御懒得听他发表降智感想,低着头无聊地翻手机。   忽然,一双干净的板鞋停在面前。   司空御余光扫到,心跳漏了一拍,本能有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果然——迟鹭。   “……”   邵子濯读不懂他脸上复杂的表情,见是熟人,还有几分庆幸,乐呵呵地打招呼:“主席,放心吧,我们扫得可干净了,保证这条路上,除了枫叶,你看不到任何……”   迟鹭看向三步之外的一个白色塑料袋。   邵子濯:“……”   邵子濯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垃圾袋捡起来,团吧团吧塞在手心,继续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迟鹭微微偏头,看见他身后五步左右,一块巴掌大的纸片。   邵子濯终于不笑了,三两步把纸片捡起来,然后问:“主席,咱就是说,没扫干净会有什么惩罚吗?”   迟鹭想了一下,“扣分。”   邵子濯拉着司空御走到一边密谋。   邵子濯:“你快跟主席撒个娇,别让他扣我们分。”   司空御一脸空白:“我?撒娇?”   邵子濯:“不然还是我?他只听你话,你好好跟他说说,他不会驳你面子的。”   司空御冷下脸,“不会,扣就扣吧。”   邵子濯:“……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想过兄弟我吗?我摩托车还扣着,等着用平时分从妍姐那里换呢。”   密谋三分钟,司空御面如死灰地转过身。   迟鹭已经替他们捡了一路的垃圾,从小路头捡到小路尾。   司空御咬着牙走过去,攥紧拳头,凶巴巴地瞪着迟鹭。   “能不能……不扣分?”   迟鹭眉尾挑了一下。   不知道司空御是怎么品味这个小动作的意思的,总之迟鹭挑完眉,就看到他更加用力地攥紧拳头,忍辱负重地说:“求……求求你了。”   “……”   看起来很好欺负。   迟鹭推推眼镜,佯装为难,“这……我还是得按规矩办事……”   司空御差点跳脚,“现在不都干净了吗?就当你晚来十分钟不行吗?”   迟鹭诚恳道:“是我捡干净的。”   “……不都是干净了吗?”   迟鹭:“不一样,我不能包庇你们,如果别人发现,一定会对我这个学生会主席不满,他们会认为我不够公正,同时,我也需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   “……”司空御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憋出字,“给你亲——”   迟鹭眨眨眼。   司空御宛如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心理斗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艰难道:“给你亲行不行?”   亲完……你就不要喜欢我了。   迟鹭注视着他复杂的表情,眼眸眯了一下,感觉不太对。   但这里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他故作沉重地推了一下眼镜,叹气道:“仅此一次。”   司空御扭头就走。   *   大扫除完后,学生会还要汇报工作,总结扣分加分情况,迟鹭暂时没能回宿舍。   司空御心神不定地窝在沙发椅里,给家里的司机发消息,让人过会儿来接他。   他无聊地刷剧,看到电视剧男女主热情地拥吻在一起,忍不住“操”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口香糖,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又一会儿,嚼完口香糖,他觉得嘴里还是有股怪味。   他皱皱眉,进了浴室,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一直到晚八点左右,迟鹭才得以风尘仆仆地回来,司空御听到开门声,浑身僵了一下。   脚步声缓慢而沉稳地靠近,停在他身后。   空气凝滞,气氛古怪。   司空御想了想,既然是自己亲口答应的,就不要摆出扭扭捏捏的样子,反正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你过来——”   “从哪里开始收拾?”   司空御愣了一会儿,茫然扭头。   迟鹭表情平静,像是已经把某件事给忘了,往司空御的床铺上一扫,“被褥要带回去吗?桌上的书是带回家还是明天我帮你带去教室?”   司空御:“……”   迟鹭:“你不是说要搬回家?”   司空御安静两秒,不知从哪儿升起的恼意,不愉地扭过头,臭着脸道:“都不要了。”   都送给你!烦死!   “嗯。”迟鹭不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浴室。   司空御竖着耳朵,两分钟后,听到浴室里的刷牙声。   “……”   迟鹭不止刷了牙,还洗了脸,脸上水渍擦干了,但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   司空御用余光瞥他,见他看过来,立刻装作目不斜视,专心刷剧的样子。   迟鹭轻轻靠在书桌上,安静片刻,抬手压下了笔记本的屏幕。   司空御懵了一下,“谁让你……”   后半句没说出口,迟鹭俯身亲了下来。   跟上次的贴贴不一样,司空御严重怀疑迟鹭最近在哪里进修过,嘴唇亲上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凶意,含吮的力道也格外大,亲了没一会儿,司空御就觉得自己下唇发麻。   他抵住迟鹭的肩,表示自己喘不过气。   迟鹭听话地退开。   司空御窝在椅子里,大口呼吸,哼哧哼哧喘了好一阵。   迟鹭亲昵地凑上来,蹭蹭他的鼻尖,深沉黑眸微微敛着,仔细看,能看到里面的浪潮澎湃。   司空御下意识后仰,喉结在脖颈上用力地滑动了一下。   迟鹭只迟疑了一秒,便凑上去吻住那块凸起。   “……”   司空御反应过来,浑身过电似的弹了一下,旋即便是剧烈挣扎,“不、只亲、亲嘴,不亲别的……”   迟鹭嗓音低沉,“嗯。”   他放开可怜的喉结,在司空御颈侧的那颗小痣上,一下又一下轻吻着。   司空御被他亲得头脑空白,完全忘了之前想好的说辞。   大概过了很久,迟鹭攻势渐缓,司空御觉得脸侧、颈侧、下颌、甚至鼻尖都残留着被迟鹭亲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迟鹭后退一点距离,不着痕迹地平复呼吸,过了一会儿才再度上前,跟他额头相抵。   “亲、亲完了?”   司空御一开口,嗓音完全变调,他咳了两声,又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我们,就两清了。”   “……”   迟鹭手掌撑在他两侧,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绷起,少顷,肩背缓缓松懈下来,慵懒地往他身上歪,“两清是什么意思。”   司空御斟酌一下,沙哑地说:“你别喜欢我了。”   他看不见的地方,迟鹭蓦地睁眼。   司空御还苦口婆心地劝:“我不懂怎么谈恋爱,你喜欢我会特别辛苦,他们都说我缺根筋,不懂浪漫,硬邦邦的,而且我脾气不好,好凶,以前追我的女生,不出一个月就自己放弃了,因为我根本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好……”   “可是我就喜欢你。”迟鹭径直打断。   司空御一腔循循善诱卡在肚子里。   迟鹭直起身,司空御被迫跟他对视,那双眼睛黑而沉,配着主人漫不经心的表情,总能品出几分冷意。   “司空御,要我从头跟你复盘吗?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你脾气不好我也喜欢你,你缺根筋我也喜欢你,我暗恋你这么久,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   司空御脑子嗡地响了一声。   暗恋?   听起来……好怪。   “再说……”迟鹭顿了顿,眉心不耐地拧了一下,“算了,你真的厉害,拒绝别人一次,就往自己头上扣一口黑锅。”   “我没……”司空御下意识反驳,对上迟鹭的目光,气势又弱下来,好一会儿,他索性偏过头去。   “反正我肯定不会跟你谈恋爱的,你死心吧。”他闷声说。   迟鹭这次安静了好片刻。   “为什么?”他问。   司空御想了想,板着脸,“谈恋爱影响我学习。”   “……”   迟鹭都不知道怎么回。   他最近看了不少相关书籍,据说没谈过恋爱的人是这样的,对方越是来势汹汹,他躲得越厉害,就像乌龟缩进保护壳里,要让他从壳里出来,不能一味猛进,最好是勾着、引着,勾得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才能事半功倍。   迟鹭垂眸思忖,或许,该换策略了?   温水煮青蛙划掉,连哄带骗用过了,那接下来应该是……   以退为进。   他久久沉默不语,司空御有点心慌,琢磨了一下,道:“我会补偿你的,给你分手费行不行?我今年的压岁钱都给你,零花钱也给你。”   ……哈?   迟鹭脸上难得出现茫然的神情,他盯了司空御好一会儿,茫然逐渐转变为难以言喻的错愕。   司空御把这理解为心痛难忍,霎时负罪感再上一层楼。   “明年的零花钱也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迟鹭用了一定的忍耐力,才压下乱抽的嘴角,为了不让司空御看出端倪,他撇开脸,用力地闭了一下眼。   司空御:完了,他要哭了。   司空御不知所措地伸手摸了一下迟鹭的侧脸,没摸到水渍,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别哭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被人拒绝就掉眼泪?还是你嫌钱少,我可以给你很多,你开价……”   迟鹭深深地蹙眉,“你真的不喜欢我?一点也不?”   司空御话音戛然而止,缓缓放下手,抿嘴沉默。   迟鹭忽然毫无预兆地低下头,碰了一下他的唇角,“我知道了。”   “……”嗯?   司空御大脑像生锈的机器一样缓慢转动,“……知道什么?”   迟鹭神情恢复如常,似乎刚刚流露出的难过只是错觉,“从明天开始,我就不会再暗恋你了。”   司空御狐疑地端详着他的表情,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又被亲了。有无数次的前车之鉴,他学聪明了一点,“你发誓。”   迟鹭应答如流,“我以我的信誉发誓。”   ……好像没什么问题。   司空御还是觉得不放心,追问道:“你打算怎么,呃……不暗恋我?”   迟鹭推出他竖在角落的小行李箱,帮忙收拾东西,听到这句,散漫地瞥过来一眼。   “这个年纪的喜欢,本来就很浅显,收回来就是了。”   司空御:“……”   这么简单吗?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司机来接人了。   行李箱里装了零散几件衣物和日用品,24寸的小箱子都没能填满,司空御站在门口,捏着拉杆,“那……我走了。”   迟鹭站在门内,朝他颔首。   咔哒一声,门关上,隔绝两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从学校到司空家, 非高峰期大约要三十分钟车程。   司空家玄关,司空御冷眼地看着跟着自己过来的不速之客,木着脸,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迟鹭面不改色, “我说过, 要跟你一起回来看看爷爷,你上次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司空御站在原地沉思。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皱着眉嗤了一声, 摆手道:“那你自己找他去, 别烦我。”   许是怕迟鹭反悔变卦,司空御迈着长腿, 三两个大跨步就上了楼。   行李箱都没拿。   迟鹭和管家不约而同看向在光洁的地板砖上骨碌碌乱转的黑色行李箱。   过了片刻, 司空御大约是想起他的家当,在楼梯口探出个脑袋,“魏叔, 帮我拿下东西。”   迟鹭抬头去看, 金色的脑袋触电似的, 咻一下缩了回去, 空气中只见到一点淡金色的残影。   “……”   管家礼貌地笑笑,眼尾泛起柔和的皱纹, “这边请。”   老爷子还没睡, 正津津有味地品读一本英国的诗集, 鼻梁上架着眼镜, 长长的眼镜链垂落肩头, 迟鹭进门,他拨开眼镜笑了一下, “小迟来了。”   这里是司空章的书房, 装潢简洁, 偏暖色调,一侧沿着墙全是书架,书架上挤满了种类繁多的书,一眼望去错落有致,干净整洁,显然主人爱护得很好。   老爷子坐在窗边看书,迟鹭环顾了下,默默坐在靠墙的待客沙发里,有些无聊,索性打开手机,玩了两局消消乐。   两局消消乐玩完,老爷子的书也看完了。   他从位置上起身,掀开膝盖上厚厚的绒毯,还没入冬,上身已经穿上了毛领大衣,迟鹭看着他把书精准地塞进书架一角,头顶的画家帽厚实又笔挺。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司空章拄着手杖,慢悠悠地走向沙发,他的衣着总是韵味而得体,哪怕在大晚上戴着不合时宜的帽子,搭配起来看,也只觉得像个儒雅的绅士,并不违和。   迟鹭在他密不透风的穿着上一一看过,缄默片刻,道:“您生病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司空章乐呵呵地笑了一下,右手轻轻点着拐杖。   迟鹭安静不语。   他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跟司空章互打机锋,也可以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漠然地讨论如何利益最大化,如果任务需要,他可以展现出无数种面孔,老练的、生涩的、冷漠的、赤忱的……   可他唯独不敢跟司空章交心。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司空章对他不仅有欣赏,还有看待孩子般的疼爱,这个老人有极其丰沛的情感,能看见迟鹭冷静自持的外表下玻璃一样的灵魂,并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纵容和呵护。   越是这样,迟鹭越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怕知道得太多,也怕真的有人把他当孩子看。   “小御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慧,我就不用替他发愁了……”良久,司空章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感情真好……单知道我常去医院,就能猜想这么多,你这么敏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只当司空御把他最近去医院的事告诉了迟鹭,后者迟疑了一下,问:“……严重吗?”   司空章摘下帽子,他原本有一头茂密的头发,年过五旬依然黑亮,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顶。   他甚至冲迟鹭安慰地笑笑,“在准备手术和化疗,不用紧张,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不过学校那边,最近只能你们盯着,我腾不出手。”   迟鹭会意点点头,“我跟司空主任会注意的。”   听他提到司空妍,司空章安静了一下。   司空妍回国两个多月,至今没有回家一趟,她怕老爷子看到她气得发病,只敢让迟鹭悄摸摸打探点近况。她这些小动作,司空章一直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他现在的状态……司空家实在缺不了人了。   司空章微叹,“找时间,让她回来吃个饭,两个多月也不回家看看,皮猴似的,也不晓得随谁……”   迟鹭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便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知道司空章还有未竟之言,司空章也看出他还有想说的话。   “我先说吧,这件事,暂时别告诉小御。”   意料之内。   迟鹭摘下眼镜,伸手揉按着太阳穴。   少顷,他抿抿唇,“现在瞒着他,若是您……”   若是您没挺过来,对他来说,就是灭顶的打击。   “我懂你的意思,小御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两年前我病的时候,他爸妈刚刚离婚,他表面上装得不在意,甚至没发过脾气,可接连一个月,我晚上去看他,都能从他房间里听到哭声。”   “后来我检查出恶性肿瘤,就想,不能让他刚失去爸爸妈妈,又为另一个亲人担惊受怕,他才多大,哪能让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赶集一样压到他头上呢。”   司空章叹息,“两年前我决定瞒着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只能将错就错。我有预感,两年前这个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疾病没有带走我,这次也不会。况且……小御藏不住事,我病了的消息暂时不能让外界知道,否则可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迟鹭沉默着。   爷孙两人的事情,他其实没什么资格置喙,他只能说:“好。”   又聊了两句,迟鹭起身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司空章在身后喊住他,“你刚刚似乎有话要说,不说了么?”   迟鹭停在原地,握着门把手回头看去,眼镜在手里,世界在他眼中是一片朦胧,他看见司空章端坐在沙发座上,两手交叠,压着手杖。   近视眼的缘故,大部分细节的东西都在他的眼中被模糊掉,于是眼前这个身影,跟记忆中的另一个老人,诡异重叠起来。   没什么,迟鹭心道。   只是想问,死亡率这么高的疾病,化疗的时候是不是格外疼一些。   应该是吧。   当年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怕的老头子,说不定就是被化疗吓到,才不肯进医院的。   “……没什么。”好半晌,迟鹭淡淡道:“只是想说,祝您好运。”   阖上门,迟鹭不急不缓地往楼上客房走去。   刚上一层楼梯,他就遇到一个不速之客。司空御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做贼似的,看见他还吓了一跳,“我c……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迟鹭轻轻歪头:“我应该待多久?”   司空御:“……你们之前都俩小时起步。”   迟鹭低头戴上眼镜,泰然道:“今天太晚了,没下棋。”   司空御信了,探头看了一眼书房的门,不由分说拽着迟鹭几个健步冲上楼。   卧室里的小客厅正在放电视,司空御把他摁在沙发上,转身去小抽屉里翻腾了一阵。   迟鹭望着茶几上满当当的零嘴,好整以暇地挑眉。   “什么意思?”   司空御上供一样给摆了一桌好吃的,然后抱着猫,懒洋洋地往沙发里窝,“你吃。”   迟鹭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着,拿了一包软糖。   “那个味好吃,你吃那个。”司空御还指挥。   于是迟鹭换了一个口味,撕开包装纸。司空御瞥着电视,目光灼灼地用余光盯他,看到他把软糖抵进嘴里,终于松了口气。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得意地在白猫头顶薅了一把,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跟老爷子说什么了?一个字不许漏,都给我复述出来。”   ……打的这个主意啊?   迟鹭慢悠悠嚼着软糖,低头失笑。   他转头看着司空御柔顺的金发,很想像撸猫一样上手薅一把。   “爷爷说了,不能告诉你。”   司空御:“……”   呀,你倒是实诚。   “他问起来,就说是我逼你的。”司空御不死心,追问道:“有没有讨论他的身体状态?”   迟鹭眨眨眼。   “……讨论了。”   司空御高高扬起眉,一脸“果然如此”。   “怎么样?大病小病?严不严重?”   “……不严重。”老爷子说的。   “什么病?”   “没说。”没直说。   “……没骗我吧?”   迟鹭正色起来,“每个字都是真实的。”   我不骗人,我只偷工减料,偷梁换柱,偷换概念。   司空御将信将疑地瞅他半晌。   “行,你滚……我靠玫瑰,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别见着他就往上扑行不行?他是猫薄荷吗?!”   司空御打仗似的把埋进迟鹭怀里的白猫挖出来,脱手之际迟鹭掂量了一下,感觉重了不少,“玫瑰好像长胖——”   砰一声,房门关上。   被推出来的迟鹭看着紧闭的房门无语凝噎,大少爷……用完就扔啊?   他转身回了客房。   许是被司空章的噩耗打得措手不及,他难得有些心烦意乱,冲完澡出来,索性跑去阳台吹冷风。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多少关于外公的事了。   只隐约记得,那个老头子像座不苟言笑的雕塑,没几分活人气,迟鹭记性不错,唯独在外公的事上,丢失了大量的细节,他后来去过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老师说,可能是外公的去世让他太过伤心,心理防御机制自动替他遗忘了一些东西。   伤心吗?不记得。   可他偶尔想起来有那么一个人,那么果断地拒绝治疗,没有丝毫迟疑的样子,还是会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迟鹭趴在阳台栏杆上,就着冷风想了一会儿,发现他竟然想不起来外公的模样。   高鼻梁,双眼皮……不对,是内双,鼻子好像是鹰钩鼻……记不清了……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管家给他送来了牛奶。   迟鹭睡眠质量不太好,他在司空家过夜的时候,司空章都会让管家给他送一杯热牛奶。   迟鹭盯着冒热气的牛奶看了片刻,忽然道:“魏叔,有烟吗?”   魏管家愣了一下,很快神色如常。   “有,我去给您拿。”   迟鹭心绪不平的时候,喜欢靠画画来安抚自己,不过这里没有工具,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跟管家要几支烟。   他是会抽烟的,第五条任务线是商业高端局,抽烟喝酒都是加分技能,他一个没落,都学会了。不过他不喜欢烟草的味道,抽得不多。   管家动作很快,很快将一盒完整未拆封的香烟送了上来。   迟鹭拆了一根咬在嘴里,靠在沙发上整理思绪,忽然想到什么,蓦地睁眼。   ——管家没给他拿打火机。   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坐在原地,安静了足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他撑着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服了……   *   那包烟迟鹭最终一根没动,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抽。   翌日清晨,迟鹭蹭司空家的车去上学。   司空御坐在后座,一脸怨气。   早高峰期间,私家车堵在大道上,像只慢吞吞往前爬的蜗牛。   他天天骑着小电驴驰骋小道,都快忘了堵车是什么感觉,这一下全想起来了。   他在车窗玻璃上生无可恋地靠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林叔,下回咱能不能换条道,你看这堵成什么样了。”   林叔是司空家御用司机,他从后视镜瞄了小少爷一眼,道:“祖宗,哪条道都堵,要不明天您早起半小时?咱们绕个远路,或者避开早高峰。”   司空御:“……”   早起,半小时。   他把额头往车窗玻璃上一抵,心想,离开宿舍的第一天,想它。   迟鹭倒是沉得住气,坐在旁边气定神闲地翻书。   司空御瞥他一眼,嘀咕:也不怕晕车……   “不要靠在车窗上,会头疼。”   司空御诧异地回头看他,“跟我说话?你不是在看书吗?”   迟鹭冷静地把书合上,“我可以一心多用。”   “……嗤。”司空御冷嗤一声,懒散地窝回座位上,余光瞟到一点蓝白色。   定睛看了下,是迟鹭的书,还是那本蓝白封皮,看了两三天了,还没看腻?什么书这么有意思——   等会儿。   司空御探身过去,盯着封面上几个大字,一字一句地念:“恋、爱、心、理、学。”   前排的林叔立刻被吸引注意,“哟,小迟这是怎么?春心萌动,想谈恋爱了?”   司空御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迟鹭道:“嗯。”   “……”   嗯什么嗯。   “这个年纪情窦初开,正常的,想当年我高中的时候……”林叔巴拉巴拉回望过去,后排司空御悄悄往迟鹭的方向挪了点儿,趁着林叔没注意,压低声音凑过去道:“你什么意思?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变卦?”   迟鹭眸光垂下,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   “……我说到做到,一言九鼎。”迟鹭稍微错了一下位置,靠在他耳边说:“不是针对你,我在研究我的理想型,想寻找下一个心动对象,争取年末脱单。”   “……”司空御面无表情地抬眼盯了他一下,“研究出来了?”   迟鹭轻轻摊了一下手。   “书上说,多观察不同类型的人才能得出结论,我准备试试。”   司空御微微绷紧了下颌线,看向迟鹭的目光中带着难以理解,“……容我问一句,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年脱单?有什么故事?”   迟鹭单手支在车窗上,细长的指节抵住额头,“故事倒没有,只是书上说,遗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   行。   什么破书。   司空御以为迟鹭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课间操,他真的拿着一个小本子,在对身边不同性格的同学进行观察。   邵子濯:“操,主席拿个小本本在偷偷记名字,好险,幸好我刚刚没讲小话。”   司空御:“……”   迟鹭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天,甚至上课也会四处端详,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他接了什么秘密任务,一时间人心惶惶。   第二天,司空御在校门口抓迟到的执勤人员中看到了迟鹭,他戴着红袖章,时不时抬头认真地看一眼,又低头写下什么。   司空御实在好奇他都观察了些什么玩意,于是课间开口跟他要了那个小本本。   迟鹭很大方,把本子递过来时脸上一点羞耻的表情都没有。   司空御打开本子,第一页赫然是他本人,首行写着名字,往下工整地同学录式罗列了他的一些特征。   “……”   司空御粗略一扫,扫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关键词。   性别男,长相八分,暴躁、易怒,嘴硬心软,个性张扬,腰细,腿长,胸肌单薄匀称……   司空御冷着脸合上本子。   “你偷看我洗澡了?”他质问迟鹭。   “当然没有。”迟鹭矢口否认,中性笔在指节间灵活地转了个圈,“我们有一次视频电话,你刚洗完澡,角度问题,我看到了。”   “……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写上去?”   迟鹭:“万一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外貌呢?”   “……”司空御忍了忍,“那长相为什么只有八分?”   迟鹭用笔头抵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满脸清白,“不是我打的分,是一个手机软件,叫‘颜值测评’,为了保证数据不带个人情感,我特意下载的。”   司空御不爽地翻页,第二页是邵子濯。   长相那一栏,赫然是九分!   垃圾软件!   回头一定给你打一星!   往下依旧是同学录式的特征,没第一页详细,不过右下角有几个小星星,有一个空着,四个被涂黑了。   “这是什么意思?”司空御软骨动物一样趴下去,往迟鹭的方向蹭了蹭,从肘窝里露出半张脸,指着四颗小星星问迟鹭。   迟鹭看了一眼,很细微地皱了下眉,稍稍往本子的方向凑近了。   看了一会儿,他才看出那是什么东西,目光从本子上转移到司空御脸上,又落下去。   “哦。”他轻飘飘道:“心动指数。”   “……”司空御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他用余光扫了下前排一无所知的邵子濯,确认道:“是我理解的那个心动指数吗?”   迟鹭:“你猜。”   司空御:“……兔子不吃窝边草。”   迟鹭拇指在水性笔上按了一下,笔头清脆地从里面弹出来,他若无其事道:“那谁知道呢,兔子饿极了什么都吃。”   邵子濯觉得,今天他兄弟特别奇怪。   先是下课的时候,死活抓着他聊人生谈理想,拐来拐去,最后拐到不要早恋的问题上。   邵子濯握着他的手,“放心,好兄弟要寡一起寡,我绝对不会先你脱单的。”   司空御:“……”   中午在食堂吃饭,司空御非要给他们讲故事。   “从前有一个兔子,他吃了窝边草——”司空御绷着脸,用叉子把碗里的鸡腿叉得惨不忍睹,余光时不时往旁边的迟鹭身上瞟。   邵子濯不明就里地在两人间看了看,咽下嘴里的饭,“然后呢?”   “然后他被毒死了。”   迟鹭:“……”   邵子濯:“……呵呵。”   一个故事不够,他还要讲。   “以前有一个人,他看上了自己的朋友——”   邵子濯:“然后呢?”   “然后他被雷劈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离在一起还有几章,看到评论区有的宝子有点急,可以养两天,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作者一定用【】这种大括号,在内容提要里面标注出来,保准十里八乡都能知道!到时候请十里八乡都过来吃席! 第38章   十二月中下旬, 气温一天比一天跌得厉害,学生们纷纷换上了秋冬校服。   这天一早,司空御骑着小电驴到校, 他受不了早高峰私家车蜗牛一样的速度, 也受不了早起半小时绕路, 只能重新牵出心爱的小电驴,顶着寒风驰骋A市, 最近下雨, 又懒得披雨衣,就索性拨开护目镜, 早晨的风跟刀子似的, 一点不留余地,全刮在他脸上,每天到校, 他的脸就被冻得通红。   “看看, 看看我们御崽, 受苦了……”他刚把车停好, 走进校门,邵子濯就心疼地迎了上来, 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 “这小脸红得, 爸爸真是心疼……”   司空御扯掉手套, 伸手要接, 邵子濯用吸管捅开塑料封口,低头嘬了一大口, “要不还是住校吧?暖和, 现在住校的人越来越多, 五六楼都快满了,你再犹豫,说不定就没位置了。”   司空御:“……”   邵子濯快活地吸了两大口奶茶,眼珠子一转,看见他僵在半空的两只手,“你……要喝奶茶?”   “……给我暖一下。”司空御咬牙道。   “哦哦哦。”邵子濯恍然大悟,忙将只剩半杯的奶茶塞到司空御手里。   奶茶才出炉没多久,手捂上去能轻易感受到暖融融的热度,司空御捧着奶茶,长长呼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   手指蹭到奶茶标签,司空御转过来看了一眼,闲闲地扬眉,“草莓烫奶?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爱吃草莓的?”   “别人送的嘛,有的吃就不错了,哪好意思挑三拣四……虽然我也觉得有点腻。”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校门口聚集着吃早餐的学生,教室内常年开空调,早餐的味道太大,经久不散,大家时间富余能在外面吃完,就不会带回教室。   司空御漫不经心四下一扫,果不其然在执勤的队伍中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鹭穿着有些单薄的秋季外套,毛衣勾勒得他骨架瘦削,低头时侧脸含蓄清隽,记东西的那双手白而细长,淡淡的青色血管蜿蜒在腕骨上。   忽然,迟鹭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司空御飞快把头往邵子濯的方向转,没话找话,“哦,谁送的。”   邵子濯:“主席。”   司空御:“……叫他干嘛?”   邵子濯一脸诚恳,“没叫他,我是说,奶茶是主席送的。”   司空御:“……”   他缓缓低头看向奶茶,又看看邵子濯,最后看向迟鹭。   邵子濯还在加码,“主席买了三杯,一杯给我一杯给林辰,还有一杯应该是……”   林辰?   司空御倏地想起来,之前那个小本子上,第二页写的就是林辰,底下的星星也是四颗。   “……”   你这心,动得挺厉害啊。   司空御皱紧了眉,手里的奶茶忽然就不熨帖了,他远远看了迟鹭一眼,把奶茶还给邵子濯,戴上外套的帽子,扭头走了。   另一边,迟鹭注视着司空御离去的背影。   “主席,抱歉啊,御崽最近脾气不好。”邵子濯揣着半杯奶茶歉疚地靠过来,“我都还没说到你特意给他买的草莓啵啵,他直接发脾气走人了,嘶,是不是冬天比较容易暴躁……”   迟鹭敛下眼眸,“你说什么了?”   “说你虽然分不开身,但还是特意让我去买奶茶,还破费请我和林辰一人一杯的故事啊!”邵子濯理所当然道:“可惜他没听完,唉,浪费你一片心意。”   迟鹭:“没听完,是听到哪里?”   邵子濯想了想:“听到一人一杯。”   迟鹭:“……”   好样的。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低着头笑了一下。   “嗯,说得好。”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长记性?永远年轻,永远上当。   他刚挖好坑,都不用放诱饵,大少爷就自己往里跳。   迟鹭抬起头来,眉宇间笑意淡淡的,看起来心情不错,“你最近的语言表达能力有显著提高,相信下次考试,作文一定能拿高分。”   “是吗?!”邵子濯喜不自胜,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回教室跟林辰分享这个好消息,走前还把司空御不要的那杯奶茶给顺走了。   教室里,司空御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越想越烦,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终于忍不住坐起来,满脸煞气。   “……你们在干嘛?”煞了没两秒,司空御发现前桌两个人正拿把小勺挖奶茶底部的小料,像那种幼稚小学生分赃一样,尤其邵子濯,脸上还带着占便宜之后的胜利笑容。   “我想吃珍珠,林辰想吃红豆,在分呢,你要不要尝一口?”   司空御无语地撇开脸,“你买的时候,干嘛不让店家加料?”   邵子濯头也不回,“不是我花的钱啊。”   “……”   司空御心里警铃响了。   他徐徐把视线移到两人脸上,问:“谁花的钱?”   邵子濯:“主席。”   “……”   没完没了是吧?请了一杯又一杯,说他没心思我都不信。   司空御蓦地站起身来,椅子划出刺啦一声,邵子濯和林辰回过头,只看到他往外走的背影。   临近上课,学生会执勤也差不多结束,司空御在楼道堵住了迟鹭。   “……”   迟鹭彬彬有礼地退后一点,语气中带着疏离和礼貌,“同学,有事吗?”   司空御眉头一皱,“你失忆了?”   迟鹭沉默片刻,单手推眼镜,“我在跟你保持距离。”   司空御:“为什么保持距离?”   迟鹭:“对待不暗恋的人,要有分寸感。”   司空御:“……”   楼道时不时有人经过,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他们,司空御忍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抓了迟鹭的手腕,大步往上走。   教学楼总共六楼,六楼往上还有一层楼梯,是通往楼顶的,不过楼顶常年被锁,这层楼道一般没人来,很是僻静。   司空御双手环胸,兴师问罪,可对上迟鹭的眼睛,气势忽然弱了,一开口还磕巴了一下,“你、为什么给邵子濯他们送奶茶?”   迟鹭定定地看着他,静默片刻,转开视线,似是而非地道:“邵子濯同学非常励志,勤奋刻苦,不屈不挠,面对学习,有攻坚克难的拼搏精神。”   紧接着,他抬手推眼镜,煞有其事地接了一句:“很多人暗恋他。”   司空御:“……”   这个很多人中,到底有你没你?   司空御没由来地烦躁,他不悦地一拧眉,后退两步,靠在扶手上,“我让你别暗恋我,你就换一个暗恋对象,这事你不觉得草率吗?”   “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嘛,都高三了,天天把喜欢啊爱啊挂在嘴边,不能好好读书吗?等上大学,又没人拦着你谈恋爱,想找什么样的都行,学生,就要好好学习。”   迟鹭:“……”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种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   邵子濯最近对待学习的态度,确实很认真,已经难以分辨他究竟是为了赎回摩托车,还是单纯地爱上了学习。   下课铃刚响,他就扭过身,趴在椅子背上,把一张试卷摊在迟鹭面前,“主席,你帮我看看,这题怎么解。”   迟鹭掀着眼皮扫了一眼,思考两秒,从笔筒里拿了自动铅笔,在图上画了一条辅助线。   他颔首示意,“你再看看。”   “哦……”邵子濯似懂非懂地捧着卷子坐回去。   可两分钟不到,他又转过来,开朗一笑,“主席……还是不会。”   迟鹭于是又抽出自动铅笔,巨细无遗地讲解起来。   讲了足足五分钟,邵子濯个榆木脑袋总算听懂了,挠着头笑道:“哈哈哈,谢谢你啊主席。”   然后他笑容褪去,脸一转,对上旁边冷飕飕盯着他们的司空御。   “御崽,你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中邪了?看看你这个表情,冰箱都没你冷气足。”邵子濯不快道:“你是不是看我最近学习进步大,心里不平衡?嫉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别的事我都能跟你共进退,学习不行。”   司空御:“……”   你个傻帽。   司空御一堆话憋在心里,说也说不得,邵子濯和林辰是朋友,但迟鹭也是朋友,正义感不允许他闭口不言,可让他出卖迟鹭,也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一旦戳破,就相当于把迟鹭是个同性恋的事一起抖落出来——   算了。   “……”   司空御在两人的灼灼目光下,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半分钟后,他翻了个白眼,把脸埋回桌面铺的衣物里,“随便,你们爱怎样怎样吧,我管不着了……”   迟鹭在他头顶的发旋上停留注视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移开视线。   司空御这一觉补得不踏实。   梦里有只猫,长得跟玫瑰似的,瞧着很矜贵,不一样的是它没有玫瑰活泼,窝在一个地方,一窝能窝一天,司空御想把它抱回家,一个不留神,被它舔了嘴。   呸,流氓猫。   流氓猫屡教不改,不仅舔嘴,还舔脖子,还舔喉结,甚至还往下……司空御一怒之下,差点把它拔毛下锅,炖了。   可能是被司空御的怒火吓到,它有所收敛,不逮着司空御一个人舔了,跑去勾引其他的猫主子,勾引了一个、两个、三个……它开始跟第十二个猫主子亲嘴时,司空御吓醒了。   ……什么见鬼的梦。   司空御把脸从胳膊里露出来,眼睛惺忪地发呆,朦胧散去,正好看见迟鹭冷淡俊秀的侧脸。   迟鹭肩背笔挺又松弛,从侧面看尤其明显,司空御眯着眼睛醒了会儿神,打着呵欠坐直了,想看他在写什么。   ——恋爱观察日记。   ……6。   还是那个笔记本,还是那个蓝白封皮,还是那个迟鹭。   司空御没话讲了,又趴回去,兴味索然地歪着脑袋发呆。   干净修长的手指将一张纸条推过来。   迟鹭:【好好听讲,不要睡觉。】   ……司空御怀疑老爷子给了他什么隐藏任务,让他提高自己的成绩。   【给我一个理由。】   迟鹭:【大家都在学习,你不学不合群。】   司空御抬着眼皮,视线在教室里转了一圈。   ……还真的都在学习。   想当初班上至少还有一半的学生无所事事,现在最多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司空御:【不学,本来我也不合群。】   迟鹭:【想想你的爷爷,想想你的母亲,想想偌大的司空家……】   司空御被念叨得不耐烦,唰唰地在纸上写:【我困了,别打扰尊贵的司空家继承人睡觉,他还是个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   迟鹭给他扔过来六个点。   到底要怎样,把这种笨蛋,培养成龙傲天啊? 第八节 课下课,司空御骑着小电驴回家。   老爷子最近出差,管家跟他一起去,家里只剩下几个佣人。   司空御在自己房间里草草解决了晚饭,抱着玫瑰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动作大片,笔仙大战贞子2。   看到刺激处,白猫在他怀里喵喵乱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也突兀地闪了一下,显示有信息进来。   司空御一边盯着电视屏幕上两位女鬼精彩的拳脚对决,一边拿起手机,瞟了一眼。   是邵子濯的信息。   【御崽,你抽屉里还有两包零食没拿走,我吃了啊。】   司空御随手回了一个“吃”,就将手机搁下。   几分钟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机,给邵子濯发了一条信息。   【你怎么知道我抽屉里还有东西?】   【多稀罕,我在你原来那张书桌上做作业,随手拉开抽屉不就看到了。】   酷盖:【……你跑我那里做作业干嘛?】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让主席辅导作业啊。】   酷盖:【就你们俩?】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嗯咯。】   “……”   三更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在他的房间,用着他的书桌——   司空御微妙地产生了一点“品如感”。   他迅速看了眼时间,晚九点半。   【林辰是摆设吗?你有问题不会问他?】   【你开什么玩笑,林辰最近准备英语雅思考试,我能在这时候吵他吗?再说,他一会儿也要过来,跟主席练口语呢。】   司空御:“……”   深更半夜,三个人……   “跟谁发消息?”迟鹭从书架上翻出刷过的英语辅导书,在桌面上摊开,目光淡淡地从邵子濯的手机屏幕上扫过。   “御崽呗,吃他个零食,恨不得把我的心理活动都盘问出来。”邵子濯啧啧称奇,“小气,越来越小气了。”   迟鹭坐回位置,挑拣出最基础的一本,“先做这个,这本的阅读理解故事性很强,词汇简单,你会喜欢的。”   “谢谢主席。”邵子濯环顾房间,“不过,御崽都搬走了,你为什么不让主任安排你这间啊?最近搬进来的同学很多,找个舍友很简单的,你不是不爱一个人住吗?”   “不爱一个人住,但也不喜欢跟不熟的人住。”迟鹭敲敲桌面,“做题。”   邵子濯磨磨蹭蹭地坐直,忽然想到什么,灵光一闪,“主席,要不我来跟你住吧?反正御崽这床上用品也是我的,我搬过来住半个月,刚好能留给林辰一个清净的环境,还能找你复习,岂不是一举两得?”   “……”迟鹭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你还是去问问林辰再说吧。”   安静的刷题时间,只有窗外树影婆娑响动。   ……并不。   安静了没十分钟,邵子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酷盖:【学完了吗?】   ……你十分钟能做完一套阅读理解,我都算你牛。   邵子濯没好气地回:【当然没有,我刚刷完几个选择题。】   那头不说话了。   邵子濯继续刷题。   十五分钟后,手机再度震动。   【刷完了吗?】   【……选择题刷完了,我正在刷完形填空。您有何贵干?】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哦,就问问。】   林辰和迟鹭用英语辩论锻炼口语,辩论到一半,视频电话响起来。   邵子濯下意识抄起手机,解开锁屏一看,才发现不是他的。   三人的目光转移到迟鹭扔在床上的手机。   “……”   视频接通,映入眼帘的就是司空御快拧成川字的眉头。   迟鹭差点没忍住笑。   他嘴角上翘又压下,来回三次,才保持住冷淡的表情,“……有什么事么?”   司空御:“你转一下。”   迟鹭依言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动,佯装不知地让邵子濯和林辰都入镜了。   视频那头,司空御的表情已经变得极为复杂。   “你……”他想说什么,想到邵子濯和林辰也在房间内,于是支支吾吾起来,欲言又止半天,艰难地冲迟鹭道:“你,你出去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迟鹭:“明天再说吧,我们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   司空御:“不行,你——”   嘟——   ?   挂我电话?   什么重要的事情,几分钟都匀不出来。   宿舍里,邵子濯和林辰齐刷刷目瞪口呆。   “这……”林辰犹豫道:“这么挂司空的电话,他会不会生气?”   迟鹭敛着眼眸里隐晦的笑意,“他当然会生气。”   北京时间22点三十四分,宿舍的门被不速之客敲响。   额发都被汗湿的司空御站在门口,举起手里的小白猫,面无表情地越过开门的邵子濯,看向迟鹭。   “你儿子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司空御进门没多久, 外面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迟鹭起身把窗户关上,再转身时, 司空御已经拖着沙发椅自觉地坐到了他的书桌旁边。   邵子濯和林辰认为这个氛围不适合继续学习, 回了自己宿舍, 504沉没在难得的安静中,只有雨打玻璃窗的声音细碎传来。   司空御半低着头, 玫瑰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暖光台灯给他打出一圈毛边,他心不在焉地拢住玫瑰绵密的毛发, 又松开, 试图数清楚玫瑰身上有多少根白毛。   迟鹭拉开椅子,坐下,两人的胳膊短暂地碰了碰, 司空御不着痕迹地绷了一下下颌线条, 先发制人:“不欢迎我?”   迟鹭今晚如果死了, 一定是冤死的。   他眸光往司空御的方向偏移了一点, 淡声道:“没有。”   司空御依旧板着脸,为了掩饰心虚, 他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大字刻脸上, “为什么挂我电话?”   迟鹭:“学习的时间很宝贵, 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司空御:“那谁知道, 你是不是假借学习之名, 偷行不轨之事。”   迟鹭:“……比如?”   “比如,”司空御抱着白猫, 往沙发椅里窝, 灵性地翘起腿, 表情不爽又扭捏,“打着学习的名义,跟他们培养感情。”   迟鹭:“……”   他转着笔,若有所思了会儿,“有道理,下次我试试。”   “你——”司空御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对上迟鹭的目光,又若无其事地靠回去,只有胸膛明显地上下起伏,“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迟鹭把几本书竖起来对齐,在桌面上碰撞出沉闷而短促的一声,“指什么?”   “那什么……找人谈恋爱的事。”   “当然是真的,你不是让我别暗恋你?”   “……我主要是想让你好好学习。”   “我不,我现在就想谈恋爱。”   “……你上辈子是头驴吧?”   还是头犟驴!   司空御绷着脸,“那你现在,那个本子上,你到底喜欢谁?”   迟鹭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动作,把书推进书架,“不知道。”   “你总要选一个吧。”   迟鹭:“先处着呗。”   司空御:“……”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咬牙,“你这是海王养鱼,渣男行径……”   迟鹭轻飘飘睨他一眼,忽然道:“你知道海王是怎么变成海王的吗?”   司空御表情硬邦邦的,“什么?”   “自己查。”   ……什么态度。   司空御愤愤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打字。   底下第一条是:经历过一段失败且刻骨铭心的感情。   ……暗恋也能叫感情经历?!   司空御难以置信地往下滑,大多数回答是,受过伤、被人拒绝、被人玩弄……   我玩弄他了?   迟鹭收拾好书本,拉开椅子起身,眸光居高临下地投到司空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很晚了,你该走了。”   司空御脑海中嗡地一声响,怔愣着抬头。   “你……赶我?”   迟鹭眼神淡漠,“你想留宿吗?”   ……司空御在过来之前,没想过留宿。   但他现在看着迟鹭明显“不欢迎”的表情,全身的反骨都化作叛逆情绪涌入大脑。   他铿锵有力地:“嗯。”   迟鹭点点头,没说什么,从衣柜里翻找出一套短衣短裤,扔到司空御怀中,“没有新的,将就着穿吧。”   司空御被砸个正着,迟鹭力道不大,衣物也柔软,按理说不会痛,可他偏生被砸出一股火气。   “你给我站那。”他猛地将沙发椅往后推,卡在过道中间,刚好拦住迟鹭的去路,牙关绷紧。   气势很足,说的话很软,“别特么……生气了。”   迟鹭站定,静静地看着他。   司空御在他的注视下憋了一会儿,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低头。”   两人身量相近,站的近了,非得要有人偏开脸,否则鼻息和体温都会暧昧地交缠在一起。   他们现在较劲,谁都不肯先移开脸。   迟鹭垂下一点眸光,没动。   司空御懒得跟他比比,靠上去,在迟鹭的嘴唇上生涩地碰了一下。   “……消气没?”他耳根烧红了,还不忘紧紧盯着迟鹭的眼睛。   迟鹭看他一眼,又淡淡地垂下眼皮,“我没生气。”   啧。   臭书呆子真难哄。   司空御直接揪住他的领口,咬上去。迟鹭嘴唇很薄很软,司空御用牙齿磨了一下,没舍得咬破,胡乱舔了两下,退回来。   迟鹭神色不乱,他反倒从脖颈红到了头顶,呼吸里都是迟鹭的味道,半天才哑着嗓子问:“消气没?”   迟鹭依旧道:“我没生气。”   司空御第三次靠过来,迟鹭吻了回去。   ……   迟鹭的吻一次比一次凶。   司空御被亲得脚软,后退几步撑在椅子上,两具身躯紧密贴在一起,迟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透过来,他被烫的浑身都抖了一下。   细微而暧昧的声响萦绕在耳边。   司空御被吻得仰起头,喉结线条清晰地展露,迟鹭拇指摸上去,毫不留情地摁了一下。   司空御:“嗯……”   这个吻看起来很绵长,其实不过一分多钟。   迟鹭单手磨蹭着司空御的脖颈,强迫自己退离,嘴唇和耳根还残留着淡淡的颜色。   “你喜欢我吗?”他忽然不冷不热地问。   司空御茫然了一瞬间,表情空白,他顺着迟鹭的话想了想,忽然不知所措起来,情不自禁地用舌尖舔砥唇角,“问这、干、干嘛?”   迟鹭盯着他看,深沉的表情有一点龟裂,露出难以察觉的柔和,伸出手,在他汗湿的刘海上摸了两把,轻轻往上捋,“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用这种方式哄我。”   司空御反应慢半拍,呆呆地仰起脸,“为什么?”   “因为我忍得很辛苦。”   司空御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好半晌才懂了,端详着他隐忍克制的表情,酷酷地说:“别忍呗,我今天心情好,大度,你想亲就亲……”   迟鹭突然正人君子起来,“那可不行,没名没分,怎么可以随便亲热?”   司空御:“……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咱俩也,没名没分啊。”   迟鹭:“所以我现在在忏悔,在自罚。”   司空御:“……”   没看出来。   刚刚跟我耍脾气的时候挺横的。   司空御等了一会儿,迟鹭真的没有继续亲上来。   他就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头发,手指分开,插进去,指腹摩挲头皮,收拢,一套动作下来,司空御头皮就麻一回,他还一直揉一直揉。   “要不然……谈吧。”司空御打气似的鼓了一下脸颊,嘴唇狠狠地抿住,又松开,“跟我谈。”   迟鹭动作一顿,好整以暇地挑起眉梢。   “但是,我这人有个毛病,不跟太喜欢我的人谈恋爱,你得……少喜欢我一点。”   司空御把谈恋爱说出了干架的气势,低头露出的一截后颈漫上来热烈的红色,眉毛凶狠地皱着,说完这两个字,他又气势汹汹地抬起脑袋,“快点答应。”   迟鹭恶趣味上来了。   “凭什么?”他道。   司空御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我吗?”   “现在是你邀请我做你男朋友。”迟鹭淡声道:“应该要你喜欢我才对。”   司空御被“男朋友”三个字直接砸懵了,呆愣了好一会儿,那两个字在嘴边来来回回。   他对上迟鹭的眼睛,忽然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生生将差点被骗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接过吻,迟鹭眼皮褶皱难得漫上一点红晕,淡淡潜伏在狭长的桃花眼下,把天上冷表情的人描摹得散漫柔和,能一眼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情动和爱意。   司空御最怕的就是这样的迟鹭。   看起来太认真了。   迟鹭:“……”   迟鹭看着他从欲言又止到沉默不语。   御崽平时是很好欺负的。   看着一身硬刺,其实稍微哄两句就会变得很软和,没什么原则,什么破事都敢答应,迟鹭第一次在他身上碰这么大的钉子。   谈恋爱都肯,怎么就是不肯说喜欢?   迟鹭微微眯起眼。   “……那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过。”好半晌,司空御没了耐性,脸一撇,露出的半张侧脸硬邦邦的。   迟鹭:“哦。”   哦?   哦?!   特么的现在不是你可怜兮兮说想亲我一下的时候了?!   “我很想同意,但是御崽,至少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松口,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司空御看着虚空某处,迟迟不肯吭声,气氛被刚才那个酣畅淋漓的拥吻推到高潮,空气中都带着热意,又在这沉默中迅速冷却,变得尴尬。   良久,他偏开头,“不。”   迟鹭颔首,“知道了。”   *   高三七班,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两位同学,闹别扭了。   最先发现端倪的是邵子濯,毕竟他就坐在这俩前面,原先两张桌子紧密挨靠着,某天早晨开始,桌子中间多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邵子濯拿拳头比了一下,起码有一只半拳头的宽度,“你们在模拟东非大裂谷吗?”   没人理他,司空御闷头睡觉,迟鹭垂头刷题。   邵子濯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转头,旁边慕容雯疯狂拿小纸条砸他,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内容。   【我的CP怎么了?】   你的CP……你的CP be了!   邵子濯没好气地在纸上写“不知道”,旋即悄声跟林辰讨论:“你知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林辰余光往后瞟了一眼,耸肩道:“迟鹭的嘴比司空还严,你指望我知道什么?”   “也是……”邵子濯惆怅地叹了口气。上课铃响,他坐正身子,准备听课。   司空御被铃声吵醒,困倦地睁开眼睛,半梦半醒下意识往迟鹭的方向蹭了蹭,“有水没……”   一瓶矿泉水从右前方递来,贴在脸上,冰冰凉凉,司空御一激灵,醒了。   “……谢谢啊。”他哑声道谢,撑起身子拧瓶盖,发现瓶盖已经被拧松了,毫不费力就能转开。   他睇了邵子濯一眼,懒懒道:“真贴心,没白疼你。”   邵子濯趁着老师开投影仪的空隙回过头来,努努嘴,“不是我,主席托我给你的。”   “……”   司空御往旁边一瞥,兴味索然,“替我谢谢他。”   邵子濯:“……你俩什么毛病,面对面说话会死吗?非要浪费我的口水。”   司空御随手抓起一个纸团扔过去,不耐道:“听你的课吧。”   迟鹭没抬头,视线就像被520胶水粘在书上了一样,司空御瞥他的时候特意瞥了眼书封,是一本什么什么电路,不是恋爱心理学。   真正闹别扭的时候,外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门道,因为两个人间的气氛,跟以前截然不同,僵硬得发冷。   短短一个上午,全班都知道他们闹别扭了。   半个下午,全校都知道了。   俩人都不怎么上论坛,不知道论坛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全在哭嚎我的CP BE了,甚至为他们的和好列出了九九八十一条巧计,最终被闻风赶来的司空主任一条龙封删。   下午第七节 课是体育课,外面天气雾蒙蒙的,不过好在没下雨,操场也干燥,这种大冷天,体育老师不稀得折腾他们,只点了个名,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邵子濯被慕容雯抓在主席台后面审问,“他俩到底咋了?”   邵子濯郁闷至极,“怎么都问我?我要是知道,我就去劝架了,至于给他们俩当传声筒啊?”   慕容雯抓了一下长卷发马尾,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不懂……不然你以己度他一下,假设你是御崽,林辰是迟鹭,什么样的矛盾,能让你们见面一句话都不说?”   邵子濯认真地想了一下。   “嗯……想不出来,你们女生敏锐一点,妇女群众怎么说?”   “呵,我跟你比,没好到哪里去。”慕容雯冷笑一声,“不过群里有个会算塔罗的大佬,给他俩算了一卦,说他们是因为感情问题闹的矛盾。”   感情问题?   邵子濯大惊失色,“难道他们喜欢上同一个女生?!”   慕容雯:“可能吗?他们身边哪有女生,不如说他们喜欢同一个男生还靠谱些。”   两人双双安静。   慕容雯:“靠,我觉得有可能。”   邵子濯记十个英语单词能忘八个的鬼记性早不灵晚不灵,这时候灵了,他敲着额头,努力回忆,“等会儿等会儿,前几天御崽问过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说,如果一个男生喜欢我,还非要亲嘴……是什么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脸上全是震撼。   为了求证,邵子濯装作聊天,把司空御喊到了主席台后面。   “为什么吵架?吵架就是吵架,哪要为什么。”司空御本来也没心情打球,邵子濯把他拉到僻静处,他乐得清静,就着台阶坐下,“不对,更正一下,不是吵架,是绝交,从今天开始,谁再在我耳边提迟鹭两个字,就是成心膈应我。”   邵子濯挨着他坐下,犹豫了下,小心试探:“那你们绝交的原因是?感觉不是小事,不会跟感情有关吧?”   邵子濯直进直出,他知道自己的套话技巧差,本来没想第一回 合就撬开司空御的嘴,没曾想后者伸着两条大长腿抖了抖,闷闷地:“嗯。”   邵子濯愣了一下,脱口道:“你们真的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的?!”   “……”   司空御冷飕飕地扭过头看他,“你的脑回路长成这样,真的很有研究价值。”   邵子濯假笑一下,往自己嘴上拉了个封条。司空御转回头,语焉不详地道:“不是喜欢上了谁,就是……讨论到一些问题,我们俩分歧比较大,谁都说服不了谁,就这样呗……”   “啥问题啊闹成这样。”   “……他非要我承认喜欢一个人。”   邵子濯感觉自己跟不上他的逻辑,“这个……是他逼着你承认,就能算数的吗?”   司空御烦闷地抓抓头发。   “也……不算逼,我其实……有点喜欢。”   空气停滞了一秒。   邵子濯:“我操。”   邵子濯接连爆了好几句脏口,甚至站起身平复了一下神智,他不敢置信道:“啊所以,你真有喜欢的人了?主席就因为这个跟你生气?”   司空御双手撑住地面,半闭着眼,身体往后仰,“你也觉得他很不可理喻吧。”   “……我看你更不可理喻。”邵子濯道:“我们来捋一下,你喜欢一个人,然后你不肯承认,主席让你承认,你还跟他生气?”   邵子濯看司空御的表情像在看一个渣男,“你想干什么?”   司空御睁开眼来,不爽地拧起眉,“喜欢为什么一定要讲出来?我都答应他谈恋爱了,他非要问喜不喜欢,问问问问个屁,好像我说了喜欢他就能一辈子喜欢他似的,感情这玩意儿多复杂,谁知道我哪天变心?”   邵子濯:“你这个说法太悲观……”   “本来就是,大家谈个普普通通的恋爱,在一起一阵,感情淡了就好聚好散,谁都不会伤心,说得一本正经,跟他妈誓言一样,到时候分手不还是一地鸡毛?人家结婚恩爱十几年还能突然离婚,你一句喜欢能抵多久?不如一开始就别说,谈恋爱就谈恋爱,关感情什么事。”   邵子濯:“……”   好奇怪的逻辑。   “哪有结婚恩爱十几年突然离婚的……”   “有,我爸妈。”   “……”   几步之遥,迟鹭倚在主席台侧的拐角,眼镜捏在手里,低垂着头,碎发遮住的眼眉微微弯着,他舔着虎牙,吐出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   班长从远处走过来,他回神,戴上眼镜,往前走了几步。   “找到了吗?司空御和邵子濯有没有在后面?”班长探着脑袋往主席台背后看,“体育老师要集合了,他俩到底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迟鹭:“你去找别人吧,我知道他们在哪了。”   班长干脆地点点头,“行,那你快点把他们带回来啊。”   迟鹭插兜站在原地,目送班长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在一起!我发誓!我已经写出来了! 第40章   圣诞节那天, A市下了点小雪,远在千里之外的华盛顿飘着鹅毛大雪。   司空御原本预计八点左右能到,可惜天气恶劣飞机晚点, 落地时间推迟了两个多小时, 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围巾, 戴着五指手套的手笨拙地展开一张纸条——他以寄礼物为由,从司空泰那里骗来的地址。   “……我上网查了一下, 附近偏的嘞。”可能是天气太冷, 手机冻得有点失灵,视频里邵子濯的身影时不时卡一下, 断断续续地说:“那……犄角旮旯……导航也不知道准不准……”   司空御是打车过来的, 一口塑料英语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司机连连朝他比“OK”,然后在这个巷子口把他放下来。   抬眼一看, 附近全是平房, 挤挤挨挨错落立在一起, 小路窄得只能走路过, 小轿车容不下,从房子的间隙往远看, 还能看见大片空旷的麦田。   ……什么鬼地方。   司空御估计司机送错地方了, 可是周围没有的士, 想找居民问路, 他的英语交流起来也颇为困难。   司空御冷着脸, “司空泰待会儿高低得给我磕一个。”   邵子濯附和,“这种孝子上哪找。”   沿着导航走了五分钟, 手机又响起来, 邵子濯在那头兴致勃勃地说:“御崽!我给你找到个翻译!人家可牛逼了, 你等会儿,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啊!”   对方拨来的是视频通话,司空御没多想,戳了绿键。   通话接通,迟鹭那张冷冷淡淡的帅脸放大在屏幕上,司空御脑子直接卡壳了一下。   脑子卡,语言系统也卡,他嘴一张,差点咬到舌头,“哈,嗨喽?”   “嗯。”   华盛顿和A市有时差,迟鹭那边显然是晚上,窗外月色清亮,迟鹭的脸被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没有表情也很温柔。   司空御被这个氛围迷惑了一下,差点想跟迟鹭大吐苦水,可他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两人还在冷战,硬是将张开的嘴紧紧闭上,神情也变得严肃。   迟鹭支着额头,眸光淡淡地扫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某个瞬间,司空御觉得他唇角弯了一下。   “……找户人家吧,我帮你问问市区离这有多远。”   司空御板着脸,故作冷淡地:“嗯。”   这个小镇,离市区足有十公里路程。   听完迟鹭的翻译,司空御直接没了表情,冰天雪地都没有他的心冷。   视频那边,迟鹭伸手盖住下巴,微微偏过脸,借着遮掩笑了一下,很快回过头,道:“把你要去的地址告诉我,我再问问。”   小镇和他要去的地方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只能先回市区再打车,镇上有户人家正好要去买东西,迟鹭跟他们谈妥价格,司空御坐上了顺风车。   “南和北都分不清楚,他们美国的司机不会没有上岗证吧?”一坐上车,司空御就自然而然地丧着脸吐槽,网络不稳定,卡了一会儿,迟鹭那边才传来声音,“嗯。”   很低很沉的一个嗯,跟他平时说话没什么区别,却一下子就将司空御钉在原地。   刚刚谁先说话的?不是他吧?   迟鹭不会以为他要求和吧?   那可没有嗷。   他坐在后排,捧着手机,沉默地僵了好一会儿。   “……我挂了。”良久,他高冷地说:“这边信号不好,不过我已经知道方位了,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今天谢谢你的帮忙,迟同学。”   麦克风里一片安静。   片刻,迟鹭的声音响起来,“别挂,我有点担心你,把视频换成移动电话吧,可以打很久,你戴一个蓝牙耳机就行。”   “……”   司空御脑子有点乱,不懂迟鹭的意思。   他抿抿唇,压下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一丝雀跃,装作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知道了。”   挂掉视频通话,他迅速翻出耳机,给迟鹭的号码拨过去。   后排还坐着这家人的孩子,是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盯着司空御看了一会儿,忽然扒着座椅,“Mom,he blushed!(妈妈,他脸红)”   女主人回头看他,善意地笑了笑,然后低声跟小女孩说些什么,后视镜里,开车的男主人看过来,促狭道:“你在跟,爱人,打电话吗?”   这家男主人是中美混血,虽然口音重,但中文说得挺流利,司空御调整着耳机,慢半拍听懂男主人的意思,热意蓬勃地爬上耳根,“不是……就是一个同学。”   耳机里有轻微的索索声,一想到迟鹭在那边听着,还听到了,司空御更加用力地抿紧了唇。   旁边的小女孩在重复地嚷嚷着一些英文,司空御听不懂,索性没理。   迟鹭:“她说你脸很红。”   司空御:“……”   “车子里特别热。”司空御慌乱地说:“这就不用翻译了。”   男主人貌似意会了他们的对话,揶揄的目光频频从后视镜里递过来。   上车时司空御的脸只是被冻得有些红,下车直接红里透红。   靠着迟鹭这个优秀同传,他顺利坐上通往目的地的的士。   中间有一段路两侧没什么建筑,司空御看着车窗外大片大片银白色,没由来有点心慌。   他偏开头,捏着耳机对着那头故意咳了两声。   迟鹭:“感冒了?”   迟鹭的声音在耳机里略微失真,知道他在,司空御蓦然心定下来,轻轻舒出一口气。   “没,呛到。”   接下来,迟鹭没有再说话,但笔尖接触纸张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唰唰唰地,司空御懒散地靠上后座,就着这忙碌的写字声玩了两盘斗地主。   的士停在一栋小别墅前。   司空泰常年在国外活动,在很多城市都有房产,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除了老宅之外,别的房子对他们而言意义都不大。   司空御随意扫了眼面前陌生的房子,按响铁门前的门铃。   司空泰跟他说过,今天圣诞节,有一天休假,这个点,应该在家……   “Please wait.”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来,很快,门打开,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生。   他好奇地看着司空御,说了句英文,司空御没听懂,但听懂了“who”。   估计是问他找谁。   司空御低头从手机里翻找司空泰的照片,一边翻一边嘀咕,美国的佣人这么年轻啊,还没成年吧,美国雇佣童工不犯法吗……   他把司空泰的照片摆到男生面前,然后指指自己,说:“son.”   男生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他仔细看了看照片,又看看司空御的长相,一脸疑惑,连连摇头,估计是受到什么冲击,他“nonono”完了之后,开始喊妈。   司空御心道,这有什么惊讶的,四十多岁的老板,有个好大儿很奇怪吗。   男生的母亲从屋内走出来。   看到她的第一眼,司空御就禁不住蹙眉——这个女人肤色白皙,保养得宜,身上的呢子大衣一看就不是便宜货,一举一动颇有涵养。   这种气质,美国的帮佣行业是不是太内卷了一点?!   女人走过来,耐心地听男生说完,脸色倏然一变。   她看向司空御,眼神闪躲间显出几分慌乱,一边安抚身边的男生,一边冲司空御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摇头说着什么。   迟鹭:“她说她们不认识你爸爸。”   司空御疑惑地拧眉,后退两步,从口袋里找出小纸条,对照门牌号,他退开的这点时间,门口的母子俩爆发剧烈的争吵。   “御崽……”迟鹭忽然喊了他一声,随后沉默。   司空御对照完毕,没找错,他再度走上前去,那女人却反应过来,只朝他摇了两下手,便匆匆地要关门。   男生一把抓住铁门边缘,激动地跟司空御比划,一会儿比个1,一会儿指指自己,司空御横竖是一句都没听懂。   他按住耳边的蓝牙耳机,“迟鹭,他到底在说……”   “dad!”司空御后半句被男生清脆的喊爸声打断,他下意识回头,看到黑色商务车里走出来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四十余岁,眉宇间有沉淀的岁月风霜,看起来成熟稳重,还有几分儒雅。   司空御:“……”   他听着男生站在门边,用那种家长来了有人撑腰的语气连喊了好几声“dad”。   他总算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呢子大衣的女人,她正以一种歉疚而为难的表情,闪躲着避开他的目光。   司空泰慢慢走近,男生喊爸的声音愈发清亮。   司空御心说好巧,这也是我爸。   事情发展得太离谱,他心中只剩荒唐感。   司空泰走到门口,讶异而疲惫地叹息一声,“你怎么来了。”   司空御慢吞吞扭头看他。   他将眼神定在司空泰脸上,定了半晌,忽然发现,司空泰神情平静,镇定自若——他好像并不心虚。   司空泰一直是这么个德行,一开腔就仿佛全世界只有他是正确的,司空御第一次跟他动手,就是十二岁那年他跟母亲冷战,他说:“让瑾瑜冷静几天,她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瑾瑜是母亲的名字,那年他也是这个神态,给前来劝架的司空御幼小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实在没忍住,怒而踹了他一脚。   可是现在……怎么还能这么坦荡?   司空御花了一点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多大了?”   司空泰沉沉地压了一下眉心,道:“进屋说。”   “不想进,恶心。”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父子,司空御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所有尘埃未落的怀疑都是事实。他脸色冷漠下来,“他最多比我小两岁,十六年前就有了,那时候你跟我妈还没离婚,别告诉我是你领养的?”   司空泰:“你不用关心这些,他不会影响到你直系继承人的地位。”   “……地位。”司空御重复了一遍,静默片刻,末了冷笑,“司空泰,你真有意思,到这种时候,你想跟我说的就只有地位?”   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司空泰的眼睛,放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你特么出轨,对不起我妈,有没有点羞耻心啊,王八蛋。”   他忽然庆幸两人已经离婚了,母亲不用知道这些腌臜破事——   司空泰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眉宇很轻地皱起又松开,冷冷道:“你以为你母亲不知道吗?”   “……”   司空御眼里蓄着的戾气倏地散了。   他蓦地想起母亲出国前无论他怎么挽留,都依旧坚定的眼神。   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片,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她是因为,”司空御说到一半,嗓子有些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才继续道:“她是因为你出轨,才非要离婚的?”   “……你跟你母亲是一类人,优柔寡断,意气用事。”司空泰的眼中倏忽露出一点厌烦,转瞬即逝,他看向别处,强将这些多余情绪压下去,恢复成不动声色的样子,“你被她养得毫无脾性,利爪全无,却又冲动鲁莽,两年前我们离婚,我特意在协议里加了一条,令她五年内不得私下见你,我以为这样,你会变得强硬,没想到……两年过去,毫无长进。”   一声惊雷在脑海中炸起,司空御所有的话都沉寂在唇齿间。   五年内不得私自见我……   怪不得。   怪不得出国两年,从来不回来看我。   天空阴沉,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不知是谁家养的狗忽然叫了一声,把司空御叫回了神。   他摘下耳机,妥帖地放到耳机盒里,冷静地把迟鹭的电话挂断,走到一脸懵逼的男生面前,礼貌地说:“帮我拿一下,谢谢。”   男生稀里糊涂地接下他的手机,一低头再一抬头,司空御已经飞起一脚,踹在了司空泰的腹部。   “老子让你看什么叫强硬!”   司空御打架逞凶样样都会,司空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脸上挨了一拳,他踉跄几步,偏头啐出嘴里的血渍,眼神骤然一冷。   拳头触碰□□的沉闷声、男人的闷哼声、女人的尖叫声,还有一些惊慌失措的英文,迅速混杂在一起。   *   通话断在司空泰那石破天惊的一句的结尾,再之后,迟鹭就没有打通过司空御的电话。   他坐了五分钟,耐心地等待忙音过去,五分钟后,他起身敲响了对面寝室的房门。   邵子濯穿着大裤衩和拖鞋来开门。   迟鹭言简意赅:“司空御具体去了哪个城市,哪条街道?出行方式是什么?他在国外有没有可能联系的人?”   邵子濯愣了一会儿,挨个回答,最后才问:“咋了?御崽不会在异国他乡,迷路了吧?”   迟鹭转身回宿舍拿了件外套,边走边道:“没那么严重,只是跟他爸吵起来,现在失联了。”   邵子濯:“……”   这还不严重?!   跟他爸吵架,失联,这两个词一联系,那八成是打起来了啊!   邵子濯一边靠一边给美国的朋友打电话,看见迟鹭往外走,追问道:“主席你干嘛去?”   迟鹭身形消失在楼梯口,回音远远从楼梯口传来,“去华盛顿。”   邵子濯:“?”   靠!   打车去机场的路上,迟鹭一直在拨打司空御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其实并不担心司空御的人身安全,哪怕司空御真的跟他爸打起来,法治社会,两人又是亲父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下死手。   他担心的是司空御的心理状态。   今天的消息对司空御而言实在太有冲击性,他一时接受不了,肯定会往角落躲,大概率不会好好自己坐飞机回来。   他去接他回家。   手机消息震动了几下,邵子濯把他拉进了他们四人的小群,慕容雯正在里面狂发语音,“主席,到底什么事——”   迟鹭没耐心听,点开两秒,掐掉。   点了三四条语音后,他听出来,大家都在问,发生了什么。   【找到御崽后,你们问他。】   回完这条,他走进机场,登上了A市飞往华盛顿最近的班机。   *   A市到华盛顿的旅程足要十个小时,迟鹭下飞机时,华盛顿已经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确切的说,是晚上十点。   手机消息疯狂乱跳,迟鹭打开,仔细地扫一眼,没有司空御的消息,便随便捡两条,跟邵子濯几人汇报了一下行程。   邵子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喂主席,完蛋,御崽十个小时没消息了,电话打不通,我连他爸那里都问过了,不在……妍姐听说了这个消息,现在应该也在往华盛顿的飞机上,她说找到御崽,一定要揍他一顿……”   迟鹭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镇定道:“放心,我会找到他。”   他打了的士,一边继续拨那个拨不通的电话,一边微微闭眼,呼叫系统。   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呼叫过系统了。   机械音响在脑海,“任务者迟鹭,请问有什么可以帮——”   迟鹭直接打断,“积分商城。”   “嘀——请问您需要兑换什么特殊帮助?”   联邦为每一名任务者都准备了积分商场,但货品很少,效果也有限,一般是在危急时刻能使用的一些协助手段,比如激光杀敌,或者剧情预览。   迟鹭从来没兑换过,但他曾经扫过一眼,记得里面有个“实时定位”。   *   迟鹭用昂贵的积分兑换了二十四小时的实时定位,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在小公园的长椅上,找到了司空御。   华盛顿的雪已经停了,但地面依旧覆盖着厚厚一层霜白,两侧有昏黄的路灯,迟鹭走过去,鞋底踩雪,沙沙作响。   司空御垂头坐在长椅上,像座静谧无声的雕塑,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反应。   他身上落了些碎雪,脸色冻久了,反而苍白,一片雪花挂在浓黑的睫毛上,欲掉不掉,迟鹭看他片刻,俯身把那片雪花吻掉了。   司空御终于被吻回了神。   他茫然地大睁眼睛,下意识举起拳头,直到看清迟鹭的脸,眼珠子才缓慢地转了两下。   “你怎么来了……”   迟鹭感觉袖子被他很轻地拉住。   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地坐久了,司空御整个人都有一种慢半拍的感觉,像一只生锈的小机械人,拽别人袖子的力道也轻轻的,好像怕把梦吓醒了。   迟鹭握住他的手,放进口袋里。   “我有点想见你,就过来了。”   司空御仰着脸看他。   “为什么想见我?”   迟鹭抬起手指,缓慢蹭过他嘴角、脸颊的伤口。   “有一件事,想要当面询问你的意见。”   “什么?”   “谈恋爱吗?”   “……”   华盛顿这场雪,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半个月,不管怎么说,都不算今年的初雪。   但迟鹭还是想,在雪天说谎,被原谅的概率,应该比平常大一些吧?   “我不会特别喜欢你,你也不用特别喜欢我,我们都没有压力。”迟鹭语调徐徐,“我们谈一个普通寻常的恋爱,不合适就分手,感情淡了就离开,不做世人眼中的深情眷侣,也不会像你的父母一样难堪收场——”   “我现在只有一点点喜欢你,所以,你要跟我谈恋爱吗?”   