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俊美书生的小夫郎   作者:千茶   文案:   开朗乐观受vs宠溺美人攻   林言穿成了一本权谋爽文里的小炮灰   原主他爹为了让他嫁给村里唯一的书生郎,竟然不惜给他下药,事情败露后,原主名声尽毁,林家人也遭到全村人指指点点   后来林家就搬走了,没带原主   再后来,原主就自杀了,死后也被人唾弃   林言刚睁开眼,就发现俊美逼人的书生郎正盯着他瞧,眼里火光熊熊   按照剧情,书生郎马上就会离开,然后喜欢书生郎的男配会带人破门闯入,当众揭穿这桩丑事   结果林言刚要下床就被书生郎亲了一口,然后他还过去反锁了门   林言:???   *   章墨远上辈子只做过一件错事   同村的哥儿被下了药躺在他床上,他第一想法是锁了门出去买药   结果一出门就被考试时得罪的富家公子给绑了   几个月后他回来,林言已经自杀了   这是章墨远一生最愧疚的事,以至于慢慢成了心魔   大概是执念太深,死后他居然重生了……   内容标签: 生子 种田文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言,章墨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貌书生郎爱上我   立意:惩恶扬善,与爱的人携手同行 林言穿成了一本权谋文里的炮灰,原主因为爹下的药名声尽毁,走投无路自我了断。林言穿来后遇上了重生的书生郎,两人携手,不光改变了原先的结局,惩处了害死原主的恶人,还在海边创出了一片稻田,让海边的人们拥有了自己的水田。除此之外,林言做起了买卖,带着家人和周边的村民脱贫致富,日子越过越好。 本文节奏轻快,讲述了主角从零开始,凭借自己的手艺带着家人一步一步过上美好生活的故事。文中既有家人之间恬淡温馨的小日常、夫妻之间携手并行的默契和甜蜜,以及胖乎可爱治愈人心的小崽崽,也有主角一手一脚闯出天下的事业线,是一部励志又暖心的作品。 第1章   一场车祸过后,林言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中就觉得有人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这是他醒来时的第一感觉,第二感觉便是热,能把他整个人烧穿的那种热。   因为实在太热了,林言本能地轻哼了一声。   霎时,他就感觉脑袋上方的视线变了。   由方才的惊愕、不可置信换成了激动和不知所措。   林言想把他挥开,因为他直觉这人不可能是医生。   医生不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快走开,别耽误他治疗好吗?   然而那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好听却全然陌生的声音焦急道:“林言,你还好么,能听到我说话么?”   林言忍着周身的灼热,艰难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光线昏暗还是他车祸伤着了脑袋,反正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这张脸。   说实话,林言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俊美的男人,乌发墨眉,肤色又白又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泛着细碎的波光。   关键是一身的书卷气,让人瞧着就不由自主地为他沉迷。   这是哪来的大明星?   “林言?”   章墨远紧盯着林言,见他眼里满是迷茫不由有些慌。   他刚刚重生回来,虽然在睁眼看见林言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但他的心绪并未彻底稳定下来。   “林言,你是不是很难受?”   被他这么一提醒,林言立刻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他痛苦地翻了个身,本能地把脸贴在章墨远胸口降降温。   章墨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抱住林言的腰。   “林言,你,你愿意……”   还没等他问完,林言又发现了问题——   这,这男人怎么穿着古装呀?   头上还束着一只发冠。   而且眼前这间屋子明显不是病房。   他在哪儿?   林言使出仅剩的那点力气把人推开,喘着热气道:“你是谁?”   章墨远知道林言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他爹下了药,所以耐心解释道:“我是章墨远。”   林言:“!!!”   这,这名字不是他前几天看的一本权谋小说里的男主角么?   因为里头有个炮灰的名字和他一样,所以林言特地多看了几眼。里头那个叫章墨远的出生于一个十分贫穷的小渔村,但他通过科举进入朝堂后便步步高升,最后成了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可谓风光无限。   林言艰难道:“这,这里是嘉禾村?”   章墨远也没有多想,只当他中了**神识有些不清,耐心解释道:“是,这里是嘉禾村,你现在中了催。情药,我需要先替你把药解了。”   林言一颗迅速心沉到了谷底。   他果然穿书了,而且还穿成了一个最底层的炮灰。   若他记得没错的话,眼前这位俊美逼人的书生郎马上就会把他丢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紧接着暗恋他的男配便会带人闯进来,给他来一个捉奸在床。   当然,这“奸”里头是没有书生郎的。   这个年代的人们对名声十分看重,尤其是女子和像林言这样的哥儿。   这桩丑事被男配在全村散播的彻彻底底,甚至都传到了相邻的几个村子去,不少人看戏似的赶过来看林言。   村头村尾到处都是闲言碎语。   林言不出门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骂他不知廉耻,勾引章家书生郎,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始作俑者——那位林家爹受不了这些指指点点,撒泼打滚把林家人全都带走了。   还不许带林言。   再后来,林言就自杀了。   这个炮灰角色只是章墨远命运的开端,所以并未多着笔墨,林言记得作者后来似乎提到过,林言的阿爹和几个哥哥回来找过他,但那个时候林言已经死了。   林家人,除了那个奇葩的爹,全都痛不欲生。   章墨远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他上辈子在朝堂打转,一生都未娶妻生子,这还是他头一次和哥儿靠的这么近。   而且林言还长得这么好看。   章墨远虽然一心读书,但也多少听过村里的闲谈,据说林言是村里最漂亮的哥儿。按照隔壁周嫂子的说法,那就是往上数三代,嘉禾村都没出过这么漂亮的哥儿。   大概也是这样的原因,林父才有自信把他往章墨远的床上送。   毕竟在嘉禾村的人看来,章墨远这个二十岁就考中秀才的书生郎绝对是全村最有出息的人。   不光如此,他那张脸,若是换成周嫂子的话,那就是往上数三代,嘉禾村都没出过这么俊俏的男人。   从模样来看,林言和章墨远倒是天生的一对。   章墨远倒了杯水给林言喂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试探着在林言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后他就跟犯了错似的,紧张兮兮地看着林言的表情。   正要下床的林言:“???”   这怎么不按书里的剧情来呢?   林言抬起手想推开章墨远,然而身体的热度来势汹汹,刚碰到章墨远的胸口就失了控。   结果就是他非但没把人推开,还顺势扯开了章墨远的衣襟。   林言:“……”   章墨远低头看了眼自己半露的胸膛,桃花眼闪了闪,不好意思道:“既然你愿意,那我这就替你把药解了,你别害怕,我,我会小心的。”   说完他就下去把门给反锁了。   林言:“!!!”   他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一。夜。情就一。夜。情吧,书生郎这么好看,他也不亏。   虽然不知道章墨远为什么和原书不一样,但林言也没功夫细想了,章墨远很快就把他拖入了一个湿热混乱的漩涡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着的还有几声刻意压低了的窃窃私语。   林言一秒清醒,重头戏来了。   章墨远似乎一直没睡,眼神里一片清明,他转头听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然后转回来看着林言,“林言,你先等我一会儿。”   林言没说话,他知道这人想做什么,八成要跑了。   跑就跑吧,反正他体内的催。情。药已经解了。   章墨远整理好衣裳,抬起一条大长腿就迈下了床,走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眼底已没有了半分动情,只剩一层冰冷的凉意。   林言没注意这些,他有自己的想法。   “咚咚咚!”   屋外传来一阵试探的敲门声,“秀才郎,你在家么?”   章墨远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但他知道对方叫谭新。   村里的另一个哥儿。   若说林父是林言自杀的罪魁祸首,那他就是那个添柴加火的人。   章墨远一把拉开门,门外的谭新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秀才郎怎么在家?!   章墨远忍着厌恶,冷声道:“你是谁?”   谭新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他努力地勾着脖子往屋里瞧。   可惜章墨远太高,他踮着脚也看不清。   “你到底是谁,大半夜的跑来有何贵干?”   谭新握了握拳,“我,我就是……”   他后头跟着好几个人,章墨远随意看了一眼,都是哥儿,他一个也不认识。   接触到他的视线后,几个哥儿脸都红了,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嚷嚷了一句,“秀才郎,听说林言偷偷跑来你家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其实谭新跟他们说的是林言中了那种药,但当着章墨远的面,他没好意思说。   章墨远皱眉看着他,锐利的视线逼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林言怎么会在我家?”   几个哥儿都拿恼怒的视线瞪着谭新。   他们几个或多或少都对章墨远有好感,是谭新跟他们再三保证章墨远不在家他们才来的,现在这么搞,章墨远还不讨厌死了他们?   谭新后背被他们瞪的火辣辣的。   他不甘地咬了咬唇。   明明他亲眼瞧见林父背着林言进去,这么大一个活人总不能直接蒸发了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些底气,抬头仰视着章墨远,“秀才郎,我亲眼瞧见林言他爹把他送进去了,你打开门让我们瞧一眼,瞧一眼我们就走。”   几个哥儿一听是他“亲眼瞧见”,立刻又来了兴致。   林言是村里最漂亮的哥儿,林父又整日地在外头跟人炫耀,说他家林言是未来的秀才夫人,他们心里早就不满了。   若这次可以抓到林言的把柄,那他还有什么脸待在村里?   几个哥儿心里都热乎了起来。   “是啊,秀才郎,我们就看一眼。”   “是啊。”   谭新回头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蜂拥而上,拼命往里头挤。   章墨远习惯性地抬手去挡,但他忘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郎,并没有上辈子那般的武艺和体魄。   于是谭新很快就领着众人冲了进去。   然后他们就傻眼了。   嘉禾村是一个小穷村,章墨远家自然也不例外,这屋小的很,一眼就能看完。   除了床上稍微有些凌乱外,确实没有林言的影子。   连章墨远自己都愣了一下。   其实他方才开门前已经做好了他们闯进来的准备,连应对的说辞都备好了,结果林言不见了。   章墨远正疑惑,突然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扯动了一下。   章墨远:??? 第2章   一低头,章墨远就看见林言趴在床底下冲他眨眼睛。   章墨远:……   他轻咳了一声,然后镇定地坐在了床上,恰好把林言的上半身挡住。   谭新不甘心地到处搜查了一番,然后把视线锁定在了床底下。   这里是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   “秀,秀才郎,床底下可以让我们看一下么?”   这话一出,章墨远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用力扯了两下。   像是在警告他。   他又咳了一声,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   “我记得你们都是哥儿,大半夜的闯进我家,对着我的床又看又摸,不大合适吧?”   谭新眼神闪躲了一下,其他几个哥儿也都开始往门口看,面露迟疑之色。   就在僵持的时侯,隔壁的周大哥突然凑过来,大声问道:“阿远啊,你这院子门怎么开着啊,不怕遭贼啊?”   章墨远微微勾了勾唇,应了一声道:“没事的周大哥,家里来了几个客人而已。”   一听来了客人,周大哥索性进了章家的院子,谭新和几个哥儿赶紧往里缩了缩。   周大哥一看是几个哥儿也不好意思进来了,但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大半夜的你们怎么在阿远房里?”   章墨远一派轻松道:“他们说林言在我屋里,非要冲进来搜查,我也拦不住他们。”   章墨远什么品性,作为他多年的邻居,周大哥自然最清楚,闻言瞪着最前头的谭新怒道:“说的什么鬼话,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走走走,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一听他要叫人,几个哥儿立刻拔腿往外冲,唯恐被人瞧见。   谭新走之前不甘地盯着床底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还是走了。   周大哥冲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声,然后转头对章墨远温和道:“他们走了,你快睡,明日还要读书吧?”   章墨远笑着点点头,“多谢周大哥。”   周大哥挥挥手,打了个哈欠就走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等他们都离开后,章墨远立刻起身,把院子门和房门都拴好了。   林言从床底下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淡定道:“别关门呀,我得走了。”   章墨远:“……”   他伸手拉住往外走的林言,温声道:“先别走,谭新可能还在外头。”   林言烦躁地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今夜还得睡在这里?”   章墨远哽了一下,情况似乎和他预计的不太一样。   他本来都做好了安慰林言的准备,结果对方似乎比他还冷静?   “看起来只能如此了。”   林言只能重新走回床边坐下,看清他的走姿后,章墨远脸又红了。   其实林言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毕竟穿书,还是穿成了一个炮灰,方才又做了那种事,这桩桩件件砸下来,够他消化一阵子了。   首先就是原主那个爹,成日无所事事也就罢了,还心术不正,简直坑了林家人一辈子。   林言正在心里盘算如何对付林父,冷不丁听见一句:“我明日就去你家提亲,我会对你负责的。”   林言:“……”   他险些没被口水呛死。   这个年代十分注重名节,既然他和章墨远有了实质性的关系,那最好的处理方式自然就是成亲。   可是……林言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这是他和章墨远第一次见面。   虽然他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得很,从方才的表现来看,人品也不错,还是个秀才。   说实话,挺心动的。   “只,只能这样么?”   “你不愿意?”   林言扭捏道:“也不是不愿意啦,就是,会不会太快了?”   章墨远点头,“是有些快,那我先提亲,成亲的日子由你来定,多晚都行”   林言啊了一声,章墨远这么好说话的么?   “只是……”   章墨远说话难得吞吞吐吐,林言奇怪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章墨远似乎很不好意思,“若你有了身孕,怕是对你的名节有损。”   林言:“!!!”   有了什么?什么身孕?身什么孕?   他要喘不上气来了。   对啊,林言是个哥儿啊,虽说哥儿受孕比女子难一些,但总归是有可能的啊。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章墨远以为他担心,便放轻了声音安慰道:“也不一定会有孩子,只是有可能。”   林言:“……”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章墨远从柜子里取出一块儿黑色的布,放在地上摊开,林言看了一眼,那黑布上头还打着几块儿补丁。   都说嘉禾村穷,看来的确是这样。   林言思绪又飘了,他开始想如何带着林家人发家致富。   当然,林父除外。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章墨远起身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回去继续在地上躺着。   他脑子里思绪飞快,把眼下的局面简单回忆了一下。   三年前刚考上秀才,他娘就去世了,此后章墨远为她守孝三年,上个月刚满。   上辈子他被考试时无意中得罪的富家公子绑去关了几个月,等他回来时,林言不堪流言蜚语的骚然,已经自杀了。   之后他便离开了嘉禾村,去了府城的一家书院,在那里一边当教书先生一边考学,很快就考上了状元进入了朝堂。   此后再不曾回过这里。   但现在局面变了,林言还在,所以他不打算这么快就离开。   他要娶林言,至于后头要如何,全看林言如何想。   若是他想一辈子留在嘉禾村,章墨远也愿意。他是秀才,他可以去镇上开个小学堂,日子慢慢过,总会越来越好的。   上辈子在朝堂混迹了大半辈子,章墨远心中实在有些烦腻,暂时不想回到过去的轨迹中。   他侧头看了眼床上安然甜睡的林言,微微笑了笑,这辈子他就想陪着林言,把上辈子没来得及的都补给他。   一夜无话。   天还未亮的时侯章墨远就起了,他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便轻轻地拍了拍林言的手臂,小声道:“林言,快醒醒。”   林言睡得正好,烦躁地拿手去推他,嘴巴里还嘟嘟囔囔,“不醒不醒。”   章墨远失笑,“现在谭新不在外头,你不想回去了么?”   林言刷地睁开了眼睛。   “真的不在?”   章墨远点头,“我方才已经出去看过了,真的不在。”   林言动作麻利地坐起身,两只手抬起来胡乱地裹了裹身上的破衣服。   章墨远看不过去,主动伸手替他整理好,还顺带着替他绑好了头发。   “多谢。”   章墨远笑笑,领着他出了门。   “你最好先去西边晃一圈再回家,这样更安全些。”   林言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   说的像偷情似的。   不过出院门后他还是听了章墨远的意见,低着头猫着腰飞快地往西边走。   根据原主的记忆,最西边是大海,有不少村民会起早去那边赶海,他从那边回家比较好解释一些。   一路上都没见着人,很快,海浪的声音就越来越近,空气中咸湿的气息也越来越重。   林言慢慢放松下来。   因为爱吃海鲜,所以上辈子他就努力攒钱在海边买了一套小别墅,一年中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里面。   想到海鲜鲜美的味道,林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脚上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越往海边走越热闹,很多人拎着小桶在海滩上慢慢寻觅。   出于好奇,林言也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太阳慢慢升起,海平面一片金红。   林言捉了一只小螃蟹,玩了一会儿之后就放了,正要起身回家就听见身后——   “林言?出来捡螃蟹啊?”   林言回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这可真是巧了,居然是他昨晚的“恩人”,周大哥。   旁边那位带着笑的妇人应该就是周嫂子了。   林言笑眯眯地和他们打招呼,“周大哥,周嫂子好。”   周大哥周嫂子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过去林言性子胆小,总是低着个头,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既然遇上了,周大哥就免不得提起昨晚的事,他先是问了一句,“林言啊,你昨晚没出门吧?”   林言一脸镇定道:“没有呀,昨晚和我阿爹理了理家里的存货就睡了。”   海鲜保存时间比较短,所以家家户户都会晒一些留着自家吃或者拿去换粮食,这些处理过的海鲜就叫存货。   周大哥松了口气,然后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情说了。   林言仿佛头一次听见似的,一脸的惊讶和愤怒。   周嫂子也很气愤,“我就说让你别问了,好好的人家怎么会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偷跑人屋里头去,还是秀才郎屋里头?”   周大哥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了一声。   周嫂子把手里那只空木桶往林言手里塞,热情道:“你忘了带桶了吧,我这里刚巧多一只,你拿去用。”   林言笑眯眯地接过来道了谢。   等两人走远后,林言就拎着空桶回家去了。   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走姿还是不太自然,但眼下正在沙滩上,本就不好走,所以也不会有人多想。   林言沿着记忆里的方向,一路顺利地回了家。   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瘦了吧唧的男人在那里左右张望,面上有喜也有期盼。   林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算账的时侯到了。 第3章   嘉禾村虽说贫穷,但到底处在海边,每年的风沙不计其数,所以即便条件再差的百姓都会尽可能地把房子盖的牢固一些。   比如章墨远家的房子,用石块儿搭配海边最常见的海蛎壳这些材料砌得密密实实,屋顶再盖上几层扎实的海草。   一看就让人有安全感。   反观眼前这栋小破房。   大概是因为原主他爹人缘太差,兜里又没钱请不起经验丰富的工匠,所以看起来跟危房似的。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原主这什么家庭啊。   林父一见他就满脸兴奋地跑上前,那模样实在难看,林言偷偷翻了个白眼。   原主就是被自己爹给害死的。   “老四你总算回来了,昨儿个在外头不错吧?”   林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在书生郎家睡的如何吧?”   林父愣了一下,他那个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回过神来后,林父恼羞成怒,骂道:“没有你老子我,你几时能爬上书生郎的床?我看你就是没良心,得了好处还要卖乖!”   林言:“……”   幸好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否则要不了一个时辰,整个嘉禾村都要知道他偷偷爬了章墨远的床了。   林言皱眉,按照林父这爱炫耀的性子,若让他知道真相,那还不得敲锣打鼓广而告之?   虽说他不是很在意名誉这回事,但到底在这个年代,名声不好听做事处处受阻不说,还要连累人家书生郎。   他将来可是要做宰相的人。   林言装作羞恼的模样,“我昨夜在海边待了一夜,冻的都发僵了,哪来的书生郎?”   林父露出迷茫的表情,昨晚明明是他亲自把人送进去的啊。   林言推开他朝屋里走去,“你买错药了,谁让你贪便宜?”   这是他猜的,毕竟林父根本没钱。   看林父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你一走我就醒了,在海边待了一整夜。”   “不可能啊,我,我还特地多给你吃了一颗,怎么会买错呢?”   林言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穿过来的原因总算是找到了,林父多加了一颗药,直接把原主给弄死了。   林家的屋子小的可怜,林言一进去就对上齐刷刷的七双眼睛。   最先朝他走过来的是一个约莫四十的男人,面容虽然饱经风霜,但还是能看出底子很好。   “老四……”   男人一开口就哭了,他一哭旁边四个男人立刻把头低下了,瞧着表情也不太好。   只有两个小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表情呆呆地看着林言。   林言一下子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眼前这位拉着他的手哭的应该就是林阿爹,那边年纪最大的是林大哥,他旁边是林大嫂,两个娃娃是他们的孩子。   而靠近门边的两个男人一看就是双生子,是林言的二哥三哥,不同的是林二哥鼻梁上有一颗痣。   其实看书的时侯林言也奇怪过,林家这么多人怎么就没能阻止林父呢,现在一看多少能明白一些了。   大概是被林父折腾了几十年,个个都麻木了,怕了,毕竟林父是一个没有底线也没有羞耻心的人。   这里头最可怜的就是林阿爹,作者提过一嘴,林阿爹是被林父强迫以后才不得不嫁给他的。   不然凭林父一个二流子,林阿爹这样漂亮的哥儿怎么会嫁给他呢?   想到这里,林言有些心疼林阿爹,握紧他的手安慰道:“阿爹别哭,我就是在海边坐了一整夜,冻僵了,没什么事。”   林阿爹抬眼看着他,眼中的泪还没干,他又惊又喜,“在,在海边……”   林言点头,“对,幸好他买错了药,我很快就醒了。”   林阿爹擦擦眼泪,“当真?”   “当真。”   林言的三个哥哥立刻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不是他们不想让林言嫁给书生郎,实在是林父做的这事太不地道,一旦传出去老四可怎么活?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不然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林父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过来拉扯林言,“老子不信,别想糊弄我!走,你这就跟我去书生郎家问问,睡了我家老四不想负责任是不是?”   林言毫不客气地甩开他,冷冰冰道:“想丢脸你自己去,我没空陪你,滚远点。”   屋里的人都拿惊讶的眼神看着林言。   大概都觉得他和过去判若两人。   林言咳了一声,认真道;“阿爹,大哥大嫂二哥三哥,我昨天在海边想了一整夜,我们不能再由着他了。这次若不是我提前醒了跑出来,我们林家会如何,二哥三哥还没娶妻,发生了这样丢人的事以后谁家肯把女儿哥儿嫁给他们?”   林二哥林三哥表情很是憋闷,林言这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他们都二十几了,至今没说上媳妇儿,除了家里穷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林父。   林父的泼皮无赖在嘉禾村是出了名的。   林大哥虽然娶了哥儿,但林大嫂无父无母,否则也不可能嫁过来。   林阿爹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见林父冲到灶台边拿了一把刀冲过来,本能地一把搂住林言,把他护在自己怀里。   “你要做什么?”   林阿爹声音里甚至没有惧怕,只有麻木,可见早就习惯了。   “老子说了不信,走,随我去书生郎家,走!”   林言从林阿爹怀里挣脱出来,仰着头道:“你要是想砍我尽管来,要是留了疤,你猜这事儿还有没有希望?”   林父立刻迟疑了,毕竟林言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他这张脸,他每次在外头吹嘘的也是自家老四长得好看。更何况,书生郎自己长得那般俊俏,断然不会找一个有疤的妻子。   林父没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在跟着林言走了。   林言朝最近的林三哥使了个眼色,林三哥立刻起身把林父手里的刀夺走了。   大概受林言的气势影响,林大哥和林二哥也站了过来,挡在林阿爹和林言前头。   林父虽然平日里撒泼打滚,但这种人最是欺软怕硬,一看今日气氛不对立刻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阿爹浑身一软,林言赶紧把他扶到凳子上坐下。   “老四,是阿爹没用,阿爹对不住你。”   林言用衣袖给他擦干眼泪,温声道:“阿爹,不能怪你,你也是被他折磨的没法子了。”   一听这话,林阿爹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林言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认真道;“阿爹,大哥大嫂二哥三哥,我有事想与你们商量,大家先坐下吧。”   很快就都坐下了。   林阿爹擦干眼泪,犹豫道:“老四,你是想说你爹的事?”   林言点点头,“经过昨夜,我觉得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每一个年代都很注重孝道,但比起现代,眼前这个年代显然还多了一层愚昧在里头。   林父在家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这也是原因之一。   林阿爹握紧林言的手,难受道:“都是阿爹太没用了。”   林大哥心里也很愧疚,他是家里的大哥,但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却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   林二哥性子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但作为他的双生弟弟,林三哥却刚巧相反,有些年轻人的盛气。   所以第一个回应的就是他,“老四,你有什么打算?”   林言冲他笑笑,“虽然他是咱们的爹,但他做的那些事实在不配当一个爹,若他一直待在这个家里,那咱们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差。”   大家都沉默了,林言扫过去,只有林大嫂眼里有了一点光亮。   林大嫂因为自幼就没了父母,和家里的几个兄弟相依为命长大,所以他习惯了忍耐,嫁进来这么多年想必心里攒了不少苦水。   林阿爹犹犹豫豫道:“可是,他毕竟是你们的爹……”   林言还没开口,林三哥就气道:“我早就不把他当爹了,他每日好吃懒做只知道要银子,哪是什么爹?分明就是地痞无赖!”   林言看了他一眼,十分赞同。   “三哥说得没错,他只是占着一个爹的名头,却从未做过爹该做的事。如果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二哥三哥一辈子也娶不上媳妇儿,我也会一辈子嫁不出去的。”   林言并不在乎嫁不嫁的问题,但他知道林阿爹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果然,这话一出,连最内向的林二哥都忍不住看了林言一眼,眼底压抑着怒气。   林阿爹不说话了,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   “阿爹知道,阿爹只是怕村里人骂你们没有良心。”   林大哥叹了口气,无奈道:“虽然他不配做爹,但村里还从来没有这种事情,只怕会被人指着鼻子骂。”   别说现在这个年代了,就是林言所处的现代,大家也都很在意名声这件事,尤其在乡村。   林大哥说“指着鼻子骂”,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我知道,我只是先跟你们商量,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这是迟早的事。”   林言相信林父的作妖能力,他绝对不可能收敛,只要耐心等待机会就好。 第4章   林阿爹起身朝灶台边走,“老四你还没吃东西吧,阿爹给你煮点。”   想到林言在海边吹了一夜的冷风,原本要去抓玉米渣的林阿爹狠了狠心,抓了一把白米放进锅里。   林言面色镇定,但视线瞥到旁边的林大嫂时却依稀看到一丝舍不得。他这才想起来书里好像提到过,嘉禾村因为没有水田,所以家家户户都是拿海鲜去镇上换米吃,通常一大篮子海鲜才能换到一小把米,很是珍贵。   见林阿爹还想去抓米,林言赶紧拦住,“阿爹,够了够了,再放些别的吧。”   林大嫂偷偷松了口气。   他也知道老四需要多吃点好的补补,可实在没办法,家里人太多了。   林阿爹又从脚边的小桶里捞了一把海蛎子,手脚麻利地清洗干净取出肉,也放到了锅里。   然后又抓了一大把盐撒进去。   林言下意识皱了皱眉,海边可能的确不太缺盐,但这也加的太多了吧?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林大嫂解释道:“多加点盐可以去去腥气。”   老四平日里总嫌海里的东西腥味重,所以每次林阿爹都会多放一些盐。   先前老四吃的时侯大概并未注意。   林言点点头,没说什么,但他直觉那锅海鲜粥味道不会太好。   果然,加盐并未冲淡海鲜的腥气,反而让味道更怪了。   不过在林家众人的视线注视下,林言还是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   然后赶紧灌了一杯水下去。   “阿爹,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阿爹一边收拾灶台一边道:“你大哥二哥三哥要去盐信村做工,我和你大嫂去海边捞点吃的回来,你在家好好歇着,顺便看会儿海贝海壳。”   海贝海壳是林言大哥两个娃的名字,大的是儿子,叫海贝,今年五岁,小的是哥儿,叫海壳,今年才两岁。   过去林言总爱出去和同村的几个哥儿说话,家里就海贝自己带着海壳。   海贝明明才五岁,看上去却像个小大人,板着脸的模样和林大哥一模一样。   倒是海壳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小脑袋转来转去,就像林言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小朋友一样天真可爱。   他忍不住摸了下海贝的脑袋,捏了捏海壳的小脸蛋。   海贝有些不自在,大概和家里这个小叔不太熟的缘故,海壳什么也不懂,咧着小嘴巴咯咯笑。   林言又捏了他一把。   见他们玩得开心,林大嫂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林阿爹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今早林言回来说了那番话后,他的心事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小儿子那个认真的模样,叫他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希望。   等林阿爹和林大嫂出去后,林言上自己屋里看了一眼。   说屋子其实是不太合适的,毕竟他和二哥三哥住在一起,只在中间隔了一张打着补丁的帘子。   睡的床也是用各种海边的材料堆积起来的,上面铺着几层晒干的海草,现在是夏天,人就直接睡在海草上。   林言躺上去试了一下,还好,海草很厚实,倒也没有想象的难受。   海贝在处理水桶里的海蛎子,海壳就在旁边自己玩,林言就躺在床上想事情。   倒不是他想偷懒,实在是身上还受着伤呢,尤其是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还肿着呢。   上辈子林言就很爱吃海鲜,自己琢磨了不少新奇的做法,但现在这个年代条件有限,可供他发挥的空间太小了。   一轮排除下来,林言打算先做一些简单的酱料。   虽然在现代的时侯刺身很流行,但受限于捕鱼条件,那些适合刺身的品种这里大多都没有。   就如同方才那碗海蛎子粥,腥气去不掉,口感便要差上许多。   做好了决定,林言便顺着原主的记忆,把他手边的银子都找了出来,一共才三十文。   这还是林言偷偷攒了十八年才攒到的。   他打算先做柠檬酸辣酱试一试,若效果好的话再做些别的。   还有烤架也可以找工匠打一只,将来再加入凉拌、生腌等等。林言脑子里想了一大堆,越想越兴奋,索性爬起来找了根棍子在地上画。   海壳摇摇晃晃地蹭过来,蹲在林言身边好奇地看,他已经会说话了,只不过有些口齿不清。   “小苏,森莫呀?”   林言冲他笑笑,他本就长得极好看,这样一笑简直像在发光似的。   小娃娃都喜欢好看的人,海壳一看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了。   海贝转头时刚巧看到这个笑容,表情顿了一下,然后又转回去了。   林言笑笑,也不着急,慢慢来。   他把海壳抱在怀里,温声解释道:“小叔打算做一种酱料,味道应该还不错。”   海壳立刻张着小嘴巴,“啊……”   林言捏住他的嘴巴,笑眯眯道:“急什么,还没做出来呢。”   一大一小笑闹了一会儿,突然海贝问了一句,“什么酱料?”   他像是试探,声音非常小。   但林言一直在注意他,一下子就听见了,他抱着海壳走过去,笑道:“柠檬酸辣酱,有了这种酱,吃海蛎子就不腥啦。”   海贝立刻露出向往的神色来。   他面前这只桶里就有不少海蛎子,刚开始吃还觉得好吃,可现在他都吃了五年了,实在不想吃了,闻着味道都觉得腥的慌。   “那,这个可以吗?”   海贝随便拿了一只小贝壳,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言,仿佛他是神仙似的。   “当然可以了,不光这些海里的东西可以用,其他食物也可以。”   海贝高兴坏了,小叔两个字也叫的格外溜,“小叔,那你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海壳流着小口水,“酱酱啊。”   林言想了一下,提了两种最不确定的原料,“咱们这儿有辣椒和柠檬吗?”   海贝摇头,“不知道。”   他有些沮丧,小叔说的东西他听都没听过,看来是做不出来了。   林言安慰他,“可能我记错名字了,明日你陪我去镇上瞧瞧如何?”   海贝立刻点头,“好啊小叔。”   海壳立刻举起小短手,急切喊:“小苏,小苏。”   林言有些为难,海壳才两岁呢,他上辈子别说孩子了,连恋爱都没谈过,他还真怕自己带不好。   还是海贝比较稳重,“没事的小叔,我可以带他。”   林言捏捏海壳的小爪子,笑道:“行,那就把你也带上。”   海壳乐的直往林言怀里钻。   刚才还板着脸小大人模样的海贝,这会儿也笑的有了孩子模样。   林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次海壳没躲,还冲他笑了笑。   一直到夜晚,两拨人才回来。   林阿爹和林大嫂还有些担心,回来一看一大两小有说有笑的才彻底放了心。   晚上的饭桌上,林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林阿爹什么也没说,转身取了三十文钱给他。   哥哥们和大嫂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两个娃娃听的都流口水了,他们也馋。   三个哥哥都拿了钱出来,拼拼凑凑一共得了一百多文。   林言什么也没说,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已经是家里所有的钱了。   当晚林父没回来,不知道跑去哪儿鬼混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家人就起来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去收昨晚撒下的网,三个哥哥继续去做工,林言领着两个娃娃去镇上。   嘉禾村位置偏,距离镇上很远,走路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多时辰。   这还是成年人的速度。   海贝和大人走过几次,不用担心,但海壳就有些麻烦了。   林言刚想提出背他,海贝已经弯下腰去了,海壳动作十分自然地爬了上去,还仰着小脸催促,“小苏走啊。”   林言:“……”   他在这个家里好像一个废物。   连五岁的海贝都比他靠谱。   林大嫂拿一根破烂的布带子捆在海贝和海壳腰上,海壳扭了两下,似乎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林言又默默地感慨了一番。   “一会儿海贝累了换小叔来背。”   海贝摇摇头,“不用了小叔。”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没再坚持,反正一会儿自己直接接过来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他们刚走到村口就遇上了熟人——   章墨远。   林言表情悄悄扭曲了一下。   本来想装作不认识,可章墨远和其他村民打过招呼以后竟然直接朝他们走过来了。   “林言,你也去镇上吗?”   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林言感觉到往自己身上投来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幸好现在天还没亮,大家看不清他僵硬的表情。   “嗯,去买些东西。”   章墨远隔着一米,小声道;“身上可好些了?”   林言立刻脸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嗯了一声。   章墨远眼底带着笑意道:“我借了一辆牛车,想邀你同行,可好?”   林言十分心动,但——   “不,不太好吧,咱们毕竟那什么有别嘛。”   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一声:“书生郎快来,咱们要出发了。”   林言:“???”   章墨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言;“……”   坐上车后,林言偷偷瞪了对面的章墨远一眼,明明是和人家拼车,还说什么借了一辆牛车,害他自作多情了一把。   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bug的地方,大家就当私设来看哈。 第5章   和章墨远拼车的是一对夫妻,林言上车后就和他们打招呼:“袁大叔,袁婶子。”   妇人笑着点点头,“言哥儿今日怎么出来了?”   林言知道原主不常出村子,便笑笑,解释道:“家里只有我有空,带着两个娃娃上镇上买些东西。”   妇人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言哥儿越发好看了。”   林言不好意思地摸摸脸,“也没有吧。”   章墨远一直在看他,那眼神直勾勾的,林言想忽略都不行。   袁婶子也发现了,打趣道:“书生郎莫不是看上我们言哥儿了?”   林言又瞪了他一眼。   章墨远笑笑,“婶子别开玩笑。”   他这趟去镇上,就是去采买提亲要用的东西,为此他取出了家里所有的存银,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了整整一天,写了十本对科举书的注解拿去镇上卖掉。   他想多准备些聘礼,风风光光地把林言娶进门。   当然要先等他答应。   书生郎在嘉禾村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几乎每一家都想把女儿或哥儿嫁给他,包括袁大叔袁婶子。   难得有接触的机会,两人便起了些心思,袁大叔给袁婶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妻子去探探章墨远的口风。   这一幕刚巧被林言看见,他立刻露出吃瓜的表情,笑意盈盈地看着章墨远。   章墨远无奈地笑笑。   “书生郎,婶子记得你今年二十三了吧,你爹娘去得早,如今也没人替你操心媳妇儿的事了。”   章墨远直接道:“婶子,不瞒您说,我心里已经有意中人了,只要他愿意,我随时可以上他家提亲去。”   袁婶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转头茫然地看向自家男人。   书生郎什么时候有的意中人,没听说呀。   袁大叔显然也吃了一惊,“这,真有这事啊,书生郎你不会是编出来骗大叔婶子的吧?”   章墨远笑笑,“怎么敢骗大叔婶子,此事千真万确。”   说完他就看了一眼林言,林言又瞪了他一眼。   乱说什么呢?   海壳突然拍拍林言的手背,小声道:“小苏,肚肚饿。”   林言把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摸摸他瘪瘪的小肚子,心疼道:“一会儿去了镇上,小叔给你买烧饼吃。”   海贝一听着急了,“小叔不行啊,咱们钱不够,还要买柠檬和辣椒呢。”   海贝实在太懂事了,林言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担心,小叔心里有数。”   其实没有,手里总共就这么点钱,但林言不想委屈了两个娃娃。   海贝乖巧点头。   突然眼前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掌心还托着一块儿白面饼子。   林言抬眼看过去。   章墨远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吃,别嫌弃。”   林言摇头,想把他的手推回去,但想想自己现在可是个哥儿,要和男人保持距离,便又把手放下了。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章墨远虽然平日里靠着给镇上的书院当老师攒了些银子,但这可是白面啊,而且还是一大块儿。   袁大叔袁婶子都拿微妙的眼神看着他们。   似乎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探究。   平日里可没见书生郎主动对哪个哥儿示好过,这么大一块儿白面啊,说给就给出去了?   海壳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但没有林言和海贝点头,他不敢伸手。   章墨远索性直接把面饼子分成了三份,两份小的给了海贝和海壳,还有一份大的递到了林言跟前。   林言扭头看了眼海贝海壳,还是接下了,“谢谢。”   章墨远笑笑。   他又递了一块儿给袁大叔袁婶子,但他们死活不肯接。   弄的林言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我一会儿去镇上买点东西,做出来以后让海贝给你送一份儿。”   章墨远眼底满是笑意,“多谢。”   林言这才心安理得地继续吃面饼子。   这东西在他看来自然是没什么味道,但海贝海壳吃的非常香,林言又给他俩揪了一点。   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   林言身上的伤没好透,这一路颠簸下来,双腿又酸又麻,跳下牛车时险些崴了脚。   他能感觉到一只大手扶了他一把,但等他转头去看章墨远时,他的眼神却并未落在他身上,仿佛刚才那一把只是林言的错觉。   大概是因为周围人来人往,不好表现的太过亲近。   林言莫名被这种小细节戳到了。   和章墨远擦肩而过时,他压低了声音道:“谢谢。”   说完赶紧拉着两个娃娃跑了。   章墨远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   林言先去烧饼摊上买了两只热乎乎的烧饼,刚才答应孩子们的。   海贝皱着小脸,“小叔,烧饼要三文钱一个呢。”   “没事,你们吃饱了才有力气陪我逛啊,我们今天要买的东西可多着呢。”   海贝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把烧饼接了过去。   海壳傻乎乎的,小叔给他就接,还高兴地夸:“香香。”   海贝揪了一把给林言,林言直接接了,也没说什么小叔不饿之类的话。   他接了以后,海贝肉眼可见地高兴多了。   林言突然就感受到了养娃的快乐。   然后他脑子里诡异地闪过那天晚上章墨远的话——   “若你有了身孕……”   林言手里的烧饼险些吧嗒掉在地上。   可恶的章墨远!   对面书铺里的章墨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林言在现代自己做柠檬酸辣酱的时侯,要放近十种材料,但眼下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抓主要的那几种。   他先去了卖瓜果的铺子。   这个年代应该是有柠檬的,只是不叫柠檬这个名字,所以林言提前在布上画了柠檬的模样,进去后就直接拿给摊主看。   摊主仔细看了几眼,摇头道:“不认识,没见过。”   林言没太失望,继续跑下一家。   海壳迈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地跟在后头,自己吭哧吭哧的,累了也不说。   林言干脆把他背在自己背上继续往前走。   这镇上总共也没几家瓜果铺子,家家都说没有,没见过,林言这回是真的失望了。   该不会买不到吧?   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柠檬的替代品。   摊主见他一脸失望,好心道:“小哥儿,你要不去溪首街看看,那里有钱人多,新鲜玩意儿也多,没准能找到呢。”   林言顿时又生出些希望,“谢谢大叔。”   “客气啥。”   溪首街和方才那几条街明显不一样,不仅道路宽敞干净不少,两边的铺子都要气派许多。   两边的小摊很是规整,让人瞧着就舒心。   林言找到了那家瓜果铺,摊主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画的图,许久没开口。   这一幕和刚才那几家一摸一样,林言都准备好失望了,却见摊主一拍大腿,转身去角落里端出一个竹筐子。   里头摆放着十几颗果子,有黄的有绿的。   林言睁大了眼睛。   “小哥儿你瞧瞧,这玩意儿是不是你要的那果子?”   林言高兴坏了,“是是是,大叔您这柠檬怎么卖啊?”   摊主把里头的果子全都装起来递给他,“这也是我无意中得的,那人跟我说这东西叫黎朦子,我闻着挺香的,结果一尝,啧啧酸的哟,这不好几天了都没卖出去,小哥儿你该不会被人诓了吧?”   林言笑笑,也不隐瞒,毕竟他以后要出来卖酱的,摊主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把价格说清楚了,也省的以后摊主临时加价。   “我是要拿来做一种酱,大叔,这些我全要了,你再帮我进一些,两种颜色的都要。”   摊主根本想不到这酸不拉唧的玩意儿能做啥酱,只当林言被骗了自己还没发现,颇为同情道:“都给你了,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买点别的,这柠檬我就不收你的钱了。”   林言认真道:“大叔,我以后还来买,咱们谈个价,以后也方便。”   摊主听出他的意思,笑道:“也行,这样吧,一文钱一个,一共十八文。”   林言给了他二十文,“大叔,劳烦你再帮我进一些,我五日后再过来取。”   摊主多得了两文自然高兴,“没问题。”   买到了柠檬,林言彻底放了心,辣椒比较简单,替代品比较多。   比如茱萸果。   林言又去药店里买了一点点香料,还意外地买到了黄芥末。   这么一番下来,身上的一百多文已经用的七七八八了,林言晃了晃空荡荡的钱袋子,默默叹了口气。   海贝懂事道:“小叔,我中午不吃饭了,不饿。”   海壳也跟着摇摇头,他是真的不饿。   林言笑笑,摊开右手,上头还有几文钱。   “没关系,小叔还有钱,咱们吃面去。”   眼前就有一家牛肉面摊,那香味勾的人简直要流口水。   海贝马上往后退了一步,但没用,他很快就被林言给拖进去了。   林言麻利地叫了两碗牛肉面,一大一小,大的他和海壳分着吃,小的给海贝。   “小叔。”   林言小声道:“你忘了,咱们今天把东西都买齐了,不是小叔吹啊,小叔的手艺绝对没话说,到时候大赚一笔,天天带你来吃牛肉面。”   海贝虽然像个小大人,但思维还是五岁小娃娃的思维,听小叔这么说立刻就信了,美滋滋地开始吃面。   林言笑眯眯地看着他。   路过的章墨远刚巧听到他这一番豪言壮语,笑了一下。   不管你的手艺如何,我都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固定在0点。 第6章   吃完牛肉面,林言就带着海贝海壳回去了。   海壳两只小手一边拉一个,幸福的直冒泡。   不得不说,他们今日的运气实在是好的过分,刚从镇上出来就看见了来时坐的那辆牛车。   只不过这次赶车的人换成了袁大叔。   袁婶子热情地朝他们挥手,“言哥儿,快上车来。”   林言愣了一下,他记得原主性格挺内向的,平日里除了和几个相熟的哥儿话多一些,和这些大叔婶子辈的几乎没什么接触啊。   刚才捎上他是因为章墨远,现在章墨远都不在,怎么会……   见他犹豫,袁婶子索性跳下车来拉他,“愣着干什么,快上车啊,吃中饭前指定能回村。”   “袁婶子,不瞒你说,我刚才在镇上把钱都花光了,付不出租车钱了。”   袁婶子笑得不行,“哎呦你这孩子,婶子哪能要你的钱啊,快上车。”   林言被她半拉半拽地上了车。   海贝海壳都拿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袁婶子拍拍林言的肩,笑眯眯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还带着两个小娃娃,捎带手的事,客气啥。”   林言赶紧道谢,等回村以后再给袁大叔袁婶子送钱吧,顺便再送点酸辣酱。   做下决定后,林言便坦然地和袁婶子交谈起来。   “言哥儿,你这里头都买了些什么呀?”   林言把篮子提起来给她看,“买了点果子,药,还有一块儿糖。”   香料虽然贵,但买的少,但糖就不一样了,这一大块儿几乎耗去了林言一大半的银子。   袁婶子一看那块糖也露出惊叹的表情,“你二哥是不是说上媳妇儿了,怎么买这么多糖?”   林言笑,“没有,我想自己做点东西拿去镇上卖,要用不少糖呢。”   “那你卖的东西一定不便宜。”   林言笑笑,没接这句话。事实上,他还没想过价格的事呢,等做出来看看效果再说。   而且这酱料也得拿盒子去装,还得做成不同型号,供客人挑选。   盒子的成本自然也要算到价格中去。   后头还有很多事,林言都要一一去考虑。   做生意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   袁婶子想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来,“言哥儿,你和书生郎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言本来还没什么,但硬生生地被她那个笑容给弄脸红了。   袁婶子该不会知道那晚的事了吧?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章墨远一个书生郎最是在意名节,应该不会说。   想到这里,林言腰杆子硬了些,“婶子想哪里去了,我爹那都是玩笑话,做不得真的。”   袁婶子脱口而出,“书生郎……”   袁大叔赶紧咳了两声,把她后面的话给咳了回去。   袁婶子只能讪讪一笑。   林言也没多想,只当她是闲来无事随口八卦几句。   *   半个时辰后,林言带着海贝海壳下了车。   林阿爹和林大嫂已经在灶台边忙活午饭了,林家三个哥哥不回来吃饭,所以餐桌边只有三个大人两个小孩。   听说林言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林阿爹和林大嫂都露出心疼的表情。   林阿爹嗔怪道:“怎么花了这么多?”   一百多文啊,家里一年到头才攒下这些钱,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林大嫂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作为嫂子不好开口,只能拿心疼的眼神看着林言。   海贝懂事道:“阿爷,阿爹,小叔给我们买了烧饼,还有牛肉面,可好吃了。”   海壳一听烧饼和牛肉面,立刻兴奋地点点头,“好次啊。”   林大嫂表情缓和了些,但还是满眼的痛惜。   林言笑笑,“阿爹,大嫂,你们别担心,一会儿我就把酸辣酱做出来给你们尝尝,保准你们见都没见过。”   林阿爹叹息了一声,他根本就没把林言说的话放在心上,毕竟过去林言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灶台边了,海边他都极少去。   那酸辣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林大嫂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   他们的心思林言一看就明白,他也不多解释,反正等他们吃上了自然就放心了。   林言对自己的厨艺是真的挺有信心的。   吃完午饭,林言立刻就忙活开了。   他抓了一小筐蒜瓣交给海贝,“海贝,你帮小叔把这些蒜扒出来。”   海贝现在对他简直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一听想也不想就点头,“好啊小叔。”   海壳自己搬了张小凳子往他们中间挤,努力给自己刷存在感。   林大嫂想过来把他抱走,但林言已经打了一小盆水来,笑道:“海壳,你来替小叔洗香菜和茱萸果。”   海壳立刻伸出两只小手,等着林言把香菜和茱萸果放在他手里。   连旁边的林阿爹和林大嫂都被他逗笑了。   林言直接把香菜和茱萸果丢到水里,然后把海壳的两只手也摁进去,煞有介事道:“辛苦咱家海壳了。”   海壳乐得哈哈笑。   林大嫂见两个孩子开心,苦涩的心情终于开始好转。   林阿爹也无奈地笑了一下。   算了,花就花了吧,钱还能赚,只要一家人待在一起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林言那番话,林父到现在都没回来,林阿爹在松口气的同时,不免提着一颗心。   林言开始处理那些柠檬,把柠檬果肉剥出来放进碗里,再切一些柠檬片备用。   柠檬清新的香气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海壳啊啊两声,想让林言喂他一点。   他现在觉得只要是小叔手里的东西都好吃。   林言捡了一小粒果肉放他嘴里,海壳高兴地啊呜两下,小眉头立刻皱的紧紧的。   “小苏……”   看他委委屈屈的模样,林言笑坏了,“这果子叫柠檬,味道非常酸。”   说完他又给海贝、林阿爹、林大嫂各来了一小块,三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痛苦。   林阿爹甚至还呸呸两声。   “言儿,这东西这么酸,做出来的酱能吃么?”   林言笑,“放心吧,一定好吃。”   林阿爹将信将疑地看着那一大碗柠檬果肉,心里对林言的怀疑又上升了好大一截。   挤柠檬汁的时侯,林言、林阿爹、林大嫂三人一起上阵,忙活了大半天才挤出了两碗,累的手臂又酸又胀。   林言叹了口气,更费手的还在后头呢。   所有的材料备齐后,林言端来一个洗干净的石臼,这原本是用来舂米的,但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工具了。   他把备好的材料加进去,然后开始手动捣碎。   弄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弄完。   林言累的瘫坐在一边,没有搅拌机的日子实在太难受了。   不行,他得去画图纸做一个,手动的也比现在强。   酱料倒出来满满的一大碗,闻起来清香扑鼻,还有一股隐隐的辣味。   林阿爹眼神立刻亮了,这可比他想象的好闻多了。   刚才手动捣酱的时侯,林言就蒸了一大锅海鲜,这会儿端过来热气腾腾的。   里头的海鲜很杂,很多林言也叫不上来名字,林阿爹帮着取出了所有的肉,林言把酱料淋上去。   林阿爹和林大嫂迫不及待地洗了手,各自捏了一块儿,皱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两人的眼神霎时就亮了。   酸辣咸甜四种味道都在,却融合的堪称完美,海鲜的鲜味被很好地包裹在其中,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林阿爹和林大嫂不约而同地又去捏了一块儿。   “太好吃了。”   “一点都不腥了,好鲜美的味道。”   海贝赶紧加入,尝了一口后兴奋道:“小叔,真的很好吃啊!”   然后埋头苦吃,小嘴巴吃的脏兮兮的都顾不上了。   海壳急坏了,他努力踮着脚,拿自己的小短手去够,却怎么都够不着,只能拼命张开小嘴巴,让大人们喂他一点。   这酱是辣的自然不能给他吃,林言又给他弄了一点不辣的,味道差一些,但糊弄海壳也够了。   一大碗海鲜很快就见了底,等林家三个哥哥回来的时侯,第二锅海鲜已经蒸上了。   林大哥见妻子满脸笑容,嘴巴还红红的,好奇道:“你们在做什么?”   林大嫂指指桌上那大半碗酸辣酱,笑眯眯道:“言儿做的这个酸辣酱太好吃了。”   林大哥其实是知道妻子不太喜欢林言的,像今天这样满脸笑容地喊林言言儿还是头一次见。   “真有这么好吃?”   林三哥手最快,已经用筷子蘸了一点尝了。   “好香好辣啊。”   林二哥也学着他的样子尝了一点,同样一脸惊叹,“又酸又甜,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神奇的味道,太妙了。”   等海鲜出锅后淋上酱料,三人吃的都没空说话了,拼命朝林言竖大拇指。   “太好吃了。”   “小弟,明儿我能带些去做工么,整日啃窝头嘴巴里都没味儿。”   林大哥一把拍在林三哥的脑门儿上,“带什么带,言儿这是要拿去镇上卖的。”   林三哥委屈地哦了一声,看着还剩下的半碗酸辣酱眼巴巴的。   林言拿了两只小碗过来装上,交给海贝,让他去送给袁大叔家和章墨远。   还给他口袋里装了几文钱,让他拿去给袁大叔和章墨远。   早上沾了章墨远的光,他们坐牛车也没给钱,林言想了想还是给章墨远补上了。 第7章   海贝一手端着碗一手敲门,“阿爷阿奶。”   袁婶子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他手里那碗散发着香气的绿色酱料,好奇道:“海贝,你这拿的是什么呀?”   海贝老老实实道:“阿奶,这是我小叔做的酸辣酱,您把海里那些东西蒸熟以后蘸着吃。”   袁婶子接过去,一脸稀罕地闻了两下,几乎立刻就被那股又香又辣的味道给吸引住了。   “这就是用一大块糖做出来的酱啊?”   袁婶子还记得林言买的那一大块糖。   海贝点头,“小叔加了很多糖呢。”   其实林言那块糖还剩不少,但对于海贝来说,林言加的那点已经是很多很多了,因为阿爷阿爹看起来很心疼。   袁婶子表情瞬间变了,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一小碗酱料,仿佛是什么价值千金的宝贝似的。   海贝又从兜兜里数了五枚铜板出来,“阿奶,小叔说这是今天的租车钱。”   袁婶子刚收了这么贵重的酱料,哪里会收他的钱,更何况,书生郎早就给了十五文。   “你快拿回去,婶子哪能要你的钱,跟你小叔说,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袁大叔袁婶子,别客气啊。”   海贝小孩子推搡不过,只好揣上钱拎好篮子去章墨远家了。   章墨远倒没推辞,直接把钱收了,然后在海贝的小篮子里放了一块糖,和林言买的那块大小差不多。   海贝一看急了,但章墨远和袁婶子不一样,他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   章墨远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拿回去吧,你小叔用得上。”   海贝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这么一说他就自动地转身回家了。   回家路上越想越不对,阿爹从小就告诉他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可他现在拿了这么大一块糖。   回家肯定要被骂了。   可是一想到章墨远微微笑的模样海贝就没来由的紧张,总觉得他和村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才五岁的海贝还不知道气场这回事,只是本能地对章墨远感觉到敬畏。   好不容易挪到家,林大嫂都急了,等在门口,一见他就快步上前问道:“海贝,东西送到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海贝垂着头,小声喊了一声阿爹。   林大嫂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一听海贝被人欺负,林阿爹林大哥林言都出来了。   海贝紧张地攥紧手里的篮子,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林言把他的篮子接过去,正要开口就发现不对,这篮子怎么比出去的时侯还沉?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大块糖。   林大嫂立刻瞪圆了眼睛,“海贝,这糖哪里来的,你是不是……”   林大哥赶紧拉住林大嫂,然后顺手把海贝也拉进了屋。   林阿爹表情严肃,“海贝,这糖哪来的?”   海贝小声道:“是,是书生郎给的。”   林阿爹立刻露出茫然的表情,他们家和书生郎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来往,严格算起来还是他们家理亏,书生郎怎么还给这么大一块糖?   他下意识去看林言,结果发现林言耳尖红红的。   “言儿,这……”   林言一把拎起篮子,“阿爹,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就忙不迭地跑了。   也不知怎的,不就一块糖么,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呢?   他去的时侯章墨远正在院子里练箭,箭尖瞄准院外那棵大树顶上的鸟儿,肩背的肌肉绷紧,线条看的林言脸又红了。   没想到这书生郎看着瘦,肌肉倒是不含糊。   只听“嗖”地一声,还没等林言反应过来呢,树上那只鸟就吧嗒掉在了地上。   “出来吧。”   林言咳了一声,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怎么躲在那里?”   林言表情有些不自在,“谁躲了,我是来还你糖的。”   他把篮子里那块糖拿出来,递给章墨远,章墨远却没接,他看起来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去镇上问了医馆里的大夫,他说糖水鸡蛋可以补身子。”   林言愣了一下,糖水鸡蛋他知道,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力,确实对身子好,可他怎么觉得章墨远的想法没有这么单纯呢。   “那天晚上我头一次,让你吃了不少苦,你……”   林言:“……”   他就知道,这人满脑子只有那件事么?   “你别说了。”林言顶着一张大红脸把糖塞到他手里,然后拔腿就跑。   章墨远愣了一下,随即便露出懊恼的神色。   又说错话了。   *   一家人都在屋里等着林言。   见他空着篮子回来,林阿爹才松了口气,海贝坐在旁边耷拉着小脑袋,跟犯了错似的。   林言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解释道:“我刚才去问过了,书生郎说糖是给那碗酱的回礼,也是他让海贝收下的,不关海贝的事。”   林大嫂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林言知道他心思敏感,怕被大家抱怨没教育好孩子,所以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现在酱已经做出来了,我打算明天就去镇上。”   林阿爹立刻点头,“明日我和你一起去,锅子沉你端不动。”   “嗯,明天这些海鲜都是用来试吃的,所以要多准备一些。”   林二哥难得开一次口,“试吃是什么意思?”   “就是免费体验的意思,觉得好吃大家才会买我们的酱呀。”   林二哥点头,继续默默地听。   嘉禾村有一处天然的荷塘,里头有大片的荷叶,林言让林大哥去摘了几十片回来。   洗干净剪成规整的大三角形,明天可以用来盛放试吃的海鲜肉。   林言又做了蒜蓉辣椒酱,和柠檬酸辣酱分别装了满满的两大罐。   海贝跟在他后头跑来跑去,没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事给忘了。   *   第二天林言又起了个大早。   林阿爹和林大嫂已经把放在海里的网取了回来,三人一起择好了海鲜,放到锅里蒸熟,然后捞起来装在大罐子里。   林二哥林三哥昨天给他做了一个简易的大木架,除了放东西外没有多余的功能。   现在条件有限,林言打算等第一波酱料卖出去后就去设计一款带烧烤炉的小推车。   因为东西比较多,所以林言、林阿爹、林大嫂三人一起去,海贝也想跟着,但他也知道今天不适合带海壳,所以只拿眼巴巴的眼神看着林言。   海壳就直接多了,他拿两只小手臂往林言腿上一抱,奶声奶气地喊:“小苏小苏。”   林言把他抱起来哄了一会儿,答应要给他们买好吃的果子回来才把人哄好。   临出门前,他又问海贝想吃什么,海贝想也不想就摇头,但林言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只好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句牛肉面。   “好,小叔回来给你煮牛肉面吃。”   几个大陶罐实在太沉,一向节约惯了的林阿爹也只好答应租牛车。   昨天的牛车就是袁大叔家的,林言都打听清楚了,所以直接去了袁大叔家。   敲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袁大叔就一把拉住林言,眼巴巴道:“言哥儿,你昨天送来那什么酱到底用什么做的,怎么能那么香呢?”   昨天袁婶子把那碗酱端回去后两人对着研究了半天,闻着倒是香的很,还加了那么多糖,只是——   袁大叔搓搓手,不太敢下手,“你不是说言哥儿不碰灶台么,他做的这东西能吃么?”   袁婶子表情有些尴尬,平日里村里的大小媳妇儿哥儿们碰到了难免会八卦一下。而林言因为长得最好看,又有林父那样一个不着调的爹,所以话题度一向很高。   关于林言不碰灶台什么活也不会干这事儿,袁婶子也是听其他人说的。   “管他什么手艺,总归放了那么多糖呢,尝尝就是了。”   其实袁婶子也不太敢吃,但一想到林言买的那么大一块糖,她就有些心痒。   不管了,总归舍不得倒掉,干脆尝一口,难吃的话……难吃的话再说。   于是,袁婶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勺盖在碗里的虾肉上。这两天抓上来的虾子多的很,他早就吃腻了,一看见就反胃。   在袁大叔催促的视线下,袁婶子一闭眼把那颗虾肉塞进了嘴里。   然后她就愣住了,酸酸甜甜还带着辣,一股难以言说的美妙滋味瞬间充盈在口齿间。   “怎么样老婆子,能吃不?”   袁婶子根本没搭理他,又往自己碗里狠狠挖了几勺子,眼看着那碗酱料就见底了。   一看袁婶子这急切的模样,袁大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赶紧把剩下的酱料倒进自己碗里,也尝了一口。   他后悔了,刚才不该犹豫的。   袁大叔只尝了尝味道,根本没吃够,胃口都被吊了整整一夜了,大早上一起来就往林家跑,结果一开门就看见林言在外头。   林言笑笑,“袁大叔,我们是来租你家的牛车的,等我做了新的再给你送。”   袁大叔二话不说直接把牛车拉出来,而且说什么也不肯要林言的钱。   一来昨天书生郎给的多,今天林言再用一趟都有剩余的,二来一碗酸辣酱也不少钱呢。   林阿爹赶车,三人坐上牛车,朝镇上赶去。 第8章   林言把小摊的地点选在了溪首街的街头,一进来就能看到的位置。   上次来采购的时侯他就观察过,这个位置比较开阔,空气流散性好,将来方便他做烧烤。   旁边的店铺恰好就是他买柠檬的那家瓜果铺。   他们刚把小摊子支开,瓜果铺的老板就好奇地凑上来,“小哥儿,今天是卖酱来了?”   林言笑着点头,然后他亲手拿一片荷叶包了一块海鲜肉,在上面淋了些酸辣酱递给老板。   “您尝尝。”   老板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愣了一下才接过,赞道:“小哥儿真大方。”   能在溪首街开一间铺子的人自然不差钱,所以老板平日里吃惯了白米和各种肉类,根本不喜欢这些带着腥气的海鲜肉。   吃一口都觉得是对舌头的折磨。   但他对林言很有好感,所以盯着那块散发着清香味的海鲜肉看了一会儿,然后尽量自然地背过身去。   小哥儿辛苦做出来的东西,他可不能扫了人家的兴。   可刚一放进嘴里他就惊呆了,这还是他平日里吃的海鲜么?   又酸又甜又辣,味道非但不冲突,反而还回味无穷,竟如此神奇?   关键是他最讨厌的腥气完全没有了,老板咂了咂嘴,原来海鲜也能这般好吃么?   等他回味完转回去时,林言的小摊已经支好了。   木架左边是一大罐子蒸熟的海鲜,因为天气热,此刻还散发着热气,右边放着两只大碗,里头分别盛着柠檬酸辣酱和蒜蓉辣椒酱。   防止有蚊虫靠近,林言在两只碗上各盖了一只盘子。   木架最前头摆放着整齐的一叠荷叶,碧绿碧绿的,让人瞧着就觉得干净舒心。   还有两大罐酱料,就在林言手边。   老板好奇地指着盛放蒜蓉辣椒酱的那只碗,“小哥儿,这又是什么酱,和这碗绿色的一样好吃么?”   林言又给他试吃了一份。   老板都惊呆了,蒜和辣椒他常吃,但没想到这两种调味品居然还能融合的这么好,太好吃了。   “小哥儿,你这酱料怎么卖啊?”   老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家两个皮小子每天吃饭都上蹿下跳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他多买些回去哄哄他们。   林言笑眯眯道:“您拿家里的碗来盛,一勺七文钱。”   这价格比老板想象的要低太多了,他嘴巴毒,一尝就知道里头加了不少东西,光糖一种就值不少钱。   而且林言手里那只勺可不小。   老板以为林言头一次出来做买卖,不敢开价,好心提醒道:“小哥儿,你这价格是不是低了些?”   林言感激地笑了一下,“不瞒您说,我卖酱只是开始,将来还会加一些别的,价格低一些也是为后头着想。”   他这酱料其实门道并不深,有心的人打听一下他买的材料,回去多配几遍就能配出差不多的味道,所以林言仔细想了想,还是把价格定在了七文钱一勺。   不多不少,将来他卖烧烤,客人随手带一份酱料也不心疼。   老板竖起大拇指,“小哥儿年纪轻轻眼光这么长远,有出息。”   林言被他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给我各来三勺,不,来五勺。”   老板铺子就在旁边,没一会儿就拿来了两只大海碗,林言戴上自制的手套,给他各打了五勺,还给他送了一份芥末酱。   老板盯着那一小碟黄色的膏状物体看了一眼,“这又是什么?”   “这叫芥末,可以拿海鲜肉蘸着吃,味道有点冲。”   经过刚才的酱,老板已经充分信任林言了,闻言直接端着就走。   小哥儿推荐的错不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看林言的眼神都不对了。   方才那老板身上的料子一看就很贵,面对这种有钱人,他们不自觉就会矮上一头,说话都局促。   可林言却大大方方,仿佛和对方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似的。   林大嫂试探道:“小弟,我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林言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大嫂,你也知道,爹为了让我嫁给书生郎,给我下了那种脏药,我若是还跟从前似的唯唯诺诺,那不还得受他摆布么?”   林父先前说不识字嫁不了书生郎,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本皱皱巴巴的书逼着林言看,所以他说话带些文气林大嫂也不会太怀疑。   兴许言哥儿就是有识字的天分呢。   而且林言身上的变化已经足以让他忽略这一点了。   林阿爹背过身去,擦擦眼角的泪,林言知道他不想给他增加心理压力,所以干脆装作没看见。   “阿爹,大嫂,你们饿不饿,咱们刚卖了七十文呢,你们也吃点吧。”   被他这么一打岔,林阿爹和林大嫂也想起来刚才卖了十少的事。   这可是七十文啊,平日里他们攒几个月都不一定能攒到这么多钱,林大哥他们做工一天下来也就十文,这一下子就赚了七十文了。   这太令人振奋了。   林阿爹摇头,“不了,我们回去再吃,这些酱还是留着卖吧。”   林大嫂也是一样的想法。   林言无奈地笑笑,他们早上出来的早,早餐又只喝了一点稀粥,这会儿都饿的不行了。   他拿了十文钱给林大嫂,劝道:“大嫂,今天还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咱们得攒攒体力,你帮我买几只烧饼吧,不多,就十文。”   林大嫂还是不肯接,他和林阿爹一样,都是艰苦惯了的。以前在海边撒网抓海鲜的时侯,一天下来只喝点水都是有的。   林言只好看向林阿爹,撒娇道:“阿爹,我好饿呀。”   林阿爹不心疼自己,但心疼自家孩子,林言都这样了,他只能妥协。   “多买几个。”   林阿爹一咬牙买了三个,他想的是林言最辛苦,吃两个,还有一个给林大嫂,他就不吃了。   但买来以后,林言不由分说地往他和林大嫂手里各塞了一只,又是撒娇又是哄的让他们吃了。   他们在吃烧饼的时侯,瓜果铺的老板也到家了。   见他端着两碗没见过的东西进来,两个儿子立刻窜过来,大声道:“爹,这是什么?”   老板把两碗满满当当的酱料放在桌上,然后又转身跑回铺子里把林言送的那一小碟芥末拿了回来。   大儿子好奇的不得了,“爹,这又是什么?”   说着就想把手指伸进去蘸点尝尝味儿。   老板一把拍开他的手,“去去去,不是这么吃的。”   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扯着嗓子嚷嚷,“快给蒸一锅海鲜上来。”   老板的妻子正在里头煮饭,闻言一脸惊奇地走出来,“今日这是怎么了,不是嫌海鲜腥气,看都不想看么?”   老板得意地指着面前的酱料,“我今天可是得着好东西了,一会儿让你们尝尝,保准你们吃了得夸我。”   两个儿子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们嘴巴叼,没事就下馆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这么一碗酱能好吃到哪儿去?   老板的妻子也是这么想的,但架不住老板催的厉害,所以没一会儿一大锅海鲜就出炉了。   “这也太多了吧,”妻子很嫌弃,“一会儿吃不完多浪费啊。”   老板大手一挥,直接给自己整了一碗,再拿小勺子整整挖了五勺放进去,拌一拌,狠狠来一大口。   满足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两个儿子都看呆了,这,这么好吃么?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学着老爹的样子也给自己整了一小碗。   一口下去,酸、甜、辣、鲜,味道一层又一层在嘴巴里爆开,两人吃的眼睛都亮了。   老板的妻子一看也忍不住了,最后一家人吃的满头大汗,直呼过瘾。   原来酸甜辣可以结合的这么好。   一大锅海鲜还剩一些,但酱料已经吃完了。   一家人只好把目光放到角落里那一小碟芥末上。   “小哥儿说这玩意儿叫芥末,味道有点冲,你们试试?”   小儿子胆子最大,想也不想就用勺子挖了一大坨拌一拌,然后和刚才一样,猛吃了一口。   然后下一刻,一股极其辛辣呛鼻的味道就直冲上来,他难受的在自己额头上猛敲了两下。   其他三人都被他吓坏了。   “怎么回事?”   “这东西有毒么?”   老板虽然也慌,但他相信林言,“不会的。”   好在小儿子迅速恢复,而且还高兴地大喊了一声,“过瘾!”   其他三人:“???”   小儿子赶紧催促道:“你们快试试,少蘸点。”   老板十分犹豫,毕竟小儿子方才那表情看起来真的很痛苦很吓人。   但眼看着小儿子已经开始吃第二口了……   他和妻子、大儿子互相看了一眼,索性放开吃了。   到底这又痛苦又过瘾是个什么滋味儿?   然后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四人又蘸着芥末,把剩下的海鲜全吃了,吃完各自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儿。   太过瘾了!   而林言这边,第二位客人也到了。   他是斜对面烧饼铺子的掌柜。   林言在这里摆摊,那他们就算是邻居了,刚才林言照顾了他家的生意,掌柜自然就随口问了一句林言卖的什么。   礼尚往来嘛。   只是本来的礼尚往来却演变成了两大碗酱料,林言照旧送了他一小份黄芥末。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一下,言言肚子里已经有崽崽了,嘿嘿~ 第9章   随着过来询问的客人增多,酱料的消减速度也越来越快,林阿爹和林大嫂数钱数的手都快酸了。   头一次见这么多钱,林阿爹抱着那只装钱的罐子,紧张地眼睛都不敢偏一下。   他已经记不得里头有多少铜板了,只知道罐子越来越沉。   这头一批的酱料不多,卖了两个多时辰就全部卖光了,后头闻风赶来的客人只能失望而归。   林言笑眯眯道:“别着急,我们明日还在这儿,欢迎您来。”   一听他明日还来,大家就乐呵呵地走了。   “小哥儿,那什么芥末明日能不能也卖啊,我尝着味道真不错咧。”   林言点头,“没问题。”   东西卖光了,三人便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回去之前林言去几家铺子里买齐了需要的食材,今日赚的钱便去了将近一半。   但林阿爹和林大嫂都不觉得心疼,因为他们知道明天能赚回更多的钱。   一路上,林阿爹一边赶车一边笑呵呵,嘴巴里甚至都哼起小调子来了。   林大嫂笑道:“阿爹高兴呢。”   林言点头,“我希望阿爹以后天天都这么高兴。”   他今年才十八岁,脸上尤带着几分稚气,但经过这两日,林大嫂已经非常相信他了。   “嗯。”   一回到家,海贝和海壳就扑上来,一人一边挂在林言腿上,争着抢着叫小叔。   那热情的模样连林大嫂都没见过。   林言把袋子里的烧饼取出来,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块儿,余下的留着给三个哥哥吃。   海壳咬着烧饼,含糊不清道:“小苏,牛牛面呢?”   海贝不好意思问,但也拿期待的眼神看着林言。   林大嫂笑着拍他们,“你们小叔刚进门连口气都没喘呢,让他歇一会儿吧。”   林言笑笑,“没事,小叔已经买好了面粉和牛肉,晚上就给你们煮牛肉面吃好不好?”   “好。”   海壳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结果没稳住,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儿,把大家都逗乐了。   路过的邻居听见里头此起彼伏的笑声都惊呆了。   林家今日怎么了,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   因为林父的关系,林家在嘉禾村可以说是最穷的一家了,不管林阿爹他们多么踏实肯干,最后得来的钱都会被林父给败光。   不是抢走了就是偷走了,左右家里就那么点儿地方。   嘉禾村哪家说起林家,不是一脸同情外加摇头?   可这两日林家却一改往常的愁云惨淡,各个出出进进都带着满脸的笑容。   可真是奇了怪了。   大家再一想,对了,林父这两日都没回来,兴许是这个原因吧。   想通了以后,大家又摇着头走了。   林家怕是也高兴不了多久啊,林父手头的钱花光了可不就该回来了?   林言他们并不知道自家被同情了,因为他们关起门来在家里数钱呢。   林大嫂一边数一边报数,眼睛越来越亮。   林阿爹胸口的起伏明显加快。   “多,多少?”   林大嫂深吸了一口气,“三百八十八文。”   他们回来之前去买食材、买面粉牛肉花了二百九十文,这样算起来他们今天一共赚了六百七十八文,除去成本,净赚五百文多一点。   才两个多时辰,他们就赚了五百多文!   这可太神奇了。   林言比他们镇定的多,第一波食材少,做出来的味道其实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现在食材买的很充足,味道必然还会更好一些。   “言儿,你是说,咱们明日还会赚更多的钱?”   林言点头,“应该是。”   林阿爹高兴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能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   但他很快就想起了某人,“快把这些钱收起来,不能让你们爹看见,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林大嫂已经开始收了,“对对对,千万不能让爹瞧见。”   最后这钱被藏在了林言屋里,毕竟现在只有他镇得住林父。   林言和林阿爹林大嫂商量了一下报酬的事,他想给林阿爹和林大嫂发工资,但林阿爹死活不肯要,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林言每日给林大嫂二十文。   林大嫂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他只是跟着搬点东西打打下手,酱料从买材料到制作到卖,都是林言亲自做的。   “大嫂,以后我还会做别的,事情多着呢。”   林大嫂想想也是,干脆爽快地接了。   至于林阿爹,林言打算等解决了林父后就让林阿爹跟着他过日子,照顾他给他养老。   林家三个哥哥回来一听林大嫂的工资是他们的两倍,全都惊呆了,要知道,他们做一天工累死累活下来也就只有十文钱啊。   林三哥开玩笑道:“小弟,三哥也去给你帮工吧,三哥什么活都能干。”   林大哥笑骂他没出息。   林言也笑,“好啊,等我盘下一间铺子,你就来给我帮忙。”   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林大哥正色道:“小弟,你还要租铺子?”   这可不是小买卖了啊。   林言表情认真,“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买一间,日后咱们也可以去镇上生活。”   其实他想说府城的,但看着几个哥哥张大嘴的表情,他还是改成了镇上。   “镇上?小弟你说的是真的?”   林阿爹和林大嫂比三个哥哥要淡定些,毕竟他们是亲眼瞧见林言两个多时辰就挣了那么多钱。   林言点头,“嘉禾村虽然好,但到底闭塞了些,去镇上咱们做买卖要方便许多。”   林阿爹也道:“是啊,现在咱们去一趟镇上要一个多时辰,可不耽误事儿么。”   林言惊讶地看了林阿爹一眼,他本来以为林阿爹是最舍不得嘉禾村的人,结果他居然比三个哥哥还果断?   不过转念一想,因为林父的关系,林阿爹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了这么多年,大概早就受够了。   一直没开口的林二哥突然提醒道:“他快回来了。”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林言这两日一有空就在想这件事,若要彻底摆脱林父,那自然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最有效。   毕竟现在这个年代,信息和交通都很不发达。   等手头宽裕一些,他们就可以开始计划了。   只是当他把想法说了以后,林阿爹他们却都沉默了。   “咱们可以一步一步来,先搬去镇上,然后再去府城,或者更远的地方,让他找不着我们。”   林二哥是第一个回应他的,“我觉得可以。”   林大哥和林三哥看了他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其实他们哪里没想过,可惜就是太穷了走不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言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于是——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林阿爹长叹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坐到一边去了。   至于林大嫂,他自然没意见,都听林大哥的。   *   今日章墨远又去了镇上卖自己的注解书。   他特意选的书院放课的时间,很多学子都会在这时来书铺看看,买些科举书或者小话本之类的消遣读物。   章墨远个子高,气场又强,而且他还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学子们一听说是章秀才亲手做的科举书注解,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简直唯恐自己手慢让别人抢了去。   这两日下来,章墨远已经卖了几十本,手头攒了近二百两银子。   去林家提亲够了。   章墨远对提亲这种事没经验,他母亲又不在了,无人替他操持,所以离开书铺的时侯,他随口问了下掌柜。   “掌柜,你知道上门提亲需要准备些什么么?”   掌柜愣了一下才道:“章秀才要成亲了?”   章墨远摇头,“此事只是我一厢情愿,还未问过他的意见。”   掌柜眼睛瞪的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你可别诓我,谁家姑娘不想嫁给你章秀才啊?”   章墨远也没纠正他,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掌柜想了想,“通常来讲,就是八件礼,糖、酒、茶、枣、鸡、鸭、鱼,还有礼钱,但一般也不会真拿这么多,看你媳妇儿家怎么说吧。”   章墨远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多谢掌柜。”   掌柜摆摆手,“客气啥,日后你若是再写注解书还想着我这儿就行。”   章墨远点头,“好。”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书铺。   在镇上转了一圈,很快就买齐了七件礼,章墨远不知道要买多少,又不好逢人就说要去提亲,所以他每一样都买了很多。   最后还剩下一百两银子。   正好做礼钱。   从鱼铺出来,章墨远刚要往回走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章秀才么,今日怎么不在家躲着了?”   章墨远转身朝来人看过去。   秋文赋,秋家的小少爷,上辈子绑架了他几个月,间接害死林言的人。   但这次章墨远没有出门,所以他那晚在外头等了几个时辰都没等到他。   “秋文赋。”   不知道为何,明明章墨远只是语调平静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秋文赋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回过神后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堂堂秋家少爷,会怕区区一个秀才?   “本少爷的名讳也是你喊的?”   章墨远冷静道:“秋文赋,我现在没空处置你,请你让开。”   秋文赋瞬间炸了,什么叫处置他?   作者有话要说:   6点还有一章。 第10章   秋文赋横行霸道惯了,他家是县里的首富,和县长往来密切,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欺压章墨远这个秀才。   他们现在所处的县叫盐海县,因为官府在下面的盐信村开了一个制盐工坊而得名。   林家三个哥哥便是在制盐工坊里做工。   章墨远记得盐海县现任的县长叫纪高驰,三年后因为官盐私卖被处斩,这里头帮他经手的就是秋家。   现在,章墨远不介意把这事提前一些。   “你来这里,是为了盐信村新制出来的盐么?”   秋文赋刚才还高涨的气焰瞬间瘪了下去,他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章墨远。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来之前秋文赋的爹千叮咛万嘱咐,这批盐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知道。   官盐私卖的罪名,不识字的儿童都知道有多重。   章墨远若有所思道:“难道你不是来买盐的?”   秋文赋立刻放松下来,他心里装着那桩事,倒是忘了,普通百姓也会去制盐工坊里买盐吃。   “当然是,不然我来这破地方还能干什么?”   章墨远没有漏掉他语气里的那一丝心虚。   “那你早些去吧,天都快黑了,买的盐多运起来可不轻松。”   说完章墨远就走了。   留下秋文赋紧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   章墨远说的轻描淡写,秋文赋实在分辨不出他是故意点他还是无意一说。   毕竟他们秋家是大户人家,人口多,明面上要买的盐的确也很多。   他还没想清楚,章墨远已经走远了。   秋文赋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竟然又让这小子跑了!   *   章墨远回到嘉禾村的时侯,天刚好黑下来。   他提着满手的东西朝林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都很注意,不让其他人瞧见,毕竟提亲只是请求林言嫁给他,可若是被人瞧见了,那基本就相当于定下来了。   林家会被架上舆论的高台。   在村里就是这样,只要两家人开始接触,那在其他人眼里基本就是快成了。   章墨远没有父母,所以本来他父母出面的环节只能他自己来。   刚走到拐角处就瞧见一个个头矮小形容猥琐的男人站在那里。   章墨远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林言的父亲。   他把所有东西塞进袋子里才走过去,“你想做什么?”   林父吓了一跳。   他这两日在外面赌钱,输光了以后照旧回来要,可刚一开口就被林言拿扫把给打了出来。   三个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吃了豹子胆似的,居然也跟着林言那个小犊子一起赶他。   就连林阿爹都不拿正眼瞧他。   这和他过去经历的完全不一样,林父都懵了。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扯开嗓子想和往常一样闹,闹的大家伙都围过来看,林阿爹觉得丢人自然就会拿钱打发他。   结果刚一出声就被林三哥拿一块儿破布堵了嘴丢门口来了。   然后他们就干脆利索地关了门。   林父刚才进去的时侯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在吃牛肉面呢。   每人碗里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牛肉,褐色的汤汁泛着晶亮的油光,香味都顺着空气飘到屋外来了。   他本来想着要完了钱再吃,结果现在钱也没有,面也没有。   只能在外面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   他可是林家当家的!   章墨远朝林家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是谁?”   林父慌乱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认出来这是章秀才,于是马上换了张脸,谄媚道:“章秀才啊,你是来找我家言儿的?”   他用这种语气说“言儿”,这让章墨远觉得厌恶。   “你想要钱?”   林父立刻点头,“秀才郎啊,你手头有钱不,能不能借我一点,你放心,等我赢了马上就还你。”   章墨远懒得跟他多话,直接从袖中取了一把铜板给他,“以后你需要钱直接找我要,若是再找林家人,这钱就没有了。”   他给的太过爽快,林父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钱真是给我的?”   “不想要?”   “要要要。”   林父扑过来一把把钱夺过去,眼里冒着贪婪的光,“秀才郎,我今天就做主了,把我家言哥儿嫁给你,你什么时侯来提亲啊,礼钱打算给多少?”   章墨远没搭理他这话,只道:“以后你的赌钱都找我要,但我有条件,不许找林家人,尤其是林言,更不许把这事儿说出去。”   林父当然满口答应,“知道知道。”   “滚。”   林父立刻跑了。   章墨远慢慢收回视线。   对付这种已经成瘾的赌徒,唯有放纵,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当他走到林家门口时,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完全看不出方才的狠戾之色。   听到敲门声,林言第一反应就是林父又来了。   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林父怎么会如此斯文地敲门呢?   他不砸门就不错了。   “谁啊?”   门外响起一道玉坠清泉一般的嗓音:“抱歉,打扰了。”   林言愣了一下,章墨远这么晚来做什么?   林阿爹他们甚至没想起是谁。   村里谁的声音这般好听?   林言走过去把门打开,“你怎么来了?”   咋一见章墨远,林阿爹他们都局促了起来,纷纷下意识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   章墨远带着一点笑意,“林言,我可以进去么?”   林言还没来得及开口,林三哥就来了一句,“可以,小弟快让秀才郎进来。”   林言:“……”   “那你进来吧。”   章墨远一进门就喊林阿爹,“林阿叔。”   林阿爹受宠若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林言坐回去继续吃面,但林阿爹拼命给他使眼色,他只能抬起头来问章墨远,“你吃晚饭了么,我给你煮碗面?”   章墨远摇头,“不了,我今天来是来看林阿叔的。”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脚边。   林阿爹定睛一瞧,傻眼了。   这不是提亲的物件么?   而且还准备的这样多,这样齐。   这种提亲的规模,说出去可是大大的有面子,值得大吹特吹的。   林阿爹疑惑地看了眼章墨远,又看了眼不吭声的林言,表情满是不解。   “言儿?”   林言不懂提亲的礼节,但他看得懂章墨远的眼神。   他把章墨远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想做什么?”   章墨远老老实实,“想娶你。”   林言:“……”   “所以,这些都是你带的聘礼?”   章墨远摇头,“若你答应,就是聘礼,你不答应,那就是看林阿叔的礼。”   林言愣住。   他突然有些明白这人为什么要选这个时间来了。   若是白天来,他估计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即便他坚持拒绝了章墨远,那他以后的亲事也别想再说了。   虽然林言也没想着要说什么亲,但有一个人如此为你考虑,还是挺让人动容的。   “这么重的礼,你说送就送了?”   听起来,他似乎是拒绝了。   章墨远也不失望,“不重,应该的。”   “这么多东西,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你不心疼?”   章墨远摇头,“那你记得多吃些。”   林言噗嗤一声笑了。   这人怎么回事,明明看着这么精明睿智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笨笨傻傻的。   “你真要娶我,就因为那天晚上的事?”   “不止。”   林言笑了笑,“还有什么?”   才见了几面,总不至于就爱上他了吧。   “我喜欢你。”   林言:“……”   居然还真是。   “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章墨远想了一下,认真道:“从见你第一眼。”   从重生回来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其实当时章墨远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后来回想的时侯才确定的。   其实上辈子他设想的救林言的方式,并不是现在这种。   但重生以后见到林言的第一眼,他一个也没想起来。   林言低下头,小声道:“第一眼啊,那有些久了。”   第一眼应该是原主吧。   “不久,就是那天晚上。”   林言倏地抬眼看他。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你哼了一声,还问我是谁……”   “别,别说了。”   怪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娶媳妇儿得先攒够钱才行呀! 第11章   林阿爹听说章墨远是来提亲的,惊的下巴都险些掉进碗里。   林大哥疑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爹在外头……”   章墨远笑笑,“大哥放心,我是因为喜欢林言才来提亲的,方才林言也已经同意了。”   林大哥和他说话还是有些紧张,讷讷地应了两声没话了。   林阿爹虽然也紧张,但他毕竟是这里唯一的家长,有些话只能他来说。   “秀,秀才郎,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也听说过,言儿他爹喜欢赌钱,隔三差五就会回来闹,但这不关言儿的事,我和他三个哥哥都会替你们挡着的。”   林阿爹心里其实很忐忑,这么好一桩亲事,他真不想提林父,可到底是厚道人,良心上过不去。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秀才郎即便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会知道的。   到时候若是怨怪上言哥儿可就不好了。   章墨远等他说完才开口,“林阿叔,您不用担心这些,所有的情况我都了解了。阿叔以后就把我当成林家的一份子,有什么问题都算我一份。”   林阿爹点头,看章墨远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欣赏。   这么好的儿婿。   章墨远的视线一一扫过林家三个哥哥,似乎在等着他们发话,但三个哥哥都没什么意见,于是各个都去看林言。   这几日下来,林家的重心已经自然而然地倾斜到林言身上了。   林言干脆拍板,“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等选个好日子,咱们就把亲事办了。”   章墨远无奈地笑笑,明明是自己的事,怎么说的像别人的似的。   “来之前我已经瞧过了,本月的月底就是个好日子。”   “会不会太快了?”   还有二十几日,来得及准备么?   “不会,来得及。”   “行吧,那明日去买东西。”   “好。”   他们两个商量着就把日子定了,林阿爹他们自然没意见。   该说的都说完了,章墨远也该走了。   林言送他到门口。   “你回去吧,让人瞧见了不好。”   “咱们不是要成亲了么,瞧见就瞧见了。”   章墨远笑了,现在他面前这个林言,似乎和上辈子那个很不一样。   坦然许多。   “明日你还去镇上卖吃食?”   “嗯。”   “那等你卖完吃食,我们再去买成亲的用品?”   林言点头,“好。”   章墨远笑笑,林言以为他要走了,结果下一刻他就被拉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只一下章墨远就把人放开了,很是克制。   “回去吧。”   “好。”   等林言转身回屋,却发现所有人都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他,看起来像是根本就没动过。   “你们怎么了?”   林阿爹心跳得飞快,一张白皙的脸看起来红红的,应该是高兴的。   “这么好一门亲事,这么好一门亲事。”   他像是只会说这句话了。   林言失笑,“阿爹,咱们先把东西整理一下吧。”   章墨远带来的礼还放在地上呢。   林阿爹赶紧起身,“对对对,你看我,太高兴了都把这事给忘了。”   章墨远买的礼很齐,光糖就买了好几种,还有酒和茶,开始林言没当一回事,可抱起那只小酒坛子就发现不对。   这酒香……   林言凑上去闻了一下,其实他不太懂酒,但这浓郁的酒香一闻就不是普通的酒。   很快他就在酒坛底下找到了印刻的“西凤”二字。   竟然是西凤酒。   书里提过西凤酒的价格,林言默默估了一下,心里一惊。   还有那一袋子茶,应该也不便宜。   林言想了想,还是跟林阿爹他们说了。   什么西凤酒,什么名茶,林阿爹不懂,但林言一说价格他就呆住了。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林家三个哥哥全都挤过来对着那坛子酒摸来摸去,眼里都是好奇和渴望。   这么贵的酒得好喝成啥样啊。   但想归想,没人会厚颜开口向林言讨要聘礼。   林阿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都收好,成亲的时侯这些都是要摆在台面上的。   海贝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他有点舍不得林言,一晚上都没怎么开口,默默地跟在林言后头转悠。   海壳什么也不懂,林阿爹跟他说家里马上要办喜事了,他就露着一嘴的小米牙咯咯笑。   “小苏,亲亲。”   林大嫂拍他的小脑袋,无奈道:“小叔要成亲,不是亲亲。”   海壳露出疑惑的表情,林大嫂又给他解释成亲的意思,听说林言要嫁到别家去,海壳急了,小嘴巴一扁,直接开哭。   海贝也在一边偷偷抹眼泪。   林大嫂又气又好笑,这两个小崽子对他都没这么舍不得呢。   林言一边抱一个,笑眯眯道:“哭啥呀,小叔成了亲还住在村里呀,走两步就到了,实在不行你俩当我的陪嫁,把你俩一起打包带过去。”   一家人都被他逗笑了。   海贝不好思议地躲灶台去了,海壳趴在林言怀里,小嘴巴一抽一抽的。   林言被他们哭的心都软了。   开过玩笑后,林家人又陷入了忙碌中。   林言把所有的材料配好放进石臼中,后头的工作就交给三个哥哥,而他便在一边画图纸。   手动打酱效率实在太低了,他需要做一个手动搅拌机,另外,他还要做一个烧烤炉。   林言深思熟虑后,打算都用陶瓷来做,美观又卫生。   画完图纸后他又开始想生腌的事。   首先要有冰。   这个时代制冰技术有限,用的最多的方法就是储冰,冬季的时侯把冰块储藏起来,留到夏天使用。   但现在就是夏天,这个方法显然来不及。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利用硝石。   现在硝石一般是用来做药的,明日去药铺里问问吧。   林言顺手又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冰鉴。   *   第二天林阿爹和林大嫂照旧和林言一起去出摊。   他们的小摊子刚一支出来就吸引了不少顾客,大多都是昨天没有买到的那些。   经过昨天后三人的分工逐渐明晰,林阿爹负责给客人试吃,林大嫂负责盛酱料,林言则负责收钱并且给客人介绍。   “这是什么?”   有客人对今天新出现的一个罐子产生了兴趣。   林言把罐子打开,从里头舀出一勺青绿的酱汁介绍道:“这叫酸辣汁,口味更加清爽一些。”   那位询问的客人立刻道:“那给我来三勺,我回去尝尝。”   “好。”   酸辣汁准备的不多,基本都是昨天的老客买酱的时侯带上两三勺,很快就消耗光了。   旁边瓜果铺的老板努力挤进来,急切道:“言哥儿,昨日那芥末今个儿有么,快给我来些。”   林言从旁边的袋子里取出一把黄色的种子,“这个叫黄芥子,把它洗干净以后磨成粉末就是芥末了,只是一次不能吃太多。”   老板愣了一下,“言哥儿,你把做法告诉我,那你还怎么做买卖啊?”   林言笑笑,“芥末只是我需要的配料之一,这东西药铺里就能买到,您早晚会发现的,我还不如直接告诉您讨个巧,您说是不是?”   老板越来越喜欢林言了,说话做事都爽快,处起来舒心的很。   “行,言哥儿,我承你这情,以后柠檬果我再给你算便宜些。”   林言摇头,笑道:“不用,其他客人来问我也会告诉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态度坦坦荡荡,有一说一,既不占小便宜也不搞小动作,给人一种敞亮的感觉。   老板拍拍他的肩,高兴道:“将来买卖做大了别忘了我。”   他做买卖多年,阅人无数,林言这样的性格,将来绝不会止步于此。   林言笑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今天准备的酱料是昨天的三倍,不过客人也比昨天多得多,最后卖了近四个时辰。   算起来速度比昨天还要快上不少。   林言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背,正要开始收拾就瞧见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递过来一只香喷喷的大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   要成亲啦~~~   感谢在2022-09-27 23:08:51~2022-09-28 22: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代少年团是我家大宝 10瓶;木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林言接过包子,笑眯眯地道了声谢。   林阿爹和林大嫂各自捧着一只包子站到旁边去了,把地方留给他们小两口。   林言觉得自己挺坦然的,可当章墨远对他露出笑来时他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没想到他居然泡上了书里最牛的男人。   “你什么时侯来的?”   “刚到。”   林言吃包子的时侯,章墨远就随手替他收拾木架上的几个罐子。他看起来满身的书卷气,做起这些整理工作却一点都不笨拙。   林阿爹赶紧把包子吞下去,“小章你歇会儿,让我们来吧。”   章墨远笑得温和,“没事的阿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林阿爹对他越发满意。   虽然在林阿爹心里,林言和村里任何一个哥儿比都不输,但和章墨远的这桩亲事,到底还是他们家高攀了。   虽然昨晚章墨远诚意十足,但他心底还是有些担心,现在看章墨远连这些活都肯干,这才真正地放了心。   收拾好以后,林大嫂带着东西先回家,林阿爹陪着他们一道去买成亲的用品。   林阿爹特地把林言拉到一边,叮嘱道:“言儿,虽然成亲一辈子只有一次,但咱们还是得收着些,男人都不喜欢花钱大手大脚的媳妇儿。”   林言知道这个时代大家的观念就是如此,便点了点头,“放心吧阿爹,我晓得了。”   他们第一家去的裁缝铺。   掌柜一听做喜服,立刻去里头抱了几卷大红色的布料出来,喜气洋洋道:“这些料子都是刚到的,您瞧这里头还压着金纹呢,贵气的很,还有这块儿,这叫云锦,前阵子县令家千金出嫁穿的就是这个。”   大概是因为章墨远在,所以掌柜拼命给他们推荐最好的料子。   林阿爹走上去摸了一下,立刻把手收了回来,怕给人家摸坏了。   他悄悄给林言使了个眼色。   林言刚要开口就听章墨远道:“这几个都不错,只能选一样么?”   掌柜一听他这话,立刻道:“除了喜服,您还可以剪几块儿做些别的,平日里穿也好看呐。”   说完他又去里头抱了些别的颜色出来。   林阿爹赶紧摆手,“我们不用这些,不用这些。”   章墨远笑笑,“阿叔,你比我们有经验,您快帮着挑挑。”   说着就把那些料子推到了林阿爹面前。   林言也笑,“是啊阿爹,我瞧着都挺好的,你挑吧,我都听你的。”   掌柜的也是人精,都不用提醒,马上就拿着那些料子给林阿爹介绍起来。   林阿爹活了半辈子,受到的从来都是旁人的忽视和冷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殷勤。   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选好喜服料子后,章墨远又让林言选了几样给林家其他人,成亲嘛,自然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才好。   掌柜笑容都快咧到腮帮子上了,恨不得把他们送出一条街去。   林阿爹出来以后脑子清醒了不少,紧张道:“小章,咱们是不是买太多了?”   “不会的阿叔,成亲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不多的。”   “真的有点多。”   林阿爹方才默默算了一下,他们林家八个人,林言买了三身,他们七个人一人一身,还都是最好的料子,这得花多少钱啊。   林阿爹后悔的不行,刚才就应该拦着他们的。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退。   林言挽着他的手臂,笑眯眯道:“阿爹,我现在可会赚钱了,而且章墨远可是秀才呀,秀才成亲总不能太寒酸吧,您说是不是?”   章墨远笑了一声。   林阿爹一下子想通了,是啊,小章可是他们嘉禾村唯一的秀才,言哥儿是秀才娘子了,太寒酸了可不得被人笑话。   而且这些年在嘉禾村,他们林家从来都是低着头,被人踩在脚底下,林阿爹私心里也想扬眉吐气一回。   见林阿爹眉眼舒展开来,林言挑衅地看了眼章墨远。   瞧,还是我厉害吧。   章墨远被他可爱到了。   *   接下来是首饰铺。   因为嘉禾村太穷,所以近些年大家伙办喜事都不怎么买首饰了,最多就是买一支钗子装点一下。   但章墨远不用考虑这些,他选了一支珍珠钗,问林言,“这支如何?”   说实话,林言欣赏不来这些,他骨子里还是个男人。   “你觉得好就行。”   章墨远直接把钗子递给了掌柜,“劳驾。”   掌柜眉开眼笑地给他们包了起来。   然后章墨远又拿了一支白玉钗,“这支呢?”   林言点点头,“还不错。”   章墨远又递给掌柜。   林阿爹在旁边虽然心里着急,但到底没说什么。   “这支金色的喜欢吗?”   林言看了一眼,“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太华丽了。”   章墨远想了想,还是递给了掌柜。   林言:“?”   他赶紧拦下来,小声道:“太华丽了,没有机会戴。”   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他有一点正面的评价,章墨远就会递给掌柜包起来。   所以接下来他就有一说一了。   “不好看。”   “不是很喜欢。”   “不适合我。”   最后还是买了很多,章墨远还给林阿爹和林大嫂各买了一支白玉钗。   接下来的东西就简单多了,喜枣喜果这些林阿爹选,章墨远只负责给钱。   下午正是逛街的好时侯,谭新和村里的另一个哥儿丁榆也约好了来买东西。   丁榆突然咦了一声,“那不是言哥儿么?”   谭新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林言刚好进了一家瓜果铺,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谭新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谭新长相也是很不错的,从小被村里人夸到大,而且他家有渔船,在嘉禾村算是日子过的最好的。   按理来说,他根本不该有什么烦恼,可村里人每每说起他后头都要提上一嘴林言的美貌,说什么要不是林家穷,林父赖,那林言就是村里条件最好的哥儿了。   最可气的是,明明村里只有他配得上章墨远,结果林父却厚着脸皮到处宣扬林言和章墨远的事,弄得现在其他村的人都以为林言是章墨远的媳妇儿。   谭新沉着脸道:“走,进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期间的更新跟着榜单走,每天的更新量会少一些些,后面就会恢复哒~ 第13章   林言选的正是他买柠檬的那家瓜果铺,老板都和他混熟了,一见他进来就笑眯眯道:“言哥儿,又来买柠檬。”   林言点头,“再买点别的。”   他现在手头宽裕了些,就想买些水果吃,不然总觉得身体里缺水分似的。   他看了一圈,突然发现边上有一只小盒子,盒身上凝着一层水珠。   他眼睛一亮,立刻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   居然是杨梅,还是冰镇的。   老板凑过来,一脸肉痛道:“这玩意儿可金贵了,还得加冰伺候着,要不是我家里那两个皮小子喜欢,我才不花这钱呢。”   “叔,你这冰块哪里买的?”   “在秋家开的铺子里买的。”   “秋家?”   “你不知道秋家?他家可是县里的首富,听说挖了一个巨大的冰窖,每年一入夏就开始卖冰,哎呦那银子是哗哗哗地往他家淌啊。”   老板一脸的羡慕。   林言了然,这个年代冰可是稀罕物,也难怪秋家能成县里的首富了。   “你看,就这么一小盒冰,一两银子。”   林言惊了一下,他知道冰贵,可没想到会这么贵。   杨梅也是稀罕物,可跟这些冰比起来,倒显得很便宜了。   关键是冰还特别容易化,这不,就几句话的功夫,上头那块冰已经明显小了一个角。   老板心疼坏了,他可花了一两银子呢。   “叔,你怎么不打个冰鉴,这样冰就不容易化了。”   老板愣住,“什么冰鉴?”   林言也有些惊讶,这里居然没有冰鉴么?   他从怀中摸出自己画的冰鉴图,“就是这个,把冰块放进去能放很久。”   老板仔细地盯着冰鉴图看了一会儿,满眼惊奇道:“言哥儿,你可真是神人啊,怎么什么都懂?”   林言笑,“从书里瞧见的。”   老板念书少,只大约识一些字,所以也没怀疑,点了点头道:“还是读书好啊。”   老板小心翼翼地收好冰鉴图,高兴道:“一会儿我就去找唐木匠打一个,有了这宝贝,今年夏天我家可就好过多了。”   林言正好需要找一个靠谱的木匠,就问了几句唐木匠的信息,得了老板的保证后,他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两人正约定一会儿一道去找唐木匠,门外就进来了两个人。   林言也没在意,可那两人却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方才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林言露出疑惑的神色,刚巧林阿爹去对街的书铺找章墨远了,也没人给他解答。   只能沉默着看向对方。   他直觉这人来者不善。   果然,下一刻那人就笑了一声,“这里可是溪首街,你身上有几文钱啊就敢来溪首街逛?”   老板一听不对,赶紧道:“你这小哥儿怎么这么说话?”   谭新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老板你不知道吧,他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这些瓜果他根本就买不起,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林言想起来了,刚穿过来那晚他也听见了这个声音。   只不过当时他藏在床底没看清长相。   谭新,章墨远的头号粉丝。   也是害死原主的坏人之一。   这两天相处下来,老板对林言印象好得不得了,更何况他刚刚才得了冰鉴图,所以看起来简直比林言本人还要激动。   “谁买不起啊,言哥儿可是我铺子里的贵客!要我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来溪首街了,卖酸辣酱的林老板都不认识?”   谭新瞪着眼,惊愕道:“什么林老板,哪来的林老板?”   老板轻轻推了林言一把,“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瞎了,你面前不就是么?”   听见“林老板”三个字的时侯林言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他却只想笑。   谭新跟不认识林言似的,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林言突然起了点报复心,他随手指了几种好吃又贵价的水果,“老板,这些每样来两斤。”   老板故意大声道:“好咧林老板。”   为了突出效果,他每一样称完还特地把价格报一遍,生怕谭新不知道贵似的。   林言听着听着就后悔了,这也太贵了。   老板最后还送了他一小盒杨梅,里头还加了几块冰。   林言手里本来就拎着几袋子喜枣喜果,这下子都有些拎不下了。   谭新面如土色,跟着他进来的丁榆尴尬的不行,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新哥儿,咱们快走吧。”   真的好丢人啊,他为什么要跟进来?   但谭新却不想走,他丢了这么大人,怎么好意思灰溜溜地离开?   他拼命地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点“破绽”。   谭新指着林言手里的喜枣喜果,瞪着眼睛道:“林言你要成亲了?”   丁榆一听,赶紧探着脑袋看了一眼。   “不会吧,没听说言哥儿说上人家呀。”   一般这种事村里都会议论的,可他们什么消息也没听到呀。   林言大大方方,“刚说好,还没公开。”   丁榆忍不住追问道:“到底是谁呀?”   林言没好意思直说,只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但他这样落在谭新眼里便成了遮遮掩掩。   谭新突然就松了口气,若林言说上的相公是秀才郎,以他那个爹的性子,早就闹的几个村都沸沸扬扬了。   可现在他们谁也没听说过,怎么看都有种偷偷摸摸的意思。   再结合林言突然成了什么林老板,出手又如此阔绰……   该不会说给镇上哪个老爷做小妾了吧?   “看来你爹终于想开了。”   林言愣了一下,他完全没听懂。   但谭新已经笑眯眯地走了。   林言一头雾水。   谭新前脚刚走,章墨远和林阿爹就进门了。   方才章墨远去书铺里卖他新写好的注解书,结果被守着他的那帮学子缠住,给他们讲解了一会儿。   林阿爹进来的时侯脸上满是笑容,一看就知道他对自己这个秀才儿婿有多满意。   可当他看见林言满手的水果时笑容就顿住了。   “言儿,这果子存不住的,你怎么买这么多?”   离成亲可还有二十多天呢。   林言尴尬地笑了一下,“阿爹,我买来大家一起吃嘛,咱们家人这么多呢。”   林阿爹又想让他退,林言赶紧给章墨远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章墨远眼底满是笑意,“阿叔,是我让言儿买的,昨天我忘记买果子了。”   林阿爹:“……”   接下来瓜果铺的老板带着林言他们去了唐木匠家,林言和唐木匠沟通了一会儿,定下了两只大号的冰鉴还有一个可以放下陶瓷烤炉的小推车。   唐兴做木匠多年,经验很丰富,那冰鉴他一看就觉得很是玄妙,眼睛都亮了。   而且他从里头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等林言他们离开后,他特地把老板拉到一边,小声道:“老马,你替我问问林哥儿,这东西能卖不?”   马老板秒懂,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林言这么大方,他哪里好意思开口?   “你替我问问,我可以和言哥儿分账,他那个小推车我免费给他做。”   “行,明天我问问他。”   唐木匠还送了几只凳子给马老板,就想让他替自己在林言面前美言几句。   等林言他们回到嘉禾村时,关于他马上要给老爷做妾的八卦消息已经悄然开始传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呦~~~   感谢在2022-09-29 22:23:47~2022-09-30 21:3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谭新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娘,“娘,你听说了么,林言要嫁人了。”   “什么?”   谭新他娘名叫牛桂香,这会儿正在灶台边炒菜,一听谭新这话立刻盖上锅盖跑出来,“林家那个林言?”   “除了他还有几个林言?”   牛桂香一头雾水,“没见他家替他说亲啊,他嫁给哪家小子?”   谭新露出一抹笑,“刚才在镇上问他了,他没说,反正肯定不是秀才郎。”   牛桂香点头,“确实没听说秀才郎和人议亲。”   “娘,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镇上卖猪肉的张老爷看上林言了?”   牛桂香眼睛一亮,“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张老爷当时还说要给林言二十两的礼钱,还要帮林家盖新房。要不是那张老爷都五十多了,我都想把你嫁过去。”   谭新翻了个白眼,“娘,那个张老爷浑身一股臭味,隔老远都熏鼻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牛桂香讪讪一笑,“年纪大,整日又跟猪待在一块儿,有点味儿也正常。”   谭新知道他爹娘眼里只有钱,干脆装没听见,继续道:“我听说林言这两天弄了个什么酸辣酱去溪首街卖,我碰到他的时侯他还买了一堆果子,阔绰的很。”   “你该不会看错了吧,林家能买得起什么果子,他家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牛桂香兴致缺缺地朝灶台走,谭新跟上,压低了声音道:“娘,你怎么傻了,林言突然有这么多钱,肯定是因为张老爷给了他二十两啊。”   虽然谭家条件不错,但二十两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所以牛桂香表情很是复杂。   其实上个月她就让谭新的爹去偷偷问过,结果人家没看上谭新。   这事儿很不地道,所以牛桂香连谭新也没说,村里更是没人知道。   说到这里牛桂香就有点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问问。”   要是林言真和张家说定了,可别给她捅出来了。   下一刻她就熄了灶台的火,火速奔去隔壁打听了。   *   林言这边。   林阿爹想叫章墨远去家里吃饭,但章墨远没答应,把他们送到门口就自己回去了。   走之前他还小声对林言说,“明天有事和你商量。”   林言点头,“嗯。”   等章墨远离开后,林阿爹小声道:“言儿,你怎么也不叫他在家里吃饭,他今天忙前忙后的,你也不知道心疼男人。”   林言有点脸红,“还没成亲呢,心疼什么?”   林阿爹笑眯眯地看着他,“小章真不错,将来一定是个疼媳妇儿的好男人。”   说到后半句,林阿爹语气里明显地带上了几分惆怅。   林言拉着他的手安慰他,“阿爹,等将来咱们搬出去,要是有好男人你就换一个,要是没有就跟我过。”   林阿爹羞恼地瞪他,“说什么呢,阿爹都这个年纪了,再说了,你爹他……”   “阿爹,你和他没有成亲吧?”   林阿爹叹了口气,没说话。   当年那个情形,他爹直接就把他当垃圾似的扔给了林父,晚一点点都怕他坏了家里的名声。   这么多年他们对他也是不闻不问,哪怕提到他的名字都觉得丢人。   林言拍拍林阿爹的手,笑道:“阿爹,你才四十出头,一点都不老呢。”   在他那个时代,四十可是大好年华呢。   林阿爹笑出了声,他这几天笑的次数比他过去四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们一进门,家里其他人就围过来看他们手里的东西,一边看一边惊叹。   林言把买的水果拿出来分给哥哥嫂嫂们,然后往海贝海壳手里各塞了一颗圆滚滚的杨梅。   杨梅是从冰里拿出来的,放到手里清凉凉的很舒服。   “小叔,好冰呀。”   海壳傻乎乎地撅起小嘴巴吹了两下,把大家都逗笑了。   “这个叫杨梅,离了冰很容易坏,所以咱们得赶紧把它们都吃掉。”   一路上拎过来,里头的冰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林大哥往里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这东西很贵吧?”   林阿爹点头,“那可不,这冰一两银子呢。”   林大嫂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要去海贝海壳手里抢那两颗杨梅。   林言失笑,“这是瓜果铺的老板送的,不要钱。”   说着他就把杨梅拿去洗干净,结果林阿爹林大哥林大嫂说什么都不肯要,林言只好自己吃了一颗,给林二哥林三哥各分了一颗,其他的都给了海贝海壳。   海贝吃的很珍惜,小口小口地咬,生怕汁水溅出来。   弄的海壳也紧张兮兮的,两只小手捧着跟宝贝似的。   林言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   今天的晚餐是林言亲自下厨。   他拿买来的鸡肉做了一份辣子鸡,炸过的鸡肉外焦里嫩,大小均匀的堆成满满的一大碗,里头放了大量的茱萸果,瞧着红艳艳的十分诱人。   林言还往里头放了一把香料,做成麻辣鲜香的口感。   考虑到两个孩子,林言又做了一份咕咾肉,酸酸甜甜的十分爽口。   一家人吃的都没空聊天了。   海壳端着自己的小碗,着急地在桌边来回转悠,对着那碗辣子鸡疯狂流口水。   他和海贝不一样,海贝还是吃了几口的,但他就比较可怜了,一口辣子鸡也没吃上。   海壳努力举着自己的小勺子,只是很奇怪的是,他明明是看准了出手的,结果每次收回来勺子里都是几根青菜。   一桌的大人跟没看见他似的,任由他在边上着急,也没人帮他一把。   连吃了几口青菜的海壳委屈坏了。   林言把他抱过来,挑了一颗小的鸡肉拿水涮了涮才塞进他嘴巴里,“好吃么?”   海壳点点头,“还要。”   “不行,这个太辣了,小叔给你们做个水果沙拉好不好?”   虽然对辣子鸡还是依依不舍,但水果沙拉海壳也是要吃的,所以立刻就点头了。   林言切了一份水果,然后在里头拌了点蜂蜜,一份简易的水果沙拉就做好了。   林家人正吃着晚饭呢,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在叫林阿爹。   林阿爹开门出去,发现是袁婶子。   “袁嫂子,你怎么来了?”   袁婶子往里头看了一眼,“言哥儿在家么?”   “在啊,我们刚吃饭呢。”   袁婶子犹豫了一下才谨慎道:“听说言哥儿说上亲啦?”   袁家这两天和林言走得很近,林言每天去租牛车都要给他们送一份酱料。   按理说林家既然选择不声张,那旁人也不好过来打听的,但一晚上下来,村里传的越来越难听,袁大叔和袁婶子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过来提醒林家一下。   林阿爹笑笑,“是有这回事,袁嫂子进去说吧。”   袁婶子脸色越发的尴尬。   竟然是真的。   看着林言那张白皙精致的脸,袁婶子默默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哥儿,怎么就要嫁给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呢?   明明秀才郎对言哥儿也是有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海壳(拼命揉眼睛):我才两岁,眼神就不好了吗,怎么都是青菜捏?   刚刚才发现我把存稿箱的时间设置成了11月2号0点,被我自己蠢哭(ó﹏ò??)   感谢在2022-09-30 21:30:55~2022-10-01 22:1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melli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袁婶子一进屋就对着林言欲言又止。   林言愣了一下才道:“袁婶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莫名想到了白日里碰见的谭新。   林阿爹搬了张凳子给袁婶子坐下,袁婶子犹豫了一下,干脆开门见山,“言哥儿,你别怪婶子多嘴啊,婶子也是听说你说上亲了才过来问问。”   林言表情认真了些,他听得出袁婶子没有恶意。   “没事的婶子,有话您直接说。”   林家人全都把手里的水果放下了。   林阿爹急坏了,“到底什么事啊袁嫂子,你快说呀。”   袁婶子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也是听他们说,说言哥儿说给了镇上卖猪肉的张老爷。”   林阿爹倏地起身,怒气冲冲道:“谁在胡说八道,什么张老爷,我们家上个月就回绝掉了。”   袁婶子啊了一声,“那你刚才说……”   “我家言儿是说了亲,但不是什么张老爷,是章秀才。”   袁婶子愣住,“章秀才,咱们村的章秀才?”   林阿爹点头,“袁嫂子你跟我说,是谁在背地里嚼舌根子,我非得撕了他的嘴不可。”   林大嫂惊讶地看了眼林阿爹,他嫁进来好几年了,对林阿爹的印象一直都是文文弱弱,村里人欺到头上都不敢骂回去。   但今日他却连撕了人家的嘴这样的话都说了。   林大嫂很清楚,这都是因为言哥儿。   因为他,家里过得好了,林阿爹自然也有底气了。   林大嫂自己也是一样的,他看了眼袁婶子,气道:“婶子你快说,到底是谁在外头编排我家言哥儿,我们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林言自己倒是没什么想法,他主要是在想张老爷的事。   搜索了一下原主的回忆后他想起来了,是上个月的事儿。   那张老爷据说放话要给他们家二十两银子,还要给他们家盖新房子。   林父犹豫了好几天本来想答应的,但林阿爹拼死不同意,还把家里所有的钱死死地藏在自己身边,断了林父的财路。   再加上三个哥哥,这才挡了下来。   袁婶子想了一下,“好像是桂香那边传出来的。”   林阿爹露出迷茫的神色。   林言解释道:“今天我在镇上买果子的时侯碰见了谭新,他看到我买的喜果了。”   袁婶子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谭哥儿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他怎么不问清楚呢,亲事怎么好随便乱猜的?”   林言知道谭新大概率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他也没直说,只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他今天问我是不是要成亲,也没问和谁成亲,那我也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说嘛。”   袁婶子笑眯眯道:“还不好意思了。”   林言又笑了一下。   “行了,既然是章秀才,婶子也放心了,上回他偷偷塞给我们十五文,让我们带你们回村,我就知道你们能成。”   林言愣了一下,“什么十五文?”   “就是上回啊,秀才郎不让我们跟你说,现在你们都要成亲了,那肯定不用瞒着了嘛。”   林言想起来了,难怪那天袁大叔袁婶子出现的那么及时,还对他们那么热情。   原来是因为章墨远。   林言心里有点暖。   林阿爹本来就对章墨远十分满意,现在一听还有这桩,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袁婶子打听清楚以后就走了。   林阿爹林大嫂小声把牛桂香和谭新骂了一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林家人也没放在心上。   *   袁大叔正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见袁婶子回来就道:“怎么样,言哥儿说亲了没有?”   袁婶子一下子得了这么爆炸的消息,自然想吊一吊自家男人,于是她装作很平静的样子,点了点头。   袁大叔瞪大了眼,“真是那个张老爷啊,林言他阿爹也同意了?”   袁婶子噗嗤一笑,“肯定同意了呀,这么好的亲事。”   袁大叔赶紧把媳妇儿拉进屋里,小声道:“那张老爷都快六十了吧,你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改口了?”   袁大叔又把声音压低了些,“难不成言哥儿分你银子了?”   袁婶子瞪了他一眼,无奈道:“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么?”   袁大叔认真地想了想,点头,“你是。”   袁婶子:“……”   她也懒得逗自家男人了,直接道:“我都问清楚了,言哥儿的确说了亲,但不是什么张老爷,是章秀才。”   袁大叔和袁婶子一样,早就看出章墨远对林言有心,所以惊讶的点只在——   “秀才郎下手这么快?”   “这么好的媳妇儿,可不得快点儿?”   “也是。”   两人又骂了几句牛桂香和谭新不地道便打算回屋歇着了,结果门外走过两个人,嘴里议论的恰好就是林言的事。   袁婶子这下坐不住了,“我得跟他们说清楚去,不然传到明儿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鬼样子。”   袁大叔想拉但没拉住,他怕媳妇儿被人欺负了,赶紧跟在后头。   袁婶子径直走到谭家,还没进屋呢就听见里头嗑瓜子八卦的声音。   她一把推开门走进去,大声道:“一帮人关在屋里头说什么呢?”   牛桂香心虚地笑了一下,起身来拉她,“袁嫂子来了?快来坐。”   “不坐了,家里头灶台还没收拾呢。”   王大娘就住袁婶子家隔壁,和袁婶子亲近些,此刻她也在,“嫂子快坐,大家都在说林家言哥儿的事呢。”   上个月张老爷放话的阵仗弄的挺大的,毕竟是二十两银子啊,所以大家对这事才这么关心。   “你们说那张老爷真会给林家盖新房么?”   “谁知道?林家那房子要盖新的,得花不少钱呢。”   “我看八成是骗他们的。”   说这话的人语气酸溜溜的。   袁婶子听不下去了,干脆道:“不是什么张老爷。”   牛桂香第一个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言哥儿说亲对象不是张老爷。”   王大娘立刻起身凑过来,“你去问过了么,不是张老爷那是谁呀?”   袁婶子笑了,“你们猜猜,很好猜的。”   谭新从里屋走出来,表情看上去有些阴沉,“是谁?”   袁婶子一向不喜欢他,现在更讨厌了,她故意道:“新哥儿应该一下子就能猜到的。”   王大娘纯粹就是个吃瓜的,自然嘴快得很,“你这么说,该不会是章秀才吧?”   袁婶子扫视一圈,欣赏了一番众人的表情才慢吞吞地点头,“章秀才人家不爱张扬,自个儿私下里就把亲提了,但人家低调归低调,有些人怎么还把他媳妇儿安给别人了呢?”   牛桂香狠狠瞪了谭新一眼,谭新却没注意,他满脑子只有袁婶子那几句话,脸色难看的很。   袁婶子说完就走了,王大娘赶紧跟上去追问一些细节。   这边屋里许久都没人开口。   等大家反应过来后——   “我就说呢,我记得林家上个月回了张家了呀。”   “我也觉着奇怪呢。”   “散了散了,回去准备随礼去。”   “走走走。”   很快屋里就剩下牛桂香和谭新了。   牛桂香抬手在谭新耳朵上狠狠一拧,“你自己看看,这都什么事儿?”   谭新跟没知觉似的,“我不信,章秀才怎么会和他提亲?”   “你死了这条心吧,章秀才亲事说定了,不可能来咱家提亲了。”   牛桂香在气头上,所以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往谭新心窝子里扎。   谭新哀嚎了一声,“我不信,我不信!”   牛桂香叹了口气,“秀才又如何,他家只有他一个,所有的家底就那点房子,林言嫁过去还不是跟着他过苦日子。”   “娘,你不懂,章秀才将来还可以考举人,他肯定考得上。”   牛桂香哽了一下,“那你自己没本事,人家章秀才看不上你,你要是有林言那张脸,你不早就嫁给他了么?”   谭新愤愤地瞪了牛桂香一眼,牛桂香也不在意。   其实她还松了口气呢,毕竟他家偷偷撬林家墙角那事儿起码是瞒住了。   至于章墨远,秀才又如何?盐信村也有个秀才,考举人考了二十多年,到现在也没考上呢,一家人还不是过得苦巴巴的。   而且她都没见章墨远去过海边,整日地闷在屋子里头读书,将来拿什么吃饭?   要牛桂香说,还不如嫁给那个张老爷,二十两银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记仇小本本:我爹才不穷,哼!!! 第16章   林阿爹忍了一晚上终究还是没忍住。   若是其他事情便罢了,可这是亲事。   林言一个哥儿,若亲事上说不清楚,将来肯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   林阿爹前半辈子便是这样过来的,连腰板都挺不直。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去了谭家。   头一次上人家门讨说法,林阿爹紧张地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涨红着脸,抬手拍了拍谭家的大门。   直接叉腰骂人对他来说难度还是高了些。   “牛桂香,你出来。”   村里人要赶海,大部分都起得很早,他这一喊,很快就来了不少看热闹的。   “林家的,言哥儿的亲事是真的么,和秀才郎?”   林阿爹点头,“是真的。”   问话那人立刻露出羡慕的神色,“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也不跟大家伙透个风呢?”   “就这几天,还没来得及。”   林阿爹和大家聊了几句,谭家的大门依旧紧紧闭着,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   “指定躲着呢,她怎么有脸出来?”   “就是,编排人家亲事,也不怕自家新哥儿以后嫁不出去。”   ……   林言起来的时侯家里就剩海贝海壳两个娃了。   他一边洗漱一边随口问道:“你们阿爷和阿爹去海边了么?”   往常这个时候都应该回来蒸海鲜了呀。   海壳小手朝外指了一下,刚要说话就被海贝捂住了小嘴。   “对,去海边了,马上就回来。”   林言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娃,“到底去哪里了?”   这两只崽,就差在脑门上刻“我们在撒谎”几个大字了。   “真的去海边了。”   林言:“……”   片刻后,林言一边夹一个,“说不说,不说今天没饭吃。”   海壳咯咯笑了两声,奶里奶气道:“小苏,阿爷打架去呐。”   “打架?”   林言想了一下大概就明白了,“去谭新家了?”   海贝点点头,表情有一丝懊恼,大概是因为自己没保住秘密。   林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海壳想跟上,被海贝拖回去了,两只小短腿还不甘心地在空中蹬了两下。   林言赶到的时候,林阿爹正在和牛桂香对峙。   林阿爹虽然是占理的一方,但牛桂香声音大,直接把他给压制了。   林阿爹气的脸都红了,“你胡说八道!”   牛桂香得意道:“你家突然买了那么多东西,哪来的钱?你们自己又说不清楚,我们只能瞎猜咯。”   林阿爹怒道:“我家言哥儿自己赚了钱,还有小章。”   “言哥儿能赚几个钱?章墨远那个穷秀才又能赚几个钱?”   林阿爹不是张扬的人,不会拿赚钱这种事到处说,所以一时间竟然卡住了。   牛桂香越发得意,还想再追问几句,院外突然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阿叔,我来找您商量盖房子的事儿,原来您在这儿。”   这话说完,章墨远已经站在了林阿爹身后。   林言也在,章墨远是在他后头到的,他本来想进去,但被章墨远给拉住了。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章墨远,什么盖房子的事?   他本来以为章墨远和阿爹说好了,结果看林阿爹似乎也是一脸的茫然。   林阿爹的确不知道,他还愣了一下,“盖房子?”   章墨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阿叔忘了么,昨天在镇上置办喜服的时侯我同您商量过的,把您和言儿现在住的房子推了重新盖,您不是答应我了?”   林阿爹马上就明白了,“是,你看我这记性,昨天刚说的事这就给忘了。”   林言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把他拖下了水,“言儿还答应我等我们成亲以后就把你们接到我家去住,毕竟我也没有爹娘,咱们住在一起还热闹些。”   林言:“……”   林阿爹犹豫地看了眼林言。   林言:“……”   不关他的事。   牛桂香哼了一声,不屑道:“盖什么新房啊,该不会是唬我们呢吧?”   方才谭新一直没出来,这会儿大概是听见章墨远的声音了,正站在他娘后头看呢。   林言无语道:“我说桂香婶,您是趴我家床底下了呀还是怎的,我家有多少钱您怎么这么清楚?”   牛桂香眉毛一竖,“你家什么情况村里头谁不知道?”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顿时露出狐疑的神色,毕竟牛桂香这话说得没错,林家一直是嘉禾村最穷的人家。   林言懒得跟这些人多说,反正等他们家房子盖起来自然就没话了,他还得去溪首街做买卖呢。   但章墨远下一句话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桂香婶,我记得那张老爷要娶的不是你家谭新么?”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惊呆了。   牛桂香立刻瞪大了眼睛,仿佛被人踩到了痛脚一般恨不得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谭新阴沉着脸看向自己娘,有一种很坏的预感。   周围的村民有性子急的,已经开始催章墨远了,“到底怎么回事啊秀才郎,你把话说清楚呀。”   章墨远似乎也很茫然,“先前我写了几本科举的注解书去书铺里卖,恰好碰到张老爷的儿子,他说上个月谭叔去他家谈过这门亲事,我还以为成了呢。”   霍!   大家伙看牛桂香和谭新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上个月?你们谭家这是偷摸地撬墙角呢?”   “以后谁家说个亲敢让你们知道啊?”   “就是,指不定就让你们家给撬了,呸!”   谁家没个儿子女儿啊,这事儿简直引起公愤了。   谭新狠狠地瞪着他娘,牛桂香刚才还神气活现呢,这会儿缩着头不敢吭声了。   有人阴阳怪气,“新哥儿都要嫁给张老爷了,怎么还编排人家言哥儿呢?”   “该不会是人家张老爷没看上你家新哥儿吧?”   ……   林言冲章墨远笑了一下,然后拉着林阿爹走了。   但章墨远却没走。   等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他才再次开口:   “言儿最近做了点小买卖,在溪首街卖酸辣酱,袁大叔袁婶子也尝过,味道很不错,各位叔叔婶子大娘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们。”   “还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个,林家又不是爱张扬的人家,所以成亲这事一直没顾得上和大家说。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这个月底,不过我这边还有不少事拿不准,叔叔婶子大娘们如果不嫌弃,能不能指点我一下?”   袁婶子就站在他后头,闻言立刻道:“这有什么,秀才郎,你聘礼准备好了没有?”   章墨远羞窘的表情拿捏的恰好到处,“准备了八礼,礼钱一百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百两银子?!!   不会是听错了吧?   “你准备了一百两,礼钱?”   章墨远点头,表情十分老实,“言哥儿是村里最漂亮的哥儿,性子又好,我不想委屈了他。婶子,您觉得够吗,不够我再买点别的?”   “够了够了,一百两都够娶好几回了。”   旁边刚才还说章墨远是穷秀才的牛桂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精彩的很。   章墨远笑笑,“就娶言哥儿一个,我也没有爹娘,将来林阿叔就是我阿爹。”   他本来就是嘉禾村家家都想要的女婿,今天这么一来,村里人简直要羡慕死林家了,一个个都恨不得穿越回去,赶在林家前头和章墨远定下这门亲事。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林言对此一无所知,他还觉得奇怪呢,为什么去镇上这一路,同村的人都拿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碰到杜元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杜元是和原主关系最好的一个哥儿。   “我还说呢,这两天每次去找你你都不在家,原来是做起买卖来了。”   林言还在想章墨远的事。   杜元自顾自往下说,“我可真羡慕你,你要嫁给章秀才了,他还给了你一百两的礼钱。一百两耶,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村里哪个姑娘哥儿出嫁有你风光呀?”   林言笑笑,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个时代大家都很在意这个。   林阿爹和林大嫂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满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日记:今天爹爹给阿爹报仇啦,开熏~   感谢在2022-10-02 21:47:20~2022-10-03 21: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躺平、槙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林言今天格外忙碌。   他的酸辣酱口碑已经打出去了,溪首街一整条街的人都来买过,而且还在不断地回购。   其他几条街的人也纷纷慕名而来,家里人多的五勺六勺的买,家里人少的就买个两三勺,林言勺子大,两三勺也够吃了。   旁边瓜果铺的马老板出来看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等到林言这边人少了些便赶紧凑过来。   “言哥儿,你要的柠檬我给你送过来了。”   林言笑着接过,“就几步路,马叔怎么还亲自送?”   马老板嘿嘿一笑,林言懂了,这是有事找他。   “怎么了?”   马老板也不扭捏,直接把唐木匠委托他说的事儿给提了。   “……言哥儿,我也不诓你,唐木匠那手艺在咱们整个镇上都是有口皆碑的,你把冰鉴图交给他,他不会给你做坏的。”   林言愣了一下,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这么多,既然他能大方地把冰鉴图拿出来,那就代表着他没准备藏着掖着。   其实唐木匠直接卖也是可以的,毕竟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版权的概念。   他能提出分账,说明他的品性是信得过的。   林言笑笑,“我同意,分账的话唐木匠八,我二吧,毕竟我只是给了张图,出力还是唐木匠来。”   马老板一拍大腿,高兴道:“言哥儿果然是个爽快人,没看错你。”   唐木匠给的分账就是八二,马老板来之前心里准备了一堆说辞,就怕林言嫌少,结果林言这么爽快。   “老唐说你那小推车他给你免费做,以后你要打什么直接说,别跟他客气。”   “行。”   林言想到早上章墨远说的话,便留了个心眼,他家那个破房子的确需要推倒重新盖了,到时候打家具可以找唐木匠。   唐木匠听说林言答应了,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巴巴地把林言的冰鉴给赶了出来。   而且还给亲自送过来。   “言哥儿你瞧瞧,有哪里不满意的我再拿回去改。”   这个年代手艺人很吃香,唐木匠做了这么多年的手艺,这么上赶子的机会还真不多。   眼前这只冰鉴比林言预想中的要好很多,四四方方的形状,顶上盖两块儿并列的木板,推拉起来很方便。   下面还做了一个镂空的底座,又方便又美观。   看来马老板没吹牛,唐木匠手艺的确不错。   “做得很好,我挺满意的。”   唐木匠笑得有些憨厚,“你那小推车工艺复杂一些,两日后给你送过来。”   林言点头,“麻烦唐叔了。”   “这有什么,以后要做什么尽管说。”   林言笑,“没问题。”   等唐木匠离开后,林阿爹和林大嫂都凑上来,好奇地围着冰鉴看来看去。   “言儿,这就是你说的装冰的盒子?”   “对,以后咱们可以在里头装冰。”   林大嫂皱眉,“要装这一大盒冰,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林阿爹一听,也跟着忧心起来。   虽然林言这几天赚了不少钱,但冰价实在太贵,那么小一盒就要一两银子呢。   “没事,等我找到一样东西就好了。”   “什么东西呀?”   硝石。   古代的制冰神器。   其实林言一直在打听,他去药铺买香料的时侯就问过,可惜硝石虽然可以入药,但用量极少,用来制冰是完全不现实的。   好在这个事情也不急,林言打算先把烧烤做起来。   收摊后,林言熟门熟路地去买齐了制作酱料需要的食材。   然后他按照马老板的推荐,去了镇上最北边的一家作坊,名字叫蒋家窑。   据说蒋家窑已经开了三十多年了,从蒋老板的爷爷辈那会儿就开始烧窑,想必手艺是很不错的。   林言手头的钱也够了,所以他按照计划,打算去打一只大号的烧烤炉。   蒋老板看着四十岁上下,肤色黝黑,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很是喜庆。   林言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图纸递给他,解释道:“这是一只用来烤东西的炉子,下头放一些碳,底部留出通风口……”   蒋老板认认真真地听,这什么炉子瞧着奇奇怪怪的,但听完林言的解释后他才眼前一亮。   “这东西不错,还可以带着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能做么?”   “能!本来我这里都是成批量做,你只做一个应该往后排的,不过我看着挺有意思,干脆晚上加点时间给你做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来之前马老板说过蒋家窑生意很火,林言还以为要等上十天半月呢,没想到人家愿意给他加班。   运气真不错。   蒋老板又问了一些细节,两人敲定后林言预付了定金便离开了。   *   “家里的白米吃完了,咱们去米铺买些回去吧。”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林阿爹最头疼的时侯,他们这一带没有田,想吃白米只能去米铺买。   这一带所处的地块儿属于胶州,胶州地段很偏,离他最近的鄞州也要大半个月的行程,一来一回便是将近两个月。   所以可想而知,这里的米价有多贵。   往年林家买一次米恨不得吃上三月,几乎是数着粒儿的往锅里放。   每次一到买米的时侯,林阿爹和林大嫂就愁眉苦脸的。   现在虽然家里宽裕了不少,但米价毕竟摆在那里,也只是轻松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林言都开始好奇了,米价到底贵成啥样啊?   进了米铺后,林阿爹熟门熟路地走到最角落的位置,跟掌柜说,“给我来三斤。”   林言:“……”   三斤米是不是太少了些。   结果掌柜还说:“这次怎么不买一斤半啦,三斤可是要五十四文哦。”   林言:“……”   他赶紧凑过去看了一眼,居然还是最差的米,成色一看就不是今年的新米。   放在现代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林阿爹背过身去,和林大嫂一起从荷包里摸铜板,林言赶紧拦住他们,“等一等。”   掌柜看了眼林言,眼神很明显地亮了一下。   被惊艳到了。   “林家的,这是你家哥儿啊?”   林阿爹点头。   “你家哥儿长得真好看,这样吧,看在你家哥儿的面子上,那四文钱不要了,收你五十文。”   林阿爹和林大嫂立刻高兴了,四文钱也不少了。   林言不太想要最差的米,他看了一圈下来,选了好一个层次的买了五斤。   一下子花去了一百二十文。   这价格比糖都贵。   林言算是开了眼了。   从米铺出来后,林阿爹有点后悔,“一百二十文呢,要不咱还是回去换那个五十文的吧。”   林言拦住他,“阿爹,买都买了,咱也尝尝贵的味道如何。”   林阿爹虽然答应了,但看他的表情显然还是很难受。   林大嫂也没好哪儿去。   林言叹了口气,过去他只知道沿海地区的百姓生活艰难,可也没想过会这么难。   其他地区再穷,起码土地里是能种出些粮食的,可嘉禾村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都要买。   虽说靠海吃海,但村民们打渔技术有限,大宗渔船又掌握在官府手里,这么一来日子可不就过的苦巴巴的。   隔壁的盐信村和嘉禾村差不多,但他们有官府开办的制盐工坊,所以百姓的日子比嘉禾村要好一些。   林言心里有了一个想法,打算回去先和章墨远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0-03 21:50:14~2022-10-04 22:0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汉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围海造田?”   章墨远认真地看着林言,显然对这个新词很感兴趣。   林大哥林二哥林三哥也各自搬了张小凳子挤过来听。   林言把今天白天买的五斤米放到桌上,解释道:“这是今天买的,花了一百二十文。”   林大哥立刻皱起眉头,“这不是我们常吃的那种吧。”   章墨远没开口,安静地等着林言继续往下说。   “米铺里最次等的米也要十八文一斤,现在这个品相其实也不好,但要二十五文一斤。”   林三哥忍不住道:“这也太贵了吧。”   “是啊,咱们这里没有田,白米都是从外头运过来的,当然贵了。”   章墨远沉思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有田?”   林言笑,“没错。”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林二哥沉声道:“咱们嘉禾村就这么大,哪里有多余的土地?”   林三哥点头,“是啊,总不能凭空造出一大片田来。”   林言应了一声,“是这样,但咱们可以跟大海借呀。”   他把纸铺开,一边画一边解说,“只要咱们在海滩上修建堤围,把海水挡住,田不就出来了么?”   林二哥疑惑道:“沙滩能种田么?”   “可以,这叫沙田,等把海滩围起来以后,咱们还可以在低凹处挖一些鱼塘,把资源充分地运用起来。”   他说的直白,一听就懂。   章墨远想了一下,问道:“若稻田种起来后被海水淹了怎么办?”   林言在自己画的堤围上戳了戳,回道:“在筑建围堤的时侯,不光要考虑到海水的最高。潮位,还要把风浪的爬高和安全的高度计算进去,这么算下来,估摸着在高。潮位以上九到十五尺的范围。”   “除此之外,围堤围起来的部分还需要建排水站,大海低潮时放水进去,高。潮时把水挡在外头……”   他没有说得太详细,只估摸着说了个大概。   “到时候找一个有经验的水利师丈量测算一番,大概就清楚了。”   其实围海造田就是从古代开始的,但那是在后期,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   章墨远想了一下,点头道:“的确可行。”   “对吧,到时候咱们就可以自己种田了。”   “不过日子久了可能会有水患,所以不能一下子开太多,要适可而止。”   林言和章墨远配合,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画出了一张初步的图纸,林言负责大框架,章墨远负责从水利的角度填充一些细节。   林言惊叹道:“你居然连水利都懂?”   章墨远笑了一下,“只是知晓些皮毛而已。”   上辈子有几年外派做官,治理过水患,那会儿他把所有能买到的水利方面的书都看过了。   看着林言晶晶亮的崇拜眼神,章墨远觉得没白看。   *   第二天章墨远就拿着那张图纸去找了嘉禾村的村长。   村长家刚吃完晚饭,正坐在桌边说话。   村长的小孙子正撅着嘴生气,村长和村长老婆轮番上阵哄了好久都不见效。   章墨远敲了敲门,村长一见是他立刻起身过来迎接,“章秀才你怎么来啦,吃饭了没有?”   章墨远点头,“吃过了。”   村长老婆秦大娘搬了张小凳子过来,热情道:“章秀才快坐。”   章墨远坐下后对面恰好就是村长的小孙子,小孙子虽然在生气,但一看是章墨远,还是乖乖地叫了一声,“小章叔。”   章墨远笑笑,“豆子怎么了?”   村长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晚饭,他嫌白米少了不乐意呢。”   豆子撅着嘴巴小声道:“我就想吃白米,白米好吃。”   村长无奈道:“谁不想吃白米,那不是白米贵嘛,哪里吃得起呦。”   豆子都想哭了,“我不管,我就想吃。”   村长只好转向章墨远,“秀才郎别理他,小孩子家家无理取闹呢。”   章墨远伸手捏了捏豆子的鼻子,笑道:“想吃白米?”   豆子点点小脑袋,看起来十分委屈。   “也不是不可以,兴许以后咱们自己就可以种出白米呢。”   豆子立刻转阴为晴,“真的吗?”   “当然。”   豆子对章墨远有种莫名的信任,立刻便信了,“好耶,咱们自己种,自己种。”   等豆子兴奋跑开后,村长又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整日吵着要吃白米,可愁死我了。”   很显然,他根本没把章墨远刚才的话听进去,只当他是在安慰孩子。   章墨远取出画好的图纸,在桌上铺开。   村长探头看了一眼,疑惑道:“秀才郎,这是什么?”   章墨远指着那条围堤解释道:“这是阻隔海水的围堤,被围出来的区域可以用来种田、养鱼。”   村长瞪大了眼睛,“秀才郎,这,这真能行?”   章墨远点头。   接下来,他仔细地把围海造田的方案给村长讲解了一遍,从做法到危害,再到一些注意事项,方方面面都说得很全。   他说的冷静,可村长却越听越兴奋,一张脸涨得通红。   “好,好法子!”   “您觉得可行?”   “怎么不行,太行了!”但村长也有他为难的地方,“我做不了主,这事儿得上报县令才行。”   “纪高驰?”   章墨远是秀才,对着县令是不用跪拜的,所以他直呼县令的名讳村长也不觉得奇怪。   “是他,但纪县令这人不好说话,到时候恐怕要费些功夫。”   其实村长和县令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他们嘉禾村太穷,在纪高驰那里根本就排不上号。   章墨远勾了勾唇,纪高驰这人他还算了解,一切以利益为重,只要突出围海造田这事儿能给他带来多少政绩,自然就能成了。   “村长,到时候我同你一道去如何?”   村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章墨远可是他们嘉禾村的门面,看在他的面子上县令也会听他说上几句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章墨远明明才二十三岁,可他这人就是有威信,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服从他。   章墨远和村长约好明日便出发去县里便回来了。   他一进门林言便跑上来问道:“如何,村长怎么说?”   章墨远笑着看他一眼,“明日便去县里。”   林言点头,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先知会县令。   章墨远收好图纸,然后看着林言道:“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他上次也这么说过,所以林言一下子就想到了,“是盖房子的事儿么?”   “是,马上就入夏了,台风会多一些,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怕是应付不过来。”   林阿爹一听说房子的事,立刻走过来道:“这事儿我们先前也想过,只是……不太方便。”   没钱,而且他们这个房子只能推倒重盖,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可就没地儿住了。   章墨远主动道:“阿叔,言儿,不如你们先搬到我那儿去,明天我就让工匠过来推房子。”   林阿爹有些为难,“你和言儿还没成亲呢。”   还没成亲就住在一起总归不像样子,而且就算成亲了也没有哥儿出嫁带着全家人的道理啊。   章墨远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但他还是考虑到了,“我明天要和村长去镇上,一来一回大约也要二十日,等我回来正好和言儿成亲。”   见林阿爹还在犹豫,林言干脆拍板,“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搬到你家去,你家够住么?”   “够,你住我的房间,其他还有几间空的我回去收拾一下就行。”   其实章墨远早就收拾好了,被子枕头什么的都置办好了,但这样一来显得他处心积虑似的。   林言脸红了一下,章墨远的房间,应该就是他们上次那啥的那间吧。   章墨远显然也想到了,眼带笑意地看了眼林言。   “家里的东西你看着处置,不用有什么顾虑。”   听着“家里”两个字,林言眼神飘忽了一下,顶着两只红通通的耳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注:围海造田的资料来自百度。 第19章   因为明日就要去找县令,林言和章墨远又沟通了一些细节,他们思路快,你来我往地说了很多。   旁边坐着的林大哥越来越困惑,忍不住插了一句,“小弟,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那什么“围海造田”,他听都没听过。   林言早就准备好说辞了,大大方方道:“先前从书里看到过,水田里头是要放很多水的,咱们海边这么多水,那不是正好吗?”   他故意说的很天真。   “其实这事儿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前阵子我还特地和溪首街的马老板聊了一下,他年轻的时侯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新鲜事,我受了他不少启发呢。”   林大哥点头,“看来还是念书好,将来海贝海壳我也送他们念书去,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章墨远对过去的林言并不了解,所以他并未深想,只觉得林言又聪明又有远见。   至于眼下的林言性子开朗,他也并不觉得反常。   毕竟上辈子的林言又是被家人抛弃,又是被人羞辱和指指点点,再开朗的人也受不了。   说白了,他从未和上辈子的林言接触过,所有的认知都来自眼前的林言。   对他来说,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林言。   林三哥抱着冰鉴过来,好奇道:“小弟,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冰鉴上,然后露出好奇的神色。   海壳伸着小手在下面的底座上摸了一下。   “凳子?”   林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伸手把上头的两个盖子拉开,解释道:“这是冰鉴,我找木匠照着书里头画的图纸打的。”   章墨远也挺感兴趣,“冰鉴,和冰有关么?”   林言点头,“以后咱们可以把冰放在里头,还可以在里头放食物,冰过的食物能多存放好几天呢。”   林阿爹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道;“去年夏天太热,咱们村热死了好几个老的,我还记得那官差过来的时侯说过,今年说不定比去年还热,让咱们多准备些冰块放家里头呢。”   林大哥眉头紧皱,“可不是,我们那个工坊里头就热死了一个,还是个年轻的,上头不拿我们的命当回事,一块冰都舍不得。”   说到这里,林二哥林三哥也回忆起了去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们制盐工坊里头闷得很,夏天的时侯跟个热罐子似的,而且当时那个热死的人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倒下去的。   当时那模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骇人。   林大嫂吓坏了,“那怎么办,要是你们……”   林阿爹下意识地看向林言和章墨远,在他心里,他们两个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   章墨远沉声道:“咱们县里头的冰块生意被秋家垄断了,每年一入夏他们便开始漫天要价,大肆敛财。”   林大哥脸上立刻便有了几分怒气,“去年咱们村不少人去买过,连村长都没买到,一小盒冰块卖一两银子,半个时辰就全化光了,谁家买得起?”   林三哥气的拍桌子,“那秋家还不是仗着和县令走得近,早晚有一日,我……”   后头的狠话还是被他憋回去了。   林二哥抬眼看向面色冷静的章墨远,问道:“章秀才,你有办法么?等你考上举人能来咱们盐海县做县令么?”   章墨远摇头,“朝廷有规定,即便我考上县令,也没办法回到原籍地做官。”   说实话他还真没做过县令,上辈子考上状元后便去了翰林院。   之后虽几经沉浮,但最终还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除了林言,林家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连什么也不懂的海壳都跟着叹了口气。   林言好笑道:“其实我倒有个法子。”   刷刷刷,全家人的视线都朝他射过来,而且一个比一个炙热,也就章墨远的稍微淡定些。   林言轻咳了一声,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我记得书里提到过,有一样东西能制出冰来,但那东西很难找。”   林大哥恨不得来抓林言的手,急道:“什么东西?”   林言面色迟疑,似乎不太确定的样子,“好像是叫硝石。”   林家人表情一个比一个茫然。   硝石是什么?   只有章墨远开了口,“硝石?我记得它是制火药的材料。”   林言眼前一亮,“对,书里确实是这么说的,硝石可以制冰,也可以制火药。”   林大哥有些沮丧,“难不成要去火药里找,咱们这里也没有火药呀。”   火药都在官府手里。   林言一脸期待地看着章墨远,等他继续说。   章墨远上辈子参与处理过民间的黑火库,当时审讯的时侯罪魁祸首就交代过原材料的来处。   他记得硝石应该是从鄞州的硝石矿来的。   “我记得先前去考试的时侯听人提起过,鄞州有一处硝石矿。”   林言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章墨远点头,“发现硝石矿的那人也不是很确定,只说有些像。”   见林言露出失望的神色,章墨远又加了一句,“不过听他的描述应当是硝石无疑,眼下那矿应该还无人开采。”   章墨远处理的那间黑火库是五年后才建成的,罪魁祸首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林言睁大了眼睛。   发!财!了!   林大哥紧张道:“若咱们用了里头的硝石,官府会不会……”   章墨远摇头,“不会,只要咱们不用它制火药就行。”   火药是官府管控的,但硝石不是。   林家人闻言松了口气。