司空御迟钝地眨了两下眼睛,他在雪地里坐久了,脑子转得慢。   “你……不是,不想跟我谈吗?”   “那是两天前的迟鹭,两天前的迟鹭,是个笨蛋。”   司空御眼眶忽然红了一圈。   发现司空泰出轨他没有哭,跟司空泰对峙时他也没有哭,跟司空泰打架,打得那么狼狈,他也没有哭。   到头来,栽在迟鹭这里。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离婚。   从两年前开始想,想了无数个日夜,始终没能得出答案,最后他归结于,感情复杂晦涩且多变,是这世上最难理解,也最靠不住的东西。   靠不住的东西,最好不要碰。   他怕迟鹭认真,怕迟鹭用情太深,但此刻在昏暗寒冷的冬夜里,他看着迟鹭的眼睛,忽然发现,他更怕迟鹭难过。   “谈——”   颤抖的嗓音落下的那一刻,眼泪砸了下来。   迟鹭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听到啦!加更啦!一滴都没有啦!   今天本来应该发红包,但这章气氛比较沉重,就明天再发吧,明天评论区随机掉落五十个红包,么么哒。 第41章   他们在的位置有些偏僻, 附近没有大酒店,迟鹭只能找了间简陋的小旅馆。   旅馆的女主人看两人风尘仆仆,肩上落雪, 主动给他们熬了两碗驱寒姜茶。   道过谢后, 迟鹭牵着司空御上楼。   大少爷从刚才开始就不吭声, 心事重重的样子,拿帽子盖住半张脸, 可只要迟鹭一伸手, 他就像小狗一样乖乖蹭上来,把手递给迟鹭牵。   进了房间, 迟鹭第一件事是检查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看有没有冻伤的痕迹,司空御坐在床角任他扒拉,迟鹭捏着他的耳朵尖检查的时候, 他还会凑上来亲迟鹭一下。   “……”   迟鹭余光扫他一眼, 声音淡淡的, “别摆出这幅心虚的表情, 你就算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十个小时,我也不会生气的。”   司空御“唔”一声, 看起来不太有说话的兴致, 却还是松了口气, 懒洋洋地盘腿坐上床。   敲门声响起, 女主人给他们送来姜茶。   迟鹭端了一杯, 让司空御揣在怀里捂。   旅馆房间不大,设施大部分比较陈旧, 但打扫得很干净。屋内暖气充足, 司空御坐了一会儿, 就感觉脚底在回暖。   他看向忙碌着烧水,却一言不发的迟鹭,没话找话,“你怎么找到我的?”   迟鹭背朝着他,给群里嗷嗷担心的邵子濯等人报了平安,随口答:“要不你先告诉我,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操。”说到这个,司空御就烦躁地骂了句脏话。   他打架前特意把手机和耳机交给那男生保管,就是担心没了通讯设备,打完联系不上迟鹭,结果那傻逼倒好,揣着他的手机冲上来拦架,等他打完从草丛里翻出手机,已经开不了机了。   老旧的热水壶工作着,噪音很大,迟鹭走过来,抬起他的下巴,用拇指去蹭他的眼尾,“我来之前,哭了没?”   “……”   司空御表情瞬间僵硬,舔着嘴唇,“……没。”   看迟鹭轻轻眯起眼,满脸不信,他忙又补充一句,“真没,我光顾着生气了。”   这么说其实不准确,他当时能感觉胸腔被什么东西满当当地充斥着,除了愤怒,应该还有委屈,只是他特意将泛上鼻尖的酸意压下去,用更加凶狠的拳头和蓬勃的怒意来掩饰这种难过。   总觉得,在司空泰这种王八蛋面前掉眼泪,跟露怯似的。   “嗯。”迟鹭平淡地应了一声,把他手里的姜茶端走,轻轻在司空御膝盖间别了一下,后者便不受控制地岔开腿。   迟鹭往前靠近,轻轻揉着司空御的头顶,“现在可以哭了。”   司空御低着头,肩膀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表情酷酷的,“司空泰才该哭吧,我揍得他都快吐血了,你没看到,我走的时候,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他是你爸爸,不伤心?”   司空御:“……”   他跟司空泰父子间的关系一直不算太亲近,但他始终把司空泰放在父亲的位置很多年。嘴上吐槽得再厉害,也还记得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也怕他一个人生日孤单,年幼的时候,他也对这个父亲有过濡慕之情。   严肃冷漠的父亲,温柔耐心的母亲,几乎是完美的严父慈母配置,司空家的模范夫妇人人称赞,周围人都说他很幸福,这种话听多了,他也就自己洗脑了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幼年的大部分美好记忆,其实都是母亲创造的,只是她在教他成长时,也在尽力营造一个完美家庭的假象,大概做母亲的都是这样,宁愿说一万句谎,也要告诉孩子,你是被爱着的。   母亲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司空泰的坏话,一句都没有。   “……伤心。”半晌,司空御才闷闷地回答,抬手抓住了迟鹭的衣角,“但我不哭,我都成年了。”   迟鹭看着他下意识的依赖动作,抬手拨开他的刘海,让他仰头直视自己。   “情绪要发泄出来,没关系,我是你男朋友,在我面前哭,谁都不会知道。”   迟鹭煞有其事地朝他伸出小拇指,“拉勾,保证。”   司空御目光慢吞吞从迟鹭的手指上,转移到他脸上,仰着脑袋跟他对视。   迟鹭如愿看到那双漂亮立体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不哭……”司空御晃晃脑袋,倔强道,却将额头抵上了迟鹭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柔软的毛衣里。   司空御哭起来是很安静的,跟他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截然不同。   迟鹭摩挲着他的后颈,抬头看向窗外。   今天是圣诞节,华盛顿一年来最热闹最盛大的节日,各家各户都挂着彩灯,路旁矗立着明亮的圣诞树,就连这间小旅馆,玻璃窗上,也贴了一些很有童趣的装饰贴。   如果他们现在在学校,迟鹭会给司空御做一张很漂亮的圣诞卡片,然后约他去吃一顿好吃的。   可惜,他们在华盛顿,在司空泰的别墅附近。   他在来的路上,迅速梳理了这些关键信息。司空家和沈家联姻是二十年前,司空泰和沈瑾瑜的婚姻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司空御在他们结婚两年后出生,如今十八岁,而那个私生子,至少十六岁,意味着司空御不足两岁的时候,司空泰就已经有了外遇。从那个男生的话里行间可以听出,这十六年间,司空泰一直和这对母子保持联系,否则男生不会坚定地认为,他们三个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而这场瞒天过海,一直持续到两年前,持续到沈瑾瑜发现他出轨的事实,并且还发现他在外面有一个跟司空御相差不到两岁的儿子,决定离婚。鉴于这场婚姻自联姻而始,在生意场上,沈家依附司空家颇多,所以即便离婚,沈瑾瑜也被一纸协议压迫着,不能说出真相,也不能回国。   很多细节司空御现在没有深想过,等他日后回忆起来,这些细节都会变成刀子,一刀一刀地戳伤他,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热水壶工作到尾声,开关弹回原位,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平息下来。   司空御紧紧抱着他,胡乱蹭了会儿,带着鼻音道:“水开了。”   迟鹭:“嗯。”   应了声,却没动。   等司空御完全平复下来,他抚摸着司空御湿漉漉的侧脸,道:“坐一会儿,我下楼去给你买点吃的。”   司空御手臂紧了紧,“不用,外面太冷了。”   “我们都没带行李,要买点洗漱用品,还有睡衣。”迟鹭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又在嘴唇上亲了一下,“很快回来,先休息。”   “……”虽然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但司空御还是被迟鹭这种突然袭击搞得很不自在,抓着迟鹭衣角的手稍微用力,又慢慢松开,“……嗯。”   怕他无聊,迟鹭把手机留给他,揣着钱包出去了。   迟鹭的手机没有设密码,司空御轻易就解锁了,解锁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微信页面。   最顶上那个群聊有些眼熟。   邵子濯:【主席!主席你说句话啊!御崽怎么样了!爸爸真的很担心他!】   慕容雯:【妍姐刚刚已经打了十多个追魂夺命call来追问我怎么回事,主席教教我,我该怎么回她?】   群聊消息已经99+,迟鹭给每个人都备注了姓名,看不到他们五花八门的微信昵称,司空御还有些不适应。   群里叽里咕噜,基本都是在问发生了什么,司空御薅了把头发,头发上还有刚刚埋在迟鹭怀里哭而热出来的湿意,轻易就定住了型。   他慢吞吞地打字:【没什么,发现我爸在美国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好大儿,跟他打了一架。】   想了想,他又强调:【我赢了。】   群里蓦地安静下来。   好一阵,邵子濯的消息弹出来,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犹疑和惊慌,【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主席,怎么突然聊起这个?深夜真心话?】   “……”司空御反应过来,这个手机是迟鹭的,这个账号也是迟鹭的。   他捏着语音键,冲对面道:“老子是你爸爸。”   这道语音发出去不足十秒,群聊消息疯狂地往上弹,邵子濯复读机一样问他怎么样,又问发生了什么,问完发现他刚刚说过了,又开始卧槽。   “我草我草我草,什么意思?!你爸在外面有别的崽了?为什么?他对你不满意……”   司空御服了他的脑回路,“邵子濯,你敢不敢再大胆一点?他就没有可能是出轨,然后偷偷在外面养私生子养了十六年吗?”   这段语音发出去,群里又诡异地安静下来。   少顷,一道消息弹出来,是个简短的两秒语音。   司空御毫无防备地点开,只听一个高亢嘹亮的女声,抑扬顿挫地:“我!草!”   司空御被骂懵了,定睛一看,才发觉那个微信号上面的备注是:司空妍。   ……为什么姑姑也在?!这到底是个什么群聊?!   司空妍“草”完就没了动静,司空御纳闷了一阵,转头跟邵子濯几人继续掰扯。   市区大街上,司空妍按灭手机,黑色轿车一个漂亮的拐弯,掉头往另一个方向。   *   司空泰比司空妍大十多岁,但司空妍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冷静理智的哥哥,甚至有时候看他觉得厌烦。年纪小的时候不懂这是什么心理,后来在国外待了一阵,隐约有点想清楚,她厌恶司空泰,应该是从小侄子出生那年开始的。   司空御出生那年,她也才十多岁,是个扎麻花辫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世人都知道司空家的老夫人雷厉风行,手段厉害,魄力不输男子,但老夫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司空家掌权,她跟司空章是自由恋爱,家境普通,嫁进司空家的时候,遭遇了不小阻力。   那几年,家族派系内斗相当复杂,司空章不擅长这些,所以安心地蜗居一隅,跟妻子过着与世无争的小日子,本来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安静,可惜后来家族动荡,长辈临终前,偏偏将偌大一家子,托付给了司空章。   内忧外患,强敌虎视眈眈,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老夫人试着执掌家务,以雷霆手段,挽大厦之将倾。   那会儿司空泰五六岁,家中对老夫人掌权不满的大有人在,动摇不了那个心如磐石的女人,动摇不了“夫人长夫人短”的司空章,便有人将歪主意打在司空泰身上。   司空妍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她知道,母亲曾经迫于压力,将哥哥送到别人家中养了三年。   家中上了年纪的佣人说,从那时候开始,哥哥跟母亲就不太亲近了。   不亲近是其次,司空泰眼里的防备,才真正伤人。   老夫人在商场上难逢敌手,锐气难挡,唯独在大儿子这里频频碰壁,司空妍记得她亲自下厨时的小心翼翼,记得她面对司空泰冷漠疏离的失落,司空妍记得很多,印象最深刻的,是小侄子出生后,他甚至不肯让她抱一下。   他还会因为沈瑾瑜私下带孩子来见老夫人而大发雷霆。   十多岁的司空妍不懂兄长,但她记住了母亲每一次难过,后来大一点,她上了大学,渐渐开始插手家中生意,偶然跟司空泰聊天,她从对方口中,得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概念,这才明白,母亲在他眼里是什么。   “外戚”,当时的司空泰是这么形容沈家的。   她陡然明白,在这个哥哥眼里,无论是母亲,还是沈瑾瑜,都是需要戒备、警惕的外人。   那谁是自己人呢?不知道,司空泰也不信其他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他凉薄而自私,或许在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才是自己人。   司空妍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冲到了司空泰的别墅。   敲开门后,她都懒得废话,提着自己梆硬的包包就冲了进去,见到司空泰的第一眼,她把包砸在了司空泰脸上。   “……司空妍。”司空泰脸上还有淤青,是跟他儿子打架打出来的,被司空妍用包砸了一下,额头瞬间又多出来两道血痕。   他强压怒火,一整天的闹剧,到现在终于把他惹恼了,“你又是干什么?”   司空妍反手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啪——   司空泰猝不及防,又挨了一下。   胸口愤怒地起伏着,他偏着脸,脸色发青。   司空妍打爽了,下巴一抬,开始质问:“你还把御崽当你儿子吗?”   想是问到了关键处,司空泰脸上的怒色渐渐隐去,眼神闪烁了一下。   司空妍冷笑。   她一直没懂,为什么司空泰能把小侄子扔在国内两年不闻不问,她当年完全没定性,那么浮躁,母亲也在试着教她一些门门道道,司空家这一代就司空御一个继承人,独苗苗,司空泰却能在这么关键的年纪,把他一个人扔在国内,究竟是有信心老爷子能教好他,还是实在忙不过来?   她现在懂了。   “每次我都以为看懂你了,可每次你都能刷新我对你认知的下限。”司空妍冷嗤道:“是不是沈瑾瑜跟你离婚,或者说,沈家脱离你掌控的那一天起,御崽在你眼里,就成了弃子了?”   曾经的老夫人有多厉害,司空泰当时有多防备他的母亲,后来就有多防备沈瑾瑜,连带着沈瑾瑜从小带大的孩子,在他眼中也要打上“不一心”的标签。   “让我猜猜,刚才我看到的那个女人,你跟她在一起十多年,生了一个跟御崽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如此得你的信任,”司空妍着重强调了“信任”两个字,“想必一定没什么背景,是只能依附你存在的菟丝花,你不必担心外戚,你也不用担心你儿子跟你对着干,因为他们只能依靠你,你掌控他们,就像掌控两只弱小的蚂蚁一样。”   司空妍越想越恼火,低低骂道:“fuck……看着你的脸,我就火从心起……”   她没有待太久,把司空泰喷了个狗血淋头就打算离开,临走前想到什么,红唇一扬,兴高采烈地给司空泰添堵。   “忘了告诉你,来这的路上,我已经给嫂子打过电话了,明天她就会赶来,你那放屁的五年协议,作废。”   司空泰怒了,声量都提高不少,“司空妍!胡闹也有个度!那是司空家跟沈家签下的协议,你算什么——”   “司空家就你一个人吗!我也是司空家的继承人!”司空妍被他的态度气到,差点又一包抡他脑袋上,“你他妈还没登基,做什么当家做主的美梦?!老爷子还活着,真以为这个家你一个人说了算啊?!”   *   别墅爆发的争吵,司空御浑然不知,此刻他正僵硬地坐在床上,捏着一盒难以描述的东西,跟上面的“超薄”大眼瞪小眼。   浴室里有断断续续的水声,迟鹭在洗澡,司空御听着水声,看着手里的东西,热度迅速爬上后颈,在他的耳朵上和脖颈上留下一大片红色。   床边搁着两个塑料袋,是迟鹭采购回来的东西,睡衣和毛巾零散地堆在床上,司空御在装作没看见和把这玩意儿偷偷处理掉中挣扎了一秒,最终攥紧了,转头拿起手机,打开搜索。   ——男朋友想doi怎么办?   想了想,又觉得怪怪的,他绷紧唇线,删掉重新打。   ——男朋友买避.孕.套是什么意思?   ——避.孕.套有什么别的用?   ——在一起第一天,可以doi吗?   ……   乱七八糟的搜索过后,他退回首页,打下最后一个问题。   ——男生和男生,怎么doi?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评论区有红包掉落,欢迎大家留评(整理领带)(鞠躬)   司空泰会进橘子的,不过他戏份不多,应该在比较后面,接下来就要回归小情侣甜甜日常了,各位看官,吃席的时候,记得随份子(不是求营养液和雷的意思,只是个话题,呜呜呜大家别砸了) 第42章   迟鹭从浴室冲完澡出来, 看见墙上的小电视打开了,司空御正倚在床头,戳着遥控器上零星的几个小按键, 挨个换台。   不知道是灯光原因还是旁边酒红色的窗帘衬的, 迟鹭觉得他脸色有点不正常的红。   迟鹭定睛看他两眼,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去,冷不丁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司空御:“……”   “没发烧, 脸怎么这么红?”迟鹭淡淡地垂眸睨下去。   “……有点热。”司空御随口答道, 偏开脸避开迟鹭的手。迟鹭干净匀称的五指在他眼前顿了一下,忽而收拢, 骨节性感地凸起, 虚虚拢成拳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往回收。   “热的话,把外套脱了。”   司空御的耳根又可疑地红了一点。   迟鹭的手收了回去, 但仿佛还有虚影在他脑海中晃啊晃, 他想起刚才在科普里看到的“扩张”, 据说手指越长, 进得越深,迟鹭手上还有一点点薄茧, 据说这样的手“爱抚”起来, 尤其舒服……   “脱了吧。”迟鹭盯着他通红的耳根, 饶有兴致道:“你快烧起来了。”   司空御:“……”   大少爷转了个方向, 拿后脑勺对着迟鹭。   迟鹭低低地笑了一声, 没再逗他,转身提着刚烧开的热水进了浴室。   片刻, 他端着塑料盆出来, 对上司空御狗狗祟祟瞥过来的视线, 扔出一个字:“脱。”   ?   这么快?   司空御僵硬地在床上坐着。   迟鹭把水盆放在地上,然后又进了浴室,司空御抓着遥控器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狠狠一捶床,心道做就做吧……   他视死如归地扒了套头毛衣,噼里啪啦的静电炸得他金毛乱飞。脱完毛衣,他又开始脱里衣……   等迟鹭从浴室走出来,床上的人上半身已经光溜溜的,正在跟裤子斗争,一边脱一边深吸着气,满脸壮烈。   迟鹭:“……”   迟鹭站在原地,司空御余光瞥到他的身影,顿时僵住,卡壳一样定在原地。   迟鹭搁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嗓音里含着明显的笑意,司空御语气很不高兴,却又不肯抬头看他,声音闷闷的,“你特么都让我脱了……”   迟鹭慢悠悠俯下身,像在打量一道可口的甜点,眼神肆无忌惮地从司空御的肩、胸、腰、小腹上掠过。   十八岁的男孩子,带着薄肌的身体,无疑是很漂亮的。   迟鹭忍住笑意,不客气地凑上前,在司空御颈侧的那颗小痣上亲了一下。   “我让你脱,是脱袜子。”迟鹭好笑地碰了碰司空御的鼻尖,“让你泡脚,笨蛋。”   ……谁笨?   明明你还买了——   司空御没把那三个字说出来,眼下的情况,已经让他很尴尬了,反正他说不过迟鹭,怎么样都是他输。   “你只说一个字,谁知道你什么意思……”司空御捞过旁边的睡衣换上,因为太过慌乱,扣子都扣错两次,“明明是你的问题……”   他嘟嘟囔囔。   迟鹭把装着热水的塑料盆推到司空御面前,塑料盆是他刚才出门买的,用开水烫过消毒过,“行,祖宗,烫不烫,要不要再加点冷水?”   司空御把脚埋进热水里,因为理亏,他变得寡言起来,“……唔,勉勉强强。”   迟鹭把崭新的毛巾递给他,拿起了旁边的手机。   一解锁,映入眼帘的是浏览器页面。   迟鹭看着详细讲解男性和男性如何性生活的科普文章,无言沉默。   他退回首页,搜索框下面的搜索历史,又震惊他。   男朋友买避.孕.套是什么意思,男朋友想doi要同意吗,男朋友太饥渴怎么办,男朋友思想龌龊……   “谁饥渴?”迟鹭坐在沙发上,意味深长地偏头,看向因为无聊,盯着自己脚丫子发呆的司空御。   “……嗯?”司空御一时没回神。   直到他看到迟鹭手里眼熟的手机。   “刚刚我看电视,男女主,就是……他们……那个男主……有点饥渴,我就,顺手搜了一下。”司空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只是祈祷迟鹭别翻历史记录,别看到那篇同性恋性生活的文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很想要呢。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司空御一本正经地说完,从迟鹭手中抢过手机,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历史记录删除干净。   迟鹭觑着他。   “避.孕.套是小超市的老板没零钱了,我顺手拿了一盒凑单。”迟鹭慢悠悠解释,又道:“但你如果想的话,我觉得今天气氛也不错……”   话未落音,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司空御满脸通红,以一副要杀人灭口的姿态,凶巴巴凝视他,“谁想?”   “……”   对视三分钟,迟鹭败下阵来,缓缓撇开脸,在司空御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笑了。   *   司空御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才知道他妈来了的消息。   还是迟鹭转告他的,“群里你姑姑催你赶紧买个新手机,她联系不上你。”   司空御在浴室刷牙,含着一口泡沫,含混不清地说:“她联系我干嘛……”   “她说你母亲来华盛顿了,想见见你。”   “咳咳……咳咳咳……”司空御一口漱口水呛了嗓子眼,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从浴室探出脑袋,表情有点惊慌失措,“我妈……”   迟鹭淡定地点头,“你姑姑通知的她,现在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司空御扒着浴室门框,满脸郁闷。   他没想好怎么面对母亲。   当年离婚,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很不客气地把两个人一块儿怨上了,不过后来司空泰作为鸽子精吸引了更多的火力,但当年母亲离开的时候,他的态度委实算不上好。   仅仅只是因为母亲摸着他的头发,说了一句御崽的头发真漂亮,他就叛逆地去理发店,把黑头□□到最低色度,染成了灿金色。   他顶着这个头发,跟母亲无声地斗了两年的气。   其中最大的情绪,是对母亲迟迟不愿意回来看他的不满。如今知道真相,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羞愧之下,更是难堪——这么明显的内情,他之前竟然没看出丝毫端倪,他脑子被丧尸吃了吗?   见面的地点约在机场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进去之前,司空御近乡情怯,拉着迟鹭在路边一棵树下絮叨半天。   “我现在去把头发染黑来得及吗?”   “……先进去吧,别让阿姨等久了。”   “她会不会怪我?”   “你不是说,阿姨性格温柔,很少对你发脾气?”   “我妈温柔,跟她会骂我,这两者不冲突。”   “……”   迟鹭没辙,叹口气,在他后脑勺揉了一下,“那不然,我跟你一起进去?”   司空御眼睛瞬间亮了,可很快又沉下来,烦闷地撇撇嘴,“算了,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她要骂就骂吧……”   迟鹭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后颈。司空御顺着力道,额头抵上迟鹭的肩膀,这个姿势很像拥抱,司空御索性把手抽出来,扒开他的大衣,懒洋洋地往他怀里藏。   他们顶着过路人好奇的目光,旁若无人地享受片刻相拥。   抱了足有十分钟,迟鹭摸摸司空御的狗头,道:“还不进去?”   司空御怆然道:“我宁愿今天来的是我姑姑,铁血长刀比温柔刀好对付多了。”   对面,一位穿千格鸟呢子衣的女士隔着一条马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迟鹭无意间跟她对上视线,微微一顿,不知所以然,只好礼貌颔首。   他移开目光,“你姑姑昨晚连夜赶到司空泰先生的别墅,跟他打了一架。”   司空御震惊地抬头,郑重问:“打赢了吗?”   “……没有输赢,司空泰先生挨了两下,但还算绅士,没有对女士动手。”   司空御想了想,微微皱眉,“也是,我姑虽然跑得快,但论武力,她恐怕不是司空泰的对手,啧,应该一起上的,我正面进攻,她侧面突袭……”   迟鹭:“……你当是拳击赛啊?”   说话间,迟鹭抬眼扫了一下,见那位千格鸟大衣的女士,正穿过人行道,往他们的方向而来,目标很明确,就是他们二人。   迟鹭微不可查地蹙眉,在对方靠近到距离只剩两米的时候,朝她竖起手掌——不接受采访,不需要帮助,请勿打扰。   女士或许是懂了他的意思,讶异地顿在原地,不多时,她弯着眉眼和煦一笑,就站在原地,温柔和蔼地注视着他们拥抱的身影。   嗯?   和蔼?   迟鹭倏忽抬起眼,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长相。   司空御五官像司空泰,但神韵里却是沈瑾瑜的影子更多一些。   迟鹭在这位女士身上,找到了一点熟悉而微妙的感觉。   “……”   “……御崽。”他有些艰难地出声,试图把司空御从自己的衣服里挖出来。   “干嘛……”司空御不耐烦,“再让我抱一会儿,我手还冷着。”   迟鹭闭眼,“你姑姑有没有跟你说,阿姨今天穿什么衣服?”   司空御:“说这个干嘛?”   迟鹭:“那你抬头认一下,这位女士,眉宇好像跟你有点相似。”   司空御抬头张望一圈,对上不远处温婉笑着的女人。   “靠。”他下意识道。   千格鸟女士微微歪头,笑容里有点宠爱的责备,“御崽,不要说脏话。”   司空御跟她对视了十秒。   十秒后,他抓起迟鹭的大衣两侧,冷静地把脸埋进去,“御崽是谁?我不认识。”   迟鹭:“……”   司空御掩耳盗铃式的逃避,并没有取得任何成效,他依旧在谈恋爱的第二天,光荣地在母上大人面前出柜。   这恋爱进度,真他娘牛逼。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他们便没有再回约好的餐厅,而是慢悠悠地沿着主干道散步。   母子俩低声说话,迟鹭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长高了……”沈瑾瑜忽然抬手,感慨地摸摸司空御的头顶,“比妈妈高了,妈妈都够不到。”   司空御把脑袋往她的方向一歪,立刻就矮了一截。   沈瑾瑜忍俊不禁,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蹲什么?站没站相,站直。”   于是司空御又把脑袋正回去,肩背有意地舒展开来。   沈瑾瑜含着笑观察他,“头发太长了,回去记得剪……上次生日,送你的鞋子还合脚吗?”   司空御抿了一下嘴唇,“合脚。”   其实不太合,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沈瑾瑜没有提前问过他的码数,但她所掌握的鞋码是司空御十六岁时的,根据十六岁的鞋码,预估着做大了两码,预估错误,鞋子就偏大了。   “合脚就好。”沈瑾瑜明显松了口气,她看向身后样貌过人的迟鹭,声音稍微压低了两度,像小时候母子俩说悄悄话那样,“他是你的恋人吗?”   司空御觑她一眼。   沈瑾瑜失笑,“妈妈是迂腐的人吗?”   司空御这才抓抓头发,闷声道:“嗯……”   母子俩没有聊太久,沈瑾瑜需要赶回伦敦,她还有工作,只向公司请了一天的假。   机场里,司空御犹豫再三,还是道:“妈,你要不回国吧……”   司空家和沈家的协议,以司空妍的地位,横插一脚确实不难,实在不行,他加把劲,把司空泰挤下去,以后他当家做主,还管什么协议啊……   沈瑾瑜笑着摇头,“这个问题,昨晚阿妍已经问过我了。”   她抬手帮司空御整理好领口,叹息道:“我不想回国,因为我在这里有工作,御崽,妈妈不是不要你,但妈妈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司空御恹恹地垂下脑袋,“那你以后……”   “有时间,我会回去看你的。”   司空御这才有了几分精神。   迟鹭远远站着,给他们留下足够的空间。   沈瑾瑜抬手看表,登机时间临近,她偏头越过司空御,朝迟鹭笑了笑,然后招招手。   迟鹭迟疑着指指自己。   沈瑾瑜点头。   鉴于司空御在场,沈瑾瑜说得很含蓄,“我听阿妍说了,昨天出事后,你第一时间赶过来,御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希望你们能互相照顾,多多扶持,下次阿姨回来,给你带礼物……”   司空御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耳朵,附和:“妈,知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迟鹭:“……”   沈瑾瑜神情有点微妙的无奈,迟鹭对上她的目光,微微颔首,“我知道。”   会照顾好我的男朋友的。   在华盛顿多耽搁了一天,司空御在微信上请司空妍云批了多一天的假条。   星期一凌晨,他们赶回了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跨年,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3章   男生宿舍门口, 两人对着上锁的大门,陷入沉默。   “……睡傻了。”迟鹭抬手,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 “忘了有时差。”   司空御在飞机上睡了挺久, 现在倒是不困, 但被宿舍大门拒之门外,令他看起来有点烦闷, 表情恹恹的, “现在干嘛?住酒店?”   迟鹭单肩背着背包,拇指捏住肩带, “学校附近没有酒店, 这个点也不好打车,去司空主任的办公室将就一下吧,我有那边的钥匙。”   “我的办公室是学校最大的, 带休息间和独立卫浴, 你好意思用将就两个字。”忽然, 一道懒洋洋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两人循声看去, 司空妍一身单薄的毛呢裙,抱着胳膊靠在墙上, “我看了你们的航班, 估计你们是这个时候到……走吧, 回司空家。”   她给人的感觉是半夜从被窝里梦游出来的, 衣服穿得单薄, 眼睛也半睁不睁,时不时捂嘴打两个呵欠。   司空御拿手机手电筒照了她一下, “……你半夜不睡, 在这儿蹲我们啊?”   “……谁蹲你们。”司空妍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我是被老爷子吓醒的,他老人家半夜不睡,在家里等你,我为人子女,不得赶紧把你们押到他面前。”   司空妍比迟鹭两人回来得早,二人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已经在梦里会周公了,直到半夜管家联系不上小少爷,一个电话给她拨过来,又说老爷子熬着夜在等,她才火急火燎地去查航班。   回司空家的路上,司空妍表现得很沉默。   迟鹭第三次看向她用力过猛的手,和紧绷得泛白的指尖,“……主任,你再用力一点,方向盘就被你捏碎了。”   司空妍目不斜视,表情凝重,“别说话,影响我开车。”   迟鹭:“……”   司空御瘫在后座打游戏,脑袋歪在迟鹭的肩上,闻言反驳:“你这个心境轮得到别人影响?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不就是回个家,整得那么壮烈。”   司空妍从后视镜里瞪他,“你懂什么,我这不是紧张,是重视。”   “知道你重视,但你能不能别学蜗牛?大街上鬼都没有,你开三十码是怕碾死谁?蚂蚁吗?”   “这是我开车的风格。”   “我上次坐你车,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司空妍被侄子说恼了,从后视镜里瞥他俩,“专注自己,少管别人,你看看你,跟只八爪鱼一样粘在迟鹭身上,不知道还以为你俩谈恋爱呢,我警告你,最好别在我眼皮底下动这种心思,学校每一个早恋的,都会被我抓去吃野菜。”   司空御:“……”   两人陡然想起,眼前这位女士,是他们学校的政教主任,抓早恋的一把手。   司空御不着痕迹坐直了些,悄悄跟迟鹭拉开距离。   “……早恋不是抓过一轮了?还抓啊。”   就在前不久,学校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棒打鸳鸯活动,通过卧底、套话、巡逻、论坛……揪出十多对小情侣,周一挨个上主席台检讨,政教处之惨无人道,震惊全校。   司空妍冷哼,“你以为呢?身为政教主任,不抓违规我干什么?天天给你们演讲啊。”   司空御往窗外看,两侧的街灯飞速后退,他绷住表情,佯装无意地问:“你们现在……抓住早恋,会给什么处罚?”   “处罚?”司空妍想了一下,“写检讨,记过,严重一点的,可能会劝退。”   司空御:“!”   迟鹭一个走神的功夫,男朋友紧紧挨上了另一侧车门,谨慎而含蓄地把自己手脚都缩起来,目视前方,神情庄严,跟他之间,足足拉开一道楚河汉界。   迟鹭:“……”   司空妍紧张了一路,下车后才想起问司空御:“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司空御给了她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   司空妍:“你跟你爸闹掰了,总要有点准备,司空家以后归谁,国外的生意争不争,还是你打算顺其自然,维持现状?”   司空御沉默着,他没想过这些。   司空妍睨他一眼,“跟姑姑混吧,继承人这个身份,你不在乎,我却要争上一争,司空家如果完全落到他手里,我会恶心死。”   司空御表情复杂地盯着她的侧脸看。   司空妍:“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野心的美女啊。”   倒不是没见过有野心的美女,只是没想到他姑还有这种志向,天天在学校里追着一群混小子跑,司空御还以为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要这么说,”司空御嘟囔,“我也可以试试……”   虽然他声音不大,但话音还是分毫不差地落进旁人耳里,司空妍蓦地扭头看他,就连迟鹭也把视线投过来。   “……”顶着两人微妙的眼神,司空御脸垮下来,面无表情:“我现在知道我不可以了,别再用眼神羞辱我。”   迟鹭把脸转开,嘴角细微地动了动,似乎是个笑的弧度。   司空妍语重心长地拍他肩膀:“没想到你也有这种志向,很好,姑姑很欣慰,但是现在——你先把你那破成绩提上来行不行?”   这两年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好,司空御什么都没来得及学,或许他本身够聪慧,但现在让他出来理事,是在开玩笑。   司空御有点炸毛,“我成绩挺好的,就是没认真学!”   司空妍敷衍,“嗯嗯嗯,相信再过不久你就能勇争年级第一,到那时候姑姑是司空家的一把手,你就是二把手,加油御崽!”   司空御:“……”   好气。   他们把车停好,步行往主宅走,临进门前,司空妍忽然回头,难得摆出正经的神色,“御崽,我接下来要跟司空泰打擂台,你要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会完全撕破脸,不死不休。商场如战场,兄妹父子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司空御连家族事都没有弄懂,就要先学会生意场的残酷。   他安静了一会儿。   “我知道。”司空御抬手抓头发,眼眸垂下去,声音低低的,“你随便做,我尽量跟上你。”   司空妍伸手薅了一把他的狗头。   她气势俨然地提点完司空御,步伐大气地往主宅迈,刚进门就脸色一变,换了一幅嘴脸。   “御崽……”她动作僵硬,深深呼吸着,“我这身衣服还好吧?会不会太过?妆有没有花,状态还好吧?”   司空御:“你在路上问了八十遍了,你是见一个老头子,又不是见情人,要这么精致干什么?”   司空妍神情严肃,一巴掌往他后脑勺呼,“什么老头子,那是你爷爷,放尊重——”   “小御?”   天空一声巨响,司空章坐着轮椅闪亮登场。   司空妍表情巨变,巴掌呼了个空,一时没站稳,左脚绊右脚,冲不远处的老爷子来了个干脆利落的滑跪。   迟鹭:“……”   司空御:“……”   被行大礼的司空章 “……”   一片寂静中,司空妍站起来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   她灵机一动,冲司空章扯出个灿烂的笑。   “爸,马上过年了,女儿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然后她猛一低头,额头叩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给司空章磕了个大的。   司空章 “……”   *   司空妍这种状态,让司空章怀疑这个女儿在外面把精神混出问题了。   司空御被司空章带进书房,老爷子半夜还在等,显然有话要说,迟鹭先回了客房休息,司空妍哪也不肯去,就在客厅里抖腿,屁股底下长钉子似的坐立难安。   魏管家侍立一旁,微笑道:“二小姐,您再抖,椅子就要被你抖坏了。”   司空妍吸吸鼻子,来的路上太紧张不觉得,这会儿坐在这里,后知后觉有点冷,“我控制不住……魏叔,能不能给我拿个毯子?”   魏管家转身去拿毯子。司空御在书房只待了不到十分钟,司空章最担心的是他的状态,见他活蹦乱跳,还有力气骂司空泰,精神头看起来不错,就没多说什么。   十分钟后,司空御开门,司空妍裹紧自己的小毯子,吸吸鼻涕,视死如归地走了进去。   迟鹭住的客房,在三楼。   司空御慢悠悠地拖着步子上二楼,在开门的前一刻收到了迟鹭的信息。   劝学大使:【聊完了吗?】   司空御头抵着门框打字,【嗯。】   劝学大使:【来三楼。】   酷盖:【干嘛?白眼.jpg】   劝学大使:【有样东西要给你。】   酷盖:【什么?】   劝学大使:【晚安吻。】   司空御打字的手僵在半空,耳朵迅速爬上可疑的红晕。   半分钟后,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回口袋,不爽地冷哼一声,木着脸,大跨步往楼上走。   迟鹭刚冲完澡,头发湿漉漉的,领口紧贴锁骨,勾勒出清瘦的骨骼线条。   司空御第一眼就皱起眉,“你是不是有洁癖?一天洗两回,皮都洗秃噜了。”   迟鹭抓着毛巾擦头发,或许是刚洗完热水澡的缘故,整个人透着一股散漫劲儿,倚着门框向司空御歪头的动作,慵懒极了。   “本来只是刷牙,但想到待会儿可能要抱你,就顺便把澡也洗了。”   司空御:“……闭嘴。”   迟鹭不仅不闭嘴,他还上嘴。   司空御毫无征兆地被他靠过来亲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看走廊的监控。   “别看了,我问了魏叔,三楼的监控在维修,都关着。”   “……哦。”司空御立刻扭头,抓过迟鹭的领子,在他嘴唇上印了一下,红着脸宣布:“礼尚往来。”   迟鹭低笑一声,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一气呵成反锁房门,将司空御抵在门上。   迟鹭刚刚洗过澡,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香味,扑面笼罩过来,让司空御有种几欲窒息的错觉。   迟鹭歪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他的嘴唇,跟他身上那股慵懒劲儿相似,这个吻也慢吞吞的,像餍足后可有可无地品尝甜点。   他难得放缓节奏,司空御第一次在接吻中找到空隙,反过去生疏地勾了一下他的舌尖。   迟鹭的气息明显乱了一阵。   嘴唇分开后,司空御盯着他缓慢涌上颜色的耳根,觉得自己吻技真牛逼。   两人没吻得太深入,迟鹭头发还湿着,司空御被他抱得浑身燥热,偏偏水珠儿从迟鹭头发上滴下来,不断顺着领口往干燥的地方滑,身上又凉又热,抱了一会儿,司空御就不肯让他抱了。   “去吹头发。”司空御冷着脸,粗暴地拿毛巾在迟鹭头顶呼噜两下,“冻死你得了。”   吹完头发,迟鹭打开平板,开始画画。   时间有些晚,司空御在回房睡觉和赖着之间斟酌了一秒,果断选择后者,堂而皇之地拉了条椅子,坐在迟鹭旁边围观。   “你出国还带着这个?”司空御瞥了眼平板。   迟鹭随手几笔,画出轮廓,“稳定情绪用,怕司空泰先生太过分,如果没有画板,我可能……”   司空御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屏幕,“可能什么?”   迟鹭:“……”   可能想抽烟。   笔尖在他手中顿了顿,若无其事道:“可能想揍他。”   司空御没抬眼,看着他笔下流畅的线稿,闷闷地哼笑一声,“就你?你会打架吗?别想了,打架这种事情,还是你御哥最厉害。”   迟鹭也笑了一声,没接话。   他在画夕阳下的少女,寥寥几笔,大致轮廓就已经勾了出来,司空御盯着他打开的图片看了半晌,“这谁啊?”   迟鹭:“不认识,是别人约的稿。”   “哦,”司空御随口问:“多少钱啊?”   迟鹭报了一个数字。   司空御:“?你之前不是六百块钱吗?涨的这么快……你火了?”   迟鹭忍俊不禁,“之前骗你的,精细度高,画就贵,我本来也不便宜。”   司空御抿紧了嘴,忽然别扭道:“我有钱,你给我画一幅吧。”   迟鹭睇他一眼,“要预约。”   司空御:“……啊?”   迟鹭停下笔思忖片刻,“我想想,单子好像排到两个月后了,你想要,至少要等两个月。”   司空御表情不爽起来,“我加钱行不行?”   迟鹭煞有其事地摇头,“我不接加急单。”   司空御:“……”   大少爷脸黑得能媲美锅底了。   迟鹭:“但男朋友想要,可以走后门。”   司空御愣了一下。   他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迟鹭一句话,轻而易举打散了,树懒似的趴回桌子上,懒洋洋道:“那你要记得画。”   *   凌晨三点,迟鹭生物钟没有扭转过来,依旧很精神。   倒是司空御,盯着平板看了没一会儿,就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过去。   司空御是被亲醒的。   他感觉有人在咬他的唇瓣,一开始还以为是梦,可那人亲得实在黏糊,触感真实得要命,下唇被人咬紧又松开,留下些微的痛意,他终于睁开眼来。   还真有人在亲他。   是迟鹭。   “……干嘛?”刚睡醒,他声音低哑,睡眼惺忪地眯起眼睛,又被迟鹭含着嘴唇亲了一会儿,慢半拍地想起推拒,抬起一只手,没用什么力气,在迟鹭肩膀上轻轻抵了一下。   鉴于司空御到现在都没学会换气,经常亲着亲着就缺氧,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个抵肩膀的动作当做安全动作,只要做出来,迟鹭就会放过他片刻。   这次也不例外,迟鹭很低地喘息着,坐直身子,拇指不轻不重地磨蹭着司空御被吻得柔软嫣红的嘴唇。   “想亲你,就亲了。”迟鹭的声音比刚睡醒的司空御还哑,哑中似乎还有一点忍耐,司空御半睡半醒,听不出来,只觉得迟鹭这会儿的声音好他妈性感。   他坐起来,抓着迟鹭肩头的衣料,莽撞地把自己送上去。   ……   总好像亲不够似的。   身上烧着火,怂恿司空御放肆地回应迟鹭、挑逗迟鹭,他混乱地喘着气,故意去摸迟鹭的喉结,换来骤风急雨般的报复。   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到了迟鹭的腿上。   迟鹭正拨开他的衣领,在单薄的锁骨上落下一串细密的啃咬。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两人都敲懵了。   两人齐刷刷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对视,尴尬和沉默后知后觉弥漫上来。   “迟鹭,你睡了?”是司空妍的声音。   迟鹭抿抿唇,率先反应过来,道:“你坐一会儿,我去开门。”   他从衣架上拿了足够遮住某些部位的大衣,妥帖穿好,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有事?”   “你是不是知道……咦?御崽怎么在你这里?”司空妍一眼瞥到什么,不由分说将门推开,迟鹭没醒神,竟没拦得住。   司空妍看着抱着膝盖窝在椅子里神游天外的司空御皱眉,“你跑这儿来干嘛?大晚上不睡觉,你俩干什么坏事呢?”   刚刚干完“坏事”的两人齐刷刷一僵。   迟鹭用拳头抵住口鼻,偏头咳了两声,“没,就是……睡不着,他来看我画画。”   司空妍某种为人师的责任感神奇地涌了上来,还非要走到书桌前确认一眼,平板上的画作已经成型一半,她嘀咕,“还真是画画……”   “但是御崽,你脸为什么这么红?”她美目一眯,将矛头对准了另一位当事人。   司空御:“……”   他沉默半天,道:“姑姑,你猜你后面有什么?”   司空妍狐疑:“什么?”   司空御:“你回头看看。”   司空妍回头看一眼,窗户半开着,窗帘微微摇晃,什么都没有。   “御崽,这种把戏,你不会以为能吓到——”   司空妍回过头,只看到司空御仓皇离开的背影。   司空妍:“……”   “我还没问完呢!”   她不甘心地蹙眉,欲追上去,在门口被迟鹭拦了一下。   男生半边面容隐没在门后,看不大出情绪,“主任,你刚刚找我要问什么?”   司空妍露出茫然的表情。   妈耶,忘了。   迟鹭微微一颔首,“晚安。”利落地关上门。   司空妍思索片刻的功夫,司空御溜了,迟鹭也溜了。   她站在原地,像一只没吃到瓜的落寞的猹。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仓皇逃回房间, 司空御关上门,想了想,怕姑姑撬门抓他, 又谨慎地反锁了两圈。   做完这一切, 他稍微松口气, 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   几条微信消息浮在锁屏界面。   劝学大使:【别担心,糊弄过去了, 主任应该不会去找你。】   劝学大使:【还难受么?】   劝学大使:【别洗冷水澡。】   后面两句司空御没看懂, 他皱皱眉,点击对话框打字, 【什么冷水澡……】   不等发送, 迟鹭最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也别忍,要纾解出来。】   “……”   司空御花了足足一分钟理解“忍”“纾解”“冷水澡”几个词的关联含义。   他抿紧嘴唇,耳根红红, 噼里啪啦地回复:【才没那么严重, 就一点点感觉, 现在已经没了, 少操心我。】   迟鹭沉默片刻才回复:【哦,是么?】   【我有点严重。】   “……”   司空御着恼地把尾指蜷缩起来, 回道:【告诉我有什么用?赶紧去洗冷水澡。】   迟鹭乖乖地答:【好, 我去了。】   他应得这么干脆, 司空御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天气, 洗冷水澡不会冻坏吧……   手机嗡地震动一声, 把他叫回神。   劝学大使:【我的背包里,有你换洗下来的里衣, 洗澡的时候, 我可以带进去吗?】   ……司空御后背火燎似的, 窜起一阵热意。   酷盖:【你有病?带我的里衣进去擦脚啊?】   【不擦脚。】隔着屏幕,似乎都能听到迟鹭慢悠悠的语调,【擦别的地方。】   擦别的地方……   别的。   地方。   司空御手一扬,把手机扔了。   智能机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司空御神情冷酷地俯视它。   ——什么破手机,乱发消息。   迟鹭一句浑话,司空御做了一整晚噩梦。   梦里迟鹭抓着他的里衣,喘息声暧昧地在浴室回响,男朋友额头汗津津的,喉结滚动的模样,特别带感。   他被迫站在门口围观,像被点穴了一样,跑不了也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发麻,难受得想死。   早晨醒来,他望着天花板发呆,觉得某处有点湿。   他掀开被子一看——   妈的。   司空御红着脸去浴室冲澡。所幸迟鹭今天要执勤,提早半小时出发去了学校,避免了两人碰面的尴尬场景。   司空御稍微松了一口气,在餐桌上拿了一块吐司叼着往外走,“魏叔,叫司机,我要迟到了……”   “等等,少爷。”魏管家在玄关处拦住他,递过来一个纸袋,“迟鹭同学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您的里衣,已经洗干净了。”   “……”   “少爷,您为什么脸红?”   “闭嘴。”司空御绷着脸道:“弄脏了,我不要,你拿去扔掉。”   语毕,他快速踩上鞋,怒冲冲往外走。   两分钟后,他折回来,从魏管家手里抢回纸袋。   魏管家:“您又想要了?”   司空御:“……别扔垃圾桶,扔到我房间去。”   魏管家若有所思,“您不是说弄脏了?”   “……脏了。”司空御咬着牙,“正好放我房间,当抹布。”   最后三个字,他是一字一顿挤出来的,说完怒意更甚,走路的动静都大了不少。   *   今天星期一,司空妍难得亲自出马,站在校门口查着装。   迟鹭就站在她旁边,西装校服外套把他上半身勾勒得笔挺清隽,偶尔低头,优越的侧颜和下颌线简直是寒冷冬天的加油站。   路过的女生频频看他,有几个司空妍已经眼睁睁看着她们来回走了三遍。   “你要不去韩国整个容吧。”她蓦然道:“往丑了整,我资助,不然你长成这样,属实有点影响我打造孤寡校园的大业了。”   迟鹭低着头给仪容不合格的学生记名字,散漫道:“主任,少讲屁话。”   司空妍翻了个白眼。   “我想起来了,我昨晚找你,是想问你,老爷子癌症复发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迟鹭:“嗯。”   司空妍:“知道你不告诉我?!”   迟鹭:“之前的情况,告诉你有什么用吗?”   司空妍蓦地沉默。   也是,老爷子不准许她进家门,她知道再多也没办法。   “算了。”司空妍叹口气,摆摆手,“他什么时候手术?”   迟鹭记名的笔一顿,抬眸睨她一眼。   “老爷子没告诉你?”   司空妍抱着手臂,“没说几句话就赶我出来了,哪还敢多问?我都怕他熬夜猝死。”   司空章收到消息后,拖着病体等到半夜,就是担心司空御受冲击太大,非要看一眼才安心,看完司空御他精神松懈下来,往那儿一坐,满脸疲惫。   迟鹭若有所思,“我记得好像是过年前夕,刚好在寒假时间。”   司空妍:“那御崽能瞒得住?索性告诉他得了。”   迟鹭:“这话你跟老爷子说,他同意我就同意。”   司空妍又一次吃瘪沉默。   司空章看似和气一团,其实是个驴脾气,决定的事,谁都说不动。   “那怎么办?”司空妍愁得原地打转,“要不我申请一下,咱学校今年,别放寒假吧?”   迟鹭:“……您有本事,让他放学别回家。”   司空妍也知道自己想了个馊主意,冷哼一声,“光讥讽我,说说你的高见?”   “这不是我的任务。”迟鹭记完名字,合起本子,活动了一下脖子,淡淡呼气,“你自己想。”   司空章不会特意跟她提起癌症复发,提了,定然有什么嘱托。   比如暂时别让司空御知道之类……   迟鹭自诩不是什么诚信的人,跟司空御说话也满嘴跑火车,但他心里有数,哪些东西能骗,无伤大雅,哪些东西不能掺和,是往御崽心上扎刀子。   因为司空章的信任,他能做到守口如瓶,但如果司空章真有什么危险,他会毫不犹豫把真相告诉司空御。   司空妍还不知道面前这位是隐形漏勺,蹙眉道:“你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算了,我想就我想。”   她折回保安室,拿了自己及膝的羽绒服穿上——昨晚着凉了,现在不太能受风,一吹风鼻涕就哗哗流。   司空妍裹着大羽绒服出来,一出保安室,打眼一扫,就扫到远处一个男生。   “张涛!你给我站着!”   她吸着鼻子健步冲上去。   叫做张涛的男生尴尬站在原地,脚尖朝外,跃跃欲试想跑,但看到司空妍矫健的身影,又有点怵——逃跑被抓,罪加一等。   他不是不想跑,就是没什么自信能跑过司空妍。   “你这干嘛?”司空妍扫他一眼,视线精准定位到他手里的早餐上,眼眸中爆发锐利的精光,“带早餐,给女朋友?”   张涛是上次棒打鸳鸯活动惨遭棒打的小情侣之一,念检讨前在政教主任办公室写了足足五页的保证书,保证分手,保证不早恋,至今仍是是司空妍的重点观察对象。   “当,当然不是!”他瞬间慌神,结巴道:“我给我自己买的,早餐店人太多,我去枫林路那边吃……”   圣兰德不限制住校生出入,起得早的住宿生会去校外买早餐,这很常见。   “哦,自己吃?”司空妍冷笑,“你还爱喝奶茶?”   她扫了一眼张涛手中的塑料袋,挑起眉,“香芋味,还是两杯?”   张涛慌张地往身后藏。   “藏什么藏?!就知道你们不会听话!站那儿,哪也不许去,等会儿我就去套你女朋友的话,要让我发现你们还没分手——”司空妍揪着他的耳朵,气沉丹田,“你们就给我写一万字检讨!”   司空妍抓获情侣半只,战功赫赫地回到校门口。   迟鹭朝后看了一眼,男生蹲在墙角,由学生会执勤干部专员看守,正苦哈哈地把双人份早餐往嘴里塞。   司空妍向他传授经验,“别看了,像这种起大早跑出去买早餐,还带奶茶的,基本有对象没跑。男生宿舍离校门这么远,大多学生都在食堂解决了,谁还特意赶到校外买早饭?八成是给对象献殷勤,一抓一个准——”   话音未落,司空御提着几个塑料袋,溜溜达达地走进校门。   司空妍下意识看向他手里的塑料袋——小笼包一份,奶黄包一份,煎饺若干,奶茶两杯。   奶茶还是粉色的,草莓味儿,很显眼。   司空妍半句话憋回去,眯起眼来。   司空御径直走到迟鹭面前,自然地问:“你什么时候值完勤?我给你带早餐了。”   司空妍:“……”   司空妍意味深长地抬起下巴,缓缓抱胸,膨胀的羽绒服往上半身挤,令她看起来像只脖子短短的企鹅。   “我刚还说呢,带这种花里胡哨的早餐,尤其是男生,八成是给对象献殷勤。”司空妍用下巴虚空点了点迟鹭,“他是你对象?”   司空主任纯粹调侃,虽然司空御的行为在她眼里确有几分可疑,可她不至于联想能力那么出众。   但御崽心虚啊。   迟鹭眉梢一挑,刚准备糊弄过去,司空御硬邦邦地开口了,“当然不是!”   迟鹭:“……”   司空御一整个大写的欲盖弥彰,恨不得把全世界的补丁都抢过来打上,“迟鹭在路上给我发了消息他说他要吃我才买的,我怎么会特意给他带?别污蔑我,他还在微信里叫我爸爸,这么诚心,我能不答应吗。”   迟鹭:“……”   “他……一个人?”司空妍拖着调子,本来不怀疑,被司空御这个心里有鬼的姿态弄得狐疑起来,“他一个人,吃一份小笼包,一份奶黄包,煎饺,两杯奶茶?”   司空妍扭头看向迟鹭,“你挺能吃啊。”   “……”迟鹭镇定地推眼镜,“我还在长身体。”   司空妍:“……”   迟鹭:“别查了,你这种臆测,不仅虚无缥缈,还容易影响同学间的感情。”   迟鹭一本正经,“万一司空御同学因为你这句话,以后刻意跟我保持距离,相亲相爱的同学关系破裂,你能负责吗?”   司空妍:“……”   迟鹭把记名字的本子递给她,认真道:“没有证据,不要乱讲。”   他实在长了一张很令人信服的脸。   也有很容易令人信服的语气。   司空妍揣着本本,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道:怪有道理的,我没被cpu吧?   *   司空御这次回来,受到了邵子濯几人的高度礼待。   具体表现在:语气恭敬,经常上供,鞍前马后,伺候周到,有求必应,一呼百应。   司空御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要当皇帝了。   这天,邵子濯照旧伺候他的茶水——指将矿泉水瓶子拧开递到他嘴边。   司空御垂着眼皮一瞥,实在没忍住,“邵家是不是要破产了?”   “啊?”邵子濯瞪圆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司空御:“……那你为什么这么殷勤地抱我大腿?”   邵子濯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叫抱大腿吗,这叫体贴,关怀,忍让……”   慕容雯:“咳!!”   邵子濯:“没错就是抱大腿。”   一旁的林辰无语地捂住额头。   司空御从邵子濯手中拿过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可以了,我又不是瓷器,不就是家里一点破事,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大小姐他爸天天想把她嫁出去,你怎么不去关怀她?”   慕容雯无辜躺枪,争辩道:“我跟你能一样吗……”   她爸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早就习惯了,哪有司空御遭受的罪大?   司空御拧紧瓶盖,懒懒道:“我真没事,正常点吧,你们这样,我害怕。”   邵子濯仔仔细细端详他,说:“我不信。”   司空御:“……”   “施主郁气未散,眼圈乌黑,显然是忧思过度之兆!这怎能叫没事!”   司空御:“这是熬夜!黑眼圈!”   他没好气地把邵子濯搭在他桌上的胳膊怼下去。   邵子濯又仔细打量他,“……真没事?”   司空御翻了一个跟司空妍一模一样的白眼,“是不是要我遁入空门你们才能信我?”   “早说嘛……”邵子濯长送一口气,“这几天把我憋坏了,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就怕刺激到你,诶,既然没事,要不要组个局,大家好久没聚了,正好借此机会,去去晦气,接风洗尘!”   司空御眉眼疏懒,“行啊,你——”   课桌底下的大腿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司空御沉默片刻。   “不太行,我有事。”   邵子濯:“???你刚才还说行?兄弟,变脸是不是太快了。”   司空御捏起水瓶,又喝了一口,“突然想起我有点事。”   邵子濯:“……我还没说哪天。”   司空御:“……”   看着邵子濯转过头去,司空御把迟鹭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捞开,红着耳根,压低声音:“干嘛?”   迟鹭微微偏身,靠过来,“周末想约你,怕你答应他们。”   司空御撇嘴,“约我干嘛?给我补课?”   从华盛顿回来后,他短暂地燃烧过热血,立志做一名合格的继承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从好好学习开始,迟鹭是他的监督老师。   然而第一节 课司空御就被打倒了。   “我可以征服一切。”他木着脸道:“数学不行。”   说来奇怪,司空御其他科目都跟得很快,包括理化,唯独数学,是他成功路上一道顽强的绊脚石。   于是迟鹭时不时约他回宿舍——补课。   迟老师敬业得令人生畏。   “不补课。”迟鹭低声道:“去看电影。”   司空御皱眉,“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迟鹭神情淡淡,手指灵活地转着笔,“不知道。”   司空御:“……那为什么要去看?”   迟鹭瞥他一眼,镇定地吐出两个字。   “约会。”   司空御:“……”   对哦,他们现在是……   “被我听到了吧!”邵子濯忽地回头,一副捉奸的表情,“我听到了,你们要去电影院!”   “御崽!什么电影院非要两个人去?大家一起啊!不带这么偏心的,只跟主席看,把我们这帮兄弟放在哪里——”   林辰在后桌两人的脸色上看出一点端倪,连忙捂了邵子濯的嘴。   “唔唔唔……”邵子濯不明就里,“你捂我干嘛?御崽胳膊肘现在偏得没边了,大家都是兄弟,肯定要一碗水端平,再说两个人偷偷摸摸去电影院不觉得奇怪吗,跟约会似的……”   林辰眼睁睁看着司空御的表情越来越黑。   他想开口圆场,而司空御已经接话:“去,都去。”   “谁不把电影看完,”司空御从紧抿的唇缝里挤出字,“我揍谁。”   邵子濯还在:“啥电影啊你这么维护?按头安利不可取,我们觉得好看肯定会好评……诶诶诶林辰,几回了,你又捂我嘴……”   林辰略显痛苦地闭上眼睛。   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御崽:邵子濯你完了! 第45章   由于邵子濯横插一脚, 司空御怒而包了周末下午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著名青春文艺大烂片。   看死他们!   邵子濯毫无所觉,呼朋唤友,喊了十多个之前常聚的玩伴, 顺便定了晚上的聚餐和唱k。   电影院约会计划泡汤, 但司空御也不打算放弃, 周末那日,他清早七点钟就给迟鹭打电话。   “喂……”迟鹭接电话的时候还没醒, 嗓音低沉沙哑, 透着几分困意。   司空御:“快起床。”   迟鹭:“……怎么了?”   司空御硬邦邦地通知:“去约会。”   周末的商场很热闹,跨年刚过, 节庆的氛围很浓, 路上遇到的店铺都在搞活动,门面装点得喜气洋洋,司空御一路上楼, 遇到了不下五拨传单。   学校离市中心远, 迟鹭到得比较晚, 到时司空御刚从理发店出来, 把过长的刘海和发尾都修剪了,只在颈后留下一小截狼尾, 原本因为时间长而黯淡驳杂的金发重新漂色, 染成了富有光泽的银灰。   远远看见他, 迟鹭直接停了脚步。   “干嘛?”司空御拨弄着刘海, 看见迟鹭的表情, 脸顿时臭了。   他用五指拨拉前面的头发,全掀到后面, 露出完整的、桀骜而锋利的眉眼, 银灰色头发刚做完造型, 随便扒拉都好看。   “干嘛露出这幅见鬼的表情。”司空御抬起下巴,冲迟鹭撇嘴。   “……不是见鬼。”迟鹭安静一阵才说话,“是被帅到了。”   司空御刚刚还往下撇的嘴角瞬间扬起来,他按捺着雀跃,“好看?”   “嗯。”皮肤白而五官立体的人,适合任何浅发色。   迟鹭抓过他的手腕,把掌心摁在自己心脏上,“听到没?”   司空御:“……啊?”   迟鹭笑起来,脸上还有几分没睡醒的懒困,但露出来的尖尖小虎牙把这点懒意变成了生动的撩拨。   “心动的声音。”   司空御:“……”   特么的。   迟鹭这张嘴。   司空御撇开脸看向别处,试图通过转移注意来降低脸上的热度。   跟邵子濯等人的电影在下午,在此之前,他们还可以看一个上午场,然后吃一顿只有两个人的中饭。   上午场没什么片子,人也少,司空御选了一个评分挺高的动画,迟鹭在收银台买完票,顺手给他带了一桶爆米花。   “……我不爱吃这个。”司空御皱皱眉。   “我也不爱吃。”迟鹭道:“不过菜单上面写着“情侣必点”,我就买了。”   司空御:“……”   他木着脸从迟鹭手里拿过爆米花桶,“哦。”   整场电影大约两个小时,开场十分钟迟鹭就睡着了。   司空御看着歪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有把爆米花砸他一脸的冲动。   迟鹭睡眠浅,没隔多久便迷迷糊糊醒过来,盯着大荧幕发了一会儿愣,哑声道:“到什么情节了?”   “到第二场了。”司空御冷声道。   听出他话中的不爽,迟鹭抱住他的腰,讨饶似的把脸埋在他肩头,“对不起御崽。”   司空御一边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一边给他喂了颗爆米花醒神,“你昨晚做贼去了?”   两人的座位在最后,上午场人少,稀稀落落都在前面,后面四排拢共只有他们俩。   “赶稿。”迟鹭伸展着两条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话音懒洋洋的,“快到约定的交稿日期了。”   司空御奇怪道:“之前不是说时间足够吗?你又不接加急。”   迟鹭:“在赶一幅额外的稿,两幅一起画,有点压力。”   司空御冷哼,“这就是你约我看电影,然后睡觉的理由?不接受,除非你让我看一眼,我倒想知道什么稿子,优先级这么高。”   “我以为约会泡汤了。”迟鹭微微眯眼,低笑着,“不过我差不多赶完了,给你看也行。”   仗着后排没人,他光明正大拿出手机。   是他答应要给司空御的画。   画的是击剑比赛那日的场景,最后一场司空御力挽狂澜,拿下压倒性的胜利,他站在比赛台中央,高高地扬起下巴,护面夹在肘窝里,灿金色刘海被汗水打湿,凌乱地翘起来。   背景里的看客难掩激动,挂在栏杆上的横幅海浪一般摇晃,所有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唯独司空御眉眼清晰,骄傲又耀眼,帅气逼人。   迟鹭甚至给他画了一场代表胜利的金色雨。   司空御盯着图看了半天,没吭声。   迟鹭在他头顶揉了一下,新发型手感很好,“满意吗?男朋友。”   “……还行吧。”司空御佯做不在意的样子,直起身,往嘴里塞了两颗爆米花,“发给我。”   事实上,被爱的人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迟鹭的画风半虚构半写实,他会往里面加入一些自己喜欢的元素,也会在画某些细节时,故意忽略图片的真实性,以自己的理解为主。   简而言之,他画中的司空御,就是他眼中的司空御。   司空御不知道比赛当天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这样,但他能从迟鹭的笔锋里,看到一些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东西,比如浓密却微微下垂的睫毛,比如饱满的唇形,比如突出的喉结,比如耳后那颗小痣。   那颗痣衬着白皙的皮肤,在迟鹭的画笔下,有一种很特别的勾人感。   这些迟鹭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细化的地方,都能看出爱意。   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司空御想捞起迟鹭的手,搁到自己的心脏上。   ——听一下,心动的声音。   电影的后半场,迟鹭依旧是睡过去的。   但这次司空御已经不想拿爆米花砸他了。   他给自己换上新头像,一场电影的时间里,掏出手机看了不下二十次,平均频率三分钟一次。   电影临近结尾的时候,他才发现,置顶的他男朋友,似乎也换了头像。   迟鹭之前的头像一直是那个Q版人物,炸毛海胆头,囧囧的,司空御觉得贼丑,一直不肯承认是自己。   这次的新头像,貌似是迟鹭本人。   依旧是一幅画。   迟鹭站在某个体育场馆里,远远看着什么,露出一点侧脸,周围没什么人,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安静无声。   ……不对。   司空御把迟鹭的侧脸放大又放大,总感觉他好像是笑着的。   他看着某个方向,整个人呈现一种很温柔的注视感。   有点怪,好熟悉。   电影进行到结尾煽情片段,前排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司空御却无心再看,只盯着这个头像,疑惑皱眉。   这个地方……   他心念一动,对了!这不那天比赛的体育馆吗?   迟鹭这个头像,只露出一点点周围的景物,要不是司空御前面刚看过自己那张,不会觉得眼熟——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   司空御打开相册,通过小窗口把两幅画放在一起,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终于知道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   两幅画放在一起,一拼接,分明是脱胎于同一个场景,同一个底图。   这特么,是情侣头像啊!   迟鹭看的人,显然是他。   司空御缓缓捏紧了手机。   一直到散场,迟鹭人都醒了,拽着他晕乎乎地往外走,司空御还在想,显眼吗?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应该挺显眼的,毕竟他都看懂了。   司空妍同时有他们两个的微信,扫一眼肯定会觉得不对劲。   怎么办?   要不把姑姑删了吧?   不行,迟鹭的头像也很暧昧,那股子谈恋爱的劲儿都快从屏幕溢出来了。   要不他们一起把司空妍删了吧?   “在想什么?”迟鹭看他一路心不在焉,索性停下来,这里已经离电影院很远,正处于通往洗手间的拐角,没什么人。   司空御心事重重地瞥他一眼,“在想怎么藏住我们的情侣头像。”   迟鹭失笑:“看出来了?”   “嗯。”司空御沉沉地叹了口气,有一种从事特务行业的紧张感,男朋友还时不时搞点花样,随时有暴露的风险。   迟鹭四下环顾,确认没人,他收回视线,忽地上前,撩开司空御的刘海,亲上去。   这个吻很短暂,属于迟鹭的味道靠近又退开,司空御慢半拍地往前迎了一下,迎个空。   “没事,看不出来,不用提心吊胆,乖。”迟鹭把他酷帅的银灰造型揉得乱蓬蓬。   司空御还不知道自己的发型已经遭殃,舔着唇缝,缓缓靠回墙壁,不悦道:“我就看出来了。”   迟鹭轻轻低笑一声,“你是我男朋友,当然应该看出来。”   迟鹭打开原画作给他看。   那是一幅相当繁杂的画,囊括了大半个体育馆,不管是比赛台上淋金色雨的司空御,还是隐匿在角落的迟鹭,都是从这幅画上截下来的一部分。   两人同框时,迟鹭那个原本隐晦的注视忽地惹眼起来,司空御直观地感觉到属于迟鹭的爱意冲击。   他霎时忘了要说什么。   他抿着嘴唇,直勾勾地盯了原画片刻,猛地拽住迟鹭手腕,扭头就往洗手间冲。   商场一层楼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洗手间,这个偏僻些,此时没什么人,拢共六个隔间,司空御挨个推门确认,最后挑了最里面那个,把迟鹭推了进去。   头一回,由他将迟鹭抵在门上,莽撞又热烈地吻上那薄薄的唇。   ……   商场开着空调,但厕所的隔板依旧冰凉。   司空御被掀开衣服、后背贴到隔板上的时候,很轻地打了一个寒颤。   “……冷?”迟鹭撩着薄薄的眼皮,抬眸睨他。   司空御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某处被迟鹭叼在嘴里,奇怪的画面刺激得他头皮发麻,霎时失了声,好半晌才抖着嗓子道:“不冷……”   迟鹭安抚地上前去吻他,手指慢吞吞地在腰上摩挲,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偶尔揉面团似的揉一下,司空御僵硬的脊背就会迅速软下来。   司空御难捱地闭上眼睛。   他想让迟鹭停下,想说这是在外面,又想让迟鹭干脆一点,别这样摸来摸去折磨人……大脑混沌一片,只觉得又冷,又热,又舒服,又不舒服。   所幸迟鹭还存留着理智,兴致盎然地吻了一番,并没有再进一步。   司空御回神时,衣服已经整理好,自己整个人被迟鹭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后背,顺毛一样。   “不……”他一开口,就像一条渴了半月的鱼,“我……”   “嘘。”迟鹭懒懒地在他耳畔说话,“御崽,静心,在外面我不好替你摸,你乖一点,冷静冷静。”   司空御愣了一会儿,满脸爆红。   怪不得他觉得胀得慌……   “你……”司空御咽咽口水,把嗓子润清晰了,“你还说我,你不也——”   迟鹭用侧脸蹭了蹭他,“在静了在静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够的缘故,迟鹭今天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正经的散漫劲儿,说话也拿腔拿调的。   两人抱着,在洗手间隔间努力静心。   出洗手间时,邵子濯刚好打电话过来:“兄弟!我们到商场了!要不要一起吃中饭?!别骗我啊,我可问了魏管家,魏管家说你今天一早就过来了!”   司空御:“……”   *   邵子濯觉得,他兄弟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具体表现在一张逗不乐的臭脸。   “御崽,你发型真不错,颜色也不错,哪里做的?我去跟你搞一个同款!”   司空御靠着栏杆,双手插兜,“楼下剃头阿姨十块钱一次,两人还能打折,一起啊。”   邵子濯:“……谁要剃光头,我说的是你这头白毛。”   司空御把脑袋往边上一歪,抬眼睨人的动作就是一个标准的白眼,“上五楼,找一个叫托尼的老师,我在他那里办了卡,白毛留不久,一个月就会褪色,我跟老师约了个绿毛,你现在去正好能赶个热乎,绿油油的,一定很好看。”   邵子濯:“……”   邵子濯退后两步,严肃地跟林辰说悄悄话,“我觉得御崽今天对我不太友好。”   你搅黄人家约会,能友好就怪了。   林辰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等会儿迟鹭来了就好了。”   迟鹭去给他们买饮料,大家聚在烤肉店门口等他。   零零散散,大概有十个人,大多是以前玩得好的,有本校有外校,因为圣兰德突然改革,他们已经挺久没聚过了。   偶尔有人上前跟司空御搭话,他插兜站着,兴致不高,人家说三句才嗯一声。   “没错。”一个在司空少爷那里碰壁的男生回到邵子濯身旁,严肃地说:“他今天对我也不太友好。”   有人迟疑道:“司空是不是有事?我感觉他心不在焉的,要是有事,别勉强他了……”   “诶。”邵子濯不赞同地摆手,“我问过了,没事,他就是今天要过来看电影,一个人看也是看,一群人看也是看,人多还热闹。”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嘱托道:“御崽对那电影很维护,你们待会儿注意点,给他面子,不好看也说好看。”   一群人齐刷刷点头。   唯一一个知情者林辰无语凝噎。   迟鹭很快提着饮料回来。   大家的需求五花八门,有的要肥宅快乐水,有的要功能饮料,有的要饮料啤酒,关键是,还有人要甜筒。   司空御盯着迟鹭手中的冰淇淋甜筒,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这特么——”   “我的我的!”话没说完,邵子濯从人群里挤出来,接过迟鹭手中的甜筒,感动道:“主席,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特意走这一趟呢,你真是个好人。”   迟鹭淡淡道:“商店隔壁就有,顺手而已。”   拿到饮料,大家乌泱泱走进烤肉店,邵子濯走在最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司空御依旧在原地,恹恹地靠着栏杆,迟鹭站在他身前,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迟鹭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司空御的头发。   邵子濯:“……?”   有点怪。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只见司空御撇着嘴站直身子,接过了迟鹭手中的一杯手打柠檬茶。   他戳开杯盖,吸了一口。   御崽面无表情,整个人依旧冷恹恹的。   但邵子濯就是觉得,他心情似乎好了点儿。   *   如果午饭还算愉快,那下午的电影,就是他们未曾预料过的噩梦。   司空御坐在第一排,屏幕的光将后排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映照得清晰无比,他时不时就要回头,检查有没有人睡觉,有没有人玩手机。   大家眼里为什么常含泪水,因为司空御对这个影片爱得深沉。   邵子濯是他的重点关照对象。   第n次打瞌睡被司空御推醒,邵子濯终于要崩溃,“御崽——放过我吧——这片子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你审美什么时候——”   “我审美怎么了?”司空御从前排回头看他,幽幽道:“不好看吗?”   邵子濯吐槽卡在喉咙里。   司空御:“发现我爸外遇后,我每天就在家里看这部影片,它洗涤了我的灵魂,为我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让我振作起来,它就是我灵魂的养分,躯体的碳水,大脑的营养——”   司空御瘫着脸,幽灵一样,慢吞吞扫过后排的每一个人,“不好看吗?”   整个放映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很快:   “啊哈哈哈好看好看……”“绝了,真的。”“我这辈子没见过立意这么深远的片子!”   司空御满意颔首,“好看就好。”   他连他爸的破事都搬出来了,邵子濯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邵子濯悲壮地坐直,准备接受“灵魂的洗涤”。   “但是御崽,”邵子濯余光瞥着坐在一排另一个睡得香甜的身影,哽咽道:“为什么他可以睡觉?”   司空御卡了一下。   “哦,他已经看过了。”司空御面不改色地扯犊子,“在我的监督下,他丝毫不落地品味了三遍,还手写了一千字的观后感给我检查。”   邵子濯:“……”   一千字?   主席,你受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帅哥就是要染发!嘿嘿嘿 第46章   唱完K回学校,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虽然下午的电影让大家饱受折磨,但晚场的KTV聚会还是玩得畅快,邵子濯在真心话大冒险之神的眷顾下连输九局, 跑到隔壁唱了两首青藏高原, 干了四五杯酒精饮料, 虽然度数不高,但对于邵子濯这种不常喝酒的人来说, 依旧是杀伤性武器。   他最后是被林辰和迟鹭两个人扛回宿舍的。   “御崽还不回来住吗?”临进门前, 林辰瞥了眼对门另一张空荡荡的床,看向迟鹭, “你们还在闹别扭?”   迟鹭看着他把邵子濯扶进去, 垂首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他心虚, 更不肯搬回来了。”   自从确定关系后, 司空御每天严防死守, 生怕被谁看出端倪, 两人的关系乍一看甚至没有在一起前那么亲近,也不肯搬回宿舍, 装模作样地演“普通朋友”。   林辰讶异地回头看他, “在一起了?”   迟鹭:“嗯。”   林辰看他的眼神霎时敬佩起来, 还掺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 “什么时候公开, 记得请大家吃饭。”   迟鹭笑了笑。   “迟老师。”进门前,林辰又喊住他, 表情正色, 煞有其事地问:“您能开课吗?我想学点技巧。”   迟老师想了想, 他貌似全是胡作非为。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迟老师答道,目光扫过房间里睡死过去的邵子濯,意味深长地对林辰说:“加油。”   关上宿舍门,迟鹭看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信息,都是司空御的。   【到了吗?】   【我到了,好烦,玫瑰一直舔我。】   【玫瑰没有你舔的舒服。】   【猫猫流泪.jpg】   司空御喝了两杯,比邵子濯状态好很多,大家分开前他还是清醒的,由于外人在场,他不肯让迟鹭送,非要喊司机来接。   眼下这样,显然是酒劲开始上头,发作了。   迟鹭指腹在那个“舔”字上停了一会儿,慢悠悠打字:【头疼不疼?下去厨房要杯蜂蜜水。】   【头不疼。】   【就是有点想我男朋友。】   【我们已经分开两个小时了。】   迟鹭:“……”   醉得不轻。   他伸手撑住下颌,手指虚虚掩着弯起的唇角,喉间发出一声模糊而克制的低笑。   迟鹭:【通个视频,让男朋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消息发送成功,迟鹭等了一会儿,司空御没有主动打过来,那边醉了后整个人都慢半拍,发消息的速度也蜗牛一样,半天才能憋出来一句。   迟鹭等不及,索性直接拨过去。   视频铃声响了好一阵,屏幕上才露出司空御的脸。   看背景,他应该是侧躺在床上,手机勉强在他手里支撑着,角度看不到全脸,反倒是锁骨和大敞的领口看得更清晰。   迟鹭看着领口里半隐半现的一点颜色,眼眸深了起来。   玫瑰趴在枕头上,殷勤地舔着司空御的脖颈,似乎想把他舔醒,粉色的猫舌从喉结上划过,司空御烦躁地闷哼一声,扬手推开玫瑰。   “不要你舔……”   做完这个动作,他好像清醒了些,稀里糊涂睁开一条眼缝,盯着屏幕看。   迟鹭:“要谁舔?”   司空御伸手扶着手机,把屏幕扶正,迟鹭总算看到他的脸。   御崽喝醉很乖,没什么迷离的眼神、潮红的脸颊,相反,他眼神格外清亮,就是盯着什么东西看的时候会涣散,所以看起来有点呆。   “你谁啊?”他问迟鹭。   迟鹭:“你男朋友。”   司空御不说话了,又直愣愣地看了屏幕半晌。   然后他垂下眼睛,嘟囔:“真帅……”   迟鹭心软又心痒。   玫瑰又凑过来,司空御挥手赶了两下,没赶走,于是坐起来,提着白猫的后脖颈塞到猫窝里,竖着一根手指头煞有其事地说:“我在跟我男朋友打电话。”   停了一下,他继续严肃道:“你不要吵。”   白猫怯怯地喵叫两声,总算安分了。   