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鄞州,没几日天儿就要热起来了。”林三哥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样吧,二哥三哥明日便出发去鄞州,去七涟镇上找一家成衣铺子的掌柜,我记得发现硝石矿的那人说过,这矿是他们一起找到的,到时候你们……”   建立黑火库的人和这家成衣铺子的掌柜是同乡,掌柜发现硝石矿以后无意中和那人提过一嘴,那人便悄悄放在了心上。   五年后他积累了足够的钱财便找了个借口问出了硝石矿的位置,而掌柜对此没有一点点防备,毕竟他只知道硝石可以用来入药,还以为老友是要开药铺呢。   章墨远让林二哥林三哥伪装成掌柜那位同乡的人,若是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就直接说拿来入药即可。   林二哥林三哥也是聪明人,章墨远耐心地教授一番后两人心中便都有数了。   经过这一晚,林家人对章墨远的好感蹭蹭蹭地往上刷,林三哥都直接叫上弟婿了。   海壳更直接,两条小短腿一抬,稳稳地坐在章墨远腿上,高兴地一口一个叔爹。   林言无奈地戳戳他的小嫩脸。   不过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他心里也很高兴,还主动给章墨远洗了水果。   章墨远要走的时侯,他去灶台边用两只小罐子分别装了些酸辣酱和辣椒酱,“你带着路上吃。”   章墨远接过,笑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林言有点不好意思,“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好。”   *   第二天,林二哥林三哥天还没亮就启程了,原本这个时间林言都在睡觉的,但今天他却已经在灶台处忙活了。   锅里贴着米饼子,香喷喷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林言装了满满的三袋子,桌上还放着三盒水果。   什么都是三份。   林三哥一看就明白了,笑眯眯地打趣他,“小弟,你一大早就为了哥哥们忙活,哥哥们感动坏了。”   林二哥也笑着看林言。   林言瞪了他们一眼,“快点吃,吃完快出门。”   章墨远还等着你们呢。   林二哥林三哥各自抓了一只米饼塞进嘴巴里,然后拎上米饼袋子和水果就跑了。   他们走后,林言照旧起早和林阿爹林大嫂一起出摊。   他忍不住朝章墨远家的方向看,林大嫂笑道:“言哥儿舍不得秀才郎了?”   林言红着脸小声道:“哪有?”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中。   他愣了一下,怀疑自己眼花了。   但章墨远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还没走?”   章墨远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那盒水果放在他手里,“我来把这个给你。”   林言疑惑道:“你不爱吃这个?”   “不是。”章墨远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才道:“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告个别,接下来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旁边的林大嫂捂住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打扰到他们。   林言脸红的要爆炸了,“那,那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   章墨远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替林言理了理鬓发,眼神十分克制,“等我回来。”   “好。”   章墨远转身离开,林言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等他的背影消失后才想起来水果还在自己手里。   忘记塞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爹爹,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哦~   感谢在2022-10-05 21:36:18~2022-10-06 21: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闻竹声 6瓶;傻逼文别让我看见 4瓶;NO滴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卖完酸辣酱收摊回来后,林家人就开始着手搬家了。   章墨远找的工匠已经在门口就位了,等他们一搬走就开始推房子。   林家东西很少,几个人来回两趟就全搬完了。   原本动静是极小的,但无奈章墨远家和林家在两个方向,中间要经过村里的一棵大榕树。   那里可以说是整个嘉禾村八卦的发源地,每天都有很多村民在那里聚众吃瓜。   这不,林家人搬到秀才郎家的八卦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嘉禾村。   上次章墨远在谭家说的事其实很多人都没放在心上。   要说章墨远为了娶媳妇儿翻新自家房子还能理解,可要说他给林家重新盖房子,那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   毕竟大家都不富裕,给媳妇儿娘家盖房子这种事从来也没人干过,别说嘉禾村了,就是放眼整个盐海县都没有这样的。   大家伙私下里聊天的时侯,甚至都觉得那一百两也是假的。   谁娶媳妇儿花这么多钱啊,根本没见过。   结果现在林家已经开始搬了,那头工匠都就位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比如牛桂香。   她刚刚才放过话,说章墨远要是给林家盖房子,她就离开嘉禾村。   说的时候信誓旦旦,这会儿脸都被打烂了。   有人幸灾乐祸道:“牛婶子,你是不是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了?”   众人哄然大笑。   牛桂香灰溜溜地走了。   自从章墨远公然揭穿他们试图撬林言墙角那事儿后,谭家人就在家里躲了几天,那几天只要站在谭家外头留心听一会儿,就能听见里头在吵架,热闹得很。   好不容易村里的八卦换了一茬,牛桂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结果又被打了脸。   火辣辣的疼。   她能感觉到后头的人都在笑话她,平日里泼辣的妇人,现在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但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牛桂香回到家,刚把门锁上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叫她。   “牛桂香,新哥儿,快出来。”   牛桂香听出是王大娘的声音,不太高兴道:“什么事啊?”   王大娘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兴奋,“快出来啊,大喜事!”   牛桂香一听大喜事,赶紧把门打开了。   他们家急需一桩大喜事来扳回些脸面。   结果王大娘下一句就是:“镇上卖猪肉的张老爷来你家提亲啦,快让你家新哥儿出来啊。”   牛桂香脑子嗡地一声。   屋里的谭新双腿立刻瘫软下去。   他最害怕的事情来了。   这一刻,王大娘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张老爷,这就是新哥儿家,我刚才叫过了,人都在里头呢。”   屋外闹哄哄的,显然来了很多人,此起彼伏的喊声说话声,在谭新听来简直和催命符没什么两样。   已经有人在砸门了。   “桂香,新哥儿快出来啊。”   “亲家都到门口了,怎么还关着门呐?”   牛桂香深吸了一口气,故作从容地开门走了出去,脸上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容。   “刚才在灶台做饭呢,没听见,这是怎么了?”   大家也不揭穿她,个个都带着笑,看笑话似的。   “桂香啊,你不是想让新哥儿嫁给人家张老爷么,现在人家张老爷亲自来了,快过来呀。”   牛桂香攥了攥拳,然后笑眯眯地走到张老爷面前,“上个月咱们都说好了,这事儿不是结了么?”   张老爷踮着脚朝里头看了一眼,笑道:“前几天我看了新哥儿的画像,虽然和林言比不了,但还凑合,你看,我银子都带来了。”   大家赶紧往他手里看,有眼尖的立刻道:“张老爷,你先前说的可是二十两啊,怎么只有十两了?”   张老爷理直气壮道:“二十两那是娶林言的价格。”   言下之意大家都听懂了。   娶林言,二十两,娶谭新,只有十两。   牛桂香狠狠地白了张老爷一眼,气恼道:“没你这样的,我家新哥儿比他家林言差哪儿了?”   这话一出,谭新一颗心迅速沉下去。   牛桂香现在问这种问题,简直是把他往坑里推。   果然,张老爷跟看不见牛桂香脸色似的,一本正经道:“林言比你家谭新好看多了,谭新身条儿跟他也不能比。这样吧,你把谭新叫出来让我瞧上一眼,兴许我还能往上加点。”   谭新恨不得冲出去在张老爷的脸上狠狠抽几个耳光。   要是私下偷偷谈,十两银子牛桂香也不是不能考虑,但眼下当着全村人的面,她怎么可能点这个头。   点了这个头,他们谭家这辈子就不要想在嘉禾村抬起头来了。   于是,牛桂香呸了一声,“没门儿,给我滚。”   张老爷也生气了,指着牛桂香的鼻子就骂,“是你们上赶子求我我才答应这门亲事,你现在倒好,反过来叫我滚,得了,这十两银子我也不出了,我看还有谁肯娶你家谭新。”   张老爷笑的十分得意,他闹这么一出,谭新的名声就臭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到时候一分钱不用出,白得一个哥儿。   牛桂香气的恨不得冲上去撕了他。   糟糕的是,这会儿家里头的男人们都去做工了,她孤立无援,周围的村民都在看她家笑话,没几个帮她说话的。   就在这时,谭新出来了,他抄着一把大扫帚,对着张老爷和看热闹的村民就是一顿疯狂扫射,一双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红的吓人。   张老爷往后退了几步,右脚不小心绊到左脚,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被谭新狠狠砸了两下。   “疯子,真是个疯子,谁敢娶你这种疯子。”   张老爷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骂。   因为谭新的无差别攻击,村民们很快也跑光了,牛桂香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惊到了。   很快,没走远的村民们就听见了谭新的大哭声。   *   林言正在门口和工匠商量房子的格局。   中间隐约听见一阵闹哄哄的动静,他也没太在意,可过了没多久他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   林言疑惑地转身,恰好对上一双贪婪浑浊的眼睛。   他下意识皱紧了眉头,觉得不太舒服。   旁边的林阿爹一眼就认出来了,警惕道:“你怎么来了?”   林言下意识朝林阿爹身边走了两步,摆出一个保护的姿态。   张老爷咧着嘴巴笑,贪婪的视线依旧放在林言身上。   “林家的你怎么这个态度,上个月你要是答应,我现在可得叫你一声阿爹呢。”   林言一下子就明白了。   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镇上的张老爷了,也就是上个月想娶原主的那位。   他年纪比林阿爹大上不少,可说起“阿爹”二字时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人脸皮是怎么长的。   林阿爹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他把林言拉到自己身后,冷硬道:“我家言儿的亲事已经说定了,你不要再来了。”   张老爷立刻沉下脸,“不就是个秀才,秀才又怎么样,还不是住在嘉禾村这种穷地方?”   嘴上虽然瞧不上秀才,可准备走过来的脚却收了回去。   身体比嘴诚实多了。   “盐信村那个秀才,人家都考了二十多年了还没考上呢,我看你家章秀才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老爷一脸不甘心地走了。   林阿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安慰林言,“你别听这些,小章就是考不上也没什么,将来你们日子过得好就行。”   林言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阿爹别担心,章墨远一定能考上,他将来还要做大官呢。”   他说的是实话,可林阿爹却以为他心气儿高,有点担心。   林言笑笑,也没多解释,反正等章墨远考上状元林阿爹就明白了。   *   到了镇上以后,章墨远和林二哥林三哥就分开了。   他和村长去县里,林二哥林三哥去鄞州。   从镇上到县里,路上花了近两天的时间,到的时候恰好是第二天的晚上。   村长提议道:“章秀才,咱们先找个住的地儿,明日再去拜访县令吧。”   章墨远点头。   两人朝客栈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章墨远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冷淡地看着某个方向。   村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一家赌坊。   “章秀才,你这是……”   章墨远把自己的行李交给村长,温声道:“方才我瞧见一个认识的学子进去了,想去劝劝他,劳烦您替我将行李带到客栈去。”   村长松了口气,他刚才还以为秀才对赌钱生出兴趣来了呢。   “你快去吧,好好的学子可不能染上赌。瘾了啊,这玩意儿害人得很,你得好好劝劝。”   章墨远点头,“我知道。”   等村长离开后,章墨远迅速恢复了冷淡的神色,然后抬脚朝赌坊里头走去。   这是县里最大的一家赌坊,里头鱼龙混杂,章墨远刚进去就皱了皱眉。   里头各种味道交杂,汗臭味、不同人的体味、以及饭食残留下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章墨远在门口看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一处。   对于上了瘾的赌。徒比如林父来说,当手里有了足够的金钱,第一想法自然就是来县里最大的赌坊玩一把。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三天了。   以前镇上没有这么大的赌坊,都是小打小闹,能玩的把戏也少,自从来了这里以后林父只能用乐不思蜀四个字来形容。   这三天里他眼睛都没合上过,几十张赌桌轮流窜,那兴奋的模样看着都瘆人。   章墨远站在林父身后看了没一会儿就瞧出问题来了,在林父这些人眼里输赢全凭运气,可其实输赢全掌握在人家赌坊手里。   想要赢上一两把很简单,可要是想赢大钱却是不可能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只会把所有的钱都赔进去。   林父就是这样,他很快就把手里的钱输光了。   但林父不甘心,他急切地揪住身边男子的衣袖,乞求道:“再借我点,我家哥儿找了个秀才,明儿就还你。”   男子不耐烦地甩开他,“你都欠我五两了,秀才在哪里啊,在哪里?”   林父赶紧转着脑袋去寻找下一个能借他钱的人,结果转到后头恰好看见了面无表情的章墨远。   这可给他激动坏了。   “秀才郎你可算来了,快给我银子,下把我一定赢回来。”   男子听见“秀才郎”三个字,一脸不屑地看过来,然而看清章墨远模样的那一瞬他就愣住了。   本来以为林父是吹牛,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秀才郎和林父看着可真不像一家人。   “你,你是他家哥儿的……”   章墨远并没有看他,而是直接从袖中取了银子递给林父,他的表情明明十分冷淡,但给钱的动作却又如此爽快。   男子疑惑地来回打量他和林父。   章墨远给了钱以后就直接走了。   男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干脆就算了。   兴许人家就这个脾气呢。   章墨远并未离开赌坊,他去找了赌坊的掌柜。   掌柜本来是不屑搭理的,这赌坊里每日想见他的人多的很,他要是个个都见,那不得忙死了。   但一听是个秀才,他就改变了主意。   毕竟是开赌坊的,可不能得罪了官府,这秀才说不定将来就是哪个大官呢。   掌柜阅人无数,一见章墨远便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态度立刻便恭敬了起来。   “这位秀才郎,你找我有何事啊?”   章墨远淡淡道:“想和你谈一桩交易。”   掌柜皱了皱眉,疑惑道:“什么交易?”   一个秀才能和他们赌坊谈什么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0-06 21:58:58~2022-10-07 17: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要做一只风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做一只风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章墨远朝后头某张赌桌指了一下,“我需要你们和他签一张死契,让他留在这里,一辈子都出不去。”   掌柜朝林父那边看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死契?不知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章墨远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你不必知道。”   掌柜有些不悦,“就十两银子?我又不知你是何人,万一惹上了麻烦,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开赌坊的,平日里就得谨慎些。”   章墨远毫不犹豫地把十两银子给收回去了。   掌柜:“……”   这人怎么回事,没听出他的意思是加价么?   “听说秋家一直想低价收了你们。”   秋家对县里最大的赌坊虎视眈眈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的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所以掌柜也不觉得奇怪。   “那又如何?”   “答应我的交易,三个月后,秋家不会再为难你们。”   掌柜瞪大了眼睛,警惕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章墨远不耐烦了,他实在受不了这里头的味道了。   “我只想知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掌柜:“……”   他想了一会儿便点了头,“看在你是秀才的份儿上,我就相信你一回。”   左右签个死契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们这里经常会有人输光了钱还不上,一般他们都会让人拿别的东西来抵押,房子或者铺子都可,现在不过换个形式罢了。   而且秋家仗着和县令的关系,给的价格实在过分,那哪是想买他们赌坊,简直是抢。   若眼前这秀才郎真能替他解决了秋家那个大麻烦,那他可就赚大了。   不知道为何,掌柜就是莫名相信章墨远能办到。   奇怪的直觉。   章墨远也没要任何凭证,和掌柜说定了便直接走了。   好像也笃定了掌柜会相信他似的。   这种人,不是有强大的洞察力,就是对自身有着绝对的自信心。   掌柜觉得他是后者。   等章墨远离开后,掌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十两银子!   早知道刚才就直接收了。   掌柜后悔死了,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   他现在觉得自己被章墨远给算计了,那十两银子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他。   要不然也不会收的那般利落了。   *   搬进章墨远家后,起初林家人都不太习惯。   尤其是林言。   虽然被褥什么的章墨远已经换过了,但根本没用。   林言只要往床上一躺,脑子里立刻就会冒出刚穿来那晚的事,然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过去那些被他刻意抛到脑后的画面,全部都回来了,一帧又一帧,在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   林言顶着一张滚烫的大红脸,毫无睡意。   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林言干脆爬起来算算手里的帐。   在溪首街摆摊这些天,他生意越来越稳定,每日刨去成本利润大概在八百文左右,再去掉冰鉴和烧烤炉,以及给林大嫂的工钱,他手里现在还有六两银子。   等烧烤炉做好,他打算去村里收一些家里捕不到的海鲜,然后多买些香料做出更多口味的蘸料来,毕竟老是吃酸辣酱和辣椒酱也会腻。   章墨远家里别的不多,但纸和笔是真的多,林言随手拿了一支笔在纸上把自己的计划理了理。   其实原主识字不多,林父买的那些书他根本就没看过几次,靠着他的记忆林言基本就是半个文盲,如果要写字的话只能用现代的文字,在林家倒是还好,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若是一不小心被章墨远瞧见了,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所以林言干脆不写只画。   理完后他就把纸叠起来收好。   旁边的桌上都是章墨远的书,码放的整整齐齐。   最上头那本封面是手写的字体,落笔干净利落,笔锋遒劲有力。   林言只认出两个字:经义。   应该是章墨远写的科举注解书之一。   这会儿林言终于有了些睡意,刚要低头把烛火吹灭就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   这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呢?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林言打开房门正准备出去就被对面屋里出来的林大哥拦住。   “我去吧。”   林言点头,门一开林大哥就惊讶地问了一句,“谭新,怎么是你?”   林言关门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我找林言。”   林大哥十分警惕,“我家言儿已经睡了,你明天再来吧。”   谭新定定地看着林大哥,把他看得心里毛毛的。   等林言走过去,谭新已经转身离开了。   林大哥一头雾水,“什么毛病?”   第二天早上说起这事林大哥还心有余悸,“大半夜的那眼神可真瘆人。”   林阿爹赶紧对林言说:“言儿,你这几日小心些。”   林言应了一声,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他出入极少单独一个人。   而且今天唐木匠要来给他送推车,他也没心思想别的。   *   一到老地方,一堆熟客就围过来,个个手里都捧着一只大碗。   “言哥儿你总算来了,现在没有你家酱我饭都吃不踏实。”   “可不是,我家闺女一大早起来就眼巴巴地等着呢。”   “言哥儿,听马老板说你去蒋家窑烧了个炉子,是不是要有新花样啦?”   林言笑着点头,趁机给之后的烧烤做一波宣传,“要做一种新吃法,叫烧烤。”   “一听就不错,什么时候上啊?”   “快了,等那边炉子做好,我再配些酱料就差不多了。”   周围一圈熟客被他说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林言的手艺他们是知道的。   自从吃了林言的酸辣酱以后,家里头买菜的钱都省了一大半,以前大家吃腻了碰都不想碰的那些海鲜,只要拿林言的酱料一拌,马上就变成了人间美味。   而且听林言的意思,他还要再做些新的酱料,还有那什么烧烤,虽然听不懂,但言哥儿做的他们信得过。   不可能不好吃。   酱料卖完后,林言去了铁匠铺子里头定做了几张铁网,到时候放在烧烤炉里用。   林阿爹疑惑道:“怎么定了这么多张?”   一个炉子难道还能同时用好几张不成?   林言解释道:“铁网容易生锈,锈了就不能用了。”   林阿爹恍然大悟。   回去的路上,林言和林阿爹林大嫂商量去村里收些海鲜,毕竟现在林阿爹和林大嫂都和他一起出来做买卖,去海边的时间就大大缩短了,每天的海鲜就靠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网。   用来试吃是够的,但以后烧烤做起来就不行了,林言需要大量的海鲜,最好品种再多一些。   “村长家有渔船,一会儿我去他家问问。”   “王大娘家网子大,经常听见她嚷嚷捕到了新鲜玩意儿,我也去她家看看。”   三人商量着往嘉禾村赶,刚到村口就看见谭新站在那儿。   林言皱眉,这人怎么回事?   该不会想趁着章墨远不在家就来找他麻烦吧?   当他好欺负么?   林言刚要从牛车上跳下去就被林大嫂拉住了,“言哥儿别去,他肯定是来找你麻烦的。”   林言笑笑,“没事的,你们还在呢。”   林大嫂想想也是,“那你去吧,我和阿爹就在你后头。”   林言点头,然后下车朝谭新的方向走过去。   他在离谭新还有两米的位置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谭新似乎瘦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好阴沉,怪吓人的。   “找我有事么?”   谭新直勾勾地盯着林言,冷不丁来了一句,“我知道那晚你在。”   林言:“?”   “那天晚上,我明明看见你爹把你送进了章墨远的屋子,他还给你下了药,你怎么可能出的来?”   林言:“……”   这人怎么还在纠结这事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经典话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谭新像是终于找到了安慰一般,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胜利的微笑,“我就知道,章秀才怎么可能突然要娶你,一定是因为那晚的事。”   他顿了顿,换了一副憎恶的表情,“林言你可真是没脸没皮,成亲之前就敢勾引男人做那档子事,传出去我看你还怎么活!”   林言笑了一下,这些话对原主来说是威胁,可对他来说不是。   他走近了一点,用只有他和谭新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是想说出去么?”   谭新眼神里都在往外冒酸气,“我当然要说!”   林言叹了口气,“那你去说吧,看看有没有人信你。”   谭新愣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一茬。   毕竟这种八卦一向都是村里人最喜欢传播的。   但他忽略了他家现在在村里的口碑。   而且林言和章墨远的亲事都定下来了。   林言摇摇头,转身走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立刻一左一右把他保护起来。   林阿爹紧张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林言笑了一下,“没什么,他喜欢章墨远嘛,心里总归有些不甘心的。”   林大嫂是明事理的人,闻言愤愤道:“他不甘心怎么不去找章秀才,来找你的麻烦算怎么一回事?”   林阿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谭新,眼里满是警惕。   在村里这么多年,他对谭家人还算了解,总觉得谭新后头还有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0-07 17:56:49~2022-10-08 21:2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薛洋即正义 7瓶;咸鱼躺平、汉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谭新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他爹娘在里头骂他。   他皱了皱眉,忍着厌恶推开了门。   牛桂香一见他就皱眉道:“怎么又跑出去,你一个哥儿怎么就不知道在家好好待着?”   谭新一言不发地往自己屋走。   谭父给牛桂香使了个眼色,牛桂香立刻松开眉头,换了副温和的脸,“你回来的正好,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谭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自己爹娘。   谭父避开了他的视线。   牛桂香过来拉他,笑呵呵道:“还不是你和张老爷的亲事,我们都说好啦,人家还给咱们十两银子,时间咱们家定,我觉得就下个月……”   话还没说完就被谭新一把甩开,“娘,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我和张老爷的亲事?”   牛桂香对他的反应早就有心理准备,放软了声音哄道:“先前张老爷来咱们村闹,你现在除了他还能嫁给谁?那十两银子我们都商量好了,给你五两傍身,省得去了张家被人欺负。”   谭新愤怒地瞪着她,“我不想嫁给什么张老爷,我……”   一直没开口的谭父突然跳起来怒道:“你现在这个名声,不嫁给张老爷嫁给谁?”   “我的名声不是被你们弄坏的么?”   眼看着谭父就要暴起打人了,牛桂香赶紧拦住他,“怎么这么说话,你和张老爷的亲事还不是你爹去谈的,要不是你爹,哪来十两银子?”   谭新冷笑了一声,“章秀才给林言的礼钱可是一百两,还替他家盖房子,张老爷不过十两,就把你们收买了吗?”   牛桂香脸色十分难看,“一百两,我也想要一百两啊,人家章秀才看不上你有什么办法。”   这话成功戳中了谭新的肺管子,他说话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们知道林言为什么能嫁给章秀才吗,还不是因为他先爬上了章秀才的床,他爹给他下的药!”   “你嚷嚷什么,还嫌我们家不够丢人?嚷给谁听呢?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去,不然这门亲事就是你的,我就是秀才娘了。”   谭新面色狰狞地瞪着他娘,片刻后他突然转身回了屋。   谭父眉头紧皱,刚要开口埋怨牛桂香,谭新又出来了,手里还提着包袱。   “干什么去?”   谭新丢下一句“去县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谭父和牛桂香都呆住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去追时谭新已经跑远了。   “他去县里做什么?”   牛桂香小声道:“不会去找章秀才吧?”   谭父侧头看了她一眼,“我看他是不把家里这点名声散干净不甘心,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哥儿,明天一早赶紧给我把他找回来送到张家去。”   牛桂香也不敢说话,只能朝村口的方向看了几眼。   她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谭新的。   *   林阿爹这人闲不住,一听林言说要去收海鲜连口水都不想喝,回家把东西一放便赶紧拉着林大嫂出门去了。   眼看着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他心里热乎着呢,一身干劲儿。   村长家是嘉禾村唯一有渔船的人家,所以他家的海鲜品种和个头都要比别家好很多,光靠着去镇上卖海鲜也能维持生计。   村长家一共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娶妻生了个儿子,老二是女儿,去年刚嫁到了盐信村,最小的是个哥儿,就是杜元。   这两天村长不在,负责出海的就成了大儿子和大儿媳。   杜元胆子小,一般就跟着在岸边捡些小的。   林阿爹站在院门前喊了一声,“村长家的。”   很快秦大娘就从屋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笑,说话也热情,“林家的来了?”   林阿爹还愣了一下。   过去因为林父的关系,林家基本是村里的万人嫌,林阿爹每次出去和人说话人家都一脸警惕,生怕他开口借钱。   尽管林阿爹从没有做过这种事。   普通村民还好,可村长家就不同了,村长之所以叫村长,那代表着他要负责嘉禾村的运转。   若林家真有什么问题求到他们头上,他们多少都要有个态度。   所以过去秦大娘最怕的就是林家人上门,尽管他们每次只是问点小事情。   但现在可就不同了,林言和章秀才定了亲,现在自己又做起了买卖,眼看着林家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村里的风向自然也就变了。   秦大娘擦擦手,笑眯眯地走过来给他们开院门,“林家的,林大媳妇儿,你们怎么来了,今天的酸辣酱都卖完了吗?”   林阿爹笑了一下,“都卖完了,这不,刚回来呢。”   眼看着两人就要寒暄上了,林大嫂忙道:“秦大娘,我和阿爹来是想问问您家有没有新鲜的海味儿。”   “海味儿?”秦大娘眼睛一亮,“是不是你家言哥儿要的?”   “是,我家这几天都没时间去海边,想着你家东西好,过来看看能不能收一些。”   秦大娘赶紧领着他们往里走,“你们来的巧了,我家老大刚回来,东西都在桶里呢,你们看看。”   屋子的角落里摆着几只巨大的木桶,里头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海鲜,大部分林阿爹和林大嫂都叫不上名字。   “我家言哥儿说,这些常见的五文一斤,稀罕的十文一斤,带壳一起称。”   秦大娘还在心里提防着他们压价呢,没成想林阿爹一开口就给了这么高的价格。   那些海边就能捡到的蛤蜊什么的,平常他们辛辛苦苦背到镇上,大多数也只能半卖半送。   而那些稀罕的最贵也就只能卖到五六文一斤,还要被人挑三拣四,嫌他们在路上磕着碰着了。   秦大娘深吸了一口气,“林家的,你说的是真的?”   林阿爹点头,“是真的,不过我家言哥儿说了,一定要新鲜,死的蔫的都不要。”   “这是自然的,海味儿不就图个鲜字?”   秦大娘像是生怕林阿爹反悔似的,赶紧把儿子儿媳叫出来,当场把价格定了下来。   因为烧烤炉还没送来,所以他们谈好后就走了。   从村长家出来后,林阿爹和林大嫂又去了袁大叔家,这是林言特意交代的。   袁大叔袁婶子一听他们来收海鲜都高兴坏了,两人都不傻,稍微一合计就明白了这里头的用心。   他们家没有渔船,平日里能抓到的海鲜和林家根本没差别,林言惦记着他们不过是因为租了他们家的牛车而已。   其实平日里林言也会时不时地给他们送些酱料,现在收海鲜也不忘了他们,两口子心里对林言都感激的不行。   袁大叔家林阿爹和林大嫂还能理解,可周嫂子家他们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林言为何特意交代去周嫂子家看看。   “兴许是因为周家就在秀才家隔壁?”   “可能吧。”   其实真实原因林言都不好意思说,他刚穿来那晚多亏了周大哥周嫂子帮忙,不然他可就被发现了。   周大哥周嫂子自己也迷糊,还以为是章墨远交代的呢。   这样三家连着跑下来,林家在村里收海鲜的事就传遍了。   整个嘉禾村都知道林家买卖做大了,而且给的价格还高的很。   一时间大家都馋坏了,纷纷拎着木桶去海边转悠,拼命去找那些稀罕的海味儿,想卖给林家。   整个村这么大动静林家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林大哥到底没跟着他们去过镇上,所以听完价格后有些担心,“言儿,你开这么高的价格还有的赚么?”   林言笑笑,“放心吧。”   其实还是占便宜的。   林言先前去镇上的时侯了解过,市面上除了好认的鱼虾蟹之外,其他叫不上名字的都是混杂在一起囫囵卖。   比如那种大个的生蚝蛏子,价格和他们在现代压根不能比。   而且他给的价格高一些,大家也尽心些,省了他挑拣的时间了。   两日后,蒋老板把烧好的陶瓷烤炉送了过来,林言仔细检查过后点了头付了银子。   小推车在之前就到了,按照林言的要求,唐木匠在小推车的右边预留出了坑位,用来置放烧烤炉。   同时底下加了一块儿厚的木板用来支撑。   烧烤炉的坑位旁边还有一个泥炉,泥炉是两用的,既可以架一口锅蒸煮海鲜,也可以放一块铁网直接用来烤东西。   唐木匠还很用心地帮他在前面写了一个林字。   林言十分满意。   推着小推车出门的时侯,林阿爹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林大嫂想帮忙他还不让。   林言走在最后,他看着林阿爹和林大嫂欢乐的背影,感觉自己真的融入到现在的环境中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0-08 21:23:44~2022-10-09 20:2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吼吼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恶 10瓶;54935603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昨天收摊的时侯就预告过,所以林言的小推车一到,几个熟客就赶紧冲过来。   马老板是第一个,他绕着小推车转了一圈,笑道:“这小推车真不错。”   也有客人好奇地指着烧烤炉问林言:“言哥儿,这是干什么用的?”   林言笑笑,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林阿爹在旁边处理生蚝和扇贝,这两样是今天的主角,其他的先放一边。   他手脚麻利,而且动作干净利落,让周围的客人看着就舒服。   林言一边和客人闲聊,一边点炉子的功夫,第一盘处理好的已经放上来了。   林大嫂往上挤一些柠檬汁,然后推给林言。   林言把所有的生蚝和扇贝整齐码放在烤架上,很快就听见了滋滋的声音。   马老板皱眉,“言哥儿,这玩意儿腥得很,我加了你的酸辣酱和辣椒酱还是有点腥,不过比以前还是要好吃多了。”   林言笑笑,“那是因为酱料的味道没有充分渗进肉里去。”   先前卖的酱味道再好也只是在食物熟了以后拌一拌,最里层的肉吸不进酱汁,味道就会打个折扣。   像现在这样制作的过程中加入酱汁一起烤就不一样了。   等生蚝出水后,林言仔细地把它们夹起来把水倒掉,然后才开始往上头加自己做好的蒜蓉辣椒酱。   这样控水以后酱汁才能充分地渗进肉里去,生蚝就不会有腥味儿了。   没一会儿烤炉里就冒出一阵滋滋声,蒜蓉辣椒酱浓郁的香味被清风带到溪首街的每一个角落,大家立刻就知道了,言哥儿那儿又出美味了。   马老板立刻把自己的碗递过来,急切道:“快让我尝尝。”   急的连价格都不问了。   林言夹了一只给他,笑眯眯道:“您是熟客,送您一只免费品尝。”   马老板都顾不上说感谢的话,直接从林言的小推车上取了备用的筷子,三两口就把一只生蚝给吃了,烫的表情都快扭曲了还要冲着林言竖大拇指。   “好,好吃,太好吃了!”   其他熟客一看他这表情,立刻挤上来,林言每人送了一只,刚好把第一盘全都送出去了。   带来的备用筷子都不够用了,还有人站在边上等别人吃完把筷子让给他,别人吃慢了就转着圈地催,热闹的不得了。   马老板吸溜着空气,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便又凑上来,但嘴巴一直说不出话,可见刚才烫得有多狠。   林言知道他家里的人数,便试探道:“要五只?”   马老板摇头,口齿不清道:“要,要十只。”   旁边还在等筷子的几个客人急了,“老马,你一人要十只,一盘子尽给你一人了,也不留点给我们?”   马老板瞪他们一眼,然后回头拼命给林言使眼色,“快,别搭理他们,我先来的。”   林言第二锅已经出来了,给他夹了十只,然后笑道:“大家别急,今天东西多,还有好几桶呢。”   一听还有好几桶,几个着急的客人立刻看也不看马老板了。   “多少钱?”   “小的三文钱一只,大的五文钱一只。”   前面做的全部都是大的,马老板爽快地付了五十文。   第一波客人大多不差钱,他们和马老板一样,五只十只的买,还都要大的。   后头来的客人大的小的混着买,几个时辰下来,小推车前的客人就没断过。   林阿爹一直在处理生蚝和扇贝,林大嫂除了淋柠檬汁以外,还要收拾整理,让小推车保持干净整洁,再把客人们还回来的筷子洗干净放回去,最后收钱也是他负责。   林言从头到尾就没从烧烤炉边走开过,几个时辰一直在忙。   溪首街一整条街都飘着烧烤的香味,把其他几条街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等下午的时侯,生蚝和扇贝全部卖完了,只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蛤蜊小虾之类的。   林言把蛤蜊肉挖出来,和小虾之类的装了满满一瓷盘,放在烧烤炉上直接烤,加上酱料拌匀。   拿出来后直接端给林阿爹和林大嫂,“阿爹,大嫂,先别忙了,快来吃点东西吧。”   今天是他们做买卖以来最忙碌的一天,以前卖酱料的时侯他们还能抽出空来吃点东西,今天可是一丝一毫的空闲都没有。   林阿爹捶了捶腿,笑道:“我蹲了一上午,都快站不起来了。”   虽然是在抱怨,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轻松的。   林大嫂把手上的棉布手套摘下来,累的往凳子上一坐,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道:“我这手臂酸的厉害。”   林言拿了三只碗,把瓷盘里的东西分一分,然后递给他们,笑道:“明天生蚝和扇贝还可以多买一些,看今天的情况应该都能卖完。”   林阿爹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   林大嫂也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负责收钱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今天赚了多少,小推车下面那只用来装钱的竹篓子可是沉甸甸的。   只要日子越过越好,这么点累算什么,他甚至还可以再累一点。   趁着周围没人,林言一边吃一边小声道:“大嫂,你的工钱从今日起翻倍,每日四十文。”   林大嫂手里的碗都快吓掉了,林大哥每日起早贪黑在制盐工坊里做工才十文钱,他这跟着言哥儿每日只干几个时辰,就能拿四十文?   而且他只是帮着做些杂活,和林大哥那些体力活比起来不知要轻巧多少倍。   “言哥儿,你先前给的二十文已经很多了,我也没做什么,怎么好拿你这么多工钱?”   林阿爹不方便开口,便只在一边听着。   “不多的大嫂,我是按分工来的,你做了这么多活就该拿这么多,再说了你不是还要送海贝海壳去读书?现在多存些钱将来也松快些。”   在这个时代读书还是很花钱的,尤其是跟科举有关的,一本印刷书随随便便就往一两银子去了。   还不算给老师的束修。   这也是先前章墨远写出来的注解书能卖那么贵的原因。   一本注解书能抵上一个老师几十节课了。   既省钱又省时间。   最近章墨远不在,镇上的学子们可是日日都盼着他回来呢。   林大嫂听到这里也不说话了,只感激地点点头。   林阿爹继续吃自己碗里的东西。   经过今天后,林言在溪首街可是真正出了名了,毕竟今天只要在溪首街的,哪怕只是路过,哪个没有领略过烧烤的香味?   这根本不是酱料能比的。   当然,也有有心人特意记下了林言的做法,买了蒜蓉辣椒酱打算回去自己做,但一来烧烤炉子很贵,二来自己不管怎么做就是做不出一样的口味,林言那手仿佛有魔法似的。   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其实林言之前就想过这些,所以他特地改了蒜蓉辣椒酱的配方,今天的这种更适合烧烤用。   *   蒋老板给林言送烧烤炉子的时侯就说过要尝尝林言的手艺,但他今天太忙,在林言快收摊的时侯才到。   不过他本来也只是想和林言交个朋友,对吃并没有多少期待。而且他家条件在盐海县也是数得上号的,从小就吃着好东西长大,口味挑剔得很。   “言哥儿,听说你今天可是闹出了大动静啊。”   蒋老板嗓门大,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林言笑的有些遗憾,“蒋老板你来晚了,我们都快收摊了。”   “没事,我随便尝一口就好。”   林言把剩下的一些材料放到瓷盘里,和刚才给自己做的差不多,拿蒜蓉辣椒酱一拌,满满的一盘子。   蒋老板接过,面上虽然笑呵呵的,但其实心里有些担心。   这也太多了,吃不完可就让人下不来台了。   他本来真的只是想尝一口的。   林言把盘子递给他以后就继续去整理东西了,并没有像寻常人一般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瞧。   蒋老板松了口气。   他先吃了一口虾,随意嚼了两下,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味道也太特别了吧。   蒋老板挑着别的又吃了一大口,鲜香爽辣的感觉立刻就把他的口腔给塞满了。   不知不觉,蒋老板就闷着头把那一盘子全吃光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言哥儿,你今天全卖完了啊?”   “是啊,你明天早点来,我给你留生蚝和扇贝。”   蒋老板眼神都恍惚了,太香了,他刚被挑起了口欲,林言就告诉他没有了。   这跟他来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口感?   难怪今天去他那儿的几个老友一直在念叨,这是真好吃啊,他还当是他们少见多怪呢。   明天一定要早点来尝尝那生蚝的味道。   林言可不知道蒋老板经历了这么复杂的心理变化,他和林阿爹林大嫂把小推车寄放在马老板家里,然后三人便回家了。   林言粗略估摸了一下手头的钱,笑道:“等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可以去镇上买一间铺子了。”   林阿爹笑着点头,过去这种事他做梦都不敢想,但现在似乎也就是近在咫尺的事了。   林大嫂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言哥儿,等你买了铺子,我还能给你做工么?”   林言买了铺子以后林阿爹自然就和林言一起搬过去了,到时候只有他每日需要往返。   先不说租用牛车的钱,他一个哥儿每天来来回回地总归有些不踏实,他相信如果他提出来,林言一定会答应让他也搬过去,可他又放心不下海贝海壳和林大哥。   林言知道他的顾虑,提议道:“不如让大哥也一起来?正好把阿爹的活分给他一些,我每日给他二十文。”   “等二哥三哥回来,咱们卖的东西会更多,到时候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来,我都给他们发二十文。”   林阿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毕竟都是自己生的,但他不好意思和林言说。   现在林言主动提出来,他是又感动又觉得亏欠了林言。   林大嫂高兴坏了,“言哥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海贝海壳也一起去,不过等章墨远回来后咱们就有田了,咱们还得时常回来看看田。”   “是,你说的对,咱们有田了,咱们……”   林大嫂高兴的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林言理了理顺序,“等咱们把田种下去以后就去镇上租一间铺子,平时就让三个哥哥多往回跑几趟照料着。”   当然,这些田也是三个哥哥的,毕竟等章墨远考完试他们大概不是留在京城就是被外派出去,总归是不可能留在盐海县的。   也不知道章墨远那边顺不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跟姐妹们报告一下,13号要入v啦,到时候会有大肥章哦~   感谢在2022-10-09 20:25:55~2022-10-10 16:5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昆仑的天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章墨远和村长休整一晚后第二日就去了县衙。   下人去报时,纪高驰听见嘉禾村三个字还愣了一下,等师爷提醒才想起来是最穷的那个村子。   这下纪高驰就没什么兴趣了,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直接把他们轰走,一个破村子能有什么大事,本官忙得很,没空管他们。”   崔师爷皱眉看着下人,吩咐道:“你方才说嘉禾村村长和谁在外头?”   下人都转身了,一听师爷问话立刻回头跪好,“回师爷,是嘉禾村的章秀才。”   师爷表情立刻变了,纪高驰疑惑道:“秀才怎么了?”   师爷提醒他,“大人您忘了吗,当年县试的时候您对他还颇为看重,后来他果真三试都是案首。”   这么稀罕的人物可不多见,纪高驰也想起来了,眯起眼睛道:“是他啊,本官记得他和秋家那位少爷似乎不太合。”   师爷点头,“正是,秋老爷要求秋少爷考中案首,但三试案首都是章墨远,秋少爷自然心中不满。”   纪高驰笑得意味深长,“倒是有些意思。”   他转头对还跪着的下人道:“你去,把他们带到偏厅候着。”   “是。”   等下人出去后,纪高驰才露出玩味的笑容,“来得正是时侯。”   师爷听懂了他的意思,附和道:“大人,您心中对秋家不满,正好借着章秀才敲打一番,这招隔山打牛实在是高明。”   纪高驰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水,等饮完一整杯茶才悠哉悠哉地朝偏厅走去。   这边村长紧张坏了,他小声问章墨远,“小章啊,你说县令是不是对咱嘉禾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都等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章墨远坐的稳稳的,连表情都未动过一分,“别想太多,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见他说的笃定,村长有些疑惑,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头县令就到了。   村长立刻看了眼章墨远,心中对他的敬畏又加重了几分。   章墨远不卑不亢地站着,他是秀才不需要行礼。   不知道为什么,纪高驰明明端坐在上位,却有种自己被压制住的错觉。   纪高驰清了清嗓子,把高高在上的姿态收了收,和气道:“章秀才今日为了突然来见本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章墨远侧头去看村长,村长立刻会意,从袖中把章墨远做好的那份图纸取出来恭敬地呈上去。   纪高驰看了几眼,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崔师爷看得仔细,倒是看出了些门道,“这是水田?”   村长低着头小心翼翼道:“是,咱,咱们盐海县没有田,章秀才和他夫郎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把海边的滩地围起来,改造成能种田的地。”   其实不光盐海县没有田,整个胶州田都很少,这也就导致了胶州的发展远远不如周边的地区。   当年皇帝路过胶州还曾戏言,谁要是能让胶州百姓过得好,就把他调到京城去。   但此后胶州来了好几任知州,想了无数的法子,最后都没把这事儿做成。   纪高驰顿时来了兴趣,他把上半身探出去,双眼紧紧盯着章墨远,“章秀才你来说说,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法子?”   章墨远淡定地回视过去,道:“回大人的话,盐海县之所以没有田,是因为大部分区域是水,只要把水挡住,土地自然就能多出来。”   纪高驰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围起来就能种田,水还是现成的,妙啊!”   章墨远并不迎合他,而是实话实说:“大人,海里的水并不适于种田,海边的沙地盐分高,也不能直接种稻田。”   纪高驰皱眉,“你在戏耍本官?”   种不了田,他的政绩从哪儿来?   章墨远耐心地解释了一番,说到可以种树挖塘养鱼时,纪高驰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章墨远朝前走了一步,指着图纸上自己画出的那条围堤道:“这一道便是捍海堰,筑建完成后可以护庇民田、屏蔽盐灶,附近可以种一些果树。”   章墨远挪动手指,“这几处地势低,可以挖塘。”   “土地被围起来先经过灌水排水冲洗,之后便可以用作水田,将来还可以种棉花。”   其实中间的细化步骤很多,但章墨远知道纪高驰想听什么,所以刻意省略了一些需要花时间的准备过程。   果然纪高驰越听越高兴,连说了三个好字。   崔师爷看了眼纪高驰的表情,笑道:“章秀才竟连水利也如此精通,瞧这图纸画的,大人,咱们县衙里不正缺个懂水利的么?”   纪高驰一边用余光瞥章墨远,一边拿捏着架子道:“今年的乡试就快到了,不知章秀才有何打算呢?”   上辈子的章墨远就是今年参加的秋闱,考中以后他再也没有回过盐海县。   若是他一个人自然无妨,可现在有了林言,林言和他不同,林言有家人。   所以他打算先把林言的家人安顿好,让他们安居乐业,等过三年再参加秋闱。   “小民功课上尚有诸多不解之处,想留在家里多准备三年。”   “哦?那你可愿来我这县衙?”   “小民自然愿意,只是方才说的围海造田离不开监管,大人不妨让我留在嘉禾村。”   纪高驰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不愿意。”   村长急中生智,赶紧道:“不是的大人,章秀才马上就要成亲了,他这是舍不得夫郎呢。”   纪高驰笑了,“章秀才,真是如此么?”   章墨远点头,大大方方道:“是,小民的夫郎放不下家人,小民也舍不得他。”   “依本官看,你这个三试案首,方才说什么功课上有疑惑也是借口吧,就是舍不得夫郎。”   章墨远不说话,默认了。   崔师爷出来打圆场,“看来章秀才娶的这位夫郎是个孝顺的。”   纪高驰轻哼了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   恰好到午膳时间,纪高驰留章墨远和村长用午膳,刚拿起筷子外头就有人进来了。   “呦,我来的凑巧了。”   纪高驰一听这声音就皱了下眉,无奈道:“秋少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官这县衙了?”   秋文赋笑的吊儿郎当,“纪伯伯,我都多久没来了,你就一点也不想我?”   话虽是对着纪高驰说的,两只眼睛却只盯着章墨远,眼里都是不怀好意。   秋文赋在县衙里一向来去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自顾地往章墨远旁边一坐,笑嘻嘻道:“章秀才,多日不见呀。”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前几日你去盐信村买盐不是刚见过?”   纪高驰立刻把视线投到秋文赋身上。   贩卖私盐这事儿原本是他主导,秋家只是替他办事,盈利的大头都在他这里。   很多事情纪高驰不方便出面,所以即便知道秋家瞒报数量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但这两年秋家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私下里偷偷往盐信村跑得勤,三次能报上来一次就算不错的了。   而章墨远说的这次,纪高驰恰好就不知道。   秋文赋表情僵了一下,语气也有些不自然,“章秀才何出此言呢,本少爷上次去的是蒋家窑,我爹让我去取给纪伯伯的寿礼。”   寿礼是一对青花莲枝宝月瓶,的确是前几日由秋文赋亲自送到县衙来的。   但纪高驰的脸色也只是勉强好了一些。   “都愣着干什么,快给秋少爷加副碗筷啊。”   秋文赋本来是来拆章墨远的台的,结果反而先挨了一闷棍,心情就很差。   “听说章秀才最近弄了一堆注解书忙得很,今日怎么有空来纪伯伯这儿?”   纪高驰一边用膳一边暗中观察。   章墨远淡淡道:“说了你也听不懂,何必问?”   秋文赋:“……”   他气的想摔筷子,但这是在县衙,不是在他家,只能忍下来。   “纪伯伯,章秀才整日只知道闷在屋子里读书,想必对外头的事不甚了解,您可要好好斟酌一番啊。”   纪高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官倒觉得章秀才颇有见识,而且他说的事的确可行,本官打算让他来试试。”   “什么?”   秋文赋惊得差点跳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地咳了一声,“他说的什么事啊?”   章墨远突然放下筷子,起身道:“多谢大人款待,小民先告退了。”   村长赶紧行了个礼,跟在他后头跑了。   秋文赋盯着他的背影恨的直磨牙。   “纪伯伯,到底何事啊,那章秀才书呆子一个,您该不会被他给骗了吧?”   纪高驰立刻沉下脸,“秋文赋!”   秋文赋赶紧陪笑,“我不是这个意思,纪伯伯您一心为百姓着想,我就是担心章墨远钻了空子。”   崔师爷又开始打圆场,“秋少爷,章秀才说的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家大人有心想做成这事,您往后还是不要这般说了。”   秋文赋干笑了两声,“是,是。”   本来想杀去客栈好好教训章墨远一番,结果一到客栈就被告知,章墨远和村长已经住到县衙去了,又给他气个够呛。   *   两日后,谭新到了县里。   他来之前打听过章墨远此行的目的,所以一来便直奔县衙。   守了一整天都没看见章墨远出入,却引起了秋文赋的注意。   秋文赋过来的时侯,谭新正拉着县衙的人询问章墨远的行踪,被他听见,马上就来了兴趣。   “找章墨远?”   冷不丁冒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谭新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秋文赋肆无忌惮地把他打量了一遍,饶有兴致地问道:“哥儿?”   谭新紧张道:“我是来找章秀才的,他可是县令大人的贵客。”   秋文赋轻嗤了一声,“贵客?哪来的贵客,本少爷才是贵客。”   谭新转身就跑,结果被他一把拽住。   “听说章墨远马上要成亲的媳妇儿就是个哥儿,该不会就是你吧?”   秋文赋次次考试被章墨远压着,心里对他是又恨又妒,现在一看谭新,心里倒是平衡了不少。   你章墨远再怎么神气,到头来还不是娶了这么个媳妇儿?   想到这里,秋文赋神色立刻舒坦了不少,他甚至还主动道:“想见章墨远是吧,走,本少爷带你进去。”   谭新故意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一进县衙,秋文赋立刻大声道:“章墨远呢,他媳妇儿来找他了,快把他叫出来。”   章墨远正在里头和纪高驰议事,突然听见外头一阵闹哄哄的动静,还有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   一听就知道是秋文赋。   章墨远还没说什么,纪高驰就露出厌恶的神色,“他怎么又来了?”   这两日秋文赋天天都来,也没个正经事,纪高驰现在一看他就烦躁。   要不是看在秋家对他还有助益的面子上,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章墨远已经听见外头秋文赋在嚷嚷什么了,虽然知道林言不可能来,但他还是立刻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见秋文赋身后的谭新。   谭新看见他后眼神亮了亮,但很快便心虚地低下了头。   纪高驰不耐烦道:“秋少爷,这里可是县衙,不是你们秋家。”   秋文赋笑了一声,“打扰您了,这不是怕章秀才媳妇儿等急了么。”   “他不是我媳妇儿。”   “什么?”   秋文赋立刻转头去看谭新,刚巧看见谭新心虚的模样。   他方才还大张旗鼓到处宣扬,现在对比起来怎么看怎么蠢。   “你敢耍我?”   谭新立刻道:“章秀才,是他说我是你媳妇儿,我什么也没说。”   秋文赋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个哥儿耍弄。   纪高驰冷哼了一声,“秋少爷是不是过于任性妄为了?”   丢了这么大人,秋文赋只能认了个错,然后灰溜溜地退到一边去了。   谭新往前走了一步,“章秀才……”   纪高驰皱眉,“章秀才,他是来寻你的?”   章墨远声音很冷,“听闻近几日张老爷也来了县里,你应该是来寻他的吧?”   谭新面色一瞬白了下去。   他心里突然生出些恨意,“章秀才,那天晚上林言就在你房里吧?”   章墨远面色未变,只眼神瞬间黑沉了下去。   以为他被自己震住,谭新难掩得意之色,“若这事捅出去,我看林言还有没有脸活。”   纪高驰和秋文赋神色立刻微妙起来,尤其是秋文赋,他迫切地想把自己丢的人从章墨远身上找回来。   于是,他急切道:“林言是谁,和他有一腿儿?”   谭新露出一抹笑来。   章墨远叹了口气,“其实呢,那天晚上我是有证人的。”   谭新皱眉,“谁?”   章墨远看向秋文赋,“是秋少爷。”   “什么?”   “初五那天晚上,秋少爷就在我家附近,言儿有没有从我家出去,他看得一清二楚。”   秋文赋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谭新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章墨远笑了,“秋少爷就是最好的证人,此事到此为止,若你再提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秋文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0-10 16:54:24~2022-10-11 23:0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瀪樺??‘絡莯、昆仑的天山、5493560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瀪樺??’絡莯 20瓶;咸鱼躺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林言的烧烤生意慢慢开始稳定下来, 每日都供不应求。   眼看着村长家的海鲜一大桶一大桶地往林家搬,等林家人挑选过后再揣着满兜的钱出来, 嘉禾村其他人都开始眼红了。   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王大娘。   她一向是村里消息最灵通的人, 又住在袁婶子家隔壁,所以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林言收海鲜这事儿。   刚开始她还不以为意,毕竟袁婶子家平日里主要的营生是租牛车和卖海菜, 捡来的那些海鲜也就勉强够自己吃,他们在林言那儿没赚几个钱。   而且她也不信林言那小推车能做什么大买卖。   可三天后她就不敢这么想了。   这天一大早,秦大娘照旧招呼着儿子儿媳还有杜元在院子里挑拣海鲜。   往日里秦大娘总爱皱眉,一边挑拣一边摇头叹息, 毕竟她知道这些费尽心力弄来的东西卖不上好价钱。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秦大娘声音里满是愉悦, “老大, 老大媳妇儿,眼睛可得看仔细些啊,别让那死的不新鲜的混进去。”   杜大哥应了一声, 嗓音洪亮, 他话不多, 但他知道娘的心思。   现在村里大多数人都在盐信村的制盐工坊里做工,每日十文钱虽然少,但总归比捕捞海鲜要稳定些。   可一旦大家发现给林言送海鲜赚得更多,难保不会学着他家去买渔船, 到时候林言可就不一定要他们家的了。   所以秦大娘三令五申, 挑拣海鲜时必须选那最新鲜的,绝对不许糊弄。   连豆子都知道要把个头最大的留给小言叔。   正在村长家挑拣的热火朝天时, 院子门突然被推开, 王大娘试探地往里瞧了一眼。   “忙着呢?”   秦大娘心里介意, 但也没表现出来,只笑着应了一声。   王大娘索性直接走进来,“呦,这么多,都是给言哥儿的?”   亲眼见到可比她听说的还要震撼。   “是啊,言哥儿买卖做得好,要的多。”   王大娘转了几圈,瞧着村长家几人忙得手脚不停的模样,心里羡慕坏了。   她还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价格,然后红着眼走了。   “怎么样,瞧见了没有?”   她一出来立刻就被外头等着的人围住,个个都瞪着眼睛等她说。   王大娘朝村长家院子指了指,小声道:“我数过了,这么大的桶,足足五桶!”   周围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大娘,你真看清楚了,这么多?”   王大娘瞪了那人一眼,比划着自己的手掌道:“这五桶还是他们挑拣出来的,个个都有我巴掌这么大哩。”   众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早知道我家也去买渔船了。”   然后大家更沉默了。   很快,众人就四散开,各怀心思地回家了。   王大娘一到家,家里的儿子女儿立刻跑出来,急切道:“娘,林言真收了村长家那么多海鲜?”   王大娘满脸羡慕地把刚才对村里人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大娘的女儿王秀默默算了一下,惊叹道:“村长家这一早上就赚了几百文啊。”   “可不是,这要换成做工得做多久?”   王大娘家儿子就在制盐工坊里做工,本来他该出门了,但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想动了。   “爹娘,要不这工我不做了,咱也去海里抓海味儿去。”   王大娘立刻看向王大伯,“当家的,你说怎么办?”   王大伯拧着眉想了很久,终于拍板,“老大还去上工,其他人跟我去海边。”   王大伯平日里也在外头做工,但他进不了制盐工坊,只能接些零零碎碎的活,平均下来一天也就赚个几文钱,还不如抓海鲜去。   和王大娘家想法一致的很多,甚至有些胆大的直接让家里的儿子放弃了制盐工坊的活。   这天的海边尤其热闹。   等林言收摊回来时就看见自己家门口挤满了人,不管大人小孩个个手里都拎着一只桶。   光闻着空气里的海味也知道这些桶里装着什么。   王大伯王大娘挤在最前头,一看见林言从牛车上下来就热情地打招呼,“言哥儿回来啦?”   林言笑了一下,“是啊,大伯大娘怎么来了?”   王大伯搡了搡妻子,让她说话。   王大娘平日里挺泼辣一个人,可今日毕竟是想从林言手里挣钱,所以显得有些局促。   “言哥儿,我和你大伯今天去海边找了点东西,要不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她没有直接提钱的事,但林言听得出来她的意思。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林言。   林言低头朝王大娘手中的桶看了一眼,然后在万众期待下开口道:“用得上,和村长家一样,常见的五文一斤,稀罕的十文一斤,带壳一起称,死的不新鲜的不要。”   王大娘激动坏了,“知道知道,我们心里有数。”   其他人也高兴的不行,个个都把自己的桶往林言他们跟前儿递,生怕晚了林言就收够了。   这些事林阿爹和林大嫂比林言有经验,所以林言就把挑拣海鲜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去屋里把钱放好。   等他出来时外头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林阿爹和林大嫂正在院子里做扫尾工作。   他们忙的都没注意外头有人一直没走。   “王家阿姐,还有事么?”   林言记得眼前的女子刚才是跟在王大娘身边的。   王秀很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要问的问题有些得寸进尺,但她也是没办法了。   去年她嫁到了宛谷村,公婆家和别家一起养了十几头猪,本来日子过得还行,可今年她生了孩子,孩子从出生就体弱多病,家里的钱就不太够用了。   “言哥儿,阿姐想问问你,需要猪肉不?”   问完以后,王秀就羞愧地低下了头。   林言看出她的窘迫,温声道:“阿姐,跟我进去说吧。”   王秀点了点头,“诶。”   进屋后,林言给她倒了杯水,“阿姐,你刚说的猪肉是怎么回事?”   其实林言打烧烤炉的时侯就想过后头要把猪肉加进去,毕竟光有海鲜总归还是太单调了。   王秀见他感兴趣,便仔仔细细地把家里的情况说了。   “言哥儿,你要的话,我们可以把价格再降一些。”   林言点头,“先要十斤五花吧,后头再看。”   生怕叫法不同,林言还给王秀比划了一下五花肉的位置。   王秀一看就明白了。   得了林言肯定的答复,王秀连水也不喝了,立刻就要起身往回赶。   林言赶紧拦住她,给她拿了二十文的定金。   王秀刚才说的价格比市面上要便宜不少,林言如果跟她定的话成本比预计的要低很多,所以林言才答应下来。   先定十斤看看。   刚才和王秀也都把话说清楚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也安置好收来的海鲜进屋来了。   林言把刚才和王秀的约定简单地和他们说了一下,两人都没什么意见,他们现在很相信林言,只要林言说的事,他们都不会反对。   *   第二天王秀就把十斤猪五花送了过来。   到底是自己家里养的,肉质很不错,外头市面上卖的话起码也要二十文一斤,但王秀给林言的价格是十五文一斤。   以后林言买的多还可以再少一些。   林言把猪五花切成薄薄的片状,这样烤的时侯更容易出油,吃起来不会腻。   然后放上各种去腥调味的材料,搅拌均匀,腌制大约半个小时,让五花肉入入味儿。   接着拿出先前定制的铁网,拿家里的泥炉做一个简易的泥炉烤五花。   满屋子的香气把屋里睡着的海贝海壳都给闹醒了。   两个小孩一起来就往林言身上贴,尤其是海壳,两条小短腿都恨不得挂在林言腿上。   林言拿烫熟的绿叶菜裹了一片辣椒少的递给他们。   海贝撕了一点旁边和肉碰过的绿叶子给海壳,然后一口全部吃下。   他现在已经很能吃辣了,这点辣味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海壳只尝了个味儿,急坏了,扒拉着林言的衣角嗯嗯叫。   “小苏,啊……”   林言捡了块小的,在温水里涮了几遍,然后塞到他嘴巴里。   海壳鼓着腮帮子吧唧吧唧,吃的香喷喷。   他现在长了不少肉,整个人看起来圆了两圈,腮帮子也肉乎乎的。   看着就喜庆。   林大哥刚开始还学林言拿绿叶子裹着吃,没吃几口就不耐烦了,干脆拿五花肉蘸着辣椒酱直接吃,觉得更过瘾。   林阿爹和林大嫂也差不多,毕竟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林言又把五花肉的油控得很好,怎么会觉得腻?   十斤的五花肉一晚上就去了一半。   林大哥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长叹了一口气,“这日子可真舒坦。”   林大嫂怀里抱着圆滚滚的海壳,虽然没说话,但眼角眉梢都是满足的笑意。   海壳两只小爪子捧着一块儿很大的扇贝肉在啃,大家都吃五花肉吃饱了,只有他只吃了几片,现在小肚子还没饱。   林阿爹打了个饱嗝儿,笑眯眯道:“没想到猪肉也可以做得这么好吃。”   林言笑,过去家里舍不得放油,又没有这些调味料,猪肉就跟白煮似的,能好吃才怪呢。   林阿爹闲不住,坐了一会儿就起来去灶台边忙活了。   先前卖的两种酱料已经不需要林言亲自做,林阿爹和林大嫂就能做得很好,所以这些活林言都放手交给了他们。   林大哥带着笑意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里满是担忧,“也不知道爹什么时候回来。”   他并不是担忧林父在外头如何,他担忧的是林父回来。   毕竟现在林言赚了这么多钱,林父要是回来那可就太危险了。   林阿爹的表情也沉了下去,“要是他一辈子不回来就好了。”   这话他以前是不敢说的,毕竟哪有一个妻子盼着自己丈夫一辈子不回家的?传出去可不得被人家骂死?   可现在他有底气了。   林言其实也担心,但他面上还是笑得轻松,“没事,等他回来咱们再把他赶走就是了。”   而且他也不怕林父吵闹,动静大一些也无妨,林言对村里人的看法不是很在意。   而且现在全村人都指望着卖海鲜给林家挣钱,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拿到他们面前来说。   林阿爹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振奋道:“言儿说得没错,他要是回来要钱,我们说什么都不能给他。”   这些都是言哥儿赚的,得替他守好了。   林大哥站起身,挺起胸膛道:“阿爹你们别怕,还有我呢,到时候要动手我来,我一个大男人不怕村里人说。”   海贝也站起来,小豆丁脸上满是坚毅,“爹,我帮你。”   林大哥摸摸他的小脑袋。   海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一点都不想被落下,努力举着手里的半块儿扇贝肉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要是他的腮帮子没有一鼓一鼓的话,应该还是挺有气势的。   一屋子人都笑了。   曾经让林家人辗转痛苦的大难题,就这么解决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林言。   林阿爹看着林言,眼里的笑意深了些,他知道那天夜里林言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林言显然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只要一家人过得好。   *   因为加入了五花肉,林言要带的东西更多了。   他索性把收海鲜的事交给了秦大娘和村长的大儿子,让全村人把抓来的海鲜送到村长家,由他们统一挑拣,然后把挑拣好的直接送到溪首街来。   除去海鲜的钱外,每月给他们多加一百文钱。   小推车推出来后,林大嫂立刻开始准备腌制五花肉的材料,林言在旁边切五花肉。   林阿爹则一如既往地处理生蚝和扇贝。   三人分工合作,默契十足。   突然一个陌生的笑声传来,“言哥儿,原来这几天赫赫有名的林老板就是你啊。”   林言抬眼看过去,发现眼前的男人有几分面熟。   他很快就想起来,这不是米铺的掌柜么?   “李掌柜?”   见他认出自己,李掌柜笑得越发开心,“上回买的米吃完了没有?”   林言笑,“暂时还没有,等吃完了就去你家米铺买。”   李掌柜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五花肉,皱眉道:“不是说你卖烤海鲜么,怎么是猪肉?”   这几天米铺里进进出出的客人时不时就会聊起溪首街的林老板,以及他的酸辣酱和烧烤,个个说起来都是一副口水直流的嘴馋模样。   听得多了李掌柜就开始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今天一早赶着米铺开门前来了。   结果来了以后竟然发现林老板就是那个好看的让人印象深刻的言哥儿。   本来想随便买一只尝尝的,李掌柜临时改变主意,多买几只吧。   可低头一看,居然是猪肉。   李掌柜倒也不是不爱吃猪肉,相反他是吃的太多了,腻的慌。   林言笑笑,“这是今天新加进来的,你要是不喜欢,一会儿就买生蚝和扇贝好了。”   他长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还冲着他笑,李掌柜哪里说的出不买两个字。   必须都来点,还得多来点。   “不会,都给我来点,我尝尝有多好吃。”   “行,那你等一会儿。”   林言切完五花肉以后,林大嫂的材料也准备好了,林言手脚麻利地拌匀,放到一边去腌着。   然后他就开始烤生蚝和扇贝。   李掌柜就站在旁边看。   不得不说,林言干起活来麻利的样子还真让他惊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总觉得那样一张精致的脸应该处处被人伺候着才是。   看着这样一张脸,就是手艺差些也能接受啊。   李掌柜已经默默地把众人的夸赞归到了林言的脸上,对食物的期待倒是没那么高了。   林言很快夹了一只生蚝给他,“这只送你尝尝。”   李掌柜立刻接过,笑眯眯道:“林老板爽气。”   等生蚝凉一些后,他随意往嘴里扒拉了两下,准备好的说辞就在嘴边,人却愣住了。   他突然背过身去,不看林言的脸,又扒拉了两下。   唔还是一样好吃。   所以不是因为林言的脸,是这玩意儿真的好吃。   林言没太在意他的动作,因为今天的第一波客人已经到了。   等把第一盘生蚝扇贝卖完后,林言清理了一下铁网,然后把五花肉端过来,一片一片耐心地往上铺。   “言哥儿,怎么不烤生蚝扇贝了,我这还排着队呢。”   “是啊,我要买二十只。”   林言冲他们笑笑,“这是今天新加进来的五花肉,还是老规矩,第一盘送大家品尝,不要钱。”   “言哥儿就是大方。”   “那我加一份五花肉,不能白吃言哥儿的。”   在这位客人的带领下,其他几个也纷纷表示自己要多加一份五花肉。   林言也没当一回事,反正他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李掌柜拼命往里挤,“我先来的,五花肉先让我尝。”   他现在对五花肉是无比的期待。   五花肉出锅以后,林言给周围的客人每人送了一片。   “这是猪肉?猪肉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我确定这是猪肉,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猪肉。”   “明明带着肥肉,怎么一点都不腻呢。”   李掌柜挤了半天还是没挤进来,好在他也分到了一片,薄薄的五花看着油滋滋的,吃进去却半点都不腻。   嚼一口,满嘴的咸香爽辣。   李掌柜几乎瞬间就忘了记忆里猪肉的味道。   他这才想起来,去米铺的那些客人提到林言的时侯,明明一开始说的是林言的东西好吃,最后才会提一句,林老板长得也十分好看。   一片五花肉下去,所有的味蕾被挑动,明明刚吃过早饭,但李掌柜觉得自己已经饿了。   “我要一整盘五花肉,还要一整盘烤生蚝扇贝。”   其他客人纷纷对他怒目而视,新来的简直不懂规矩,你一个人买这么多让后头这么多人怎么办?   好在林言食材准备的多,才避免了大家争吵起来。   五花肉一经上市就收到了热烈的欢迎,每日不到中午就被抢完了。   来晚的客人只能羡慕地看着那些买到的客人。   其实并不是林言故意搞饥饿营销什么的,实在是因为王秀那边猪肉不够。   他们每天的猪肉都是现杀的,林言只要五花部分,为了供应他这边,王秀他们只能每天多杀几只猪。   但问题就来了,其他的部分运到市场上根本卖不完。   现在眼看着就要进夏天了,猪肉宰杀出来根本放不住。   所以王秀他们只能控制着量。   林言打算等硝石运回来有了冰以后,就把烧烤彻底做起来,多进一些猪肉,也不再局限于五花。   忙碌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林言收到了章墨远的信,信里头说围海造田的事已经和县令谈妥了,只等县令上报便可以动工。   林阿爹着急道:“那他什么时侯回来,你们成亲的日子快到了。”   林言把信看完,解释道:“暂时还不行,他说二哥三哥那边出了点问题,他过去看看。”   “那成亲之前能赶回来么?”   “放心吧,章墨远心里有数。”   林阿爹点头,他对章墨远还是很放心的,哪怕听到林二哥林三哥那边出了问题,只要章墨远过去,他就不担心了。   其实林二哥林三哥遇到的问题也不算大,就是那成衣铺子的掌柜怀疑他们不是同乡的人,不肯把硝石矿的位置告诉他们。   章墨远给的计划原本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林二哥林三哥头一次出远门,行事说话难免有些紧张,引起了掌柜的怀疑。   好在他们没有擅作主张,及时给章墨远去了信求助。   章墨远很快就赶到了。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材质粗陋的玉佩,递给掌柜。   掌柜只看了一眼表情就变了,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变得无比的顺利。   林二哥林三哥都惊呆了。   从铺子里出来后,两人立刻把章墨远围住,急切道:“小章快说说,这玉佩到底有什么玄妙,为何那掌柜一看就改了口?”   “是啊,这玉佩看着也不像值钱的样子啊。”   章墨远淡淡道:“这是发现硝石矿那人的随身之物,掌柜见过,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其实这是章墨远凭着上辈子的记忆画出来,特地找人做的,本来只是想备着,没想到居然真的用上了。   这枚玉佩虽然看着粗陋,却是掌柜和做黑火那人儿时情谊的象征。   掌柜是个重情之人,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那人了。   章墨远笑笑,“去找硝石矿吧。”   “好!”   等章墨远他们把十几袋子硝石运回嘉禾村,已经是月底了。   距离林言和章墨远成亲的日子只剩下两日。   镇上的铺子也按照约定送来了一家人的衣裳,包括林言和章墨远的喜服,还有林家其他人的新衣裳。   而林家原来的老房子也打好了地基,本来应该早些日子就打好的,但章墨远走之前特地交代过,要打得稳固一些。   不然海边时不时刮个台风什么的受不住。   章墨远他们刚到嘉禾村的村口就受到了大家伙的热情招待。   “章秀才回来啦?”   “林二林三这是去了哪里呀,瞧着瘦了不少呢。”   章墨远倒是没什么,他在嘉禾村一向是这种待遇,但林二哥林三哥就有些不适应了。   过去他们一向是村里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么多张热情的笑脸?   回家的这一路,两人脸都红了。   这二十天村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刚进院门他们就明白了。   都不用林阿爹他们解释,光是看看这院子里养的几大桶肥美的海鲜,还有屋里桌上摆放的各种瓜果零嘴儿就知道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他们家日子过得好了呗。   林三哥找了个机会偷偷问林大哥,“大哥,咱爹回来过么?”   林大哥轻松一笑,“没,反正他回来也不怕,咱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林三哥一想也是,他们几个大男人怕什么。   把这话和林二哥一说,林二哥立刻就点头,“咱把他赶出去就是了。”   “是这个理儿。”   林三哥觉得很神奇,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他们却到现在才想明白。   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不是想明白了,是日子过得好了,心中有底气了,所以很多东西也就不在意了。   *   章墨远回来后就主动对林言说了林父的事。   不过他省去了前面的部分,只说这次去县里撞见林父在赌坊里头输光了钱,被人家逼着签了死契,一辈子扣在里头了。   林言直觉章墨远做了什么,但他也没问,当作不知道。   反正章墨远都是为了他。   林家其他人得知这一消息后纷纷松了口气,虽说大家也不怕,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下一家人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过踏实日子了。   成亲前一天。   按照习俗,章墨远和林言是不能见面的,但他们现在就住在章家,没办法避开。   后来还是林阿爹想了个主意,让林言暂时住到他屋里去,然后成亲以后林言再回到主屋。   算是走一个嫁娶的流程。   虽然林家人从未刻意商量过,但所有人都默许这场婚事要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林言本来是想低调一些的,但他看林阿爹忙里忙外的模样,想到他当初,便没说出口。   林阿爹自己嫁的狼狈,大概就想让自己的哥儿嫁的风光些吧。   神奇的是,这几天村口的大榕树下,竟然没出现过对林家不利的言语。   可能是因为王大娘冲在最前头,谁要是敢说林家一句不是,她非得大嗓门把人骂回家不可。   谭家人倒是有心想挑起话头,但王大娘一句“你家新哥儿回来了没有,什么时候嫁去张家”就把他们给堵回来了。   林家三个哥哥干脆也不去做工了,留在家里帮着布置。   外头的屋檐底下挂着一整排的大红灯笼,所有的窗户都贴上了喜庆的窗花,门帘也换成了红色的珠串,漂亮极了。   海贝海壳也忙坏了,海贝跟在大人后头搬这搬那,跑来跑去,累的吃饭的时侯都能多吃一碗。   海壳跟不上哥哥的步子,只好自己抱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红灯笼哒哒哒地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哥哥跟丢了就找爹和阿爹,实在不行还有阿爷。   逛累了就去屋里找他小叔撒撒娇,顺便再蹭点好吃的,等小肚子吃的圆滚滚就又出来忙活。   林言被林阿爹勒令在屋里待着,什么也不让他干,简直快无聊死了。   也就海贝海壳进来能给他解解闷。   门又开了,林言侧头一看,不出意外又是海壳。   海壳爪子里抓着什么东西,“小苏。”   林言伸手,笑眯眯道:“这是什么?”   海壳把东西放在他手里,然后站在那里认真想了一下,小脸蛋都憋红了才想起来,“珠珠。”   