司空御滚回床上,捞起手机,他这次换了个姿势,改侧躺为趴伏,约莫是觉得不舒服,他往腹部垫了个枕头。   房间暖气足,他只穿了一个单薄的短袖,领口非常大,这样的姿势,从迟鹭的角度看去,跟没穿差不多。   迟鹭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渐渐褪去,下颌线隐约绷起来,薄唇抿得有点上翘。   司空御又盯着迟鹭看了会儿,眉头忽地皱起来,神情不悦,“我亲不到你。”   迟鹭:“……想亲?”   “嗯。”   迟鹭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下,闭眼又睁开,眸光散漫地透过屏幕,在司空御脸上刮过。   “想亲哪儿?”   司空御张开嘴唇,习惯性地探出一点舌尖,“亲嘴。”   “洗手了吗?”   “唔。”   “把食指和中指放进嘴里。”迟鹭语调淡淡,并不明亮的台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一种光影错落感,睫毛下落了一道阴影,把他深沉的眸色和里面翻涌的情绪都藏起来。   司空御迟疑着伸展两根手指,在迟鹭的注视下,试探着放进嘴里。   “含着,舔。”   “搅一搅。”   ……   御崽喝醉酒,特别乖。   虽然还是那幅不耐烦的表情,但说什么就做什么,无论再奇怪的事。   让他摸自己也会摸,摸舒服了还会哼哼叫。   玩到最后,他以一种奇怪的虾米姿势蜷缩在被子里,困得睡着了。   ——手还在衣服里,间或不自觉地捻两下。   迟鹭注视着屏幕那头的睡颜足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他反复看了司空御身上的被子,确认不会感冒,冷静地挂掉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缓慢而隐忍地呼出一道气息。   又过十分钟,他从衣柜里找出睡衣,转身进了浴室。   *   洗完澡已经很晚,对门邵子濯喝醉了在发酒疯,撕心裂肺地唱青藏高原,不少学生惨遭干扰,探头出来抱怨,后来觉得邵子濯发疯太搞笑,又纷纷聚集在506寝室门口录像。   这些纷纷扰扰,都与迟鹭无关。   他打开数位板,准备画点线稿,静静心。   接稿的收入比兼职要可观很多,上周他买了笔记本,外接数位板,换了更好的设备。   画线稿之前,他先打开某平台,习惯性地看看后台,看有没有约稿私信。   还真有。   【劳斯!最近还接稿吗?!想约一个双人的!】   【劳斯的画风真的好浪漫,我好喜欢呜呜呜。】   迟鹭熟稔地在电脑上敲字:【排单已经到两个月之后,不接加急。】   他刚上滑退出,对方的私信就弹了出来,【没关系!只要劳斯愿意画,半年我也等!】   迟鹭又点回私聊框,【好,半身还是全身?】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劳斯,我想约点“特别”的,我说出来后您不要生气,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我就是说说!您不愿意接就不接!】   特别的?   迟鹭:【你说。】   又是一阵正在输入,那头显然在斟酌字句,隔着屏幕都能看出谨慎,【是这样,我想约的是CP稿,在动作上,我有点“特别”的要求……】   压感笔轻敲着桌面,迟鹭无声等待甲方的需求。   对方很纠结,怕冒犯,所以每一句都要磨蹭很久才能发出来,迟鹭耐心等着,心道,我倒要看看有多特别。   两分钟后,新消息弹出来,【劳斯能不能画他们doi?】   迟鹭:“……”   6。   他想了想,道:【抱歉,我不追星,对明星不熟。】   最艰难的一句已经说出口,对面的回复速度骤然加快。   【不是明星!是素人!劳斯如果愿意,我可以付商用的价格!】   【我有图片,很多张!侧面正面全身照都有,还有很多小黄文,可以帮助劳斯理解!】   【啊呸!同人文,同人文,不是小黄文。】   迟鹭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不自觉地沉眉。   【你来约稿,经过对方的同意了吗?擅自使用他人肖像,很容易构成侵权……】   这段话还没发出去,对面迫不及待地砸了四五张图片过来,迟鹭一边打字一边瞥,忽然手一抖,在后面多加了六个点。   【啊啊啊啊我就自己欣赏而已,不侵权的!我上网查过了,个人学习和艺术欣赏可以不经他人同意使用肖像,我绝对不公开!】   迟鹭沉默片刻,戳开每一张,挨个分辨,最终确认,图片上的人,真的很眼熟。   【你是圣兰德的学生?】   【诶?劳斯你怎么知道?您不会是圣兰德的老师吧?!我焯!】   【我不是老师,但我认得你的……CP。】   【!!!】   【我们“路遇”这么有名?!】   迟鹭:“……”   跟有名没关系。   主要是,我是本人。   一共五张图片,有击剑比赛那日,在论坛里刷疯了的“对视图”,也有那张赫赫有名的错位吻,其中全身照,是他们升旗仪式的时候,站在队伍末尾并肩而立的画面。   迟鹭:【个人学习或艺术欣赏,只能在必要范围内使用肖像权人已经公开的肖像,偷拍的,不行。】   【嘤。】   【劳斯您不会是法学生吧?】   【大哭.jpg】   【那我去他们朋友圈找找!劳斯等我回来!】   【对了,小黄文……呸!镇圈神文先发给劳斯看看,您找找感觉,价钱好说,我有钱!】   【[文件]浴室play.docx】   【[文件]小树林露天.docx】   ……   寝室里一片寂静。   外面的喧闹不知何时停下来,冬日的午夜寂寥无声,窗台上的玫瑰冒着嫩叶,算算时间,明年初春就能开花。   迟鹭看着窗台上的玫瑰,不期然想起司空御,转头冷静地点开了文件。   看看而已。   又不犯法。   *   “迟鹭!”画到一半,系统16雀跃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在脑海中响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我回来啦!”   迟鹭笔尖一顿。   “有没有想我啊,这么晚了还在画画,画的什么……哇哦。”系统的活泼的声音陡然卡壳。   迟鹭眼疾手快地把屏幕遮住,淡声道:“把瞳摄关了。”   一阵操作提示音过后,系统16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你,你,你……”   它语气中夹杂着痛心疾首,还有明显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啊!恋爱这么难谈吗?以至于你要画这种东西……以慰相思……”   瞳摄关闭,迟鹭放下手,护眼光下的电脑屏幕,现出两道交缠的人体。   赫然是浴室play。   非常露骨,非常香艳。   “尝试一下新风格,又不犯法。”   系统16抓耳挠腮,有一种自家小孩堕落的捶胸顿足感,它麻溜地滚回去,试图从存储里找到迟鹭现在的感情进度。   很快,它仰天长啸,“迟鹭!你又把系统卡死了!我都没有记录,完全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迟鹭:“你知道也没什么用。”   系统16:“……”   好气哦。   它只能气哼哼地去翻积分,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迟鹭,咱们发财啦!”   临近期末,三场大型考试过去,迟鹭攒下的积分堪称丰厚,前期平均分提高很容易,到明年高三下半年,才会慢慢停滞下来,到那时再想拿积分,就要靠大型集体荣誉奖项了。   迟鹭不理它,专心画画,这是他们的相处方式,系统话多,迟鹭话少,很多时候,系统都热衷于一个人喋喋不休,不需要迟鹭的回应。   浴室play,迟鹭最终没能画完。   无他,这种画对他来说实在是很大的刺激,过程中频频走神,很容易发散思维,然后“□□焚身”。   他只是一时兴起,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   司空御醉得晕晕乎乎,第二天起床还头疼,但他并没有断片。   他清晰地记得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这天是星期天,迟鹭起得很早,拉开窗帘,看着晴空万里,解锁手机,准备给亲爱的男朋友道一声早安。   消息发过去,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迟鹭比窦娥还冤。   打电话过去,也是打了秒挂,御崽不想理他的心思很明显。   迟鹭一头雾水,决定去对门让林辰帮忙旁敲侧击一下。   他起得早,对门二位还没醒,迟鹭敲了三声,见没人应,准备等会儿再来,就在他转身回房的时候,宿舍铁门吱呀响了一声,从里拉开来。   迟鹭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瞳孔地震。   邵子濯满脸困倦,头发乱得像鸡窝,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四角内裤,饱满的胸肌遍布痕迹,红紫一片,颈侧全是吻痕,大腿根处,有明显的手指用力留下的掐痕。   他浑然不觉,还在冲迟鹭打呵欠,“主席,有事吗?”   迟鹭满脸震撼。   兴许是觉得有些冷,邵子濯缩回一条胳膊,虚虚掩着胸前,不经意蹭过红肿的某粒,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诶呦我草,这什么,疼死——”   他低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我靠——”   邵子濯又用嘹亮高亢的声音,给这一楼的学生喊了个早起铃。   不过这次不等大家开门抱怨,他先慌不择路地滚了回去。   铁门“砰”地关上,簌簌落下一点尘灰。   半小时后,迟鹭的寝室门被敲响。   衣着整齐的林辰站在504门口,艰难地对迟鹭说:“出了一点……很难形容的意外,阿濯他……现在难以接受,我们想请你……调节一下。”   *   接到邵子濯邀请他去学校的电话时,司空御是拒绝的。   他现在没脸见迟鹭,太丢人了。   “御崽!!——”奈何邵子濯在电话里哭嚎,凄厉得活像没了命,“出大事了!你快来!我不活了!我对不起我爸,对不起我妈,对不起老邵家的列祖列宗——”   司空御把手机拿远点,轻轻揉了一下耳根,无语道:“你倒是说啊,什么大事非得老子亲自去?”   那边哭嚎声一下停了。   好半晌,邵子濯声音低下来,抽抽噎噎道:“我,我……”   司空御:“有话说话,别像个小媳妇似的。”   邵子濯:“我跟林辰酒后乱性了。”   司空御:“……?”   确实是大事,司空御顾不得害羞,骑着小电驴就冲到了学校。   楼梯口,邵子濯正愁眉苦脸地踱来踱去,看见司空御,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上来,“御崽,你可算来了,怎么办啊?”   迟鹭倚着楼梯扶手,若有所思的样子,司空御本能地瞥他一眼,表情不自觉绷紧。   “你得先跟我说怎么回事,不然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司空御眉头紧皱。   邵子濯猛地锤拳,“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酒后乱性,我把林辰给睡了!”   “咳咳——”一旁的迟鹭忽地咳嗽两声,难耐地偏过脸去。   邵子濯在百忙之中不忘关心他的身体,“主席你咋了?感冒了?”   “没。”迟鹭转过脸来,神情已恢复如常,“你怎么知道是你睡了他?他说的?”   邵子濯压低声音,理所当然道:“还用他说?我刚刚上网搜了,被睡的会屁股疼,还会腰酸,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林辰进洗手间的时候!他是扶着腰进去的!”   司空御倒吸一口冷气,谴责道:“你真是个畜生啊。”   邵子濯愧疚地点头,“别说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就想问问,这种情况,还有可能弥补吗?我跟他还能继续做朋友吗?我们可当了十多年朋友了,不至于睡一觉就绝交吧?”   迟鹭被他逆天的逻辑所折服,趁着两人分析得热火朝天,扭头往后看。   林辰倚在寝室门口,似笑非笑,眼眸弯出弧度,像只灵性的狐狸。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走廊间一触即离。   迟鹭环抱的胳膊下,一只手伸出来,隐晦地朝林辰翘起大拇指。   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作证,他俩真的没干啥……嗯,只是乱亲乱摸而已(阿门) 第47章   林辰心血来潮的临场发挥有奇效, 邵子濯坚定地认为是自己把他给睡了,哪怕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痕迹斑斑, 邵子濯也把这理解为林辰“奋力反抗”的结果。   迟鹭在一旁听着他忏悔, 想要不笑出来, 真的很难。   看林辰的表情,两人昨晚应该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亲密行为, 最多酒劲上头亲亲摸摸有点过火, 林辰一个“扶腰”的神来之笔,生生把没有的事坐实了。   邵子濯自我忏悔完进门, 林辰恰好洗完澡, 水汽缭绕地从浴室出来。   两人面对面,霎时沉默,邵子濯脸上出现极为复杂的羞愧之情。   宿舍有空调, 林辰洗完澡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 露出的臂膀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像是被人抓挠出来的。   邵子濯看到了, 又回过头,看向司空御, 脸上生动地出现“我真是个畜生啊”的歉疚神态。   迟鹭:“……”   司空御已经被邵子濯的推测洗脑, 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 示意他勇敢一点, 是男人就直接承认错误。   于是邵子濯和林辰, 在司空御和迟鹭的盯视下,以一种受审的姿态, 各自拉了一条椅子, 面对面坐下。   邵子濯正襟危坐, 坐立难安,频频抬眼求助司空御。   司空御给他闹不耐烦了,直接道:“他想问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屁股疼不疼,还有,他有弥补的机会没有?能不能翻篇,你俩还能不能继续当朋友?”   听完前半段,迟鹭眉尾情不自禁抽搐了一下。   林辰也微妙地沉默着。   他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猫唇天然上翘,没有表情也像笑,尤其一双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眼睛,平素看着,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心生愉悦。   眼下他垂着头,脸上没有表情,衬得气氛更加凝重。   邵子濯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唔。”好半晌,林辰模糊道:“我不太疼……你呢?”   邵子濯瞪圆眼睛,“我怎么会疼——”   司空御从后头推搡他,示意他别一直提,别总提醒林辰这段“耻辱”的历史。   于是邵子濯倏地噤了声。   “昨晚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林辰冷不丁问。   邵子濯大脑飞快运转,思忖着:这是什么意思?是怪我穿上裤子就忘事的意思吗?我该记得吗?可我真的不记得了啊。   邵子濯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我……喝了酒,记性不好……”   林辰微微点头,“哦。”   那可太好了,我还想怎么圆呢。   “一件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他起身拿了毛巾,擦拭微湿的头发,邵子濯凑上去,试图通过周到的伺候让林辰消气。林辰瞟他一眼,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邵子濯:“你说,十个八个我都答应你。”   林辰隐晦地瞥向两位围观群众。   迟鹭心领神会,拉住司空御的手腕,颔首道:“那我们先走了……”   司空御被他捏着手腕,霎时僵硬起来,想起些有的没的。   迟鹭像拉提线木偶一样把司空御带了出去。   甫出门,司空御便有点醒过神来,手腕在迟鹭手里轻微地挣动,不自在道:“还没听完呢,万一他们吵起来……”   迟鹭:“不会的。”   星期天的早晨,楼道寂静,说话还有些许回音。   迟鹭的声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萦绕耳畔,司空御耳根倏地着起火来,想起造孽的昨晚。   迟鹭当时就是用这样语气对他发号施令。   越想越尴尬,他表情一下坚定起来,用力地挣脱迟鹭的手,执拗道:“我得回去看看,万一他们吵架呢……”   他逃亡一样,匆匆折返。   临近门口,隐约的说话声传来。   “礼尚往来,你也给我睡一次……”   “可是……咱俩都是男的啊……”   “昨晚……我们也是……”   里间骤然寂静了会儿。   少顷,邵子濯铿锵有力地道:“行!我睡你一次,你也睡我一次,公平!但睡完之后,咱就不提这事,还是好朋友,行不行?”   司空御一个趔趄,额头磕到门槛上。   追上来的迟鹭一把拽起他的胳膊,把他脸扭过来,撩起刘海。   听到动静的邵子濯打开门。   “御崽,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迟鹭正在查看他的额头,司空御挣脱不开,只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过脑袋,用不敢置信且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邵子濯。   邵子濯皱皱眉,反应过来,“你听到了?”   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手掌虚虚拢着嘴,悄声道:“没事,林辰有怨气正常,让他睡回来,消气就没事了。”   这下,迟鹭的目光也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   司空御并没有呆太久,迟鹭一个不注意,他就跟兔子似的溜了。   大少爷虽然恼羞成怒,但临走前还是把迟鹭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只是无论迟鹭说什么,都装死不肯回应就是了。   趁着假期还有余额,迟鹭去了一趟医院。   老爷子已经开始住院,扯的理由自然是出差。最近司空家两位继承人撕继承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司空家旗下产业的员工都感受到风雨欲来,圈子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司空家的权利更迭,司空章的态度却很暧昧。   原本老夫人走前,将大部分产业都交到了大儿子手上,圈子里几乎默认司空泰就是继承人,若不是他非要开拓什么海外市场,现在应该是司空家的当任家主。   而凭空杀回来的司空妍,无论是底蕴人脉还是手段,理论上来说都远远不及司空泰,但最近几次交锋,她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约有更胜一筹的趋势。   不少人猜测是司空章背后助益,可即便如此,儿女打得如火如荼,他也未曾出面站队,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般。   迟鹭看到司空章的时候,略惊了一下。   老爷子上了年纪,慢性病一堆,手术并不能立即定下来,可疾病不会等他,短短几周,他便从那个看不出病态的文雅老人,变成了瘦骨嶙峋的老头子。   他拄着手杖,坐在窗边看风景,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   *   迟鹭一进门,他就搬出了棋盘。   刚刚暮气沉沉望向窗外的老人活过来一般,笑呵呵地给迟鹭递棋笥,“快来快来,这几天闷死我了,我去活动中心跟其他病人下棋,他们只下象棋也就算了,嘿,还悔棋……”   司空章几乎把国内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司空妍打理,可他也不能全然当甩手掌柜,偶尔需要帮着压阵,外界的消息,他其实都知道,包括最近儿女间毫不留情的商战。   迟鹭来之前,很担心他会被打擂台的司空泰和司空妍干扰。   事实上,司空章是非常心软且看重亲情的人,司空泰的事情倘若曝光在几年前、老夫人还在世时,定能处理得快刀斩乱麻。她是一道悬在头顶的尚方宝剑,司空泰隐藏了十多年,从不敢露迹,司空家模范夫妇的美名,至少有八成的原因是司空泰怵她。   可老夫人的壮士断腕,司空章学不来,他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决心。   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疼爱的儿女无视血缘亲情、仇敌一般厮杀,也会难受,更遑论本就多情的司空章。迟鹭没记错的话,进门之前,司空章看的是华盛顿的方向。   “……你要输了。”下棋心不在焉,很容易被对手找到空子,不过片刻,迟鹭所执的黑子便溃不成军。   赢了一局,老爷子心情甚好,让迟鹭帮他去抽屉里拿几份文件。   迟鹭打开一看,竟然是转让书。   大部分是股权转让书,但还有两份不动产转让协议。   老爷子接过去,推了推老花眼镜,慢吞吞地将几份文件分开来,最后两份不动产转让协议,他递给了迟鹭。   迟鹭:“?”   迟鹭把疑问都写在脸上。   “公司、人脉、产权……这些最重要的东西,我都交给了阿妍,她要争夺继承权,这不是我一个人能拍板做主的事,时至今日,家族旁系依旧有人虎视眈眈,我能做的,是尽量给她加码……所以这些东西,都得给她。”   “我能留给小御的不多,只有一些股份,保他日后衣食无忧,继承权……他争不了了,我很抱歉。”   “你应当看出来,这次我的反应很剧烈,前几日我时常半夜惊醒,梦见我没撑住,醒来总是十分惶恐,想是因为很多事还没有结果,我还没有安排好。”   “第一是阿妍,我不知道这场无硝烟之战她是否能站到最后,可我知道阿泰的性子,他若能赢,不会让阿妍好过……第二是小御,我对他的担忧太多,已经难以用一二事罗列……第三是你,说不上来,只是你才十八岁,却有种随时都会抽身的距离感,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对未来似乎没有什么期待,而实际上,你确实从未跟我讨论过你的梦想、你的未来。”   老爷子轻轻把转让协议往他面前推,迟鹭微微低头,碎发遮掩下的瞳孔有轻微的收缩,他在紧张。   “我不问你,只是你得收下这个。”   两份不动产转让协议,一处不动产在A市,另一处在他资料里的故乡,海城。   “这两处别墅都在闹市,价值不菲,日后你要是实在无事想做,就卖掉一栋,换成钱财,去流浪,去旅行……能找到你的归宿最好,要是找不到,这些也能让你一辈子在路上,吃穿不愁。”   *   迟鹭捏着两份转让协议,离开医院。   已入寒冬,即便A市是赫赫有名的春城,也免不了低温侵袭。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呼吸间吐出白气,医院门口飘着烤红薯的味道,香飘十里。   迟鹭走在路上,忽然觉得有些累,于是他在公交站坐下,摘下了眼镜。   临走前司空章对他提出一个请求,这个请求在今日之前,他绝不会答应,可是现在——   “手术的时间在年前,加上恢复期,今年大概不能回家过年,小御肯定会起疑。”   “我希望……你能把他带走,离开A市,找一个你们喜欢的地方,度过这个新年。”   说得好听,其实让他把司空御骗走。   司空章这次拿出的理由,让人难以拒绝。   “我知道你始终不理解,这件事为什么非要瞒着小御。手术后的化疗异常痛苦,两年前我经历过一次,那次小御在家等我,我一面瞒着他,一面努力想让自己好得快一些,很难判断这其中有没有心理作用,但最终我咬着牙撑过来了。”   “如果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所有的亲人都做好了你会离世的准备,这时候便会觉得……死了也没关系。小迟,你明白其中的差别吗?”   他在给自己制造执念,制造求生欲。   司空章到底还是司空家的掌权人。   迟鹭不知道今日这一番算不算心理攻势,但有两份不动产转让书在前,他第一次那么希望司空章能活着。   连同那份他承受不起的亲情,都要活着。   冬天真是很冷,迟鹭从口袋拿手机时,手指僵硬得直抖。   他尽力伸展又蜷缩手指,来活络血液,来回十多遍,才顺利地拨出电话。   司空御还沉浸在昨晚的丢脸中,依旧挂他电话。   迟鹭锲而不舍,又拨过去。   连拨三个后,司空御终于接了电话。   “喂。”那头是他闹别扭时一贯的语调,“哪位?”   迟鹭喉咙有些干涩,他酝酿片刻,舔了舔嘴唇。   “你男朋友。”   司空御:“……哦,有事吗?”   迟鹭不自觉地弯起唇角,真有意思,只要听到司空御的声音,所有沉重的情绪,都会短暂地像潮水一样褪去。   御崽是忘忧草吗?   “有事。”迟鹭慢悠悠地组织措辞,“今年过年,跟我回海城吧。”   司空御:“……啊?”   迟鹭想了想,“我想做近视眼手术,一个人不行。”   司空御:“近视眼手术……在A市做不行吗?不是,你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迟鹭:“不是突然,想很久了,有近视的话,不符合某些高校的招生标准,我想在高考前做完手术。”   司空御沉默了一会儿。   高考这方面,他还真没了解过,不知道迟鹭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他语气正经,听着挺唬人的。   “一定要在过年做?”   迟鹭道:“只有过年有长假。”   司空御:“那干嘛一定要回海城,A市不行?”   迟鹭想了想,“我医保在海城。”   一个司空御从未听说过的词汇出现了。   “……医保是什么?”   “医疗保险,”迟鹭仗着司空御不懂,开始鬼扯,“在参保地手术,能多报销百分之十。”   司空御安静了。   好片刻,他抓狂道:“我给你报行不行?过年诶迟老师,我跟你去海城,爷爷肯定不乐意,到时候咱俩的关系——”   司空御已经开始脑补自己被司空妍抓到,写分手保证书的场景。   迟鹭心道你想多了,他乐意得很。   “没关系。”迟鹭道:“就说我没有亲人陪护,只能找你,爷爷会体谅的。”   这个理由听着太可怜了,无法拒绝。   司空御犹豫再三,正要开口,迟鹭又道:“御崽,我想海城了。”   这个理由……   更无法拒绝啊!   *   高三关键时期,哪怕宽松如圣兰德,也不可能给他们放多长的假。   一月中旬,学校迎来期末考试。   邵子濯和林辰的关系恢复如常,司空御不知道他们后面到底睡没睡,但自此没办法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这两位。   咩啊……老子正宗的gay都没你们进度快。   还你睡我一次,我睡回来一次。   听听你们说的什么屁话。   出乎意料,陪迟鹭回海城过年的事进行得很顺利,老爷子最近特别忙,装模作样地抱怨两句,竟然没起疑,司空妍更甚,她是个不着家的,为了抓司空泰的漏洞,正准备跑一趟国外,过年时刚好不在家。   司空御美滋滋地收拾行李。   期末考完便是寒假,他连成绩都懒得看,直接拉着迟鹭飞海城。   海城年平均气温比A市更高,一落地,略咸的海风裹挟着暖意铺面而来,司空御站了没两分钟,热得慌。   他脱了外套,只着单薄的长袖,张开手掌,细细感觉暖风在手指间穿梭。   “迟鹭,”他忽然道,“你学校在哪?我们去你学校看看吧。”   迟鹭心头莫名一跳,抬起眼来。   “很偏,不去了。”   “没关系,我们有时间。”   迟鹭的资料是虚构的,学校名单上能找到他的名字,但实际上这个人并不存在,学校的老师同学都不认得他,一去保准露馅。   他想了想,“不了。”   “这几年行业不景气,大概倒闭了。”   司空御:“?”   他震惊道:“你母校知道你这么咒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叮!海城新地图开启——   PS:别信迟鹭,近视眼手术医保不能报,他就是瞎几把乱讲 第48章   迟鹭提前订了民宿, 在网上人气很高,临海,从落地窗看, 能看见一望无垠的海平线。   前面登记的客人是海城本地人, 民宿老板娘口音没转换过来, 用一口绵软的海城话招呼他们,“@#¥%*&……”   “……”   海城方言是公认的难学难懂, 司空御一脸懵, 迟鹭也一脸懵。   司空御扭头看见他的表情,眉头拧了起来, “你怎么也这个表情?你不是在这里长大吗?”   迟鹭镇定地推眼镜:“……我语言天赋不是特别好。”   司空御:“……”   想想你的英语分数再来跟我说这话。   再怎么天赋不好, 也不会听不懂家乡话,他跟母亲生活一段时间,连南城话都学会了, 司空御狐疑地端详迟鹭, “你真是在这儿长大的?没骗我吧?”   老板娘换成标准普通话, 歉意地朝他们笑笑, 迟鹭把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道:“说了你可能不信, 我确实不是海城人, 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哪儿?”   “光之国。”   司空御:“……”   迟鹭最近嘴里跑火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司空御虽然经常被他骗, 但还有一点判断力, 况且迟鹭鬼扯的时候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就是在鬼扯”, 司空御不至于分不出真话假话。   只是他觉得奇怪,故乡有什么不能提的吗?迟鹭干嘛总是插科打诨遮遮掩掩?   迟鹭订的房间很好, 是这家民宿的招牌房型之一, 他提前半个月订下, 那时价格还没有涨的太离谱。   司空御扔开行李,就往靠窗的大沙发上扎,一边翻手机一边问道:“海城除了海之外,还有哪里好玩?晚上我们去哪里吃饭?”   迟鹭站直,思索了一秒。   “你查查攻略。”   司空御:“?”   司空御终于按捺不住,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他,“你到底是不是海城人?”   迟鹭面不改色,“不是,我来自光之国。”   司空御扔了一个抱枕过去以示不满。   他趴在沙发上,嘟囔着,“跟海城人来海城玩,我竟然还要查攻略……”   迟鹭打开行李箱收拾衣物,道:“别查了,我做过了,休息一会儿,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司空御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哼了一声,总觉得迟鹭不靠谱。   他打开微信,决定开动群众的智慧。   [群聊]圣兰德优秀毕业生   酷盖:【谁来海城玩过?出来走两步。】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哟。这信息是单我们群有,还是姐姐妹妹们都有?我瞧你跟迟鹭私奔的时候十分果决,如今再回头求助,可是不能了。】   他们预备在考完后直奔机场,考试当天是拖着行李箱过去的,高三七班全班傻眼,怀疑这俩不是回家过年,而是“私奔”。   酷盖:【你一顿吃几个林妹妹啊?】   酷盖:【少搁这阴阳怪气,你说你跟林辰酒后乱性我是不是一个电话就飞过去了?不就是来海城玩没带你?能不能大气点?】   大小姐:【……酒什么?乱什么?酒后乱什么?!】   Lin:【……】   “酷盖”撤回一条信息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御崽!!!】   酷盖:【别鬼嚎,撤回了,没人看见。】   大小姐:【我看见了。】   劝学大使:【我看见了。】   司空氏嫡长女:【我看见了。】   酷盖:【……】   姑姑为什么还在群里?   司空御回头不快道:“迟鹭,你别瞎凑热闹,帮我把这事遮过去,不然邵子濯回头铁定找我算账。”   迟鹭:“……哦。”   “劝学大使”撤回一条消息   劝学大使:【谁有时间,能帮忙做份海城游玩攻略吗?】   大小姐:【游玩攻略?不会,下一个。】   Lin:【去过一次,等会儿,我整理一下发给你。】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主席不就是海城人吗?】   迟鹭将话题挑回来,很快新消息便30+,将前面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邵子濯还嚷嚷着要特产,让揣个椰子回来,司空御懒懒地翻看,忽地,手机震动一下,最顶上弹出来司空妍的私聊消息。   司空氏嫡长女:【你们就到海城了?动作够快啊。】   酷盖:【爷爷出差,家里又没人。】   司空氏嫡长女:【……我不是人?】   酷盖:【咱俩大眼瞪小眼有意思么?】   司空氏嫡长女:【不跟你扯犊子,问你,刚刚群里说“酒后乱性”是什么意思?真乱假乱?高考前不许谈恋爱啊,搞基也不行!】   司空御微微挺起身子,果然,被司空妍私聊准没好事。   酷盖:【你不是争家产?还有闲心管这些?】   司空氏嫡长女:【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政教主任一天,你们这些崽子就归我管。】   司空御烦躁地啧一声。   迟鹭拿着酒精进进出出给浴室消毒,听到声音,随口问道:“怎么了?”   司空御:“……没事,被政教主任盯上了。”   他琢磨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   酷盖:【邵子濯酒后发疯呗,唱了一晚上青藏高原,还拉着林辰唱,我们楼还有人录了视频,不信你去论坛上看。】   酷盖:【问你件事呗,迟鹭学校在哪啊?】   司空妍那边好一会儿没回复,估计是上论坛求证去了。   司空氏嫡长女:【你问迟鹭,问我干嘛。】   酷盖:【你不是有转校生资料吗?看一眼,我瞒着迟鹭呢,明天带他回学校玩,给他一个惊喜。】   这次司空妍的消息非常迅捷:【为什么要给惊喜?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苗头?直男会给他的直男朋友准备惊喜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觉得你们气氛不对。】   司空御:“……”   你非洲鹰眼,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忽然庆幸司空妍忙于公司,没什么时间来学校,不然以她的眼神,被揪出来强制分手是迟早的事。   酷盖:【帅哥的事情你少管。迟鹭同学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出于最基本的同窗情谊,我想给他一点温暖,有问题?】   司空氏嫡长女:【你说服我了,等会儿,我找找。】   很快,聊天页面多出一个地址。   司空御打开地图软件看了一眼,确实很偏,应该在乡下,中间要转好几趟客运车,眼下又是春运,去一趟太麻烦了。   他一下意兴阑珊,没了兴致,正准备退出,司空妍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司空氏嫡长女:【你怎么知道他父母去世?】   司空御眉梢挑了一下,父母双亡这条,资料里没写吗?   酷盖:【他跟我说的,资料里肯定有,你看得不仔细。】   司空氏嫡长女:【放屁!资料显示他是福利院长大的,根本不知道生母生父是谁,我还以为他找到家人了呢。】   “……”   司空御怔愣片刻,迟疑道:【资料出错了吧……】   消息发送出去,司空妍不知道在干什么,半晌没回,司空御琢磨着,越琢磨越不对劲,回头看向迟鹭。   迟鹭正拿着手机检查屋内有没有摄像头,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撩闲似的冲他勾了一下唇角。   迟鹭胡说八道不是一两回,理说司空御不应该对他有这种没由来的信任,可他就是觉得,迟鹭没说谎。   可能是那晚,迟鹭提起父母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十分郑重。   酷盖:【他有爹有妈,还有外公,哦还有一个叔叔,怎么可能去福利院。】   说完这句,司空妍那边也没了下文,好半天发过来一个饱含怀疑的“是吗”,又说要上飞机,让他好好玩,不聊了。   司空御撇着嘴,心底却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群聊已经被邵子濯刷屏,司空御往上翻了几条,发现他在舌战群儒。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是哪个造谣爸爸?!爸爸升旗仪式常年占据队伍末的光荣历史,还不足以证明我身高的含金量吗?!】   大小姐:【你把御崽放在哪里?】   lin:【你把迟老师放在哪里?】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林辰!!!你站哪边?!】   司空御看得云里雾里,往上翻了十多条,原是体育考试的成绩不知怎么流传出来,班上都在讨论,别的也就罢了,偏偏林辰今年的净身高比邵子濯要高一厘米。   对男生而言,升旗仪式的队伍末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越往后越有面子。   原先队伍排序,林辰在邵子濯前面,这下班上同学纷纷质疑起排序的权威性,还有人阴谋论,说邵子濯仗着自己有肌肉能打,对林辰威逼利诱,百般折磨,去年让他弓着腰量身高,故意量低了三厘米。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邵子濯这能忍?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他去年本来就比我矮三厘米!我特么还安慰他来着!】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不行,林辰,咱俩私聊,你得告诉我你今年都吃了什么蹿这么厉害,你不会早餐天天喝牛奶吧?】   lin:【……我早餐喜欢吃油条配豆浆,有时换吐司,或者三明治……】   巴啦啦小魔仙A市分仙:【让你私聊!发出来干嘛?被御崽学了怎么办?!】   司空御:“……”   有病。   老子高着呢。   他冷嗤一声加入群聊,迟鹭资料上的矛盾,转头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   吃罢晚饭,他们参加了民宿老板组织的剧本杀。   这个时节,住在民宿的多是外地旅游的年轻人,老板轻松组了个十多人的大局,两人闲的无聊,便应约下楼,玩到一半,才发现这是个“酒局”。   字面意思,他们玩的剧本逻辑清晰、烧脑缜密,可是中间有一段,需要喝酒通关。   老板临时客串主持人,看玩本的年纪都不大,就打了哈哈,做任务时只让大家喝两杯酒精饮料就算过关。   酒精饮料不容易醉,那是对其他人而言,司空御捏着酒杯,很怕重蹈上一次的覆辙。   迟鹭:“……我喝吧。”   迟鹭拿的角色是任务大头,刚刚已经喝过几轮了,现在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果酒味儿,凑过来时,司空御差点被熏醉了。   “坐着。”司空御不爽地瞪他,低头看向酒液,嘟哝:“一杯而已……”   他闷头干了。   众人起哄喝彩,司空御搁下杯子,觉得自己还好。   他扭过头,小声地对迟鹭说:“万一我喝醉,你不许干奇怪的事。”   “……”迟鹭淡淡地瞥他,“我能干什么奇怪的事。”   司空御怒道:“我当我是邵子濯?我喝醉不断片!”   迟鹭:“……哦。”   司空御要他发誓。   迟鹭:“……我发誓。”   兴许是民宿的果酒度数更低,司空御一直玩到回房都没有醉态,整个人十分清醒,甚至迟鹭手指在他眼前晃,问是几,还能招来他一个看傻逼一样的白眼。   能有这种眼神,想来没醉。   *   冲完澡出来,迟鹭拿出便携的平板,准备把过年期间的稿子都提前赶好。他在书桌旁画画,司空御歪在沙发上玩手机。   玩着玩着,司空御忽然道:“迟鹭,你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   “装修风格?”迟鹭笔尖一顿,略作思忖,“简约点的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事,”司空御敷衍道:“问卷调查。”   迟鹭:“……”   过了片刻,司空御又冷不丁问:“你喜欢什么沙发?楠木的还是软皮的?”   迟鹭:“……这也是问卷调查?”   司空御明显心虚,假装生气,“让你答就答,哪那么多问题。”   迟鹭拿笔尖抵住额头,道:“软皮吧。”   五分钟后,司空御:“拖鞋你喜欢……”   迟鹭:“白色。”   他答得太干脆,司空御回头狐疑地看他一眼。   