林言一头雾水。   海壳给他的东西是一只白色的小贝壳,很漂亮,应该是章墨远挑出来送他的。   可是珠珠是什么?   林言想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贝壳,发现里头居然藏着一颗圆滚滚的粉色珍珠,漂亮的紧。   就是在现代,这样漂亮圆润的粉珍珠也是稀罕物,章墨远到底从那里弄来的?   “是叔爹给你的么?”   海壳点点头,然后小手伸到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纸条,“苏爹给啊。”   林言笑着接过,展开一看,果然是章墨远的字迹,和房里那些一模一样。   【无意中得的,给你玩。】   林言:……   光看这句还以为是颗石头呢。   海壳拍拍自己的肚子,眼巴巴地看着林言,“小苏,我饿惹。”   林言抓了一把去核的枣干放在他手里,“慢点吃。”   海壳乖巧点头,然后就哒哒哒跑出去了,一看他那急切的小模样就知道要拿去给哥哥分。   家里早就不缺吃的了,但海贝海壳养成的习惯却还一直保留着。   *   成亲这日。   一大早林言就被挖起来,洁面洁牙后就坐在镜子前开始梳头。   林阿爹对这些流程不熟悉,所以他特地请了秦大娘来帮忙。   在林言的一再要求下,一般的步骤省去了好些,他只要梳个头换上喜服就行。   秦大娘左看右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我见过那么多新娘子,可没一个有言哥儿这般好看的。”   林阿爹在旁边笑,笑着笑着眼眶就湿润了。   秦大娘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言哥儿就从这屋嫁到那屋,还是嫁给章秀才,你有什么好哭的?”   林阿爹点头,“你说的对,我是太高兴了。”   林言起身抱了抱林阿爹,在他耳边小声道:“阿爹,我以后成了亲会和章墨远一起孝顺您的。”   林阿爹眼泪直接落下来了。   这是他活到这个岁数最圆满的一天。   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很多步骤都省略了,等到下午,章墨远直接进屋把林言抱到了正堂。   主持仪式的是村长。   今天林家人个个都穿着新衣裳,从里到外焕然一新,连两个小孩子海贝海壳都是崭新崭新的。   嘉禾村除了谭家,几乎都来了,屋里屋外都是人,挤不进来的就在外头等着。   林言没戴红盖头,他和章墨远相视一笑,然后两人牵着手一起走到前头去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堂的位置只有林阿爹一个人,另一边是章墨远双亲的牌位。   “夫妻对拜!”   章墨远牵着林言的双手,两人一起低头。   “礼成!!!”   林言和章墨远进洞房后,外头摆的流水席就开宴了。   大家伙说着吉祥话,热热闹闹地喝顿酒,给屋里的一对新人添些喜气。   而屋里——   “今天是咱们第二次入洞房了。”   林言:“……”   他红着脸瞪了一脸不正经的章墨远一眼,“上次不算。”   章墨远似乎还有些委屈,“怎么不算?”   林言不想搭理他的明知故问,“反正就不算。”   章墨远笑,“不管上次算不算,总归今日是洞房。”   说着他就把手伸到林言胸口来了。   林言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疑惑道:“你不用出去招呼客人么?”   以前看电视剧,新郎不是都要出去和客人喝酒,然后喝得醉醺醺的回屋么?   章墨远把他的手拿下来,理所当然道:“我为什么放着媳妇儿不陪,要出去招呼客人?”   林言:“……”   说得好有道理哦。   章墨远留在屋里陪媳妇儿,当然没人敢说他什么,非但不说,大家还一顿夸,把章墨远夸成了天上地下宠媳妇儿第一人。   林阿爹整个晚上笑容就没从脸上消失过。   *   第二天大家都默契地没去叫林言。   甚至经过主屋都要踮起脚尖,刻意放轻脚步。   连海壳都知道小叔今天要觉觉,不能吵闹。   于是林言一觉睡到了中午。   他很累,甚至还想翻个身再睡一觉,但时辰不早了,再不起来林阿爹要来叫人了。   林言一动就感觉身上酸,其实章墨远昨天已经很小心了,他酸是因为做得太久了。   好在他出去时,家里只有海贝海壳。   “小叔,你起来啦?”   “小苏,起乃呐?”   海壳像一只小鹦鹉。   林言点点头,随口问道:“你们吃饭了吗,阿爷他们呢?”   海贝把锅里的菜端出来,一边忙活一边道:“阿爷和阿爹去镇上的蒋家窑,爹和叔爹二叔三叔都去海边了。”   林言这才想起来,围海造田已经开始了。   县令那边上报的消息昨天刚下来,今天派的人就到了。   看来也是个性子急的。   他身上不舒服,海边不是沙就是石头,他还是不过去了。   倒不是怕身子难受,他是怕万一被人看出来,不好意思。   “海贝,你知道叔爹把硝石放哪儿了么?”   海贝朝后头的柴房指了一下,“知道,在柴房里头。”   林言点头,“好,那咱一会儿就做点冰块儿出来。”   海贝眼睛一亮,“真的吗,咱们真能做出冰块儿来,我阿爹说那冰块可贵可贵呢。”   “能啊,一会儿小叔做给你看。”   海贝努力把自己的小脑袋挤进来,着急道:“小苏,小苏。”   林言摸摸他的脸,笑眯眯道:“还有海壳,一会儿小叔做冰块给你们玩。”   现在天气热了,从蒋家窑和海边回来想必热的慌,正好做些冰镇饮料给他们喝。   林言很快吃完了饭,然后简单地把灶台收拾了一下,就领着两个小不点忙活开了。   他先是取了一大一小两只木盆过来,小木盆里放着放凉的开水,然后在大的木盆里放了水。   海贝海壳蹲在旁边看的眼睛眨都不眨,仿佛林言是什么高级魔术师似的。   林言把小木盆放到大木盆里,然后往大木盆里加硝石。   很快周围就冒出了一阵寒气,小木盆里的水迅速凝固成冰,整个过程也就半个小时。   海贝海壳都看呆了,小嘴巴张得大大的。   林言拿了一只洗净的小锤子过来敲了几下,然后捡了两块碎冰放在海贝海壳手里。   海贝惊得瞪大了眼睛,“冰,真的是冰!”   海壳不懂什么是冰,他只是觉得冰块在他手心慢慢化成水很好玩,等冰块消失后马上又伸出手,林言就又给了他一块儿大的。   这要是让人进来瞧见了非得急死不可,这么贵的东西就让两个孩子抓着玩。   林言和海贝海壳玩够了以后就把小木盆里的冰取出来,然后用柠檬和糖做了三杯冰镇柠檬水出来。   他自己尝了一口,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是夏天的味道嘛。   海贝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后被里头的冰块刺激的吸了口气,“小叔,好喝啊!”   海壳那杯只加了一点点碎冰,没多少凉意,但海壳还是喝得很开心,“甜甜啊。”   叔侄三人一人抱着一杯,坐在阴凉处休息了一会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言回忆着上辈子的那些配方,拿厨房里的果子做了几杯不同口味的冰镇果茶。   海贝海壳就是他的试吃员,但这两个试吃员不太合格,无论尝什么都只有两个字:   “好喝。”   而且他们仿佛林言的跟屁虫,一左一右寸步不离。   两人都对自己小叔崇拜的不得了,小叔在他们心里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第26章   先回来的是林阿爹和林大嫂。   趁着今天不去镇上卖烧烤, 他们去了一趟蒋家窑,跟蒋老板定了两个更大号的烧烤炉子, 并且按照林言的要求定做了一批烤盘。   烤盘和烧烤炉上头还特地加了一个林字, 是章墨远写的,一看就很有格调。   两人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孩子挤在一张小凳子上喝水。   海贝喝一口,然后再喂给眼巴巴的海壳喝一口。   林大嫂有些疑惑, 一杯水而已,两个孩子怎么跟得了宝贝似的?   “你们在喝什么?”   海贝海壳一看见阿爹阿爷马上高兴地跑过来,两人这才看清楚他们手里的东西。   瞧着红红的,像是在水里头加了什么东西。   海贝把杯子往阿爷阿爹手臂上贴了一下, 两人都惊住了。   “冰的?”   “你们小叔做的?”   海壳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打了个小饱嗝儿, 他被水喝饱了。   林大嫂就着海贝的手喝了一口, 眼睛顿时亮了。   “好舒服!”   在外头一身的热气,这一口下去仿佛都消散干净了。   若是能一口气喝上半杯甚至一杯,那得舒服成啥样啊。   林阿爹一看他这表情, 马上加快步子朝里头走去, 一边走一边喊:“言儿。”   林言正在屋里画图纸, 他打算做一批果茶杯子,上头画上不同的水果图案,简单一些的。   听见林阿爹的声音他便放下笔走了出去。   林大嫂着急道:“言哥儿,这杯里头装的是什么呀, 我尝着好喝的紧呢。”   林言把冰鉴打开, 从里头取出冰块给林阿爹和林大嫂现做了两杯水果茶。   林阿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爽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果茶的味道倒还在其次, 主要是那冰, 一口下去实在是太爽了, 难怪那些有钱人家愿意花大价钱买冰块呢。   冰块的刺激过后,便是水果茶的清甜味儿,十分清新解渴。   跟着林言做了这么久的买卖,林阿爹现在满脑子都是生意,所以他马上就问:“言儿,这东西能卖么?”   林言点头,“我已经画了果茶杯的图纸,到时候拿给蒋老板。”   “好。”   林阿爹和林大嫂一人一杯冰镇果茶下肚,再看着冰鉴里满满当当的冰块,突然就对接下来的夏日生出了些期待。   这在往年是不可能的。   盐海县就靠在海边,再加上地形的影响,每到夏日便又湿又热,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盐海县的百姓都很怕过夏天,有时候哪怕冰块贵一些咬咬牙也要买一点回来。   从这两天的日头来看,今年可能比往年还要更热一些。   刚才回来的时侯就听见大家伙在榕树那里讨论这事儿呢。   林阿爹把杯子放下,转头去看林言,发现他蹲在院子里挑生蚝呢。   “言儿,你想吃生蚝么?”   “做个凉拌生蚝。”   林阿爹已经习惯了从他嘴巴里听见不熟悉的词汇,闻言便走过去帮着一起挑。   林言挑那些个头小的生蚝捡了满满一大盆,然后又选了几只新鲜螃蟹。   他把生蚝肉全都取出来,反复冲洗了足足五遍才满意。   这会儿林阿爹那边螃蟹也洗干净了,他习惯性地揭开锅盖准备把螃蟹放进去蒸,结果被林言拦住。   “今天不蒸,我想试试新鲜的吃法。”   林阿爹马上收回手,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林言做。   林大嫂领着海贝海壳也凑了过来,大家都对林言口中新鲜的吃法很是期待。   林家三个哥哥还有章墨远回来的时侯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小弟又做什么好吃的?”   林三哥第一个冲过来,紧接着便是林大哥和林二哥,章墨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和三个哥哥不一样,他的视线从头到尾只放在林言身上。   感受到他的视线,林言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   两人的对视并未引起林家其他人的注意,毕竟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林言手上。   “小弟,今天吃生蚝吗,怎么不吃五花肉?”   林二哥林三哥今天听林大哥说了一天的五花肉,馋的口水都流一地了,现在满脑子只有五花肉。   林二哥比林三哥内敛些,但看眼神也是期待的。   林言笑笑,“今天不出摊,王阿姐没送五花肉过来。”   林三哥失望地啊了一声。   他对生蚝螃蟹什么的不是很感兴趣,就想吃肉,林二哥也差不多,但他没表现出来。   林言也不太在意,继续处理手里的生蚝。   生蚝肉被他分成了两份,一份多一些,足足一大盘,另一份只有一半。   他自己比较喜欢生吃,但考虑到林家人第一次吃,可能不太习惯,才分了两份。   他先把多的那盘放进热水里过了一下,时间很短,大概也就一分钟,然后捞出来放进凉水里。   从凉水里捞出来后往里头挤点柠檬汁,再加上葱蒜茱萸芥末等各种调味料,最后淋上一层热油,拌匀。   林大哥指着另外一份少的,好奇道:“言儿,这份是做什么的?”   他这边问问题的时侯林阿爹已经拿筷子尝了一口,惊奇道:“好嫩。”   林大嫂也尝了一口,同样对生蚝软嫩的口感表示惊叹。   林二哥林三哥也忍不住好奇了,各自夹了一筷子,本来以为吃过酸辣酱拌的海鲜已经算是见过世面了,没想到凉拌生蚝又把他们给惊到了。   怎么会这么好吃?!   一盘子生蚝都没上桌,就被一家人给分吃完了,林阿爹往林言嘴巴里塞了好几只,然后拼命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喂一下身边的章墨远。   林言只好忍着害羞夹了一只丢到章墨远嘴巴里。   林三哥这下服了,他挤到林言身边,着急道:“小弟,还有一盘呢,要换做法么?还有这几只螃蟹,是不是要一起做了?”   林言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林三哥嘿嘿一笑。   看他这急切的模样,林言突然邪恶地笑了一下,林三哥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凉气。   林言该不会要整他吧?   剩下的那一小盘林言直接生吃,他从冰鉴里取了半盘子冰出来,然后直接把生蚝肉倒上去,再加上酸辣汁以及其他的调味食材拌一拌。   生吃的话不需要加太多调料,就是吃生蚝的原汁原味。   他自己先吃了一口,这种小生蚝的肉非常嫩,放到嘴巴里马上就化开了,顺着嗓子就轻松地滑了下去,口感有些像现代吃的果冻布丁。   林三哥咕咚咽了口口水,紧张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弟,这玩意儿生的不会腥么?”   林言摇头,一点都不会,反而还很鲜美。   但生的不能多吃,所以他只做了这么一点,就算他一个人全吃了也没事。   林阿爹和林大嫂看起来也有些害怕,不敢尝试。   林言笑了一声,把林三哥抓过来,挖了一勺子给他。   全家人都笑了。   林三哥赶紧向章墨远求助,“小章快救救三哥。”   章墨远笑,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林三哥很快就被林言灌了一勺子,起初他还皱着眉很害怕的样子,结果一口下去他就睁大了眼睛。   “咦?”   林言把他推开,然后笑眯眯地看向章墨远。   章墨远可比林三哥听话多了,直接走过来,就着林言刚刚用过的勺子吃了一口。   林阿爹赶紧问他,“如何?”   章墨远笑着点头,“很好吃。”   林阿爹他们还没说什么,林言自己先惊讶了,“真的好吃吗?”   第一次吃生的就能适应吗?   章墨远点头,表情十分真诚,“真的好吃。”   如果说章墨远还可能带着爱的滤镜,那林三哥的反应可信度就要高多了。   他拼命点头,“真的很鲜啊。”   林言也是没想到,大家对凉拌生蚝的接受度居然这么高,不过也可能和这些生蚝足够新鲜有关系。   林阿爹和林大嫂已经去院子里挑生蚝了。   也不用林言亲自动手,他们刚才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林言指点一二,他们自己就能做了。   最后还剩下一道凉拌螃蟹。   这次连林二哥都开口了,“小弟,这几只够么,要不要我们再去挑几只?”   林言还是不太放心他们,“一会儿你们尝尝再说吧。”   刚才螃蟹已经被他放到冰鉴里去了,现在直接取出来处理干净,对半切开,把腿脚上的壳敲破,然后用酸辣汁拌好,他还在里头切了些新鲜的柠檬。   生螃蟹的肉是透明的,看起来晶莹剔透,很是诱人。   林言又往里淋了一层酸辣汁。   他自己先吃了半只,滑滑嫩嫩,味道很不错。   第一个尝的是林二哥,他只点了点头,然后又去拿了半只,其他人赶紧跟上,一人半只瞬间就没了。   章墨远也被林言塞了半只,他吃得很淡定,吃完还是只有两个字,“好吃。”   好像不管林言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吃。   虽然大家表现的很喜欢,但林言还是没有多做,毕竟是头一次吃生的,他怕大家身体受不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做完生蚝以后,又下厨做了几个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人捧着一杯冰镇果茶,舒舒服服地吃了顿晚饭。   吃完饭后,林言问起围海造田的事,林大哥立刻激动道:“小章可真是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竖了个大拇指。   林二哥林三哥都在旁边点头,显然今天都被章墨远给收服了。   林言半点都不惊讶,毕竟章墨远在水利这一块儿的见识他早就见识到了。   虽说围海造田是他提出来的,但他也只知道个框架,要是没有章墨远,这事儿估计也办不成。   今天主要就是划定范围,哪里要用捍海堰围起来,哪里要填,把范围划定起来。   还要考虑到可能会引起水患,把度把握好,既让大家有田种,又不会围垦过度。   章墨远带领着大家划定范围的同时,村长就去嘉禾村各家征求意见,同意的就派家中的劳力去海边帮忙。   林言本来以为这事会很难,毕竟在海边种田听起来还是挺不可思议的,前期的准备工作又要做至少三个月。   但嘉禾村的人比他预想的好说话多了,毕竟一来这事是章墨远发起的,二来大家伙都在林言这里赚海鲜钱,一听是他提出的全都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只除了谭家。   村长往谭家跑了好几趟都没用,最后谭家直接闭门不见客,村长也只好算了。   *   第二天王秀照样一大早就来给林言送五花肉,这次林言还要了里脊肉和梅花肉。   王秀把肉称好递给林言,肉的腥味瞬间涌入鼻腔,林言冷不丁一阵反胃。   “怎么了言哥儿?”   王秀见他脸色难看,赶紧问道。   林言压了许久还是没压住,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转身往回跑,跑到后院哇地一声就吐了。   王秀吓坏了,“言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其实她觉得林言这反应很像有了,但林言明明刚刚成亲,怎么会有了呢。   林言摆摆手,“昨天吃了点生的螃蟹,大概吃坏了。”   王秀松了口气,她就说嘛,哪有这么快。   章墨远听见动静飞快地跑出来,“言儿?”   林言摇头,“没事,可能是因为昨天的生蚝和螃蟹。”   章墨远微微皱着眉看他,林言的说法很合理,但大家吃了都没事,只有他反应这么大。   而且都隔了一晚上了。   “先去镇上看看大夫吧。”   “等收摊再去吧。”   其实林言根本就没在意,也没往怀孕的方向去想。   但章墨远想到了,他还特意看了眼林言的肚子。   林言没注意他的视线,他去里屋取了银子交给王秀,然后就把猪肉放进了冰鉴里头。   现在这只冰鉴用来装肉了,他打算再去唐木匠那儿多打几只,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保鲜膜,只能分开放了。   好在冰鉴便宜,家里的冰也多。   今天林言把凉拌生蚝加入了菜单中,他还是做了两种,烫熟的和生的,让客人自己选。   不同的是,生的限量,每人只能买一勺,大概也就两口。   因为停了几天,林言一到溪首街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言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给我来十只生蚝,再来一碗五花肉。”   “言哥儿,他们都说你回家成亲去了,是真的么?”   林言笑着点头,“是成亲。”   大家立刻开始恭喜他。   有眼尖的客人发现林言的小推车里多了只冰鉴,惊奇道:“言哥儿也买了这玩意儿?”   其他客人也把视线移到了冰鉴上,有认出的客人解释道:“这不是唐木匠卖的冰鉴么,用来装冰的,我也买了一只。”   站在自家店铺门口的马老板一听,忍不住道:“这是人家言哥儿画的图纸,唐木匠照着做的。”   “真的啊?”   林言笑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马老板三两步走过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末了还得意道:“我家早就买了两只,里头放的冰一天一夜都不会化。”   “马老板,你可不能诓我们啊,真的不会化?”   马老板这么一说,大家看那只冰鉴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虽然唐木匠卖的时侯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没人当真,都只当他是为了卖这玩意儿故意忽悠人。   但现在一听是林言画的图纸,大家就忍不住信了。   林言把冰鉴打开给他们看,“这些冰块是昨天中午放进去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能存多久,但一天一夜肯定是没问题的。”   众人弯腰盯着里头的冰块看,啧啧称奇。   “一会儿我也去唐木匠那儿买两只。”   “我买三只。”   有客人忍不住提醒他们,“你们买两只买三只,有那么多冰块儿放么?秋家的冰窖可是早早就开了,可那价格是一日比一日高,你们买得起这么多?”   大家不知道林言的冰块是怎么来的,直接默认他是从秋家的冰窖买的,还在心里摸摸估算了一下这些冰块的价格,然后忍不住心肝颤了颤。   “也是。”   “想把一只冰鉴装满,没有二十两银子怕是不行。”   马老板刚去买过,他最有发言权,“二十两银子?那是去年的价,眼看着今年这天儿可比去年热多了,秋家怎么可能不涨价?这么多……”   马老板比了三个数。   “多少?”   “三十两?秋家是不是疯……疯了?”   秋家毕竟是盐海县一霸,垄断着冰块生意,大家说起他们的时侯还是很小心的,想骂也只能小声地骂。   马老板翻了个白眼,“我去买的时侯,人家还说呢,不怕咱们不去买,据说宫里头的太史令说了,今年可是酷热。”   “什么?”   “酷热?这日子还怎么活啊?”   林言表情严肃了些,“马老板,你说的是真的么?”   他在现代的时侯也经历过很热的夏天,每天都四十多度,全国人民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还有不少地区因此停电的。   放在现代都如此难熬,更何况没有空调的古代?   马老板叹了口气,“反正秋家的人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县令那里已经接到知州的口信了,总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我已经花了一百两了。”   大家一听他这么说,脸色都开始难看起来了,很多人匆忙买完了生蚝五花肉就跑了。   看那方向应该就是秋家设在镇上的冰块铺子。   林言这一天都有些心事重重。   他想到了现代那些因为舍不得开空调而被热死的老人,如果接下来天气真像秋家人说的那般,那这些老人怎么办?   他一直想着这事儿,导致收摊后他直接忘了看大夫的事。   章墨远算着他收摊的时间,直接从海边回来了,结果林言一问三不知。   章墨远无奈道:“没去看大夫?”   林言一脸无辜地点头。   “咱们现在去。”   林言赶紧拉住他,“没事,别去,我有话和你说。”   章墨远马上站住了,等着他开口。   林言就把今天马老板说的事告诉了他,然后问道:“怎么办,秋家那边应该没有降价的打算。”   章墨远听出他的意思,“你想把冰块拿出去?”   林言点头,“冰块的来源倒是好解释,就是这价格不太好定。”   如果真到了酷热那一步,林言想免费提供,或者只象征性地收取一些费用,但这样势必会得罪秋家。   毕竟他相当于把秋家的一大财路直接赌上了,秋家不跟他拼命才怪呢。   章墨远笑笑,“这些你不必担心,想做什么直接去做就是。”   林言眼睛一亮,“你是要对付秋家了吗?”   果然不愧是将来的朝廷重臣啊,说起话来就是霸气。   “怎么会?你忘了吗,咱们现在可是和县令一起忙着围海造田呢,县令会帮你的。”   林言轻哼,“县令哪有这么好说话。”   章墨远轻咳了一声,“其实你误会了,咱们纪县令一向爱憎分明,他对秋家垄断冰块生意一事早已不满,若是能借此机会铲除秋家的根基,想必他是十分愿意的。”   林言:“……”   若他不是穿进来的他就信了。   书里面那个纪高驰被章墨远整的可是惨惨的。   章墨远之所以这么说,估计是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   “我知道了。”   章墨远话音一转,“现在可以去镇上看大夫了吧?”   林言:“……”   后来还是没去成,因为村长很快就回来把章墨远给拉走了,海边出了点小事需要他去处理。   *   最近盐信村出了件怪事儿。   这怪事儿主要发生在制盐工坊里头。   制盐工坊里的工人大多来自附近几个村子,最苦最累的活一般都是嘉禾村的人干,因为嘉禾村最穷,大家明里暗里都有些瞧不起嘉禾村的人。   但从上个月月末开始,嘉禾村的人居然陆陆续续地辞了工,刚开始只有一两个,渐渐地三四个,五六个,越来越多。   这个月更夸张,第一天就辞了十几个。   盐信村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在制盐工坊里头一般都有些权利,手里头管着几个嘉禾村的人,结果大家一合计,发现手里都没什么人了。   没有工人,难道这些活让他们自己干吗?   有人提议去嘉禾村看看,大家立刻就同意了,非得看看这帮嘉禾村人在搞什么名堂不可。   他们沿着海岸线过去,第一眼见的就是海边热火朝天逐渐捍海堰的画面。   盐信村的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他们干什么呢,肩上挑的什么玩意儿?”   “看不清,过去看看。”   “走。”   几个人往前走了十几步,然后小心翼翼地躲着看,结果躲了半天发现人家根本不在意他们,都忙着呢。   走的越近几人越惊讶,因为他们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原来这帮人辞了制盐工坊里的工来这儿了。   盐信村的人跑上去,把其中一个围了起来,疑惑道:“你们这是在替谁做工,一天多少钱?”   盐信村的人还是很有自信的,这附近几个村里头,没有哪家的活比他们村的制盐工坊更好。   虽说工钱少些,但胜在稳定啊,而且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也就夏天里热一些。   被围住的人只匆忙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一边走一边道:“这可不是谁的活,这是我们嘉禾村的田。”   “什么?”   “田?你说什么梦话呢,咱这儿哪来的田啊?”   “谁有空跟你开玩笑,瞧见那儿没有,那可是我们嘉禾村唯一的秀才,这事儿就是他和他夫郎发起的,县令都说好。哦对了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他夫郎,他夫郎就是在溪首街卖酸辣酱的林老板,也是咱们嘉禾村的。”   只要在制盐工坊里头做过的,谁不知道盐信村的人瞧不上他们?   所以一说起章墨远和林言,这人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骄傲,要不是他们,他这会儿还在制盐工坊里被这些人看不起呢。   盐信村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林老板他们当然是知道的,村里不少人吃过他的烧烤,那生蚝和五花肉做的,吃一口能想上五六天呢。   林老板居然是他们嘉禾村的?   “我想起来了,之前是听说过,林老板生意太好,现在他们村里人都忙着去海里头抓海鲜卖给他呢,据说林老板给的价钱高的很,随便卖卖就比咱们做工多。”   他这话一出,几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不是对上了么?   难怪这阵子嘉禾村的人都辞工了呢。   想清楚以后,盐信村的人都羡慕坏了,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有羡慕嘉禾村人的一天。   “要不,咱们去林老板家问问,看他还收不收别的。”   “别的?咱们只有盐啊。”   “不然咱们也去抓海鲜?说实话,老子早就不想在制盐工坊里头干了,去年差点没热死。”   “官盐就算了,咱还得给秋家制私盐,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闭嘴,这话你也敢说。”   秋家和县令合计起来制私盐的事嘉禾村这些只做工的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小头头可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明说罢了。   几人站在嘉禾村的村口往里看了一会儿,发现很多人提着大大小小的桶往某个方向走去。   “那里应该就是林老板家了吧?”   “除了他还有谁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几人羡慕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满脸失落地回去了。   “真羡慕嘉禾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拼命刷存在感):本宝宝要粗镜啦!   林言(一巴掌拍回):你等会儿的,暂时没你事。   崽崽:呜呜呜。 第27章   林言本来还存着几分侥幸心理, 可日子又过了几天,温度眼看着越来越高。   按照林言的经验来看, 接下来指定要往四十度去了。   这升温的速度比他预计的快多了, 而且从时间上来看,这才算刚刚入夏呢。   往日热热闹闹的溪首街如今越来越安静,还不到中午路上就见不到几个人了。   一整条的铺子都受到了影响, 只除了林言。   他的小推车生意本来就非常好,现在简直可以说是翻倍,而且还是翻了好几倍。   原因也没有别的,就是他先前推出的凉拌生蚝。   选择凉拌生蚝的客人, 林言都会附送一份碎好的冰块,让客人回去一起拌着吃。   关键是, 他是按照生蚝的价格来卖的, 一份才十几文钱,冰块相当于纯送。   如果用秋家现今的价格来算,他送的这份冰块就已经值上个半两银子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儿了啊。   所以最近林言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言哥儿, 快给我来十份凉拌生蚝。”   甚至还有买二十份三十份的, 毕竟现在大家人手一只冰鉴,冰块拿回去也不担心化。   本以为烧烤生意会差一些,结果依然比先前好,毕竟大家自觉占了林老板这么大便宜, 走之前都要顺便买几份烧烤带走。   更何况林言的烧烤还这么好吃, 卖的价也良心。   而且买的多的话,偷偷让林言多加些冰, 林言一般也很好说话地加了。   在这些客人眼里, 林言简直就是活神仙, 而且还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那种。   嘉禾村的人也看到了风向,每天在海里疯狂抓那种小生蚝,过去大家看都不愿意看的小生蚝竟然一跃成了紧俏货。   嘉禾村这一片海域的小生蚝数量锐减。   林言这边也迅速感觉到了,因为他收到的生蚝数量缩减了快一半,而且里头还有不少过不了关的。   不过他也不慌,虽然暂时还没找到像小生蚝这样,既不值钱生吃起来问题也不大的品种。   他也想过虾和螃蟹之类的,但价格比生蚝贵不说,数量还少的多。   他现在的目的是尽量合理地把冰块送出去,不引起秋家的注意。   他还不想那么快就和秋家对上。   章墨远沐浴过后进来,一眼就看见他坐在床上皱眉的模样,“怎么了?”   林言把生蚝的问题简单说了一遍。   章墨远笑了一下,“这个简单。”   林言眼睛一亮,“你有办法?快说快说。”   章墨远把手里的干帕子递给他,然后朝自己头上指了一下。   林言:“……”   他默默地爬起来,开始给章墨远擦头发,一边擦一边瞪他,章墨远装作不知道。   “秀才郎,这个力度可以吗?”   章墨远开始得寸进尺,“你为何还叫我秀才郎?”   林言又瞪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小声道:“相公,这样可以了吧?”   章墨远忍着笑意,开口道:“其实这种小生蚝旁边那片海最多。”   距离嘉禾村最近的是盐信村,他说的旁边那片海就是盐信村后头。   若是以前还好,嘉禾村的人去盐信村后头抓点海鲜吃,盐信村的人就是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谁都知道嘉禾村的人抓海鲜是要卖给林言挣钱的。   那盐信村的人岂能罢休?   在林言看来海域又没写名字,官府也没管控,那自然是共有财产。可这个时代的人们代代相传下来,几乎已经默认这种区域划分了。   “你想要生蚝,让盐信村的人送过来就是了。”   林言疑惑,“他们不是在制盐工坊里做工么?”   “先前的确是,但最近知道你收海鲜的事,已经来打听过好几次了。”   盐信村的人最近经常跑到海边去拉人谈天,明里暗里地打探林老板收海鲜的事,章墨远只是装作没看见罢了。   林言点头,“那我让大哥明天去问问。”   “不必,交给我吧。”   林言趴在章墨远肩上,笑眯眯道:“嫁一个有本事的相公真省事呢。”   章墨远侧头,挑眉道:“你要是再叫几声相公,还能更省事。”   林言:“……”   *   章墨远承诺的事自然没问题,第二天林言从溪首街收摊回来后就看见几个盐信村的人等在家门口。   为首的自称姓张,是盐信村的村长。   张村长一脸局促道:“林老板,我们听说你这里生蚝不太够,所以给你带了些来。”   他也不说收钱的事,仿佛真的只是来给林言送些生蚝。   林言往他腿边的几个桶里看了一眼,发现生蚝的确不错,很新鲜。   他也不绕弯子,直接道:“你们是来问收海鲜的事么?”   村长眼睛一亮,赶紧点头道:“林老板既然问了,我也就直接说了,我们盐信村后头那片海生蚝多的很,大家伙也是想挣些钱贴补贴补。这不,眼看着日头越来越毒,大家都等着钱买冰块呢。”   林言点头,然后转身看了眼后头的林阿爹林大嫂,说:“这事儿是我阿爹和大嫂负责的,你们找他们吧,每一斤比我们村这边少两文。”   这是昨天章墨远提的,因为怕嘉禾村这边有意见,然后跑去给盐信村搞破坏。   别的先不说,若是毁了生蚝,最后吃亏的还是大家伙自己。   张村长也没意见,林言肯收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比自己村里的价低点也是应该的。   另外几个盐信村的人也很高兴。   生蚝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盐信村的人离开后,林言就和林阿爹林大嫂一起在院子里挑拣生蚝,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在大声说话,听语气似乎还很高兴。   林阿爹下意识直起腰认真听了一下,其实也不用他认真听,因为对方的声音实在太明显了。   而且对方仿佛就是说给他们林家人听似的,那声音就在院子外头。   “……什么?我手里这东西?冰块啊,瞧瞧这冷气,我拿在手里都冰手。”   “谁买的,不是买的,是我家新哥儿,新哥儿回来了,秋家少爷送他回来的,这些冰也是他送的。家里多的很呢,你们要是缺冰块尽管去家里头取,别客气,这东西又放不住。”   前阵子谭新不知道去了哪里,张老爷来了几次都没见着人,这门亲事自然就吹了。   那几天牛桂香天天在家里跳着脚骂谭新,恨不得这辈子没生他这个哥儿。   没想到这次谭新回来,居然又这么高兴了。   林大嫂冷笑了一声,“可算是又让谭家逮着机会了。”   林阿爹也很无奈,“你们桂香婶子就这个脾气,喜欢炫耀,爱面子。”   林言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声音,缓缓皱起眉。   他看过书,记得秋家的结局,现在谭新和秋家少爷裹在一起,也不知后头会如何。   不过他也就想想,谭家的事跟他无关。   整个盐海县就没有不知道秋家的,包括嘉禾村,更何况最近冰块紧俏,秋家更是被大家伙频繁提起。   在冰块的诱惑下,不少人忍不住想讨好一下牛桂香。   “桂香,你家真有这么多冰?”   “我还能骗你不成?”   “桂香婶子,我去你家捡几块成不?”   “去吧去吧。”   在林家门口说了半天嘴巴都说干了,林家还是一丝动静也无,牛桂香实在忍不住了,干脆直接上手拍门。   “林家的,言哥儿?”   林阿爹和林大嫂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无奈,林大嫂拍拍手,“阿爹,我去吧。”   林阿爹点头。   一开门发现是林大嫂,牛桂香似乎挺不满意,“大白天的关着门干什么,你阿爹呢?”   林大嫂忍着厌恶道:“桂香婶子你有事?”   “我找你阿爹,还有林言。”   大概是心情好,牛桂香也不计较林大嫂口气不好了。   人都进来了,林阿爹也不能当没看见,只能站起身走了两步,“他婶子怎么来了?”   牛桂香往里头看了一眼,“言哥儿在家么?”   “刚才还在呢,这会儿估计进屋去了。”   牛桂香把手里拎着的小篮子提起来,得意道:“我家新哥儿带了些冰块回来,我想着你家海鲜多,送些来给你们……”   话说一半就卡住了,因为她看见了角落里那一大桶冰块,一百多两银子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丢在角落里。   她刚刚虽然嚷嚷着说家里多,但比起这一大桶还是有些差距的。   “他婶子,我们家已经有冰块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牛桂香干笑了两声,把小篮子往身后藏了藏。   “我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我家新哥儿要和县里秋家的少爷成亲了,都是一个村的,到时候你们来吃喜酒啊。”   林阿爹笑笑,“成亲是好事啊,到时候有空一定去。”   “还有言哥儿,章秀才,都来啊。”   “行。”   牛桂香说完就赶紧走了。   林阿爹无奈地摇头。   在牛桂香的大肆宣扬下,很快整个嘉禾村的人都知道她家谭新要嫁到县里的秋家了。   而且据她说秋家少爷过两天就要来她家下聘了。   这算是村里的一大新闻了,人人都在说,没一会儿连章墨远都知道了。   他对谭新和秋文赋怎么走到一起的不感兴趣,但若是秋文赋来嘉禾村,必定会察觉到林言卖冰块的事。   章墨远看向家的方向,眼神若有所思。   *   三天后,在嘉禾村众人的注目下,秋文赋真的来了。   牛桂香都在大榕树下等了大半天了,一见他刚要高兴就发现秋少爷是空着手来的。   牛桂香不死心地探着头拼命往他身后看,却只瞧见两个小厮,也是空着手。   “桂香婶子,这秋家少爷怎么是空着手来的啊?”   “兴许是东西太多,还在后头?”   “应该是,秋家可是县里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空着手?”   “就是就是。”   牛桂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秋少爷,我家新哥儿可一直在等你呢。”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秋文赋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章墨远家在哪儿,我先去瞧瞧?”   牛桂香皱眉,哪有新姑爷上门问都不问媳妇儿的?   旁边已经有人给秋文赋指了方向,还耐心道:“这会儿章秀才指定在海边忙着呢,你去海边才能找着他。”   秋文赋冲说话的人笑了一下,“麻烦带个路。”   那人看了眼牛桂香,一时有些拿不准现在的情况,这秋少爷到底是去谭家还是去海边?   秋文赋的态度也很明确,去海边。   “桂香婶子,你带你家姑爷去吧,我这还有事,先走了。”   场面实在尴尬,想看乐子的村民一看也走了。   “秋少爷,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秋文赋似笑非笑地看着牛桂香,“谁说我要娶你家谭新?”   牛桂香一愣,“你……我家谭新身子都……”   谭新跟她说过,他已经是秋少爷的人了。   秋文赋冷笑了一声,“他自己送上门来,本少爷岂有拒绝的道理?”   牛桂香气得浑身发抖,“你……”   前两天她在村里头大肆宣扬谭新的亲事,还有冰块的事,明明是秋少爷暗示的,可到头来他却这个态度。   牛桂香恨不得冲上去撕了他,但她不敢。   秋文赋叹了口气,“真没意思。”   说完他就丢下牛桂香,直接抬脚朝村里头走去。   结果越走越迷惑。   因为章墨远的关系,他特地了解过嘉禾村,印象中应该是附近最穷的一个村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心里一直把章墨远定位在穷秀才三个字上。   此次他暗示牛桂香宣扬冰块的事也是想打击打击章墨远,毕竟别的比不过,就指着财力这一会儿扳一回城了。   他今天来,是来验收成果的。   结果刚进村就发现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怎么这么多家在盖房子?   他随便抓了个人问道:“章墨远家在哪里?”   那人随手一指,“你跟着前头那几个提着桶的人走就是了。”   秋文赋皱眉,因为他刚才看见了,那几个人桶里都是海鲜。   提着海鲜去章墨远家干什么?   “你找章秀才啊,他家不一定有人咧,言哥儿出摊还没回来,章秀才还在海边,你去海边看看吧。”   又是海边?   秋文赋干脆直接去海边了,他想看看章墨远到底在做什么。   他前脚刚走,林言他们就回来了。   “言哥儿,刚才有个公子问起你家的位置呢。”   林言也没在意,只当是盐信村过来送生蚝的人。   牛车很快在章家门口停下。   林三哥从屋子里跑出来,“言儿,小章让我来接你。”   林阿爹疑惑道:“做什么去?”   林三哥摇头,“我也不知道,小章只说让我回来接言儿。”   林言解释道:“他昨天跟我说过,让我多送些冰块去,以县令的名义。”   林阿爹也没多想,“许是县令的吩咐,我陪你一道去吧。”   “不用,有三哥呢。”   “是啊阿爹,你们刚回来,快和大嫂进屋歇着吧。”   把林阿爹劝下以后,林言就和林三哥带着一只大冰鉴朝海边去了。   他虽然不知道章墨远的目的,但能猜到应该是和秋家有关系。   章墨远应该是想了什么法子对付秋家吧。   因为他们赶着牛车,而且对路又熟,所以他们比先出发的秋文赋还要早到。   章墨远不知去了哪里,林三哥把冰鉴搬下来,然后大声招呼周围的村民,“大哥大叔,大家先别忙活了,县令大人让我们搬了一箱冰块过来,大家快过来凉快凉快。”   一听有冰块,所有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   林言带来的两只木桶打开,一桶里面是上午做好的柠檬汁,还有一桶里是干净的小杯子。   柠檬汁那桶是从冰鉴里取出来的,桶壁上挂着一层水珠。   林三哥取出一只杯子,然后用大木勺挖了一勺柠檬汁,“县令大人看大家辛苦,特地为大家准备了冰镇柠檬汁,嫌不够冰的这里还有。”   说着他就把那只冰鉴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冰块,想吃直接拿小锤子敲一块放杯子里就好。   村民们看着那一大堆冰块,眼睛都直了。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虽然林言和林三哥一口一个县令大人,但大家心里清楚,这些都是言哥儿给大家伙准备的。   毕竟那县令远在县里呢,哪有空管他们?   而且那冰鉴上还印着林字儿呢。   但大家知道归知道,嘴上还是一口一个多谢县令大人。   有上道的甚至还领着大家伙拜了拜,巧的是,方向正对着纪高驰。   纪高驰是一刻钟前到的,此刻他正和章墨远站在一起,在一块大石后头。   林言这边看不见他们,但他们能看见这边。   带头那人喊得很大声,纪高驰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   章墨远淡淡道:“围海造田是造福百姓的事,大家心里头感激您呢。”   纪高驰摸着胡子,乐开了花。   “走,过去看看。”   还没迈出脚去,那边突然来了个人,纪高驰立刻拧起眉头,“秋文赋?他怎么来了?”   章墨远也看了一眼,“听说他和您上回见的谭新成了好事,此番应是来提亲的。”   “提亲他来海边干什么?”   纪高驰对谭新有印象,因为围海造田的名单里独独没有他们谭家。   纪高驰对他们谭家很不满意。   “许是听说您在,专程来拜见您的吧。”   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理由了,总不可能是因为这纨绔少爷突然对围海造田有了兴趣吧。   就在纪高驰已经默认这小子是来找他时,秋文赋的声音突然传来——   “哪来这么多冰?什么县令大人,县令大人那个扣扣搜搜的老东西会给你们送这么多冰?”   “把章墨远给本少爷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这冰是哪来的?这盐海县除了我们秋家,还有哪家敢卖冰?”   他这话说的实在狂妄,而且语气里对县令的贬损十分明显。   纪高驰气的吹胡子瞪眼,立刻抬脚从石头后边走出来。   林言已经发现了,但秋文赋还在说:“就是县令要这么多冰,也得问问我爹肯不肯,你们……”   秋文赋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因为他身边所有人都跪下了,“拜见县令大人。”   秋文赋缓缓转过身,恰好对上纪高驰那双阴狠的眼睛。   他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突然就腿软了。   “纪伯伯,我不是……”   纪高驰抬手打断他,“秋少爷,这是在做什么呀?”   刚才带头那人壮着胆子道:“回县令大人,这个秋少爷一直在说您赏赐下来的冰块来路不明,还说什么您要冰块也得看他们秋家的脸色,我看他这意思,分明是打心底里不敬重您。”   秋文赋立刻朝这边狠声道:“你给我闭嘴!”   然后他扑到纪高驰身上,小心翼翼道:“纪伯伯,我刚才都是胡说的,绝对没有不敬重您的意思。”   纪高驰冷哼了一声,“本官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耳聋。”   林言已经看明白了,估计县令也是章墨远叫过来的。   秋家之所以能在县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无非就是因为纪高驰给他们开绿灯,所以要对付秋家,最有效的法子自然就是瓦解纪高驰和秋家的这层关系。   从现在纪高驰的反应来看,章墨远这个法子应该挺有效的。   当着这么多人面纪高驰不好处理,没一会儿就带着秋文赋和章墨远走了。   林言看向领头的男人,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男人应该是王秀的哥哥,王大娘的大儿子。   “王大哥,你这是……”   王平嘿嘿一笑,趁大家伙不注意小声道:“是章秀才让我这么干的,怎么样,还行吧?”   因为卖海鲜和王秀卖猪肉的事,王家一直很感激林言,再加上这些天跟着章墨远在海边忙活,王平简直对章墨远心服口服。   所以章墨远交代给他任务时,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还在家里头认真练了两天。   林言笑出了声,没想到章墨远这么一个正正经经的人也会这些小花招。   不过想想也是,在宫里混,没点招儿怎么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   *   纪高驰坐在他的马车里,外头跪着一脸土色的秋文赋。   秋文赋也不蠢,刚才可能没弄清楚,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他八成是被章墨远给算计了。   但那些话又确确实实是从他口中说出去的,没人逼他。   秋少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了这么大亏。   纪高驰慢悠悠道:“本官要点冰块,还得看你们秋家的脸色,是么?”   秋文赋砰砰磕了两个头,他知道他们秋家能有今天全靠和纪高驰的关系。   不过他心里倒还不算特别慌,毕竟私盐那头纪高驰还得靠他们秋家。   纪高驰也确实没怎么为难他,教育了一番就直接让他走了。   走之前秋文赋还特地看了一眼章墨远,眼里满是警惕。   上次章墨远去县衙和纪高驰议事,他并没怎么放心上,但现在却不得不警惕起来了。   走出纪高驰的视线后,秋文赋立刻开始跑起来,他得赶紧回去把事情告诉他爹。   纪高驰看了眼章墨远,眼底颇含深意,“章秀才,那些冰块是你安排的吧?”   章墨远淡定道:“是。”   纪高驰笑了一声,“既然是你安排的,为何要说成本官的赏赐?”   “小民的夫郎在镇上卖海鲜,所以家里存了些冰,夫郎胆子小,不敢得罪秋家,小民今日也只是想借点大人的光而已,谁知道刚拿出来就被秋家少爷瞧见了,这下我家夫郎更不敢卖了。”   纪高驰表情立刻放松下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些小心思。”   章墨远抬眼去看纪高驰,小心翼翼道:“大人,那海鲜的事……”   纪高驰笑着瞥他一眼,“无妨,只要你们不过分,收着点卖,秋家那边本官会替你们说情的。”   章墨远高兴道:“多谢大人。”   “嗯,你那边田造的如何了?”   章墨远就把手头的进度给纪高驰说了一下,他做事稳妥,纪高驰挑不出任何错处,满意地直点头。   他暗自打量章墨远,琢磨着把他彻底拉拢到自己麾下来。   眼下他和秋家的关系日益紧张,本来纪高驰还挺头疼这事,但现在有了章墨远,纪高驰觉得和他合作似乎也不比秋家差。   等把纪高驰送走以后,章墨远回去,发现林言还蹲在那里等他呢。   他加快步子,皱眉道:“怎么还不回去,这里很热。”   林言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章墨远笑了,“怎么了,为何这般看我?”   林言凑过去,小小声道:“冰块的事说定了吗?”   章墨远点头,“说定了。”   林言立刻扑到他怀里,美滋滋道:“我相公真厉害。”   章墨远勾起唇角,“这种话留到晚上再说。”   林言眨眨眼,“就不。”   谁知道你会不会兽性大发?   他可聪明着呢。   “好了,快回去吧,让三哥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你也早点回来,我做烤五花肉给你吃。”   “好。”   林三哥贱兮兮地凑上来,“小弟,五花肉三哥也想吃。”   林言瞪他,林三哥马上笑嘻嘻地跑开了。   不过章墨远一个眼神,他就乖乖地替林言赶牛车去了。 第28章   林言一回家就把泥炉架起来, 然后开始处理五花肉,里脊肉和梅花肉也都来了点。   这么热的天光吃烧烤太热, 林言想了一下, 打算试试他一直想做的芥末生腌虾。   选出新鲜的大虾,去掉虾线洗干净,然后加酒进去泡上十几分钟杀杀菌。   他用的是章墨远买的那坛西凤, 林言和章墨远都不怎么喝酒,林阿爹他们虽然喝,但谁都舍不得喝他这坛,所以一直留到了现在。   这酒度数比寻常的酒要高不少, 正好拿来杀菌用。   十几分钟后,把白酒倒掉清洗干净, 加入葱姜蒜茱萸芥末、香菜和柠檬片, 再加上林言提前做好的生腌汁,最后用他在蒋老板那儿定制的带盖儿的薄瓷罐装好,放进冰鉴中冷藏。   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两个多小时, 所以林言做完后就去院子的阴凉处躺了一会儿。   等章墨远他们晚上回来的时侯, 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每天跟着林言看, 烧烤这些早就看会了,所以今天晚上的烧烤是他们做的。   海贝海壳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往冰鉴处跑,然后回来眼巴巴地看着林言。   “小叔,虾能吃了吗?”   “小苏, 虾虾啊。”   其他人一看就知道, 林言准是又鼓捣好吃的了。   林三哥第一个坐不住,他蹦哒到冰鉴旁, 着急道:“小弟你又做什么好东西了, 快让三哥瞧瞧。”   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言就道:“就里头那只白色的瓷罐子,三哥取出来吧。”   林三哥立刻按照他说的把罐子取了过来。   打开后一股柠檬的清香和芥末的辛辣味道迎面而来,这两种东西林家人都不陌生,但这只罐子里的味道明显是他们没吃过的东西。   林三哥拿着筷子,双眼发亮地盯着林言,就等着林言一声令下就第一个下筷子。   林言从橱柜里取了一只大碗,把瓷罐子里的生腌虾倒进去。   味道更浓郁了,林三哥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林言旁边的林阿爹仔细看了一眼,疑惑道:“言儿,这是虾?”   “是啊。”   林大嫂也看清了,“虾不应该是红色么?”   煮熟了的虾是红色,大家都知道,但眼前这碗却是虾原来的颜色。   “生的虾?”   问的是章墨远。   林言冲他笑笑,“是生的,这叫芥末生腌虾,配方是我从书里看到的。”   林大哥往后退了一点,“生的虾很难吃啊,我吃过的。”   大家还围着说话,海壳已经把自己的小身子挤过去了,试图趁大家都没注意先偷吃一口。   毕竟每次小叔做好吃的,要么他只能吃一两口,要么干脆就没有他的份儿。   好在林大嫂眼疾手快摁住了他。   在美食方面,海贝和海壳一样,无条件相信自己小叔,所以他先尝了一口。   林言笑眯眯道:“海贝尝一下味道就行,我做的时侯加过酒的。”   虽然已经冲洗干净了,但林言还是有些担心吃了对小孩子不好,更何况这还是生的。   海贝本来想把一整只虾塞进嘴巴里,现在一听小叔这么说顿时舍不得了,只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好吃啊。”   林三哥也下手了,管它生虾好不好吃,林言做的肯定不一样。   他对林言的手艺也是同样的迷信。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所以接下来每人都来了一只。   林言本来也想吃,但他想到自己上回吐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筷子。   “好鲜好鲜!”   林三哥眼睛都亮了,他连着吃了三只后发现自己上头了,完全停不下来。   林阿爹他们也差不多,这鲜美爽滑的口感实在只能用一个字绝来形容。   林言默默吞了吞口水,光用看的他就知道自己做的很成功,那虾肉夹在筷子上都**弹弹的,吃下去一定十分软嫩爽滑。   只是林言做的太少,一人吃了两三只之后就没了。   林大哥此时完全没了刚才的退却之意,眼里满是渴望,“言儿,家里没有虾了么,大哥明天去抓点回来。”   林言摇头,“还有,只是这虾毕竟是生的,吃多了容易腹泻。”   虽然林家人吃了好几次不过热水的凉拌生蚝,但林言还是不太放心,怕他们拉肚子。   海贝小口小口地把盘子里那只虾吃了下去,然后露出了和他爹一模一样的表情。   “好吃啊。”   海壳嗯嗯叫了两声,什么也没吃到,生气了。   还是林言出马才哄好了他,“海壳来,小叔给你烤五花肉吃。”   海壳委屈巴巴地趴在他背上,过会儿又哒哒哒跑开,自己去搬了张小凳子过来,紧紧地贴在林言身边,谁拉都不走。   看他这嘴馋的小模样,林言特地帮他烤了些鱼虾,里头加点简单的调味,然后喂他吃。   林大嫂在旁边笑,“言儿带孩子有模有样,等你自己生了可就方便了。”   林言筷子上夹的一只虾吧嗒掉进了碗里。   海壳自己把手伸进去抓了出来。   章墨远低头掩住满眼的笑意。   他知道林言不好意思。   接下来全家人的话题都歪了,林阿爹看了眼林言的肚子,语气里满是期待,“言儿要是现在怀孕,孩子生下来以后正好能和海贝海壳一块儿玩。”   林大嫂点头,“是啊,海贝还可以帮着带弟弟。”   海贝小脸一本正经的,显然已经在认真想这个问题了。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八字还没一撇呢,谁带孩子都给他规划好了。   而且他现在虽然是个哥儿,可心理上依旧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男人,一想到生孩子就觉得怪怪的。   孩子从哪儿出来啊?   章墨远一直没怎么开口,只在林阿爹他们问到他时才简单地答上几句。   但只要涉及到和他有关的事他都能稳稳地控住场面,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被他带着走。   于是,很快屋里的话题就转到了将来要种什么田上,没人再说林言怀孕的事了。   林言偷偷冲他笑了一下。   *   第二天出发前,林言做了一大罐子芥末生腌虾放进冰鉴,生蚝卖了这么多天,也该加些新东西了。   所有东西准备好后,林言朝外看了一眼,疑惑道:“王阿姐怎么还没来?”   王秀和她男人都勤快,只要和林言约好送猪肉,他们就没迟过。   有时候他们来得太早,林家人甚至还没起床,所以林言就在院子里放了一只冰鉴,他们来得早了就把肉放在冰鉴里。   林阿爹把冰鉴又打开看了一眼,确定里头是空的,“别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话音刚落,院子外头就传来王秀的声音。   “言哥儿你们没走吧?”   林阿爹应了一声,“没走呢,秀快进来。”   王秀一边擦汗一边推门进来,看见他们便露出歉疚的神色,“林阿叔,嫂子,言哥儿,实在对不住,今天有事耽搁到现在。”   林大嫂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安慰道:“没事,我们去晚些也没关系。”   他们现在东西卖的越来越快,有时候刚到中午就全部卖完了,去早去晚问题不大。   王秀接过柠檬水,仰头一饮而尽,一张白皙的脸被热的通红。   一杯水下肚,王秀缓和了不少,她把猪肉取出来,主动帮林言放进冰鉴里。   “言哥儿,我今日每样都多带了十斤,你……”   王秀似乎有些为难,低着头一直没把后头的话说出口。   林言以为她想多挣些钱,便道:“没事,你给我吧,我都要了。阿爹,给王阿姐拿钱。”   反正现在有冰鉴,肉多来点也不要紧。   林阿爹正准备回屋就被王秀拦住了。   “不是,这是我送言哥儿的,不要钱。”   林言愣了一下,“王阿姐,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三十斤肉啊,这可不是小钱,王秀虽然不是计较的人,但也不会这么大方。   王秀一张脸顿时变得比刚才还红,她支吾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林阿叔,嫂子,言哥儿,我今天来得这么晚,是因为我们村的樊阿爷死了,我们都过去帮忙了。”   林言知道她没说完,便没开口,静静地听她说。   “樊阿爷老伴死了以后就自己一个人过,他儿子不孝顺,这次他死了都没回来看他。”   王秀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樊阿爷平日里经常来我们这儿帮忙,昨天我还说给他送些冰块去,但我忙忘了,今天我男人去送的时侯发现他已经死了。”   “是热死的。”   林言露出难过的神色,他早就知道,这么热的天独居的老人最难过。   王秀抬起脸,两只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林言看得出来她很自责。   “阿姐你别太自责了,这种事谁也想不到。”   王秀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我想着这才刚进夏,再等等,能少花点都是好的。”   王秀节俭惯了,她原本的打算是给樊阿爷和家公家婆买点冰块,她自己家就算了,挺一挺就过去了。   结果突然出了这种事。   “言哥儿,我想从你这儿买些生蚝,买十份,你看行么?”   她之前就知道林言卖凉拌生蚝送冰块的事,但那是给经常买林言家海鲜的熟客的,而且她自己买也就算了,关键是……   林言看了眼林阿爹,林阿爹马上转身朝屋里走,林大嫂也跟着他一起去。   两人很快就从屋里搬了一只大冰鉴出来。   “秀,生蚝你就别买了,这些冰你拿回去吧,给你家公家婆分一分。”   王秀连连摆手,“不行的,我怎么能拿这么多?”   “没事,你拿着。”   王秀绞着衣摆,一脸不自然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林言大约猜到一点,便道:“阿姐你就直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林阿爹也道:“是啊,什么事啊?”   “就是……能不能让我们宛谷村的人也来你这儿买凉拌生蚝,我们可以多加点钱。”   林言笑笑,“当然可以,也不用多加钱,和溪首街一个价。”   王秀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林言会这么好说话,毕竟那冰块的价格她可是清楚得很。   “言哥儿,你这样不会赔本么?”   “没事,别担心。”   硝石虽然不要钱,但先前林二哥林三哥去鄞州,一路的餐食住宿也都是成本,将来再去的话肯定还要多一笔,再加上生蚝的钱,算起来林言也只是不赔本罢了。   不过在冰块这里,林言本来也没打算挣钱。   其他的能挣就行了。   事情说定后,王秀一脸感激地走了。   林言和林阿爹林大嫂去镇上。   *   他们的小推车位置已经挪到了马老板家铺子后头,毕竟现在日头太盛,晒久了实在受不了。   好在现在林言的小推车已经出了名,哪怕找个犄角旮旯也不愁卖的。   林阿爹负责烧烤,林大嫂负责凉拌生蚝,林言则算着时间,从冰鉴里把生腌虾取了出来。   马老板本来就坐在铺子门口和小推车的客人闲聊,现在一看林言手里的罐子,立刻跑过来。   “言哥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快让我瞧瞧。”   林言把瓷罐子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生腌虾倒进旁边的大盆里。   这下子不仅马老板着急,周围的客人都急了。   这玩意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那凉气就知道很是冰爽。   “言哥儿,这也是冰镇过的么?”   林言点头,介绍道:“这是我新做的菜品,名字叫芥末生腌虾,里头的虾是生的。老规矩,你们先尝再买,但是不要买多,能适应下次再买。”   有人笑了,“我还是头一回听掌柜劝客人少买的。”   林言不说还好,他一说少买大家都想多买点。   林言无奈道:“不是同你们说笑的,里头的虾是生的,我怕你们肚子适应不了。”   “这有什么,那生的生蚝我还不是天天吃。”   林言干脆夹了一只给他,“你先试试。”   经过生蚝之后,客人们已经完全改变了生海鲜又腥又难吃的印象,反正只要配上言哥儿的酱汁,万物都会美味起来。   于是这位客人毫不犹豫地把虾给吃了。   他吃完后,脸色凝重了片刻,马老板紧紧盯着他的脸色,紧张道:“如何?”   但那人只是嚼,迟迟不说话,且面色持续凝重中。   连林言都有些慌了,他努力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做法,没问题啊,和昨晚是一样的。   难道林阿爹他们说好吃其实是骗他的?   就在林言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尝一只的时侯,那人突然伸出手,拿起勺子迅速往自己碗里挖了三大勺,瞬间就把自己的碗盛满了。   林言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多了吧,他刚说的少买点啊。   马老板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也端着碗过去抢,“你这老猢狲,心眼子多的很啊你。”   其他客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纷纷挤过来,“给我留点。”   “我只要一勺,半勺,好歹给我留一只啊。”   一大盆子生腌虾顷刻间就被瓜分完了,林言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简直哭笑不得,“真的不能吃太多,虾是生的,你们……”   所有人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他。   马老板还贴心地附和了一句,“知道知道。”   然后附和完低头就是一大口,还兴奋地跟那些没抢到的客人分享吃到美食的愉悦。   其他客人:“……”   林言:“……”   他还是不太放心,多加了一句,“如果肚子不舒服记得及时去医馆里看大夫。”   为了避免让大家误会成他对自己的手艺没信心,林言还仔细地和大家伙科普了一下生腌的风险性。   不过看那几个吃得多的客人,脸色红润有光泽,而且还摩拳擦掌准备抢明天的生腌虾,林言暂时放了心。   林阿爹怕他这样说会吓到客人,忙道:“也没有这么吓人,昨晚我们全家人都吃了,什么毛病也没有。”   林大嫂也道:“是啊,大家伙都是苦过来的,身体好着呢,言哥儿你就放心吧。”   其他没抢到的客人听完更后悔了,当时手速怎么就慢了呢。   买生腌虾的人林言都送了一份冰块,和生蚝是一样的。   等客人买的差不多后,马老板突然拉了拉林言,然后悄悄从怀里取出一包银子递给林言。   林言愣了一下,“这是?”   “唐木匠让我给你的,你那冰鉴都卖爆了,溪首街上人手一只,连宛谷村和盐信村的人都来买了。”   林言点头,天气这么热,冰鉴好卖也是合理的。   马老板把银子塞给他,然后小声道:“明日生腌虾给我多留点。”   林言:“……”   因为冰鉴的事,马老板也算是个中间的媒介,林言为了表示感谢,特地给他多加了不少冰块。   马老板高兴坏了,林言去买柠檬的时侯多送了他好几只。   因为林言的关系,过去酸不拉唧无人问津的柠檬也成了抢手货,很多人买回去挤柠檬汁配海鲜吃。   今日收摊依旧很早,刚过了中午东西就全卖完了。   回去之前林言还去了一趟蒋家窑,把先前订的烧烤炉和果茶杯子一起取了回来。   接下来就可以把果茶加入到菜单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0点可能会少更一点,然后明天23:00补齐哦~   明天应该就知道崽崽了。   谢谢姐妹们喜欢,给你们加更啦~ 第29章   刚把牛车赶到路口, 林阿爹就喊了一声,“小章, 你怎么在这儿?”   林言立刻把身子探出去看, 还真是章墨远。   “你怎么来啦?”   章墨远把手递给林言,林言顺从地握上去,然后被他拉下了车。   “有点事来镇上办, 顺路来接你。”   “你怎么过来的?”   章墨远指了指身后一辆运土车,“和运土车一起来的。”   “那你要回去了么?”   “暂时不回,陪你去医馆看大夫。”   林言:“……”   这两天章墨远没再提这事儿,林言还以为他忘了呢。   “好吧。”   章墨远摸了摸他的脑袋, 然后绕道车头的位置,对林阿爹道:“阿爹, 我带言儿去一趟医馆。”   林阿爹立刻紧张道:“去医馆做什么, 你们身体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点事。”   林阿爹不问了,点点头道:“那你们小心些。”   “嗯。”   林阿爹和林大嫂很快就坐着牛车回去了。   章墨远看着眼神别扭的林言, 失笑, “走吧, 有事和你说。”   林言点头,跟在他后头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今天秋文赋过来了。”   林言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啊?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纪高驰回去后应当是敲打过他们, 但秋文赋不放心, 大概是想过来确认一下。”   秋文赋来之前十分警惕,虽然纪高驰说的时候轻描淡写, 说章墨远夫郎做的不过是小买卖, 对他们秋家没有任何威胁。   但秋文赋他爹不放心, 派秋文赋过来盯着。   这一趟盯下来秋文赋很满意。   林言的小推车虽然客人众多,但仅局限在溪首街这一带,一个小小的溪首街和偌大的盐海县相比算什么,秋家还瞧不上这点小打小闹。   林言有些担心,“那他以后还会再来吗?”   “暂时不会,不用太担心。”   林言知道章墨远说话一向喜欢预留三分,他既然这么说,那应该就是问题不大的意思。   两人聊着天,医馆就到了。   林言先前的确有些逃避心理,但那是因为他暂时还没适应自己现在这个哥儿的身体,现在都到门口了,逃避心理自然就收一收了。   天气热,医馆里头病人都少了,柜台后面一个老头坐着打哈欠,看模样应该就是大夫了。   林言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章墨远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老头突然瞪起了眼,“你这个小哥儿忒没见识。”   林言:“……”   老头看见章墨远,立刻换上了一脸笑容,“章秀才来了,这些天忙什么去了?”   章墨远应了他一声,然后对林言小声道:“先前我母亲的病就是他看的,刘大夫医术很高。”   书里提过章墨远母亲的病,相当于现代的绝症,但后面找了个好大夫,多活了一年多。   看来这刘大夫医术是真的不错。   林言弯腰作了一揖,“刘大夫,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刘大夫这才满意。   “你们谁看?”   林言主动伸出手臂,“我看。”   刘大夫引着他们走到诊桌那边坐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压在林言脉上。   片刻后,他收回手,淡淡道:“一个月了。”   林言愣了一下,“什么一个月了?”   章墨远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的从大夫口中说出来时,他的脑子里还是短暂的空白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和担忧。   “刘大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没什么,小哥儿身子骨还不错,就是瘦了些。”   章墨远和大夫一问一答,很快就把林言怀孕的注意事项聊完了,而林言还是没反应过来。   居然这么快就怀孕了吗?   一发而中?   直到被章墨远带着从医馆里出来,林言还是懵懵的。   “我真的有了?”   章墨远点头,“是,心里很害怕么?”   林言摇头,倒也不能说害怕吧,就是有一点点别扭。   还有一点点紧张。   “我们要有崽崽了。”   章墨远笑,“是啊,比海壳还要小。”   林言想到海壳胖嘟嘟晃来晃去的模样,突然对马上要到来的崽崽充满了期待。   像海贝海壳那样,好像也不错?   章墨远见他眼神放松下来,便松了口气。   “回去吧。”   “嗯。”   他们是跟着运土车回去的,因为车上装着沉重的土石,所以走起来比牛车还要稳当些。   家门口林阿爹和林大嫂正在卖凉拌生蚝,来买的人大多都是生面孔,应该就是宛谷村的人。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言哥儿回来啦!”   一群人呼啦啦把林言和章墨远围上,七嘴八舌道:   “言哥儿长得真好看。”   “章秀才也好看。”   “言哥儿,我们都听秀说了,你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   林言被夸的都紧张了,还是章墨远出面替他解了围。   “言儿今日有些不适,各位大叔婶子们麻烦让他先进去。”   “对对对,咱们别挡在这儿,快让开。”   呼啦一下人群又散开了,林言冲大家点了点头,然后朝屋里走去。   章墨远陪了他一会儿,又赶着去海边了,最近海边事情很多,去镇上也是挤着时间去的。   “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言点头,其实他已经适应的差不多了,而且浑身上下也没哪里不舒服的。   非要挑一处,大概就是——   他饿了。   想吃酸辣粉。   家里没有粉这种东西,那就做个酸辣面吧。   林言今天格外有耐心,他拿面粉揉了面,在里头加点食盐,慢条斯理地揉。   反复揉完后盖上盖子醒面,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时间到了以后就开始切面,林言喜欢稍微宽一些。   然后点火放油,炒底料,再加香料、茱萸、葱一起炒。   等加水调好酸辣汤以后再下面,最后再放些蔬菜,加上花生葱花,一个简易版的酸辣手擀面就做成了。   屋里的香味霸道地飘散到整个院子里,林阿爹和林大嫂最先闻到,忍不住就吞了口口水。   太香了,手上的钱都不想收了。   好在很快就忙完了,林阿爹和林大嫂对视一眼,连东西也不收,赶紧往屋里跑。   林言刚把酸辣面盛到三只碗里。   林大嫂走得快,比林阿爹先到,他端起一碗,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咳了一声。   “好酸。”   “我加了很多醋。”   醋的叫法是林言先开始的,本来大家都习惯叫醯,现在都改口了。   除了很多醋以外,林言应该还加了不少茱萸,一瞧就瞧出来了。   “言哥儿,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吃这么酸的东西?”   林言爱吃辣林大嫂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林言还这么喜欢吃酸。   林言哽了一下,等三人一起做到桌边他才道:“我有了。”   林阿爹一边吸溜着面一边问:“有什么?”   林大嫂看了眼面前的面,高兴道:“是有孩子了吗?”   他记得他怀海贝的时侯也是特别爱吃酸的东西。   林言点点头。   林阿爹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   “有,有孩子了?”   “嗯,刚刚去医馆,大夫诊出来的。”   林阿爹蹭地起身,“我这就出去买点鸡蛋回来,怀了孩子应该多吃点鸡蛋。”   林言赶紧拉住他,“阿爹,家里还有呢。”   林阿爹想了想又道:“那就买点菜回来,怀了孩子应该多吃些菜。”   他说的菜是蔬菜的意思。   林言用筷子挑起碗里的一根菜,“家里也有。”   林阿爹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明明自己都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人,居然一下子慌成这样。   林言起身去给他拿了一双新筷子,无奈道:“大夫说我身子好得很,阿爹就别担心了。”   林阿爹缓了缓,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林大嫂紧张道:“言哥儿,以后镇上你就别去了,这天这么热,万一中了暑气可就糟糕了。”   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这事儿一到林言身上,他就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仿佛林言身子格外娇贵似的。   林言刚才在擀面的时侯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此时就说了出来,“咱们在溪首街卖了这么久的海鲜,大家伙基本都认识我们了,即便我们不去,大家也会来找我们。”   “言哥儿你的意思是,咱们不出摊了?”   林言点头,“是,明日咱们出摊的时侯就和老客们说一下,以后他们想要冰块直接预定,到了日子我们就让人给他们送过去,或者他们愿意来嘉禾村也行。”   熟客上门来可能性比较小,所以主要还是送货上门。   林言想先试试水。   毕竟快递和外卖行业还是很有前途的。   如果能做起来,林言还打算把路修一修,将来可以把嘉禾村的海鲜送到其他区域。   古代海边地区一般都比较穷,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海鲜送不出去。   这些还只是林言脑子里的想法,趁着这回怀孕先试试,成不成的再说。   林阿爹连连点头,“前些天我还听客人说跑到溪首街太远,一来一回要两个时辰,好好的人都要给热出毛病来了。”   现在有牛车的人家毕竟是少数,马车更别说了,大家出行基本还是靠两条腿,一来一回提着那么重的冰块,年轻人都受不住,老人就更别说了。   林大嫂也道:“我也觉得可行,至少言哥儿不用大热天的在外头跑。”   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23:00哦。 第30章   等章墨远他们回来, 林言就把自己的初步计划跟他们说了。   章墨远自然没意见,他对林言要做的事向来不会反对。   林大哥想了想, 问道:“言儿, 你打算让谁去送?”   围海造田那边是按照登记人数来分派田的,家里派的人越多,将来能分到的田就越多越好。   林家这边三个哥哥都登记在册, 还有章墨远,但他是总指挥兼水利师,和林大哥他们不太一样。   如果林言这边需要人手的话,章墨远肯定是走不开的, 只有他们三个。   林大哥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习惯了让弟弟们先做选择。   所以他一边问一边看了眼林二哥和林三哥。   林三哥跃跃欲试, 他对新鲜事物很感兴趣, 林言一说他就忍不住想举手。   “小弟,让我去吧,我对周边几个村子的路熟得很, 镇上我也去过好几次。”   林言点头, 其实他决定做外送的时侯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人选也是林三哥。   因为林三哥脑子活络, 能说会道,性情也活泼,有他在宣传效果不用愁。   然后还需要一个性格稳重一些的人,和林三哥一动一静完美搭配。   林大哥和林二哥性子都很沉稳, 谁去都行。   林大哥看了眼林二哥, 开口道:“二弟去吧,你和三弟时常在一处, 做事有默契。”   林二哥有点犹豫, 他也知道自己和林大哥谁去都行。   林言看了一会儿, 确定三个哥哥都想去做外送才开口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大哥二哥轮着去吧,大哥和大嫂搭档,二哥和阿爹搭档,三哥就辛苦一些,以后我和墨远也可以替你们。”   章墨远,一个顶俩。   林阿爹立刻响应他,“我觉得这样最好,大家一起做。”   他刚才一直没说话,其实心里很为难,很想一碗水端平,现在林言这个主意简直再和他的心意不过了。   林大嫂也很高兴,他怀里的海贝积极举手,“小叔我也想去。”   林三哥摸摸他的脑袋,“跟着三叔,做三叔的小弟。”   林言笑眯眯道:“可以。”   海贝虽然才五岁,但他是个小机灵鬼,而且性子和林大哥一样稳重,跟着去跑跑不会坏事的。   现在每天家里也有大人,海壳有人带。   海贝一直留在家里照顾弟弟估计也憋坏了。   最后,林言看了眼林阿爹的神色才道:“刚开始会遇到很多麻烦,所以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这话他特意留到最后说,怕大家不同意,尤其是林阿爹。   “不行,眼看着天儿越来越热了。”   “没事的,我肚子才一个多月,等哥哥们做上手了我就可以回来休息了。”   林阿爹不是善劝的人,翻来覆去只有一个理由,天气太热,会中暑气。   林言偷偷去看章墨远,给他使眼色,让他帮忙说话。   章墨远只好道:“阿爹,今天大夫也说怀了孕要多走动,你就让他去吧。”   林言拼命点头,“就是啊阿爹。”   林阿爹:“……”   林言又去给几个哥哥使眼色,迫于他的威势,几个哥哥只能被迫替他说话,各种保证会看好他。   连海贝都举手说要保护小叔。   林阿爹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林大嫂安慰他,“阿爹别担心,我们都会看好言哥儿的。”   林阿爹点头。   *   第二天林言就和来的客人说了外送的事,还承诺只要预定吃食,无论预定什么无论预定多少,都会额外多送一份冰块。   听说以后只要等在家里就会有人把东西送上门,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那些老人。   他们家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在外面做工,买东西这种事都是他们来。   动不动就是一两个时辰来回,实在吃不消。   林言负责登记客人的地址和需要的东西,熟客一般订的比较多,毕竟平日里他们自己买还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拎得动,但林言给他们送就不一样了。   没一会儿就记了满满当当的两大张纸。   总结来看,除了镇上的,其他就是周边几个村的村民,以嘉禾村、盐信村,还有宛谷村为主。   林言心里大概有数了。   出摊的最后一天,林言一直忙到傍晚才回去,他写了一天,手都快写抽筋了。   他对这个时代的字体不熟悉,所以大部分时候都用符号来代替,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回去之前他还拐到布料铺子里买了点结实的麻布,打算回去做几个手工冰袋。   他们到家的时候章墨远他们都已经在了。   全家人今天都在为外送的事忙活。   林大哥今天托袁大叔的关系去买了一头壮牛回来,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就在那里直接把牛车套了,而且还是咬咬牙套的最大规格的,封顶那种。   模样和林言在电视里看的马车差不多,只不过把马换成了牛。   林二哥林三哥还特地把附近几个村子跑了一遍,把最快的路径摸清楚。同时他们还按照林言说的,去拜访了盐信村和宛谷村的村长,跟他们说了外送的事,还约定了大概的时间。   等他们把东西送过去,村长只要吆喝一声,全村人马上就能赶过来。   这样就省的一家一家送了。   章墨远从海边回来后,写了一份常用的字汇总,然后拿给林大哥,教他们简单地记录。   林言他们进门的时侯,三个哥哥正拿着笔艰难地学,手握着笔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但他们表情都很认真。   一家人吃完晚饭后,林阿爹马上拿起林言买的那块麻布,好奇道:“言儿,你说的那个冰什么怎么做?”   林言取了纸笔一边画一边讲解。   他买的是那种粗麻布,便宜,材质还硬,用来固定东西最合适,而且麻布上头还有孔洞,方便渗水。   “剪一个长长的块状,中间包一块折叠起来的厚棉布,两边做成长条状,可以绑起来。”   林阿爹看懂了,“这不就是一块头巾,里头包点东西。”   “对,就是头巾。”   林大嫂疑惑道:“言哥儿,咱们做头巾干什么?”   “里头的棉布可以浸上水,然后放在冰鉴里头,等放冰了拿出来就可以绑在额头上或者手臂上,凉快。”   其实林言说的就是现代很常见的那种冰垫,用来物理降温的。   林大嫂恍然大悟,夸赞道:“言哥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明白以后,林阿爹和林大嫂就拿起剪子开始忙活了,在针线活这方面他们比林言有经验的多,做的时候还顺便替林言改良了一下图纸。   这东西没多少技术难度,他们没一会儿就做出了十几个,还当场浸水试验了一下。   降温效果很不错。   林家三个哥哥一人脑袋上顶了一个,继续写字。   全家人坐在一起又把明天的事对了一遍,然后各自去休息。   最后定下来的是,第一天让林大哥林大嫂还有林三哥林言一块儿去。   第二天林言起来的时侯,林阿爹和林大嫂已经开了几大罐子的生蚝出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冰鉴里头。   旁边还有一大盘处理过的虾。   林言其实劝过好几次,但林阿爹和林大嫂还是起得很早,包括林大哥他们也是,都习惯了。   来了这里一个多月,林言过去晚睡晚起的习惯也改的差不多了。   他洗了手开始做生腌虾,做完后林大哥已经开始往牛车上搬东西了。   烧烤炉也带上了,林大哥还给做了一个简单的木头架子,烧烤炉可以直接放在上头。   防止冰块不够,他还很细心地装了半袋子硝石上去。   第一站是离他们最近的盐信村。   林言手里的生蚝大部分就是盐信村提供的,他们自然不会买凉拌生蚝,生腌虾价格贵他们也不一定会买,所以林言给他们准备的是柠檬水。   他打算过段时间,等秋家盯得没那么紧了以后就直接卖冰块。   盐信村的村长早就通知到了各家,林言他们的牛车到村长家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村民,人人手里都拎着或大或小的冰鉴。   林三哥笑眯眯地给大家伙介绍了一下车里的东西以及价格,柠檬水价格比凉拌生蚝低一些,相对的送的冰块也少一些。   既可以用林言提供的果茶杯现场喝,也可以自己拿杯子来,一杯大约就是一大勺的量。   很多人都是五杯十杯地买。   这里头除了买冰块的,也有单纯喜欢柠檬水的。   林大哥把烧烤炉搬出来,林言起火开始做烧烤。   盐信村的人大多没吃过林言的烧烤,刚开始只是抱着尝一尝的想法,可尝过一口后就被惊艳住了。   而且烧烤配着冰镇柠檬水,简直快活似神仙。   到后来林大嫂洗杯子的速度都赶不上大家喝的速度了。   等盐信村的人全都买完后,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因为用了张村长家的水,林言还特地多送了他很多冰。   张村长热情地留林言他们吃午饭,林言婉拒了,这里离家不远,林阿爹肯定做好饭等着他们了。   和村长说话时,林言发现有人在偷看他们,便问村长怎么回事。   村长压低了声音道:“是制盐工坊的人,他们的冰块一般都是从秋家买,秋家价格贵,他们也眼馋呢。”   林言立刻就明白了。   他听林大哥他们说过,夏天制盐工坊里头不是一般的热,纪高驰扣扣搜搜,拨的那点银子管事们买冰块都不够,恨不得数着块用,普通工人就更不用想了。   但今年因为林言,工坊里头出现了一个很怪异的现象,普通工人手里的冰块比管事都多。   虽然他们都藏着用,但管事们也不傻,外头那么热,一进去就隐隐感受到一丝凉气怎么会感受不到?   多找几个人问,自然就问出来了。   奇怪的是,管事们把此事上报上去后,县令居然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默认了。   所以这阵子下来,这帮优待惯了的大管事们都憋屈坏了,从工人到下头的小管事,个个过的比他们舒坦。   他们不缺钱,也想来林言这儿买点冰块,但又怕秋家怪罪,毕竟私盐那块儿都是拿了秋家好处的。   弄清楚事情原委后,林言就放心了。   忙活了这半天好不容易松开下来,林大哥就把冰袋拿出来,一人一个,自己那只则绑在手臂上,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张村长一看就来了兴趣,“林言他哥,你这手臂上的是什么东西?”   林大哥大方地解下来给他看,还顺嘴提了几句怎么做的。   