迟鹭:“你也要给我送房子?”   司空御浑身僵硬了一下,甚至没注意迟鹭话中那个“也”字的漏洞。   他快速反驳道:“你想得美!”   嘴有多快,心有多虚。   迟鹭点点头,没戳穿他,转头之际,指腹摁着眉心,笑了笑。   接下来半个小时,司空御安静如鸡,没有再问迟鹭任何问题。   迟鹭画完大半,放下笔,落地窗外夜色清冷,海面倒映着城镇的微光,民宿不近市中心,四周是树林,越到晚上,越是寂静。   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捏捏鼻梁,喊了一声:“御崽?”   没人应。他眯着眼睛模糊地抬头看,司空御安分地窝在沙发角落里,专注地刷手机。   迟鹭只当他是玩手机太认真,又喊了一声。   依旧不应。   嗯?   迟鹭戴上眼镜,缓步走近,拧着眉搭上他一边肩膀,“御崽……”   “这位施主——”司空御猛地回头,满脸严肃,指着迟鹭那只冒犯的爪子,“请你不要对一只蘑菇动手动脚,我不搞人外。”   “……”   迟鹭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看。   司空御脸上有很淡的绯红色,凶巴巴地拧着眉,眼神却是涣散的,吐息间,能闻到还未散尽的淡淡酒精饮料的味道——甜味儿。   片刻,迟鹭缓缓收回手,“蘑菇?”   司空御扔开手机,双手合十,“我乃是那山中,修炼千年的蘑菇精——”   慢半拍的酒劲上来了。   迟鹭很细微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揉揉司空御的头发,“蘑菇洗澡吗?”   司空御有点坐不稳,左右晃悠了一下,脸砸在迟鹭小腹上,可能觉得挺舒服,顺势抱住迟鹭的腰蹭了蹭。   “蘑菇洗澡,蘑菇是爱干净的蘑菇。”   迟鹭弯腰,手上使力,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突然的凌空让司空御慌张了一瞬,将腿盘在迟鹭腰上,谨慎问:“你要对蘑菇做什么?”   迟鹭散漫地冲他挑眉。   “给蘑菇剥皮。”   迟鹭一句话将司空御完全震慑住了,一直到进浴室还是呆滞的表情。   迟鹭给浴缸放水,司空御盯着水流看半晌,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我想起来了。”他正色道:“我不是蘑菇。”   迟鹭抱着他有点费劲,索性将他抵在墙上,但依旧牢牢扣着他的腰,不让他着地。   “不是蘑菇,那你是什么?”迟鹭懒懒道。   大概是觉得后背的瓷砖凉,司空御盘在迟鹭腰上的两条腿稍微用力,两道身躯紧紧贴合,又随着力道,微妙地触碰。   “我是山中一棵包治百病的冰淇淋……”司空御说完,难受地皱起眉,“好硌,什么东西。”   迟鹭:“……”   迟鹭懒得和他废口舌,低头探了探水温,“先洗澡,我下楼给你熬杯蜂蜜水——”   “不能洗!”司空御蓦地抓紧他肩上的衣料,神情紧张又严肃,“冰淇淋不能洗澡,一洗就化掉了,快带本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迟鹭:“……”   怎么会有人喝醉酒像吃了毒蘑菇一样?   他四处看看,把司空御抵到洗手台上,盯着司空御煞有其事的表情,轻轻哼笑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冰淇淋生来就是要被人吃掉的?”   司空御迟钝地眨眨眼。   迟鹭欺身而上,摁住他的后颈,暧昧地在他颈侧留下一串凌乱的印记。   浴室温度高,浴缸里还在放水,水雾升腾弥漫,司空御感受着起火般的后背和血液,艰难道:“冰淇淋仙要化掉了……别舔,我是神仙,不能吃……”   迟鹭按着他的腰,单手掀起他的衣服,露出匀称紧绷的腹部。   “御崽,放松……”   绷紧的肌肉有些硬,迟鹭手掌覆上去,司空御整个人都在抖。   司空御拧着眉头喘气,“……我不是御崽,我是冰淇淋……”   “好,冰淇淋。”迟鹭敷衍地附和,喉间闷哼一声,将司空御整个抱起来。   司空御紧张地勾住他的脖子,看着渐渐远去的浴室,试探问:“不洗澡了?”   迟鹭嗓音沉哑,“不洗了……”   洗个屁,先吃冰淇淋。   司空御蓦地放松下来,懒恹恹地趴在他肩上,“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迟鹭要带他去哪里。   民宿的床很有弹性,司空御倒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反弹起来。   他仰面朝天,还有些懵。   迟鹭膝行上床,眼镜早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乌黑深邃的眉目散漫地向中间合拢,居高临下的眸光带着点轻佻的意味,落在司空御茫然的表情上。   “冰淇淋怕不怕热?”   司空御懵懂地点头。   迟鹭俯身上前,轻轻咬啮着他的锁骨,“那把衣服脱了……”   ……   民宿里有备用的byt和润滑,不过付费使用,锁在一个半透明的小盒子里。   迟鹭研究了一会儿,才从盒子里把两样东西拿出来,他不放心,又皱着眉研究了一会儿生产日期。   确认两样都在有效期,不是杂牌,他撕开包装,刚取出来,忽听室内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迟鹭动作一滞,侧耳静听,扭头看向大床。   御崽躺在床上,把自己摆成舒服的大字型,腿还曲着,可人显然已经沉沉睡去。   他睡得可香,还砸吧嘴。   迟鹭:“?”   才两分钟吧?   迟鹭难以置信地上前,捏着司空御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掐了下,换来一个不耐烦的巴掌。   ……真睡了啊?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啊?   迟鹭只觉得荒唐,在床头站了片刻,活活给气笑了。   真是……   下次再让你喝酒,我就是猪!   *   第二天醒来,司空御对迟鹭趁人之危的行为表达了严厉的谴责。   “……我当时都醉成那样了,你怎么下得了手啊迟鹭?”司空御捂着领口,做心有余悸状,“差一点点,查一点点本少爷的清白就……”   迟鹭在浴室洗漱,司空御说到一半,他拎着毛巾走出来,走到床边弯腰,自然而然地亲上来。   他们带的牙膏是薄荷味,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吻。   司空御咽着口中浓郁的薄荷味,决定原谅迟鹭。   不就是清白嘛,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人类发现一座古墓,墓主人用饱经沧桑的疲惫声音,诈尸说:   “审核!别特么锁我了!” 第49章   今天的日程是去医院检查, 吃过早饭,两人早早出门。   在海城过冬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这里冬天压根不冷, 穿单衣长袖就能出门, 邵子濯在群里吐槽A市潮冷时, 司空御总要把阳光明媚的海城天空拍给他们看。   年前年后医院手术排单都爆满,迟鹭只能约到年后7号, 这趟行程, 比他们预想中还要久一点。   司空御这两天很奇怪,非要看迟鹭的画, 有事没事就对着其中几幅研究, 还隔三差五让迟鹭填问卷。   问卷做得粗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找不到重心, 不过其中总会藏着一两条“喜欢哪个牌子的床头灯?”“蓝色窗帘还是灰色窗帘?”“你理想中的卧室是什么样子?请绘图表达。”。   ……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但司空御自认做得隐蔽, 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发消息, 迟鹭凑过去想看,他还会立马遮掩。   除夕前几天, 司空御神神秘秘地说要给迟鹭看一样好东西, 转头指挥他打包行李, 一路打车疾驰到郊外。   看到那栋别墅时, 迟鹭第一个念头是:果然。   “这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 不来海城,我都快忘了。”司空御抱着胳膊, 把脸偏向一边, 可能是觉得这行为有点腻歪, 他神情别扭,“好多年没住过了,临时打电话让人整理了一下,装了点东西,也不是特意为了你,就是,想着你要在这里过年,我是房主,就,迁就一下——”   迟鹭看向半开的房门,粗略扫一眼。   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风格,别墅整体硬装偏温馨,墙纸、吊灯都是暖色系,可在这之上,沙发、窗帘却都是简约冷色调,铺设的厚地毯也是黑白灰方格,看得出来御崽很尽力地想让这两种风格融合,不过还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迟鹭笑起来。   他偏过头,在司空御喋喋不休的唇上亲了一下。   “谢谢男朋友。”   司空御倏地噤声,别扭感像潮水一样褪去,他抿抿嘴唇,小声道:“……说了不是特意为了你。”   迟鹭提着行李进门,司空御换了拖鞋,就趿着鞋跟,溜溜达达地跟在他身后介绍,“一楼只有保姆间,上二楼吧……我妈装修的时候,说这两间给我孩子住,喏你看,还有摇篮床……酒柜在地下室,还有家庭影院……这里是客卧,别看了,上楼……”   主卧在四楼,占据一整层,相比客厅,这里的风格和谐很多,当初装修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大肆布置,给司空御留了空子。   司空御对房间风格没什么要求,迟鹭说简约,这间主卧,就全是简约风。   他走进去,打量两眼,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微微皱眉,嘀咕:“怎么感觉冷飕飕的……”   “色调有点冷。”迟鹭倚靠在墙上,端详着,指着灰色窗帘道:“把窗帘换成别的颜色会好一点。”   司空御面无表情看他,“你不是喜欢灰帘子?”   “……你就给了我两个选项。”迟鹭回了一句,又笑了笑,“再说,这是你的房间,问我的喜好干什么?”   司空御不耐地撇撇嘴,含混道:“没什么区别……”   迟鹭走到窗边,摁下开关,自动窗帘往两边拉。   海城四面临海,靠近海滩的房屋都能看见大海,这里视野极好,海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不过比民宿少了几分人烟气。   他将落地窗打开一些,感受着海风拂面,懒懒道:“你是A市人,阿姨是南城人,怎么会想到在海城给你留房子?”   提到这个,司空御表情古怪起来,“我六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算命的,准不准我不知道,反正我妈信他,后来他说,我会找个海城的媳妇,我妈就在海城给我备了房子。”   “……”   迟鹭回头,两人四目相对,俱是表情微妙。   为了掩饰尴尬,司空御转移话题,“我妈说,这里就是我的婚房,墙上,喏,床头那里,挂结婚照,旁边那个贼大的衣帽间,是给我媳妇的,还有那个浴缸——迟鹭你笑屁啊。”   说到一半,他恼羞成怒地扭头,瞪着窗边笑意淡淡的人。   说他小人之心也好,反正他觉得迟鹭那笑,贼特么意味深长。   迟鹭靠着摆放在窗边的长条木桌,两腿伸展着,肩背以一个舒适的姿态松懈下来,他背着光,于是海边明亮的天光都成了他的陪衬。   从司空御的视角看过去,只见得他眉眼慵懒,眸光裹挟着笑意,柔和地落在自己身上,眼镜背后那双乌黑的眼眸中,藏着很多温柔的情绪。   “……”   行吧。   笑就笑吧。   司空御心脏被什么攥了一下,有些酥麻,他迈步上前,冷着脸勾住迟鹭的脖颈,吻上去。   ……   他的吻技比起第一次,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司空御自己认为。   可能是天气太好,可能是气温正好,迟鹭倚着桌子,像头顶和煦的天空一样,并不猛烈地回应着。司空御寻摸到机会,大胆地探进去,舔迟鹭的舌尖和上颚。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反正每次迟鹭这样舔他,他就浑身发软。   不过片刻,迟鹭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司空御舔着他左侧那颗尖尖的小虎牙,趁着迟鹭没注意,手一点一点往下滑。   “……干嘛?”恶魔之爪在裤腰处被捉住。   迟鹭明显情动,眸色都深了许多,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司空御敏感的腰,哑声道:“裤子……可不能乱碰。”   司空御头一回干这种事,不羞是不可能的,可他仍然强撑着,绷着脸,眼尾和脸一样红。   “你上次……把我脱成那样了。”他伸出舌尖将唇边的水渍舔进去,喉结颤动,撇开脸道:“礼尚往来,我得脱你一回。”   “你确定?”迟鹭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捏回来,饶有兴致地跟他对视,“让你脱也行,你准备好挨.操了吗?”   “……”   司空御脸色瞬间爆红。   熟悉迟鹭的人都知道,他看似平和,其实惹急了很凶,这种时候他看人都带着平素没有的压迫感,说话也更轻佻。   司空御抓着迟鹭的衣角,五指紧了紧,靠上去亲迟鹭的下颌,“衣帽间给你……结婚照也挂你……”   司空大少爷安抚人的技术,真的很差。   迟鹭抵在他的肩头,沉闷地笑,单手捏着司空御的后颈,稍稍用劲,捏一下司空御抖一下。   “我不要衣帽间,我就要你。”   司空御安静下来。   两人是情侣,行那种事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但——   头一回,总是慌张居多。   司空御一闭眼,决定能拖一时是一时,今晚就找资料补课,说不定补着补着,就不怵了。   “不聊这个,咱们聊,别的。”司空御艰难地想了一下,“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迟鹭本来就是故意吓他,闻言松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的后背,这样不带任何暧昧的抚摸,很快让司空御平静下来,上前一点,挤进迟鹭怀里。   司空御半阖着眼,懒洋洋道:“要不然就海城吧?这边暖和。”   迟鹭:“哪有这么挑学校的?再说,你家在A市,A市的教育资源比海城好多了,干嘛舍近求远。”   司空御:“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我去哪儿都行,关键在你啊,你这么努力学习,最后肯定要选一个好的学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识改变命运,我就不一样,回头你考上了,让姑姑在那学校捐栋楼,我就能入学了,多简单。”   迟鹭:“……你要跟我上一个大学?”   司空御:“……搞异地恋很辛苦的。”   “不是这个意思。”迟鹭意味难明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万一我们分手怎么办?”   “……”   司空御慢慢站直,头发被迟鹭揉得乱七八糟,配着凝重的脸色,有种奇妙的萌感,“……你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   迟鹭眼眉垂下,故作轻松,“毕业季,分手季,万一不等上大学就分手,或者大学又分手,到时候我们在一个学校,岂不是很尴——”   司空御眼疾手快地捂了他的嘴,不悦道:“你怎么这么晦气?”   迟鹭拉下他的手。   “不说了。”   两人又靠在一起,偷懒似的抱着。   司空御小声抱怨,“老子连婚房都准备好了……”   迟鹭摸着他的头发,心中却想:   御崽,你不可以太喜欢我。   华盛顿那天说好的。   救援小组允许任务者在任务过程中谈恋爱,毕竟人心肉长,是人就会有感情,但每一名任务者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招惹了别人,就要想好如何在抽身之前处置好自己和对方的感情。通常来说,一名任务者在一条任务线中存活的最大限度是两年,所以任务者在谈恋爱前要计算好,如何在两年之内,完成谈恋爱到分手的全部过程,这中间的度很难把握,既要享受爱情的甜蜜,又不能让对方用情太深,至少在任务者死遁之后,他们要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   迟鹭入职情感部之初,有位前辈曾经警告他——谈恋爱严记两点:第一,不要招惹深情的人;第二,不要让自己沉溺。   连续五条任务线空白的感情经历让迟鹭卸下防备,以至于真的遇到那个人时,他完全将这两条警告抛诸脑后,忘了第二条,更忘了第一条。   *   司空御没请保姆,支使着迟鹭下楼做饭。   离除夕越来越近,他们出门采办了点儿年货,司空御还买了一个电动鞭炮,一摁开关噼里啪啦的。   国外春节不放假,沈瑾瑜调休没成功,过年回不来,只能等春节后回来看看,听说司空御和迟鹭单独在海城过年,这两天频频来电话。   “御崽,要准备零食摆盘,糖果不能忘,大年初一,如果邻居来家里拜年,你也要去给邻居拜一拜……”   这个年纪的小孩天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形式,司空御听她说了一堆过年礼节,挂了电话后,窝在沙发里,一脸生无可恋。   迟鹭走过去,安慰地捏捏他的脸。   除夕前一晚,司空御半夜接到司空妍的电话,那边张口就问:“我把你爸搞进监狱,你会恨我吗?”   司空御睡得迷迷糊糊,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完全没懂,索性摆烂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第二天早晨起来,刷牙的时候,他忽然“卧槽”一声,冲出浴室拿起了电话,电话接通时他嘴里还在喷泡沫。   “喂?姑……”司空御又冲回浴室,囫囵漱个口,抽出纸巾擦着嘴角的水渍,“我昨晚梦到你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司空妍的声音也很暴躁,“我现在也梦到你在给我打电话!快告诉我是梦,我刚睡三个小时!”   司空御看了眼时间,就算有时差,华盛顿也才晚上八点左右。   他姑是夜生活这么健康的人?   “这才几点,睡什么睡,起来嗨。”   司空妍狂怒:“老娘昨晚通宵,滚!你个不孝侄儿!”   话罢,她利落地挂了电话。   直到下午四点,司空妍睡够了,司空御才敢继续骚扰她。   “姑,”他有些幽怨,“我等了你八个小时。”   司空妍睡饱了,说话声音都懒洋洋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空御问她昨晚的电话。   司空妍沉默片刻,酝酿着。   她提到司空泰在华盛顿的分公司账面有些不对劲,一开始说得含糊,司空御听了一大堆专业名词,着实没听懂,索性开了免提,让迟鹭一起旁听。   迟鹭不过听了两耳,便蹙起眉,“洗钱?”   司空御:“……”   洗钱具体指哪些他不知道,但活在商圈里,他知道洗钱的严重性。   司空妍沉吟了一下,“不能直接指向他本人,不过有几份涉嫌洗钱的文件,都是他亲手签的字……”   三人又聊了几句,司空妍的意思是,依她掌握的信息,司空泰知情的可能性很小,那王八蛋活在老夫人阴影下,谨慎又自负,不敢也不屑做这种事情,只怕是被手下心腹坑了。   “但知不知情……这个很难判定,我本来派人在查,想找机会坑他一把,结果查到头,发现能证明他不知情的证据几乎没有,有也不大站得住脚。”   迟鹭眯了一下眼,听出些别的信息,“已经开始立案审理了?”   司空妍:“那当然!为防他销毁证据,正义的司空妍第一时间就把他举报了!”   迟鹭:“……”   莽的。   说来讽刺,司空泰谁都不信,到头竟然还能被“心腹”坑。   大概是报应吧。   通话最后,司空妍问司空御:“不管你支不支持,姑姑都已经干了,你恨就恨吧。”   司空妍跟司空家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年轻时浮躁,可她也是这些子孙里,最肖似老夫人的。   不管是外貌,还是当断则断的“铁石心肠”。   司空御抓了抓头发,闷声道:“我没意见……说了不用管我,问我还不如问我妈,看司空泰入狱前,她要不要过去踹两脚。”   司空妍沉默两秒。   “是哦,我把这茬忘了!”   电话挂断后,迟鹭坐在沙发上,回忆着司空妍最近的一些小动作,总觉得她处于一种很浮躁的状态。   晚上,迟鹭避着司空御,在走廊尽头给司空妍打了电话。   司空妍自然知道自己心急,近期很多事处理不到位,本应该放缓节奏好好理一理,可她静不下来。   还是迟鹭点破她的问题,“你知道老爷子放不下,所以想尽快让他看到尘埃落定的样子,对吧?”   司空妍沉默。   迟鹭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司空章的心思,酝酿了很久,才道:“可能,尘埃未落才是最好的……老爷子这次癌症复发,最难的不是手术,而是术后的化疗和放疗,那是一个很吃心态的过程,与其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张,不如索性吊着他,让他惦记着,惦记着就不会放弃……”   身后传来一声异响,迟鹭皱皱眉,回头看。   司空御端着盘车厘子,嘴里还咬着一颗,木然地嚼着,嚼了好一会儿,他把车厘子核吐到掌心,回神似的问:“什么癌症复发?什么手术?什么化疗?”   迟鹭:“……”   迟鹭摁掉通话,转过身去,对上司空御的视线,脑海里只有四个音节反复回响:   芭比Q了。   *   房间里,司空御磕了一盘车厘子,又磕了三瓣柚子,最后磕了一碟瓜子,把这些东西都吞吃下肚,混着“司空章癌症”的惊天消息一起消化。   迟鹭原本就没打算瞒着,或者说,他的思路里,有不用瞒着也能妥善解决的方式——比如换一个受骗对象。   老爷子不希望司空御知道,那就让他“以为”司空御不知道就好了。   迟鹭有时候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处事方法,是系统也觉得离谱的程度,但通常能得到相当好的效果,因为跳出限制去看,会发现迟鹭的思维其实没错,不仅没错,还能在两边都满意的情况下将一件事妥善处理好。   就像这次。   只是他一直在思索,哪种表达方式温和又清晰,严格来说,司空章的病情要追溯到两年前,让他一个外人来叙述,实在有些为难。   “咔咔咔、咔咔咔……”司空御吐出瓜子壳,砸吧砸吧嘴,还算冷静地道:“我要是没有自己发现,你们就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是吧?”   良心痛吗?!   幸好我肚子饿,去楼下端了盘车厘子!   迟鹭有些发愁地歪着脑袋,“我现在在想,过两天你跟爷爷打电话,能不能控制好你的表情。”   司空御:“……能不能先把你骗我的事情说清楚。”   迟鹭撑着额头,“我准备告诉你的,不知道怎么说,怕你吓到。”   司空御冷笑,“这么大的事,怎么说我都会被吓到吧。”   迟鹭:“倒也不,我想,让你累一点,大脑放空,然后一点一点透露信息,这样的方式或许会比较好接受。”   “累一点?”司空御表情倏地微妙起来。   迟鹭:“想哪里去了。”   他从旁边拿来平板,打开一张图片,“是让你的大脑累一点……我准备了数独游戏,只要你能把数字填出来,就会发现这些数字能组成一串很特殊的密码……”   “……”   你特么玩谍战呢。   司空御扫了一眼,给的数字很多,以他近期突飞猛进的数学成绩,难以对他形成压力,“就这,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迟鹭道:“这些数字只能译出来一小段信息,要把事情说清,这一个数独不够。”   他手指在平板上划拉了一下。   “所以我准备了二十个。”   司空御:“……”   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还在解锁的路上,作者已经从昨天改到今天了。   (颤抖的手)究竟……有什么……好锁的……   你们审核……黄眼看人……黄 第50章   司空御整体表现还算冷静, 但接下来整整一天,他都像游魂一样,抱着手机发呆。   迟鹭知道他想打电话, 但现在不能打, 一打就露馅。   迟鹭知道的也并不多, 术前情况和手术成功率,在老爷子那里都是保密情报, 轻易探听不到, 所以他能告诉司空御的也不多。   之前说手术时间有推迟,算算日子, 应该就这两天, 迟迟没有接到报平安的电话,迟鹭也有些焦躁。   这个除夕,两人过得心不在焉。   晚七点, 吃过晚饭, 他们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春晚, 司空御抱着一碟瓜果, 机械地往嘴里塞,时不时皱起眉, 偏头看一眼迟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迟鹭闭了下眼, 知道不能这么被动下去。   他抄起手机, 给司空妍去了电话。   司空妍昨天还在给司空泰使绊子, 暂时没能赶回A市, 但她语气不比司空御好多少,显然也在等消息。   “我找老头子的主治医师问过, 术后情况不太好, 有并发症, 昨晚进了一趟ICU,看今天……”   后面的迟鹭没能听见。   他捏着手机,迟疑道:“……手术做完了?”   “……啊。”司空妍也迟疑,“你不知道?”   “……”   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司空章连他一块儿骗。   挂断电话,迟鹭坐在马桶上发呆。   司空章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上了年纪,有很多慢性病,无形之中给手术和化疗都增加了难度,况且高级别脑瘤这种癌症……复发的概率很大,一次能撑过来,两次呢?三次呢?司空章经得起多少次这么折腾?   似乎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者是他们都下意识避开这个消沉的事实,可是司空章……他的命是一根紧绷的弦,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裂。   他随时可能会死。   迟鹭太阳穴鼓鼓地跳,摘下眼镜来,眼前虚影乱晃。   系统16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来,“迟鹭,你怎么了?”   宿主在谈恋爱,16怕打扰他们,这两天一直藏在杀毒软件内活动,联邦出品的杀毒软件,能屏蔽外来磁场,也能屏蔽宿主和系统的脑电波交流,发现这个bug后,迟鹭不想理它,或者它不想理迟鹭,就会滚到杀毒软件里呆着。   它听到任务进度的提示音,准备出来跟迟鹭说一声,刚冒头,就看见迟鹭脸色难看地揉太阳穴。   这样的生理反应来源于剧烈的心理动荡,16在他脑子里,感受很明显。   它甚至能从迟鹭的精神体中识别出几幅混乱的画面。   “别解析我,”迟鹭察觉到什么,蹙眉道:“回头我举报你。”   系统16:“……”   系统有一个解析功能,适用于宿主大脑活动不受控时,单方面解析宿主精神体来获取记忆和思维,以应对突发状况,可以理解为读心术和记忆读取术,但这项功能不能轻易使用,除非使用对象同意,或者救援小组申请通过。   你牛,把系统好心当成驴肝肺。   系统16小声嘀咕:“怪不得心理部门的医生都懒得管你……”   迟鹭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当年入职的时候心理医生就看出他有问题,试图开导他,可惜迟鹭不愿意把自己敞开来任人探究,导致这个过程进行得非常艰难,医生们一次又一次铩羽而归。   不过他是定下来的任务者,心理部门只能硬着头皮治,后来评测报告里显示这些问题轻微、不影响日常的时候,把医生们感动坏了,就差没开个欢送会欢送迟鹭。   系统经过培训,又跟迟鹭相处了多年,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迟鹭的心结来源于家人,但很难判断究竟是哪一件事引起的,更像是多重因素的累加,这些线头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一起,堵塞了迟鹭与世界交换情感的渠道。   心结不解,迟鹭很难像正常人一样获得爱、输出爱,参考他“无动于衷”的前五条任务线,相较任务者,他更像一个旁观者,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都没有把他拉回到正常人的世界。   因为他潜意识里,拒绝接纳这些情感。   如果这次迟鹭能学会“接受”,或许回去之后,心理部门能大发慈悲地在他的心理报告上加上一个“正常”。   迟鹭坐了会儿,感觉太阳穴的胀痛渐渐缓解,他捏着鼻梁骨,倦怠道:“你不去追你的剧,出来干嘛?”   16虽然不用吃饭,但它偏好精神食粮,到各条任务线的第一时间就是找剧找电影找小说,迟鹭又不用它操心,大多时候,它只需要窝着看自己的电视,随时等待召唤就好。   16:“没啥,就……”   任务进度过半了。   16看着迟鹭依旧苍白的脸色,犹豫着,一晃眼的功夫,洗手间门被敲响。   迟鹭起身去开门,16干脆地遁了。   敲门的是司空御。   他看到迟鹭的第一眼就禁不住拧眉,“你怎么这个脸色,生病了?”   迟鹭摇头,“没……”   司空御不由分说,撩起他的刘海探了探。   温度正常,但额头全是汗。   “你怎么回事?”司空御眉心紧皱,“身上都在冒冷汗,不舒服就滚去睡觉,躲在厕所里有什么用。”   迟鹭后知后觉地蜷缩掌心……确实湿漉漉的。   他表示自己没病,司空御表示不信他的鬼话。   房间里,司空御用厚实的被子把迟鹭裹成粽子,然后下楼泡药,临走还不忘吐槽,“你这娇弱的身子……”   迟鹭望着天花板发呆,想起来,算上这次,他确实在司空御面前病了两次了,说娇弱倒也没错。   “家里没药,我测一下你体温,看有没有发烧。”司空御端着一杯热水进门,看见迟鹭的表情,眉梢一扬,“笑什么笑?林妹妹。”   迟鹭疏懒地勾了一下唇角。   也没什么。   就觉得,你这样笨拙地忙活来忙活去,真的很可爱。   测过体温,迟鹭拽着司空御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进被窝。   “御崽,陪我。”他半眯着眼,语调漫不经心,撒娇似的。   御崽骂骂咧咧地脱衣服上床。   “真没事?”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被迟鹭抱着,司空御还不忘费劲地抽出手,去摸他的额头和后背,“好像没汗了?你这病怎么一阵一阵的……”   四周安静下来,司空御枕边搁着两个手机,一个是自己的,刷电视,一个是迟鹭的,等消息。   司空御第十三次拿起枕边的手机看,迟鹭掀着眼皮扫了一眼,情不自禁道:“御崽,爷爷会没事吧?”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句式错了。   司空御比他更担心,这时候他应该安抚,而不是询问,这样的疑问句,只会将御崽的不安放大。   “唔,”司空御眉头一直没松,闻言心不在焉地道:“会没事的。”   “……”   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也在等待一个人给予肯定的答案。   说明他也不安。   电光火石间,迟鹭忽地明白,自己真正恐惧的是什么,从很多年前开始追溯,他怕的从来不是被抛弃,而是死亡。   心理医生说,心理防御机制帮助他丢失了很多不愿回想的记忆,他记得外公拒绝治疗时坚定的神情,唯独忘记的,是外公死亡的场景。   他惧怕的,是死亡本身。   司空御背朝着迟鹭玩手机,蓦地感觉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迟鹭?我靠,撒手,你快勒死我了……”   司空御猛地后踢腿,踹了迟鹭一脚,迟鹭晃神似的,腰间的力道一下松了。   司空御想别身回头看他,又被迟鹭抱住,腰间的胳膊没有之前用力,却还是带着难以挣脱的力道。   迟鹭把脸贴上司空御的后颈,亲昵地磨蹭。   司空御:“你什么毛病?差点勒死你男朋友……”   司空御随口抱怨,紧接着便发觉,铺洒在自己颈项间的吐息很紊乱,背后那道身躯,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不对劲。   “迟鹭?”司空御要扭头,被迟鹭紧紧搂住,他挣扎半晌才翻过身。   两人面对面,司空御盯着迟鹭的表情凝视片刻。   “你……在哭?”   迟鹭眨眨眼,觉得眼睛还是挺干涩的,应该没吧?   司空御一骨碌坐起身来,满脸难以置信。   迟鹭确实没哭出来,但他整个眼眶都是红的。   司空御定定地看着他,大脑陷入短暂宕机状态。   谁惹哭的?我吗?   我干了什么?   莫非是刚刚那包迟鹭要了我没给的薯片?   还是他嫌我车厘子吃太多没给他留?   司空御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惹哭迟鹭的。   迟鹭微红的眼眶像昙花一现,很快消退。   他叹着气,声音里还有情绪的余韵,略微沙哑,“没哭,就是突然发现,我真的很害怕有人离开。”   司空御短暂回神,“……你在担心爷爷?”   迟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意味不明地“唔”一声。   司空御松了口气,躺下来,把后背露给迟鹭,在他怀里找了个暖和又舒服的姿势,“多大人了,哭什么,老爷子还没死呢,要知道你给他哭丧,保准气死。”   “摁。”   房间沉进安宁里,迟鹭微闭着眼,耳畔只有司空御耳机里漏出来的一点声音。   他忽而道:“御崽,你喜欢我吗?”   司空御的后脊明显僵了一瞬,哑然片刻才硬邦邦道:“问这干嘛?”   他还是习惯性地逃避这个问题。   那就好。   “没什么。”迟鹭偏头吻在他的肩膀上,如释重负道:“只是想说,你不喜欢也没关系。”   迟鹭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意识到司空御的后背已经完全紧绷,僵硬得像一块铁板。   “如果喜欢,也不要太喜欢,华盛顿那天,我们说好的。”   “……”   当他意识到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他开始思考,如何避免将这种伤害带给司空御。   每名任务者的宿命,无一例外是死遁,一是因为他们的躯体已经临近有效期,二是因为,他们要为这个身份,找一个永远离开的理由,只有死亡能做到。   以前迟鹭不觉得,每每任务进度接近尾声,他就要开始思考死亡的方式,有时是车祸,有时是癌症,一般意外要更合适一些,因为死得干脆,不用伪装。   但这次他觉得……不管他的死亡方式多么和缓,御崽都会伤心。   就像他一辈子都恐惧死亡一样。   御崽说不定……会记他一辈子。   那可不行。   少一点喜欢就好了。   就像御崽说的那样,谈一个普通的恋爱,慢慢等感情淡去,然后找一个普通的日子,和平地分手。   说不定很多年以后,御崽提起前任,也只会回想片刻,淡淡一笑。   “他啊,好像叫迟鹭。”   *   离跨年还有三个小时,迟鹭觉得御崽有点奇怪。   他总是时不时凑上来亲一下,下楼梯要亲,看电视要亲,迟鹭在厨房里切水果,他直接一个滑步过来,照着迟鹭的侧脸就是一个吧唧,亲完满意了,又抱着零食坐回电视剧前。   ……迟鹭把这归结为一直等不到报平安的电话,焦躁到失智的表现。   他端着果碟坐上沙发,司空御正拿他的平板放电视。   司空御偶尔玩他的手机,但一般不碰他的平板,因为迟鹭的平板里保存着很多画稿,他怕一个手抖给删了。   迟鹭扫了眼电视,“有大屏幕你不看,用平板?”   司空御不高兴地皱皱眉,“不能倍速,我看着烦。”   说完,他抬起眼,想起什么,拉着迟鹭胸前的衣料,强迫他弯腰,嘴唇凑上去碰了一下。   迟鹭都习惯了,坐下来用叉子给他叉了一块水果。   司空御叼过水果,扫他一眼。   “……你感觉怎么样?”   迟鹭莫名其妙地回头,“什么怎么样?”   司空御低着头,在迟鹭的注视下无意义地点开一个软件,又退出,又点开,支吾道:“我……喜欢啊……”   迟鹭:“喜欢什么?”   司空御捏紧了平板,一狠心,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又靠上去,亲吻迟鹭。   这次的吻不像前面的蜻蜓点水,他勇敢地绕着迟鹭的唇形,用舌尖细细描摹,还试图撬开迟鹭的牙齿,没成功,脸红红地缩回去。   “其实我……特别喜欢你,感觉到了吧。”   迟鹭:“……”   司空御抓着头发,第一次这么坦诚,他显得很难为情,“我真的喜欢你,真的!之前拒绝你,是因为你追的太紧了……但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别的,华盛顿那天的话,咱们都别当真,你不要这么……”   他想了一下,想出一个词,“耿耿于怀。”   迟鹭:“……”   他在说什么?   司空御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太有安全感,所以刚刚想着想着,眼睛都红了……这波在我,是我没说清楚,让你难受……我再重复一遍,我特别喜欢你,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不要多想,也不要乱想,懂吗?”   他补充:“楼上结婚照和衣帽间都是你的,我没媳妇,那些都是你的,我装修都是按你的喜好来的,怎么可能有别人?这就是你的地盘,以后咱们大学毕业,就去国外登记结婚,到时候这就是我们的婚房,OK?”   “……”   问题很大,英语都出来了。   迟鹭沉默着琢磨片刻,总算厘清了他的逻辑。   迟鹭下意识偏过脸,直接笑出声来。   司空御:“……好笑吗?”   迟鹭压下喉间含糊的声响,抿着唇把脸转回来,向司空御的方向靠近一点,刚要说话,视线不经意向下一瞥。   他倏而没了表情。   司空御下意识低头,看见平板上不知何时点开了一幅保存在桌面的画,上面两幅男性身躯纠缠在一起,隐□□精细得令人脸红心跳。   迟鹭眼疾手快,伸手要拿。   司空御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拍掉了。   他震惊地举起平板细看,画的背景是浴室,水雾朦胧,两个人在镜子面前,其中一个挺着臀部,一只腿被高高地架起来,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   小说里do坏了的表情是什么样,他今天见识到了。   迟鹭看他表情不对,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   “这……”迟鹭表情严肃,试图通过端庄的表情来为自己挽回几分,“这其实……不是我画的。”   司空御放下平板,颈侧已经烧起来,耳根更是红得滴血。   他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把画转给迟鹭看,指着其中一个人的面容,“谁画的?怎么跟你画的我,长得一模一样?”   迟鹭:“……”   画春宫图被男朋友发现怎么办?   江湖求助,急。   一瞬间,迟鹭脑海中掠过无数个说辞。   司空御板着脸,“你不会又想骗我吧?爷爷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迟鹭:“是的就是我,我想跟你做这种事很久了。”   司空御:“……”   司空御努力维持的表情绷不住了。   龌龊!   下流!   禽兽!   无耻!   ……   我会出现那个表情吗?!   我有那么色吗?!   ……   我腰能弯成那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很多小可爱担心会虐,我在这里,郑重地以我的信誉发誓——   其实还是有一点的。   结局肯定是he,但在此之前,迟鹭要离开一趟,他们要分开一段时间(御崽知情的情况下)。最大的虐点,应该是迟鹭跟御崽坦白时候的告别。   ……还有可能就是我的渲染,都不用当真!渲染而已!   PS:其实我在收尾了,大概一周内正文完结(不包括番外)(没做到就当我胡说) 第51章   司空御抄起平板, 看似气势汹汹,其实慌不择路地冲上楼。   迟鹭跟上去,在“婚房”外吃了个闭门羹。   司空御:“爷爷的事我之前没心情跟你算账, 现在开始算, 二十四小时内不要跟我说话, 咱们冷战。”   迟鹭:“……”   怎么还新账旧账一起算?不讲基本法。   迟鹭在门口站了片刻,努力为自己开脱, 然则司空御就像耳朵边装了屏蔽器一样, 一句不回。   迟鹭无奈,只好让司空御自己消化, 下楼到一半, 他想起来什么,又折返回来。   他礼貌地敲门:“你拿了我的平板。”   这次总算有了回答,“……凶器, 没收!”   ……凶在哪里?   迟鹭舌尖抵着后槽牙, 无话可说。   正要离开, 只听房间里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像是有人没穿鞋跑过来。   “我要看你别的画,检查还有没有别的……淫.秽作品。”司空御的声音就在门后, 近在咫尺, “你给不给?”   迟鹭想了想, 我倒是没事, 就怕另外两三幅, 你看完后,不肯去学校了。   “毕竟是我的隐私……”   司空御径直打断, 语气硬邦邦的, 还有怒意, “隐私个屁!我都没有允许你画!”   迟鹭几乎能想象他在门后跳脚炸毛的样子。   “那你看吧。”   看完别害羞就行。   司空御花费半个小时,从迟鹭的平板里,找出四幅迟鹭心怀不轨的“罪证”。   一幅在学校宿舍。   一幅在小树林。   一幅是脑洞向,古代背景,两人身着宽袍大袖。   最后一幅是未完成品,迟鹭的身形还没有画完,但另一位男主已经纤毫毕现。   背景也很眼熟,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就是楼下客厅的落地窗。   “……”   不下楼了。   这辈子都不下了。   司空御红着脸,烫手似的,把迟鹭的平板甩进柔软的大床里。   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也扔进大床里,柔软的被子微微下陷,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虾米似的蜷缩起来,手指在床上一点一点挪动,靠近平板,把屏幕上脸红心跳的画面拽过来,抱进怀里。   他想,太夸张了。   怎么可能做成那样。   再怎么样也不会哭出来啊。   迟鹭真的能一夜七次吗?   上次买的避.孕.套还留着吧?   一盒够不够啊?   迟鹭怎么天天想这种事?   他是不是真的很想?   要不……做吧?   司空御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两个滚,滚得头发蓬乱,脖颈到锁骨到前胸羞红一片。   他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呆,末了打开搜索引擎,挣扎很久,不自在地在搜索框输入:男生和男生doi,真的会爽到哭吗?   ……   十分钟后,他又搜:男生和男生doi,具体要做哪些准备?   *   他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迟鹭是不知情的。   跨年夜当晚,被男朋友拒之门外,迟鹭只能在楼下打斗地主以慰相思。   接近凌晨的时候,他准备上楼跟司空御说一声新年快乐。   恰在这时,魏管家的电话打过来了。   是报喜的。   老爷子情况稳定,下午已经醒来,身体各项数值趋于平缓。   魏管家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喜意,“不要担心,过个好年。”   海边燃起焰火,黑夜中炸开五彩斑斓的光芒,迟鹭捏着手机,很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敲响了卧室门。   别墅内部的隔音似乎没有很严密,至少迟鹭站在门口,能清晰地听到司空御穿上拖鞋,在门口犹豫不决的走动声。   他刚要说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迟鹭垂眸一看——是老爷子的。   他手指蜷缩起来,动作缓慢地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司空章的声音还算精神,追着他问了几句司空御的现状。   迟鹭瞄一眼渐渐下压的门把手,一一答了。   司空章语气更轻松了点。   他道:“小迟,你呢?回海城住还习惯吗?那边是不是很暖和?”   以往这些家长里短的问句,迟鹭是不会仔细回的,他习惯敷衍过去,因为太日常化的交流,会轻易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但这次,或许是意识到司空章刚刚死里逃生,死神向他身边人靠近,死神又被驱逐,这种认知,给予他莫大的勇气。   “挺好的,海城的风很暖和,到处都能看到大海,我们买了很多年货,御崽吃掉很多。”   电话里一阵沉寂,许是对方也没料到他能说这么一长串琐碎的小事。   迟鹭听到屋里一声轻响,似乎有人不满,在门上锤了一下。   迟鹭露出点不明显的笑意。   又聊了几句,互相道了新年快乐,老爷子笑呵呵地要挂电话,挂断之前,迟鹭对他说:“谢谢。”   谢谢你还活着。   听着外面挂了电话,司空御把额头抵在门上,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到这时勉强落定,他忽然很想迟鹭,即便知道这个人就在门外,即便他们分开才两个小时。   他想看看迟鹭,跟迟鹭说一声新年快乐,说一声不要担心,又觉得别扭——说好冷战24小时,时效还没过呢。   “御崽,”清晰而低沉的说话声传来,司空御抵着门,这声音就像落在他耳畔一样,“不冷战好不好?以后不骗你,再也不骗你了。”   语调慢悠悠拉长,藏着很明显的哄人意味。   ……貌似还有一点撒娇。   司空御不爽地想,他最近怎么老是撒娇?   谁家的男朋友是一个撒娇就能哄好的?   也不想想。   司空御在心里吐槽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他满脸不高兴地打开门,如愿看到倚着门框,嘴角微翘的迟鹭。   他男朋友环抱胳膊,姿态懒散,眼眸也微微敛着,穿着可爱的兔子家居服,肩上垂着两个兔子耳朵,没有平时那么一丝不苟,歪着头靠着门框的样子,特别温柔。   “御崽……”迟鹭抬起眼皮,微微站直,正要再说两句卖乖的话,司空御忽然揪住他肩两边的兔子耳朵,迎上来就是一个深吻。   “……”   脚后跟把门带上,迟鹭把着他的腰侧,把他抵到门上,发狠地亲。   今夜之前,司空御还觉得自己的吻技在飞速进步。   今夜之后,司空御明白了,那只是迟鹭的仁慈。   他被亲得差点窒息,字面意义上的窒息,喘气的时候劫后余生似的,嘴唇根本合不上,眼眸涣散地盯着某个点,下巴湿漉漉的,是刚刚亲吻时挣扎留下的痕迹,迟鹭偏要笑他,说他流口水。   “御崽今年几岁?不会呼吸,还流口水。”迟鹭贴着他的耳畔揶揄,嗓音磁性低沉,又从他喉结吻到下巴,渐渐往上游移,亲到眼睛的时候,司空御有点回神,深吸一口气,拽着迟鹭的兔子尾巴把脸擦干净了。   “我快死了。”他恶狠狠地谴责。   迟鹭眼皮轻轻下压,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还没到死的时候……”   他低低地笑,瞥一眼还被司空御拽在手里的兔子尾巴,道:“你想要,给你也行。”   话罢,他短暂地松开司空御的腰,拉起上衣下摆,一下脱了个干净。   司空御愣愣的。   上衣从迟鹭身上脱下来,落在地上,又被司空御拽住,手上轻微的拉扯感让他下意识低头看。   迟鹭捞起纯棉上衣,塞进他怀里。   “抱好了,待会儿有得擦。”   ……   原来腰真的能软成那个鬼样子。   有人在海边放焰火,一波接一波,天空被映照得明亮璀璨,隐约还有人喊新年快乐,从别墅的窗往外看,能看到一朵一朵的焰火盛开在天幕。   司空御看着窗外,视线朦胧而模糊,他眨眨眼,将水雾从眼角眨出一点,眼前又清晰起来。   视线清晰了没用,世界还是在晃,而掌控权并不在他手中。   修长的手搭在脖颈上,摩挲着微微凸起的喉结,力道带着司空御往后贴,他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慌乱地抓住迟鹭的胳膊。   某个时刻,他脑海里,也炸起这样的焰火,眼前一阵发黑,什么都看不见。   迟鹭贴在他耳畔,语气是跟动作完全不符的轻柔,“御崽,新年快乐。”   司空御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只能在心里说:快乐个屁,王八蛋。   *   大年初一,喜气洋洋。   别人家都在拜年,别墅里的两位,在偷懒睡觉。   地上散落一地用过的东西,卧室沙发上也狼藉不堪,衣帽间半开着,中间用来放置包包的长桌上扔着几张揉成团的卫生纸,空了大半的瓶子遗落在洗手间的地板上……   那个被司空御抱了一整晚的兔子睡衣,皱巴巴地团在角落。   迟鹭醒得早一点,醒来他看了看时间,北京时间十点半。   他眯着眼醒神,摸到旁边细腻的皮肤,脑子转过弯来,凑过去抱着司空御,温存地把吻落在肩头。   司空御皱着眉,含糊地嘟囔一声。   他下意识地推拒迟鹭的手,半睡半醒间挣扎,挣扎不过就烦躁地用脚踹,“迟鹭……滚开……疼……”   迟鹭也不是很清醒,听闻此言,伸手探了一下,“我看看……”   “……你再摸?”   大年初一,迟鹭又被男朋友赶出房门。   他只着一条长裤,头抵着冰凉的卧室门站了良久,终于完全清醒。   海城气温本就高,别墅里又开着空调,只穿裤子也不冷,迟鹭索性光着上身,插兜下楼做饭。   临近中午,今天这种日子恐怕叫不到外卖,迟鹭打开冰箱梭巡,准备煮点清粥,做几个家常菜。   门铃忽然响了一声。   迟鹭嘴里叼着块吐司,擦干净湿漉漉的手,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皱眉,大年初一,谁啊,不会是来拜年吧……   他走到一半,又顿住,准备上楼找件衣服套上。   他转身的刹那,门开了。   “御崽!看到我感不感动!想不想流泪!兄弟我可是大清早就飞过来给你拜年,你——”   手提大包小包礼品的邵子濯看着裸着上身的迟鹭,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林辰落后半步进门,看见迟鹭,缓缓地,缓缓地扬起一边眉梢。   迟鹭反应快,皱皱眉,把吐司从嘴里拿出来,“没开门,你们怎么进来的?”   “……御崽告诉过我密码。”邵子濯忽然心虚,看着迟鹭,突然就有了一种面对兄弟女朋友的拘谨感,“呃,新年好?哈哈哈哈海城蚊子真多呐,看把主席咬成什么样了……”   迟鹭裸露的后背上全是爪子印,脖颈布着几个红印子,像被嘬的,又像被咬的,胳膊上最明显,好几个咬出来的完整牙印,怎么看都不像蚊子能干出来的事。   邵子濯越说越觉得不对,声音一点点弱下来,最终闭嘴沉默。   林辰没说话,抬手捂了他眼睛。   *   迟鹭上楼喊司空御起床,邵子濯在客厅沙发上坐立难安。   他酝酿良久,拉了一下林辰的袖子,说话之前鬼鬼祟祟地往后看了一眼,确保那两人听不到他的臆测,“我觉得不太对。”   林辰轻松地靠着沙发,表示洗耳恭听,“怎么说?”   邵子濯琢磨半天,满脸纠结,“说不上来……主席身上那些,是跟别人做了吧?这别墅又没有别人,他跟谁做?”   林辰:“……”   你猜啊。   林辰头疼地坐直上半身,决定今天非要把邵子濯这任督二脉打通,他指指楼上,“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俩就是——”   话没说完,司空御满脸困倦地出现在旋转楼梯上。   他穿了一个简单的圆领短袖,领口开得比较大,下面一条宽松运动短裤,一点都不遮遮掩掩,非常无所畏惧。   司空御身上酸疼得要命,实在没心情敷衍邵子濯,随便找两件舒服的衣服就往上套,管他看不看得出来。   邵子濯哑巴了。   他沉默地看着司空御下楼梯,发现好兄弟的走路姿势也很怪。   直到司空御歪歪斜斜地靠上沙发,邵子濯才如梦初醒,解穴一样,想捞起司空御的脚脖子看。   司空御直接给了他一脚。   “干嘛?”   邵子濯没捞到,但也看清楚了——脚脖子上那些红红的印子,就是吻痕,短裤能看到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都青青紫紫的,像是被用力掐了。   邵子濯又看——御崽喉结附近红艳艳一片,都快破皮了,手腕上有两道很轻的勒痕。   最后,邵子濯捧住司空御的脸。   司空御朝他翻白眼,“你有病?”   哇哦,嘴巴也破了。   邵子濯缓缓后退,从沙发上捞了个抱枕找一点安全感,他努力地消化这些信息,深吸一口气,戳着自己的太阳穴严肃思考。   “我来理一下,你昨晚在进行一些少儿不宜的运动,主席也在进行一些少儿不宜的运动……啧,不会,你们少儿不宜的对象……”   司空御睁开一条眼缝,鼓励地睨着他。   邵子濯接收到鼓励,心里一咯噔,“你们,昨天晚上——”   他有点说不出口,于是胡乱地用手比划,左手捏起一个圈,右手拇指进进出出。   司空御懒得说话,继续看着他。   这几乎是默认的意思,邵子濯震惊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站起来,来回踱步。   “你跟主席在谈恋爱?”   少爷总算张嘴了,虽然只有金贵的一个字,“嗯。”   “……”   !!!   邵子濯:“你是gay?!你特么什么时候弯的?!不对……你不会从头就是弯的吧?卧槽,那我以前岂不是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我长得这么帅,你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司空御直接砸了一个抱枕过去,要不是没力气,他要起身跟邵子濯打一架。   “新年第一天,你非要害我吗!待会儿我不吃午饭一半都是你的问题!”   迟鹭端着热腾腾的南瓜粥和早餐过来,及时制止了一场世界大战。   迟鹭一出现,气氛就诡异起来,邵子濯正襟危坐,暂时不好意思发癫。   于是他和林辰两个人,就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眼睁睁看着小情侣甜甜蜜蜜。   司空御抿了一口粥,皱起眉,“唔,我没刷牙。”   迟鹭:“没事,先吃点垫垫肚子。”   司空御勉为其难喝了两口,嫌烦,撇开脸,“不吃了,肚子疼。”   “那咱们去医院?”   司空御把脸撇回来了。   喂了两口,司空御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撇着嘴吃,迟鹭把碗放到他手里,揉揉他的头发,“自己吃,我去做午饭。”   说罢,他姿态自然地俯下身去,亲在司空御的嘴角。   邵子濯:“???”   有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   没必要刚出柜就亲给我看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伤风败俗!   有没有人管管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司空御和迟鹭一出柜, 把邵子濯震撼了整整三天。   “我还是不能理解,御崽怎么说弯就弯。”这日早晨,阳光明媚, 邵子濯望着司空御上楼给迟鹭送咖啡“贤惠”的背影, 难以理解地慨叹:“这么真挚的兄弟情, 到底是怎么变质的?他们在一起不会觉得奇怪吗?”   一旁的林辰随口道:“为什么奇怪?”   邵子濯:“大家这么熟,怎么可能心动?我跟大小姐玩了一个月泥巴, 从那以后她在我记忆里就定格了, 无论她后来长得再好看,我也只记得她玩泥巴的样子——同理可得, 御崽应该只记得主席在寝室抠脚剔牙跷二郎腿的样子, 这样也能谈恋爱?”   “……”林辰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主席貌似不抠脚,不剔牙……”林辰停了一下,觉得这样的争议很弱智, 于是道:“感情哪里是这么算的, 就算主席抠脚剔牙, 说不定司空就是喜欢呢。”   他实在心梗, 不想跟邵子濯持续这种话题,于是端着切好的水果, 去了客厅。   邵子濯在原地站了会儿, 跟上来, “我洗澡出来没穿衣服, 你都会嫌弃地让我穿好, 我抠脚你会喜欢吗?我晚上打呼噜你会喜欢吗?这不鬼扯……”   “喜欢啊。”   “……”   邵子濯愣了一下,“什么?”   林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表情还是平素那样, 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道:“虽然你不抠脚, 不打呼噜,但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还是觉得挺可爱的。”   邵子濯嘴唇翕合,烦躁地啧了一声,“可爱什么,聊御崽呢,别胡说八道……”   他心绪有些乱,坐下就要叉林辰碟里的水果吃,林辰轻轻一推,把碗碟推离了他的臂展范围。   “……”邵子濯纳闷,强调道:“我想吃块水果。”   林辰语调轻飘飘的,“不给。”   “???”   “要吃自己切。”   邵子濯不懂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嘀咕两句,起身要去厨房,刚站直就被人攥住手腕。   “逗你的。”林辰无奈道:“你还不如跟我生气……”   邵子濯热心肠,讲义气,对待兄弟容忍度很高,脾气顶好,这样的人,到哪都吃得开。   可有时林辰会希望他对自己发发脾气,至少这样能说明,自己是特别的。   邵子濯坐下来叉了两块梨,林辰注视着他的侧脸,蓦地道:“你印象中的大小姐是玩泥巴的她,那你印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邵子濯叉水果的动作慢下来,犹豫道:“真要我说啊?”   “你说。”   邵子濯偏过头,上下扫量了林辰一眼,“虽然你现在比我高1厘米,骨架也长开了,但我总觉得你还是小时候那个,个子矮,干干瘦瘦,长相秀气的小男孩。”   林辰八岁才被认回南宫家。他父亲早年桀骜,不服从家中安排,离家出走过,在一个遥远的城市结识了一个小镇姑娘,与那姑娘一见钟情,迅速登记结婚。可婚后琐碎很快消败了爱意,没过两年,两人疲惫不堪,和平离婚,南宫先生留下一大笔钱后回归本家,也是在他走之后,小镇姑娘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当时南宫家正值权利迭代,小镇姑娘安宁了一辈子,不想掺和这些,况且孩子父亲留下的钱财足够母子俩一生吃穿不愁,所以她将此事瞒了下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孩子出生仅两年,小镇姑娘就死于意外车祸,这个孩子,连同母亲留下的遗产和巨额赔偿金,都成了无根之木,任取任求。林辰在数不清的亲戚家中辗转长到八岁,南宫家得知消息找到他时,他比同龄人矮半个头,总是安安静静地垂着眼睛,寡言得让人心疼。   当年的风流事没多少人知道,只知道南宫家莫名其妙领回来一个比大少爷还大的男孩,又改他年纪,让他行二,如此遮遮掩掩,于是外人都猜测,他是南宫家的私生子。   流言由来已久,始终没人出面澄清,发展到今天,几乎在流言中坐实了。   “我记得你那时候不爱说话,身量又矮,大家在一起玩,你总是安静地呆在角落,所以总被人欺负,那会儿你想看动画片你哥还不让,他们说你是小姑娘,小姑娘不配看奥特曼,要看小魔仙,我听着烦,就带你回家,后来咱俩也不知怎么脑子抽了,还真看了一下午小魔仙。”   邵子濯口中的“你哥”,是南宫家的大少爷,明明比林辰小,却因为继承顺位,混成了林辰的哥哥。   林辰笑起来,十多年过去,这些童年趣事似乎还在眼前,令人怀念,“我记得你那时候,还为我跟他们打架。”   “应该的,应该的。”邵子濯摆摆手,“说实话,那会儿大家都说你是小姑娘,我真以为你是女孩子,还想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欺负女生,你那时长得特别秀气,记不记得有一回你来我家玩,我妈给你穿了条小裙子,我看到之后眼睛都发直,就想以后一定要娶你当媳妇……我还偷偷暗恋了你半个月呢,这事御崽知道,咱俩还爬墙去看你,后来发现你是男生,啧,给我伤心了大半年。”   林辰靠着沙发背,眼睫垂了一下,又飞快抬起,笑着看向他,“现在不想娶我当媳妇了?”   “现在?”邵子濯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用玩笑口吻道:“咱俩都是男的,怎么娶?搞基啊。”   “男生怎么了。”林辰移开目光,语调淡淡,意有所指,“司空他们也是男生,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因为性别改变的。”   “……那不一样。”邵子濯眉毛拧起来,抓耳挠腮,“别说,我现在知道他们在谈恋爱,还是感觉怪怪的,两个男生,差不多的臭脾气,差不多的体型,怎么谈啊。”   “……你印象中的他们性格冷硬,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谁都会软化的。”林辰漫不经心道:“我们也是男生,体型也差不多……我们睡的时候,不是很合拍?你有时间想这个,不如想想下次被我睡,有没有心理障碍。”   “噗,咳咳咳……”邵子濯一口食物呛在嗓子眼,慌张地四处看看,结巴道:“不是说等毕业了再睡……你怎么老提这事,本来是个意外,被你一直说一直说,都不对味了……”   林辰蓦然俯身,抬眼凝视他,两人就隔着不到一掌的距离,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我们的关系,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变味了。”   *   邵子濯被林辰一通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心烦,想上楼找司空御倾诉一下。   迟鹭在书房赶稿,书房临着楼梯,门没关,邵子濯上楼的时候,看到司空御趴在迟鹭的手边,视线跟着迟鹭的画笔走,说他感兴趣吧,他眼神涣散,说他不感兴趣,脸上又是个懒洋洋的惬意表情。   下午五点,海城的日光转为霞色,并不炽热的阳光洒进窗内,给两人周身晕染出漂亮的霞金色轮廓。   迟鹭空出一只手,去揉司空御的头发。   平素日天日地被人碰一下头发就要炸毛的御崽,只是不悦地哼哼两声,转而勾住迟鹭的手指玩了起来。   某个片刻,御崽换了个侧趴的姿势,两人突兀地对上视线。   迟鹭只停顿一秒,便俯下身吻了司空御。   他们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在窗明几净的书房,接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吻。   邵子濯在门口站了两分钟,没打扰他们,转身下楼。   谈恋爱的两个人,确实跟平时不一样。   邵子濯以为自己会无所适从,会尴尬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其实没有,迟鹭和司空御相处的氛围,跟绝大多数的异性情侣没什么两样,他们自然地牵手,自然地亲吻,自然地表达爱意。   男的和男的谈恋爱,原来这么普通,这么寻常。   *   圣兰德十号开学,迟鹭九号做完近视眼手术,当天下午就要坐飞机飞回A市。   手术当天视线模糊,司空御全程牵着他的手,收获了一路注目礼。   模糊的症状直到第三天才好转,迟鹭勉强能上课,但隔一段时间就要休息。   “眼睛怎么样?模不模糊?要不要眯一会儿?”这是司空御今天第二十一次这样问。   邵子濯都听不过去,扭过头来,“主席又不是什么易碎的花瓶,御崽你清醒点,他不舒服自己会——”   司空御:“滚。”   邵子濯:“哦。”   邵子濯表示想换座位,他只是路边一条无辜的狗,不想天天被这两个人踹。   下课时间,迟鹭去后面打水,邵子濯无意间回头一看,看见司空御在补昨天的作业。   ?   补什么?   司空御恨不得所有作业都用抄的,他会补?   老子年纪轻轻,不会老眼昏花了吧?   邵子濯难以置信地凑上前确认,被司空御推回来,“离远点,挡我光了。”   “哦。”邵子濯乖乖应了一句,又反应过来,“不是,你在干嘛?做作业?做数学,疯了吧?你欠的平时分不是已经还清了吗?”   司空御从桌肚里掏出一本招生简章扔给他。   邵子濯打开看了一眼,豁,赫赫有名的A市本土高校,去年最低录取分他没记错的话是六百一十多……?   “你要读这个学校?”   司空御懒恹恹的,“嗯。”   “啧,梦想不是痴心妄想,你找姑姑捐楼吧。”   “这特么不是……”司空御忍着说脏话的欲望,“它不接受啊。”   这破学校是军事类院校,司空妍看到名字就一咯噔,跟他说难搞,做好硬拼的心理准备,结果一个电话过去,还真拒绝了。   这种学校对学生的素质要求非常高,真不是轻轻松松捐栋楼就能入学的。   司空御怀疑迟鹭是故意的。   两人讨论间,迟鹭端着热水返回座位。   上课铃响,司空御撑起疲惫的身躯,咬着牙听课。   课到一半,老师给他们出了道题,全班沉寂,只有动笔的沙沙声,迟鹭很轻地摩挲着司空御的头皮,压着声音道:“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学校?”   司空御半趴着,拿后脑勺对着他,良久才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是不喜欢。   看到分数线的第一眼就贼不喜欢。   “算了,异地吧,突然觉得异地挺好的,浪漫。”他当时直接这么对迟鹭说,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   可到了晚上,他又刷到几个视频。   视频里的情侣一起上课,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一起做课题,一起为考试冲刺,一起讨论专业,还养了两只可爱的小猫……   真特么美好。   好像努力一把也不是不行。   “我下周搬回寝室,你给我补课吧。”他扭过头来冲迟鹭道。   迟鹭揉摁他头皮的动作微妙地一顿,垂下眼皮看他。   “想考了?”   “嗯。”司空御半张脸埋在衣服里,声音闷闷的,避着不看迟鹭的眼睛,“想跟你一起……”   迟鹭:“……好。”   一起高考,一起上大学,一起走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以后想起来,不要有遗憾。   *   市郊真的开了一个新的游乐园,不过不叫ghs,叫星奇港。   邵子濯几人约着一起去玩,迟鹭看司空御最近学得太累,特意应下邀约,想让他放松放松。   周末大清早,司空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邵子濯架去了市郊。   新开的游乐园,来打卡的人不少,设备也很新,还在宣传期,到处都是有意思的活动,慕容雯拉着班长唐理两个女生玩云霄飞车,邵子濯指着摩天轮,说他想玩那个。   “……”   司空御看看摩天轮,又看看隔壁的云霄飞车。   “不是,我没坐过,玩一下怎么了,谁规定只有女生能玩摩天轮?我不管我也要坐,是朋友就陪我。”   司空御果断道:“我们已经绝交一分钟了。”   他拽着迟鹭转身就走。   邵子濯追上来推销,“摩天轮很有意思的,能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而且他们说,情侣在最高点接吻,就永远不会分手——你干嘛去?”   司空御拽着迟鹭往回走,硬邦邦的语调随着风传回来,“陪你坐摩天轮!”   摩天轮上升的速度很平缓,是游乐场里最平和的项目之一,司空御从透明玻璃往下看,景物逐渐变小,路边的树木像蚂蚁一样。   一个摩天轮箱能坐六个人,这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对情侣,女生亲密地依偎在男生怀里,两人细细地说着话。   越往上升,司空御的肩背越紧绷,搁在座位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临近顶点时,前后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司空御木着脸往后看,看见最顶点的那个摩天轮箱里,一对情侣正在热烈地舌吻。   “……”   空中还飘散着“×××我爱你”这样的呐喊。   再一回头,对面的那对情侣已经吻了起来。   邵子濯震惊地道:“不是还没到最高……”   那对情侣一直贴着嘴,看架势,似乎打算硬生生吻过最高点。   司空御不忍卒视地把脸撇开,心道这种鬼话也有人信,当着别人面亲嘴羞不羞——   这个念头刚起,熟悉的味道贴上来。   迟鹭摁住他的后颈,令他避让不得,细密地吻着他,司空御尝到他口中草莓糖的味道,那是刚刚在门口买的,迟鹭给他喂了一颗,自己也含了一颗。   ……怪甜的。   司空御生涩地回应他,迷糊间想:过顶点了吧?永远不会分手了吧?   “……”   邵子濯平时被司空御这一对踹,今天被两对踹。   摩天轮箱一边坐三个,两对情侣各占一边,他跟林辰只能分列两侧补位,此刻他微微叹气,看向对面的林辰,“咱们要不把眼睛闭上?非礼勿视……唔——”   林辰轻松向前一跨,单手把着邵子濯身后的扶手,俯身吻了下去。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邵子濯错愕地睁大眼。   *   下摩天轮时,那对情侣看他们的眼神非常古怪。   大概没料到,一个摩天轮箱里,三对都是情侣。   一个个进去时端庄正经,到顶点就本性暴露。   邵子濯被林辰那一吻亲懵了,下摩天轮就跟司空御告状,“卧槽,御崽你知道林辰刚刚对我做什么不?他看你们都在亲,想凑热闹,他特么就亲我,草了真的草了,兄弟是这么用的吗……”   林辰头疼地摁太阳穴。   司空御狐疑地看着林辰的表情,又看看邵子濯一脸“他亲我他有病”,嘴唇张开,迟疑片刻,又阖上了。   算了,傻就傻吧,傻人有傻福。   坐完摩天轮,邵子濯要去坐旋转木马。   摩天轮司空御勉强理解,旋转木马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18+的成年男性——特指邵子濯,对这玩意儿心心念念。   “那你想玩什么?”   司空御想了想,随手一指,“那个吧。”   海盗船。   邵子濯沉思片刻,说:“那太刺激了,不适合我们这些高中生。”   “你飙车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刺激?”   邵子濯诚恳道:“摩托车不会飞起来。”   “……鬼屋。”   “对心脏承受能力不强的人不友好。”   司空御明白了,合着他就是怕呗。   “玩完旋转木马,是不是还要去玩个碰碰车?”   邵子濯大喜过望,羞涩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司空御:“……”   旋转木马没什么不分手传说,司空御和邵子濯过去排队,迟鹭和林辰就站在外围等着。   一溜小朋友里,两个大朋友非常显眼,其中一个还是银灰色头发,看着就很不良。   司空御坐在其中,拉着一张臭脸,额头上刻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迟鹭笑起来,坏心眼地摸出手机给他们拍照留念。   他调整光圈和角度,等待第二圈上下浮动的木马把司空御带到他面前。   忽而,一个空着的木马座位,奇怪地闪现了一下。   迟鹭倏而抬眼看,上方的天空像信号不好的那种电视机,在某一个瞬间卡成白色,下一瞬又恢复,跳跃着四处闪动。   “迟鹭——”司空御含着怒意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不许拍我!”   “……”   脑海中响起冷冰冰的机械音播报: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   再抬眼看,所有异象都消失不见。   迟鹭心脏忽地绞痛,手机从他掌心滑落,他撑着一旁的护栏,踉跄两步。   林辰发现他的异状,脸色一变,“怎么了?”   第三圈旋转慢悠悠地开始,司空御快要转到前面,迟鹭撑着林辰的手缓缓站直。   他用力攥了一下手心,等待不适感褪去,朝林辰笑了笑,“没事。”   没事。   警告而已。   那些异象他再熟悉不过,是偏离线被原轨吞噬的前兆,任务进度达百分之七十,意味着这条任务线基本成功,任务者必须准备离开,提交死亡报告,因为再拖下去,很可能无法脱离。   进度百分之八十,依旧没有死亡准备的,基础系统会代表援救小组提出警告,如若还不反应,基础系统会判定任务者失去意识,执行躯体强制销毁程序,将任务者的精神体带走。   “迟鹭,”系统16的声音有些惊慌地响起来,“前两天还是百分之六十五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蹦到百分之八十了……”   迟鹭略微想了一下。   应该是司空御准备考他想考的那所双一流大学开始。   虽然一开始将攻略对象改换成圣兰德,但这条任务线的核心主人公是司空御,改换攻略对象,也是为了迂回影响他。   司空御越接近原轨中的“龙傲天”,任务进度跳得越猛。   “真没事?”林辰担忧地看着他的脸色,“你刚刚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现在倒是好一点了,是不是低血糖?”   “可能……”迟鹭含糊地敷衍过去,从兜里摸出两颗糖扔进嘴里。   旋转木马活泼的音乐响在耳边,迟鹭脑子有点乱。   他需要捋一下思绪。   任务者可以通过压制任务进度来控制自己存在的时间,一条任务线里,任务者的责任和自由是同等的,投放前他们每个人都要在联邦国旗下宣誓,可进入任务线后,所有私心都能有操作的空间。   他大意了。   系统16小心翼翼道:“迟鹭,如非必要,任务时间越短越好,时间越短,“龙傲天”受到的影响越轻微……”   “你先别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情绪起伏太大,刚做过手术的眼睛模糊起来,迟鹭闭上眼,捏着鼻骨,“让我安静一会,我需要理一理。”   系统闭嘴了。   六圈旋转木马转完,司空御冷着脸从出口出来,偏头邵子濯说:“帮我抓住迟鹭,他拍我糗照了,我得毁尸灭迹。”   两人悄声密谋,司空御盯着迟鹭,笔直地走过去。   迟鹭眼前晃了一阵,又清晰起来。   他睁开眼,看见御崽向自己走来,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某个瞬间,司空御的身形,似乎凭空消失了一秒——   就一秒,眼花似的,旁边的人都没有发现端倪。   迟鹭的瞳孔很缓慢地紧缩。   他站在原地,没了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阿弥陀佛,速速大结局,大结局就甜了。 第53章   迟鹭想起来, 自己遗忘了一个问题。   或许不是遗忘,只是所有任务者都不愿意细想这个问题,因为无能为力。   偏离线被原轨吞噬后, 偏离线中所有的人事物, 无论好的坏的, 都将消失。   他们在庞大的历史长河中,是需要被“清理”的隐患, 所有人都知道, 从开始偏离的那一刻开始,偏离线中的无数个他们就已经是完整的生命体, 但现有科技没有达到能拯救他们的高度, 在无法兼顾的情况下,他们是被放弃的那一部分。   迟鹭的第一条任务线是近代,与他所处的时代高度吻合, 进度百分百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这一年里, 与他相处过的朋友、知己、长辈、甚至街口卖菜的奶奶……从此以后,将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他们消失了, 于是这段过去, 只是迟鹭一个人的独角戏。   “……迟鹭, 你别写了。”宿舍里, 系统开启瞳摄, 看着迟鹭安静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上面的内容是让它想呼叫组织有人叛变的程度, “不管是把司空御带走……还是强制干预任务进度……都是违规的, 上面知道, 至少红牌警告……”   迟鹭不言不语,继续演算。   他在纸上,列了无数个方案,又一一推翻,什么借系统的能量撕裂时空、强制干预任务进度、借助洪荒时代的天地之力,把这条任务线剥离……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系统劝他,“你要知道,司空御本身就是“龙傲天”的一个分裂,他们是同一个人,你实在喜欢他,等任务结束后,跟上面打报告,回到过去,再跟他谈恋爱呗,虽然他可能不认得你……”   不,不一样。   御崽就是御崽。   只有一个御崽。   分手可以,离开可以,死亡也可以。   可世界上不能没有御崽。   他们这么鲜活、这么生动地活在宇宙一隅,不应该被随意剥夺生存的权利。   这条任务线里,迟鹭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他想争取一次,给这些很好的人一个留下的机会。   “迟鹭……”眼见迟鹭在“强制干预任务进度”那一页久久停留,系统16声音都抖了,“别忘了你在联邦国旗下宣的誓。援救小组第一次公开招募志愿者,招募信息里提到“被染毒”的那个博士,他是科研所的工作人员,我回去开会的时候,听说了他的死讯——”   迟鹭笔尖一停。   这并不是个例,有些偏离线影响巨大,能直接杀人,这位已经坚持得够久了。   科研所启动紧急援救的主要原因也是这个——援救的不仅是人生,更是生命。   迟鹭捏紧中性笔,看向窗外。   A市的冬天雾蒙蒙的,不甚清朗,迟鹭记得他第一次在国旗下宣誓,也是这样的天,寒风凛冽地刮在他的脖颈,可他丝毫不觉得冷。   生命至高无上,信仰不可动摇。   ——这是誓词里最后一句,他记了很久,也执行了很久。   迟鹭收回视线,撕掉了“干预任务进度”那一页。   系统悄摸摸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它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迟鹭开始研究任务线剥离。   ……   组织!快来人啊!这里有个任务者,他疯了!   谁能管管迟鹭!   ……   任务线剥离,放在修真时代,可以理解为创世界。   倘若能妥善剥离偏离线,分裂出来的这条线,就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某种程度可谓是“创世”,但显然现今的联邦最高科技并不能做到,所以科研所才会选择牺牲一部分,换来大部分的安全。   可理论上,“创世”是可行的,否则当初科研所提出救援时,这份初案不会跟“任务者”放在一起,甚至“创世”才是首选,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任务者”要排在后面。   迟鹭在演算“创世”的可能性,联邦最高科技都做不到的事,单凭他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选择迂回。   危险级s+的洪荒时代和修真时代,那里遍布着古老的传说和科技至今无法解析的神秘力量,有人一剑动千山,有人一剑裂天门,动辄破空凌云起,三千世界任由行,那里说不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只需要用病毒侵入系统,掌握主动权,再重新链接任务线,稍加干预——   系统16:“……”   系统没人权啊!   呼叫组织呼叫组织——   有个任务者要对他亲爱的系统下手啦!   迟鹭越算越嗨,系统16小心肝乱颤,哆嗦半晌,终于清清嗓子,深沉出声,“稍等。”   迟鹭下笔不停,“你声音怎么打颤?”   系统:“……”   你猜我被谁吓的?   “你当着我的面编代码来黑我……不是迟鹭好歹共事多年,别把系统不当人行不行?好好好我不废话,我还有一个办法。”   *   司空御发现,迟鹭最近状态不对。   时不时盯着自己发呆;上课也不听讲,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总是一放学就回宿舍,不知道在干什么,很忙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贼特么粘人。   迟鹭轻车熟路摸到废弃课桌底下的钥匙,打开通往顶楼的铁门,拉着司空御走进去。   铁门是全封闭的,往上还有半层,不过铁门一关,这半层楼俨然也成了个隐秘的小天地,迟鹭甚至懒得多走几步,直接把司空御摁在墙上亲。   “嗯……”司空御被吻得头脑发蒙,不经意溢出哼吟声,在寂静的楼道中回响,他猛地回神,咬了一下迟鹭的下唇。   迟鹭吃痛退开,司空御擦擦口水,不爽地拧眉,“你最近吃春.药了?腻腻歪歪的,在学校能不能克制一点。”   迟鹭垂着眼,柔顺的黑刘海遮住眉毛,把眼里的情绪也遮得七七八八,他做完手术后就不戴眼镜,跟戴眼镜时截然不同的气质总是让司空御看着看着就噤声,至今无法免疫。   “嗯哼。”迟鹭慢吞吞地伸出舌尖舔过唇上的伤口,许是痛,他眉心细微地蹙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再亲五分钟,下节课就不亲了。”   “……”司空御被迟鹭那个舔唇的动作撩得神魂颠倒,以至于迟鹭再亲上来时,他还傻啦吧唧地仰起下巴方便迟鹭动作。   亲到一半,他想起来——下节课是课间操,迟鹭要执勤还要开会,本来就亲不了。   ……妈的。   上课铃响前三分钟,迟鹭牵着被亲得晕乎乎的御崽准备回教室,下楼之前,他意有所指地问道:“御崽,如果我有事离开一段时间,你会等我吗?”   司空御还不大清醒,眼神落在虚空某点发呆,整张脸潮红,无意识地抿着嘴,不知道想把什么东西抿进去。   “你去哪儿?”他随口道。   迟鹭:“不知道。”   哦。   司空御看着他把钥匙贴回去,又问:“去多久?要请长假吗?”   “……短则半年,长……可能回不来了。”   “……”   司空御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你要回光之国了?”   迟鹭猝不及防笑了一声。   “不是。”迟鹭慢慢站直,倚着身后的课桌,用很温柔的眼神注视他,“要去创造一个世界。”   司空御看他的眼神更加傻逼。   迟鹭岔开腿,把他抱进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嗓音低低的,含着笑意,“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说等,我就把礼物给你……”   司空御张嘴想骂。   “……等。”   ……这破嘴。   迟鹭低笑一声,胸腔震动顺着相碰的躯体传递到司空御身上,他整个人跟着震。   迟鹭又亲上来。   司空御心说没完了还,有什么忍不住非要大白天躲在楼道上亲,晚上亲影响你发挥吗——   手上皮肤有冰凉的触感,迟鹭放开他,司空御不明就里低头看,看见中指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枚款式简单的冷银戒指。   “……”   他看着手指,有些发愣。   迟鹭道:“男朋友,戴着我的戒指,千万不能被别人骗走。”   司空御觉得话音中的情绪有点不对,抬眼看迟鹭,看了半晌,又看不出什么,只能微微蹙眉。   ——什么话,跟嘱咐后事似的。   * 第八节 课,迟鹭声称有事,答完题早退,司空御咬着笔杆刷题练速度。   “御崽,主席那本数学笔记在哪?借我看看?”教室里安静无声,邵子濯扭过头,用气声跟司空御说话。   司空御用余光扫了一眼迟鹭的桌子。   “不知道,应该在桌上,你自己找。”   迟鹭有记笔记的习惯,但他实际用不上,所以一般是留给司空御用,邵子濯上课没听懂也会来借,主席这几本笔记本,几乎是共用的。   邵子濯反身扒拉迟鹭桌上的书山,他动作冒失,莽莽撞撞,一个不留神就把迟鹭半座书山弄倒了。   司空御:“啧。”   书散了一地,同学纷纷看过来,邵子濯摸着后脑勺歉意笑笑,钻到桌子底下捡书。   司空御搁下笔,也帮着捡。   捡到一半,他视线一凝,从乱七八糟的书中拎出一个笔记本。   迟鹭的笔记本都很厚,相较其他,这个捏着非常单薄,司空御看着展开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一些很难理解的关键词,什么死亡方式,什么待处理清单,关键是中间潦草地写了一个名字,司空御。   正是瞄到自己的名字,司空御才注意到这个笔记本。   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但迟鹭这笔记本上写的内容,非常奇怪。   很多人都看过迟鹭的笔记,字迹清晰条理分明,貌似还有点强迫症,大标题间字数相同,空格还要对齐。   这页笔记却写得十分潦草,潦草到让司空御怀疑迟鹭以前的正经笔记都是装出来的程度。   死亡方式:车祸、溺水、空中事故……还有一些稀奇古怪又离谱的答案,一行罗列下来,从上到下,挨个被斜杠划掉,最后留下的,是“猝死”。   待处理清单:戒指、转让合同、司空御……   “戒指”也被划掉,不知道是处理完还是别的意思。   司空御眉心拧紧,身侧的手不自觉摸向口袋,那里放着迟鹭给他的银戒,因为怕惹眼,他从手上取下来,用小盒子装着,妥帖放在兜里。   ……哪里不对。   好不安。   *   司空御心事重重了一节自习课,什么都看不进去,下课拿到手机,他径直拨通了迟鹭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迟鹭语气照旧,喊他的时候声音会稍稍放软一点,“喂,御崽。”   司空御硬邦邦地说:“你在哪儿?”   “唔,”迟鹭停了片刻,听筒里隐约有鸣笛声,“我在路上,不知道这里是哪,不过我准备回学校了。”   司空御:“你干吗去了?”   迟鹭又笑,可能觉得今天司空御兴师问罪的语气格外冷硬,他嗓音中带上安抚,“去还一样东西,马上回来,御崽,爷爷今天出院你知道吗?”   “……什么?”司空御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愣神。   “我也是刚知道,待会儿你放学回家,他应该已经回去了,你再忍耐几天,等他完全康复再找他算账。”   “……你,”司空御想让他不要转移话题,又想起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或许只是想听听迟鹭的声音。   “晚上我去找你,”司空御撑住栏杆,紧绷的后背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手指无聊地拨弄头发,“今天两套卷子都没懂,你给我讲,进校门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奶茶。”   迟鹭:“好。”   那什么见鬼的待处理清单……   晚上再找你算账吧。   *   司空御先回了司空大宅,虽然迟鹭说司空章状态挺好,但他还是不大放心,非得看一眼。   他回家时,司空章在玫瑰园里伺候那一堆宝贝花草,明明自己都站不稳,还心疼地捧着一朵玫瑰,哎呀哎呀地说:“园丁怎么干活的?我就几天不在,把我的玫瑰照顾成这样……这个品种非常娇弱,须得隔两日浇水一次,温度也要把控好,我走之前怎么说的……”   司空御推着轮椅杀过去,板着脸说:“您老可歇着吧,待会儿玫瑰没事,您有事了。”   司空章回头,看了眼轮椅,又看看他。   他不着痕迹挺直胸膛,装出精神抖擞的样子,“小御怎么说话?爷爷身体康健,跟这娇弱的玫瑰,哪有可比性?”   “……”司空御瞥了眼他脑袋上的毛线帽,干巴巴地回:“哦。”   爷孙俩相对沉默,互相都装作“无事发生”,又都演得不怎么样,气氛一时微妙而诡异。   还是魏管家打破尴尬,“先生,少爷,该用饭了。”   司空章没带手杖,大病初愈后的双腿久站发抖,当即借坡下驴,坐上司空御推的小轮椅,还给自己找补:“这里离餐厅有些距离,我腿脚不好,还是坐着去吧,哈哈哈……”   司空御也:“哈哈哈……”   用过晚饭,司空御开始往司空章的书房溜达。   某位老爷子刚出院就想彻夜下棋,想必是在医院被医生管得狠了,魏管家不跟他下,他一个人也玩得津津有味,司空御想把他轰上床休息,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来回转悠。   “小御,你去找朋友玩行不行,你在这晃,晃得爷爷头疼。”   司空御心道,你上床睡觉,我扭头就走。   “我想跟你借两本书看,让我待一会……”司空御心不在焉地在小书架上浏览着,转悠两圈,看见书桌上摆了两份合同。   “这什么?”合同摊着,司空御瞄了两眼,发现是不动产转让,“这套你不是挺宝贝的?还说山清水秀,以后可以建个小庄园,怎么?咱家要破产了?都到卖房子的阶段了?”   司空章从棋盘里抬头,看到那两份退回来的合同,神情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话说回来,今天迟鹭来还合同时说的话,好似有点不对。   “……这两套房子我不需要,因为我已经找到我想要做的事了,再见,您要保重。”   司空章捏着棋子,若有所思片刻,指间微微一松。   玉石清脆,落回棋笥时,有清越一声。   “小御,”他斟酌道:“小迟最近……要去什么地方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房产是给他的,今天他忽然来还,说……他不属于这里,该走了。”   “……”   司空御手里拎着的硬皮书蓦地落地,老爷子炸毛,“你个孽障!那是珍藏版孤品,还不捡起来……”   司空御没动,他一瞬间想起很多东西。   福利院……   不熟悉的故乡……   银戒……   近来种种异常……   还有。   死亡方式。   司空章眼睁睁看着眼前虚影一晃,孽障孙子从房间里飞了出去。   “小御——”   “早点睡觉,今晚不回来了!”   *   宿舍,迟鹭握着笔在平板上涂画。   系统16:“申请报告批示通过,请任务者迟鹭在三日内执行精神体脱离程序。”   迟鹭眼也不抬,“嗯。”   系统有点生气,决心不跟他说话。   可是五分钟后,它还是没忍住,“你干嘛一定要自己上?程序控制也可以……”   “创世”这项技术,从紧急援救预案通过的时候科研所就在研究,幸运的是,就在小半年前,雏形已经出来了,不过尚在内测,当时召回所有系统回总部开会,就是为了统一升级,以配套“创世”。   内测目标暂未选定,在科研所内部,这属于最高机密,系统16擅自把消息泄露给宿主,前两天提交申请报告的时候,已经收到了红牌警告一张。   呜……   它已经想象到自己回总部后,被关小黑屋,被凌虐身心的场景了……   为了宿主,16付出良多,它真是天底下最有情义的系统。   “程序控制成功率太低。”迟鹭淡淡道:“内测阶段的“创世”并不完善,需要有人手动操作。”   系统16把资料给他看的时候,他就算过,初版“创世”漏洞很多,没有人工操作,仅靠远程控制,成功率最多百分之三十。   但如果有一个同时熟悉原轨和偏离线的精神体协助不断调整,成功率能达到百分之六十,甚至百分之八十。   值得冒险。   “但是……”系统犹犹豫豫,“万一失败……滞留在这条线的你,就会跟这条线一起,被原轨吞噬……”   那可就真的永久死亡,再无生机。   迟鹭用橡皮擦将画歪的一条线擦去,抬头看向窗边。   从司空家带出来的玫瑰已经生根,移栽在花盆里,绿叶郁郁葱葱,算着时间,应该再过一个月就会开花。   可惜看不到了。   迟鹭一直没跟司空御说过,他当时想留下那些玫瑰,不是因为好看,更多是因为,某个片刻,他觉得那些玫瑰很像司空御。   灿烂热烈,张扬明媚。   火烧云一样的红色,能让人记一辈子。   迟鹭很久以前想过,如果安然退休,拥有一副崭新的躯体,第一件事会去做什么。   答案是什么也不想做。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的人,寡淡如水,无欲无求,不太招人喜欢,朋友不多,亲人没有,孑然一身地活着。   原本料想,一生大概也就这样。   可是某一天,他荒芜贫瘠的生命中忽然开出一朵玫瑰。   “我本来就是个死人……”   迟鹭的外公是一名基督教徒,有谢饭祷告的习惯,迟鹭跟着他做过很多次,念了不知道多少遍“感谢主,感谢耶稣”,兴许是心不诚的缘故,他从未觉得自己被保佑过——   现在想来,上帝应该是把所有的赐福,都留给了遇见司空御的那一个瞬间。   蒙上帝慈爱,赐我一场清醒梦。   如今梦到头,我要醒来。   跟现实争一争。   *   司空御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诸如“不属于这里是什么意思”“太扯了吧怎么会有人信”“是不是迟鹭中二魂降临瞎编故事”“骗我他有什么好处”“妈的傻逼让我抓到你死定了”……   后面变成:“妈的他不会真的是光之国来的吧”“奥特曼人间体也是人啊”“他是泰罗还是迪迦”“他的鬼话我也信我是傻逼”……   怒冲冲推开门,迟鹭从书桌前抬头,侧目看过来,笑意一如既往,用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口吻说:“来了。”   司空御眼眶倏然红了。   这是个如此寻常的夜晚,他们的对话如此日常,可冥冥之中某种预感告诉司空御,迟鹭好像真的要走了。   “御崽,”迟鹭歪了一下头,眼神缱绻柔和,“要看我画画吗?”   迟鹭在画一棵树,一棵很大的树。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延伸出的枝桠交错纵横,令人眼花缭乱。   司空御趴在迟鹭左手边,没看他的画,只盯着他的脸看。   “如果把时间,看做这棵树的树干……”迟鹭娓娓道来,试图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把自己的来历告诉司空御,“我们现在,在2022年,2252年,也就是这里,人类文明高度发达,时间旅行成为可能,不怀好意的人窃取了这项技术,于是引来一系列麻烦……”   他画那些横斜的枝桠,枝桠之上,又生枝桠,乱糟糟纠缠在一起,他告诉司空御,什么是“正轨”,什么是“偏离线”。   “联邦援救小组情感部任务者迟鹭,入职于2261年,历经五条任务线,评价全优,正在经历第六条任务线——”   迟鹭下笔,在其中一根树枝上,画了一朵格格不入的玫瑰。   司空御盯了那朵玫瑰半分钟,眼前朦胧一片,又迅速清晰,有水滴砸在桌子上,砸出细微一声。   “……不是说好不哭的吗?”   迟鹭撩开他的刘海,去亲他湿漉漉的眼睫。   很明显,司空御听懂了。   他把下巴和嘴唇都藏在肘窝里,只露出眉眼,轮廓深邃的眼睛正一滴一滴地往下砸泪。   他没有出声,没有哽咽,只是安静地哭。   迟鹭想吻掉他的眼泪,奈何御崽哭得太厉害,吻不过来,于是迟鹭低下身,跟司空御额头相触,闭眼哑声道:“算了御崽,哭出来吧……”   话刚落音,司空御愤怒地拽起了他的领口。   “你们怎么、总喜欢骗我……什么都不说、临到头、就一股脑、告诉我。”他一边抽噎一边说话,字不成句,漂亮的眼眶周围濡湿一片,还泛着红。   “你个、王八蛋、傻逼……”   他用很多脏话,把迟鹭凶狠地骂了一遍,然后抵着迟鹭的肩头,把脸藏进迟鹭怀里。   “你、你就不回来了吗……”骂完撒了气,他的哽咽声明显起来,说话时夹杂着小小的呜咽。   后半截跟“创世”有关的迟鹭没说太多,因为太难理解,或许是私心作祟,他将危险的那一部分,也一并抹去了。   “回来,我一定回来。”   “呜……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但是……”   迟鹭想说,如果太久,那应该是我死了,你就不要等我了。   话到临口,他又不想这么说。   “御崽,我的玫瑰今年春天会开花,你替我养着它,下一次开花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如果下一次开花我没回来,那就不用等了。   这句言外之意,希望御崽越晚明白越好。   司空御抽抽噎噎地回头看。   “妈的,你人走了,我还得替你养东西……”   迟鹭拉着椅子扶手将他拉近,去吻他湿漉漉的眉眼。   “御崽,”他说:“你要记得,玫瑰开了,是我在想你。”   *   迟鹭转学了。   临近高考,这个操作跌破了一群人的眼镜,校内论坛挂了足足三天热度才消下去。   邵子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展开,问司空御也不说,后者最近格外沉默暴躁,问急了他还会生气。   “关我屁事!你自己问他啊!”   不耐烦地回完,司空御从桌肚翻出衣服,开始趴下睡觉。   邵子濯吃了个闭门羹,朝司空御撇嘴,悻悻道:“那不是联系不上嘛……”   转学消息刚出来那天,迟鹭把他们所有人都删了,随后注销微信账号,号码也成了空号。   司空御只说他回了海城,但为什么回海城,又转去海城哪个学校,只字不提。   一夜之间,迟鹭人间蒸发。   邵子濯慨叹,“怎么转学走了,就要跟我们绝交?搞不懂搞不懂……走了也可以做朋友嘛……”   林辰反过身看司空御的后脑勺,看了片刻皱起眉,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但他跟邵子濯一样,问不出更多的信息。   两人回过头偷偷讨论,没注意趴着的司空御正用袖子偷偷擦眼泪。   迟鹭不让他送,原话是:“这具躯体注定要销毁,你不要跟来,看着我死,你会难过。你只要记住,我的精神体还活着,精神体是我的灵魂,灵魂还在,我永不消亡。”   迟鹭说,死亡程序在三日后,算算就是今天,司空御甚至不敢明目张胆哭出来,怕被人看出端倪。   烦死。   我男朋友大傻逼!   *   高三课业繁忙,迟鹭转学掀起的波澜很快被众人遗忘。   玫瑰开过一轮,迟鹭没有回来。   司空泰的案子拖了一段时间,他在坚持不懈地上诉,司空御得到消息时,终审结果已经下来,判了十六年。   因为太久没有想起过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接到电话时,司空御还有些恍惚。   沈瑾瑜不愿意见他,司空御踌躇良久,决定还是去见一面,有些事情要有个了结。   司空泰瘦了很多,跟记忆中华盛顿那天风度翩翩的样子有很大区别,他穿着囚衣,手腕上戴着镣铐,见到司空御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冤枉的。”   司空御沉默了会儿,“关我什么事。”   司空泰眼眶深陷,几乎瞠目欲裂,听到这句,明显焦躁起来,“找证据,为我翻案——”   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从前从容不迫的仪容气度,显然这件事令他大受打击,甚至连从前眼中始终存在的自视甚高都消失不见。   司空御:“你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出这个请求?”   司空泰:“我是你父亲……”   司空御:“早就不是了。”   司空泰微微一愣。   司空御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似乎不知不觉间,他也在变得沉稳冷静,从前被司空泰惹恼只会拳脚相向,如今却能不动声色地思考,怎样回答才令他最难受。   “当年你拿沈家要挟,拿到我的抚养权,可现在的你已经威胁不到任何人了,妈妈会重新提起诉讼,相信用不了多久,我的抚养权会有别的定论。”司空御神情淡淡,“从你出轨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你儿子了,生活那么忙,谁有心情管一个陌生人的破事?为你翻案,我闲的啊。”   司空泰用力皱起眉,“司空御,抚养权的更换也不能更改法律意义上我是你父亲的事实。”   “法律也没要求,当儿子的一定要顺从老子吧。”司空御:“我就是不认,你有本事出狱打我。”   哽得司空泰说不上话,司空御连日沉闷的心情总算缓解了一些,慢悠悠地起身,走前又想起什么,饶有兴致地说:“忘了告诉你,你在华盛顿养的那个女人,在你出事后没多久就带着儿子改嫁了,孩子跟新爸爸姓。”   司空御补充:“你现在,一个儿子也没有了。”   他插兜往外走,走了大约十步,果然听到身后传来司空泰的怒吼:“司空御——”   喊吧喊吧,狗总是爱乱叫的。   司空章的病情稳定下来,医生说术后恢复良好,他剃光的头发也长出来,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沈瑾瑜想调回国,好消息是调成功了,坏消息调去了瑞士,离A市更远了。   司空泰进局子,最高兴的是司空妍,消息传回来的那晚,她特别高兴地拉着司空御站在窗边,大手一扬,说:“看,这是姑姑为你打下的天下!”   发生了很多事,有好的,有不好的,日子这么平平无奇地过着。   春暖花来,玫瑰又开了一轮。   迟鹭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正文完   三年后。   “御崽, 你快点,篮球赛都开始了!林辰都上场了!”蓝牙耳机里传来邵子濯的疯狂催促,司空御压着限速开跑车, 低调的黑色敞篷在大街上一划而过。   “这不是在路上吗, 别催, 我开车呢,出事了你负责?”   耳机里邵子濯吵嚷两句, 絮絮叨叨挂了电话。   红绿灯等待的档口, 司空御将耳机摘下来,扔在储物格里。   林辰今天有一场篮球赛, 据说是多校联赛的最后一场, 在体育馆举办,他提前一个月跟邵子濯卖惨,说这场篮球赛对他而言很重要, 别的选手都有后援团, 家人都在观赛席, 只有南宫家没人来……   把邵子濯骗得晕头转向, 非要拉着司空御过来加油助威。   邵子濯和林辰是一年前在一起的,那会儿是大二, 司空御印象很深, 有一晚他提着啤酒鸭脖应约去找自己的好朋友秉烛夜谈, 推开门就发现这俩在客厅打得火热, 邵子濯上半身都脱光了, 还梗着脖子说没在一起。   司空御是一句话不信,摁着邵子濯让他把门锁密码改了, 并表示以后自己再来就是猪。   果然不过两个月, 这两人就正式官宣。   高考毕业后, 司空御如愿考进了那个录取线六百多的破学校,读了个破数学专业,邵子濯大为不解,问他是不是被数学pua了。   可能吧。   就是每次题做不出来的时候,都希望某个人按捺不住蹦出来教他。   邵子濯读了本市的金融专业,林辰比较意外,他成绩不错,最后却爆冷走的艺考,高三上学期大家在商量元旦去哪里玩,他已经考完了器乐统考,毕业后就读于A市的艺术院校,离邵子濯的大学很近,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两个富家大少爷,在外面搞合租。   反正司空御是看不懂。   邵子濯读大一就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司空御晚一点,大三才开始,是司空妍实在忙不过来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公司的,司空妍说她是司空家一把手,司空御是司空家二把手,哪有二把手整天屁事不干的。   司空御说他不想当二把手。   司空妍说由不得你。   ……   好狠心的姑姑。   实际上司空家产业转型期已经度过,现在正是一切方兴未艾的时候,司空妍忙不过来是真的,但家族内部很稳定,司空御并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司空妍没时间出面的时候,他出去刷个脸就够了。   林辰这场篮球赛,刚好跟他要出席的一个酒会撞了,巧的是这个酒会邵子濯也在,不过邵子濯比他提前离场,而司空御被几个老总绊住脚步,晚了半小时出发。   于是就有现在一幕,司空御驾驶跑车飞驰,邵子濯狂催。   *   两人在体育馆外面碰面。   司空御刚从酒会出来,穿着高定西装抹着发蜡,袖子上的袖扣百万起步,邵子濯跟他差不多,散发着精英气质的两人跟周围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格格不入。   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视线,司空御跟邵子濯打商量:“要不先去旁边商场换身休闲装吧,咱俩这样进去就是全场的焦点,反正都迟了不差这一两分钟……”   邵子濯不耐烦,“就是要焦点!你不知道体育馆多大,不惹眼一点林辰怎么看得见我们!走走走赶紧进去——”   司空御赶在被邵子濯拉走前从车上抄了一副墨镜。   到体育馆内,司空御看着座位上的横幅,心道:果然。   他就知道邵子濯是个不要脸的。   “林辰林辰,所向披靡;林辰林辰,风采无敌!!喔——”   邵子濯喊完口号,一扭头,发现自己的好兄弟戴上了墨镜。   “……室内体育馆,你戴墨镜看得清啊?”   司空御避开他来摘的手,冷静地推了推眼镜中梁,“别摘,丢人。”   邵子濯:“……”   邵子濯把打印的小旗帜交给他,并嘱咐:“待会儿喊口号的时候,大声一点,嘹亮一点,让整个体育馆的人都知道,林辰是有家属陪同的人。”   司空御看着花哨的小旗帜,内心挣扎,“我雇五十个人帮你喊行不行——”   话未落音,邵子濯把印着林辰大头的应援发箍戴到司空御头上,“啊,你说什么?”   ……蒜了。   五分钟后。   邵子濯/司空御:“林辰林辰,所向披靡;林辰林辰,风采无敌!!喔——”   口号整齐,声音嘹亮,舞动的小旗帜充满律动感和节奏感。   场上的林辰都听笑了。   两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在看台喊口号,很快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兄弟,”同队相熟的球员来拍他肩膀,好奇道:“那是你哥哥?”   林辰笑意一敛,“什么哥哥,他们跟我们同龄,大学没毕业呢,那个戴紫色发箍的,是我对象。”   周围球员:“喔……”“早听说林辰有个很帅的男朋友,今日一见,真特么帅啊。”“牛啊老铁……”   林辰笑着颔首,勾着发带擦汗,按捺不住上翘的嘴角。   场上中场休息,看台上的应援也停歇下来。   邵子濯喝了口水,纳闷道:“那些球员怎么都在看我们?”   司空御喊完两嗓子,羞耻感后知后觉地往上涌,他用小旗帜挡住自己的脸,随口道:“林辰介绍你了呗。”   邵子濯往场上看,林辰视线正好瞥过来,笑吟吟地跟他招手。   邵子濯立刻站起来,用身体给男朋友比了个爱心。   司空御:草。   场上一阵起哄声,观众席也有不少人打量他们,司空御丢脸得想死,等他坐下来后,从唇缝里挤出来字,“可不可以低调一点,我不想明天上头条。”   邵子濯:“哎,这点破事有什么好上头条的……”   司空御心说那可不一定。   说话间,有个个子娇小的女生从一侧走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那个……”她看向司空御,脸上有淡淡羞涩的红,“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啊,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司空御朝她竖起右手。   匀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   “已婚,谢谢。”   女生走后,邵子濯压着声音道:“我去,你什么时候把戒指戴无名指上的?御崽,主席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还是……”   司空御脸色淡下来。   “没事,说不定是死了呢,咱们等等他的死讯,耐心一点。”   邵子濯:“……”   迟鹭转学后,司空御消沉过一阵。   但很快他便打起精神来,把自己扑在学习上,没日没夜地学,恨不得用那些晦涩的知识把大脑填满。   大家从他嘴里撬不出关于迟鹭的一个字,直到毕业那晚,同学们在KTV聚会,司空御喝得有点多,不小心多说了两句。   他抱着邵子濯哭,说话声音含糊,邵子濯也没听清,只听到什么光之国什么什么世界……还有一年后见。   邵子濯自信推断:主席回光之国拯救世界了,一年后回来。   酒醒后,司空御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只是天天抱着迟鹭留下来的一盆花数时间。   他这种显而易见的等待姿态令邵子濯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于是跟他一起数日子。   数啊数啊,玫瑰开了。   司空御安慰自己,可能迟鹭不知道这种玫瑰一年能开两次,他肯定是跟自己一样按一年算的,再等等,等明年……   第二年,玫瑰又开了。   司空御没有再找什么理由,他坐在桌前,看了那盆玫瑰整整一天,没有生气,没有爆发,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不动声色的雕塑。   玫瑰花开了又败,迟鹭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迟鹭迟到了两年。   邵子濯料想,御崽应该是被放鸽子了。   御崽最讨厌鸽子精。   可这次这只鸽子,他却一直在等。   *   喊了半小时应援口号,喝了两瓶水,生理反应比较强烈,司空御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会儿没什么人,他上完厕所,找了个隔间坐着玩游戏,不想再出去丢人,那降智口号,能少喊一句都是幸运。   过了一阵,零碎的脚步声响起来,夹杂着几句英文对话。   “lu!……(我的天哪!可不可以帮我跟9号要个签名!他篮球打得超级酷!)”   司空御心头一跳,本能地被“lu”这个音节调动情绪。   叫“lu”的人没说话,过了一阵,司空御敏感的心神松懈下来,继续打游戏,耳畔听到渐渐向自己方向靠近的脚步声。   笃笃笃——   “有人吗?”外面的人礼貌问。   ……草。   连声音都跟迟鹭一模一样。   司空御心里骂脏话,冷声道:“门锁着你摸不出来啊?”   门外的人慢吞吞地答:“哦。”   大约过了五分钟,这批人依次离开,洗手间又恢复安静。   邵子濯在微信里大肆轰炸他,司空御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出门。   他去洗手池洗手,先摘下右手的银戒,细细洗手后,再去烘干机下烘干,又抽纸巾擦净余下的水分,才将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准备戴上。   “这位同学,”身后响起悦耳的说话声,讲话的人调子温吞,尾音绵长,像把故意撩人的小勾子,“你有男朋友吗?”   司空御头也不抬:“已婚,勿扰。”   “哼哼……”   身后的人笑起来。   笑声也像迟鹭,烦死了。   司空御嫌他吵,猛地抬眼,洗手间偌大的半身镜照出身后的人影。   那人靠在墙上,偏头抵着墙壁,穿着简单的白T,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肩形,模样跟三年前没什么区别,一样清俊,一样好看。   “……头发染黑了?”迟鹭目光在他打着发蜡的黑发上定了定,声线低了下来,柔和地说:“好看。”   “……”   司空御盯着镜子里那张言笑晏晏的脸,不敢回头,压在洗手池边的手很轻地颤抖着。   洗手间里冰封一般沉默着,司空御忽地深吸一口气,拧开水龙头,疯狂扑水洗脸。   “御崽……”迟鹭脸色微变,健步上前,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司空御满脸湿漉漉的水珠,盯着迟鹭看。   水又冰又冷,进了眼睛很难受,应该不是梦。   他定定地看了迟鹭两分钟,不由自主屏气,憋闷感从肺部传来,他才慢半拍想起呼吸,猛地喘了一大口,喘得呛咳起来。   “咳咳咳……”   迟鹭从旁边抽出纸张为他擦脸。   司空御咳嗽着,湿漉漉的眼睫一颤,分不清是泪是水的液体滚落下来。   “迟鹭……”   “是我。”   回来了。   脑海里响起这三个字,万般情绪糅杂,司空御绷紧牙关,一度失声。   迟鹭捧着他的脸,沉默地端详,上前吻他的嘴唇。   司空御浑身紧绷,牙关紧咬,一开始不肯松懈,甚至带着怒意瞪着迟鹭。   可独属于迟鹭的气息席卷上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得张开了嘴唇。   这是一个没有章法也不汹涌的吻,司空御感觉水渍糊了一脸,眼眶一直发酸,他含糊地哽咽道:“你他妈迟到两年,我以为你死了……”   迟鹭细细密密地吻着他,一边将他往怀里带,双臂愈发用力,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几乎将对方的骨架揉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御崽……”他愧疚地低声说。   “创世”进行得很顺利,但迟鹭当时为这件事耗费心神,所以在计算时间的时候,忘了另一件事。   ——他没有身体。   任务者所使用的躯体都是克隆器官拼合而成,有效期不长,类比克隆羊多莉,甚至为了在短时间内量产躯体,技术上做了大量简化,所以一具躯体的寿命,最多只有两年。   而联邦给予任务者的最高奖励,是以基因数据为基础,将无形的精神体“凝实化”,在其上催化出血肉白骨,从而获得一具与胎生无异的身体。   他们将这项技术,命名为“再生”。   “再生”和“创世”,都是联邦最高科技,“再生”作为给任务者的最终奖励,所需的兑换积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迟鹭好不容易操作完“创世”,就面临没钱的窘境。   系统16撤离时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个锚点,一个锚点只能接入一次,就意味着,迟鹭以实体的形态穿梭到这个空间,只剩下一次机会。   ……他只能先打工赚积分。   看在迟鹭是“创世”首位成功操作者的份上,上面给了他不少积分奖励,情感部部长又为他申请了减免,前前后后开了不少后门,加上之前在这个世界大量“敛财”,才在两年内攒够积分。   *   司空御抱着迟鹭在洗手间哭了半个小时。   出洗手间前,他朝镜子里看了一眼,看见眼眶湿红,脸也哭得红红的自己。   司空御安静一秒,又把墨镜戴上了。   他跟迟鹭一前一后走进观众席。   “你也太不厚道了,放我一个人在这里丢脸……”邵子濯头也不回地嚷嚷,感觉有一道身影挡住光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他跟迟鹭四目相对。   “……”   迟鹭朝他笑了一下。   邵子濯缓缓睁大眼睛,气沉丹田:“我草,主席你拯救世界回来了?!”   迟鹭笑着跟他颔首,“嗯。”   回来了。   *   回来第一步,一起丢脸。   邵子濯把应援发箍和横幅发给他,细细地嘱咐:“待会儿你就跟着我,我往左摇,你就往左摇,我往右,你就往右,一定要跟紧指挥,不要擅动,保持队形,OK?”   迟鹭:“……”   迟鹭看向身旁的司空御,为难道:“一定要……”   司空御冷哼一声,优雅地推推墨镜。   “整齐地喊,嘹亮地喊,一点面子都不要给自己留。”   五分钟后,观众席。   邵子濯/司空御/迟鹭:“林辰林辰,所向披靡;林辰林辰,风采无敌!!喔——”   *   回公寓的路上,司空御后知后觉地想起闹脾气。   他坐在副驾,抱着胳膊,扭头不看迟鹭。   迟鹭瞥他的神色,主动开口道:“我这次的身份,是一个海外商人的遗腹子,商人留下大笔遗产,规定那些财产由我成年后继承,我刚落地就从国外飞回来找你了,过两天再找律师办手续。”   这些遗产,是系统16在总部撒泼打滚帮他争取来的,以申请“退休金”为由,跟总部狮子大开口,双方推拉了一周,才争取到手。   司空御:“哼。”   迟鹭:“我跟妍姐要的你的位置,没有提前打电话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司空御:“哼。”   迟鹭:“刚刚跟我打招呼的那几个外国人,是我在飞机上认识的,他们来A市旅游,听说有篮球赛,非要跟来……”   司空御:“哼。”   无论迟鹭说什么,司空御都只给他纡尊降贵的一个鼻音。   迟鹭笑了笑,也不急。   回到公寓,司空御依旧臭着脸,但还是嘴硬心软地从鞋柜里给迟鹭拿拖鞋——   他刚弯腰,就看见迟鹭熟稔地从一格柜子里,拿出来一双备用的男士拖鞋。   ???   他为什么这么了解。   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迟鹭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橙汁,以一副男主人的姿态招呼:“要喝什么?”   司空御:“……”   你家我家?   他怀疑自己记忆出了差错,忍不住确认,“印象中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还没有这间公寓……”   这间复式公寓是他上大学后买的,离学校近,上课也方便。   按道理,迟鹭应该没来过啊。   迟鹭摸摸橙汁的瓶子,又放回冰箱,给司空御倒了一杯常温水,“橙汁太冰了,你胃不好,喝白开水吧。”   ……连我胃不好都知道!   迟鹭,给我细细道来嗷!   司空御不说话了,抱着胳膊倚靠流理台,兴师问罪地看着迟鹭。   迟鹭斟酌着言辞:“其实,最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你身边……”   “创世”需要他以精神体的形态操作,但不限制他的人生自由,除必要时间外,迟鹭都以无形的形态,游离在司空御身边。   他看着司空御高考,看着司空御上大学,看着司空御独租公寓,也看着司空御作息不良,胃疼到站不直而束手无策。   司空御听完,表情一片空白。   他的侧重点跟迟鹭完全不一样。   “你,你一直在……”司空御拘谨地蜷住手指,勉强维持住神情,“那我房间你也去过?我平时干什么你都能看见?”   迟鹭微微一耸肩,“不是什么都看,一般我会找个距离合适的角落发呆——你上厕所我是不看的,不过我喜欢看你睡觉。”   司空御耳根缓慢地发红,“变.态。”   “嗯,是挺变.态,”迟鹭抿了一口橙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房间叫着我的名字自己玩的时候,我最爱看了。”   司空御:“……”   这个迟鹭不能要了。   脏了。   要不送他回光之国吧?   人类世界不是很需要他。   迟鹭看着他难为情地抿紧唇,脸上缓慢地爬上红色,唇角的笑克制不住。   他放下玻璃杯,缓缓走近,轻易将司空御并拢的两腿分开,欺身上去,暧昧地跟司空御鼻尖相碰。   呼吸吞吐着缠绕在一起,久违的体温贴上来,司空御浑身战栗。   迟鹭贴在他耳畔道:“我还知道,你自己玩的时候会抱着我的衣服,嫌我大,××的尺寸特意买小了一些,舒服了会哭,累了会倒头就睡,一直叫我的名字,一边哭一边叫……”   “……”   很害羞,害羞得想把迟鹭揍一顿。   但熟悉的气息贴近的这一刻,司空御没有别的想法。   他只知道,他好想迟鹭。   *   卧室没有开灯,城市的霓虹灯从窗边掠进来,给室内带上一丝晦暗的色彩。   司空御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难耐地攥住枕头边缘的布料,一会儿又微微一松,小声地喘气。   迟鹭伸手按他的腰,恶趣味依旧没变,喜欢故意在床上嘲笑司空御。   “御崽……”他嗓音里含着笑意,刚洗过澡,沐浴露的味道被体温熨高,浓烈地裹挟住司空御,“你玩过那么多次……怎么跟三年前比,一点长进都没有……”   眼角有濡湿的感觉,司空御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他艰难地吞咽一声,强撑着说:“未必、未必你……有长进?你当了两年和尚,只能看,不能——”   后半截尾音被吞没,司空御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我不需要长进。”迟鹭吻着他颈侧的小痣,坏心眼道:“我再长进,你该骂我了。”   身体剧烈地反应着,司空御用力后仰,脖颈绷出流畅的线条,愉悦感让大脑一片空白。   迟鹭贴在他耳边说情话,“御崽,玫瑰开了几次?”   “五、不六,啊……”   “错了,还有一次。”   精神体形态的迟鹭,无法抚摸触碰任何东西,也不能和人交流,他是一缕缠绵的风,绕在司空御身边。   唯独有一次例外。   那是系统16给他开的后门,得知自己并不能按照约定在一年内归来后,迟鹭试图用各种方式,给司空御留下讯息,可是都以失败告终。   系统看不过眼,拼着红牌警告,给他开了一次后门。   迟鹭得到三个小时的凝实时间。   那三个小时,刚好处在北京时间的深夜,司空御在床上熟睡,迟鹭什么都没做,握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了三个小时。   天空第一抹鱼肚白出现的时候,迟鹭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他留了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笺,又去司空章的玫瑰园偷来一枝玫瑰,压在便笺上。   ——玫瑰开了,是我在想你。   ……   嗯。   后来那张便笺,被某只白猫叼着玩儿,辗转到了垃圾桶。   司空御醒来,只看到床头有一朵玫瑰,还以为闹鬼了。   ……   逆子!   *   司空御醒来时,床上并没有第二个人。   他心头猛地一空,弹跳般坐起来,生怕这是一场梦。   旋即他便看到满地狼藉,床头的垃圾桶堆着计生用品和计生用品的包装袋。   “……”   应该不是梦,司空御面无表情,冷静下来。   他胡乱套了两件衣服,起身下楼。   公寓客厅有几扇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帘全部拉开,灿金色的晨曦从势不可挡地冲进来,将整个客厅晕得昏黄明亮。   司空御看着天际的日出,恍惚了下。   这么早?   还以为十点多了。   他扶着扶手下楼,迟鹭套了条长裤,裸着上身站在落地窗前看东方的朝阳。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肩膀瘦削却不单薄,跟司空御记忆里一模一样。   “御崽。”   迟鹭听到声音,喊了他一声。   旋即他回头,过于灿烂的朝阳,将他的面容模糊得看不真切,司空御只能看到他微弯的黑眸,以及一掠而过的柔和笑意。   “玫瑰开了。”   “……”   司空御眯起眼,循着他的手指,看向落地窗前的花盆。   嫣红的玫瑰正在怒放。   玫瑰开了。   迟鹭回来了。   虽然有些迟,但依旧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司空御走过去,亲了亲迟鹭的下巴,迟鹭低下头,两人在晨曦中接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吻。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   他们还有很多个这样的一天。   “嗯,今天吃清炒玫瑰。”   迟鹭:“……”   *   下午时分,A市头条爆了。   #惊!邵家少爷和司空少爷体育馆应援battle为哪般!   #西装应援,好活!   #邵子濯勇敢比心,大胆示爱!又一个搞基的A市富二代!   ……   每个头条都有一张图,是邵子濯和司空御在观众席奋力挥舞小旗子的场景。   司空御:“……”   敲里吗。   说了会上头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感谢每一个陪伴走到这里的小天使!   番外暂定三个:   1、龙傲天版司空御和他的年下学弟迟鹭   2、副CP   3、写得太嗨而忘了的文案后半截   番外大概两天一更的样子,因为有的番外,一天可能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