张村长一边听一边点头,高兴道:“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着就赶紧招呼媳妇儿过来看。   整理好东西之后,林言他们就赶着牛车回家了。   路上林言和林大嫂林三哥一起盘点了一下手里的余量。   带来的两大坛子柠檬水卖得干干净净,甚至还不够,林言打算下次做点别的果茶,要那种和柠檬一样清爽型的水果,价格也不能太贵,不然成本就太高了。   外送的渠道不太适合做那种复杂的饮料,毕竟饮料这种东西不是必需品,又不好放,浪费的可能性太高了。   等以后有了铺子再尝试吧。   猪肉一共带了三十斤,全都卖完了,从盐信村的反应来看,他们还是太保守了,下次来可以多带一些。   林言的芥末生腌虾比他预期的还要受欢迎,毕竟盐信村的人比嘉禾村有钱多了,他现在手里的那张预定单子里一长溜的都是生腌虾。   牛车里还有几大桶生蚝,是他们走之前顺手收的。   总结起来就是,外送的第一站就比他们预期的要好很多,因为提前把人集中到一处的关系,他们卖东西的效率非常高。   一回家,林阿爹就迎上来,着急道:“卖的怎么样?”   林言指了指脚下的几只冰鉴,林阿爹弯腰一只一只打开来看,越来脸上的笑容越盛。   “全卖光了啊。”   林大哥一边把手臂上的冰袋取下来一边道:“不光全卖完了,还不够呢,下次去的时侯可以多带点。”   林大嫂小声对林阿爹说了个数,林阿爹立刻瞪大了眼。   以前他们在溪首街的时侯赚的已经挺多了,可他们这一上午下来居然赚到了溪首街两天的钱。   这还是在东西没带够的基础上。   林言他们吃午饭的时侯,林阿爹和林二哥就开始帮他们准备下午的东西了。   因为昨天刚去过溪首街,所以下午先去宛谷村。   宛谷村和盐信村又不一样,他们猪肉多,所以林言把重点放在了生蚝和柠檬水上。   凉拌的生蚝已经开了不少,除此之外还带了好几桶,另外烧烤用的大生蚝也装了几桶。   “言儿,柠檬水还是两坛么?”   林言想了想,答:“多加一坛吧,下午热。”   “好。”   海贝抱着林言的大腿,眼巴巴道:“小叔,带我一起去吧。”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下午热,你小孩子也不能用冰袋,等下次上午带你去好不好?”   海贝虽然很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海壳本来自己坐在小凳子上吃鸡蛋羹,见大家都没注意他便偷偷跑到院子里,抬着小短腿往车上爬。   但他爬不上去,所以只能不上不下地挂在上面。   还好被时时留意牛车的林大哥给看见,抓了下来。   海壳委屈地呜呜哭。   连海贝都被他逗笑了。   吃完午饭以后,林言他们就动身去宛谷村了。   等他们到的时侯恰好就是一天里最热的时侯,用现代的时间算,大概就是一两点。   刚到村口就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奔过来。   “言哥儿,你总算来了。”   王秀喘着气朝后头招手,他男人搬着一只冰鉴过来,见到林言时憨憨一笑,有些局促。   王秀把冰鉴打开,里头是二十斤猪肉。   “言哥儿,这是你昨儿订的肉,我给你送来了。”   昨天林二哥林三哥来踩点的时侯顺便去了趟王秀家,跟她订了二十斤的肉。   正好下午就不用带肉了。   “不够跟我说一声,我再去给你们拿。”   林言点头,“辛苦王阿姐了。”   王秀摆摆手,“跟我还客气什么?快走吧,大家伙都在村长家等着你了。”   林言知道,宛谷村这里王秀和她男人没少帮着跑,甚至林言到现在都没见过宛谷村的村长,一直通过王秀在联系。   不过宛谷村的村民林言是熟悉的,他们里不少人去过家里买凉拌生蚝。   因为这层关系,林言一到大家就热情地迎上来,还有很多人过来帮着搭把手的,东西很快就都搬了下来。   还有性子急的迎上来就是一句,“言哥儿,我买十份凉拌生蚝。”   林言笑着点点头,然后大声道:“各位叔叔婶子们,我王秀阿姐应该都跟你们说过了,以后你们想要什么,跟我们预定就可以了,我们会在约定的时间给你们送过来,就和现在一样。”   说着他就从车里把预定单子拿出来,“一会儿大家就跟我说一声,下次想要什么,我都给记下来。”   马上就有几个声音着急道:“我要那个生腌虾。”   “我要凉拌生蚝,二十份。”   有人不乐意了,“二十份?你要这么多,吃得完吗?”   “怎么了,我家有三只冰鉴,我存着慢慢吃。”   林言提醒道:“大家还是别买太多,凉拌生蚝要吃新鲜的,不新鲜的吃了容易闹肚子。”   以前大家要提着冰回去,所以最多也就是买个十份,现在林言直接送货上门,于是很多人都和说话的那位村民一样,想着一下子买个二十份,多存点。   “言哥儿说的是,大家还是多买点别的吧。”   “言哥儿,你这这么多罐子和冰鉴,里头都有些什么呀?”   林大哥林大嫂林三哥整理东西的时侯,林言就给村民们介绍:   “这三只坛子里装的是柠檬水,大家可以自己拿杯子来装,我这儿也有杯子,里头已经加过冰了。”   一听说柠檬水是加冰的,本来因为不知道柠檬是什么的村民纷纷推推家人,让他们赶紧回去拿杯子。   “这只冰鉴里是生蚝,买凉拌生蚝和柠檬水都附送冰块。”   话音刚落,呼啦啦又跑了一堆回去拿杯子的。   “还有这只冰鉴,里头装的是生腌虾,不过生腌虾还是限量的。”   生腌虾为何限量大家都清楚,听完也没人问为什么。   林大哥已经把烧烤炉子点起来了。   王秀知道她平日里送的猪肉就是在这只炉子烤,便好奇地凑过去看。   林言笑道:“阿姐,你给我送了这么久的肉,还没吃过我的烧烤吧,我送你一份尝尝?”   王秀笑了,“这怎么好意思?”   虽然不好意思,但她的眼神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期待。   林言一边处理猪肉,一边把林大嫂开好的生蚝往炉子上放,这些事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闭上眼睛都能做的丝毫不差。   没一会儿生蚝和扇贝就散发出油辣的香味,王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旁边挤着买柠檬水和生蚝的人也都被香味吸引过来了。   他们原本对烧烤这边是没兴趣的,毕竟他们平时买猪肉方便,早就吃腻了,一看见猪肉甚至都想离远点。   他们凑过来的时侯林言的五花肉也下去了。   空气中满是烧烤独有的霸道香味,连林大哥这个吃过好几次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些从没见识过的村民。   “原来肉还可以这么做?”   “这味道,香死个人啊。”   “这还是我们平日里吃的那个猪头吗?”   大家在议论的时侯,林言已经给王秀装了一份了,除了五花肉之外,还有生蚝扇贝各一只。   在其他人羡慕紧张的视线下,王秀吹了吹,夹起一片五花肉丢进嘴巴里。   然后她眼睛蹭地亮了。   这一刻在其他人的眼神中,林言仿佛看出了慢镜头的效果,从紧张到惊讶到羡慕再到迫切,最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反应他刚到溪首街做买卖的时侯常常见到,但现在基本都是熟客,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王秀给自己男人夹了一块,她男人马上点头,老老实实地说了两个字,“好吃。”   王秀埋头猛吃了几口,林言忍不住提醒她,“阿姐,喝点柠檬水吧,别辣着。”   王秀转头就着她男人的手喝了一大口柠檬水,然后长叹了一声,“这滋味,太美了!”   “言哥儿,快给我来一碗。”   “还有我,生蚝扇贝我也尝尝。”   “我先来的,先给我。”   烧烤严重超过预期了,王秀一看状况不对,马上转身回家去,“言哥儿,我回家给你拿肉去。”   她跑得快,林言抬头时她已经只剩下个远远的背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0点的更新来不及写了,明天开始更新时间调整到18:00哦~ 第31章   在宛谷村花的时间比预计的整整多了一个半时辰, 王秀跑回家去补了两回肉才够。   明明一整个村都是吃惯了猪肉的人,可愣是被林言的烧烤给惊艳住了。   林言但笑不语, 别说这些古人了, 连现代人都扛不住烧烤的魅力呢。   不少人盯着林言的烧烤炉看,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成分。   这炉子简单,只要去一趟蒋家窑, 肉更不用说,宛谷村谁家也不缺猪肉,就是这五花八门的蘸料。   很多人心里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林言走的时候王秀拉了他一把,林言会意, 跟在她后头走到一边。   “阿姐,怎么了?”   王秀压低了声音道:“言哥儿, 你二哥三哥是不是还没成亲呢?”   林言下意识朝忙碌中的林三哥看了一眼。   林家人长得都好看, 以前说不上媳妇儿是因为家里太穷,而且林三哥高高大大,模样清爽干净, 一定是有人看上了。   林言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 答道:“没呢。”   王秀高兴道:“那敢情好, 刚才好几个托我打听呢,都是家里有女儿的,我再问问,问清楚了再同你们说。”   林言点头, “行啊, 阿姐费心了。”   王秀笑眯眯地摆手。   路上林言把这事儿告诉了林三哥,问他的意见, 林三哥抓抓头, 笑得脸都红了。   林大哥拍拍他的肩, 玩笑道:“先前阿爹还在愁你和二弟的亲事呢,这一眨眼都有姑娘家里主动来打听了。”   想想一个多月前林家的日子,和现在一比,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只顾着感慨,都没注意到身边的林大嫂表情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林言倒是注意到了。   在这个时代,虽说哥儿也可以怀孕生子,但孕育能力到底不如女子,再加上固有的观念,所以一般有条件的人家还是会偏向于娶个女子。   更何况林大嫂还无父无母。   当初他嫁给林大哥,两人也谈不上配不配的问题,现在家里日子越过越好,林大嫂想必就开始担心了。   林言一个弟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冲林大嫂笑笑。   等他们回家的时侯天已经快黑了。   章墨远似乎也刚回来,手里还拎着两坛酒,模样瞧着十分眼熟。   林言刚要开口就见林阿爹迎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了章墨远手里的酒,疑惑道:“小章,怎么买这么多酒,家里不是有一坛么?”   林言立刻反应过来,拼命给章墨远使眼色。   但海壳稚嫩的小奶音打破了他的隐瞒计划,“没有啦。”   林阿爹低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没有了?”   海壳小手朝林言和章墨远的主屋一指,“空啦。”   林阿爹懂了,他马上转头,快步朝主屋走去,林言一看事情不妙,赶紧跑。   但林阿爹很快就抱着那只空的酒坛子出来了,“言儿!”   林言停下脚步,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章墨远这会儿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难怪林言一直把酒放在屋子里呢,宁愿每次用的时侯来取也不肯放到厨房里去。   原来是瞒着林阿爹。   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侯不小心碰到酒坛,发现里头空了,又想起先前林言随口提过这酒用来做生腌效果好,所以他今天去镇上的时侯便顺路补了两坛回来。   林阿爹抱着那只空酒坛走到林言面前,急道:“里头的酒呢?”   林言低着头,小小声道:“用,用来做生腌了。”   “什么?”   林阿爹突然想起来,之前每次林言做生腌都偷偷摸摸的,做完厨房里还总有一股酒气。   他还以为这是生腌特有的味道,没想到林言居然偷摸着把这么贵的酒给用了。   “这么贵的酒你就拿来做生腌?”   林阿爹简直心疼坏了。   林言往后退了几步,躲到章墨远身后,“这个酒比较烈,用来做生腌效果好,我一时也没找到更合适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听到效果好三个字,林阿爹表情好了不少,但还是很心疼,喃喃着,“这么贵的酒。”   章墨远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明日我去镇上买些别的烈酒,以后就不用西凤了,这两坛给哥哥嫂子们喝吧。”   三个哥哥一听要给他们喝,眼睛蹭的就亮了。   林大嫂也道:“阿爹,言哥儿用那酒也是因为效果好,不然咱们生腌虾也不会卖得这么好,以后换别的酒就是了。”   林阿爹无奈地叹了口气。   趁他不注意,林言把海壳拎到一个角落里,严肃道:“海壳,你为什么要背叛小叔?”   海壳哪里听得懂,他咧着嘴巴嘿嘿一笑,还想蹭上来和小叔贴贴。   林言拿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今天你少吃一块儿肉。”   海壳:“……”   *   晚上,林家人坐在一块儿开会。   会议内容主要是盘点今天两个村子的食材用量,并且总结一些经验。   章墨远兼职会议记录。   林阿爹和林二哥听的非常专注,毕竟他们今天没去。   林三哥第一个开口,“上半天在盐信村,卖出去两大坛子柠檬水,还有三十斤猪肉,大生蚝和扇贝卖了一大桶,下半天在宛谷村,卖了三坛子柠檬水,准备的大小生蚝和扇贝全部卖完,另外还卖了五十斤猪肉。”   林阿爹惊讶道:“宛谷村卖了这么多肉?”   林三哥点头,“他们平日里虽然经常吃猪肉,但也没试过烧烤这种吃法,当时一堆人围着小弟的烧烤炉,眼馋得很呢。”   林言把自己记录的预定单子拿出来,一边翻一边道:“明日暂时没有预定的,咱们可以休息一天。”   林二哥想了想,问道:“这些天在海边做活的时侯,大家伙一直在问上回柠檬水的事,小弟,明天做点让我拿去卖吧?”   林言想了一下,“我们做外送的时侯倒是把自己村给忘了,明天我多做点果茶吧,把嘉禾村的生意也做起来。”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   章墨远放下笔,提议道:“现在家里的钱比较多,明日去镇上的钱庄存一部分吧。”   被他一提醒,林言也想起来了,他们现在到处做买卖,虽然准确的利润没人知道,但时间久了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   “好,那我们明天去镇上,再顺便买点水果回来。”   接下来大家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开始清点家里的钱,林言在溪首街的利润平均下来一天就有一两银子,再加上宛谷村的人来家里买凉拌生蚝,还有今天一天下来赚的,加在一起再扣除生活资金和下一次外送需要的食材成本。   还有给哥哥嫂子们的工钱……   想到这里,林言突然有了个想法。   林大嫂目前的工钱还是四十文,三个哥哥干脆也跟着定了四十文,但现在加入了外送这个项目,林言就想把哥哥们拉进来参股。   毕竟哥哥们以后是外送的主力人员,继续按照天数给工钱显然是不太合理的。   而且林阿爹一直不拿工钱,这下也可以把他加进来。   心里初步盘算了一下,林言才开口,“我决定取消哥哥嫂子们的工钱,让你们成为我的合伙人。”   林大哥疑惑道:“合伙人是什么意思?”   林言用最简单的话概括,“就是一起赚钱的意思,比如我们这个月赚一百两,哥哥嫂子们每人分十两,按照点数来分。”   林家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章墨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林言开始在纸上算,“用大嫂的工钱来算,每日四十文,一月下来就是一贯二百文,我们刚才算过,一月下来刨除成本,我们大概赚了六十两银子,这样算下来大嫂的点数就是2,以后就按照2个点来发工钱。”   “两个点的意思就是每赚一百两就要给大嫂2两银子,我们赚的越多,大嫂赚的也就越多。”   林大嫂露出兴奋的神色,“言哥儿,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的工钱就不是规定好的数,咱们卖的越多,我的工钱也就越多?”   “对,就是这个意思,大哥二哥三哥也是两个数,还有阿爹也是,咱们每个月的最后一天算工钱。”   林三哥顺着他的话茬就问,“那小章呢?”   林言笑,“我拿的那些就有他一半呀。”   林三哥抓抓头,不好意思道:“脑子一下子顿住了。”   林言这一提议,大家都很高兴,毕竟他们现在做的买卖肉眼可见的会越来越好,而且按照点数来拿工钱也会格外的有干劲儿。   只有林阿爹连连摆手,“我不要这么多,两个点太多了。”   林阿爹始终有一个思维定势,他作为阿爹怎么好赚孩子的钱?   林言劝道:“阿爹,这是你应得的,哪有干活不拿工钱的道理?”   几个哥哥也跟着帮腔,一齐把林阿爹给劝好了。   林言在脑子里把数据过了一遍,拍板道:“明天去钱庄先存五十两吧,剩下的钱留在家里,防止有个紧急情况。”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林言说完点数以后,明显大家的积极性更高了,林二哥主动道:“明天我和老三再去远一点的村子问问看。”   林三哥附和道:“还有镇上的其他几条街,我们也过去看看。”   “行,那明天我和阿爹还有大嫂去海边卖果茶。”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一直卡到现在,晚点还有一更~ 第32章   回房后,章墨远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匣子交给林言。   林言疑惑道:“这是什么?”   章墨远笑了一下,“家里的银子不就应该交给你管吗, 先前我忙忘了。”   林言眼睛一亮, 小财迷似的,“里头有多少银子?”   “这是我去县里之前攒下的,后来围海造田开始之后我便没空再写书了, 应该不多,约莫有个几十两吧。”   林言把盒子打开,本以为里头应该都是些碎银子,结果一打开齐刷刷的银元宝差点闪瞎他的眼。   “这么多?”   这哪是几十两?肉眼可见的超过一百两了啊。   章墨远一脸轻描淡写, “我也没注意,卖的书太多, 也没刻意去数。”   林言:“……”   他怎么听出了某种炫富的感觉呢?   “你这是在炫耀吗?”   林言忙活了一个多月, 全家人刚才数了一晚上的钱,超过一半都是铜板,不像章墨远这样齐刷刷的银元宝, 数都不用数。   章墨远勾起一边唇角, “怎么会?”   林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没有吗?”   “当然。”   章墨远无奈地笑了一下,妻子太会赚钱,作为相公他也不能显得太落后是不是?   第二天早晨。   林言和章墨远去镇上存钱,家里的牛车被林二哥林三哥用了, 他们便又去租了袁大叔家的牛车。   林二哥林三哥还带了三大坛子柠檬水出去, 踩点都不忘了顺手做点买卖,可见这积极性有多高。   林言和章墨远存完钱从钱庄出来后, 直接去了马老板家买水果。   每年一到夏天就是马老板家的淡季, 因为天气太热, 水果一放就坏,他每次只敢进一点点。   但今年就不一样了,他铺子里大概有几十只大大小小的冰鉴,其中好几只就这么敞开着,客人一进来就能瞧见里头码放整齐的新鲜水果。   而且这样一来他这间铺子里温度比外头不知道低了多少,过往的行人都喜欢来他这儿避避暑,一来二去水果的销量便蹭蹭的往上升。   往年可没有这样的盛景。   所以一见林言马老板便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热情道:“言哥儿,今日不是说不来了?”   林言笑了一下,“过来办点事。”   马老板看见他身后的章墨远后表情立刻严肃了不少,他还弯腰冲章墨远作揖,恭恭敬敬喊:“章秀才。”   章墨远回了一揖,“不必客气。”   林言选了几种水果,其中还是柠檬最多,他几乎把马老板家的柠檬搬空了。   结完账正准备出门,马老板突然拉住林言的袖子,提醒道:“言哥儿,有件事跟你说一下,这两日我时常瞧见秋家的人过来,还有那秋少爷也来过,应该是来盯你的,你最近出门一定要小心一些。”   林言感激道:“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言哥儿你不知道,往年那秋少爷可不把我们这些小掌柜看在眼里,都是拿鼻孔看人,今年我瞧他可神气不起来了,咱们这周边可没人要求着他买他家的冰块。”   “你猜这一盒冰块,秋家现在卖多少银子?”   林言估摸着秋家的价格,试探道:“二两银子?”   马老板神秘一笑,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两。”   林言都傻了,他说二两已经是报高了很多了,结果人家卖三两。   抢钱哪?   章墨远还算了解秋家人,此时便开了口,“他们今年失去了溪首街这一带这么多客人,自然要加高价格从别的客人那里赚回来。”   而且今年又是酷暑,想必秋家对冰块生意的预期是很高的,眼下这种状况显然远远达不到他们的预期。   林言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人家做生意遇上买家减少都会适当降一些价,秋家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不愧是搞垄断的。   马老板点头,“章秀才说的没错,我听说县里那些富户意见可是大的很呢。”   从马老板铺子里出来,林言问章墨远:“墨远,你说我们能把冰块卖到县里去吗,今年不行的话明年呢?”   章墨远侧头看他,眼神很坚定,“当然可以,你想去京城都行。”   林言笑了,他知道章墨远不是随便说说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突然前头扑过来一个人,把林言吓了一跳。   那人直接扑到了章墨远身上,然后被章墨远无情地一把推开。   那人也不在意,还高兴道:“章秀才你可算出现了,你的注解书都多久没出新的了?”   章墨远淡淡道:“最近没空。”   林言仔细看了对方一眼,发现这人他认识,先前去蒋家窑的时侯见过一次,是蒋老板的弟弟。   蒋公子年纪和章墨远差不多,听说正在考秀才。   “林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   林言冲他笑笑,“还成。”   蒋公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帮我劝劝章秀才,我今年能不能考上秀才可就全看他了。”   林言忍不住看了眼章墨远,眼里满是崇敬。   这不就是他以前上学的时侯最羡慕的那种学神吗?   都是看的一样的书,上的一样的课,但人家就是特别优秀。   再看看蒋公子那双渴望知识的眼睛,林言不由生出了几分同情。   “你若是肯帮我劝他,下次你来我家做东西不要你钱。”   林言:“……”   他马上转头去看章墨远,把这个艰难的选择踢给他。   章墨远无奈一笑,“三日后你来嘉禾村取吧。”   蒋公子高兴坏了,“多谢章秀才,多谢林老板,我这就回去同我哥说,下次不要你钱。”   林言朝他挥挥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回去怎么画图纸了。   结果挥完手一转身就对上了章墨远沉静的眸子。   细看的话里头似乎还有一丝幽怨的意思。   林言嘿嘿一笑,“相公,我打算趁这次机会,好好宰蒋老板一顿,你就辛苦一下啦。”   章墨远:“……”   *   回去以后,林言用买来的水果做了几坛子简单的果茶出来,里头的成分就是新鲜果汁和糖,还有冰块。   他现在用的还是那种小的捣杵,每次做完水果茶手臂都酸疼的厉害,林言打算做几个手动的榨汁机。   本来这种小东西他是不好意思让蒋老板做的,但现在蒋公子都开口了,他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除了榨汁机以外,林言还打算打几个冰格,现在冰块都靠刀和小锤子,弄出来都是碎块的形状,不太美观。   漂亮的果茶杯子就应该配上规整漂亮的冰块嘛。   林言一边想一边做,很快就做完了,林阿爹和林大嫂那边的柠檬水也差不多,大家一起装坛,再搬上牛车。   一切准备好上牛车时发现海贝海壳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里头了,刚才林言答应带他们去之后这两只就高兴坏了,一直围着牛车打转,生怕大人们把他俩给拉下了。   几个大人笑得不行。   今天村长也在,一见林言他就凑过来帮忙,等把几只大坛子都搬下去之后优先聊了几句,村长才道:“言哥儿,我听说你昨天去了盐信村和宛谷村?”   林言点头,“是啊,最近天儿太热,每天出摊有些吃不消,就想了这个法子。”   “那你那些烧烤什么的,能不能也做些在咱们自己村子里卖,那几个吃过的回来一说,大家伙可都馋坏了。”   以前嘉禾村的人能吃饱肚子就很不错了,但现在日子好过多了,便开始动了吃些好东西的心思。   先前有几个去过溪首街吃过林言家烧烤的人回来简直夸出了花儿,大家伙凑到一起一合计便生出了想法。   但之前林言每天都要出摊,大家忙着抓海鲜也去不了镇上,只能一直这么馋着。   可昨天林言去了盐信村和宛谷村,众人就看到了希望。   林言当然没意见,爽快道:“一会儿回去我就做,辛苦村长替我跟大家伙说一声了。”   村长高兴道:“那就好,我这就回去通知大家伙。”   说完村长就飞快地跑了。   林言和村长说话的功夫,林阿爹和林大嫂已经忙活开了。   几只大坛子一字排开,放在用石块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旁边还放着两只冰鉴,其中一只打开着,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冰块。   海贝和海壳守在旁边,两人一人拿一只小勺子,给过来的人加冰块。   等碎冰块用完后海贝就拿小锤子敲敲。   刚开始林阿爹和林大嫂还忙着招呼,后来就直接把勺子放下了,让大家自己来。   至于钱,很多人都是自己记着,回头让家里人把钱送上门,也不是什么大钱,没人会在这种小事上坏了自己的声誉。   毕竟都还指望着林言收自己家里的海鲜呢。   海贝海壳玩了一会儿也把小勺子放下了。   林言取了一只干净的果茶杯,盛上果茶去找章墨远。   捍海堰已经围出了长长的一条,石块码放的密密实实,大约有两人高。   稍远一些的地方还要再高一些。   先前说好的排水站虽然还没建好,但看着也是有模有样,此刻章墨远就站在一处排水站前跟几个人说着什么。   林言把果茶杯塞到他手里,笑眯眯道:“喝点水。”   章墨远点点头,面前几个人就走开了。   林言朝不远处的几个大水坑指了指,“那些坑是用来接雨水的么?”   章墨远嗯了一声,“夏日雨水多,把这些雨水攒起来冲洗泥沙,以后田好种。”   昨夜就下过一场暴雨,所以几个坑里都积满了水。   先前林言提过海边土壤盐分高的问题,章墨远便想了几个法子,这就是其中的一种。   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泥沙冲洗的话一定要及时把盐水排干净,不然渗到底下去以后容易返盐。”   章墨远一听就明白,“好。”   “远处靠海近的地方盐分多,先洗盐再围吧。”   “是这样打算的。”   “刚开始种的话效果应该不太好,但一年一年下来慢慢就好了。”   章墨远笑了一声,“其实别处有田的,效果也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好。”   林言恍然,这个时代田地的亩产量普遍很低,毕竟都是靠天收。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差,所以如果他们刚开始收成很差,似乎也就没那么突出了。   而且今年夏天还这么热,各地的庄稼都会受到影响。   “那等将来田种下去以后我们再研究一下肥田的事,以后每一年收成的时候还可以选那些效果好的稻种,慢慢筛选适应力强的……”   林言兴致勃勃地说,章墨远认真地听,时不时提个问题或者简单补充几句。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林阿爹来叫林言了。   “言儿,到时辰了,我们得回去做烧烤了。”   林言一看天色,赶紧爬起来,他都快忘了烧烤的事了。   章墨远还不能走,刚才和林言聊了这么久,他心里有几个想法要去做。   林言就和林阿爹林大嫂先回家了,几只坛子就留在海边,等林大哥和章墨远回来的时侯再带回来。   一到家三人就默契地开始分工,林言切肉腌制,林大嫂把家里的两只烧烤炉子搬出来清理,林阿爹则处理生蚝和扇贝。   海贝海壳比他们回来的早,这会儿也睡醒了,满屋子蹦哒着帮忙。   等他们处理的差不多,外头客人们也陆陆续续上门了。   王大娘是第一个到的,一进来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到林阿爹身边帮他一起处理生蚝,林阿爹推辞也没有用。   整个晚上院子里都飘散着烧烤霸道的香味。   因为同时开着两个炉子,所以东西做得也快,一个多时辰人就慢慢减少了。   林阿爹把活都揽到他那边,林言这里就闲下来了,他索性就着炉子,烤了一大盘蔬菜和加料少的肉,自己和海贝海壳先吃。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以后,他就不怎么吃生蚝那些了,生腌更是沾都不敢沾,冰的东西也不敢多吃。   饮食习惯上几乎一下子就退到了和海壳差不多的水平。   等他们吃完林阿爹他们差不多也结束了,开始收拾东西。   林言不经意间往院子外头看了一眼,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33章   林言站起身, 朝院外招呼了一声,“王阿姐什么时候来的?”   王秀笑着走进来, “有一会儿了, 我瞧你们忙着就没进来。”   说着她就回头招呼了一声,“快来。”   林言突然想起她先前说过的事,心里便隐隐有了种猜测, 果然下一刻就瞧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林阿爹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茫然地看过去。   王秀给他们介绍,“言哥儿,阿叔, 这是我们村的关大娘、樊阿叔。”   宛谷村有两大姓,关和樊。   林阿爹笑着应了一声, “进屋坐吧。”   林言和林大嫂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樊阿叔一进门先打量了一圈, 然后眼里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他和关大娘彼此对视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   王秀并没注意这些, 她正和林阿爹说话, “阿叔, 关大娘和樊阿叔家里都有女儿,年纪和二哥三哥差不多,正好都在看人家。”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他们两家是邻居,两个妹妹从小玩到大, 性情也都是极好的, 和二哥三哥正好合适,阿叔和他们好好聊聊。”   听她这么说林阿爹也很高兴, 老二老三本来就是双生子, 做什么都在一处, 若是将来娶的媳妇儿感情好,那可不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   几人坐下来聊,林大嫂顺手一人给倒了一杯柠檬水。   关大娘拿起手中的果茶杯看了一会儿,笑道:“这杯子模样真好看,哪里买的?”   林阿爹摇头,“不是买的,是我家言哥儿自己画了样子去蒋家窑定做的。”   关大娘眼睛都亮了,“早就听秀说你家言哥儿能干,没想到居然连这都会。”   樊阿叔摩挲了一下上头的水果图案,欣喜道:“这上头画的果子也特别,要是拿出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林阿爹愣了一下,也没多想,只当人家是找了个角度来夸林言,“做来装果茶用的,言儿说这样好看。”   “是,确实好看。”   坐了一会儿后林阿爹又去冰鉴里取了点水果出来洗,人家毕竟是来说亲的,林阿爹自然想做得好一些,所以选的都是最贵的。   樊阿叔和关大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气氛很不错。   走之前,王秀特地把林阿爹和林大嫂拉到一边,问道:“阿叔,大嫂,觉得怎么样?”   林阿爹很高兴,“我瞧他们都是好相处的,应当不错。”   林大嫂也没什么意见,跟着夸了几句。   王秀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人都走了林言才从屋子里出来,哥哥们的亲事他不好参与,索性就带着海贝海壳去了屋里。   “阿爹,聊得怎么样?”   林阿爹连连点头,“挺好的,我瞧着都是好相处的人,他们家里的女儿肯定也错不了。”   “大嫂,你觉得呢?”   “是挺好的,很热情。”   其实刚才进屋的时侯林言觉得不太对劲,樊阿叔和关大娘打量他们屋子的眼神让他觉得怪怪的。   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毕竟人家要把女儿嫁到他们家来,可不得好好考察一下?   这么一想他就放心了。   等大家都回来以后,林阿爹说起刚才的事,满脸都是笑容,“等老二老三成了亲,咱们家又要多两个人了,说不定很快就会多几个娃娃。”   林二哥不说话,连平日里话很多的林三哥都不好意思了。   说完成亲的事,两人才兴奋地说起今日的经历。   “我们本来想着去泥阳村找他们村长,结果在路上就碰见了他们的人,这大热天的,几坛子柠檬水没到泥阳村就被分完了。”   “我们跟他们说好了,明日就多带些冰块去。”   林二哥主动道:“明日就让我去吧。”   本来是安排林二哥和林阿爹搭档的,但林阿爹和关大娘她们说好了明天要相看,林阿爹就准备留在家里准备一些。   所以明天是林大嫂跟着一起去。   说到相看,林二哥林三哥又不好意思了。   外送做过一回,一家人都有经验了,准备多少肉多少冰这些问题大家讨论一下定个大概的数就好,再把林言需要的材料准备一下,这些事情都不需要林言操心。   从他诊出怀孕开始,林阿爹就不许他早起了,每次都要等大家准备的差不多了才去叫他。   刚好林言怀孕以后睡得多,便也就乖乖顺从了。   林言起来后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出发了。   泥阳村在宛谷村的东面,这边离海边就有些距离了,相当于被嘉禾村、盐信村、宛谷村包围在里头。   他们离镇上要更近一些,所以林言一去就瞧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常来光顾他的小推车的客人。   过了两天,他们先前买的冰块也都用完了,这次一听林言要来,一大早就在村口等着了,就怕来晚了东西被别人抢走了。   泥阳村的其他人本来还没当一回事,现在一看他们这模样也好奇地凑了上来。   “阿姐,那言哥儿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被问到的女子立刻摇头,“不好吃,你们不要买。”   问话的人一听刚准备走就瞧见这位阿姐直直地奔着林言的牛车就过去了,而且她身后居然还藏着一只巨大的海碗,脸上满是笑容。   “言哥儿,我第一个来的。”   问话的人:“……”   刚一个愣神的功夫,林言就被人群围住了。   “言哥儿,你带烧烤炉子了么?”   “带了。”   “那生腌虾呢,我上回一只也没抢到,这次你总要给我留一只了吧?”   林言笑,“有的,麻烦各位挪一挪,让我们把东西搬进去,在村口会耽误大家进出的。”   “对对对,大家伙不要挡在这里,让言哥儿的牛车进来。”   “言哥儿去我家吧,我家就在村头,拐个弯进去就到。”   林言答应了,正好也省得他找地儿了。   林言东西好吃,卖的价格也实惠,有些东西还送冰块,再加上这些熟客的帮忙安利,很快带来的东西就卖光了。   按照老规矩,提供院子的人家林言额外多送了冰块。   皆大欢喜。   林言和大家告了别就从泥阳村出来了,走到村口又被人拦住。   “林老板。”   听这个称呼林言还以为是他的客人,结果探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昨天见过的樊阿叔和关大娘。   两人身边都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两人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紧张和局促。   林言明白了,想必这两个女孩就是要和二哥三哥相看的对象了。   林言不太清楚这里的风俗,他只觉得对方挺热情的,他作为男方亲属自然要更热情一些。   “樊阿叔,关大娘,快上车来。”   他们今日用的是自家的牛车,带的东西又都卖完了,空桶全都摞在一起,所以很是宽敞,多坐四个人也绰绰有余。   刚好两个女孩坐在了林二哥林三哥对面。   樊阿叔先开口,“我们正要去你家,听说你们在这里,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还好你们没走。”   关大娘也道:“是啊,言哥儿今天生意很不错吧,我瞧着人很多呢。”   林言笑笑,也不张扬,“都是先前的熟客。”   他和林大嫂对视一眼,看见了林大嫂眼里的困惑。   林言愣了一下,趁着樊阿叔他们在和林二哥林三哥说话悄悄问林大嫂,“大嫂,怎么了?”   林大嫂微微皱眉,“哪有女家这么上赶子的?”   林言偷偷看了眼那两个女孩,发现她们也很不自在,好像被硬拉来似的。   刚才他以为是不好意思,现在才发现好像不止。   而且樊阿叔一直在推他女儿,“月娘,你也说两句,在家里头不是挺高兴的么?”   关大娘也扯了一把自己的女儿,让她说话。   两人跟比赛似的。   林二哥林三哥头都不好意思抬了。   林大嫂赶紧出来打圆场,“樊阿叔,关大娘,我们家老二老三这是不好意思呢,你们从宛谷村过来应该很热吧?”   樊阿叔点头,“可不是,这日头烤的人心慌,还是你们这车上舒服,凉丝丝的。”   林大嫂指指角落里打开的冰鉴,“我们一路都带着冰呢,不然谁能受得住?”   “林老板,你这手臂上戴着的是什么,怎么瞧着还漏水呢?”   林言把手臂上的冰垫解下来给他看,“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冰垫,化开了水就会流下来。”   樊阿叔接过去,一脸稀奇地瞧了许久,把做法问的仔仔细细,林言也没隐瞒,都告诉他了。   最后樊阿叔还是那句话,“这要是拿出去卖,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   林言皱了下眉,看来昨天不是他敏感,是真的不太对劲。   樊阿叔和关大娘一路上问了不少林言做买卖的事,林言基本都含糊带过去了。   终于到家了。   为了今天的相看,林阿爹还特地换了身衣裳,连海贝海壳都换了,而且他们一定被叮嘱过要乖一点,看海贝的表情就知道。   樊阿叔人还没下车,声音就到了,“林家阿叔,你这身衣裳真精神。”   林阿爹愣了一下,下意识朝林言这边看了一眼。   林言解释道:“我们在泥阳村村口碰上的。”   林阿爹听完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心里的感觉大概和林大嫂一样。   两个女孩被自己阿爹和娘拉着往里走,两人脸都红的厉害。   林阿爹把林二哥林三哥往屋里推,“你们两个快去换身衣裳。”   大家身上穿的都是干活的短打,灰扑扑的,确实不太合适。   林言和林大嫂去灶房收拾,把外头的空间留给他们。   林大嫂小声道:“言哥儿,我瞧着不对劲。”   “哪里?”   “这两个姑娘模样都挺好,去家里说亲的人应该不少,怎么对咱们家这么热情?”   林言想了想,猜测道:“兴许是因为看重二哥三哥吧。”   其实林言觉得女家热情些没什么,他只是觉得樊阿叔和关大娘对他的生意似乎过于关心了。   刚巧外头樊阿叔在问林阿爹,“林家阿叔,你家这买卖都是言哥儿一个人的?”   林阿爹也老实,没打算瞒着亲家,“先前主要是言儿在做,但现在家里人都参了那什么,算是全家人的活了。”   樊阿叔追问道:“参了什么?”   林阿爹不会说,只好去看林三哥,林三哥帮着补了一句,“我们都参了股,一家人一起做。”   他没多解释参股的事。   关大娘立刻道:“要是我家丽娘嫁到你们家,是不是也能跟着参这个什么股?”   林阿爹愣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林二哥皱眉道:“参股的意思是一起做事,做了事才能拿工钱。”   关大娘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忙道:“这是自然的,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嫁进来就是一家人嘛。”   樊阿叔也帮着说话,“我们月娘丽娘在家里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勤快着呢。”   林阿爹虽然老实,但也不傻,这会儿也听出些问题来了。   樊阿叔和关大娘提起成亲时间时,他就没直接应下来,只道要听老二老三自己的意思。   等人走了以后林三哥就不高兴道:“阿爹,你瞧不出来么,人家摆明了就是冲着言儿的买卖来的,还没进门就想参股了。”   林二哥也道:“我觉得就算了吧。”   林阿爹叹了口气,“我瞧着那两个姑娘都挺不错的。”   “姑娘好,娘家人不好也不行呀。”   林阿爹不说话了。   林大嫂安慰他,“阿爹别难过了,咱家老二老三这么好,肯定会有更好的姑娘的。”   林言笑笑,没说什么。   章墨远和林大哥比昨天回来的还要晚,一家人坐在一起边吃晚饭边说话。   说起这事时林大哥就拍着两个弟弟的肩膀,豪放道:“多干点活,赚钱了去外头找更好的姑娘和哥儿。”   他只顾着安慰两个弟弟,没注意旁边的林大嫂脸色变了。   林言看在眼里,没说出来。   等吃完晚饭后,他就找了个机会和林大嫂单独说话。   “大嫂,方才你怎么了?”   这两天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和林大嫂聊一聊,毕竟现在林大嫂也算是他的合作伙伴。   林大嫂笑了一声,“你瞧出来了?”   “大嫂,你是在担心么?”   林大嫂低着头,小声道:“男人应该还是想找个更好的姑娘哥儿。”   林言笑,“你是在说章墨远么?”   林大嫂立刻摆手,“不是,小章不会的。”   林言故意道:“谁知道他会不会,他现在是秀才,将来可是要去京城的,说不定就考上状元了,到时候什么官家千金,甚至公主都有可能哦。”   这些事书里都发生过,只不过章墨远都婉拒了。   林大嫂现在反过来开始安慰他了,“言儿你不要乱想,我觉得小章不是这种负心人。”   林言这才道:“我觉得大哥也不是。”   林大嫂愣住,片刻后笑出了声。   林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就算男人变心了又如何,你现在可是拿着两个点的工钱,到时候再找个新男人不就好了?”   林大嫂笑得不行了,心情也开阔了不少。   安慰完林大嫂,林言起身回屋。   结果刚进屋就被人堵了,章墨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怎么了?”   章墨远朝身后指了指,林言这才想起来他方才和林大嫂说话的地儿就在主屋的窗子下面。   只是刚才章墨远在外面和林阿爹他们说话,他就没太防备他。   “你,你听见多少?”   “全部。”   林言干笑了一声,努力为自己辩解,“我那是在安慰大嫂嘛,你应该听得出来吧?”   章墨远扯了扯嘴角,“听得出来。”   林言开始引导,“所以你肯定不会把那些话当真对不对?”   “你以后要找个新男人?”   林言赶紧摆手,“怎么可能,哪里还有比你更好的男人?”   章墨远笑了一声,“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林言恨不得指天发誓,“当然了。”   章墨远轻哼了一声。   趁他态度松动,林言赶紧反客为主道:“那你能不能保证考上状元以后不抛弃我?”   章墨远都被他气笑了,“你都在想些什么?”   “那谁知道?很多男人都想着功成名就以后就换个妻子呢。”   章墨远抓重点的能力好的出奇,“你见过很多男人?”   林言:“……”   说不过说不过。   *   第二天是约定好给镇上送冰块的日子。   林言顺便把自己画的图纸带上去找蒋老板,章墨远虽然承诺蒋公子三日,但还是提前写出来了,交给林言一并带过去。   蒋老板看见林言本来还乐呵呵的,一看见那张图纸脸就绿了,全是小玩意儿,还各种奇形怪状。   林言笑眯眯地指着图纸给他讲解,“这个是榨汁的,上头这一段尖尖的一定要烧的厚一些,不然柠檬一按上去就破了。还有这个是用来冻冰块的,这些形状可能会有些难做,蒋老板辛苦了。”   林言画了爱心、正方形、六边形,还有四角星和月亮,他本来还设计了很多复杂的图形,想想还是没带出来。   怕蒋老板气得骂人。   蒋老板:“……”   林言赶紧把章墨远的注解书拿出来,“这是我家相公让我带的注解书,我家相公可是写了好久哦。”   蒋老板一秒阴转晴,“林老板你瞧好儿吧,我这就去给你做这些小玩意儿,我亲自做。”   林言笑眯眯地点头,“快去吧快去吧。”   他身边的林大嫂憋笑憋的肚子都痛了。   在镇上外送的情况和在村子里有一点不同,需要时不时变动位置,一个区域的客人送完以后就要收拾收拾换个地方。   烧烤炉子也得搬上搬下。   好在镇子不算大,烧烤炉子也不算重。   因为这个原因,今天卖的比在村子里慢了一些,但卖出的东西只多不少。   “言哥儿,原来你在这儿。”   在最后一处,林言正在忙着做烧烤,突然听见有人兴奋的跟他打招呼。   这声音他这两天听得很熟,是樊阿叔,他手里还拉着月娘。   林言客气地笑了一下,“是啊。”   樊阿叔把月娘推过来,热情道:“让月娘帮你吧,月娘可勤快了。”   月娘不自在地冲林言笑了一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言赶紧道:“不用不用,我忙的过来。”   但樊阿叔还是把月娘往这边推,还埋怨道:“你去呀,给言哥儿帮把手。”   月娘小声道:“言,言哥儿,我……”   林言冲她笑笑,“真的不用帮忙的,你别过来了,小心溅到油。”   月娘便往后退了一步。   收回视线时,林言分明瞧见樊阿叔在月娘手臂上掐了一把,看着应该挺痛的。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当没看见。   之后樊阿叔便一直紧紧盯着他的烧烤炉,林言挺无奈的,快结束的时侯关大娘也来了,同样也带着丽娘。   做派和樊阿叔差不多,林言还是那几句话婉拒了。   关大娘白了樊阿叔一眼,“你带着你家月娘来言哥儿这儿,怎么也不叫我家丽娘一声?”   樊阿叔尴尬一笑,“我们也不是来找言哥儿的,就是来镇上碰见了,顺便来和言哥儿打个招呼。”   关大娘瞪他一眼,两人无声地打着眼神官司。   林言摇摇头,看来这两人真是冲着他的买卖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补更加今天的二更,还是不太够,明天会加更一章。 第34章   林阿爹很快就和樊阿叔关大娘说清楚了, 推拒了这门亲事。   本以为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没两天就有人告诉林阿爹, 樊阿叔和关大娘在外面到处说他们家的坏话。   还说什么难怪林老二林老三先前找不上媳妇儿。   之前樊阿叔和关大娘主动来嘉禾村和林家相看的事知道的人很多, 毕竟两人对谁都没瞒着,从宛谷村一直说到嘉禾村,去了镇上也挂在嘴边。   仿佛两边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似的。   现在他俩这么一番模棱两可的说辞下来, 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揣测,很多都是些对林家不太友善的言论。   林阿爹气坏了,恨不得冲到宛谷村和他们理论一番,但被林言他们劝住了。   作为中间的介绍人, 王秀自然坐不住了,虽然她和樊阿叔关大娘同村, 但她心理上更偏向林家, 所以她第一时间跑来了嘉禾村。   “阿叔,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林阿爹一脸气愤地把事情说了。   王秀一听简直比他还气,亲事是她牵的线, 现在让林家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 难保林家人不会迁怒到她身上。   而且她也没想到樊阿叔和关大娘居然打着那种主意, 十分震惊。   “阿叔,真是对不住,我哪里知道他们是这种人呢,我就是想着两个姑娘性子不错, 手脚也勤快, 我才答应下来。”   林阿爹叹了口气,“算了, 这事也不能怪你。”   “阿叔你放心, 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怎么能让他们到处败你们家的名声?”   王秀气冲冲地走了。   本来还想着回娘家一趟,现在也不回了,直接回宛谷村。   “秀,怎么了,谁惹你了?”   一进村子就碰上相熟的婶子,婶子一看她这脸色,吓了一跳。   王秀深吸了一口气,怒道:“还不是前头给樊阿叔和关大娘家说的亲事。”   这事樊阿叔和关大娘在村里说过好几回了,话里话外都是嘉禾村的林家不地道,所以婶子一听就来了兴趣,忙问:“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快给说说。”   旁边几个路过的也赶紧凑过来。   王秀叹了口气,“婶子,你们也知道,我和月娘丽娘时常在一处玩,她们两个性情好,干活也麻利,所以樊阿叔和关大娘求到我头上的时侯,我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   婶子点头,“后来呢?”   “谁能想到樊阿叔和关大娘根本就不是奔着结亲去的。”   “那他们是做什么去?”   “先前来咱们村卖烧烤的言哥儿大家都记得吧?因为他,咱们村养的猪肉可是再也不愁卖了,而且他那冰块卖的多便宜,咱们谁没得过他的好处?”   “是啊。”   “问题就在这里啊,樊阿叔和关大娘眼馋人家言哥儿的手艺,居然想让月娘丽娘去骗人家的烧烤方子,被人家看出来推拒了就到处说人家的不是,婶子你们说,这叫什么?”   婶子大吃一惊,“竟然有这样的事?”   王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亏得我还巴巴地给他们牵线,这下倒好,闹的我里外不是人。也不知道言哥儿会不会迁怒到咱们的猪肉。”   王秀又叹了口气,“婶子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一听脸色立刻变了,本来还兴致勃勃吃瓜呢,现在一听到猪肉马上没兴致了。   “走,找村长去。”   “我也去,好好的一桩买卖没得让他们两家给搅和没了。”   “走走走。”   王秀跟在他们后头,也朝村长家走去。   还没到村长家,这事就已经传开了。樊阿叔和关大娘还在自家门口和人闲聊呢,远远地就瞧见村长带着一大帮人过来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抹心虚。   “村长,你们这是……”   村长沉声道:“你们和林家的亲事,到底怎么回事?”   关大娘一瞪眼,“不就是他们临时变卦……”   才说了一半就对上了村长身后王秀的眼神,关大娘心虚地把话咽了回去。   王秀哼了一声,“关大娘,你到处说人家林家临时变卦,说话不算话,怎么不说说你们打人家言哥儿烧烤方子的主意呢?”   关大娘还想替自己辩解,但看着周遭大家的眼神就不敢说了。   樊阿叔急道:“这是谁说的,谁说我们打那什么方子的主意了,是不是林言?”   王秀气道:“我一早就觉得怪呢,你们怎么这么上赶子,原来心这么脏。”   “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怎么就不知道替月娘丽娘想想,这种事传出去,她俩还怎么嫁人?”   樊阿叔和关大娘都不说话了。   村长叹了口气,对王秀说:“这事是咱们宛谷村理亏,你好好跟林家说说,看看他们怎么说。”   王秀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林阿爹气了两天后渐渐也把事情丢到了脑后。   *   这两天宛谷村的人走到哪儿都在说这事。   连去镇上都在说。   这天两个来镇上米铺里买米的宛谷村人恰好碰上了,没两句就把话头引到了这事上。   米铺的掌柜精准捕捉到了林言的名字,马上来了兴趣,“言哥儿怎么了?”   “不是言哥儿,是他的二哥三哥……”   米铺里总共也没几个人,他们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旁边买米的人自然也听见了。   其中一个年纪瞧上去三十多的妇人眼神动了一下,她记得她男人的哥哥好像就是嫁到了嘉禾村姓林的人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有回过娘家。   她听了一会儿,没忍住凑了上去,小声问道:“嘉禾村姓林的人家多吗?”   “就言哥儿一家。”   妇人心里清楚了,点头道:“那就是了,那位林家阿叔应该就是我男人的哥哥了。”   宛谷村的人愣住,“我怎么听说林家阿叔没有娘家呢?”   旁边人纠正她,“不是没有,是没来往。”   “这是为什么?”   妇人也说不上来,“我回去问问我男人。”   顿了顿,她又问:“方才你们说的言哥儿就是之前在溪首街卖烧烤的林老板么?”   “是啊,就是他。”   妇人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经过溪首街时匆忙瞥到的一眼,只觉得心惊。   在镇上出名的林老板竟然是她的亲戚。   妇人连米也不买了,直接回家去了。   林阿爹本姓严,严是镇上的大姓,很多家都姓严。   妇人进门时,严举正躺在床上发怔,地上散落着几本皱皱巴巴的手抄本。   妇人默默叹了口气,弯腰把手抄本捡起来,无奈道:“不是说章秀才出了新的注解书,借到了吗?”   严举面无表情道:“我去书铺里问过了,掌柜说只有蒋公子手里有。”   妇人不说话了,她记得自家男人说过,蒋公子对章秀才的注解书宝贝的很,而且他和自家男人一向不太对付。   收拾好后,妇人把今日遇上的事说给严举听,“我刚才去米铺买米,听他们说前阵子在溪首街卖烧烤的林老板就是嘉禾村林家的。”   严举一门心思只放在读书上,平日里恨不得连门都不出,而且他们住的和溪首街隔了整整两条街,自然没有听说过。   他甚至都没想起来自己哥哥嫁到了嘉禾村去。   妇人继续提醒他,“你忘了吗,你不是有个哥哥嫁到了嘉禾村姓林的人家?”   严举皱眉看着她,“什么哥哥?”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有个哥哥嫁到了嘉禾村,只是爹娘从来不让提起,只说丢人。   都快三十年过去了,他差点就把这个人给忘了。   “他怎么了?”   “林老板就是你哥哥生的,我听说他烧烤生意好得很,赚了不少钱呢。”   妇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家男人。   当初她嫁过来的时侯严家条件还是说得过去的,可这些年下来因为严举一直考不上秀才,家里的钱都被他花的七七八八了,家里的境况是一日不如一日。   从严举的名字也能看出来,严家爹娘对他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偏偏两个老的只会嘴上说的好听,钱方面全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难过,妇人真是有苦说不出。   今天一听说林言赚了不少钱,她心里就生出了几分希望。   都是一家人,严举做的又是读书的正经事,多少应该能帮一些吧?   严举将来考上秀才,再往上考,成了举人老爷,那言哥儿他们不也跟着沾光么?   想到这里,妇人心里有了些底气,“相公,咱们和爹娘说说,既然你哥哥过得好,让他帮衬咱们一把行么?”   严举脸色铁青,他有读书人的清高,但也知道家里日子不好过,要是他有钱,何至于每日看这些字迹潦草的手抄本。   要是有钱,他也可以像蒋公子那样,第一时间拿到章秀才的注解书,考上秀才还不是轻轻松松。   见他没反对,妇人高兴道:“我这就去爹娘那里,同他们说。”   严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然后起身把那几本快翻烂的手抄本踢进了床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又晚了,明天争取不迟到,今天还有。 第35章   严家一共就两间房, 严举和芸娘一间,儿子严宏业一间, 老头老太在堂屋里放了张床睡着。   当初林阿爹还没嫁出去的时侯, 这张床是他睡的。   芸娘先去严弘业那边看了一眼,严弘业今年十岁,他和严举一样被老头老太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早早就开始备考童生了。   一见芸娘他便道:“娘,我饿了,包子买了么?”   芸娘这才想起来儿子今早说过要吃包子,她本来想着买完白米再去包子铺看看的, 没顾上。   芸娘歉意一笑,“娘回来的急, 忘记了, 明儿再去行么?”   严弘业立刻把笔一丢,“我就想吃包子,我都多久没吃包子了, 你现在就出去给我买, 快去啊。”   严弘业被老头老太宠的有些不像样, 从小家里的东西就都是他的,想要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芸娘放轻了声音哄道:“弘业别闹,娘有正经事要和你爷奶说,说成了以后你每天都有包子吃。”   严弘业两只眼睛转了转, “那我想吃上等白米呢?”   家里这几年吃的一直都是最次等的白米, 严弘业不知道闹过多少次了。   芸娘点头,“当然可以。”   严弘业这下高兴了, “那你快去。”   芸娘出去之前, 替他把门关上了, 她一走,严弘业立刻把藏在下面的话本子拿出来,继续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老头老太正在堂屋休息,芸娘先挤出一个笑来,然后才走过去,“爹,娘。”   严家爹瞥了她一眼,皱眉道:“弘业温书呢,你不要进去打搅他,没的误了他的县试。”   “就是,走路也不知道轻着些,我听着都头疼。”   说话的是严家娘。   若是往常芸娘定要同他们辩上几分,但今天她忍了。   “爹娘,我刚才去米铺买米,听见个消息。”   “什么消息?”严家爹一瞪眼,“刚才弘业说要吃包子不去买,还在外头跟人闲聊?”   芸娘索性省去了前头的铺垫,直接道:“爹,严举他哥现在发财了,他家言哥儿就是前阵子在溪首街卖烧烤的林老板。”   严家爹第一反应:“严举没有哥!”   第二反应就是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严家娘直接站起了身,“芸娘,你说谁,什么林老板?”   芸娘就把今天在米铺里听到的事情说了,还刻意强调:“听说那林老板的烧烤生意好得不得了,每日不知道要赚多少银子。”   严家爹娘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疑不定。   都快三十年了,他们早就把那个哥儿给忘了,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结果突然就冒出来他的消息,还是这种好消息。   严家爹娘是极其在乎面子的人,所以当初林阿爹发生那种事,他们忙不迭地就把人给踢出去了。   而且从那以后就绝口不提林阿爹这个人。   见他们一直不说话,芸娘急道:“爹娘,咱家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也都晓得,马上相公要去省城考秀才,别说盘缠,家里现在连买吃食的钱都拿不出来。还有弘业,他买书也要钱,我听说那章秀才的注解书,光手抄本就要一两银子。”   芸娘知道严家爹娘最在乎什么,所以只捡他们在乎的说。   果然严家爹娘马上就松动了。   “芸娘,那林老板,真是他的哥儿?”   芸娘知道这个“他”指谁,赶紧点头,“是啊,我都打听清楚了,林老板叫林言,嘉禾村只有他们一家姓林的。”   严家爹不说话了,脸色瞧着十分难看。   严家娘倒是很高兴,“严兰虽然这些年不在我们跟前,到底也是家里的孩子,这么多年想必也记挂着咱们。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你这点脸子?”   严家爹硬邦邦道:“他当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脸?”   芸娘生怕他反对,赶紧劝道:“爹,想想相公和弘业,等他们将来考上秀才考上举人,您可就是举人老爷的爹了。”   严家爹表情立刻好看多了。   严家娘朝芸娘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直夸她说的在理。   “爹娘,咱们什么时候去嘉禾村?这么多年没见了,哥哥想必日日都盼着咱们去呢。”   严家爹轻哼了一声,“他一个小的不自己上门来,还得我们两个老的去看他?”   芸娘默默翻了个白眼,严家爹最喜欢的就是摆出一家之长的威严。   好在严家娘帮着说话,“当年闹成那样,他哪里还敢回来?再说了,对面的李老婆子还记着那事呢,要是让她瞧见严兰还得了?”   严家爹一听,马上妥协了。   芸娘松了口气,然后便开始催,“爹娘,你们早些去嘉禾村吧,刚才相公还说章秀才又出了新的注解书呢,弘业的墨也快用完了。”   说着她就开始替老头老太准备东西,恨不得他们马上就出门。   在她的催促下,第二天严家爹娘就踏上了去嘉禾村的路。   芸娘自然是没钱给他们租牛车的,两个老的只能走着去。   等把他们送出门后,芸娘便啐了一口,两个老的折磨了她十几年总算还有些用处。   回去就看见严举在屋里走来走去,严举一见她就皱眉道:“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芸娘随便找了个借口,“爹娘说怕我不会说话,得罪了哥哥。”   严举还是很不高兴,“嘉禾村这么远,他们两个老的路上都没人照料着。”   芸娘转身朝严弘业那屋走,“弘业说要吃蛋羹,我去给他做。”   “给我也蒸一碗。”   “……行。”   *   这两天林言的外送又跑了两处,效果都很不错,他兜里的钱又多了不少。   先前林二哥林三哥的亲事吹了以后,来说亲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但现在林阿爹不敢随便和人相看了,他自己没经验,就找了袁婶子和王大娘帮忙把关。   所以这两天嘉禾村外头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生面孔,或是来打听林家情况,或是直接问路的。   严家爹娘一直走到下午才到,正是日头最猛烈的时侯,两人热的老脸通红,双腿直打颤。   大榕树下,王大娘正和袁婶子一起坐着,两人聊起这两天见过的几个人家。   “我瞧着今早那家不错,爹娘通情达理,哥儿模样也好看。”   “我觉着前天那家好,姑娘针线活做的多好啊。”   “那咱们再看看。”   “姑娘哥儿好还不够,还得娘家省事,要都跟宛谷村那两个似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是这个理儿。”   两人说着话,突然两个人凑上来跟他们打听,“劳驾,严兰家在哪里?”   袁婶子和王大娘都愣住了,严兰是谁?   王大娘果断道:“不认识。”   袁婶子也很茫然。   严家娘换了种问法,“林家住在哪间?”   袁婶子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林家阿叔好像是叫严兰来着。”   王大娘警惕心顿时少了一些,她看着严家爹娘,客气道:“大叔大娘,你们是来说亲的?”   严家爹气的跺拐杖,“说什么亲,我们来找严兰,劳驾指个路。”   王大娘蹭的站起身,“你这老头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袁婶子把她拉开了些,但眼神也十足的警惕,“敢问两位是不是宛谷村来的?”   严家娘扯了把严家爹,笑道:“不是,我们是镇上来的,找严兰有点事,真不是来闹事的。”   “什么事?”   严家娘知道严家爹不想在人前承认严兰是他生的,所以不敢开口,只说有事。   这下王大娘和袁婶子更觉得不对劲了,“不准进去。”   旁边有路过的一看这情形,赶紧来帮忙,很快就把严家爹娘给赶出嘉禾村了。   严家爹娘可气坏了,指着嘉禾村的人就骂,村口一时热闹的不行。   王大娘跑来的时侯,林家人正在午睡。   今天刚巧不用外送,林家三个哥哥就和章墨远一道去了海边帮忙,林阿爹林大嫂和林言就在家里休息。   林阿爹是第一个起来的,他睡觉浅,以前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王大娘一喊他就醒了。   “他大娘,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村口来了两个闹事的老头老太,上来就要找严兰,我是来提醒你们当心些。”   林阿爹愣了一下,自从来了嘉禾村,他几乎从未提过自己叫严兰,只有头几年林父这么叫过他几次。   能知道他叫严兰的,只有林父和……   林言之前就告诉过他,林父现在在县里的赌坊,签了死契出不来,而且王大娘不可能认不出他。   所以排除下来,只可能是……   林阿爹脸色当即就白了。   “林家阿叔,你这是怎么了,吓着了么?”   林阿爹定了定神,不自然道:“没什么,我知道了。”   王大娘也没多想,提醒过他后就走了。   林阿爹神不守舍地回了屋,林大嫂和林言也起来了。   林言一看林阿爹这模样就问:“阿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子不舒服么?”   林阿爹笑笑,“没有,刚才王大娘说有人在村口闹事,我吓着了。”   林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失败了,明天日万,时间调整到21.00,以后就不变了,我争取21.00把当天所有的更新都放出来。 第36章   这边严家娘看情况不对, 就悄悄把袁婶子拉到一边,一脸为难道:“这位婶子, 既然闹成这样, 我老婆子也不瞒着你了。其实啊我们是严兰的爹娘,当年严兰和他爹拌了几句嘴才嫁到了嘉禾村来,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他, 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了,你就让我们两个老的进去看看他吧?”   袁婶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这不会是你们编出来的吧?就嘉禾村和镇上这么点地方找了几十年?”   严家娘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仔细瞧瞧, 严兰和我是不是有几分像?”   林阿爹结合了严家爹娘的优点并放大,所以和他们有几分像但比他们要好看很多, 而严举则像极了严家爹, 长相上和林阿爹就不能比了。   袁婶子仔细瞧了几眼,发现还真是,便信了几分。   严家娘又声情并茂地说了一番话, 袁婶子便心软了。   既然真是林家阿叔的爹娘, 又找了这么些年, 不让他们见一面说不过去吧?   但袁婶子还是留了个心眼,“我带你们过去。”   她得看着点。   走到一半迎面碰上去报信的王大娘,王大娘愣了一下,“他婶子, 你怎么把人带进来了?”   袁婶子小声道:“他们是林家阿叔的爹娘, 找了阿叔几十年了。”   “什么?爹娘?”   袁婶子就把刚才严家娘说的那番话转给了她,王大娘目瞪口呆, “居然有这种事?”   “走吧, 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有什么事也好挡着点。”   “你说得对。”   于是两人就带着严家爹娘去了章墨远家,到了院子门口王大娘刚要敲门就被严家娘的一声呼喊打断。   “兰儿,爹娘可算是找着你了。”   王大娘瞪了她一眼,“你小声些,嗓门这么大做什么?”   严家娘一边说话一边四处看,“我怕兰儿听不见。”   说完还拿手去拍了拍院墙,然后满意地朝严家爹看了一眼。   严家爹早就不摆脸色了,他心里也满意的很。   王大娘在院门上拍了两下,“阿叔,刚才我说的人现在已经到了,你要不要出来见一见?”   林阿爹从刚才就一直坐在院子里,严家娘声音传进来那一刻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林大嫂和林言听见声音也都出来了。   林大嫂疑惑道:“阿爹,外头是谁啊?”   林言已经想起来了,林阿爹还有一对把名声和面子看得比亲骨肉还重的父母呢,也不知道突然找过来想干什么。   “大嫂,咱们把他们赶走吧。”   林大嫂点头,两人正要走就被林阿爹给喊下了,“算了吧,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现在林阿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懦弱胆小的兰哥儿了,他知道一味的躲避只会给林言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林言和林大嫂对视一眼,林言点点头,林大嫂就去把院门打开了。   入眼一瞬间就看见一个板着脸的古板老头,和一个带着笑眼里却都是打量的老太。   林大嫂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他皱了皱眉道:“你们是谁?”   严家娘伸手就来推他,但没推动,林大嫂虽然是个哥儿,但他年轻,人长得高,可不是一个老太就能推动的。   严家爹眉头皱的紧紧的,“严兰呢,怎么还不出来?”   林大嫂表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袁婶子见状,赶紧道:“林老大媳妇儿,他们是你们阿爹的亲爹娘,来看你们的。”   林言的声音从后传来,“大嫂,让他们进来吧。”   林大嫂侧了侧身,把人让进去。   严家爹娘一进院子就开始四处打量,章墨远家可比他们在镇上那个小房子要大太多了,林言后来还添置了不少东西,瞧上去就是又温馨又舒服。   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数了。   看来芸娘没骗他们。   严家爹娘没在院里坐,直接去了屋子里。   章家现在一共有五间屋子,其中一间是海贝海壳的屋,但他俩现在还小,所以那间暂时用来存放冰鉴了。   后院也被开拓出来,置了一个大的冰库,林言用冰块做了隔断,还让三个哥哥帮忙挖了不少小抽屉,这样就比冰鉴方便多了,可以同时放不同种类的东西。   严家爹娘随便看了一圈,同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完转头回来,发现对面的林言林大嫂林阿爹每人面前都有一只漂亮的白瓷杯,上头还加了盖子,另一边的王大娘和袁婶子面前也都有一模一样的杯子。   再低头看一眼自己这里,空空如也。   严家爹瞪着林阿爹,气道:“我们大老远的上门,连杯茶都没有吗?”   林阿爹面对他的时侯心里还是有着恐惧,这是童年时最深的记忆,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所以他尽量低着头,“家里没有杯子了。”   严家爹气的举起拐杖,林阿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严家爹的拐杖并没有落到他背上,而是被林大嫂给拽住了。   林阿爹脸都白了。   林言皱眉,冷冷地盯着严家爹娘。   他记得书里写过,林阿爹的爹娘最好面子,一心想让儿子走科举的路,可以想见,等他们生出林阿爹之后能有多失望。   从林阿爹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明确告诉他将来要为弟弟做牛做马,嫁人的彩礼钱也要全部拿给弟弟考秀才。   那会儿严举都还没出生呢。   后来严举出生自然更不用说了。   所以当林阿爹被一个混混糟蹋了以后他们就毫不犹豫地一脚把林阿爹给踢走了,这里头不光是面子问题,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彩礼钱泡汤了。   林阿爹从刚才开始两只手就在小幅度地颤抖。   林大嫂直接把严家爹的拐杖夺过来扔了。   扔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这毕竟是林阿爹的亲爹。   他下意识地去看林言,林言却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他这才放了心。   严家娘把视线锁定在林言身上,眼神热切,“你就是言哥儿吧,听说你前阵子在溪首街卖烧烤啊?”   林言扯了扯嘴角,“你想说什么?”   严家娘直觉林言对自己态度很不友善,便拿责怪的眼神看着林阿爹,“是不是兰儿说了什么,这些年我和你们阿公都不知道你们在哪里,还以为那小混混……你们爹不在嘉禾村了呢。”   说完严家娘就起身,“也不劳烦你们,倒水的事我们自己来,都是一家人,我们来了还不跟自己家一样?”   她嘴上说着自己倒水,可人却在屋里打转,根本不往有水的地方去。   转悠一圈后才问:“言哥儿,你家杯子放在哪处,我和你阿公走了大半天来找你们,嘴巴干着呢。最好再给加些冰块进去,这大热天的就得喝点冰的,解暑。”   林言两辈子都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以至于一时都看愣住了。   林大嫂这个儿媳不好说什么,只能去看林阿爹。   林阿爹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不是我爹娘,更不是言儿的什么阿公,当年……当年这层关系就已经断干净了。”   断干净这种话是严家爹亲口说的。   严家爹下意识抬手,抬完才意识到拐杖已经被扔了,只好换成拿手指着林阿爹。   “你说什么?”   林阿爹鼓起勇气直视过去,“你们不要再来了。”   严家爹指着林阿爹,手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言走过去,站到林阿爹身后,淡淡道:“既然当年就已经断干净了,现在也没有必要一口一个一家人,是你们自己出去还是我让人来把你们请出去?”   眼看着严家爹被气的都快厥过去了,严家娘赶紧出来打圆场。   “兰儿,怎么好跟爹娘说这种话,当年你爹也是气糊涂了,说的那些气话干什么还放在心上啊?”   “对了有桩大好事还没跟你说,你弟弟举儿已经考上童生了,今年八月就要去省城考秀才,你侄儿弘业才十岁呢,今年也要考童生了。你瞧瞧,还有哪家有咱家这么出息,将来他们考上了,你、言哥儿不都得跟着沾光,你说是不是?”   林阿爹还没说什么,王大娘先忍不住了,她冷笑了一声,“还童生,也不打听好了再来,人家言哥儿的哥婿可早就是秀才了,这种光他们不用沾你家的。”   刚才她和袁婶子虽然在屋里,但到底是人家家里头的事,她们外人不好插嘴,但现在是真的忍不住了。   王大娘可后悔死了,早知道刚才在村口就把这两个老的赶走算了。   袁婶子也差不多,她还白了严家爹娘一眼,“刚才听你们说找了几十年我就觉着奇怪呢,嘉禾村到镇上就这么点地儿,随便打听打听用不着三天就清清楚楚了,还用几十年,我看你们根本没找吧?”   严家爹怒瞪她们,“这是我严家的家务事,同你们有何关系?”   严家爹虽然没读过书,但平日里喜欢学那些读书人说话。   “这里是林家,是章家,可不是什么严家。”   眼下这种情形和严家爹娘预想的完全不同,在他们的记忆里,林阿爹一直是胆小柔弱的,对他们几乎言听计从。   严家爹愤愤地想,一定是挣了钱心就野了。   严家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言,似乎被王大娘的话给震住了。   “秀才,真是秀才?”   严家爹也反应过来了,“你刚才说这是谁家?”   章?章秀才?   从镇上到附近几个村子,秀才加起来也没几个,嘉禾村姓章的秀才他们恰好知道一个。   严举整日挂在嘴边的大人物。   章墨远。   听说他的注解书早就卖出天价了,镇上的蒋公子因为得了章墨远的注解书学问上简直突飞猛进。   如今镇上只要参加考试的,都在看。   这些都是严举在家里头说的。   严家爹被这个消息惊的险些没晕过去,这可是他盼了一辈子的秀才。   他给严家娘递了个热切的眼神。   严家娘立刻走到林言身边,用那种黏糊糊的语气道:“原来咱家已经出了秀才了,举儿日日都在家里说章秀才怎么这么好,他那注解书连手抄本都买不到,举儿可是日日在家里发愁呢。现在好了,言哥儿,你给章秀才说说,这可是自家舅舅,怎么好落在别人后头,注解书这种宝贝总得先供着他吧?”   林言都被气笑了,他点头道:“可以,墨远亲手写的二十两银子一本,要是限定时日的话还要再加十两。”   他其实不知道章墨远注解书的价格,但上回送给蒋公子那本,蒋老板可是给他做了将近一百两银子的东西。   就这,蒋老板还感恩戴德的。   严家娘脸色一变,“小孩子不懂事,怎么好这么跟你阿婆说话,你把章秀才叫出来,阿婆直接同他说。”   “你最好还是同我说,要是换了墨远,他可不一定有我这么好的耐心。”   严家爹狠狠一跺脚,“没读过书就是不懂事。”   话音刚落,他和严家娘就被赶出去了。   两人骂骂咧咧半天,林家的院门还是砰地一声关了。   严家娘后悔道:“方才我就应该拿些东西再出来,那灶台上满满一大碗肉,我端回去给举儿补补身子多好。”   严家爹重重地哼了一声,“没读过书的就是不懂礼数。”   “举儿他爹,咱们这趟还真来对了,林言不懂事,那章秀才还能不懂事吗?读书人最在乎的就是孝道和名节,咱们直接找他就是。”   严家爹平时在家里总端着一副大家长的做派,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自然气的不轻。   严家娘安慰他,“眼下还是举儿考秀才的事最重要。”   严家爹点头,“先去找章秀才,让他捡着那考试的重点多写几本,顺便给弘业也要几本。”   “对,先紧着举儿,弘业还小。”   两个老的商量着就把章墨远的工作量给定下了,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而家里这边。   严家爹娘离开后,林阿爹终于恢复过来,他抬眼去看林言,歉疚道:“我也没想到他们怎么突然找来了,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当他们不存在了。”   林言把手放在他肩上,安慰道:“没事的阿爹,我们能应付,别想了。”   林阿爹迟疑道:“小章那边……”   “您不用担心他,他会处理好的。”   林阿爹还是很内疚,也担心章墨远因为这些事对林言有想法,影响了他们小两口之间的关系。   林言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便又安慰了几句。   *   严家爹娘很快就问到了章墨远的位置,循着海味儿就找过去了。   章墨远正和几个水利师在看排水站,林言说过排水站是围海造田的关键,所以他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心思。   严家爹娘迎着海风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到海边就迫不及待地抓着一个人问:“劳驾,我们找章秀才,听说他在这里。”   “章秀才忙着呢,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我们是他的亲戚,来找他问点事情。”   那人一听亲戚,马上转身朝远处指了一下,“章秀才在那儿,你们过去吧。”   排水站的位置比较靠海,海边石头多水也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两个老的不敢过去,想把章墨远叫过来,但这会儿风越来越大,一张嘴就吃了一嘴的海风,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章墨远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旁边人见状,立刻问道:“章秀才,怎么了?”   章墨远站起身感受了一下风向,皱眉道:“不太对劲,像是飓风。”   几个水利师一听,马上跟着起身,他们几个都是纪高驰从别处调过来的,对海边的风向并不熟悉,但他们对章墨远十分信服。   “章秀才,若是真有飓风,咱这排水站可能有危险啊。”   章墨远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大步朝林大哥那边走去,中间路过严家爹娘突然被拦下。   章墨远冷冷地看过去,严家爹娘吓了一跳,“章秀才,我们是你……”   章墨远没时间搭理他们,只道:“马上有飓风,请离开。”   说完就走了。   林大哥一看他过来赶紧把肩上挑着的一担子石块放下,“小章,出了什么事?”   他还从来没见过章墨远这么严肃的表情。   “大哥,马上会有飓风,召集所有人放下手头的事,全力护卫排水站,一个时辰内,所有人都要返回家中。另外,派人回村里报信,让大家关好房屋的门窗,不要外出。”   林大哥茫然道:“飓风?怎么会有飓风?”   章墨远言简意赅,“风向不对,大哥,快去吧,时间紧急。”   林大哥对他自然是一百个信任,听完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海边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章墨远来不及逗留,他迅速回到排水站处,开始有条不紊地规划。   严家娘一脸紧张地看着严家爹,“举儿他爹,章秀才说接下来有飓风,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严家爹哼了一声,“什么飓风,我看不是飓风,是他找的借口吧。今日不管如何,注解书必须拿到手。”   严家娘想想他们刚才一路的辛苦,点头道:“起码也要让章秀才答应下来才行。”   但他们根本考不过去,而且就如章墨远说的那样,海风越来越猛。   严家爹娘为了靠近章墨远,还被路过的人推搡了几下,差点摔倒在地。   但没人顾得上他们。   大半个时辰过去,排水站的护卫工作全部做完,章墨远沉声道:“所有人离开海边,返回家中,关好门窗,请不要外出。”   所有人立刻翻身往家里赶去。   章墨远正要走,突然发现严家爹娘还在不远处站着。   他严肃道:“赶紧离开,这里很危险。”   严家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也顾不上客套了,顶着海风大声道:“章秀才,我们是林言的阿公阿婆,你那个注解书给你舅舅多写几本。”   严家娘也道:“还有你表弟,他今年考童生,你也看着给写几本。”   海风太大,其实章墨远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会看嘴形,所以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他并不打算理会,“请你们马上离开海边。”   他心里放不下林言,说完就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严家娘也慌了,“举儿他爹,好像是真的,咱也快跑吧。”   连着被下脸面,严家爹哪里受得了,他转着脸看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个小棚子,那是大家干累了躲太阳用的。   他随手抓住路过的一个年轻人,道:“劳驾去和严兰说一声,他爹在这里等他。”   那年轻人刚开始没听清,严家爹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楚,然后就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这老头哪来的,脑子坏了吧?   腿脚好好的还用人来接,都什么时候了。   他好心提醒道:“老人家,您还是自己回去吧,等人来接,这飓风指不定已经来了。”   但严家爹非常坚持。   年轻人只好自己跑开了。   一路上他都在腹诽这个老头,快到家的时侯才想起来,他忘记问了,严兰是谁?   他们村哪有姓严的人家?   回去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严兰是谁,年轻人就以为自己被捉弄了,一脸无语地把严家爹给骂了一顿。   年轻人离开后,严家爹就笑了,他抬脚朝小棚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得意道:“你瞧着吧,严兰马上就能来。”   这是他对付林阿爹一贯的手段。   林阿爹小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明明自己喝多了不小心跌了一跤,最后却要怪到林阿爹头上,说什么都是因为林阿爹没有怎么样他心里不舒坦才会摔成这样。   之后林阿爹便会比先前更听话顺从几分。   有一次林阿爹相熟的哥儿送了他一件新鲜的玩意儿,林阿爹自己很喜欢,严举看上了也想要。   往常有什么好东西林阿爹都会给严举,但这是他好友送的,他舍不得。   严家爹当时就是这么“治”他的。   和现在差不多,一个刮风下雨的日子,严家爹喝了点酒就去外头淋雨,逼着林阿爹把小玩意儿给严举。   林阿爹后来只能被迫答应,答应了还不够,最后他跪在地上苦苦央求才把严家爹给哄了回来。   从那以后,林阿爹再也没有给自己留过什么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37章   当年的事林阿爹同样没忘。   等严家爹娘走后, 他什么也没说,自己回了屋。   林大嫂有点担心, “言哥儿, 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林言摇头,“阿爹一定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林大嫂叹了口气, “我先前还觉着奇怪,阿爹怎么从来不说娘家的事,明明日子这么难过怎么不回娘家躲一躲,现在才知道, 原来阿爹的娘家人这么坏。”   林大嫂自己没有娘家,所以很羡慕有娘家的人, 先前他只知道林阿爹娘家在镇上, 还觉着林阿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呢。   现在想想,有这种娘家,还不如他无父无母呢。   而且现在因为言哥儿, 家里日子过得这么好, 林大嫂觉得很满足。   林言走到林阿爹屋子外头, 语气轻松道:“阿爹,咱们晚上包饺子吃好不好?”   片刻后,屋里响起一道闷闷的,“好。”   林言放心了。   他朝林大嫂招招手, 两人一道去了灶台忙活。   家里的菜肉都是现成的, 林言把肉切小后就一手一把刀开始剁馅儿。   哐哐哐的声音满屋子都是。   他小时候就最喜欢妈妈剁饺子馅儿的声音,总有一种过年团聚的感觉, 很温馨。   林大嫂在旁边和面、擀面皮儿。   两人正忙活着突然听见外头呼呼的开始起风, 吹的窗子发出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   林大嫂手上都是面, 林言便放下两把刀,“我去吧。”   走到窗边刚要关就瞧见好几个人行色匆匆地跑过去,看神情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林言赶紧叫住他们,“大叔,这是怎么了?”   “言哥儿啊,你家章秀才说马上有飓风,让咱们赶紧回家来躲着,你这窗子赶紧关上。”   林言不太懂这些,但既然是章墨远说的,他自然就信了,忙不迭把家里的窗子都关了,然后喊着林大嫂一起去院子里收东西。   林阿爹听见声音也出来了,林言悄悄观察了他一下,发现除了眼睛有点红之外,状态还算可以,便放了心。   “阿爹,咱晚上包饺子吃。”   林阿爹露出一个笑来,“行。”   说话间林家三个哥哥也跑回来了,林言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墨远呢?”   林大哥朝身后指了一下,“他在我们后头。”   走的时候是招呼着一起的,但章墨远似乎被人拉了一把,说了几句话,林大哥也没看清。   话音刚落,章墨远就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先看林阿爹,等看清林阿爹的眼睛时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一家人一起动手,来回两趟东西就全收进去了。   这阵子工匠们在给林家盖房子,章墨远便顺便请他们帮忙加固了一下眼下这间。   只要把门窗关严,里头是很安全的。   一家人躲在屋子里包饺子,屋子的几个角落用盒子装着冰块,丝丝的凉气萦绕在周围,很舒服。   林言把馅儿剁好后装在大海碗里,拿出去放桌子上让几个大男人包。   平日里又稳重又成熟的男人们一下子显出了局促的一面。   林大哥一双大手捏着薄薄的饺皮子,稍微一不注意就把饺皮扯了一个口子。   林二哥要好一些,但他放的肉太多,一挤肉直接漏出来了,只好重新洗手。   林三哥是最鸡飞狗跳的一个,他全程大呼小叫,自己做的乱七八糟还有心思嘲笑两个哥哥。   林言一一看过去,视线最后落到章墨远脸上,然后满意地点头。   章墨远是最冷静的一个,动作也是慢条斯理,好看的紧。   但等林言凑近想夸他一句时就发现不对了,章墨远拿两片饺皮合在一起包了一个圆溜溜的胖饺子。   如果这还能称作饺子的话。   林言一阵无语,他索性亲自出马,开始教这几个笨手笨脚的。   从屋子里也能听见外头嘶吼的风声,偶尔还会有大树倒地的重击声。   但屋里的一家人丝毫不受影响,满屋子飘散着笑闹的声音。   在这种气氛下,多少烦心事也没了,林阿爹渐渐露出个轻松的笑来。   他告诉自己,以前在镇上那个家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才是他的家。   *   第二天,飓风已经消散。   家家户户都在清扫房前的落叶和断树枝,村长领着男人们清理吹断的几棵大树。   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依旧**着,只断了一部分树枝。   章墨远去村长那边看了一眼,提议道:“村长,叫几个人随我一道去海边看一眼吧。”   村长立刻就同意了,他也没多想为什么章墨远不叫林家几个哥哥一起去。   章墨远带了四个人,五人一起去海边检查,到了以后章墨远直接去了排水站处。   没一会儿就听见一道惊呼声,“快来,章秀才,这里有两个人。”   章墨远这才走过去,他眼神好,远远地看了眼衣着,果然是昨天拉住他的老头和老太。   “还有气儿,快把人抬起来。”   四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把严家爹娘抬了起来,两人都还活着,但都动不了了。   严家爹背上被小棚子的盖板砸到了,严家娘暂时看不出问题,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章秀才,你继续检查,我们先把人抬出去。”   章墨远点头,微微笑了一下,“辛苦了。”   “辛苦什么,也不知道这两个老的怎么混进来的,还好没死在这里,不然咱这好好的围海造田也太晦气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也算他们命大。”   “可不是,哎走了走了。”   四个人很快就走远了,章墨远勾了下唇,然后便转身继续回去看他的排水站了。   林言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只听说海边不知道哪来两个人躲在小棚子里,还好不是他们嘉禾村的人。   章墨远倒是留意了一下严家爹娘的消息,据说严家爹背上伤得太厉害,整个人都动不了了,往后只能躺在床上。   严家娘脚被海水泡坏了,以后走路都不利索了,一瘸一拐的。   章墨远对此淡淡一笑,回去以后绝口不提,仿佛没见过这两人。   后来还是王大娘去了医馆里才听说这事,据说两个老的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连家里的东西都卖得精光,原本那家里的儿子今年还要考秀才呢,这下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王大娘怎么听怎么耳熟,特意多打听了一些细节,终于确定,两个老的就是严家爹娘。   她喜滋滋地回去告诉了林阿爹。   “他阿叔,这就叫报应,做了恶事老天爷都不放过他们。”   林阿爹怔愣了许久,他心情很复杂,像是卸下了重担,又像是茫然。   具体是哪种,自己都不清楚。   总归没有同情这一类的情绪就是了。   林言疑惑道:“他们怎么会跑去海边,飓风来了也不肯走?”   去海边好理解,肯定是去找章墨远的,可为什么不肯走呢?   他想不明白,其实章墨远也不明白,但章墨远知道其中的原因一定还不如不知道。   林阿爹若仔细了解过,说不定他会明白,但没人会把这些细节告诉他。   *   林家人的生活平静了几日,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芸娘。   她还带着严弘业。   严家爹娘来嘉禾村后,她还满心期待地在家里等,严举要吃蛋羹,她还大方地把家里剩下的三个鸡蛋全给放进去了。   等到晚上两个老的都没回来,芸娘觉得事情更有把握了,两个老的一定是留在林家这边睡下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医馆的人告知,两个老的被抬过去了,让她赶紧给送钱过去。   芸娘不想送,但严举知道以后搜罗了家里所有的钱过去了。   两人连着吵了三天,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被严举砸了。   芸娘走投无路,只好带着严弘业出来找林家求助。   严弘业从小家里的东西就紧着他,从来没吃过苦,现在已经三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饿的哇哇大哭。   刚开始还有力气撒泼打滚,现在也滚不起来了。   林阿爹开门看见她,疑惑道:“你找谁?”   芸娘仔细看了他一眼,张嘴就喊:“哥。”   林阿爹愣住。   芸娘推了一把身边的严弘业,催促道:“弘业,快叫大伯。”   林阿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芸娘自己来,他还可以不理会,但她把孩子也带来了。   林阿爹侧身让了一下,“先进来吧。”   芸娘又去推严弘业,“弘业,快谢过你大伯。”   严弘业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谢过大伯。   林阿爹只当没看见。   进屋后他给芸娘和严弘业各倒了杯水,严弘业似乎很喜欢手里的杯子,一直在桌底下踢芸娘的脚,想让她替自己要过来。   但芸娘这么可能开口,毕竟她要的不是杯子。   趁着林阿爹去给严弘业洗果子,芸娘压低了声音道:“弘业乖,只要你哄好了大伯一家,要什么都行。”   “真的吗,这杯子也可以吗?”   “这是自然的,一会儿嘴巴甜一些,多说些好话哄哄你大伯。”   “知道了。”   林阿爹把果子放在严弘业面前,客气道:“弘业,吃点果子吧。”   严弘业立刻冲他甜甜的笑了一下,“谢过大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三更~ 第38章   一夜飓风过后, 海边遍布着被吹上来的海鲜,所以今日海边格外热闹。   林家人也都在, 只除了林阿爹在家里。   林言和章墨远在一处, 两人在看划定出来的“试验区”。   这是先前他们商量好的,主要是为了测试冲洗土地以及提前泡田的次数。   海边的土地盐碱程度比较严重,如果不经过一番细致的处理, 是没办法种稻田的。   章墨远已经用之前的雨水冲洗过三次,林言手头什么可用的工具都没有,只能采用最简单的办法。   他拿一只碗装了点泥沙,放到太阳底下去晒, 现在这个日头只要几分钟就晒干了,然后他再往里加“试验区”的水, 拿工具过滤出来含盐的卤水, 再把卤水暴晒,最后盐就出来了。   林言又在附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笑道:“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只要选好稻种, 能种。”   章墨远点头, “稻种倒是简单,鄞州就有,只是……”   他看了眼刚才被晒出的盐,微微皱眉。   鄞州的稻种都是寻常的稻种, 怕是很难适应他们这里的田。   林言用遗憾的语气道:“若是能找到海边自然生长出来的野生稻, 那咱们可就方便多了。”   章墨远眼睛一亮,“什么野生稻?”   “这种野生稻本身就是在海边成长起来的, 咱们直接用它的稻种, 能节省不少时间呢。”   现代的海水稻就是在耐盐碱的野生稻基础上研发出来的, 古代虽然没有基因培育技术,但只要有了野生稻种,至少能提高一半的成功几率。   但这种野生稻可遇不可求,而且即便运气爆棚,真让他们找到了一株,那种子也不够分的。   所以林言刚开始没说。   今天他也只是感慨一下。   结果章墨远听完他的话却笑了,“你说的野生稻,有。”   上辈子考中状元后,在翰林院接触了不少各地的邸报,当时只是一看而过,现在林言提起他才想起来。   袁州那里是有一大片野生稻的。   至于发现的经过,邸报上只说是因为匪患蓄意破坏,等朝廷的人知道时野生稻已经被毁于一旦。   事情就发生在今年的八月,稻米成熟的季节,因为夏季的高温,袁州稻米收成大不如前,有些地区甚至出现了饥荒现象。   若是能提前发现并且加以保护,至少能救一批人。   林言高兴地看着章墨远,“在哪里?”   章墨远蹲下身,随手捡了块石头在地上把胶州、鄞州、袁州三处的位置画了出来。   “这三处从地形上呈一个三角,鄞州在最下面,夹在胶州和袁州之间,胶州和袁州看似相隔遥遥,但他们其实依着同一个海。”   林言蹲在他身边一起看,“你是说,野生稻在袁州?”   “嗯。”章墨远点头,“袁州的地形有些特殊,他们虽然也靠海,但被一座小山挡着,这里……”   章墨远画了一座山的模样,“这里相当于天然的围海造田,野生稻就在这里。”   林言激动的不行,“那咱们赶紧去,跟他们收一批稻种,明年就能种下去。”   章墨远心里也有了计较,“此事需要纪高驰帮忙,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他写信。”   林言点头,“好。”   有了稻种,林言的心就定了一半。   其实普通的稻种也不是不能种,但到底不如这种天然筛选过的野生稻,省时省力。   *   林言哼着小调子在海边转悠了一圈,和林大嫂一起捡了些好玩的海鲜回去,打算做个大杂烩。   林大嫂掂量着手里的两只桶,问道:“言哥儿,这些够么?”   林言点头,“够了,咱回去吧。”   “好。”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家,刚进院门林大嫂就高兴地喊了一声,“阿爹快瞧,我们捡了好多。”   下一刻他们却没听见林阿爹的声音,反倒是一个小孩从里头跑出来冲他们笑,“言哥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林言和林大嫂对视一眼,都挺茫然的。   这小孩是谁?   不过再想一下他刚才的称呼,两人大概就明白了。   估计是严家的孩子。   林言应了一声,严弘业立刻跑过来要给他们提桶,“言哥哥,我来帮你提。”   “不用,你去旁边玩吧。”   严弘业又要去给林大嫂帮忙,也被婉拒了。   进屋后,严弘业紧紧跟着林言,灶台那里本就小,严弘业还跟着挤来挤去,林言拿东西的时候几次碰到他。   林言无奈道:“你还是出去吧。”   严弘业马上道:“言哥哥,我留下来帮你呀。”   林言只好把一小篮子蛤蜊递给他,“那麻烦你帮我洗干净。”   怕严弘业不会,他还做了个示范。   结果一会儿去看的时候发现一点变化也没有,该有的泥都还沾在上头。   林言:……   好在林阿爹回来了。   “阿爹,你去哪儿了?”   “弘业他娘回家,我去送了送。”   林言愣了一下,这孩子该不会要住在家里吧。   林阿爹表情也有些尴尬,“弘业他爷奶出了事,家里的东西都变卖了,也没人管他。”   其实林阿爹也不想把严弘业留下的,但芸娘哭的太厉害了,他实在说不出那个不字。   “弘业睡我那屋,过两天我就送他回镇上。”   林言点头,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也不好明说,再说大人犯的错也怪不到孩子头上。   “行,阿爹你带弘业出去玩吧,我和大嫂今天做一个海鲜大杂烩。”   见林言没反对,林阿爹松了口气。   等他带着严弘业出去后,林大嫂小声道:“这就是那个考童生的孩子?”   林言点头,“应该是了。”   林大嫂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动手把所有的海鲜清理干净,再准备一些配菜,然后锅里加油,放姜和蒜,再放各种香料,炒香。   紧接着又开始加茱萸,加一些做好的酱料,炒上几分钟,加水后再煮上几分钟。   林大嫂深吸了一口气,“太香了。”   自从林言怀孕以后,家里做饭林阿爹和林大嫂就很少让他亲自下厨了,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期待林言的手艺。   外面等着的严弘业悄悄吞了吞口水。   林言分顺序把不同的海鲜放进锅里煮,煮完捞出来放在已经铺好一层绿叶菜的盘子里。   不同的海鲜把一只巨大的盘子摆的满满当当,再往上浇一层汤汁,香气扑鼻。   林大嫂把头探出去,喊道:“海贝,去海边叫你爹和叔爹他们一声,让他们回来吃饭了。”   海贝应了一声,然后丢下手里的东西朝外跑去。   海壳跟过几次,每次都被拦下来,现在已经很淡定了,还抬手朝海贝挥了挥。   严弘业也站起身,“大伯,我也去吧,我去叫秀才哥哥他们。”   林阿爹也没去纠正他的称呼,只道:“让海贝去吧,他跑得快。”   严弘业还是想跟,但走出去一看,海贝已经跑的没影了,只能遗憾地转身回来。   林言又拿剩下的海鲜做了一个生腌大杂烩,前两天林三哥一直吵着想吃,正好下厨便一块儿做了。   做完后刚放进冰鉴里,林大哥他们就进门了。   林三哥第一个冲进来,“什么东西这么香?”   林二哥跟在他后头,眼里也闪着期待的光。   章墨远进来后没瞧见林言,意识到他在灶台这边,便也跟着过来了。   可走到一半突然被人拦住,“秀才哥哥。”   章墨远低头看过去,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谁,淡淡地点了下头就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严弘业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章墨远转身看着他,冷道:“别跟着我。”   严弘业委屈地看向林阿爹。   林阿爹别开目光,假装没看见。   严弘业只好走回凳子上坐着。   他一走,海壳又扑了上来,他似乎很喜欢章墨远,两只小胳膊攀着章墨远的大腿,仰着脸急切道:“苏爹苏爹。”   和刚才对待他的冷淡截然相反,章墨远弯腰把小海壳直接抱了起来,脸上也带了一层温和的笑意。   “海壳吃了什么,嘴巴怎么油油的?”   海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严弘业根本没听懂,但章墨远很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还笑着回一句。   过会儿海贝洗了手过来,也站在章墨远面前高兴地和他说着什么。   林大嫂出来看到这一幕,眼底的笑意立刻深了几分。   林大哥神经比较粗,没注意到这种对比,他和海贝海壳一样,高兴地和章墨远说话。   严弘业在严家一向是整个家的中心,严家爹娘恨不得把他放在手心宠,什么时候被这么忽视过?   他咬着唇,心里很不痛快。   要不是还记着他娘跟他说的话,早就大哭大闹了。   林二哥林三哥一起把那只巨大的盘子给抬出来,原本挺大的一张桌子立刻就嫌挤了。   林大嫂又动手快速地炒了两个小菜端出来。   大家围着桌子坐,严弘业想往章墨远旁边挤,但被海贝抢先了一步。   章墨远另一边坐的是林言,谁也没管严弘业,只有林阿爹给他搬了张凳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桌上的气氛也没有因为严弘业而有任何不同,不过大家也没苛待他,他和海贝吃的东西是一样的。   严弘业几次想和章墨远搭话,都被林阿爹岔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好慢,9点还写不完,我会加油的,还有两更~ 第39章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谈天, 说一说外送的事,再说一说海边的事。   林言算算时间差不多, 就从冰鉴里把他做的生腌大杂烩取了出来。   林三哥第一个扑上来, “生腌!”   他眼疾手快夹走了一只被膏塞满的蟹,放进嘴巴里吸溜一口,然后露出升仙一般的表情。   “痛快。”   林大哥他们赶紧跟着下筷子, 林言做得少,一人吃个两三只就见底了。   林三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家里所有人都爱吃生腌,但他的喜爱最突出。   要不是林言说过生腌不能常吃, 他可以每天缠着林言给他做。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他干不了这种精细的活儿, 不过其他方面他可以替林言做牛做马。   就为了一口吃的。   林言怀孕以后不敢多吃海鲜, 刚才吃饭只吃了两口,其他时间都在吃林大嫂的炒菜,现在生腌也不能吃, 只好抱着一碗鸡蛋羹慢吞吞地吃。   海壳举着一只小碗凑过来, 林言看着家里另一个小可怜, 十分感同身受地给他分了一小半。   章墨远看着他的动作,无声地笑笑。   回屋后,章墨远坐在桌边写信,林言坐在他旁边练字。   他现在这字写的实在太难看了, 完全拿不出手。   旁边放的是章墨远给他写的字帖, 和之前他教林大哥他们的是差不多的。   林言坐的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字就忍不住了,他探过头来看章墨远的信。   章墨远这字换了任何人来看都会自卑, 但林言不会, 他还大言不惭道:“你这个名师也得管管我这个高徒呀。”   章墨远落下最后一笔, 笑道:“高徒想让为师如何管?”   说完他就把林言拉到自己腿上,“这样算么?”   林言推他,“不必了,我还是自学成才吧。”   章墨远笑出了声。   林言眼前就是他刚刚才写完的信,他粗略地看了一眼,虽然很多字不认识,但连蒙带猜地也能看完。   “纪高驰一定很高兴,一下子赚了袁州知州这么大一个人情。”   “不想让他高兴?”   林言小声道:“悄悄告诉你,我很讨厌他。”   纪高驰就是贪得无厌的大贪官,整日地和秋家勾结在一起,鱼肉百姓。   章墨远笑,“暂时让他高兴一阵子。”   “暂时?”   “不会太久。”   林言懂了,看来章墨远已经开始布局了。   有好戏看,林言很兴奋。   他眨眨眼,拼命给章墨远暗示。   章墨远勾唇,露出一个慵懒的笑,“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林言拿手指戳他的腹肌,“说嘛,我可以帮你出主意呀。”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现在怀有身孕,大夫说过了三月才能行房。”   林言:“?”   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章墨远在说什么,红着脸把手收了回来,不想搭理章墨远了。   章墨远把他抱到床上,温声道:“这两日累么?”   林言知道他在问什么,这种问题他隔三差五就要问一次,哪怕林言每次的回答都一样他也不厌其烦。   林言摇头,“不累。”   章墨远知道他心里放不下买卖的事,所以从来没有提过让他在家歇息,只在林言遇到困难时候帮着想办法帮着处理。   林言抬起头来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相公辛苦了。”   章墨远笑,“不辛苦,也没出什么力。”   说完就低头往他肚子上看了一眼。   林言:“?”   他瞪他,“不是说这个。”   “相公应该做的。”   两人抱在一起小声说了会儿悄悄话,林言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相公,我觉得严弘业那个小孩是冲着你来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那双眼睛简直跟粘在了章墨远身上似的。   章墨远嗯了一声,淡淡道:“他爹今年要考秀才,他明年应当也打算考童生。”   “考秀才难么?”   “对严举来说,应当是挺难的。”   “这是为何?”   章墨远想了一下,“具体的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应当参加了不亚于五次。”   “五次,这么多。”   “也有更多的。”   大概是因为先认识了章墨远,林言有种科举很简单的错觉,可回忆曾经看过的历史书就知道科举是非常难的。   有人考了一辈子,考到满头花白都没考上。   而且这种人还很多,都淹没在历史的尘烟中了。   林言用崇敬的眼神看着章墨远……的脑袋。   章墨远:“?”   “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为何你优秀的如此出类拔萃?   “自然是装了你。”   林言:“?”   现在不是情话环节啊喂。   第二天一大早章墨远就出门了,他打算过两日亲自去一趟袁州,野生稻这么关键的一环他必须自己盯着。   今日的外送是林大哥林大嫂他们去送的,现在天气比刚入夏那会儿还要热,林言便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   林大哥他们带着他做好的果茶和生腌,烧烤其实林大嫂和林阿爹都能做,但一来天气太热,大家对烧烤的热情下降了一些,二来林大嫂林阿爹也怕砸了林言的招牌。   经过一阵子的适应,基本喜欢生腌的都吃过好几轮了,林言便尝试着加大了生腌的量,而且品类上也不再局限于生腌虾,螃蟹也加了进去。   但卖的时侯还是会叮嘱大家一次只能吃少量。   果茶的量也加多了几坛。   外送做了这么多次,至今还没有剩余的,每次都是卖的空空的回来。   林大嫂他们每日只要暗暗算算自己赚了多少银子,第二日便又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林言吃了早饭又回去睡了一会儿,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海贝海壳在院子里玩,林阿爹在后院忙活,屋里只有严弘业一个人在写字。   他一见林言便跑过来,给他看自己刚写好的字,“言哥哥,我有一处不太明白,你给我讲讲行吗?”   林言看了一眼,发现严弘业那笔字也没比他好多少。   “抱歉,我也不清楚。”   严弘业暗暗露出鄙夷的神色,他娘都跟他说了,这个林言哥哥没读过书。   “言哥哥,等秀才哥哥回来让他教我吧,我娘不许我荒废学问,一日都不行。”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他不想搭理,但想想一个十岁的小孩从小被灌输一些功利的观念也是可怜,便缓和了语气道:“他近来有些忙,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吧。”   严弘业不情不愿地走了。   林言去后院刷牙,刚来那阵子他定做了一批猪毛刷子,配上盐粉,刷牙效果倒也不错。   现在家里人手一只。   “言儿。”   林言冲林阿爹笑笑,“阿爹,早啊。”   林阿爹也回了一声早,“锅里温着粥,给你留的。”   “好,我一会儿就去吃。”   林阿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走过来小声道:“言儿,阿爹让弘业住在家里,你是不是心里不舒坦?”   林言摇头,“我还好,阿爹,你自己呢?”   林阿爹愣了一下,他活到四十多岁,还是头一次有人反过来问他一句,你自己呢?   他笑了一下,“其实阿爹也不想让他住在家里,但是他一个小孩子,芸娘又实在不容易……不过芸娘很快就会来接他走的。”   林言点头,“阿爹,我知道的,您不用想这些,墨远也不在意这些的。”   林阿爹笑着抬手拍了下林言的肩,眼里满是欣慰。   他这个哥儿实在太懂事了。   林言洗完脸就去把锅里的热粥端了出来喝了,喝完他去水池边洗碗。   洗完回来发现严弘业不在桌边写字了。   他也没太在意,只当他去了后院找林阿爹。   但整理完碗橱出来却察觉出一丝不对。   后院安安静静,出去一看,果然只有林阿爹一个人。   前院倒是热闹,但只有海贝和海壳在闹着玩。   严弘业去了哪里?   林言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直接朝主屋走去。   主屋的房门虚掩着,他记得刚才他出来的时侯明明是关好了的。   严弘业果然在里头。   “你在看什么?”   严弘业立刻把手里的书合上,转头一脸惊慌道:“言哥哥,我,我还是弄不明白,就,就进来找找秀才哥哥的书。”   到底还是孩子,心理素质没有那么硬,被当场抓包立刻就慌了。   林言走过去,把他手里的书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不知道章墨远有没有那种不能被别人看见的东西,毕竟章墨远从来都不避着他,屋里的东西就这么放着。   但没有人会喜欢不熟悉的人擅自翻自己的东西。   林言的表情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严肃。   严弘业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你不要告诉秀才哥哥。”   林言把书放回去,“走吧,我给你拿别的书。”   从屋里出来后,林言斟酌着严弘业现在的程度去林大哥林大嫂他们屋拿了一本《论语》。   刚才严弘业写的那几句就是《论语》里的。   书是前阵子林大哥买来给海贝用的。   “你看这个吧,章墨远那些书你看不懂的。”   严弘业抬眼震惊地看着林言。   林言无语道:“你以为我不识字?”   严弘业下意识点头。   林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来不及写了,明天白天放吧。 第40章   林阿爹做完手里的活, 一进屋就发现严弘业趴在桌上。   他走过去,疑惑道:“弘业, 你怎么了, 腹痛么?”   严弘业抬起脸来,露出两只哭红的眼睛。   林阿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想你娘了?”   严弘业摇摇头, 小声道:“大伯,我,我方才有一处弄不明白,就, 就想去言哥哥房里找找秀才哥哥的书,可是被言哥哥瞧见了, 他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林阿爹皱眉, “你进了言儿和小章的屋?”   严弘业愣了一下,然后抽噎着道:“大伯,我爹说过做学问不能耽搁, 我就……”   林阿爹表情十分严肃, “你想读书, 可以先问过小章的意思,怎么好自己偷偷就进去了?”   严弘业大概完全没想到林阿爹会这么说,一下子呆愣住了。   “大伯……”   林阿爹放缓了语气道:“弘业,你在家里也住了两日了, 想必你娘很记挂你, 明日我就送你回家去吧。”   其实把严弘业留在家里,林阿爹一直很不安, 现在严弘业偷偷跑去翻章墨远的书, 他自然不能再留他了。   林阿爹虽然不识字, 但该有的分寸是有的。   严弘业直接哭出了声,“大伯,我不想回家去。”   林阿爹拍了拍他的肩,默默叹了口气。   过会儿林阿爹把林言拉到一边,说:“我明天就送他回镇上。”   林言愣了一下,先前瞧阿爹的模样他还以为他会留严弘业在家里多住几日呢。   林阿爹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先前留他住是因为严家现在确实一团糟,想着毕竟是孩子,但这两日严举他们两口子都没托人来个口信,而且他还偷偷跑去你们屋里翻小章的书,再留他就不合适了。”   林言笑笑,“阿爹您能想清楚就最好了。”   林阿爹眼里有几分坚定,“眼看着都要三十年了,有些事情阿爹也回过味来了。严举都这么大了,家里头的事情也该担起来了。”   林言点头。   林阿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章那儿,你替阿爹说一声,这回弘业确实过火了。”   林言明白林阿爹为什么突然这么果断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林阿爹一向是这样,他自己吃点苦头受点委屈都没什么,但一旦涉及到林言他们,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大概是担心严弘业这事影响到林言和章墨远的关系吧。   林言笑着安慰他,“没事的阿爹,墨远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   第二天,镇上。   距离今年的院试仅剩一个月的时间,镇上的学子们按照惯例办了一个交流会。   严举也去了。   他特地带了厚厚一沓纸。   每年的交流会学子们都会带些近日看的书来,用以和别人交换,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拿出来互相讨论一番。   今年的主题自然是章墨远的注解书。   章墨远手写的版本书铺掌柜根本舍不得卖,甚至都不敢拿出来,生怕一不留神被人偷偷撕了页去。   大家手里清一色的都是手抄本,唯独蒋公子手里有一本,而且还是最新的。   严举带着纸就是想趁机多抄些回去温习。   他到的时候蒋公子还没来。   严举一进屋就直奔与他相熟的学子,燕柳和杨伋就是先前考试中和他结成互保的其中两个。   这个时代考试是需要五人互结互保的,一旦有人考试作弊,那么五人都要连坐。   所以大家在选择互保人时都会慎之又慎,一旦结成,除非考试中有人掉队,一般也不会变动。   杨伋一见严举便关切道:“严兄,听说你家中出了事,现在如何了?”   燕柳也道:“令尊令堂身子还好么,听说你家中的银子都拿去给二老看病了,不知道盘缠还够不够?”   严举爱面子,自然不肯说实话,他摇摇头,笑道:“多谢燕兄杨兄关心,盘缠够。”   两人点头,毕竟严举在外一直表现出家中殷实的模样。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燕柳便迫不及待地取出袖中的书册,杨伋一见也把自己的书取了出来,然后两人一同看向严举。   严举假意在身上摸索了一番,紧张道:“我出门前明明放在身上的,怎么找不着了?实在对不住,我这就回家去取。”   燕柳赶紧拉住他,“算了,改日再瞧你的,今日便先看我和杨兄的吧。”   燕柳和杨伋带的都是章墨远的注解书,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原本崭新的书册已被他们翻的陈旧不堪。   两人互换着翻看了几页,发现都是自己看过的,便齐齐叹了口气。   “若是能看到蒋公子手里那本就好了,听蒋公子说,那本里头章秀才加了各地的名闻录,皆是此次考试有可能涉及到的。”   “我也听说了,看来这次蒋公子定能考上了。”   “不然等蒋公子来,咱们过去同他借上一借,哪怕只能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我也打算去,蒋公子也不是小气的人,咱们求求他,兴许还能多看上几眼。”   燕柳和杨伋说话的时侯,严举在旁边趁机使劲抄,同时注意力也放在他们二人的对话上。   听到章秀才三个字,他表情有些复杂。   从严家爹娘的口中,他已经知道自己那个外甥就是章秀才新娶进门的哥儿。两人本来打算去要注解书,没成想却把自己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花光了家里的钱不说,注解书连影子都没瞧见。   严举自己是不愿意去向林阿爹他们低头的,所以就让芸娘带着严弘业去了,他本来的打算是让芸娘和章墨远要,结果芸娘竟然把严弘业留在嘉禾村,自己回来了。   严弘业一个十岁的娃娃能顶什么用?   想到这里,严举手里的笔都下的重了些。   燕柳发现他在抄,疑惑道:“严兄,你抄这些做什么,何必浪费宝贵的时间?”   说完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严举竟然是从头开始抄的,一脸不可置信道:“难道严兄没看过么,不应当啊,这可是章秀才的注解书。”   而且还是早些时候出的。   杨伋发现自己的那本严举也在抄,他这本比燕柳那本还要早,没看过实在解释不通。   严举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家中那两本被我家弘业拿走了,弘业喜欢的紧,都不舍得还给我了。”   燕柳和杨伋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羡慕。   他们三个年纪差不多,家中都是有妻有子,可他们家中的小子个个顽皮的紧,哪里像严举家的严弘业这般勤学上进。   说话间蒋公子到了。   今日大部分人都在关注他的动向,所以他一来马上就被几个人给围住了。   “蒋公子,你手里那本注解书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不会给你弄坏的。”   “是啊蒋公子,大家伙可都盼着呢。”   “蒋公子,听说里头有章秀才特地列出的名闻录,到底是不是真的?”   蒋天纵懒洋洋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这么宝贵的东西岂能让你们白看,想看可以,一两银子。”   相比起这本书的价值来说,一两银子实在不贵,马上就有不少人开始掏银子了。   燕柳和杨伋对视一眼,兴奋道:“才一两银子,快走,咱也排队去。”   蒋天纵面前已经挤了一堆人,个个手里都捏着银子,举得高高的,生怕蒋公子把自己给落下了。   蒋天纵笑笑,“每人只能看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到立刻换下一个。”   一个时辰虽然短,但总比什么都看不到要强,而且几个人合起来每人抄一些,再合计一下,整本也就到手了。   所以大家都没有意见。   燕柳赶紧道:“杨兄严兄,我们三人搭伴,每人抄一部分如何?”   杨伋立刻点头,然后两人同时看向严举。   严举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摇了头,蒋公子那边一手交银子一手给书,他身上哪里能拿得出一两银子?   现在答应下来,到时候拿不出来岂不是更加丢人。   “我出门走得急,忘记带银子了,你们看吧。”   燕柳皱眉,“光我们两个哪里够,不然我借你银子好了,等你回去取了再还我。”   严举还是摇头,他不想让燕柳和杨伋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不必了,我先不看了。”   燕柳一头雾水,平日里严举对待学问比他和杨伋可饥渴多了,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但蒋公子那边队已经排起来了,他们也顾不上再问,赶紧去排队了。   严举趁机继续抄。   等他把两本书都抄完,那头也轮上了燕柳和杨伋,两人和其他人搭了伴子,一拿到手就是一顿猛抄。   蒋公子收钱收到手软,心里对林言的崇拜又多了几分,并且已经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哄林言了。   严举站在旁边看,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意思凑上去直接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好不容易等燕柳和杨伋的时间结束,天都黑了。   为了排队,屋里的人大多连水也顾不上喝。   严举立刻走过去,旁敲侧击道:“如何?”   燕柳长叹了口气,“不愧是章秀才,寥寥几笔就解了我心中的困惑,我实在自愧不如。”   杨伋闻言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一两银子真没白花。”   两人说来说去都是对章墨远的崇敬,至于书中的内容是只字不提。   严举可急坏了,假装平静道:“里头那些名闻录真有蒋公子说的那般神奇?”   燕柳点头,“确实,我觉着下个月的考试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   “我也觉着。”   严举旁敲侧击了半天,什么有用的都没听见,急得满头大汗。   那边蒋公子站起身,懒洋洋问道:“还有人要看么?”   燕柳看向严举,“严兄,你确定不看?”   杨伋也道:“是啊严兄,错过了今日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严举刚要开口,蒋公子的声音就传过来,“严兄,兜里没有银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三更和今天的二更等会儿一起放。 第41章   严家爹娘先前讹过蒋家窑, 所以蒋天纵一直看不上严举,平日里没什么来往还好, 今日碰见了便忍不住奚落几句。   他一开口, 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了严举身上。   镇子就这么大,学子们就这么些,彼此之间都是知道的, 有人便开口道:“应该不会吧,严兄家中殷实,连娃娃都在考童生呢。”   “这是之前,前两日严兄家中遭了变故, 想必境况大不如前了。”   马上便有人问什么变故,说话这人便开始向大家解说, 一时间屋子里满是恍然的语气声。   “听说当时严兄的娘子去医馆时, 险些连诊金都掏不出呢,也是可怜。”   “咱们考试可是要去省城的,盘缠可要不少呢。”   “可不是么。”   蒋天纵笑了一下, 他不会说报应这种词, 但心里确实没多少同情就是了。   “是我的不是, 既然严兄家中出了这种事,那我便收回刚才的话。”   说完便招呼着下人去把书收回来。   所有人都拿同情的眼神看着严举。   燕柳用遗憾的语气道:“严兄,原来是这样,你若是银子不够, 我可以先借你一些。”   不知道谁叹了口气, 说了句“真可怜”。   严举最怕的就是让人知道他家中的真实境况,所以平日里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家境殷实的人设。   现在这种情形他哪里受得了, 简直想被人打了几耳光似的, 脸色涨得通红。   他一冲动, 几乎脱口而出,“诸位误会了,我不出这一两银子不是因为囊中羞涩。”   “那是为何?”   严举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从容,“其实章秀才是我外甥的男人,我这个做舅舅的在外头买他的书岂不显得生疏了?”   燕柳失声道:“什么?”   杨伋立刻抓住严举的手,迫切道:“严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严举一脸矜持地点头。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蒋天纵听见他这话便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着人群中心的严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林言哪来的舅舅?   林阿爹还有兄弟?   蒋天纵想了想,朝身后的下人勾了勾手指,等下人凑过来后小声道:“你去严举家附近打听一下怎么回事,速去速回。”   “是,少爷。”   下人拔腿就跑,等他的身影消失后蒋天纵转身坐了回去,施施然道:“言哥儿我认识,没想到严兄竟然是言哥儿的舅舅,那他的烧烤你一定吃过吧?”   提到林言的烧烤,不少人都开始流口水,话题也被短暂地岔开了。   “言哥儿好久没来了,上回是他大哥大嫂来送的,听说他病了。”   “是啊,言哥儿不来,咱们都没烧烤吃了。”   镇上有人专门跑到嘉禾村去吃的,但这帮学子忙着温书,哪里能抽出空来?   他们倒是想让人帮着带,但这么大热的天一路折腾回来哪里还有原来的鲜香滋味儿?   “原来言哥儿就是章秀才的媳妇儿,细细想来两人确实十分相配,可以说是佳偶天成了。”   “那可不,严兄,你家这是要出两个秀才啊。”   既然严举是林言的舅舅,那他自然能得到章秀才的亲自指点,想必今年的院试已经稳了。   难怪人家方才稳坐如山。   突然有人想起了什么,一脸期待道:“严兄,既然你和章秀才是这层关系,那想必他的注解书你都看过了吧,能不能劳烦你帮忙问问他,下本注解书何时会出啊?”   严举扯了扯嘴角,“他平日里在嘉禾村,我们也不常见到,若是见到我会问他的。”   “啊?”问的人满脸不解,“有这么好的老师在,严兄为何不多去请教呢?”   毕竟大家都知道,严举已经考了很多年了。   严举咳了一声,“章秀才平日里十分忙碌,而且我家弘业正在他家里呢,我也不好多叨扰他了。”   “倒也是,听说嘉禾村最近正忙着弄什么田呢,章秀才整日都在海边忙活。”   “严兄,你家弘业能得到章秀才的指点,想必很快就能考上童生吧。”   严举笑笑,没说什么。   他有些心虚,但大家只当他是谦虚。   严举的神情一丝不差地落在了旁边的蒋天纵眼中,他一直在观察他。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下人去打听还需要一些时间,蒋天纵便道:“既然严兄是章秀才的舅舅,那想必对注解书早就了然于心了吧。大家不妨把方才看书时不懂的地方拿出来,请严兄替大家讲解一番,也算不辜负今日这次盛会了。”   众人纷纷相应,争先恐后地把自己刚才抢时间抄的东西拿出来,等着提问。   严举十分尴尬,别说眼前这本,他连之前的都没怎么看过。   章墨远的注解书一直卖的很贵,他只能偷偷去书铺里蹭着看,还得挑掌柜不注意的时侯。   以掌柜对注解书的看重程度,他去十次能看完一页就算不错了,还是开头那一页。   大家提的问题,他当然不可能会。   蒋天纵看在眼里,勾唇笑了一下。   大约一刻钟后,下人就喘着粗气回来了。   “如何?”   下人凑过来,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他找的恰好就是严家对面的李大娘,李大娘说的那叫一个详细。   蒋天纵听完,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   看来还真是报应。   那头严举已经让大伙儿迷惑住了,毕竟学问这种事是装不了的,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严兄,你这是怎么了?”   “莫非严兄身体不适,不然为何一个也答不上来?”   严举绞尽脑汁地编说辞,还没等他想出来,那头蒋天纵就替他答了,“因为他在撒谎。”   “什么?”   “蒋公子,你说的撒谎是何意?”   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蒋天纵身上,没注意严举听到撒谎二字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蒋天纵一边走一边道:“严举的确是言哥儿的舅舅,这一点从血脉上来说倒是没错。”   “那你为何说他撒谎?”   “因为……”蒋天纵走到严举面前,盯着他闪躲的眼神道:“当年言哥儿的阿爹是被他爹娘赶出去的,而且三十年来对他不闻不问。”   蒋天纵刻意省略掉了林阿爹和林父的事,就当没听见。   严举嘴唇颤抖了两下,这种场面对他这种极度喜好面子的人来说,简直无异于被当众扒光了衣裳。   蒋天纵继续道:“你们猜猜,严家爹娘为何突然想起了这个被自己丢弃三十年的哥儿?”   有人试探着答道:“难道是因为言哥儿嫁给了章秀才?”   蒋天纵笑笑,“只答对了一半。”   “我知道了,他们看上了言哥儿挣的银子,谁不知道言哥儿生意好?”   “没错,事实就是如此。”   蒋天纵一字一句道:“严家爹娘得知镇上卖烧烤的林老板居然是林阿爹的哥儿,便动了打秋风的主意。等他们到了嘉禾村,又得知言哥儿的相公居然是章秀才,这下他们可乐坏了,这可是双喜临门哪。”   “严兄,我说的对吗?”   严举终于醒过神来,他抬眼恶狠狠地瞪着蒋天纵,“蒋天纵,你家与我爹娘有旧怨,可我爹娘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编出这种恶毒的说辞来诋毁他们?”   蒋天纵笑笑,“我说的对与不对,大家随便去打听一下自然就清楚了,不用我诋毁吧?”   说完他看了眼燕柳和杨伋,意味深长道:“严家这种德行,互保一事你们不用再考虑考虑么?”   严举立刻看向燕柳和杨伋,眼里满是恐慌。   若燕柳和杨伋这个时候退缩,那其他人谁敢同他互结互保?   若没有人同他互结互保,他下月的院试怎么办?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燕柳和杨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燕兄,杨兄,你们不要听他胡说!”   燕柳干笑了一声,表情僵硬道:“燕兄,你今年还是找别人吧,对不住。”   杨伋也赶紧附和道:“对不住,燕兄,我考了这么多年,实在赌不起了。”   他赌不起,谁能赌得起呢?   院试三年考两次,错过了这次就要等后年了。   更何况若真因为严举被连坐,那可不是失去一次考试机会的事,严重的话可能终生无法再考了。   谁敢赌?   严举非常清楚,所以这一刻他绝望到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燕柳和杨伋说完就赶紧拿上自己的书跑了,紧接着一个一个,屋里的学子们迅速跑了个干净。   只剩下蒋天纵和严举。   蒋天纵冷冷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他也转身走了。   严举一下子瘫软在地,他知道,他的科举生涯到底为止了。   不光是他,严弘业的也是。   当今圣上十分重视孝道和亲情,现在他爹娘抛弃哥儿的事传扬出去,别说互结和具结,他连名都报不上去。   林阿爹把严弘业送回去后,顺路在镇上买了需要的食材带回去。   刚刚发生的新鲜事传扬的最多,林阿爹去了几家铺子后,慢慢地就把事情拼凑了个大概。   他没去搭话,沉默地付了银子就出了铺子。   对于严举和严弘业,他并没有抱歉之类的情感,毕竟这跟他无关。   而且害他们的也不是他。   林阿爹整理好买来的食材,然后一跃坐上牛车,朝嘉禾村的方向走去。   很快镇子就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林阿爹越走越轻松,脸上也慢慢露出了笑容,好像曾经那些不堪的往事正在随着这趟行程逐渐远去。   等到看见嘉禾村村口的那棵大榕树时便彻底消失了。   林阿爹长长地舒了口气。   *   纪高驰的信五日后终于回过来,林言赶紧凑上去,急道:“他怎么说?”   旁边的林大嫂笑着打趣他,“小章都没打开呢,瞧给言哥儿急的。”   林言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撕信封,他的野生稻种啊。   还有十几日就要进八月了,野生稻也快成熟了,万一中间出了岔子被人提前给糟蹋了,他可要心疼死了。   章墨远一目十行,看完以后就把信递给林言,林言扫了一眼,催促道:“我不识字,他说了什么?”   章墨远笑笑,“纪高驰说他已经修书快马加鞭地送去袁州了,回信大约需要十日。”   林言啊了一声,“还需要十日啊?”   等回信送来他们这边再派人送过去,一来一回等他拿到稻种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虽然拿到手了也得明年四月才能种下去,但总归早点拿到手才能安心嘛。   那一大片野生稻就这么长在那里,袁州又离得这么远,林言实在无法安下心来。   章墨远看出他的想法,提议道:“我亲自去一趟袁州吧。”   林言一愣,“啊?”   章墨远解释道:“除了带回稻种以外,我还想亲自去看一看野生稻的环境,带些泥沙回来简单地做一个比照。”   林言有些迟疑,“这样确实比较稳妥,可是你今年不用考试么?”   关于参加乡试林言一直没问章墨远,毕竟书里他就是今年参加的,还中了头名。   但袁州这一来一回的,他去省城肯定来不及。   快马加鞭都赶不上。   章墨远还没开口,林大嫂先笑了,“小章今年不打算去省城啦。”   林言:“……”   他看了眼林大嫂,然后瞪着章墨远,“我为何不知道?”   章墨远无奈地笑,“你现在怀有身孕,我怎么能丢下你去省城?当初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没听出来么?”   林言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查出有孕之后章墨远好像确实说过一些规划,但他当时脑子里压根就没想起科举这回事。   章墨远轻哼了一声,“现在想起来了么?”   林言干笑了一声,开始甩锅,“你看你,也不说清楚些,我怀孕了脑子就转不动了嘛,下次你记得把话说清楚些。”   林大嫂噗嗤笑出了声。   等章墨远回屋去收拾行李,林言就走到林大嫂面前,小声道:“大嫂,你是何时知道的?”   那些规划章墨远可只说给了他一个人听。   林大嫂正色道:“在你们成亲前那晚,阿爹问起他的想法,小章为了让阿爹宽心,主动说三年后再参加乡试。”   林言点头,“原来是这样。”   林大嫂眨眨眼,“是呀,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你怀孕的时间和成亲的时间对不上,阿爹都没惊讶。”   林言:“……”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林大嫂显然没注意到他的震惊,自顾道:“那晚小章也说了这事,我们才知道原来爹那晚真的给你下了那种药,我觉着小章说完这事后,阿爹和你大哥他们都变了不少。”   因为章墨远把这事说开,林阿爹和林大哥他们才意识到先前的忍让带来了什么。有了这个铺垫,章墨远才把林父在赌坊里头签了死契的事说了。   林大嫂看了眼林言,“其实那晚小章只说你中了药,后来你怀孕了,我们算算时间才知道你们那晚……”   林言脸有点红,“他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林大嫂语气里满是羡慕,“怕你操心吧,他把该想的事情都赶在你前头想完了。”   和章墨远比起来,林大哥简直就是个傻大个。   林大嫂默默叹了口气。   林言回屋时,章墨远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林言顺嘴道:“收完了?”   章墨远嗯了一声。   林言轻咳了一声,“我都知道了。”   “知道何事?”   “就,就你跟我阿爹他们说的事。”   章墨远想了一下,结合林言的表情,想起来了。   其实当时那些话他也并非刻意去说,大多只是顺势而为,若那晚不说林言中药的事,之后林言怀孕他也能圆回来。   “嗯。”   林言急了,“你在我阿爹面前不是挺能说会道么,怎么现在就知道嗯呀?”   章墨远笑了,他把林言拉过去,“不必觉得感动,我只是做了我本应做的事而已。”   “那你今年不参加乡试,真的没问题么?”   林言有点担心会影响到章墨远的事业线。   章墨远淡淡道:“其实呢,我对做官并无执念,相比起京城,我倒觉得和你在嘉禾村这里更为自在些。”   上辈子他一路高中状元,然后几经沉浮,在朝堂扎稳脚跟,不过是因为没有旁的事可以做罢了。   而且做了一辈子的官,他也有些腻了。   林言有些惊讶,光看书他还以为章墨远是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呢,没成想他骨子里居然更喜欢这种田园生活。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生活更好,当官有什么好的,整天尔虞我诈的。   只是章墨远在书里可是做了不少事情,光是赈灾就赈了好几处,虽说章墨远不去,也有别人会去,但林言私心里觉得,没人会比章墨远做得更好。   “那什么,做官能为百姓做事呢,若你做了官,咱们也不用事事去求纪高驰了,对吧?”   章墨远笑了,“你希望我去考试?”   林言挣扎了一下,折中道:“要不,咱们三年后再去试试,先把围海造田做完。”   章墨远点头,“听你的。”   林言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耽误这本书的主线。   两人又说了几句,章墨远就出门了。   他打算带着几个水利师一道过去,所以要提前安排好海边的一应事务。   等他忙完回来,林言还没睡,坐在桌边写字。   “怎么还不歇息?”   林言其实已经很困了,写字也只是为了提提神。   “我想等你回来,同你说几句话。”   章墨远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了,那会儿林言都还没醒呢。   这一去怕是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章墨远顿了一下,而后才道:“等我沐浴回来同你说。”   “好。”   等章墨远出来时,林言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半眯着眼睛,视线朦胧地看着章墨远。   章墨远就小声地对他说自己的安排,越说越慢,越说声音越小。   直到林言彻底睡着。   章墨远低头在他额上碰了碰,然后抱着他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2章   村口的大榕树下。   王大娘她们弄完了家里的海鲜, 每日都会来这里闲聊一阵。   刚说了几句就有人盯上了王大娘的手臂,好奇道:“王大娘, 你这臂上绑的是什么, 里头加了冰块么,靠近了还有一丝凉气呢。”   王大娘得意道:“这东西叫冰垫,里头我塞了一块叠好的厚棉布, 只要把它沾湿,然后往冰鉴里头放上一阵子,再拿出来绑上,你瞧。”   王大娘把冰垫解下来展示给大家看, 所有人都好奇地凑上来,还拿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还真是, 凉丝丝的。”   “这东西怎么做的, 一会儿我回去自己也做几个。”   王大娘大方道:“只要选那好沾水的棉布包在里头就行,外头的带子长些短些都行,看你要绑在哪处, 简单的很。沾了水以后想冰一些就多在冰鉴里头放一阵子, 不想那么冰就尽快拿出来, 没那么多讲究。”   众人接过去传着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   王大娘把冰垫拿回去,绑在了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笑眯眯道:“还可以换着位置绑, 方便得很, 平日里干活的时侯绑上一个,还能省些冰块呢。”   虽说大家现在都不缺冰块了, 但能省一点总归是好的。   “这玩意儿还真不难, 也不费事, 你说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是王大娘点子多。”   王大娘摆摆手,“我有什么点子,还不是言哥儿,这法子是他想出来的。”   大家这下就不觉得惊讶了,毕竟林言在他们心里已经是和章墨远一样顶顶厉害的人物,做出什么好东西都是正常的。   “还是言哥儿有法子。”   “可不是,这才两个月,咱们嘉禾村就换了个光景,用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就叫今非昔比。”   “可不是,这都是托了言哥儿和章秀才的福。最近这一个月咱们嘉禾村说亲的人都快把村口给踏平了,过去谁敢想啊。”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对了,海边那头大家去瞧了没有,我瞧着有模有样的。   “去了去了,我听章秀才说,只要咱们找着了合适的稻种,明年开春就能种下去了。”   “真的?”   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嘉禾村这里几代人生活了一百多年,从来没人成功种过田,日子过的苦巴巴,饭都吃不饱。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种稻米了,大家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今早我瞧见章秀才带着那几个水利师出去了,是去买稻种吗?”   王大娘和林家比较熟悉,闻言便解释道:“章秀才去袁州了,据说那里有合适的稻种,能替咱们省不少时间呢。”   “袁州?离咱们最近的不是鄞州吗?”   “章秀才说的怎么会有错,定然是那鄞州的稻种不合适呗。”   “对啊,不然章秀才怎么会跑那么远?”   大家说话间,牛桂香提着一只篮子从旁边匆匆忙忙地走过去,平常最喜欢闲聊的人现在却低着头恨不得躲着人群走。   王大娘压低了声音道:“我记得她有阵子没出来了吧?”   要是放在以前,王大娘肯定连日子都算得清清楚楚,但她最近重心都放在林家这边,根本分不出精力来关注谭家。   “从上回秋少爷走了以后就没见过他们。”   “我倒是见过一回,先前去镇上的时侯瞧见牛桂香在秋家铺子里闹呢,说秋少爷玩弄谭新,要去官府告秋家。”   “谁不知道那县令帮着秋家,她去告还不是被打出来?”   “就是啊。”   牛桂香刚刚从镇上回来,她这几日已经往秋家铺子里跑了好几趟了。去的次数多了以后,现在她一靠近铺子,里头的伙计就拿家伙式儿赶她。   弄的牛桂香每次都灰头土脸的。   但若是让她就这样放弃秋少爷这么一个好哥婿,她又不甘心。   于是,在心里挣扎了好几日之后,牛桂香终于下定决心,来找林家帮忙。   她还特地等天黑了以后才出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地摸到林言家的院子门口。   听到敲门声的时侯,林家人正坐在一块儿聊天。   林阿爹朝外头看了一眼,随口道:“谁啊?”   外头没有一丝声响,林阿爹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应。   他看了眼林大嫂,“你们听见动静了么?”   林大嫂点点头,“好像听见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又来了,这次明显比方才急促了些。   “阿爹,真有人敲门。”   林大哥起身,“你们坐着,我去开。”   大家都没在意,毕竟村子里串个门那是再寻常不过了,然而片刻后跟在林大哥后头进来的人却让大家愣了一下。   林阿爹一脸警惕地站起身,“牛桂香,你来做什么?”   牛桂香笑了一下,尴尬道:“林家的,你瞧你,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邻居,怎么还抓着先前的那点小事不放呢?”   林阿爹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牛桂香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笑道:“先前的事是我的不是,但现在你家言哥儿都嫁给章秀才了,就别跟我置气了。这篮子里头是我特地去镇上买来的鸡蛋,言哥儿做生意辛苦,给他补补身子。”   牛桂香瞧着像是来道歉的,林阿爹表情放松了些,但他并不打算接受牛桂香的鸡蛋。   “不用了,你带回去给新哥儿吃吧。”   “你之前的事……”   林阿爹看了眼林言,见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便缓和了语气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抓着不放也没什么意义,只要你们以后别再跟前头似的,我们也没二话。”   牛桂香马上笑开了,她还伸手来拉林阿爹,但被林阿爹躲开了。   林阿爹是不计较了,但不代表他心里不膈应这个人。   “既然咱们都把话说开了,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也晓得,我家谭新先前和秋少爷定了婚约,但谭新年纪小不懂事,和秋少爷拌了几句嘴,这不,秋少爷就恼上谭新了,还说什么不娶谭新这种气话。”   “本来这是我们谭家和秋家的家务事,但你们也知道秋家不比寻常人家,所以我今日来呢就是想请章秀才帮忙在县令跟前说几句话。大家伙都是一个村子的,要是这桩亲事成了,你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林阿爹无语道:“你们两家的亲事,县令如何肯管?再说了,我家小章不在,出远门去了。”   牛桂香愣住,“什么,怎么会出远门呢?”   谭家是村里唯一没有参与围海造田的人家,再加上牛桂香现在也不敢和王大娘她们搭话,所以她对章墨远的动向并不清楚。   “林家的,你该不会诓我吧,章秀才好好的怎么会出远门呢?”   林大哥本来不想插话的,但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凉凉道:“今早刚走的,实在对不住了。”   牛桂香看向林言,林言两手一摊,无奈道:“桂香婶子,我家墨远出远门的事村里人人都知道,你不信出去问问就是了。”   牛桂香满脸丧气,她还以为只要找了林家和章墨远,她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为此她还给林阿爹道了歉,还买了那么多鸡蛋。   “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一个月吧。”   看牛桂香这副五雷轰顶的模样,林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桂香婶子,秋文赋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   按照书里的进度,最多三年,秋家就要倒霉了。   哪知牛桂香非但不领情,还怒瞪着林言,“什么不是好人,我家谭新要是嫁给了秋少爷就去县里享福去了,我瞧着你们就是见不得人好。”   林言:“……”   牛桂香愤愤地走了,走之前还把那篮子鸡蛋给带走了。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   林阿爹气的不行,“以后你们看好了,不许她进咱家院子门。”   气归气,其实林家人也没太在意这件事,牛桂香一走,他们把门一关,照旧过自己的小日子。   *   海贝探着小脑袋出来看,被林大哥瞧见,大手在他脑袋上盖了一掌。   “瞧什么,读你的书。”   从章墨远身上,林大哥看到了读书的好,所以家里条件好了以后,他就动了让海贝读书的想法。   咨询了章墨远后,他去镇上买来了几本常见的书,从启蒙书籍到论语这些,花了不少银子。   林大哥林大嫂也没想着要让海贝考科举,只让他先识几个字,将来能明些事理。   章墨远在家的时侯偶尔会教海贝几句,但他太忙,平日里也顾不上,林言便主动接了这个任务。   他虽然字认得不算多,但他读过这些书啊,半蒙半猜的,给海贝启蒙也够了。   海贝收回脑袋,又坐回去了。   等林言回来后,他马上把自己写的几个硕大的字拿给他看,邀功似的道:“小叔你看,我刚刚写的。”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写得比我好多了。”   “小苏啊。”   刚才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都没注意角落里背对着他们坐着的海壳,现在海壳转过身来两人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林言差点笑出声。   海贝惊呼一声,“我的墨。”   林大嫂这人节省,每次海贝磨完墨之后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墨锭收起来放在一边,生怕被海贝不小心碰掉了。   海壳瞧见以后大概生出了好奇心,趁人不注意偷偷摸出来抓着玩,弄的一张小脸黑乎乎。   林言仔细看了眼他的嘴巴,还好没吃下去。   海贝把墨锭收起来,气呼呼道:“一会儿阿爹来揍你。”   海壳笑得没心没肺,还伸出两只乌漆麻黑的小爪子想让林言抱他。   林言把他的小爪子推开,嫌弃道:“你洗干净了再来。”   海壳把手贴在裤子上蹭了两下,然后高兴道:“干净啦。”   林言忍着笑把他抱出去,林大嫂一见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是……墨汁打翻了么?”   林言还没开口海贝已经拿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林大嫂:“……”   林言笑得不行,“估计怕你揍他呢。”   林大嫂忍不住也笑了,笑完以后无奈地带着海壳去洗手洗脸换衣裳。   *   第二天林家来了一个客人。   林言瞧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疑惑道:“你来找墨远么,他出远门了。”   蒋天纵一听章墨远不在家,更高兴了,“他不在更好,我是来找你的。”   林言:“?”   蒋天纵朝身后的下人看了一眼,下人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恭恭敬敬地递给林言。   “这是什么?”   “打开瞧瞧。”   林言就着下人的手直接打开,里头摆得满满的碎银子,瞧着数量应该不小。   “蒋公子这是何意?”   蒋天纵得意地笑了一下,“先前你帮我要到的注解书,我拿它赚了些银子,都在这里了。”   林言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赚的?”   “上回的分享会,听说了没?”   林言最近去镇上做过一回外送,是从客人们嘴巴里听到了一些,包括严举的事。   他把那些信息稍微串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原来那个当众揭穿严举的人是你。”   蒋天纵矜持地点头,“我可是替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   林言点头,“那你要如何谢?”   “很简单,再替我要一本注解书。”   “不行。”林言摇头,“墨远出远门,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出发去省城了。”   蒋天纵:“……”   林言安慰他,“我记得墨远说过,上一本已经是最后一本了,你多翻几遍,考上应该不成问题。”   蒋天纵蔫头搭脑地走了。   他根本没把林言的话当回事,毕竟谁敢说考上不成问题这种话?   连那些教了许多年书的老秀才都不敢说。   不过他还是决定把最后那本再翻几遍。   其实林言说的没错,章墨远上辈子是看过这一年试题的,最后那一本的名闻录便划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只不过资料这种东西也不是看了就能记住的,只有有心人才能瞧出其中的诀窍。 第43章   一个月后, 时间到了八月中。   前阵子章墨远写了信回来,说在袁州一切顺利, 而且已经和袁州知州商定了稻种的问题, 很快就能带着野生稻种返回。   林言也没有去算他回来的日子,但接下来的日子明显的一日比一日要开心。   这天傍晚,林家人外送回来, 照旧坐着牛车有说有笑地朝家赶。   刚拐过弯就瞧见路口站着一道高挺俊秀的身影。   看见熟悉的牛车,那人便露出一个弧度极浅的笑来。   从进八月开始,这天气已经热到快疯魔了,出门不过片刻就是满身的汗。   但章墨远看起来永远那么清爽干净, 他去了袁州一趟也完全没有晒黑,瞧着似乎比走之前还要好看几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许久没见了。   林言的心脏当即就漏跳了一拍。   牛车越来越近, 林大哥控制着速度在章墨远跟前停下, 惊喜道:“小章,你什么时候到的?”   章墨远淡淡道:“不久前。”   林阿爹也把头探出去,笑眯眯道:“小章可算是回来了, 言儿每日都记挂着你。”   林言尴尬地喊了一声:“阿爹。”   林阿爹大笑了一声, “好了好了, 不打趣你了,快下车去吧。”   在大家打趣的视线中,林言弯腰从牛车上下来,落地时身子歪了一下, 被章墨远及时抱住。   林言脸都红了。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林言这把是真切地体会到了,这才一个月, 他怎么这么不淡定?   章墨远关切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 “还好么?”   林言点点头, 把手从他身上挪开。   “稻种带回来了么?”   “嗯,我带回来一部分,还有一些交给了他们。”   他们指的是同他一道去的几个水利师。   “他们呢,还在路上么?”   章墨远牵起林言的手,一边引着他往前走一边道:“我要先去县里,所以把大部分的稻种留给了他们,不必担心,袁州那边派了人跟着他们。”   林言点点头,“哦。”   他想了想,又问:“那批野生稻如何?”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毕竟野生稻直接关系到他们第一年的收成。   “对比袁州普通的稻穗,野生稻株高更高一些,穗粒的数量相差不多。”   林言眼前一亮,既然和人工种植的穗粒数量差不多,那就说明这批野生稻长得很不错。   将来只要他们适当地施肥,产量想必不会输给这个时代普遍的农家稻田。   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章墨远似笑非笑道:“我外出这么久,你都没有话要同我说吗?”   林言瞬间被他拉回到现实中,脸又红了。   “我,我回去给你做好东西吃,给你补补身子。”   章墨远忍不住提醒他,“方才阿爹说你很挂念我,是真的么?”   林言嘴巴很硬,“我挂念的是稻种,他误会了。”   章墨远也不同他计较,笑道:“你不挂念我,我却很挂念你。”   林言:“……”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一个读书人哪里学来的这些情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自家院门口。   章墨远停下脚步,低头在林言嘴巴上亲了一下,然后一脸淡定道:“好了,进去吧。”   林言:“……”   他不甘示弱地踮起脚在章墨远嘴巴上也碰了一下,结果好死不死刚好被出来叫他们回家的林阿爹瞧见。   林阿爹尴尬地咳了一声,嗔道:“言儿,快让小章进屋来吃些东西,他忙活了这么久都瘦了。”   林言:“……”   阿爹,其实是章墨远先动的手,你信吗?   *   为了给章墨远补身子,林阿爹和林大嫂一道,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章墨远走之前,林言阉了一坛子咸鸭蛋,现在刚好可以拿出来吃,他打算做一道咸蛋黄炸虾。   新鲜的大虾处理干净后放入去腥材料腌制一会儿。   然后拿几个煮熟的咸鸭蛋,把蛋黄单独取出来,用勺子压碎。   腌制好的大虾裹上一层玉米粉,放入锅里炸,炸完虾再放油炒咸蛋黄,最后把虾加进咸蛋黄中,让每一只虾都裹上满满的咸蛋黄。   这是林言以前最爱的一道菜之一,所以他做的很快,端出来时还顺带着切了五六只咸鸭蛋。   林大嫂一脸稀奇地瞧着红红的鸭蛋黄,“言哥儿,这就是你之前做的那个咸鸭蛋么?”   林言洗了手坐回来,点头道:“是呀,你们快尝尝。”   林大哥立刻上筷子夹了半只蛋,然后张嘴直接啃,连带着蛋壳也啃了进去,把大家都逗笑了。   “大哥,你直接用手抓就行,把里头的蛋赶到碗里吃。”   说着他就上手抓了半只,左手拿着蛋,右手轻轻地拿筷子去赶里头的蛋。   他把蛋赶到了章墨远碗里,他现在毕竟怀着孕,不太敢吃这些高盐的食物。   大家看一眼就会了,然后一人抓了半只。   海贝尝了一口,大声道:“小叔,鸭蛋好吃啊。”   海壳也想吃,海贝看了他一眼,犹豫道:“小叔,海壳能吃吗?”   “可以,但只能吃一点点。”   海贝就从自己碗里拨了一点点到海壳碗里,海壳直接拿手抓着吃,反正他已经洗过手,大家也不太拘着他。   吃完咸鸭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放到了那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大虾上。   林阿爹夹了一只,问道:“言儿,这虾上头裹的是什么?”   林大嫂刚才一直在观察,这会儿便开口道:“我怎么瞧着有些像刚才吃的咸鸭蛋的蛋黄呢?”   林言点头,“就是咸蛋黄。”   林大嫂尝了一口,眼睛蹭的就亮了,然后急切地把剩下的半只虾直接塞进了嘴巴里。   其他人一看,纷纷往自己碗里夹。   “太香了。”   林三哥连吃了三只,“我觉着我可以把这一盘子全都吃下去。”   林二哥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就你吃得最多,小章都没吃几只。”   林言只吃了一只就没再吃了,尝尝味就行。   海贝吃了两只,海壳只吃了一只剥好的虾肉,虾壳海贝也没丢,自己吃了。   这盘虾是最早吃完的,吃完后大家还意犹未尽。   林二哥问林言,“言儿,这虾能卖么?”   林言摇头,“可以,但是需要现做,放久了会影响口感。”   林二哥高兴地点头,只要能卖就行,他觉得这虾一定会卖的非常好。   吃完饭,章墨远回屋里写东西,林言便端了一杯加了冰的果茶放在他手边。   章墨远侧头看了一眼,顿住,“这冰块怎么是……”   林言今日特地给他加的是爱心形状的冰块,配着红色的果茶,很好看。   林言笑眯眯道:“这是我自己画的,叫爱心,好看吗?”   “爱心?”章墨远敏锐地听出了这个词的特别,挑眉道:“内里有什么深意么?”   林言故意道:“你猜猜?”   章墨远把这个皮球又踢了回来,“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么?”   林言轻哼了一声,“就是你以为的那个。”   章墨远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哦?哪个?”   林言:“……”   他红着脸把果茶往章墨远这边推了推,“快喝。”   章墨远也不逗他了,拿起来喝了一大口,凉丝丝的果茶迅速赶走了一身的暑气。   “如何?这是我新做的,阿爹他们都没喝过哦,而且这批新的冰块也没人见过,你是头一个。”   前阵子蒋老板终于把那批小玩意给他烧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言总觉得他的模样似乎憔悴了不少。   左右章墨远也快回来了,林言索性等他回来以后再用冰格。   让他当第一个用上爱心形冰块的人。   林言觉得自己可浪漫了。   章墨远仰脖把一整杯果茶一饮而尽,里头的爱心冰块也都吃进去了。   “如此,我便收下了。”   喝完果茶以后,章墨远从布口袋中摸出几颗野生稻种给林言看。   林言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光看那稻种饱满的外形和成色也能判断出来,这稻种十分优良。   他对明年的播种充满了信心。   “到明年的四月,咱们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足够了。”   播种之前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把捍海堰全部围起来,然后还要定期对里头的沙土做处理,尽可能地降低土壤里的盐分。   这次章墨远带着几个水利师去袁州,除了带回稻种以外,他们还考察了野生稻的生长环境,用简单的晒盐方式记录了不同点的盐分状况,给明年的播种做一个参照。   “等捍海堰围起来以后,先把田分下去,每家负责自己的田,这样大家的积极性也会高一些。”   将来产多产少的也怪不着别人。   章墨远点头,“好。”   等躺上床后,章墨远低头看了眼林言的肚子,试探道:“我能瞧一眼么?”   “瞧什么?”   问完以后林言就明白了,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好瞧的,都看不出来呢。”   现在才两个多月,林言人又瘦,肚子只有一个微微的弧度,穿上衣裳都瞧不出来。   所以至今为止,除了家里人,根本没人知道他怀孕的事。   但章墨远很坚持。   林言只好点头。   章墨远小心翼翼地掀开他里衣的下摆,然后盯着那点微小的弧度认真地看。   看了许久才把衣摆拉下去,林言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看完以后他就被章墨远抱住了。   有点紧。 第44章   第二天林言和林三哥还有林大嫂林阿爹一起去镇上做外送。   林大哥林二哥都和章墨远去了海边。   眼看着稻种已经取回来, 整个嘉禾村都洋溢着一片欢腾的气息,原本家里只派了一个人的也坐不住了, 生怕最后自己家分不到什么田。   林言已经有两回没来了, 大家一见他就高兴地围上来和他说话。   “言哥儿,有阵子没见你了,听说你病了?”   “我瞧着言哥儿气色不错, 身子应该大好了吧?”   林言笑着点头,“多谢关心,我身子没事了。”   之前他没来的时侯,熟客们一直问, 林三哥便随口扯了个谎。   有人挤进来一个脑袋大声道:“言哥儿,给我来十份五花, 二十只生蚝。”   话音刚落他就被前排的客人给挤了出去, “做什么做什么,没瞧见大家伙排着队呢?”   等林言抽空抬头去看的时侯,只看见一只举高的手, 手里还捏着一只巨大的碗。   他笑笑, 开始处理新鲜的大虾。   熟客十分敏感, 马上问道:“言哥儿,这是要做什么,新鲜的吃食么?”   林言点头,一边飞快地去虾线一边答道:“是, 今日加一道新菜, 叫咸蛋黄炸虾。”   最前排听的清楚,眼睛立刻就亮了, 虽然不知道咸蛋黄是什么, 但林言两个字就是好吃的代名词, 甭管什么食材,只要到他手里,出来就是人间美味。   也有好奇的问了一嘴,“言哥儿,这咸蛋黄是什么?”   正好林大嫂把泥炉搬了下来,和旁边的烧烤炉并排放在了木架子上。   不同的是,泥炉的木架子上头还加了三道挡板,隔绝出一个相对隐秘的环境。   同时也为了防止油溅到客人身上。   林言抬眼看向林大嫂,“大嫂,帮我把咸鸭蛋取过来。”   林大嫂立刻转身回牛车上搬了一只罐子下来,里头放着已经洗净煮好的咸鸭蛋。   也不用林言提示,林大嫂自己擦了擦手,然后开始切咸鸭蛋,每只咸鸭蛋都被他切成了四份,然后分给熟客品尝。   “这就是咸鸭蛋么?”   林大嫂跟着林言做了这么久的买卖,性子也没有先前那么拘谨了,闻言便笑道:“是,这是我家言哥儿做的新品,大家尝尝看。”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这是鸭蛋?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鸭蛋。”   先前去买食材的时侯,林言无意中了解到市面上的鸭蛋销量非常惨,很多人嫌弃鸭蛋有一股腥味,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鸭蛋的价格只有鸡蛋的三分之一。   当时他就萌发了腌制咸鸭蛋的想法。   只是市面上的鸭蛋并不多,他把几家铺子的鸭蛋全都买空了还不到一百只。   掌柜们不敢囤货,除非林言直接花钱预定。   看现在这个情况,他可以放心地去和掌柜订一批了。   好些不喜欢鸭蛋的客人一听,也把手里的鸭蛋吃了进去,然后露出惊艳的表情。   “言哥儿,这咸鸭蛋怎么卖,快给我来十只。”   这些事他们来之前在家里就商量好了,所以林大嫂直接答道:“七文钱一只,不过头一批言哥儿做得少,只有……”   大家已经精准抓到了“做得少”三个字,都不等林大嫂说完就你一句我一句抢起来了。   “我要五只。”   “给我十只。”   “我先来的,我要二十只。”   林言留出五十只给自己做咸蛋黄炸虾,剩下的四十几只一下子就卖光了,都没等他们换下一个点。   后头听说林言在纷纷赶来的客人都没抢到,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前面的客人吃。   林言安慰他们道:“别着急,今日有咸蛋黄炸虾。”   大家这才想起来,还有一道新鲜吃食呢。   林言这头的虾已经腌制好,准备下锅了。   很快一阵浓郁的咸香味就爆发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来。   尤其是那些没买到咸鸭蛋的人,恨不得把手里的碗举过头顶。   瞧这情形,怕是留出的那五十只咸鸭蛋也等不到下个点了。   一份咸蛋黄炸虾有六只,因为鸭蛋和虾都便宜,所以林言定的价格是十八文一份,十分良心。   为了让更多人能尝到味儿,林言跟大家商量好每人先只买一份,等下一批咸鸭蛋出来就不限制了。   客人们虽然很失望,但林言态度好,大家又都喜欢他,所以还是答应了。   和林言预料的一样,虽然限购,但五十只咸鸭蛋还是很快就消耗完了,没买到的客人只能多买了几份烧烤。   这次镇上的外送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次,林言从头到尾就没动过。其他地方的客人原本还在家里头等着,一听言哥儿今日的新品马上就卖完了就坐不住了,提着冰鉴就往第一个点赶。   但大多数人还是没赶上,只能遗憾地多买些别的。   马老板气喘吁吁地提着一只冰鉴赶来,后头还跟着他的两个儿子,一人手里抱着一只冰鉴。   “言,言哥儿,那什么咸鸭蛋还有么?”   虽然已经知道没有了,但马老板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又问了一遍。   林言摇头,“卖完了。”   “那下回什么时候有,我去你家能买到不?”   马老板和林言最熟,说话自然就带着些亲近。   林言实话实说,“咸鸭蛋腌制要一个月左右,下一批要等一个月。”   “什么?”   发出惊呼的不是马老板,是旁边等着林三哥帮自己预约的客人。   马老板紧跟在后头也道:“一个月,这么久么?”   “是啊。”林言耐心地给大家解释了一番,让大家意识到并不是他刻意拖时间,而是本来就需要这么久。   场面一时有些僵住了,就在林言开始担忧客人们发怒时,那头预定的客人对林三哥道:“我要三十只,我家里人多。”   “我也要三十只,抢不到又要等一个月,这可不行。”   林三哥一个一个记,几乎每一个客人都默默地加大了预定量。   他一边记一边在心里默默算,算到后头已经算不过来了。   今日收工后,林言去了先前卖鸭蛋的几个铺子中最大的一家。   在车上时,几人粗略地算了一下,发现光订出去的咸鸭蛋就已经超过一千只了,这里头还不算咸蛋黄炸虾,也不包括周边几个村子。   林言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无意识地弄了一回饥饿营销。   而且还是属于效果非常好的那种。   林阿爹又激动又紧张,“言儿,咱们订多少?”   林言想了一下,“先订两千只吧。”   宁愿剩下一些,也不能叫那些预定了的客人失望,毕竟饥饿营销来一次就够了。   次数多了只会影响自己的口碑。   “这么多?能卖得完么?”林阿爹有些担心。   林大嫂信心十足道:“一定能卖完。”   林三哥甚至比他还要有信心。   “家里有冰库,做出来的咸鸭蛋若是没卖完,放进去也可以存上将近一年,不必担心。”   林阿爹这下放心了。   一见林言,掌柜就笑开了花,毕竟上回他那些鸭蛋都是林言一个人买走的。   “小哥儿,还要鸭蛋?”   上回林言走的时侯提过一嘴,等一个月以后他会再来,让他多准备些。   所以掌柜算着时间进了一百只。   林言点头,掌柜立刻从里头抱出一只大盒子,“这里头有一百只,都要么?”   其实问这话时掌柜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一百只真的有点多,若是林言卖不完剩下的又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   谁知下一刻林言就道:“太少了,我要两千只。”   他语气淡然,仿佛他刚报的只是二十只。   “多,多少?”   掌柜怀疑自己双耳已经坏了,不然怎么都产生幻觉了呢。   林言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要的急,麻烦你直接送到这里。”   他提前把自己的地址写在了纸上,递给掌柜。   掌柜愣愣地接过,一脸恍惚道:“两,两千只,你确定要两千只?”   “是。”   “那,那……”   林言主动问道:“您需要多少定金?”   掌柜十分茫然,他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一时竟拿不准这个数量。   林言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   掌柜回过神后,取了一只算盘过来,一边说一边打,“鸭蛋一文钱一只,两千只就是两贯钱,你定的多,我给你少掉一百文,这样算下来定金就先给半贯钱吧,三成。”   林言自己也算了一下,发现掌柜还是很厚道的,便爽快地付了半贯钱,然后和掌柜约定了三日后送到嘉禾村去。   掌柜看着林言的背影发愣,“这小哥儿怎么定这么多鸭蛋,吃得完么?”   旁边经过的客人随口问了一句,“他定了多少?”   掌柜眼睛发直,“两千只啊。”   他到现在都没彻底回神,跟发梦似的。   那客人噗嗤笑出了声,“那可是言哥儿啊,他定两千只有什么奇怪的?”   “言哥儿?”   “你连言哥儿都不认识?”   掌柜其实是知道的,但他每日都在铺子里忙活,没见过林言本人。   “言哥儿可是大主顾,溪首街的马老板知道吧,言哥儿常在他那里买果子的,我听说他已经琢磨着再开一间铺子了。”   掌柜听的一愣一愣的。   那客人好心提醒他,“千万抓稳了言哥儿这个大主顾,说不定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掌柜忙不迭地在林言的名字后头做了个重点标记,然后暗自决定一定要把这两千只鸭蛋安安稳稳地送到林言手上。   三日后,掌柜亲自带着几大车的鸭蛋去了嘉禾村。   林阿爹和林大嫂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后付了剩下的银子,还端了果茶送给掌柜和同来的伙计喝。   掌柜恭恭敬敬地接了。   其实上回听客人说马老板要再开一间铺子,他是不太信的。   毕竟果子这东西又不是必需品,他以前在村子里就没见人吃过,来了镇子上才见人买。   可现在喝了林言的果茶,他才意识到,这事儿大概是真的。   连他这个省吃俭用惯了的,都想买几杯带走。   等掌柜走后,林大嫂和林阿爹就开始清洗鸭蛋,海贝也在旁边帮着一起洗。   海壳也想洗,但没人信得过他,只能打发他一趟一趟地去后院取筐子。   这些筐子都是林阿爹他们准备好的,用来盛放洗净的鸭蛋,等水分风干以后再拿去腌制。   等把两千只鸭蛋全都洗干净后,林言起来了,吃过早饭后他便带着林大嫂林阿爹一起做。   上回做的比较简单,这回他还加入了香料,味道会比上回更好。   三人一边做一边闲聊。   买盐是林阿爹和林大哥一道去的,所以看到盐他就随口道:“昨日我和老大去制盐工坊,刚巧有人在外头闹事。”   林大嫂立刻来了兴趣,“这制盐工坊可是官府管的,还有人敢在那里闹事?”   “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秋家的人,说给他们的盐不够,让管事的出来说话。”   一听是秋家,林大嫂也不奇怪了,平头百姓的谁敢和官府过不去,也就他们了。   林阿爹继续道:“听他们说盐不够,我还担心咱们的买不齐呢,没想到人家什么也没说,直接给我们装上了。”   这次为了腌制两千只咸鸭蛋,林家也买了几十罐子盐,属于量非常大的那种了。   秋家家大业大,光下人就不知道多少,平日里买的盐肯定也很多,但林言不信几十罐子还不够。   所以他们说的盐,和他们现在用的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林言突然想到,书里章墨远处理纪高驰和秋家,降的罪名似乎就是官盐私卖。   过去制盐工坊里头工人多,制出的盐也多,但现在不一样了。   嘉禾村这边所有人都不在里头做工了,盐信村自己的村民也退了不少出来,人手严重不足。   但官盐那边是不能短的,为了保证官盐数量,管事们想必一定会优先制官盐。如此一来,秋家的私盐自然就大量减少了。   不知县令那边是何想法。   晚上等章墨远回来,林言就提起了这事。   不过他没提私盐的事,毕竟以他的人设,不应该知道这么私密的事。   “制盐工坊里头做工的人变少毕竟和咱们有关系,秋家的盐不够,一定会去纪县令那里告你的状的,纪县令会不会怪你?”   章墨远摇头,“不会。”   见林言还是有些担心,他便解释道:“其实纪高驰和秋家一直私底下把官盐拿去私卖,虽然得了不少银子,但他现在和秋家的关系大不如前,此事爆出来是迟早的事。为了把自己摘出来,只能把这口锅全推给秋家了。”   林言明白了,“那他打算怎么做呢?”   章墨远笑笑,“他还在犹豫,毕竟和秋家这么多年的牵扯,不是一下子就能断干净的,需要一个契机。”   林言点头,“真希望这个契机早点来。”   章墨远动作极其优雅地挑了下眉,林言眼睛一亮,“你都安排好了?”   “怎么会?”   林言:“……”   还跟我装。   章墨远表情严肃了些,“先前去县里的时侯听说有些老人受不住高热天气,病的病死的死,但秋家却把冰块卖出了天价,大部分人买不起,只能牺牲家里的老人。”   林言着急道:“那怎么办,我们能去吗?”   “回来之前我已经和纪高驰提过,等他的口信到了,我们便可以出发了。”   林言坐不住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急不得,我已经同大哥二哥说过,他们已经出发去了鄞州。纪高驰已经对我们的制冰方式产生了兴趣,从家里带硝石过去会引起他的怀疑。”   林言点头,原来刚才大嫂说大哥二哥出门去了是出远门的意思。   “不过鄞州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先去了。”   林言松了口气。   他想了一下,问道:“咱们还是以纪县令的名义么?”   就和上回送柠檬水似的。   章墨远嗯了一声。   林言这下子全明白了,用纪高驰的名义去送冰块,公然拆秋家的台,秋家还不得和纪高驰决裂?   林言走到章墨远身边坐下,笑眯眯道:“相公真厉害,相公是怎么说服纪县令的呢?”   纪高驰应该也不像是会把百姓的爱戴放在眼里的人吧,能这么快和秋家决裂一定是有了利益更大的事。   章墨远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饱满的野生稻种。   “这个。”   林言懂了,对纪高驰来说,围海造田不就是利益更大的事。   现在不赶紧踹掉秋家,甩掉私盐这个包袱,难不成要把这个隐患留到围海造田论功行赏的时侯吗?   林言对章墨远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每一步都算得好好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将来这孩子会像谁。   若是像了章墨远,那岂不是个腹黑崽?   现在的林言不过随便一想,他哪里知道会成真呢。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人家白着呢。 第45章   第二天林言便把去县里的事告诉了林阿爹他们, 但没说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只说县里的人缺冰块, 他们可以顺带着去卖烧烤。   接下来大家就开始收拾行李, 县里不算远,他们可以把烧烤炉那些全都带过去。   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既然用的是县令的名义, 纪高驰自然会帮他们安排。   林言索性又套了一辆牛车,正好回来以后可以用来送咸鸭蛋。   他自己亲自跑了一趟,和几个村以及镇上的熟客打了招呼,说了自己要去县里的事。   他和章墨远商议好的说辞是, 纪县令花一笔银子从他这里购置了一批冰块,让他们给送到县里去。   顺带着他给客人们又送了一回冰块,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大家都囤了不少,林言自然也都加送了一些。   章墨远也把海边的事情安排了一下,把指挥棒暂时移交给了村长。   五日后, 所有人出发。   林大哥和林二哥那头也很顺利, 这回他们不用和人打交道, 去了鄞州就直奔硝石矿。   为了能尽快赶回来,他们恨不得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拼命赶路,把原本需要半月的行程硬生生地缩短到了十日。   和他们不同, 为了照顾怀孕的林言, 林阿爹他们一路上走的慢悠悠,途中还住了两晚, 花了近三日的时间才到达县里头。   休整一晚, 林言林大嫂林阿爹便出门去踩点, 比较一下去哪些铺子买食材划算。   林三哥不放心,跟在他们后头保护他们,顺便帮着拎东西。   章墨远则去了县衙。   林大嫂眼睛都快瞧不过来了,“这县里就是县里,比咱们镇上可大多了。”   林阿爹这还是头一回出远门,连走路都拘谨了不少,“不光地方大,连人也多。”   顺着他的视线,林言也看过去,然后他就发现那挤满人的居然是秋家的冰块铺子。   从门面来看,这间应该是总店。   秋家铺子里头放了冰,从门口经过时能感觉到一丝凉气,门口这些人可能是来蹭凉气的。   突然有个管事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鞭子,一边挥一边骂道:“买不起就滚远点,别耽误我们做生意,滚滚滚。”   外头围着的人立刻抱着头四散开来,然后等管事进去以后又小心翼翼地蹭过去。   如此反复。   林三哥这个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人都沉下了脸,“秋家迟早会有报应的。”   林言看了他一眼,坚定道:“很快就会有了。”   林三哥点头,他也没多想,只当林言是在说狠话。   在书里,秋家是三年后才被章墨远端掉的,林言在家里的时候还疑惑过为何现在提前这么久,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只恨不得秋家明天就被端掉。   章墨远一定也是之前来县里时瞧见了才把计划提前的吧。   毕竟书里头他直接去了省城考乡试,没在县里逗留过。   虽然林言车上也带了些冰冻的海鲜,但到底数量有限,所以他打算把重点放在肉类和果茶。   以果茶为主。   天气太热,肉铺里生意极差,苍蝇到处飞,里头只有屠户一人。   屠户光着膀子坐在那里,浑身的汗珠跟下雨似的往下淌,他看起来精神很差,林言他们进去时他连头都没抬。   林三哥上前一步,试探地喊了一声:“老大哥?”   屠户这才醒过神来,他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无精打采道:“问秋家铺子是吧,就在前头。”   大概是因为问路的人太多,老大哥都条件反射了。   林言摇摇头,“不是的,我们是来买肉的。”   屠户愣了一下。   天气太热,他这肉铺生意越做越差,一来大家现在吃不下肉,二来他的肉放不住,很容易买到变质的肉。   所以屠户也懒得管了,冬天的时侯杀一只猪一日下来都不够卖,现在杀一只恨不得卖上十天半月,最后大半都坏了。   他原本打算明日就带着家里人回乡下去住上一阵子,等天气凉快些再回来。   不然他们也熬不住了。   谁知刚想完就来了一个神仙似的哥儿,说要买肉。   屠户本能地抄起一旁的刀,准备切肉,但低头一看就窘住了,这肉哪里还有能吃的地方?   不是臭了就是被苍蝇叮过了。   林言主动道:“老大哥,我不是今天要,我想同你订一批新鲜的,明天请你送到县衙旁边的翠颜居来。”   “你杀一只猪,把所有的五花、里脊还有梅花肉都给我。”   其实其他部分也可以做烧烤,但林言没时间去研究了,而且重点也不在肉上。   想到现在这个状况,人家屠户杀了猪其他部位怕是也存不住,便改口道:“算了,我还是买一整只猪吧,麻烦老大哥替我处理好。”   屠户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三哥招招手,笑道:“老大哥,需要多少定金,你说个数。”   等到看见林三哥递过来的银子他才彻底醒过神来。   屠户忍不住提醒道:“小哥儿,你买一整只猪,怕是存不住。”   林言笑笑,“放心吧,我家里有冰块。”   屠户立刻露出羡慕的神色。   其实县里家家户户过的都不差,平日里也是有肉吃有酒喝,可是今年实在太热了,秋家的冰块蹭蹭地就涨到了天上去。   有些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倾家荡产去买那点冰块,屠户也买过,想用来存肉的,可买了一回就受不住了。   买冰块的人陷入了恶性循环,不买冰块的人硬生生地熬,年轻些的还能撑着,老人和小孩却只能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身体差一些的老人直接就被热死了。   想到这里,屠户叹了口气。   林言笑道:“老大哥别叹气,县令大人跟我们掌柜买了一大批冰块,我们这回就是来给你们送冰块的呢。”   屠户瞪圆了眼睛,“小哥儿,你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是从海河镇来的。”   要是放在以前,屠户还真没听过海河镇这个名字,毕竟盐海县下面这种镇子少说也有十几个,海河镇还真不算突出的。   但上个月底,他开始频繁听见海河镇这个名字,无一例外都是那里出了一个卖冰块的哥儿。   据说他的手艺好得不得了,无论做多少吃食都能一下子卖的精光。   吃食什么的大家不太在意,只在意冰块。   有人抱着试探的态度去了海河镇,可这都半个月了也不见人回来,秋家还赶着不让人出去,大家自然也就只能打消了这份心思。   屠户疑惑道:“你们海河镇真有个卖冰块的哥儿?老张去了这么多天到现在也没回来。”   林言回忆了一下,似乎还真有一个姓张的熟客,自称是从盐海县来的,他听了也没太在意。   “你说的老张我见过,他应该是在我们镇上住下了吧。”   屠户仔细看了眼林言,“你是那个手艺特别好的哥儿么?”   林言笑笑,没正面回答,只道:“手艺好不好,你来吃过就知道了。”   买完肉,林言去了瓜果铺子,这里的情形比猪肉铺要好一些,毕竟很多果子的存放期限比猪肉要长。   林言同样定了一批新鲜的,让人给他送过去。   至于柠檬,他画了图纸给掌柜,让他帮忙找一找。   他自己带了三只大冰鉴的量,应该也能撑上几天。   买完后,林言他们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走到一家卖首饰的铺子时,林言拉着林阿爹和林大嫂进去,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只玉簪子。   林大嫂的是年轻一些的粉色,林阿爹的则是青色。   “言儿,你自己怎么不买?”   林言摇头,他骨子里还是没把自己当哥儿,总觉得这些首饰不是他能戴的。   林言想了想,又选了三只和田玉的坠子,两只给海贝海壳,一只给他肚子里的崽崽。   林大嫂很不好意思,毕竟这样算起来他相当于收到了三份礼物。   走之前林言不经意间一瞥,突然眼前一亮,那是一只白玉雕成的狮子印章。   乍一看通体白润,但下面的狮子腹部被刻上了如意花纹。   没有沾过印泥的花纹是黑色的。   他立刻就想到了章墨远。   掌柜说这印章叫事事如意。   林阿爹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笑道:“做工不错,名字也吉利,买来给小章再合适不过。”   林言笑了一下,然后付银子走人。   晚上,他把这只印章拿出来送给章墨远。   章墨远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似乎很喜欢。   “你有没有觉得,这只狮子有些像你?”   章墨远勾唇笑,“哪里像?”   他以为林言会说一些诸如勇猛、机智之类的词,结果林言笑眯眯道:“你瞧,他的肚子也是黑的。”   章墨远:“?”   林言不怕死地解释了一句,“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意思。”   章墨远:“……”   林言说完就跑,结果章墨远反应比他预估的还要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章墨远腿上了。   “我一肚子坏水?”   林言立刻开始求饶,“不是啦,我是说笑的,我自己一肚子坏水。”   章墨远轻嗤了一声,“我这就让你瞧瞧,我肚子里头到底有什么。”   说完就开始脱衣裳。   林言立刻开始挣扎,“肚子里头怎么看得见,我不要看。”   “那我把自己送进你肚子里让你瞧?”   林言:“……”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阿爹,你肚子里没有坏水,只有我啦! 第46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大哥和林二哥就赶回来了。   林阿爹来给他们开的门,他早上醒得早, 稍微有一点响动就睁开眼睛了。   “快歇会儿, 怎么来的这么快?”   昨天睡觉前大家还说起这事,都觉得还得两三日,结果还没睡醒人就到了。   借着微光, 林阿爹看了眼林大哥林二哥的模样,心疼道:“一定是觉也不睡拼命赶路回来的吧?”   林大哥笑得憨厚,“我们也是怕误了小章和言儿的事。”   林二哥附和道:“是啊,左右也不过几日, 少睡一些不碍事的。”   林阿爹无奈地笑笑,然后帮着他们把东西往里头搬。   三人手脚都快, 没一会儿就全搬完了。   林阿爹擦了擦额头的汗, 喘着气道:“去屋里歇会儿吧,喝口水,再睡上一觉, 等言儿起来再……”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 林言就从屋里走出来了。   “大哥二哥,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他身后还跟着穿戴整齐的章墨远。   “是不是吵着你们了?”   林言摇头,“突然来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本来就有些睡不着。”   听见动静的时侯他还以为是纪高驰那边的人,没想到出来一看居然是大哥二哥。   看两人的模样, 这几日应该没怎么休息吧。   “你们快进屋去歇会儿吧, 这里我们来就好。”   林大哥林二哥被劝着进屋去了,林阿爹章墨远还有刚起来的林大嫂林三哥一起把硝石搬到了最里面的柴房去。   翠颜居毕竟是纪高驰的地盘, 硝石还是要放的隐蔽些。   林言就拿着小扫把清理牛车, 等那头搬完, 他这里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一家人洗漱完吃完早餐便开始分头行动。   林大哥林二哥去制冰,林三哥去清点需要的炉子和工具。   等昨日预定的果子送来以后,林言林阿爹林大嫂三人便开始做果茶。   没一会儿屠户也到了,他带着拆分好的一整只猪,心情十分忐忑。   虽然林言昨天给了定金,但他还是不踏实,昨晚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着,就怕林言耍赖不要了,那他这损失可就太大了。   直到林三哥把肉收下,然后一份不差地付了余下的银子,屠户才露出笑容。   他从车上搬来一只小桶,笑呵呵道:“小哥,这是我前头剩下的,肉是好的,但眼下也卖不出去,就一并送你们了。”   林三哥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头往桶里看了一眼,居然还挺多。   “谢过掌柜了,吃过中饭我们开张,请你吃烤五花肉,就在前头的临水街。”   屠户一听五花肉三个字就腻味,毕竟最近肉卖不出去,基本都是自己家里头吃了。   但林三哥热情相邀,他也不好意思推脱,只能答应下来。   “那我跟我家言儿说一声,回头给你留一份,记得来。”   屠户点点头,心想着反正刚刚赚了一笔银子,就当走走松快松快了。   林三哥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拿到肉之后就送了进去,交给林阿爹他们处理。   林阿爹把做惯了的三个部分先取出来开始处理,其他部分先放到冰鉴里头,等着林言来安排。   果茶是今日的重中之重,章墨远在屋里处理完手头的公务后就出来帮着一起准备。   林言随手捏了一颗洗净的果子丢到他嘴巴里,笑眯眯问:“甜不甜?”   章墨远点头,“很甜。”   林言马上捏了一颗放进自己嘴巴里,结果下一刻就狠狠皱起了眉。   好酸。   章墨远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林言:“……”   想骗着章墨远帮忙试个味儿结果却反过来被他给骗了进去。   林言有种搬石头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旁边的林阿爹和林大嫂看的直笑。   林言偷偷瞪了章墨远一眼,刚要开口嘴巴里就又被塞了一颗果子。   林言气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还来啊?   不小心咬了一口,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却意外地发现果子很甜。   章墨远微微笑着看他。   林言脸红了。   这大早上的,笑得跟个妖精似的做什么?   *   一家人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吃过午饭后装上牛车,朝临水街去。   临水街就在翠颜居旁边,走几步就到了。   这会儿日头正猛,街上人少得可怜,大家也不在意,直接寻了一个阴凉处就开始搬东西。   林三哥熟练地放好架子,然后把烧烤炉架上去,那头的果茶罐子也一一地排开,每只罐子上都贴了章墨远写的名字。   这阵子在章墨远的教导下,林家人已经把常用字学完了,连林阿爹都跟着学了不少,所以这些字对林家人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林言还带了冰格过来,冻好的各种形状的冰块取出来一个一个地码在盘子里,一会儿买果茶的客人可以自己加。   旁边的一张大台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只大冰鉴,最前头还有一只大碗,等会儿来领冰块的人每人一碗。   这边主要是章墨远负责的,纪高驰那边也派了衙役过来帮忙看着。   刚开始并没有人过来,零星的几个路人目不斜视,步子迈得飞快,喊都喊不停。   县里头比他们镇上还要热,镇上好歹还有海风,这里什么也没有,房屋还紧密的很。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林言都换了三回冰垫了。   好不容易走过一个路人,林言说到果茶的时侯人家还一脸心动的样子,结果一说县令给大家送冰块,那人居然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言:“……”   后头两个路人也是,他们都没等林言说完,一看见那几个衙役,双腿立刻跟装了轮子似的。   林言一头雾水。   还是章墨远给他解了惑,“纪高驰在百姓中的声望不高。”   林言懂了,就几个路人刚才的反应,哪里是不高,他看应该是恐怖才对吧。   章墨远压低了声音道:“先前秋家打着县令送冰块的名号骗过一回,等人接过冰块就管人要银子,而且只要排了队就必须买。”   林言:“……”   “那咱们怎么办?”   章墨远笑笑,“先卖果茶和烧烤吧,等卖起来就好说了。”   林言点头,索性直接让林三哥把烧烤炉子点起来,说半天都不如烧烤那点味道来的有说服力。   恰好对面有一家包子铺,林言过去买了几个馒头烤馒头片吃。   还可以拿切开的馒头夹五花肉吃。   果茶也是一人一杯。   屠户寻过来的时侯恰好看见这一幕,他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同情道:“言哥儿,我觉着你们还是回去吧,至少家里还阴凉些。”   顶着这种日头在路边啃馒头未免也太辛酸了。   林言把手里的馒头片吃完,笑道:“老大哥你来啦,我给你烤一份五花肉,很快就好。”   屠户到嘴边的推辞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吃就吃吧,一会儿可千万不能表现出腻味来。   烤五花肉林言不知道做过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他拿一只小盘子装好递给屠户,“有点烫,您慢慢吃。”   屠户从闻到香味的那一刻表情就变了,怎么会这么香?   而且瞧着五花肉的成色也和他平日里吃过的完全不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吞了口口水。   林言把刚才的馒头片给他夹了两片,“你可以试试用馒头夹着吃。”   屠户先吃了一片五花肉,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五花肉居然还能做出这种味道?   太妙了!   连吃了几片后,他听林言的拿烤过的馒头片夹着一起吃,然后目瞪口呆地发现,原来没滋没味的馒头也可以这么好吃。   他迫不及待地想夸一夸,结果吃完抬起头一看,林言他们正坐在一块儿说话,表情没有任何期待,似乎对他的反应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吃完了吗?”   林阿爹又给屠户倒了一杯果茶,热情道:“吃完五花肉和馒头会干,喝点果茶正好。”   屠户这回没有半点迟疑,只是接过去以后他还是愣了一下,“这怎么是……”   林阿爹解释道:“里头加了冰块,你若是嫌不够冰,这里还可以加。”   说着他就打开了冰鉴,从里头把码放着冰块的盘子取出来递到屠户眼前。   屠户一脸震惊,他刚才瞧见了什么,满满的全是冰块。   这么多!   他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些冰都是你家的?”   林三哥好笑道:“老大哥,昨日不是同你说了,我们今日会在这里送冰块,你是不是给忘了?”   屠户干巴巴地点头,他哪里是忘了,他是根本就没当真。   林大哥马上给他挖了一碗,屠户捧着那晚冰块,眼神直发愣。   他居然有冰块了?还这么多?   连林二哥都急了,忍不住提醒他,“老大哥,你这冰马上就要化了,你快回去吧。”   屠户哦哦两声,赶紧往家里跑,中间还差点撞到树上。   他家就在猪肉铺子后头,中间要路过秋家铺子,外头好些认识他的,一见他这慌里慌张的模样就凑上来,关切道:“杀猪的,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还捧着一只碗,碗里头什么宝贝?”   屠户定了定神,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先去看碗里的冰块。   他跑得快,只融化了表面一层。   他赶紧把围着他的几个人拨开,急切道:“别挡着路,我这冰块要化了。”   “冰块?”   一听冰块两个字,马上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什么冰块?”   屠户死死地护着自己的碗,极力阻挡日头的暴晒。   有人瞧见他碗里的冰块,惊呼道:“这么多,杀猪的你可真舍得。”   屠户摆手,“我这可不是在秋家铺子里买的。”   顾忌着碗里的冰块,他没有对解释,说完就赶紧往家跑。   没几步就到了,一进门就高声喊道:“老婆子快出来,我带了冰块回来。”   话音刚落,里头就急匆匆地跑出一个妇人,妇人语气里满是心疼,“让你不要买你非得买,这么贵的玩意儿,我瞧一眼都肉疼。”   昨天林言付过定金后,屠户确实说过要去买些冰块回来,妇人便以为他是去秋家买的,心疼坏了。   刚才围着他的那几个人也跟着跑了进来。   屠户赶紧去厨房里拿了一只碗把冰块盖上,想想不对,又拿了一只碗把冰块倒进去,然后再盖上。   刚刚那只碗是林言家的,他得还回去。   “杀猪的,你刚才说你这冰不是在秋家买的?”   妇人一听也愣了,“当家的,到底怎么回事?”   屠户定了定神,气喘吁吁道:“这冰块是我从言哥儿那里得的。”   “言哥儿是谁?”   “言哥儿是不是买咱家猪肉的那个小哥儿?”   屠户点点头,“他这会儿在临水街,是县令让他们给咱们送的,他还卖烤五花肉,味道真叫一绝。”   “杀猪的你怕不是热傻了吧,那狗县令会给咱们送冰块?”   “就是,怕不是秋家设的又一个局吧?”   妇人急了,“当家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屠户也拿不准了,小声道:“是言哥儿说的,他应当不会骗人吧。”   “他跟你要银子了没?”   “没有啊。”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想通。   “这样,杀猪的,你拿着这只碗去还给他,看看他会不会跟你要银子。”   “对,我们同你一道去。”   “成。”   妇人不放心,锁好门也跟着屠户走了。   说实在的,屠户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一路过去都没怎么说话。   拐个弯就是临水街。   林言正和几个路人说着什么,屠户走过去,惴惴道:“言哥儿,我来还你的碗。”   林言应了一声,笑道:“放那儿吧,刚才你走得急,我都忘了提醒你,明儿来的时侯记得带装冰块的东西,最好加个盖。”   “明,明天还有?”   “是啊,每人每天都可以来领,小孩也可以,但是同一天不能重复领。”   屠户娘子忍不住问道:“小哥儿,你这冰块真不要银子么?”   “当然啦,这是纪县令花了银子从我这儿买的,送给大家的。”   跟着屠户过来的几个人拼命给屠户使眼色,屠户明白他的意思,试探道:“那我先走了?”   “好啊。”   屠户还不放心,“真的不用银子么?”   林言笑出了声。   林三哥一脸无奈道:“真的不用啊老大哥,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快回去吧。”   这下子所有人都放心了,二话不说这就回去拿碗去。   刚才和林言说话的那几个路人也想回去,但他们对林言说的果茶十分感兴趣,一下子纠结上了。   屠户很不好意思,这会儿便主动替林言揽起客来,恨不得把林言的烤五花肉和果茶夸上了天。   几个路人每人选了一种,林言一边拿果茶装一边道:“下回来的时侯可以带个杯子,这样的话你们就可以带回家了。”   一拿到手路人就惊呆了,里头居然还加了冰,而且还不止如此,林言还把冰鉴打开,让他们自己加。   也不知那冰块如何做出来的,居然这么漂亮。   最后喝完果茶,几人还尝了烤五花肉,然后脚步飞快地奔回家拿碗去了。   县令给大家送冰块的消息很快就在县里头炸开了,刚开始秋家还没察觉,可眼看着铺子外头人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也没了。   管事再也坐不住了,他走出来看了一圈,发现一大群人急匆匆地朝临水街那边奔过去,个个手里都拿着碗盆之类的容器。   管事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回头招呼了一声铺子里的伙计,然后悄悄跟在人群后头去一探究竟。   刚拐进临水街就瞧见三个长长的队伍,里头排队的老少都有,连一两岁的小孩子都有。   管事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先不说这日头,就是过去天气最舒服的时侯也没见哪家铺子前头出现过这种盛况。   而且也没听说临水街开了新铺子啊。   他想挤进去瞧一眼,但被人误会是插队的,直接被一把推了出去。   “没听言哥儿在前头说么,大家伙都有,挤什么挤?”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大家现在有冰块了也不用求着他们秋家,再加上他们现在人多势众,胆子自然就大起来了。   不知道谁带的头,一群人猛的冲上去,照着管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子被你抽过八次,老子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就还给你。”   “就你横是吧,打死你个老东西。”   林三哥负责和客人交流,顺便维持下秩序,可当他过来瞧见被打的人是昨天那个拿鞭子抽人的管事时,他立刻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等大家发泄过一顿,他才装模作样地站出来,敷衍道:“别打了,打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章墨远站在队伍最前面,听见林三哥这话笑了笑。   他是负责记人头的,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只要他看过一眼就能记住,如果有人企图浑水摸鱼多领一次他马上就能认出来。   慢慢地就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弊了。   领冰块的队伍都会经过烧烤炉和果茶摊,这么热的天排下来,几乎没人会拒绝能自己加冰的果茶,人手一杯都是少的,很多人喝完一杯还会再来续杯。   反正自己带着杯子呢,方便得很。   排队排着无聊,顺便再来一份烧烤,林言的烧烤这么好吃,只要尝过的就知道。   所以这么一路下来,林言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而且还都是送上门的生意。 第47章   第一天人还不算多, 毕竟肯定有住的远的还没得到消息,但即便是这样, 林言他们还是一直忙到了天黑。   等最后一碗冰块送出去后, 林二哥长舒了一口气,他今天一直呆在冰鉴旁边,热倒是不算热, 但一直重复着敲冰块挖冰块,手臂酸疼的厉害。   林大哥也和他差不多,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去看中间的章墨远。   章墨远除了挖冰块以外, 还要记人头,本来林大哥林二哥想着他一个书生郎, 可能做不来这些体力活, 但章墨远却做得很好,而且一点也不吃力。   “小章,累坏了吧, 快歇歇吧。”   “我不累, 大哥二哥去歇会儿吧, 我来收拾就好。”   林大哥林二哥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收拾,赶紧一块儿上手。   等他们这边收拾完,林言那头还没结束。   好些住在附近的客人把冰块送回去之后就赶紧拿着杯碗回来买果茶和烧烤。   反正这里比家里还凉快。   还有人看上了林言用冰格做出来的冰块,试探着问林言卖不卖, 林言自然婉拒了, 现在顾不上。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林言累的双腿发软,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摆过这么长时间的摊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一左一右扶住他, 担忧道:“言儿, 你还好么?”   他们这边的果茶只比章墨远那边慢一点,只有林言这边时间最久。   不是说烧烤生意最差,而是因为烧烤毕竟是需要制作时间的,没那么快。   屠户中间还来买过两回,最后一回林言直接跟他定了明天的肉。   林言点点头,“我没事。”   “言哥儿,明天还是我来吧,你去收钱。”   “是啊。”林阿爹也点头,“让我和你大嫂来吧,你肚子里还有个娃呢,得歇着。”   林言笑笑,“明天咱们可以在家里把肉处理好了再来。”   “好。”   林大嫂小声道:“咱们今儿挣了不少。”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都知道,虽然很累,但挣了银子大家心里头都开心。   一家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等回翠颜居后,林阿爹看着冰鉴里头剩余的猪肉,担忧道:“言儿,这些肉怎么办?”   虽说他们现在有冰鉴,但也不代表肉不会坏啊。   自己家也吃不了这么多。   林言想了一下,“咱们都没正经吃晚饭,一会儿拿出来做几道菜,剩下的我明天拿去烧烤。”   “行。”   林言选了猪大排,切了点猪耳朵,打算做炸排骨和凉拌猪耳朵。   林阿爹手艺不如林言,所以他准备做一个简单的肉丸汤。   林大嫂替他们打下手,顺便煮个饭。   他按照林言的要求把大排切好,剁成块,然后洗干净沥干水,然后拿去腌制。   等大排腌制好后,林言拿面粉、鸡蛋还有玉米粉搅成糊糊状,把大排放进去,再加上配料,搅匀,让糊糊裹住每一块排骨。   最后放进热油中炸上十分钟就可以了。   林言尝了一块儿,十分满意。   他做得多,炸排骨盛了满满的一大盘,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凉拌猪耳朵就更简单了,林大嫂都已经帮忙去过腥,也拿开水烫过,林言只要放配料煮猪耳朵就行。   煮完后再加配料凉拌,拌好后放冰鉴里头放一会儿,味道更加清凉爽口。   累了一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   林大哥对炸排骨简直赞不绝口,“这炸排骨真好吃,言儿,明儿能不能……”   林大嫂赶紧打断他,“不能,今天就够累了,再加一个炸排骨,你想把言哥儿累死吗?”   林大哥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言也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这东西做起来简单,而且一次可以多做点。”   那份凉拌猪耳朵也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没一会儿就吃光了。   林阿爹摸了摸肚子,“虽然觉着累,但我这心里很踏实。”   林三哥点头,“我也是,我觉着明天还可以再累一些。”   过去他们也忙也累,但一天下来人是麻木的,只有累,没有任何成就感。   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有奔头了,知道自己在忙活什么了,也知道明天的日子会比今天更好。   所以再累,也是开心的。   林大嫂默默叹了口气,“要是海贝海壳在身边就好了。”   他们这次来没带海贝海壳,把他们托付给了王大娘和袁婶子。   王大娘和袁婶子当然不会苛待他们,但终归还是会牵挂他们。   章墨远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林大哥林二哥,“大哥二哥,明天你们就回去吧。”   林大哥一愣,“我们回去,明天的活有人干么?”   “我会把送冰块的活交给衙役们,他们做得来。”   这么点简单的活,衙役要是做不来,那这衙役也不用干了。   而且有衙役在,大家也不敢重复领取。   “我们在这边可能还要多留一阵子,海贝海壳还小,没有家人在身边总归不太好,而且家里的外送还有海边的事情也需要你们。”   林大哥一想也是,便点了头,林二哥自然也没有意见。   本来海边就是他和大哥做的比较多,经验自然也更多些。   林言想了想,开口:“大哥,你去镇上找一趟唐木匠,让他带一批冰鉴过来。”   现在镇上和周边几个村子的冰鉴都卖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开辟一个新的市场了。   林大哥答应下来。   因为明天又要赶路,吃完饭林大哥林二哥就去休息了,林言怀着孕,也被赶进屋里睡了。   剩下其他人把今天的东西盘点一下,然后清点一下今天挣的钱。   林言迷迷糊糊察觉到身边躺了一个人,他本能地翻了个身靠进对方怀里。   章墨远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等林言重新睡着后才停下动作。   *   第二天所有的准备工作林阿爹都不让林言插手,只允许他在旁边坐着看,偶尔指导几句。   林言闲的无聊,他现在怀孕才三个月,明明正是能干活的时侯,结果什么活都不让他干。   连章墨远都不帮他。   趁着章墨远在帮着做果茶,林言就悄悄在后头戳他的腰,幼稚的不行。   林阿爹终于看不下去了,抬手招呼林言,“言儿,来帮我瞧瞧这排骨腌好了么?”   林言立刻高兴地凑过去了。   林大嫂一边处理手头的肉一边笑,等林言帮林阿爹看完后他也招手,问道:“言哥儿,我这猪耳朵切的够细吗?”   林言就又凑过来看猪耳朵。   看完猪耳朵,章墨远又冲他招手。   林言疑惑道:“你弄个果子也有问题么?”   章墨远表情十分坦然,“是啊。”   林言:“……”   然而等他凑过去后却被塞了一小碗洗好的果子。   林言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把一碗果子给吃了。   林三哥做的是最累的活,手榨果汁,虽然林言让蒋老板烧了几个手动榨汁机,但他们要做的果茶实在太多了,还是很费力气。   林三哥两只手臂都酸了,委屈巴巴道:“言儿,你怎么不来帮帮三哥呢?”   林言很想笑,但他忍住了,“三哥,我力气小,帮不上你。”   林三哥:“……”   林阿爹他们都笑了。   吃完果子后,林言转悠了一圈,发现没有需要他的地方,干脆偷偷去制冰去了。   但干到一半还是被林阿爹发现了。   今天林言他们出来晚了一些,毕竟少了两个劳动力,而且今天准备的果茶和肉都多了不少,还加了炸排骨和凉拌猪耳朵。   因为距离近,所以他们直接把排骨裹上了糊糊,一来就可以直接炸,凉拌猪耳朵则直接做完了放在冰鉴里,拿出来就能卖。   今天的分工变动了一下,林阿爹负责烧烤,林言负责炸排骨,林大嫂负责卖果茶,收钱的活则交给章墨远。   林三哥在旁边送冰块那儿盯着,顺便和客人聊天。   “言哥儿,这锅里炸的是什么?”   “排骨。”   “排骨还能这么吃呢?”   “是啊,要来一份尝尝么?”   “来来来。”   因为大排少,所以林言每份只放四五块,相应的价格也少一些,所以大部分客人都愿意来一份尝尝。   凉拌猪耳朵也差不多,刚开始大家一听猪耳朵就皱眉,林言也不着急,笑道:“猪耳朵是凉拌的,一会儿从冰鉴里取出来,又清凉又爽口。”   一听从冰里取出来的,很多人都心动了,现在只要沾上冰字的东西都格外有吸引力。   当然他们尝过后也都很惊喜。   这两道新加的菜都不多,炸排骨第一波客人下来就没了,猪耳朵买的人没有炸排骨多,所以卖的久一些,但也很快就没了。   林大嫂小声道:“明天可以多加些排骨了。”   林言点头,猪耳朵明天就不卖了,专心卖排骨。   今天这一趟其实主要是把家里多出来的肉卖掉一些,既然排骨销量好,那就可以考虑加进去。   猪耳朵也不是不好卖,但大家精力有限,加个排骨就够了。   排骨卖完后,林言就去给林阿爹帮忙,两个人一起就轻松多了。   而且可能是昨天一天下来已经适应了,感觉上似乎也没有那么累了。 第48章   昨天秋家那管事被暴打了一顿后就被铺子里的几个伙计给抬回去了。   他想去秋家报告这一消息, 但伙计们刚把他抬到秋府门口就被打出来了,门房嫌他晦气。   无奈之下, 管事只好回去休整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能走了才又去。   秋文赋正在房里抱着新纳的小妾温存,听说管事过来不耐烦道:“让他滚出去。”   下人犹豫道:“少爷,管事说是冰块的事。”   秋文赋皱眉, 他现在一听冰块两个字就不痛快。   冰块是秋家最简单最好做的生意,秋文赋的爹把这事交给他只是想让他历练历练,结果刚到他手上就不对劲了。   眼看着最热的三个月都要过去了,秋家的冰块还剩了大半没有卖出去。   至于降价, 绝不可能,秋家高高在上这么多年, 怎么可能向外头那群贱民妥协?   想到这里, 秋文赋连温存都不耐烦了,他推了一把怀里的女人,“你出去。”   “让他进来。”   管事的模样让秋文赋愣了一下, “怎么这副鬼样子?”   管事扑通跪地, 痛声道:“少爷, 请您为小的做主啊。”   秋文赋往后退了一步,“到底什么事?”   管家直起上半身,怒道:“昨日下午,小的听见有人说临水街在送冰块, 便想着去一探究竟, 结果刚到就被那群贱民打成了这副模样,少爷, 小的昨夜疼了一夜啊……”   “什么送冰块?”秋文赋不耐烦地打断管事的卖惨。   “他们说是县令的意思, 怎么可能, 县令怎么可能给那些贱民送冰块?”   秋文赋眉头皱的死紧,他想到了一个人。   章墨远。   自从他给纪高驰弄了那个什么围海造田,纪高驰就跟灌了迷汤似的,和他越走越近,反倒把他们秋家晾在一边。   甚至还为了章墨远卖冰块的事专程来找他爹。   虽然秋敬答应了下来,但之后骂了很久,秋家和纪高驰的裂缝自此便越来越大。   秋文赋眼神阴狠,“送冰块的人是谁?”   管事摇头,“当时人太多,小的没看清。”   眼看秋文赋脸色不好,他赶紧补了一句,“不过他们今日还在临水街那里。”   秋文赋冷哼了一声,“章墨远,最好不要是你。”   他立即便要往临水街去,管事赶紧拦住他,“少爷,过了午时他们才会出来,这个点他们还在翠颜居。”   “翠颜居?”   “是。”   秋文赋一脚踢翻了床边的冰块架子。   *   林言拿一双干净的筷子把出炉的五花肉均分成三份,刚准备开口招呼客人就听见一阵乱糟糟的动静。   刚刚还好好排着队的人们突然一窝蜂地朝后退去,一根眼熟的鞭子到处挥舞,中间还险些抽到烧烤炉子上。   林阿爹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护着林言,但林言已经被章墨远拉到了自己身后。   林言惊魂未定地朝前头看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上秋文赋。   秋文赋年纪应该和章墨远差不多,但看着满身戾气,让人不舒服。   “章墨远,果然是你。”   章墨远侧头朝旁边看了一眼,几个衙役立刻跑过来把秋文赋围住。   秋文赋看了一圈,冷笑道:“你倒是有几分本事,能让纪高驰站在你那头。不过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他纪高驰离不了我们秋家。”   章墨远勾起唇角,“为何离不了你们秋家?盐海县的父母官难道还有事求着你们不成?”   他话中似有深意,但偏偏若有若无,让秋文赋琢磨不透。   秋文赋脑子里快速运转,他确定章墨远绝不可能知道,毕竟他们和纪高驰暗地里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露过破绽。   而且章墨远从未和制盐工坊有过任何牵扯。   想到这里,他放下心来,转头对身后的家丁道:“既然是县令要做的事,那我们秋家也不能拉下,你们几个去那头帮着点儿。”   十几个家丁立刻冲过去,把几只冰鉴统统推到地上,里头的冰块立刻滚落到地上,顷刻间便化成了水,然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蒸发掉。   慢了一步的衙役们也冲了过去,把那些家丁围起来。领头的那个走到秋文赋跟前,陪着笑道:“秋少爷,这是县令大人吩咐下来的,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秋文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是县令的人,我怎么敢为难你?”   章墨远走过去把掉落在地的几只冰鉴捡起来,然后抬头对几个衙役道:“别拦着了,正好我们人手不够,让他们过来帮忙吧。”   家丁们:“???”   衙役也很困惑,压低了声音道:“章秀才,他们怎么会帮忙?”   章墨远的声音平淡的可怕,“不愿意的话,拿刀架在脖子上就好了。”   衙役们:“……”   家丁们:“!!!”   旁边的秋文赋:“……”   林言笑出了声,周围那些人本来挺害怕的,现在也被他影响,纷纷笑出声来。   而且奇怪的是,章墨远这句话一出来,秋家的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除了林言,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章墨远在开玩笑,连秋文赋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慢悠悠地走到章墨远跟前,笑嘻嘻道:“刀架在脖子上?那你试试啊。”   话音刚落,也不知章墨远如何操作的,居然一把把秋文赋怼到了旁边的树上,秋文赋刚要回头骂人,后脑勺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章墨远手里的匕首反射出一道冷光,刺的秋文赋一阵腿软。   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而且章墨远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哪来这么大力气,还随身带着刀?   旁边围观的人都惊呆了。   林言笑了一下,拍了拍手,轻松道:“还不赶紧按照章秀才说的做,来来来,大叔婶子们这边继续排队了啊。”   见自家少爷被刀架着脖子,那些个家丁想冲过来,但被衙役们手里的刀给吓回去了。   秋文赋挣了两下,但他的背被章墨远的手掌牢牢抵住,根本动弹不得。   “章墨远,谁给你的胆子?”   章墨远低声道:“自然是县令大人。”   秋文赋咬牙切齿,“狗县令,老子迟早要弄死他。”   他这话说的大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章墨远回头看了眼衙役领头那位,“还不动手么?”   领头本来还有些犹豫,不敢得罪秋文赋,可现在一听秋文赋这话,他也壮起胆来了。   到时候秋家怪罪下来,他的理由也正当得很。   而且县令此番的确有和秋家划清界限的意思。   “章秀才,请吩咐。”   “拿绳子把他绑起来,其他人继续干活,既然秋少爷说要帮忙,我们也不能不领他的情。”   林言偷偷看了眼秋文赋的脸色,努力憋住笑。   等衙役们捆秋文赋的时侯,他还悄悄凑上去踹了他一脚。   章墨远笑了一声。   送冰块那头都不用衙役们拿刀架着,十几个家丁两两一组,一个敲冰,一个挖冰,速度反而比刚才更快了。   排队的百姓们虽然不敢说话,但个个都觉得痛快。   秋家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治他们了。   也有不少人朝章墨远投去了担忧的视线。   林阿爹小声对林言说:“言儿,小章这样会不会得罪秋家,我听说秋家可是县里头顶顶厉害的人家。”   林言笑笑,“阿爹别担心,墨远心里有数。”   章墨远不是冲动的人,他这样做大概率是和纪高驰有什么约定。   听他这么说,林阿爹便按捺住内心的担忧,点了点头。   刚开始秋文赋还大喊大叫,怒骂威胁轮着来,没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嗓子干哑的厉害。   章墨远让人往他嘴里塞了几个冰块,然后把他拖到了阴凉地儿。   秋文赋彻底蔫了。   气氛过于安静,大家都不敢说话,安安静静地买完东西领完冰块然后飞快地跑走。   这样下来,速度就快了许多。   天还没黑,冰块就送完了。   林言这才抽出空去看树底下躺着的秋文赋,不知道他是不是晕过去了,反正一动不动。   衙役领头的看向章墨远,试探道:“章秀才?”   章墨远微微颔首,“把秋少爷送回秋府去吧。”   几个衙役立刻把秋文赋身上的绳子给解了,然后抬着晕过去的秋文赋走了。   家丁们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林阿爹才开口,“小章,秋家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他还是有些担心。   林大嫂也道:“过去在镇上的时候,马老板说过秋家是县里的一霸,那秋少爷更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主,咱们这次可是把他们彻底得罪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是会有些麻烦,但有县令在,没什么问题。”   “可是不是说县令和秋家关系很好?”   “县令和秋家早就生了嫌隙,不会站在秋家那头的。”   “原来是这样。”   “那我们就放心了。”   林言没说什么,打算等回去以后再和章墨远好好聊聊。   林三哥拍拍章墨远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崇敬,“小章,今后你说什么三哥都听你的。”   他觉得章墨远才是真正的男人,有本事,敢做,即便惹了麻烦自己也能料理。   他还差得远。   *   林家这边安静整理东西的时候,秋家那头可是炸了锅了。   秋文赋一下午找不见人,秋敬本来还在生气,现在一见自家儿子这么半死不活地被抬回来,哪里还顾得上骂他。   “怎么回事?”   管事下午去晚了一步,他到的时候秋文赋已经被制住了,他就在附近小心翼翼地等了一下午。   生怕秋文赋醒来拿他是问,他赶紧开始表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老爷,少爷是被那个章秀才给折磨成这样的呀。”   秋敬随手点了一个家丁,“快去,找个大夫来。”   然后他才看向跪着的管事,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   管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个章秀才打着县令大人的名义给县里的人送冰块,少爷就过去瞧了一眼,结果那个章秀才好不讲道理,直接把少爷给绑了,一直绑到现在。”   “老爷,您一定要为少爷做主啊。”   秋敬脸色铁青,前头章墨远在海河镇上卖冰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到县里来,这不是公然打他们秋家的脸么?   他咬着牙,狠狠碾磨出纪高驰三个字。   既然你对我秋家不仁,那也别怪我秋敬不讲信义了。   大夫匆忙赶来,诊治一番后确定秋文赋没事,只是中了暑气,喝几回药修养一阵就没事了。   秋敬挥了挥手,“带下去。”   几个家丁搀扶着勉强恢复一些神志的秋文赋回房去了。   管事也想跟过去,但被秋敬叫住。   “你留下。”   “是,老爷有何吩咐?”   “章墨远是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不太清楚,小的只知道他们是昨天开始送冰块的。”   “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等他出去后,秋府的管家上前一步,沉声道:“没想到,县令居然如此不讲情面。”   秋敬冷笑一声,“他真以为区区一个秀才就能压得过我们秋家?”   “兴许是因为围海造田,我听说前阵子章墨远已经拿到稻种了。”   “那又如何,你见过海边长出稻米来吗?”   管家摇头,“的确没见过。”   秋敬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晚些时候,纪高驰亲自上门来看望秋文赋,身后还跟着章墨远。   秋敬看了眼纪高驰,不冷不热道:“县令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秋府?”   纪高驰笑了一声,“秋老弟,今天下午的事我都听说了,文赋受了这么大罪,我这个做伯父的自然要来探望探望。”   秋敬冷哼了一声,“县令大人的美意我秋某人心领了,只是既然您已经知道,为何还要把这个罪魁祸首带来?”   说完他就看向章墨远,眼神里仿佛能射出刀子来。   章墨远不卑不亢地弯了下腰,淡淡道:“下午的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请秋老爷不要见怪。”   纪高驰也跟着打圆场,“墨远还年轻,做事难免少些分寸,秋老弟就别跟他置气了。等文赋醒了让他去赔个礼,都是年轻人没什么说不开的。对了墨远,我听说你和文赋先前就认识,关系应该不错吧?”   章墨远点头,“是,上回我和同村的人有些误会,还是秋少爷帮忙作证解的围。”   “这不就是了,年轻人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别伤了咱们的情分,秋老弟你说是不是?”   “既然这样,秋某也想问问纪大人,为何要弄送冰块这一出,我秋家铺子的冰还如何卖得出去?”   纪高驰叹了口气,“老弟,我也是没法子啊,前阵子死了几个老的,上头不知怎的竟然知道了,送冰块这事也是他要求的,你说我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敢违逆知州的意思?”   “而且不瞒老弟,此番我是从墨远的哥儿手里买的冰块,花了不少银子呢。”   见秋敬脸色难看,纪高驰凑上去,压低了声音道:“老弟,你看这样如何,你把你家铺子里的冰块卖给我,我用你们秋家的名义送出去,你们也可以同林家一样在边上卖自家的东西,如何?”   秋敬沉着脸不说话。   如今他们秋家的冰块是怎么都卖不出去了,能收些银子回来自然是好的,更何况,这笔钱可以从其他东西上赚回来。   半晌,他开口道:“老哥说的有理,只是我家文赋大庭广众之下被下了这么大的面子,若是不挣回来些,恐怕以后全县都要笑话我们秋家。”   纪高驰笑容收了些,“不知老弟想如何呢?”   秋敬抬手指向章墨远,“把他关进大牢,严刑伺候。”   纪高驰脸色变了。 第49章   章墨远倒是没什么反应, 事实上,他在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纪高驰看了他一眼, “墨远, 你自己怎么说?”   章墨远淡淡道:“虽然秋少爷破坏知州和县令大人的安排在先,但我确实不该把他捆起来,只是县令大人一向行事公正, 把我关进大牢可以,若是严刑伺候怕是不妥。”   纪高驰瞥了秋敬一眼,老神在在道:“哦,如何不妥?”   “按照律例, 寻常百姓间的争吵斗殴,不严重的情形只需关上三日即可。”   纪高驰笑了, “秋老弟, 听见没有,人家是秀才,对律法熟的很, 本官也不能随意对他动大刑啊, 而且……”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 “文赋今日的举动这么多人看在眼里,将来若是传到知州耳朵里我也不好办。你知道,章墨远现在可是知州跟前的红人,知州次次来信都要问起围海造田的事, 到时候我也不好交代不是?”   秋敬冷笑, “看来县令大人是明着要保他了?”   纪高驰摆手,“秋老弟说的哪里话, 本官也只是按照律法办事。”   说完他就回头对身后的衙役道:“来人, 把章墨远关进大牢, 鉴于秋少爷卧病在床,便免了他的罪,带下去吧。”   “是。”   两个衙役走上前,恭敬道:“章秀才,请。”   章墨远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好了。”纪高驰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现在也没有旁人了,我去看看文赋,把我带的礼拿上来。”   秋敬抬眼看他,意味深长道:“纪老哥已经想清楚了么?”   纪高驰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想清楚什么,都是知州大人的吩咐,本官能有什么法子?”   秋敬叹了一声,“这天很快就要凉了。”   纪高驰没接他的话,淡淡地笑了一下。   *   章墨远走的时候已经同林言说过,可能要在县衙逗留几日,但林言追问他却没答。   为了不让林阿爹他们担心,林言什么也没说。   可是晚饭都做好了章墨远却还是没回来,又等了一会儿才来了一个衙役。   “你说什么?”   一听章墨远被关进大牢,林阿爹险些一头栽下去。   在林阿爹的概念里,关进了大牢基本就等于要砍头了。   林言赶紧扶住他,安慰道:“阿爹,没有这么严重。”   然后他问衙役,“官差大哥,我家相公要在里头关多久,我们能去看他么?”   衙役和颜悦色道:“三日,你们不必太过担忧,我们会照看他的。哦对了章秀才让我带话,说他不会有事的,你们在外头继续做买卖就好。”   “那我们能去看他么?”   衙役似乎有些为难,“这个要问过县令大人。”   林言点点头,然后让林大嫂包了一大份刚做出来的炸排骨给衙役,他自己还给了一小包银子。   “麻烦官差大哥多多照看我相公。”   “言哥儿不必客气,我们知道怎么做。”   等送走衙役后,林阿爹靠着桌子坐下,喃喃道:“要关三日啊,他们会不会对小章用刑啊?”   其实林言也不清楚,但他还是一派轻松道:“其实刚才墨远出门的时侯就跟我说过要在县衙逗留几日,我怕你们担心才没说。”   林三哥眼睛一亮,“这么说小章都安排好了?”   他现在对章墨远简直到了迷信的地步。   林言点头,“应该是的,而且刚才官差大哥也说了,他们不会为难墨远,阿爹你们就别担心了。”   林大嫂也道:“是啊,小章一向有章法,既然是他安排好的事情,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林阿爹看着林言,“言儿,明天我们去问问,看看能不能给小章送些吃食,我听说大牢里只有馊饭,这怎么行?”   林言立刻答应下来,即便林阿爹不说,他也要去的。   “好。”   这一晚谁都睡不踏实,小崽崽像是也感应到了林言的情绪一般,肚子一直闷闷的。   第二天林言一早便起来准备了几道菜,然后拿食盒装好。   林阿爹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言儿,阿爹和你一道去吧,要是有什么事,阿爹还能护着你。”   林大嫂拉了下林言,“还是我去吧,阿爹年纪大了,我去合适些。”   “当然是我去,我是唯一的男人。”   林三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很大的纸包,一看就知道是出去买来的吃食。   林言来回看了一圈,无奈道:“还是三哥陪我去吧,阿爹大嫂,你们在家里准备东西,烧烤就不要准备了,做些果茶就好。”   林三哥去也是一样的,林阿爹和林大嫂便答应下来。   林言又去屋里拿了几件衣裳,天这么热,章墨远人又讲究,还是给他带着吧。   大牢就在县衙的西南面,所以林言和林三哥没坐牛车,走着就过去了。   门口的官差也没为难他们,一听说是来看章墨远的,直接把他们给让了进去。   林三哥声音更有底气了,“小章一定是安排好了,瞧刚才那两个官差对咱们多客气。”   林言笑笑,“应该是的。”   林三哥舒了口气,但一进去他就轻松不起来了,这牢房里也太阴暗了吧,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而且一路走进去,他看见好几个扒着牢门痛哭流涕的,身上的囚服也是脏兮兮乱糟糟。   林三哥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这……”   “到了。”   林言朝引着他们进来的官差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立刻转头朝里面看过去。   章墨远刚才应该在休息,这会儿听见动静便睁开眼。   “小章,你怎么样?”   林三哥紧张道。   林言进去后先看了一圈,发现这里比前面那些牢房要干净许多,章墨远身上依旧是自己的衣服,看起来也很干净。   他暂时松了口气。   “墨远,你没受伤吧?”   章墨远把他手里的食盒接过去,笑道:“纪高驰怎么会对我用刑?放心吧。”   林言把他的两只袖子挨个拉上去检查了一遍,发现的确没有受刑的痕迹才相信。   林三哥在章墨远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小章,这是不是你和县令商量好的?”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算是吧。”   “我就说嘛,你一向最有成算,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处境。”   林三哥看了一圈,“不过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真要关三天么?”   “嗯,这三天里,纪高驰会派人去帮你们,你们直接把冰块交给他们就好。”   章墨远一边说一边把食盒里的菜端出来,林言给他帮忙。   听到这里,林言忍不住道:“等唐木匠过来,县里的人有了冰鉴,咱们就把冰块全都给他们,然后回家吧,反正买卖回去也能做。”   章墨远顿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温声道:“是不是害怕了?”   林言点头,“有一点。”   章墨远抬起手摸了摸林言的脸,笑道:“好,等我出去以后就回家。”   林三哥很高兴,“太好了,我们早点回去,大哥二哥海贝海壳一定很高兴。”   林言和林三哥守着章墨远吃完了饭,林言把食盒收拾好,然后起身道:“我们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章墨远点头,“别担心我。”   “嗯。”   “三哥……”   林三哥立刻抬手,“不用说,我知道的。”   章墨远笑了一声,“辛苦三哥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   回去以后,听林言和林三哥说完,林阿爹和林大嫂也放下心来。   既然决定要回家,林言就把买卖的事放掉了一些,烧烤不做了,只做果茶,卖完就收。   然后一家人在县里四处走走看看,买些喜欢的东西带回去。   每次路过屠户的猪肉铺子他都忍不住跑出来问林言,“言哥儿,你真不卖烧烤了?”   林言失笑,“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做不了那么多了,不过我可以买些肉回去自家做着吃。”   屠户立刻高兴了,“快进来瞧瞧,今早刚杀的猪,都是最新鲜的猪肉。”   林言选了排骨和猪蹄,打算给章墨远做个红烧排骨和猪蹄汤。   猪蹄汤是他自己想喝的。   他现在一天要往牢房跑两回,中午一回,晚上一回。   林阿爹和林大嫂要替他去,他都没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林言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章墨远瘦了。   所以想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因为材料有限,所以红烧排骨林言用的是最简单的做法。   先把排骨切好,凉水下锅,把排骨里的血水全都煮出来,同时也散散里头的异味。   煮好后就捞出来。   接着锅里放油开始熬糖,糖熬好以后等一会儿,等锅凉一些再把排骨倒进去,小火翻炒,让排骨裹满糖。   章墨远不太吃甜,所以林言放的糖不多。   接下来便加配料和酱汁继续炒,炒完以后加水煮,煮沸以后再换小火焖煮,大火收汁。   做出来的红烧排骨香气扑鼻,里头汤汁不多,大部分的味道都被收入排骨中。   仅有的那点汤汁拿来拌饭也是一绝。   以前林言每次这么吃都能吃两大碗米饭。   猪蹄刚才就放在里头那口锅里煮,早就煮好了,林言从里头把猪蹄捞出来,然后加配料继续煮,把猪蹄煮得软烂,再往里头加些蔬菜,猪蹄汤就做好了。   给林阿爹和林大嫂留一份,其他的都带去牢房,他和林三哥也会和章墨远一起吃。   在牢房里吃饭,还挺别致的。   没想到,这顿“牢饭”并没吃成,刚走出院子就瞧见迎面走来的章墨远。   他身上穿着林言带去的衣裳,除了面容瘦了一些,其他地方完全看不出来,好像他只是出去随便走了走。   林言睁大了眼睛,“墨远。”   章墨远冲他笑,“我回来了。”   林言快走几步,被章墨远接住,“慢一些。”   林三哥拍了拍手里的食盒,笑眯眯道:“你们小两口先聊,我把食盒拿回去,不过别聊太久,不然排骨可要凉了。”   说完他就转身回去了,把空间留给这对小夫妻。   林言急切道:“你提前出来,没事吗?”   章墨远摇头,“没事的,别担心。”   林言高兴坏了,虽然他相信章墨远,但在牢房那种地方,总归还是担心的。   好在他终于平安回来了。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   林言这下彻底放心了。   “你做了排骨?”   “对,红烧排骨,很好吃。”   章墨远拉着他的手朝里面走,“那快走吧。”   “嗯。”   其实林言知道,这次这点小风波在章墨远的整个生命中根本不算什么,他将来还会遇到水患、旱灾等等。   和他将来官场里碰见的那些对手比,秋家和纪高驰甚至都排不上号。   本来不应该担心的。   可是看书的局外人视角和现在完全不同。   章墨远沐浴完才坐到桌边来,林阿爹给他盛了一碗猪蹄汤,高兴道:“这是言儿特地给你做的,多喝一些。”   章墨远接过去,“多谢阿爹。”   林大嫂把中间那盘红烧排骨往章墨远那边推了推,“小章,这是言儿刚做的红烧排骨,专门为你做的,尝一块?”   林言被他们说的都不好意思了。   明明猪蹄汤是他自己要喝的。   只是顺便给章墨远补补身子而已。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着团圆饭,外头突然有人敲门。   林阿爹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会是县令的人吧?”   林三哥蹭的起身,“阿爹你们坐着,我去瞧瞧。”   “当心。”   “嗯。”   就在里头气氛紧张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林三哥的大笑声,还有一句欣喜的:“这也太巧了。”   林言和林阿爹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起身走出去,林大嫂跟在他们后面。   出去一看,三人都笑了。   居然是唐木匠,这可真是太巧了。 第50章   唐木匠一听是林言说的, 当即就带了家里余下的冰鉴,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再加上林大哥林二哥回程也快, 所以他来的速度比林言他们预计的要快很多。   吃完晚饭, 林言和章墨远出去跟大家说提前离开的事,林阿爹林大嫂林三哥留在家里休息。   出门之前,林阿爹一直在看林言,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言疑惑道:“阿爹,你怎么了,有话想说么?”   他还从来没见过林阿爹这个样子,像是不安, 又像是愧疚。   章墨远眼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林阿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说出来, “言儿, 我想去瞧一眼那个人。”   林言愣了一下,那个人是谁?   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是林父。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林三哥虽然没往这边看, 但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林大嫂则一脸紧张地看向林言。   林言平静道:“阿爹, 你是想把他赎回来么?”   林阿爹立即摆手,“当然不是,他做了那么多恶事,我怎么会这么做?”   林大嫂悄悄松了口气。   林三哥转头问道:“阿爹, 你想做什么?”   林阿爹局促道:“我, 我只是想瞧一眼,总该有个了断。”   林三哥站起身, “我也一道去吧。”   就像阿爹说的那样, 总该有个了断。   林言点头, “好,那就都去吧。”   最后连林大嫂也一块儿去了。   盐海县最大的赌坊,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刚一进门林言就皱了眉,因为怀孕的关系,他现在对气味十分敏感,赌坊里头这味儿实在有够熏人的。   掌柜一见章墨远就露出个热情的笑来,前两天的事他都听说了,看来章墨远当初说的三个月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章墨远给他递了个眼神,掌柜识趣地没开口搭话。   林言小声道:“墨远,人在哪儿,你瞧见了么?”   林言就见过林父一回,印象不深,而且赌坊里头实在太混乱了,他看了好几圈也没锁定疑似的人选。   章墨远抬手朝某个角落指了一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几个壮汉在暴打一个人。   林言愣了一下,章墨远自然不会看错,这几个打人的壮汉也不可能是林父,那只可能是——   那个被打趴在地上的。   林言侧头去看林阿爹的表情。   事实上,林阿爹并没有什么表情。   那几个壮汉从林父手里抠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一人踹了一脚就走开了,林父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并没注意到门边的动静,只小心翼翼地从破烂的衣袖中摸出什么东西,放在嘴边咬了一下,然后美滋滋地跑去赌桌边了。   掌柜轻嗤了一声,“整日地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都被毒打多少回了也不改。”   因为顾念着是章墨远交代的人,签完死契以后掌柜也没太为难林父,还给他分了些轻松的活。   结果这人为了赌,居然开始小偷小摸,都快偷到掌柜头上来了。   要不是看在章墨远的面子上,掌柜真想直接把人扫地出门算了。   那边,林父一把就输光了偷来的钱,然后被刚才那几个壮汉发现,直接拖出去了。   虽然看不见,但想想也知道一定又要被毒打一顿。   “阿爹。”   林阿爹收回视线,对林言说,“言儿,我们走吧。”   “好。”   从赌坊出来后,林阿爹一直没开口,其他人也就没说话。   半晌,林大嫂犹豫着叫了一声,“阿爹,你在想什么?”   说实话,他还真怕林阿爹心软,过去他不敢开口,但现在他一定要说。   林大嫂一直记得,海壳刚刚会走路那会儿很喜欢在家里走来走去,一见大人的腿就扑上去。   有一次他没分清,扑到了林父腿上,结果被林父一脚踹在肚子上,青了半个多月,给林大嫂心疼坏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林父回来,好不容易家里过了段安生日子。   林阿爹对上林大嫂紧张的视线,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心里头只觉得痛快。”   林三哥刚才一直没开口,这会儿听林阿爹这么说才松了口气,“说实话,阿爹我真怕你心软。”   林阿爹摇摇头,“不会的。”   好不容易家里日子好了,他怎么会走老路呢?   再说了,林父对林言做的事他一直记在心里呢,如何会心软。   林言张开手抱了抱林阿爹,“阿爹,以前的事情快快忘记吧,以后每一日都是好日。”   林阿爹长舒了一口气,“对,每一日都是好日。”   之后,林阿爹他们回去,林言和章墨远去找屠户说他们离开的事。   “你说阿爹真的放下了么?”   章墨远想了一下,温声道:“有些事需要时间。”   林言点头,曾经受过的伤害不会因为那个作恶的人遭了报应就马上忘记,毕竟伤疤还在。   章墨远说得对,需要时间。   *   林言他们到的时候,屠户和屠户娘子刚要打烊,一见他们便赶紧放下手头的东西,热情道:“言哥儿,章秀才,你们怎么来啦?”   林言笑笑,“来跟你们说一声,我们打算提前回去了。”   屠户脸色大变,“什么?”   屠户娘子也急了,快步上前道:“言哥儿,是不是秋家那事儿?一定是秋家欺压你们了对不对?”   “我就知道,连章秀才都被关进大牢里去了,今天才放出来。”   林言摇头,“不是的,是因为家里有孩子,我阿爹他们放不下孩子。”   屠户娘子脸色缓和下来,“原来是这样,那冰块呢,县令收回去了么?”   “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和你们说冰块的事,我们打算把余下几日的冰块一次性都给你们。”   屠户微微皱眉,“这些冰块到了我们手里一下子就化光了,若是有冰鉴就好了。”   先前林言他们送冰块的时侯,很多人主动询问过冰鉴的价格,这里头就包括屠户。   和冰块相比,冰鉴的价格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对于屠户来说,冰鉴就是刚需啊。   “冰鉴的事不用担心,唐木匠已经来了,他手里就有一批现成的……”   林言还没说完,屠户就急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翠颜居。”   话音刚落,屠户已经跑的没影了。   生怕自己去晚了被人抢没了。   屠户娘子无奈道:“他就这个急性子,言哥儿章秀才别见怪。”   “不会。”林言摇头,“婶子,县里人多,我们来不及一一跑了,麻烦您替我们带个话。”   屠户娘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心里对林言十分感激。   一来林言在他们这里买了不少肉,二来林言第一个告诉他们,要是晚一点她还真怕抢不到现成的冰鉴呢。   虽然说是提前回去,但林言他们还是在县里多留了三日。   毕竟唐木匠赶工也要时间。   *   从县里回来后,林家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节奏。   外送渐渐步上正轨,林三哥做得越来越熟练,每次都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林阿爹和林大嫂做烧烤的技术也越来越好,几乎不需要林言插手。   林言只要在家里把生腌做好,让林三哥他们带出去就行。   而且每次生腌做的量都不大,他也累不着。   客人们得知他怀孕的事后,对他的缺席也都表示理解。   等林三哥他们出门后,林言就带着海贝海壳去海边玩儿。   林大哥林二哥对海边的事情最熟悉,所以他们干脆就固定留在海边做活了,外送那边林阿爹林大嫂林三哥三人也够了。   偶尔去近一些的村子,海贝也会跟着去帮忙。   “小苏,好啦。”   海壳乐颠颠地跑过来,小手臂举得高高的,想让林言牵他。   他脑袋上戴着一顶小草帽,是拿大人的草帽改的,海贝也有一顶一样的。   林言怕他们去海边被晒伤,特地让林大嫂做的。   现在海壳都做得熟练了,只要林言一说出门,他就自己哒哒哒跑到屋子里把帽子取下来扣在自己脑袋上。   海贝也戴好帽子出来了。   “小叔,我也好了。”   林言伸手替他们整理好帽檐,然后道:“中午小叔给你们做烤鱼吃好不好?”   海贝立刻点头,“好。”   海壳高兴地蹦哒两下,“次!”   林言就去橱柜里收拾了一些调料带上,然后又往篮子里装了十几条大小适中的海鱼。   鱼都是杀好放在冰鉴里的,内脏什么的都处理干净了,到了海边直接就能用。   林言也戴了一顶大草帽,三人锁好门朝海边走去。   海壳非要牵着林言的手,林言只好把篮子换到另一边手拎着,海贝一见,赶紧跑过去帮他一起提着篮子。   林言一边一个娃,慢悠悠地往前走。   海壳高兴坏了,小嘴巴里哼哼唧唧,仔细听一会儿的话能听出是林言常哼的那几首歌。   他记性倒是不错。   三人慢吞吞地晃荡到了海边。   海贝性子沉稳,但海壳比较活泼,他一到海边就扯着小嗓子喊:“爹,二苏,苏爹!”   听见的人立刻便笑起来,转头大声道:“林老大,你家小哥儿来了。”   过会儿林大哥就跑过来,摸摸海贝海壳的脑袋,然后和林言说话:“言儿,今天吃什么?”   以前林大哥他们都是随便对付一顿,自从林言在家后就主动承包了他们的午饭。   林大哥他们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中午这顿饭。   林言把篮子上盖的布掀开,笑眯眯道:“吃烤鱼。”   “烤鱼?”林大哥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没带炉子?”   “不用炉子,我们今天吃野外烤鱼。”   林大哥点头,反正只要是林言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林二哥也跑过来,他说话少,但同样对林言的手艺非常有信心。   章墨远在远处和几个水利师说话,林言就没叫他。   林大哥林二哥很快就回去忙活了。   林言指了指远处,对海贝说:“海贝,你去那儿替小叔捡些枯枝来。”   前阵子飓风,村里的树倒了好几棵,大家清理完以后就把那些断枝都堆到了那里。   这段时间下来被晒的干干的,正好可以拿来生火。   海贝答应着就跑远了,海壳也想跟着去帮忙,但被林言一把拉住,“海壳,你留在这里帮小叔。”   “嗯。”   海壳高兴地答应了。   林言捡了块小石头给他,然后选了一块土质松软的地儿,一边演示一边道:“海壳,你帮小叔挖一个坑出来,一会儿小叔要在坑里生火。”   海壳点点头,蹲下身子开始挖地。   林言给他的石头小的很,基本就跟玩儿似的,挖坑自然是挖不出来的。   但海壳很认真,挖着挖着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去了,小屁。股撅的高高的。   他在这边玩着,林言就在边上快速地挖了一个坑,等海贝捡完枯枝回来,让他看着海壳,林言过去找棍子。   他找了六根粗细长短差不多的棍子,拿去海边洗洗干净,回来时又拿林大哥他们的清水冲了一遍。   海贝已经把捡来的枯枝放进了坑里。   林言回去的路上搬了两块高度差不多的石头,一左一右架在坑的两侧。   然后他跑到章墨远身边,小声道:“把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章墨远什么也没问,直接从腰间解下来递给他。   “一会儿吃烤鱼。”   章墨远笑着点头,“嗯。”   林言拿章墨远的匕首在几条鱼背上打了几刀。   他是背对着章墨远的方向做的。   海贝捂着嘴巴吭哧吭哧笑。   海壳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疑惑地看着小叔和哥哥。   林言有点不忍心了,“海壳别挖了,海贝带他去那边擦擦。”   他自己也擦了擦手,然后用盐把鱼腌了一下,再拿出三条鱼分别串在捡来的三根棍子上,生完火以后就架在两块石头上开始烤。   等海贝海壳回来的时候,鱼已经烤上了。   两个孩子高兴坏了,蹲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   林言一边翻鱼一边往上撒佐料,野外烤鱼做起来简单,吃的就是鱼最原本的鲜味。   很快,烤鱼的香气就弥散开来,海壳都开始流小口水了。   那边做活的人也受不住了,大声道:“言哥儿,又做什么吃食了?”   “每次只要言哥儿一来,我们这活啊就做不下去了。”   “还是林老大林老二最舒坦,我瞧他俩心思都跑到后头去了。”   林大哥林二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丢了手里的东西往林言那边跑。   连章墨远都过去了。   但大家不敢调侃他。   “言儿,这鱼好了么?”   “还要再等一等。”   林大哥索性去搬了几块石头过来坐。   章墨远捡起林言放在一边的匕首,刚拿起来就闻到一点鱼腥味,他看了眼棍子上串着的鱼,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言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等鱼烤好后,林言又撒了点佐料,然后把三条鱼拿起来,林大哥林二哥各一条,他们吃的时候顺便喂一下海贝海壳。   还有一条,他笑眯眯地递给章墨远,还殷勤地吹了吹,“你看,最大的一只给你。”   林大哥林二哥忍着笑,故意不看他们。   章墨远不为所动。   林言扯了一片鱼肉递过去,哄道:“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把,别生气了。”   章墨远张嘴把鱼肉吃进去,但表情依旧淡淡的。   林言又喂了两次,章墨远还是这样,林言不干了,直接把棍子塞到他手里,“你自己吃。”   章墨远失笑。   林言又串了三条,继续翻。   翻了两下嘴边突然多了一块鱼,林言笑眯眯地张嘴吃掉。   十几条鱼最后全都进了几人的肚中,林言火候掌握的好,连鱼刺都被烤得酥脆,大人直接咬碎了吃下去就好。   海贝海壳也是吃惯海鱼的,不用担心他们被鱼刺卡到。 第51章   吃完鱼, 林言就带着海贝海壳回家去了。   章墨远把已经清洗过的匕首收起来,对林大哥说:“大哥, 我去一趟盐信村, 可能回来会晚一些。”   林大哥随口应了一声,但等章墨远走开后他才意识到不对。   “小章去盐信村做什么?”   林二哥摇头,“不太清楚, 不过小章做事自有他的章法,不必担心。”   “倒也是。”   章墨远自然是去制盐工坊。   因为林言的关系,盐信村的人也大多都认识他,一路上都有人和他打招呼。   “章秀才, 好久不见你了?”   章墨远点头,微微笑了一下。   还有不少人提起林言的, “章秀才, 听说言哥儿有身孕了,恭喜啊。”   “多谢。”   盐信村的人听说他去制盐工坊也不会多想,毕竟章秀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去哪里都有他的用意。   这阵子制盐工坊里又走了一批, 人手严重不足, 一时又招不到新人,所以有些事大管事们只能自己干。   比如卖盐收银子。   包五是大管事里资历最浅的一个,今年初刚升上来的,还没高兴多久就遇上了这档子事。   有底下那群小工的时侯, 他是老大, 小工少了,那他自然也就成了新的小工。   谁让他资历最浅呢。   察觉到有人走近, 包五头都不抬, 有气无力道:“要多少?”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 他一脸不耐地抬起脸,“我问你要多……”   等看清眼前人的脸时,包五慌了。   现在谁还不知道,章墨远是纪县令跟前的红人?因为他,纪县令跟秋家都要闹掰了。   包五慌里慌张地起身,“章秀才,小的不知道是您来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章墨远冷笑了一声,“若不是县令大人让我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做事的。”   一听县令大人四个字,包五吓得扑通往地上一跪,“章秀才恕罪,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   章墨远拿捏着尺度让他跪了一会儿,然后丢下一句“起来吧”就径直朝里走去。   包五赶紧连滚带爬地跟上。   “章,章秀才,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么?”   “李炎呢?”   李炎是制盐工坊里的一把手。   包五以为章墨远要让李炎开除他,吓坏了,小心翼翼道:“您,您找李大管事有什么事么?”   章墨远随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你说呢?”   他自下而上掀起眼皮看人时总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章秀才,小的真的知错了,求您不要告诉李大管事,小的给您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您。”   章墨远勾起唇角,“罢了,既然你如此诚恳,我便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章秀才尽管吩咐。”   “拿账本来。”   “什么?”   章墨远一脸疑惑,“月底了,县令大人需要看账本,有问题?”   包五的戒心顿时放下了不少,“您等一下,我这就去取。”   他取来的账本自然是公面上的账本,都是做好的,章墨远随意翻了一会儿就知道没什么问题。   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吧,如今县令大人和秋家关系不比往常,有些事自然要掌握先机才好,你能明白么?”   包五听到秋家就愣了一下,难不成章秀才连私盐的事都知道了?可是私盐是极其隐秘的事啊。   连他自己都是上个月才晓得的,还是因为李炎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嘴。   但他刚才已经把话说死了,现在哪里还敢说不,只能小心翼翼道:“章秀才,县令大人往年都是亲自来或者让他的师爷来,不是我不给您,实在是……小的真的不敢啊。”   章墨远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章,那是纪高驰把他放出大牢时给的信物。   “这样呢?”   包五接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的确是县令的东西,便放了心。   只是他拿出来的账本依旧不是全部。   章墨远这次笑容更深,“看来还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县令大人如今想和秋家分道扬镳,但他不能让私盐这事成为秋家拿捏他的把柄,我今日过来就是为此,你不给我看全部的账本,我要如何替县令解决麻烦呢?”   包五一脸为难道:“不是我不给您,实在是我拿不到啊,只有李大管事才有钥匙。”   章墨远掀起眼皮,“你是要我去找李炎?”   包五立刻道:“不不不,小的,小的可以想想办法。”   章墨远点头,“麻烦快一些,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办。”   包五想了一下,一咬牙一狠心,干脆把账本拿了。   上回李炎取账本的时侯他偷偷看过,知道账本在哪里。   李炎藏的隐秘,锁却是寻常的锁,拿根细铁丝多试几次就能打开。   章墨远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上辈子也是从这个叫包五的管事手里拿到的账本。   这回的账本毫无疑问,就是章墨远记忆里的那本,连封面上的黑点都一样。   “多谢。”   拿到账本后,章墨远起身道:“账本我拿走了,明天会给你送一本新的来。”   包五胆战心惊道:“可是,李大管事那边……”   章墨远笑笑,“你大概不知道,李炎其实偏向的是秋家。”   说完他就随手取了一只空的盐罐子,把账本往里头一塞,然后大步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意味深长道:“包管事,私盐的事是秋家瞒着县令大人所为,县令大人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从今往后千万别在县令跟前提起私盐一事,尤其是账本,明白么?”   包五自然立刻应承下来。   等章墨远出去后,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惊魂未定地坐在椅子上。   县令和秋家分道扬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不管愿不愿意,无疑已经站在了县令这头。   只希望章墨远今日的举动能把县令给摘出来吧。   等李炎下去以后,兴许他还能往上升一升。   章墨远到家的时侯天已经黑了。   林大哥林二哥也刚到家,一见章墨远手里的盐罐子就道:“原来你去买盐了,我还觉着奇怪呢。”   章墨远点头,“我去盐信村找人问点事,顺便带些盐回来。”   林言疑惑地看了眼章墨远手里的盐罐,上回腌咸鸭蛋剩了不少盐,怎么又去买盐?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懂了,多半是为了私盐的事吧。   看来秋家很快就要倒霉了。   林言预料的不错,一个月后,私盐的事就爆了出来。   虽然证据显示此事是秋家仗着县令的信任私自行事,但兹事体大,纪高驰还是被连带着罚了三年的俸禄。   秋家这头刚要反击,就被一记重锤打了个猝不及防,为了不让他们说话,纪高驰直接下令把秋家人关了。   秋家也被封了。   没过几天就传出了秋敬在劳里畏罪自杀的消息。   纪高驰手段如此迅速,知州自然会怀疑,但账本他看了又看,的确直指秋家,找不出纪高驰涉案的证据。   而且在围海造田那事上,纪高驰确实表现的可圈可点,像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模样。   知州便只能暂时将这份怀疑压在心里。   最后的处决下来的也快。   秋家满门抄斩。   县里的人下来查封秋家铺子时,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说嘉禾村的谭新是秋家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谭新他娘过来闹过很多次。而且上回她来的时候还提过,谭新已经怀了秋少爷的孩子。   本来衙役们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县令大人要求速速解决此案,可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那也是秋家的种。   既然满门抄斩,那这种是绝对不能留的。   自从秋家的事传到嘉禾村,谭家就吓坏了,门关得紧紧的,根本不敢出来。   王大娘他们还取笑牛桂香呢,谁也没想到衙役居然来了。   头一回见这么多官兵,大家都吓坏了,好在衙役还算客气。   “劳驾,谭新住在何处?”   被问到的那人抖着手指了一个方向,衙役们很快就走了。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这帮衙役直接把谭家的门踹开,从里头把谭新抓出来带走了。   王大娘吓得脸都白了,“怎么回事,谭新犯什么事了?”   “不,不知道啊。”   谭新的哭闹声仿佛还在耳边,大家都心惊胆战的。   “应,应该是秋家那事连累的吧。”   “活该,谁让牛桂香闹得这么凶。”   谭新被带到县衙大牢的时候,刚好章墨远也在。   谭新一见他就大喊,“章秀才,章墨远,救救我,我和秋文赋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衙役知道章墨远也是嘉禾村人,想卖他一个人情,便主动给他解释道:“听海河镇的人说他怀了秋文赋的孩子,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章秀才,你若是认识他,这事还能商榷。”   章墨远看了眼谭新。   “章秀才,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对,我发誓,以后一定离林言远远的,求求你,救救我。”   见章墨远没开口,衙役试探道:“章秀才?”   章墨远转回头,淡淡道:“不认识。”   谭新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   衙役抬手,“带下去关起来。” 第52章   章墨远到家的时侯夜已经深了, 林言不知道他今天回,早早就睡着了。   虽然已经进入九月, 但天儿还是很热, 林言的里衣往上撩了一截,露出微微鼓起的肚皮。   章墨远走过去替他把里衣拉下来,然后才去沐浴。   等他沐浴出来林言已经醒了, 正靠在床头等他。   “你回来啦?”   章墨远嗯了一声,“怎么不睡了?”   “想和你说说话。”   章墨远就坐到床边去,静静地看着林言。   “秋家的事情都解决了么?”   “秋后问斩。”   “那纪县令呢?”   “先不急,围海造田还需要他。”   林言点头, 然后打了个哈欠,他现在真的很容易犯困, 明明每日都睡的很足, 但还是困。   章墨远笑了一下,“睡吧,想知道什么明日再问。”   林言摇头, “我已经睡了很多了。”   他打起精神来问了点海边的事,章墨远一一作答, 说到一半发现林言眼睛已经闭上了。   他停下来,但下一刻林言就懒懒道:“你继续说,我只是眼睛闭一会儿。”   然而等章墨远说完再去叫他,他已经睡着了。   章墨远失笑。   替林言搭上一层薄被后, 他起身把灯掌上, 开始写秋家的结案书。   原本这活是师爷的,但因为这个案子一直是他在做, 所以纪高驰特地把这活交给了他。   章墨远斟酌着言辞写出了一则滴水不漏的结案书, 即便将来矛头直指纪高驰, 他也有办法把自己给摘出来。   *   咸鸭蛋腌好了。   林言站在后门口,深吸一口气道:“动手。”   他一声令下,林阿爹和林大嫂立刻便朝后院走去,海贝海壳也颠颠地跟着跑。   把罐子上盖着的布掀开,露出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十只罐子。   海壳流着小口水道:“小苏,次2个。”   意思是他要吃两个。   林言摸摸他的小脑袋,无情道:“你只能吃半个。”   海壳:“……”   林阿爹和林大嫂一人一罐,把咸鸭蛋往屋里搬,里头忙活搬烧烤炉的林三哥一见,立刻来帮忙。   几人一起,两三趟就把十只罐子都给搬进去了。   腌好的咸鸭蛋上头都是盐,需要清洗干净再拿去煮。   林阿爹生火,林大嫂洗鸭蛋,林言负责煮。   十几分钟就能煮完一锅。   林言拿大勺子把咸鸭蛋捞出来,放在准备好的篮子里。   一大锅大概能煮五十只,里外两只锅一道开火,忙活了四个小时,终于把所有的鸭蛋都煮完了。   林言切了两只,自己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   海壳仰着小脸,着急地扒拉林言的裤腿,林言就喂了他一口。   “好吃不?”   “好次啊。”   林阿爹也道:“这回味道可比上回还要好。”   林大嫂点头,笑眯眯道:“言哥儿,我觉着咱们下回还得做两千只。”   林三哥把烧烤炉子装上牛车,整理好以后进来,迫不及待道:“让我也尝尝。”   林言递给他一整只,但林三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海贝,分三叔一口。”   林阿爹拍了他一下,嗔道:“篮子里多得是,做什么要抢海贝那一口?”   林三哥笑嘻嘻道:“我这不是想省下一只拿去卖么?”   海贝本来很不情愿的,但一听三叔这么说就大方地给他掰了一块儿。   这回林言也一起去。   冰果茶再卖最后一轮就准备下架了,林言本来打算尝试用牛乳和茶叶做鲜奶茶卖。但茶叶实在太贵,做出来以后成本太高,估计没几个人会买。   牛乳也不常见,至少林言在这里没见过奶牛。   林言一路都在思考,不知不觉就到镇上了。   他们把两辆牛车都赶来了,一辆上头全都是咸鸭蛋,一辆就和以前一样,放着烧烤炉果茶这些。   咸鸭蛋那辆车是林三哥负责的,到达第一个点之后,他从上面把咸鸭蛋搬下来,只留了两篮。   林言把预约单子交给他,上面的字是林三哥自己写的,由他来认当然是最方便的。   “三哥,你先去附近,挨家挨户把他们预定的咸鸭蛋送给他们,顺便告诉他们咸蛋黄炸虾上市了。”   “上市?”   “就是能买到的意思。”   刚刚下车的时侯,林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做外卖。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有这个想法了。   现在做的外送虽然接近,但到底还是客人自己主动上门来,本质上还是摆摊,和外卖不是一回事。   正好这回的咸鸭蛋比较好送,也不需要用盒子装,干脆就尝试一次。   “三哥,我让大嫂和你一块儿去,你们一定要护好鸭蛋,尽量不要磕着碰着。”   “大嫂为人细致,把鸭蛋交给他,你负责记录下一次的预定。”   林言又交代了一些细节的东西,林三哥和林大嫂听明白以后就赶着牛车走了。   他们今天来的比较早,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客人,等林大哥他们出去一阵子后,客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言哥儿,快,给我来两份咸蛋黄炸虾,我可是想这一口想了一个月了。”   林言一边利索地把处理好的虾下锅,一边和客人闲聊,“王大哥,您家预定的咸鸭蛋给您送过去了吗?”   王大哥笑了一声,高兴道:“送到了,我定的三十只,一只不少。你家小哥上门的时侯我还奇怪呢,怎么给送到家里来了。”   林言笑,“这不是想着给大家伙图个方便么。”   “还真是,你瞧,我这趟来少带一个篮子。”   “其实咸蛋黄炸虾也可以送的,下回您要是还定,我也给您一并送家里去。”   做外卖对林言也有好处,省了等客人的时间,他只要一锅一锅地把炸虾做出来,然后一份一份地装好让哥哥们送出去就好。   一个点送完就换一个点。   和每一个点的客人定一个时间范围,也不存在送过去家里没人的情况。   王大哥眼睛一亮,“这也能送?”   林言点头,“和咸鸭蛋一道就行,我在这里做,离您家也近,不影响口感的。”   “那敢情好。”   王大哥拿到炸虾后立即吃了两只,然后二话不说马上预订了三份。   从前面在溪首街摆摊开始,林言的客人其实大部分就是手头比较宽裕的那一批,这和溪首街本身有关。   而且他卖的酸辣酱、烧烤、果茶这些东西本身也不是必需品,手头不宽裕的吃一两次过过嘴瘾后面可能就不会再来了。   能反复下单一直留下的熟客必然是不愁衣食的。   比如马老板、蒋老板,还有米铺的掌柜,以及刚才这位王大哥。   这一类人,只要吃着好,购买力是非常惊人的。   林言忙着做炸虾,腾不出手来记录,只能暂时把客人预定的单子记在心里。   等抽出空来他才能做一些简单的纪录,然后洗了手再回去做炸虾。   林言暗自决定,等回去以后一定要做一个熟客名单,这样他下次记录的时侯就只要在后头写个数字就好了。   林言开始想念现代的电脑了。   用电脑做个表格,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还能打印出来反复使用。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   因为是外卖的第一个点,中间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比如有些客人家里咸鸭蛋还没送到,提着篮子来,林言就会耐心地解释咸鸭蛋是会送到家里去的。   如果有上回没有预定的客人来买,林言也会和和气气地告诉人家,这回的咸鸭蛋是紧着上回预定的客人,然后留下对方的名字和地址,等这回送完若是还有便给送到家里去。   他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全程带着微笑,给新客试吃也大方,关键是做的东西又是真的好吃,自然没什么人为难他。   林三哥和林大嫂这一趟花了些时间,毕竟是头一回,对客人们的地址不熟悉。   等他们送完回来的时侯,林言和林阿爹已经在休息了。   林阿爹心疼道:“言儿,下回让你二哥也一道来吧,你这两边忙活,实在太累了。”   林言点头。   如果不是他突然心血来潮要送外卖,其实人手还是够的。   不过既然决定要做,那他回去就得好好地盘算一下。   林大哥脸上带着隐隐的兴奋,回来后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道:“言儿,你想的这法子可真方便,我瞧着那些客人都惊喜的很呢。”   “是啊。”林大嫂也道:“我们头一回不熟悉位置,等下回就快了。”   “鸭蛋有磕破的么?”   林大嫂摇头,“我都看着呢,一个也没有。”   林言笑,“那就好,以后咱们做外卖最重要的就是送出去的东西不能损坏,一定要小心。”   “外卖?”   “前头的叫外送,现在这个叫外卖,我给起的新名字,如何?”   林三哥点头,“不错,很合适。”   “下回咱们也把咸蛋黄炸虾加进去。”   林大嫂有些担心,“炸虾能行么?”   “能行。”林言点头,“一会儿收摊以后去一趟蒋家窑,让蒋老板替我们做一批外卖盒子,拿盒子装着送。”   “盒子也要送人么?”   “客人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腾出来让咱们把空盒子带走,不方便的话下回再去回收不就行了?”   林大嫂高兴道:“言哥儿,还是你有办法。”   换到下一个点的时候,林阿爹主动请缨,“我和老三一道去送吧,你大嫂会写字,抽空还能帮你记一笔。”   林言答应了。   后面几个点比第一个点要快一些,主要是林大哥有了经验,解释的时候连嘴皮子都比前面快一些。   收摊后,四人一起去了蒋家窑。   蒋老板一看见林言就想躲,被林三哥一把拉住。   “蒋老板,有大买卖找你做。”   蒋老板面无表情道:“不会又是什么冰格一类的小东西吧?”   林言摇头,“这次是碗。”   蒋老板脸色好看了不少,“什么样的碗啊?”   林言拿出自己路上粗略画的稿纸,展开后蒋老板转身就走,被林三哥一把摁住。   “蒋老板别忙走,虽然瞧着有些像冰格,但比冰格高,好做多了。”   林言画了两种形状的外卖盒,圆形和方形,每一种形状都有三种样式,有里头不加格挡的,还有加一个或两个格挡的。   大致的形状的确和冰格有些像。   但外卖盒是加盖的。   每一种样式的外卖盒都有细微的差别,方便区分。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上面都有一个林字。   蒋老板接过去仔细瞧了一眼,发现的确比冰格要简单,便缓和了语气道:“你要多少?”   林言勾起唇角,“各要三十,一共是一百八十个。”   蒋老板:“……”   *   忙活了一天回去,林三哥高兴地在家里到处蹦跶,见谁都要分享一波外卖的好。   林大哥林二哥都来了兴趣,围过来跟林言打听。   “言儿,你说炸虾能送,那烧烤能送不?”   “也能,都放在一起看看。”   “今天咸鸭蛋都送完了么?”   “还剩一些,明儿去几个村子走一走,顺便给他们说一下咱们要做外卖的事。”   “好。”   林言去自己屋里取了一叠纸过来,然后把今天自己和林大嫂记的单子还有林三哥记的单子放在一起。   然后他转头去看章墨远,眨眨眼。   章墨远愣了一下,然后自觉地拿起笔坐下,认命道:“写什么?”   林言趴在他肩上,笑嘻嘻道:“帮我整理一份熟客名单出来。”   章墨远懂了。   林言大致地给他打了个表格框架,内容包括名单,地址,还有现有的吃食列表。   吃食预定几份在对应的区域写上数字就好,送完的就在那个数字上打一个勾。   吃食列表里暂时只有咸鸭蛋、炸虾、烤生蚝、扇贝,再加上三种肉,一共七种。   面对章墨远,林言的思绪就要快很多,有些话也不用特地说,章墨远自会理解。   林言当然也可以自己写,但他大部分字都只会简体字,写着写着就露馅儿了。   林大哥他们还在一边偷笑,结果林言很快就找上了他们。   “等墨远写完以后,你们自己抄一份,留在身上备用。”   想了想,林言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多抄几份,免得弄脏了弄丢了。”   刚才还乐着的林大哥林二哥林三哥:“……”   章墨远笑了一声。   林言又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讨好道:“墨远,你也帮我多写几份吧,我也会弄脏弄丢的。”   章墨远:“……”   笑不出来了。   林家人坐在一起抄了一晚上的熟客名单,期间林言和章墨远还要解答三个哥哥的疑问,毕竟他们认识的字有限。   等章墨远的第二份名单写出来以后,林言就开始整合今日的预定单。   把他和林三哥写的那两份整合到一张单子上。   都是一些数字,弄起来轻轻松松。   三个哥哥正抄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林言吃着果子溜达来溜达去,弄的三个哥哥幽怨得很。   章墨远写得快,他写完五份的时候,三个哥哥连第一份都没写完。   眼看着三个哥哥越来越烦躁,林言赶紧溜了。   *   第二天他们去了附近的几个村子,主要是卖咸鸭蛋、咸蛋黄炸虾,以及宣传外卖的事。   几个村子的购买力相比镇上要低一些,但加在一起也是相当大的一个数量。   林三哥表情十分复杂,订单量多他自然非常高兴,但一想到回去又要开始抄新的名单他就笑不出来。   也不知怎的,那么轻飘飘的一根笔握在手里竟如此的沉重,比他忙活一天外送都要累。   林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改天我去找找镇上的书坊,把这些名单刻成一本书,刻上几十本,用完就换。”   林三哥犹犹豫豫道:“刻书很贵吧。”   林言点头,“应该不便宜。”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以抄。”   “你可以抄,但墨远不行,总不能次次都让他抄吧。”   林三哥:“……”   林言也是刚刚想到的,先自己抄名单用着,看看这些吃食外卖的效果如何,过阵子定下来正式的外卖菜单就去刻成书。   虽然刻书很贵,但总比每次都自己抄要方便。   更何况,外卖他是要一直做下去的,以后客人名单越来越长,抄是绝对不现实的。   几个村子跑下来,最后剩的咸鸭蛋也消耗殆尽,林言又去镇上订了一批鸭蛋。   鸭蛋的外卖时间和其他吃食是不一样的,毕竟他一个月出一回,比较规律。   没有咸鸭蛋的时候就只送其他几样。   因为要等蒋老板的外卖盒,第一回 的外卖一直拖到了半个月后。   还是镇上。   因为是头一次,所以三个哥哥都来了,连章墨远也跟着来帮忙。   果茶已经彻底下架,今天主打的是烧烤。 第一回 比较特殊,时间没办法提前定,所以林三哥和林二哥昨天特地跑了趟镇上和几个村子,和客人们约定好外卖的时间。   村子还好,大家活动范围有限,上午做完了事,下午空闲时间多,又爱走走串串门,去了吆喝一声就行。   和过去外送差别不大。   外卖的主要受众就是镇上的客人。   所以两个哥哥在镇上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林三哥会哄人,和这些客人也混得熟,在他的努力下,已经尽可能地把同一个点的客人安排在了同一个时间段。   人手充足,林言一点不慌。   只除了把那些外卖盒运过来花了些时间。   到底都是陶瓷烧出来的,虽然单只不重,但一百八十只放在一起那分量可是实打实的。   林阿爹主动揽下了洗外卖盒的重任。   到达第一个点。   因为只有两辆牛车,所以三个哥哥还有大嫂商量着分了分,林大哥林大嫂去一边,林二哥林三哥去一边。   林言一边看预定单子一边做烧烤。   生蚝和扇贝比较大,只能放在没有格挡的餐盒里,但这两样有一个好处,可以直接用手拿出来,所以放这两样的外卖盒是一定要立即回收的。   另外三种肉就看客人的预定情况了,三种样式的外卖盒轮着用。   对此林言的说法是,尽量地让客人腾出来,把外卖盒收回来。   虽说可以留在客人家里,后面再统一去回收,但毕竟要花时间,而且万一磕着碰着了,再做一批又要等。   三个哥哥都明白。   林言头一批只做了二十份,两边各十份,让他们送完再回来取。   林阿爹守着一桶清水,严阵以待。   林言失笑,“阿爹,别这么紧张。”   林阿爹严肃道:“咱们的外卖盒就这么多,不及时清洗就不够用了。”   章墨远坐在旁边,他今天的任务是帮着整合预定单子。   林二哥林三哥比较快,毕竟他们昨天刚来过。   “如何,外卖盒都收回来了么?”   林三哥点头,“收回来了,只是有一件事。”   “什么?”   “上回那个王大哥,他看上咱们家外卖盒了,问你卖不卖?”   林言愣了一下,然后犹豫着道:“卖倒是可以卖啊,只是蒋老板……他可能会杀了我。”   林三哥林二哥都笑了。   林言想了想,转头看向章墨远,“可能需要你出面。”   让章墨远去刷脸。   章墨远:“……”   弄脏的外卖盒交给林阿爹洗,林言又做了三十份,两个哥哥回去继续送。   过了一会儿,林大哥林大嫂也回来了。   林大嫂上回送过,对路线什么的虽然没有另外两个哥哥熟,但也不差。   他们手里的外卖盒少了一份。   林大嫂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有个小娃娃,一直吵着要咱家的外卖盒,我们劝说不过只好先留下了。”   “他们也想要外卖盒么?”   林大嫂疑惑,“怎么是也?”   林言就把刚才王大哥的事情说了一下。   林大嫂点头,“原来是这样。”   林言再次看向章墨远。   章墨远:“……”   要外卖盒的事还在继续,后面连着几家都想要林氏的外卖盒,觉着好看又方便。   林言巴巴地凑上来,“相公。”   章墨远无奈道:“好了,答应你了。”   林言高兴地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笑眯眯道:“多谢相公。”   章墨远轻笑,倒是也不亏。   头一次送外卖,效果比林言预期的要好很多,他本来以为会出现口感打折的情况。   结果一天送下来倒是还好,可能是因为他是分批做的,林大哥他们送的又快的关系。   总的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而且还意外卖出一批外卖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明天加更一章。 第53章   一进蒋家窑, 就发现里头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个个都带着喜庆的笑容。   林言拦下一个小工, 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小工热情道:“是林老板啊, 我家公子考上秀才了。”   林言这才想起来,前阵子蒋天纵确实去省城考试了。   “恭喜恭喜。”   “多谢林老板,我家老板和公子都在里头呢, 您进去就能看见。”   “好的,多谢。”   林阿爹他们在外头等,林言和章墨远进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蒋老板爽朗的大笑声。   “蒋老板,蒋公子, 恭喜啊。”   蒋老板这会儿见到林言都没那么警惕了,笑呵呵道:“同喜同喜。”   蒋天纵朝章墨远作了一揖, 诚恳道:“我这回能考上秀才, 全赖章秀才,章秀才真乃神人也。”   前几次见蒋天纵,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嘻嘻模样, 乍一见他如此正经, 倒真有些不习惯呢。   章墨远淡淡道:“客气了。”   蒋天纵看了眼林言, 笑眯眯道:“你们该不会是听见消息,专程上门来恭喜我的吧?”   林言微笑,“当然是了,顺便找蒋老板谈点生意。”   蒋天纵:“……”   蒋老板:“……”   蒋天纵疑惑道:“兄长为何这个表情?”   蒋老板:“……”   蒋天纵看向林言, 好奇道:“林言, 你和我兄长谈什么生意?”   “前阵子蒋老板替我做了几个碗,有客人想要, 所以我来问问蒋老板能不能做一批出来卖?”   蒋天纵更疑惑了, “不就是几个碗, 我们蒋家窑每年做的碗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有何难?”   蒋老板一脸匪夷所思,“几个碗?”   林言嘿嘿一笑,“一百八十个,也不算多嘛。”   蒋天纵好奇心上来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碗啊?”   林言轻咳了一声,“那碗做起来有些难度,比较耗时间。”   说完他戳了戳章墨远,章墨远没开口,只看了眼蒋天纵。   蒋天纵立刻转头对蒋老板道:“兄长,既然都做了一回,不如就再做一回吧。你想想,若不是林言替我开口,哪来最后一本注解书?”   蒋老板无奈道:“罢了,这回做多少?”   林言摇头,“这回我打算授权给你,你做出来直接卖,卖的钱我抽两成。”   和冰鉴一样。   蒋老板神色微妙,“若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那外卖盒确实精巧方便。   林言就把手里的预定单子递给他看,“今日我们第一回 做,就有这么多人定了,将来肯定还有。”   蒋老板接过去看了一眼,“这些都是要外卖盒的客人?”   粗略看过去,应该有个几十,数量不算多,但就像林言说的那样,这还是他们头一回拿出来。   先做个两百个出来,应该是不愁卖的。   只要超过一百个,他做出来便不会亏本了。   “行,我明日便让他们开始做。”   “这张单子给你,等做出来以后你直接派人送到客人家里去就好。”   蒋老板愣了一下,他们做买卖向来都是客人自己上门,东西实在太多才会给送,这么一个碗倒是没见过给人送上门的。   但既然答应了便答应到底。   “行。”   林言和章墨远转身要走,蒋天纵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脸讨好道:“章秀才,你最近可有写新的注解书?”   章墨远摇头,“以后都不会写了,抽不出空来。”   蒋天纵急道:“那乡试的呢,打算写么?”   “不打算。”   蒋天纵拼命给林言使眼色,嘴巴里还无声说着“碗”这个字。   意思是方才他给林言出了力,该林言报答他了。   林言:“……”   “蒋公子,我相公只是个秀才,乡试的注解书他如何能写?”   没记错的话,乡试是考举人的吧?   蒋天纵对章墨远简直只能用迷信来形容,闻言一脸不认可,“乡试又如何,章秀才还不是手到擒来?但我就不一样了,一个院试就费劲的很,乡试还不知能考成什么鬼样子。”   林言懂了,这是要抄学霸笔记啊。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疑惑道:“乡试很难么,是不是要每日挑灯苦读那种?”   蒋天纵点头,“这是自然的,很多秀才挑灯苦读了一辈子都考不上呢。”   林言想到范进中举,担心道:“相公,怎么不见你挑灯苦读啊,是不是太忙了?”   书里关于章墨远科举的部分林言几乎没看,所以他也有些拿不准章墨远的学霸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林言几乎没见他温过书,该不会是因为围海造田太忙了吧?   他平日里还要时不时地拉他帮个忙什么的。   比如今天。   章墨远笑了一下,“不必担心,我会考上举人。”   林言放心了。   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吧,别人苦读了一辈子都考不上,章墨远不用温书也轻轻松松。   既然书里他能考上状元,那现在即便推迟了三年,应该也没什么的。   蒋天纵:“……”   到底有没有人管他啊?   *   第二天去盐信村和宛谷村,没有什么难度,林言便留在家里休息。   林阿爹也留在家里,三个哥哥和大嫂去了。   外卖盒可能基本用不上,但林言还是让他们带上了。   美滋滋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刚拉开门脚边就倒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   林言赶紧弯腰把海壳扶住,好笑道:“海壳,你怎么坐在这里?”   海壳高兴道:“小苏起来哪。”   “你坐在门口等我么?”   海壳点头,然后挣扎着爬起身,拉着林言走。   林言吃饭的时侯,林阿爹就在旁边做针线活,他已经做了好几天了。   林言之前还以为他是在打发时间,现在看着那只小袖子,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阿爹,你这是……”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才三个多月,穿上衣裳根本看不出来。   因为还没有胎动,有的时候林言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怀孕这件事。   “阿爹,现在就做,是不是早了一点?”   林阿爹嗔了他一眼,笑道:“自然是该早些准备,日后等娃娃生了才不会忙乱啊。”   林言点头,倒也是,这个时代成衣少,大部分人买衣裳都是自己去镇上买料子回来做。   不像他那个时代,去商场一趟,回来就什么都有了。   林阿爹手里那块红通通的料子是林言成亲的时侯剩的,摸着很不错,他打算给小娃娃做一身外穿的小褂子小裤子。   小娃娃穿红色喜庆。   林言针线活这块儿基本抓瞎,只能在边上帮着穿穿线什么的。   不过婴儿车他倒是可以画一个,将来快生的时侯拿去让唐木匠给做。   下午杜元在家里玩。   林阿爹给他倒了杯热茶,笑眯眯道:“元哥儿可有阵子没上家里来了?”   杜元接过那杯茶,不好意思道:“我娘说林言忙,不让我来打扰他。”   “听你娘说在替你说亲啦?”   杜元红着脸点点头。   他和林言一样大,林言现在都怀孕了,他娘自然也急了,最近正张罗着给他说亲呢。   寒暄几句后林阿爹就去院子里了,把屋里让给林言和杜元。   杜元低头看向林言的肚子,“你真的有啦?”   林言点头,“还不到三个月。”   对外的说辞是按照成亲的日子来的。   杜元露出羡慕的神色,哥儿怀孕大部分都难,像林言这样刚成亲就怀上的很少。   也不知道他以后会如何。   林言看出他的担忧,笑道:“你说亲说谁家了?”   杜元今天就是来和林言说这事的,闻言立刻忘了担忧,“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替我拿个主意,那人是盐信村的,我二姐的小叔子。”   杜元的二姐去年刚嫁到了盐信村去。   “你二姐给你说的么?”   杜元摇头,“主要是我二姐夫,我二姐人老实,平常什么都听我二姐夫的。”   “那个小叔子为人怎么样?”   本来这些都应该是村长和秦大娘操心的事,杜元一个待嫁的哥儿,说这些未免显得不够矜持,但对着林言他也不用管那么多了。   “去年我二姐嫁过去的时侯见过一回,瞧着不像什么老实人,听说他当初在制盐工坊里头只做了三天就被赶回家了。”   “那他爹娘呢,你二姐应该很清楚。”   说到这里杜元就带了隐隐的怒气,“我二姐今年生了个哥儿,她婆母明里暗里念叨了不知道多少回,我二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闷在心里,回家来才敢埋怨两句。”   林言表情严肃了些,“你嫁过去,若是生了哥儿也会被念叨的。”   杜元神色暗淡了些,“我也是这么想,但我爹娘说我二姐夫孝顺,小叔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且我嫁过去和二姐也能有个照应。”   林言无奈道:“即便那个小叔子孝顺,也是孝顺他爹娘,和你有什么关系?”   而且从杜元二姐受委屈来看,那位二姐夫的孝顺多半也是“我妈不容易”那种类型。   小叔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杜元嫁过去指定要受委屈。   杜元拿羡慕的眼神看着林言,“还是你最好了,没有婆母刁难你。即便章秀才的娘还在,他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要是说得不行就换一个,附近几个村子还有镇上,男人多得是。”   杜元被他逗笑了。   “我爹娘和我二姐夫家约了明日相看,你来帮我看看行么?”   “啊?”   “我爹娘现在最听你的话了,你说的他们一定会听的。”   林言:“……”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事就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   林言对于帮人把关这种事十分迷茫,他也不懂这里的礼数,只能去问林阿爹。   林阿爹安慰他:“相看的时候有些人家确实会叫一些相熟的长辈来帮着掌眼,你如今在村里头声望高,去看看也是可以的,毕竟是元哥儿后半辈子的大事。”   林言点头,可以去就行。   晚上大家回来后,林阿爹就把这事说了,林大嫂看着林二哥林三哥笑道:“元哥儿性子好,要是说给咱家就好了。”   因为先前的事,林二哥林三哥已经有一阵子没想过说亲的事了,现在才缓和过来。   林三哥笑道:“大嫂,你说什么呢,人家杜元都和别家相看了。”   林大嫂又打趣了两人几句,然后正色道:“我觉着这事怕是成不了。”   林言朝他看过去,“大嫂怎么这么说?”   “杜元他二姐嫁的那家人我之前听说过,怕不是好相处的人家。”   林大嫂也没说的太细,不然就有嚼舌根子的嫌疑了。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若真说不成就好了,只是——   “如果这桩亲事没成,会不会对杜元不好?”   “肯定会有一些的,不过只要对方不到外头散他的小话,倒是也不会太麻烦。”   林言点头,明白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章墨远放下手里的笔,问道:“还在想杜元的事?”   “嗯。”   “不用多想,明日去了便清楚了。”   “嗯。”   章墨远走过去,无奈道:“不打算睡了?”   林言叹了口气,“我怕我明天会忍不住骂人,把场面弄的太难看。”   章墨远:“……”   他差点笑出声,“那要如何是好?”   林言苦着小脸,“那我憋住?”   “关键还是看村长和秦大娘如何想,我看他们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有什么话后头再和他们说就是了。”   林言点头,“好。”   “现在总能睡了吧?”   林言立刻把眼睛一闭,“我睡了。”   章墨远笑笑。 第54章   杜元家的相看安排在第二天的中午。   村长家刚刚翻新了屋子, 看起来又宽敞又舒服。   林言家原本的房子也盖的差不多了,但近来忙着一直没去唐木匠那里打家具, 而且一家人住在一起也热闹些, 干脆就不急了。   “言哥儿,快进来。”   林言刚到村长家院门口,就听见秦大娘热情的笑声。   “没想到你真的肯来, 我家元儿也真是的,这么一桩小事还去劳烦你。”   林言笑笑,“没事的,我就当过来串串门子。”   “串门子好, 以后多来家里串门子。”   杜元跑出来拉林言,他今天穿的是簇新的青色对襟短衫, 下头是同色系的裤子, 模样清新可人。   他扯了扯袖子,不好意思道:“我娘非让我穿的。”   林言笑眯眯道:“真好看。”   杜元羞涩地抿了抿嘴唇。   “紧张么?”   杜元点头,“有一点。”   没一会儿那家人就到了。   杜元的二姐夫叫徐志, 弟弟叫徐宗, 林言去盐信村次数多, 可能见过,瞧着两人有些面熟。   两人个子都不高,模样也和好看不太沾边。   一家人进屋后,徐志直接把他娘扶到上座, 然后自己抬抬屁。股坐在了他娘旁边。   秦大娘面色有些不好看,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杜元二姐杜红脸色难堪道:“娘,都是一家人, 就别管那些虚的了, 快都坐下吧。”   秦大娘笑了一下, “说的是,来来来,都坐都坐。”   林言推了推杜元,该你出场了。   杜元本来还有些紧张,现在已经沉下了脸。   “先出去吧。”   “嗯。”   杜元出去后,那个叫徐宗的立刻挑了挑眉,但他还没开口又看见了杜元身后的林言。   “这不是言哥儿么?”   林言大方一笑,“我来找元儿说点事,没想到居然撞上了这种大场面。”   秦大娘过来拉他和杜元,把他们带到桌上坐下,“言哥儿都来了,就在家里吃一口再走吧。”   杜元就坐在徐宗对面,左手边是杜红,林言在他右手边。   杜元的大哥大嫂不在家,村长也不好参与这些事,提早出去了。   秦大娘也坐下,客气道:“都是一家人,别拘着,多吃些。”   徐志盯着林言道:“言哥儿和我家小舅子看着关系不错。”   林言点了点头,“是很好。”   “难怪你当初收海鲜先找杜家。”   这话林言就没答了,只微微笑了一下。   杜红笑着看了眼林言,感激道:“言哥儿,多亏了你在我们村收生蚝,我们才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去年杜红嫁到徐家的时侯,徐家是很穷的,今年卖了生蚝给林言,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但和现在的娘家是远远不能比的。   徐志转头看了眼杜家宽敞的大房子,眼神里藏着一丝贪念。   徐家娘看了眼杜元,神色有些遗憾,“元哥儿怎么这么大了才开始说人家啊?”   杜元今年十八,年纪是正好的,但很多人家从十四五岁就开始说亲了。   秦大娘干笑了一声,“前两年也没顾上,这不,一下子就十八了。”   “我家宗儿模样俊俏,镇上村里看上他的姑娘哥儿不知道多少,本来我是不想让他娶一个哥儿的,免得将来又生出个哥儿来。但老大非说要亲上加亲,我也拗不过他。”   说到“生出个哥儿”时,她还特地看了眼旁边的杜红。   杜红低着头咬着唇,表情十分难堪。   林言:“……”   想骂人。   徐宗赶紧道:“娘,你说什么呢,杜元多好啊。”   林言还以为他是个好的,可观察下来又发现他偶尔和徐志对视时的视线怪怪的。   兄弟俩像是有什么盘算。   “要我说,亲家母,咱们今儿个就把他们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你家杜元年纪也大了,再拖下去怕是就找不着了。”   林言:“……”   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冒昧地问一下,徐宗今年多大了?”   徐宗对林言热情的不得了,闻言马上答道:“我二十五。”   林言:“……”   他扯了扯嘴角,“那你为何到这个年纪还没娶亲呢,你比元儿大了七岁。”   徐宗不说话了。   徐家娘轻哼了一声,“我家宗儿到底是男儿家,不是哥儿比得了的。”   林言饭都吃不下去了,气都气饱了。   秦大娘心里怒火直冒,但她看了眼和她隔着几个位置低着头的女儿,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亲家母说这些做什么,红儿和元儿都年轻,将来想生几个没有?”   徐家娘看了眼杜元,眼里带了一丝满意,“元哥儿虽说年纪大些,但瞧着气色不错,可以多生几个,但红儿身子太差了。亲家母,你怎么也不多弄点好东西给她补补身子?这才生了一个就这副模样,以后可怎么办?”   林言简直无语,杜红看起来确实有些虚弱,但她今年刚生了孩子,虚弱不是正常的么?   而且她平日里在家应该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身子能好才怪了。   杜元小声对林言说:“怎么没补,每回我娘给我姐准备点好东西,一回去就被她婆母拿去给我姐夫吃了,还说什么男人累,要多吃些好的。”   林言下意识看了眼徐志,嗯,确实挺壮实的。   “那怎么不把二姐接回来养养?”   杜元摇头,“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儿一直待在娘家会被人家笑话。”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   秦大娘当然不能大庭广众地把徐家娘做的那点事说出来,只能笑笑,“红儿这是刚生了娃,等过阵子缓和过劲来就好了。”   徐家娘眼珠子转了转,殷切道:“亲家母,你上回给杜红拿的那个参片还有不?我瞧她吃了以后气色比之前好多了,这回你再多给准备些。”   秦大娘找了个借口,“上回是她大嫂吃了剩的,都拿给红儿了。”   “亲家母,你这也太偏心了吧,给儿媳妇花钱,自己女儿就吃剩下的?”   秦大娘无奈道:“参片是红儿她大哥买的,她大嫂、红儿、元儿三人一人一份。”   徐大娘看了眼杜元,“元哥儿还没生孩子呢吃那贵重的玩意儿做什么,不如让给你二姐吧,她正吃得着。”   发现杜元脸色不好看,徐家娘又道:“等你嫁过来让宗儿给你买,多少都有。”   林言看明白了,这家人多半是冲着杜家的钱来的,而且村长一家都大方。   这些杜元这个二姐夫最清楚,所以忙不迭就想撮合自己弟弟和杜元。   平日里估计也没少占杜家的便宜吧。   吃完饭后杜红把徐志拉出去,埋怨道:“你听娘她是怎么说的?先不说元儿,言哥儿还在呢,要是他听了不高兴怎么办?”   徐志不耐烦道:“这你要去问你那个好弟弟,是他把林言带来的。”   杜红小声道:“娘不说那些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   杜红不敢说了,徐志凶起来很可怕。   屋里这头。   杜元咬着唇,难堪道:“言儿,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我二姐的婆母会说那些话。”   林言摇头,“没事,那你是怎么想的,还想嫁么?”   杜元面露纠结,“我不喜欢那个徐宗,但我二姐太可怜了,我嫁过去还能帮帮她。”   “那如果你和你二姐一起搭进去呢?”   林言怎么看杜元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别说帮姐姐了,自己斗那个婆母恐怕都斗不过。   杜元不说话了。   林言走的时侯,秦大娘笑的十分尴尬,“言哥儿,实在对不住,我家红儿的婆母就是那个性子,嘴巴坏,你别往心里去。”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杜元,大娘,我觉得这事儿您和村长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按理说这话林言是不该说的,但既然他都来帮着把关了,不说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秦大娘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清楚,只是红儿她一个人,如今又生了个哥儿,日子过得实在太难了。”   “大娘,杜元是您生的,他的性子您最清楚,您觉得杜元能斗得过徐家一家子么?”   秦大娘眼里满是苦涩。   林言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说。   一回家林阿爹就着急地凑上来,催促道:“怎么样,还顺利么?”   林言摇头,“不算顺利。”   他把刚才吃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今天不做外卖,林大嫂也在家,听完林言说的,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就知道会这样,那徐家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林阿爹担忧道:“你秦大娘和元哥儿还好吧?”   “他们还好,就是红姐不太好。”   现在这个时代,连那些大户人家对和离都慎重的很,更别说嘉禾村这样的小村子了。   估计秦大娘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和离这回事,只想着怎么样可以稍微地帮一帮杜红。   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把杜元嫁过去。   *   晚上杜元来找林言,带了不少东西。   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眼睛很红,像是哭过了。   林言拉他坐下,关切道:“你怎么了?”   杜元委屈道:“我和我娘说我不想嫁,我娘把我骂了一顿,骂完她自己哭了,我,我也没忍住。”   林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大娘也是心疼你二姐,一时又想不出别的法子,其实我看得出来,她也不想你嫁过去。”   “我晓得的。”   林言朝外面的院子看了一眼,笑道:“不然你看看我二哥三哥,选一个?嫁到我家来保证没人欺负你。”   杜元一听都顾不上难受了,红着脸道:“哪有你这样的?”   “我是说真的啊,我家原来那个房子已经盖好了,你要是觉得家里挤,就搬过去,反正都在一个村子里,你去哪头都近。”   杜元不好意思道:“我爹娘说,我家配不上你家。”   其实村长家哪里没考虑过呢,至少闲聊的时候肯定是带过一嘴的。但别人不知道,村长他们是知道的,林家每人都能从林言这儿拿到两个点的工钱,怕林家人觉得他们想占便宜。   而且林家现在买卖做的越来越大,迟早要从嘉禾村出去的,他们自觉配不上,也不好意思提。   林言笑了,“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自己瞧瞧,若是真和我二哥或者三哥瞧对了眼,就嫁过来。”   杜元脸更红了。   走的时候都没好意思看林二哥林三哥。   林言把这事和家里人说了一下,“我和杜元说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二哥三哥你们也考虑一下。”   其实这个时代说亲只要两边长辈同意,基本就可以定了,但林言觉得还是要尊重杜元和两个哥哥的意思。   林大嫂高兴道:“言儿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瞧着村长一家都是好相与的,和咱家正合适。”   林阿爹有点犹豫,“要是真能成当然好,只是人家现在正在议亲,咱们横插一脚怕是有些不地道。”   林大嫂不甚在意道:“徐家那种人家,我觉着咱们横插一脚也没什么。”   林阿爹想了想,“还是先看村长家怎么做吧,若是他们回了这门亲事,咱们再说也不迟。”   林言看向林二哥林三哥,问道:“二哥三哥,你们觉得呢?”   林二哥本来就话少,这下更是说不出来了,憋了半天只来了句,“阿爹做主吧。”   林三哥笑笑,“杜元以前经常来家里找你说话,我觉得挺好,嫁到咱家来也容易处。”   见两个弟弟都没意见,林大嫂更高兴了,恨不得明天就去村长家,把这桩亲事定下来。   林二哥林三哥一直没成亲,不光林阿爹着急,林大哥林大嫂也着急。   杜元回去后,家里气氛依旧很差。   秦大娘和杜红在屋里说话,村长在院子里叹气。   杜元的大哥坐在村长旁边也不说话,大嫂一见杜元就拉着他,小声道:“去言哥儿家了?”   杜元点点头,“嗯。”   大嫂担忧道:“言哥儿没生气吧?”   “没有,他还安慰我来着。”   大嫂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虽然言哥儿不计较,但往后咱们还是别麻烦人家了。”   今天他们回来一听徐家娘当着林言的面说的那番话,都感到后怕。   要是林言生了气,后悔都来不及。   杜元想着林言刚才说的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进屋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主屋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杜红的声音:“娘,别让元儿嫁过来了。您也瞧见了,我婆母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已经这样了,干什么还要元儿踏进这个火坑呢?”   秦大娘叹了口气,“娘也不想把元儿嫁过去,可是你……当初就不该让你嫁过去。”   杜红声音很消沉,“娘,别说这些了,谁知道徐家会这样呢,左右我已经进了这个火坑出不来了,就别让元儿也进来了。”   秦大娘抓着杜红的手,心疼地直掉眼泪。   杜元知道,他娘虽然没回答,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不会让他嫁过去了。   杜元高兴地转身出去,搬了张小凳子坐到村长身边,犹豫了好久才小声道:“爹,你能去问问林阿爹么?”   村长疑惑道:“问林家的,什么事?”   杜元支支吾吾道:“就,我的亲事。”   村长还是没听明白,“你的亲事做什么要去问林家的?”   杜元:“……”   还是他大嫂反应快,“元儿,你的意思是,你想嫁给林家老二或者老三?”   杜元红着脸点点头。   村长断然道:“不行,不要妄想,林家不是咱们能配得上的人家。”   杜元大哥也道:“是啊元儿,我晓得你和言哥儿感情好,但这事儿咱们还是再想想吧。”   杜元急了,“不是的……”   大嫂悄悄瞪了自己相公一眼,但当着村长的面,她也不好反驳。   杜大哥咳了一声,试探道:“爹,不然我和元儿大嫂明天去找言哥儿问问,兴许林家能同意呢?”   村长横眉,“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谁也不准去。”   杜元委屈道:“其实这事是言儿说的,他说让我回来考虑一下。”   “什么?”   村长紧盯着杜元,严肃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大嫂也急了,“是啊元儿,言哥儿到底怎么说的?”   杜元就把刚才林言说的几句话重复了一遍。   杜大嫂很高兴,“看来林家也对咱们元儿有意,爹,这下您不用担心了吧?”   村长一脸不自然道:“兴许言哥儿是开玩笑的,为了让元儿心里好过些。”   杜元直接被他气跑了。   杜大嫂给杜大哥使了个眼色,然后跟在后头进去了。   “爹,既然言哥儿这么说,那就是有这个意思,明儿让娘去问问林阿叔吧。咱也不强求,就是问问他们的意思,要是能成,咱们一个村的,林家又是那样的人家,多好的一桩亲事啊。”   村长无奈道:“你以为爹不想么,爹就是……”   即便他没说,杜大哥也知道自己爹的顾虑。   杜大哥把这事和秦大娘一说,秦大娘都惊呆了。她刚刚哭过一场,结果擦完眼泪一出来就被这么大一个好消息给砸了脑袋,可不懵么?   “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哄你娘高兴吧?”   “不是,但这事还没定,明日你去探探林阿叔的意思。”   “我晓得我晓得。”   杜红擦擦眼睛,笑了。   总算家里还有桩好事。   秦大娘高兴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   杜红站起身,“爹娘,我先回去了。”   杜元赶紧拉住她,“都这么晚了,二姐你别走了。”   杜红摇摇头,“离得也不远,走走就到了,玉哥儿还在家里等我呢。”   杜元赶紧去看秦大娘,“娘。”   要是放在以前,秦大娘多半会让杜大哥送杜红回去,但今天她却道:“别回了,在家里住一晚吧,玉哥儿让你爹和大哥去徐家接回来。”   杜红愣了一下,“娘?”   秦大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更新,这是昨天的。 第55章   第二天秦大娘趁着林阿爹去河边洗衣裳的时候找过去, 小声道:“他阿叔,我问你点事儿。”   林阿爹放下手里的木盆, “你问。”   秦大娘笑了一下, 有点紧张,“言哥儿昨天说让我家元儿考虑一下你家老二,有没有这回事啊?”   林阿爹点头, “是有这回事,只要元哥儿能瞧上我家老二或者老三。”   秦大娘赶紧摆手,“这说的什么话,哪轮的上我家元儿瞧上瞧不上的。”   林阿爹正色道:“我家的情况你都清楚, 言儿他爹出了点事,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别的也没什么。”   秦大娘露出恍然的神色, “我说怎么这么久没见过你家当家的呢。”   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不回来最好。虽说男人顶门立户吧, 但现在你家老大老二老三还有言哥儿都能独当一面了, 还有章秀才这么好的哥婿, 哪里还用得着他呀。”   林阿爹笑,“你说的对。”   秦大娘叹了口气,“林家的,我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我本来想着让元儿嫁去徐家帮衬帮衬他二姐, 元儿是一直都不肯的,我们也没跟徐家定下什么, 就是昨天在一块儿吃了个中饭, 不过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家, 吃个饭也是寻常事,林家的你说是不是?”   林阿爹点头。   秦大娘犹犹豫豫道:“元儿回来告诉我们这事儿之前,我们已经决定回了徐家,不是因为你家才……”   林阿爹打断她,“他大娘,你说的我都晓得的,以后元哥儿嫁过来,我们绝不会拿这事儿为难他。”   秦大娘高兴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一桩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林言和章墨远一道去了镇上找大夫例行诊脉,诊完脉又去了溪首街补了些食材和果子。   等两人回来时,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杜元和林二哥。   林言把杜元拉到一边,好奇道:“怎么定的,你选的我二哥么?”   杜元红着脸道:“我就觉得他挺好。”   林言故意打趣他,“那我三哥呢?”   杜元羞涩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回家了。   林言笑出了声。   其实他也觉得二哥更合适些,三哥现在满脑子都是买卖的事,根本顾不上家里。   林言也去问了林二哥,见他也觉得好就彻底放心了。   两家的亲事正式提上日程。   徐家本来以为杜元这边会着急,毕竟在他们看来杜元年纪不小了,关键是还有杜红这个“人质”。   所以回去后很是放心地晾了几日。   结果杜家跟没这回事儿似的,半点都不着急,连问都不问一声。   问杜红也问不出什么来。   托人过去一打听,得到的消息居然是杜家和林家结上了亲,而且连日子都定下了。   眼看着就要到嘴的肥肉一下子飞了,这给徐家娘气的。   “你们杜家可真够荒唐的,这头跟我家谈着亲事呢,那头就攀上了人家林家,亏我们还对你这么好,你说怎么办吧?”   杜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娘,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两家什么时候谈亲事了?”   徐家娘眉毛一竖,“你们家现在是不打算承认,想赖掉是不是?”   杜红自从嫁进来以后,很少和婆母争辩,大部分时间都在逆来顺受,但现在是杜元的事,若是掰扯不清楚,对杜元名声不好。   万一再毁了杜元和林二哥的亲事。   “娘,上回我说的是去家里一道吃个饭,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徐家娘噎住。   杜红的确是这么说的没错,但当时徐志已经在极力撮合杜元和徐宗的亲事,杜红也没有明确反对,他们基本都默认了。   没想到现在杜红却不承认了。   徐家娘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是我徐家的媳妇儿,说话做事还往外拐,我看你是不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了。”   杜红扯了扯嘴角。   徐家的媳妇儿,徐家娘又何时把她当过一家人?   杜红也懒得和徐家娘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玉哥儿”就走了。   徐家娘气急败坏道:“你这么向着你娘家,干脆回去,把你生的玉哥儿也一道带回去,我再给老大找个能生儿子的新媳妇儿。”   杜红像是习惯了,没听见似的,径直回了屋。   晚上徐志和徐宗回来,徐家娘马上开始捂心口,说是让杜家和杜红给气的。   徐志一听,也气的不行,“娘,杜家出尔反尔,不能连个说法都没有吧?”   徐家娘没好气道:“什么说法,人家说了,根本就没和宗儿说亲,就是亲家坐一块儿吃顿饭。”   徐志蹭的站起身,“不行,咱得找他们杜家去,还有林家,肯定是那个林言搞的鬼。”   “不能找林言,明年还想不想卖生蚝了?”   “那咱们就找杜家,总归要给个说法。”   徐家娘放下捂在心口的手,小声道:“娘都想好了,杜元嫁去林家,嫁妆肯定不会少,你们去打听打听,让杜家的给杜红补个一样的。”   去年杜红嫁的时候,徐家基本没出什么礼钱,杜家也就象征性地给了点嫁妆,但平日里时常给女儿补贴。   这些补贴大半都到了徐家娘和徐志手里。   徐志点头,“还是娘有法子。”   接下来杜红在徐家的日子更难过了,徐家娘做了饭不叫她吃,吃完还把东西都藏起来,不让她找到。   杜红自己饿着就饿着了,可她怀里的玉哥儿还在吃奶,她现在连奶水都下不下来,玉哥儿整日饿的嗷嗷哭。   杜红心疼坏了。   家里头遇上这么一桩大好事,她本来不想回去打扰的,可实在是没法子了,她不能让玉哥儿饿死。   夏天那会儿她还能偷偷捡些生蚝卖去林家,得了钱偷偷吃些下奶的东西,可林言一过夏天就不收那种小生蚝了。   杜红带着孩子无处可去,只能回家。   为了不破坏家里的气氛,她只能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   林家这几天是真的忙。   林二哥和杜元成亲以后,林三哥就要从原本的屋子里搬出来,家里就不够住了。   一家人商量过后,打算让林二哥和杜元住到林家的新房子里去,不过平日里还是在章墨远这边,有什么事商量起来也方便。   正好也给刚成亲的小两口一点空间。   林二哥忙活着去镇上找唐木匠打家具,林阿爹拉着林言林大嫂一起准备成亲的用品。   除此之外,还得继续做外卖。   一直忙活到出了九月,才算是桩桩件件都定了下来。   就等着十月底的婚期了。   林言在家里休息了两日,爬起来和大哥三哥一道去盐信村做外卖。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出来了,但最近林阿爹和林大嫂实在太累,他说什么也得自己来。   本来咸鸭蛋已经可以出了,但只有林言一个人,只能推到下回。   林言在的时候生意总会格外的好一些,忙到下午才结束。   林大哥赶着牛车,林言和林三哥坐在后头,兄弟三个说说笑笑往家赶。   路过一条河的时候林大哥突然咦了一声。   林三哥随口道:“大哥,怎么了?”   林大哥语气里有一丝疑惑,“那不是杜元的二姐么?”   林言赶紧把头探出去。   杜二姐坐在河边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她两只手环在身前,应该是抱着玉哥儿。   “这风吹着凉丝丝的,杜二姐怎么会带着孩子来这儿?”   林三哥也看见了,“兴许是家里太闷了,不是说徐家人待她不好?”   林言摇头,“以杜二姐的性子,徐家待她再不好她也不会让孩子吹冷风的。”   而且杜二家这状态也不太好。   林言干脆跳下牛车,朝河边走去。   “红姐,你这么在这儿坐着?”   杜红根本没听见林言的声音,还在盯着水面发愣。   “红姐?”   林言伸手在杜红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杜红转过头来,眼里一片死寂,她扯了扯嘴角,“是言哥儿啊?”   “是我,红姐,你还好么,我们送你回家吧。”   杜红摇摇头,“不回去了。”   林言微微皱眉,不回去了,了?   “红姐,这里风大,玉哥儿要冻坏的,先跟我去牛车上坐会儿吧。”   杜红低头看了眼襁褓里的玉哥儿,眼神终于变了,但只有苦涩。   “不碍事的,言哥儿,你赶紧回去吧。”   林言越发的觉得不对劲了,他朝水面看了一眼,杜红该不会想跳河吧?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你瞧我,怎么给忘了,红姐,昨天杜元说他有个花样绣不出来,让我把你接回去教他呢,要不是撞上你我都给忘了。”   杜红眼神有些动摇,林言看准了又劝了几句,终于把人劝动了。   等坐上牛车后,他才松了口气。   牛车走出盐信村后,林言才开口问,“红姐,你方才是想跳河么?”   杜红苦笑了一下,“被你瞧出来了。”   林大哥林三哥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些后怕的意思。   幸好言儿心细下来瞧了,要是只有他们两个,怕是没法和杜家交代了。   “发生了什么事?”   杜红摇头,“也没什么,和元儿的亲事没什么关系,我和我婆母一向不对付。”   这话林言自然是不信的,徐家娶不到杜元,自然要把这火发泄在杜红身上的。   只不过之前看杜元一直没提过,林言就以为还好。   可是才半个多月没见,杜红就瘦成了这副模样,难怪这阵子都没见她回过娘家。   “红姐,你刚才是想带着玉哥儿一起走么?”   杜红低着头不说话,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玉哥儿的小被子上。   作为一个局外人,林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递给杜红。   “红姐,月底正好是杜元的亲事,不如你在家里住一阵子,住到月底再说。”   帮着准备嫁妆,这个借口应该是很合理的,秦大娘也不会怕人说三道四。   杜红感激地冲他笑笑。   林大哥赶着牛车把杜红送到村长家门口,和秦大娘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秦大娘一见女儿就惊呼,“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   再一看她怀里的玉哥儿,又是一声惊呼,“玉哥儿也瘦了。”   “走走走,快进屋去,娘给你炖鸡汤喝。”   见到杜元的时候林言特地跟他提了在盐信村遇上杜红的事,杜元一听,马上跑回家去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言忍不住问章墨远,“如果一个人她想和离,能办到么?”   这个世界应该有和离这个概念吧?   章墨远直接道:“你想让杜二姐和徐志和离?”   林言:“……”   章墨远失笑,“除了杜二姐,好像没有旁人需要和离,我能想到有什么奇怪的?”   林言无奈道:“那你说,杜二姐和离有希望么?”   “你应该先问过她本人的意愿。”   “我当然知道啊,可是万一她觉得丢人什么的……”   章墨远抱住他的腰,安慰道:“我知道你想帮她,但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她和村长秦大娘的意思,你就别操心了,小心自己的肚子。”   林言点点头,“好吧。”   章墨远低头亲亲他,“睡吧。”   “嗯。”   第二天。   章墨远检查完排水站后,起身朝村长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抬脚走过去。   村长一见他就笑了,“章秀才,我刚才还说呢,咱这围海造田越来越有模有样了。等明年这稻种下地,咱们嘉禾村就能自己种出白米了。”   章墨远笑笑,“是这样。”   见他没走,村长疑惑道:“章秀才,你找我有事?”   章墨远把上回林言撞见杜红想跳河那事说了。   村长一听大惊,“怎,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杜红回来后虽然瘦了很多,但整日都带着个笑模样,他和秦大娘还以为她在徐家过得比先前好了。   杜元虽然知道,但他没敢告诉自己爹娘,只暗中宽慰杜红。   村长急坏了,“这,这可怎么办?”   章墨远淡淡道:“先稳住二姐,把她留在家里。”   “可,可是她已经……”   章墨远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村长。   村长颓丧道:“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了一句,“我也不想让她回徐家去,可是……”   可是人言可畏。   章墨远语气缓和了一下,温声道:“若是过错都在徐家那头,二姐和离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村长迷茫地看着他。   “章秀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墨远没解释,只说:“等杜元和二哥的婚事结了再说吧。”   直觉告诉他,徐家不会这么安静的。   只要闹起来就行。 第56章   林言睡完午觉醒来, 惊奇地发现章墨远居然在,而且还睡得很熟的样子。   和章墨远成亲这么久, 这种机会实在不多。   因为章墨远每日都起得很早, 他习惯每天练一个时辰的武,然后再去做别的。   林言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想偷偷摸一摸章墨远的睫毛, 他早就看上这两排乌黑的像小刷子一样的小绒毛了。   手感一定很不错。   林言睁大了眼睛,慢慢地把手指探过去,眼看着就要触碰到睫毛,章墨远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林言尴尬地收回手, “醒啦?”   醒的真不是时候。   章墨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醒的不是时候?”   林言:“……”   躺回去的时候他特地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还亮着呢。   “你今天怎么白日睡觉了?”   章墨远坐起身, “瞧你睡得好,上来陪陪你。”   林言慢吞吞地撑起上半身,他觉得膝盖隐隐的有点疼, 可能是缺钙。   怀孕超过四个月以后, 明显地感觉崽崽长得越来越快, 给身体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看林言脸色有点白,章墨远碰了碰他的额头,问道:“哪里不适?”   林言也不瞒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这里有一点点疼。”   “去镇上。”   林言摇头, “没事的,我喝点鱼汤就好。”   章墨远不懂这些, 但他们前几日刚刚去镇上看过大夫, 大夫说一切都好, 便暂时安下了心。   章墨远还有事要去海边,林言自己起来后喝了点温水,林阿爹和林大嫂在外头剪窗纸。   一见他出来,林阿爹赶忙起身,“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   林言点头,“阿爹别忙,我自己来。”   他打算做个鱼汤面。   面是没有的,只能拿面粉自己擀,林言喜欢粗一点的手擀面,口感更加劲道一些。   面条擀好以后先放在一边,林言开始处理鱼。   选一条大一些的海鱼,弄干净以后把鱼剁成块状,放在碗里沥干水分。   接着锅里放油,把鱼块简单地煎一下,然后配着炒好的姜蒜一块儿加水煮,煮完以后加配料调味。   鱼汤煮的差不多后,林言换了里面那口锅煮刚才擀好的面条,等面条煮好以后捞出来加到鱼汤的锅里,顺手切点想吃的菜进去。   鱼汤面就煮完了。   林言把时间掌握的刚刚好,这边刚煮完就听见外头林大哥他们回来的声音。   今天没去做外卖,几个哥哥和章墨远一块儿去了海边。   林三个第一个撩帘子进来,“言儿,三哥来帮你。”   林言拿了一只大海碗,然后把锅盖掀开,鱼汤鲜美的滋味立刻吸引了林三哥的注意力。   “这是鱼汤?”   “嗯,我做的鱼汤面。”   林三哥立刻把鱼汤面捞到大海碗里,欢欢喜喜地端着出去了。   林大嫂迫不及待地凑上来,“言哥儿做了这么多。”   林大哥和林二哥一个拿碗一个拿筷子,很快一家人都坐了下来。   林阿爹给大家分鱼汤和面条,分到林言时特地把中间的鱼腩部分给了他。   林三哥埋头猛吃了一筷子面条,惊叹道:“这面条子真够劲儿。”   林阿爹也道:“这鱼汤也鲜的很。”   林言今天胃口不错,连着吃了两大碗,最后都吃撑了。   章墨远陪着他在院子里走走,一边走一边说海边的事。   “来年四月能下稻种么?”   “不好说,我会尽力。”   章墨远这么说,林言就知道应该差不多,他一向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   “那你给我们的娃起个名儿吧。”   章墨远笑,“尚不知是儿是女,还是哥儿,不好起吧。”   “先起个小名。”   章墨远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你起吧。”   林言作出认真思考状,“小鱼小虾小生蚝?”   章墨远:“……”   *   杜元和林二哥的婚期一转眼就到了。   关于礼钱和嫁妆两家一直没张扬,这会儿才透出来。   林家的礼钱是五十两,林二哥自己拿了三十两,林大哥林大嫂拿了十两,林言和林三哥各五两。   林阿爹也给贴补了一份,和当初林言的嫁妆是一样的。   除了礼钱以外,还有酒茶糖这些礼。   新人在宽敞的新房子里拜堂,配上一整套簇新的家具,瞧着十分有排面。   杜家的嫁妆也不少,礼钱二十两,大件有状匣、樟木箱、子孙宝桶,小件有龙凤被、龙凤碗筷。   自从嘉禾村日子好过了以后,说亲的人络绎不绝,就这一个月村里就办了三四回喜事,可没有哪一回有林家和杜家这样的排面。   成亲当天,林大哥林大嫂林三哥还有林言章墨远都一块儿去接亲。   林家到杜家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挤着看热闹的人,不止嘉禾村,周边的几个村子甚至连镇上的人都大老远地跑来看。   “林老二大喜啊。”   “言哥儿,章秀才,恭喜啊。”   也有人打趣林三哥,让他抓点紧,赶紧给自己也娶个好媳妇儿回来。   林三哥满口答应。   就这么几步路,随便走走就到了,林言他们一到,村长和秦大娘赶紧从屋里迎出来,一点都不打算为难他们。   正在热闹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亲家公亲家母,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的我们连个礼都来不及准备。”   徐家娘的声音听上去依旧那么尖利刺耳。   村长和秦大娘对视一眼,然后对林二哥说:“你们先进屋里去,元儿在里头等你们呢。”   林二哥犹豫了一下,“爹娘,你们能应付么?”   村长冲他笑了一下,“这么多人在呢,闹不起来,快进去吧。”   林言看了眼林大哥,“大哥三哥,你们和二哥一道进去吧,我和墨远留下来帮大伯大娘。”   好好的接个亲,总不能都在外头站着。   林大哥点头,招呼着林三哥陪林二哥一道进屋里去了。   大喜的日子,村长和秦大娘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便放缓了语气道:“亲家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红儿回来帮着准备嫁妆那会儿就同你们说了这事儿,许是你们太忙给忘了?”   秦大娘抓了一小把花生给徐家娘,笑道:“亲家母快到屋里去吧,还有徐志,红儿在里头陪元儿呢。”   徐家娘做了一个丢的动作,但丢到一半似乎想起来花生不便宜,硬生生地停下了。   看着有点滑稽。   “你要是还把我们当亲家,是不是得先给个说法啊?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家给元哥儿的嫁妆光银钱就二十两,还有这些被面,去年杜红嫁到我家来那是空手来的,你们该不会是瞧不上我们徐家吧?”   秦大娘气的手都在抖,去年他们体谅徐家日子艰难,没要什么礼钱,结果徐家娘现在嘴皮子上下一翻倒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村长赶紧扶住她,气道:“你光说嫁妆,怎么不说礼钱呢,你家给礼钱了么?一个铜板也没有!你家要是对我家红儿好,我们当爹娘的也不说什么了,但你们是怎么对红儿的?”   徐家娘瞪着眼道:“我们家对杜红还不够好?平日里在家里头连个饭都不做,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娘家跑,生了个哥儿还敢给我家老大摆脸色。”   秦大娘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村长,尽量平声静气道:“亲家母,今儿是我家元儿大喜的日子,这么多叔叔婶子看着,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你和徐志进屋里坐会儿吧。”   徐家娘怎么可能听她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那不行,你们那些被面我家就不要了,二十两,给补齐了杜红的嫁妆我们就走。”   这是明着要钱了。   周围有人忍不住骂道:“这徐家的真不要脸,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让人给补嫁妆的。”   “可不是,还嫁妆呢,他家礼钱可是一个子儿也没出,真好意思。”   徐家娘白了一眼,得意道:“你们知道什么,他家女儿身子不好,生不出儿子,礼钱可是他们自个儿不要的。”   林言无语道:“嫁妆也是你们自己不要的吧,不然怎么答应成亲了呢?都是说好的事,你说反悔就反悔,先把礼钱补上啊。”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   林言一开口,帮腔的人马上多了起来。   “就是啊,都是有来有往的事,你家先把礼钱补齐了呗。”   “害,盐信村谁不知道徐家娘苛待自己儿媳妇,听说饭都不给吃,让杜红和玉哥儿饿肚子干活。”   “没错,这老婆子恶毒得很。”   徐家娘瞪着眼,“胡说八道什么?”   眼看着马上就要吵起来了,秦大娘想缓和一下,担心误了杜元成亲的吉时。   没想到杜红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指着徐家娘就开始骂:   “你说这话真是丧了良心,去年我爹娘体谅你家穷,一分礼钱都没要,还陪了被面,这被面现在就在你床上放着呢。”   “平日里我爹娘给我的钱全都被你想方设法地哄了去,还说什么给我和玉哥儿补身子,结果呢,全都进了你们徐家人的肚子。你苛刻我也就算了,连玉哥儿也要苛刻,上回你还想把玉哥儿给扔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现,玉哥儿怕是已经没命了。”   说到最后,杜红都哭出声来了。   村长和秦大娘也吓了一跳,这些事连他们也不知道。   章墨远轻轻地挑了下眉,杜红的举动是他没料到的。   看来不需要他出手了。   儿媳妇冒犯婆母向来被视为不孝,要被戳脊梁骨的,更何况杜红还是那样一个胆小柔弱的性子。   大概是为了杜元吧。   林言担忧地看着杜红,她这个模样很像彻底豁出去了。   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更哦~   双十一大家有没有买东西呀,我买了一大瓶身体乳,身上干的都起皮了。 第57章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大部分都在骂徐家娘,当然偶尔也有几个说杜红骂婆母不像话的。   杜红极力把哭声憋回去。   徐家娘推了一把身后始终没开口的徐志, 哭天抹泪道:“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我在家里头天天伺候她,她还给我泼脏水,还编排我要扔了玉哥儿, 儿啊你娶这么个婆娘是要气死老娘啊。”   说完就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儿媳妇儿当众骂婆母,还有没有天理了啊!你们杜家瞧不起人,嫁到林家就这么多银子被面, 嫁到我家就两手空空地来,传出去我们徐家还怎么做人哪?”   杜红一下子呆住了, 她做不出撒泼打滚这种事来。   秦大娘瞪着徐志, 喝道:“还不快把你娘拖起来,这么多人瞧着不嫌丢人吗?”   “丢什么人?”徐家娘尖声道:“我就是要让大家伙都来瞧瞧,你们杜家教出来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   秦大娘气的脸通红, 杜红的状态也很差, 瞧着似乎要昏倒的样子。   林言高声道:“我记得先前卖生蚝的时候, 每回都是杜二姐自己提着几桶来,见过的人都知道,那些生蚝都是杜二姐大着肚子一个人捡来的。徐家娘,这就是您嘴巴里的伺候么, 让一个肚子那么大的女人天天在外头干活?”   从杜红生孩子的时间来判断, 林言收生蚝的时候她大概已经怀了八个多月的样子了。   林言这么一说,周围那些盐信村的人也想起来了。   “言哥儿说的没错, 我经常瞧见杜红一个人提着桶, 她怕孩子掉, 每回都是半桶半桶地提,那么大的肚子呦,瞧着都可怜。”   “我也记得,在海边经常瞧见她,徐家娘我倒是一回也没瞧见,你们见过么?”   “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对了,徐家那个老二从制盐工坊里头被赶出来以后整天的无所事事,他怎么不去捡生蚝啊?”   “谁知道呢,该不会这一家子都靠杜红一人养活吧?”   “啧啧啧,真不要脸。”   徐家娘蹭的站起来,激动道:“她嫁进我家就得替我家干活,哪个媳妇儿不干活?”   林言冷笑一声,“干活没错,但放着你家好好的两个儿子不去,让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去,这说不过去吧?”   “我家老大老二要做大事的,这种小事她一个女人不做谁做?”   林言听着都想翻白眼了。   章墨远侧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包五点点头。   “徐志,原来你们在这儿。”   包五现在是制盐工坊里的一把手,还是县令的人,在盐信村比村长还要有威信,大家不管在不在里头做工,都很怕他。   他一出现,徐家娘也不敢撒泼了。   徐志弯着腰小心翼翼道:“包大管事,您怎么来了?”   包五面无表情道:“我方才去你家,听说你到嘉禾村来了,有点事跟你说,你弟弟徐宗的事。”   徐志和徐家娘对视了一眼,紧张道:“包大管事,我弟弟怎么了?”   “你弟弟先前在制盐工坊里头偷了盐,这回有人供出来了,算算时间,官兵应该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徐家娘身子晃了晃,惊恐道:“什么,官兵?”   像她这样,一辈子海河镇都没出过的人,光是听见官兵两个字都要腿软了。   徐志也没比她好哪儿去,支支吾吾道:“包,包大管事,我弟弟从制盐工坊里头出来都两年了,怎,怎么会……”   包五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前头都说了,是有人把他给供出来了,快跟我走,官兵可没这耐心等你们。”   说完他就转身朝院外走去。   徐家娘双腿一软,砰地一声栽倒,徐志吓得都没顾上扶她。   “还不走?”   “走走走。”   徐家娘和徐志一走,好些盐信村的人赶紧跟着走了,嘉禾村的人也想去看,但一想到有官兵还是算了,不如留下来看林杜两家的大喜事。   林言赶紧把杜红扶着进屋去,“村长,秦大娘,别误了吉时,赶快。”   村长应了一声,“走走走,都进去都进去。”   杜红下意识抓紧林言的手,小声道:“言哥儿,刚才……”   林言把她扶到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解释道:“听那个管事的意思,徐宗先前在制盐工坊里头做工的时候偷了盐,这回制盐工坊大洗牌被人供出来了。”   杜红有些恍惚,“那,那我家玉哥儿……”   林言抬眼去看章墨远,直觉告诉他,那个大管事的出现和章墨远脱不开关系。   偷盐这种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管事追不追究。   一个离开两年的小工,怎么看都没到出动官兵的地步吧。   章墨远笑了一下,对林言的眼神丝毫不觉得惊讶。   他这么聪明,能猜到也不奇怪。   “杜二姐,你和你家玉哥儿都不会被牵连,放心吧。”   杜红点点头,感激道:“多谢你,章秀才。”   章墨远客气了一下就走开了,把空间留给林言。   林言坐在杜红身边,温声道:“二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徐家那边应该是回不去了。”   即便徐志安全脱身,眼下闹成这样杜红也不可能回去了,回去徐家娘还不知道要怎么锉磨杜红呢。   杜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来,“还能如何,我一个嫁出去的女人总不能留在家里头,我爹娘和元儿都会让人笑话的。”   “那玉哥儿呢?”   杜红眼里滚落出两行泪珠。   林言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二姐,你是不是还打算带着玉哥儿去死?”   杜红凄然一笑,“不死还能怎么办,只要我在一日,所有人都会记得今天的事。”   “可是玉哥儿才这么点大,他连话都不会说,也不会走路,那些好吃的他一样也没吃过,你真要带着他去死么?”   杜红哭的说不出话来。   林言拍拍她的肩,“二姐,你来帮我做工如何?你现在身子不好,就帮我腌咸鸭蛋,一个月只要来一回,我给你二十文钱。”   杜红愣住,“言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阿爹年纪大了,每回弄那么多咸鸭蛋身体吃不消,我现在又怀着孩子,你就当来帮帮我。”   杜红擦擦眼泪,“可是我,我什么也不会。”   “没事,我阿爹会教你的,等你缓过劲儿来,想留想走到时候再说。”   杜红需要一件事支撑着她,不然很容易心如死灰,走进死胡同里去。   杜红还是很犹豫,“我怕给你搞砸了,我身子真的很差。”   “不会的,身子差就慢慢做,生了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杜红感激地看着林言,瞧她那模样,现在让她给林言磕几个头怕是都愿意。   林言把她扶起来,笑道:“我还没见着杜元呢,二姐快带我进去瞧瞧我二嫂。”   杜红擦擦眼泪,“诶。”   接上杜元后,林言扯了扯章墨远的衣袖,笑眯眯道:“刚才那个管事是你安排的吧?”   章墨远故意不承认,“何以见得?”   “除了你谁能叫得动制盐工坊的大管事?”   章墨远笑了一下。   麻烦解决,林家热热闹闹地办了场喜事,在宽敞的大院子里摆了十几桌宴席,一直闹到深夜才歇。   *   林言本来以为杜红要考虑几日,没想到她第二天就来了。   “言哥儿,我想明白了,你说的对,我家玉哥儿才这么点大,该做的该吃的全都没见识过,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现在就让他去死。”   林言点头,“二姐,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   杜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爹娘也让我留在家里,外头怎么说我们也不管,只要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是这样。”   杜红把怀里的襁褓递过来,笑道:“言哥儿,你要不要抱抱他,我和他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林言愣了一下,手足无措道:“我,我没抱过娃娃。”   杜红小心地把襁褓放在他手臂上,一边讲解一边调整他的姿势。   林言两条手臂僵硬的不行,小孩子实在太软了,他有点怕。   “等明年你生了娃娃就会抱了。”   林言盯着襁褓里白嫩嫩的小娃娃看,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会这样么?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时不时地蹬几下腿,抬几下胳膊?   其实怀孕到现在,林言一直都没什么实感,有时候他甚至会刻意忽略这件事。   但这一刻开始,他突然就有了。   杜红看着他的表情,笑道:“言哥儿和章秀才都长得这么好,将来的娃娃一定好看,而且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林言被她说的都不好意思了。   晚上章墨远回房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床上一脸微妙地摸自己的肚子。   “肚子又疼了?”   林言摇头,“我在想我们的崽崽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章墨远好笑道:“想出来了么?”   林言笑眯眯道:“我觉得他一定会很乖,就像海壳那样,然后小脑袋一定很聪明,整日地跟在我后头阿爹阿爹地叫。”   章墨远坐在他身边,很配合道:“那我呢?”   “我希望他长得像你,你这张脸不传下去可惜了。”   章墨远:“……”   他无奈道:“那是不是还要再生一个,把你的脸也传下去?”   林言:“……”   *   秋日似乎格外的短,林家的热闹一过,天气马上就凉了下来。   自从上回林言膝盖疼后,他就开始有意地给自己多补些钙,像豆腐这样好吃便宜又能补钙的食材家里便时常备着。   正好新的咸鸭蛋出炉了,他打算放一起做一道蟹黄豆腐。   林阿爹一听这名字就转身朝院子里走去,“我去抓几只螃蟹过来。”   林言拉住他,“不用阿爹,我用咸蛋黄做。”   林阿爹疑惑道:“咸蛋黄如何做蟹黄豆腐?”   林言抄起菜刀,笑道:“阿爹您就看着吧。”   他先把豆腐切成规整的小块状,放在盐开水里泡上几分钟,然后捞出来备用。   然后将刚煮熟的咸鸭蛋黄取出来,拿一只小勺子压碎,处理好以后就放在加了油的锅中炒。   等咸蛋黄炒的差不多就加水煮,煮开后再下豆腐,林言拿捏着时间往里头倒了点先前准备好的调过味的玉米粉水,收汁出锅。   林阿爹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杜元掀开帘子进来,不好意思地叫了声阿爹,然后盯着海碗里的蟹黄豆腐惊奇道:“言儿,这是你做的吗?”   他知道林言手艺很好,吃过很多回烧烤,咸蛋黄炸虾也吃过,但这一碗他还没见过。   “是呀,这叫蟹黄豆腐,帮我端一下。”   杜元抢着把碗端出去了。   他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帮着干活,手熟的很。   天气冷了,大家都想吃点辣的,林言就下了一锅酸辣面,很快就弄好了。   杜元和林大嫂帮着大家分面,林言端着自己的那碗坐到桌边。   他现在不能站太久,久了两条小腿就酸得很。   三个哥哥出去送咸鸭蛋了,章墨远照旧去了海边,家里只有林阿爹林大嫂林言杜元,还有海贝海壳两个小崽崽。   林家人已经被林言训练出来了,个个吃辣面不改色,连海贝都离不开辣,也就新来的杜元差一些。   但他属于越挫越勇的类型,捧着一碗面一边吸气一边吃。   林言又往碗里加了两勺子醋,尝了一口,好吃的眯起眼睛。   要他说,这茱萸果的辣味还是不够,连他过去常吃的微辣都赶不上,但他现在怀孕,这样也差不多了。   说到辣,林言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晚上我们吃热锅子。”   好像是这么叫的吧。   林大嫂来了兴趣,“热锅子是什么?”   听起来就很有食欲呢。   杜元脸都被辣红了,他捧着一杯水一边小口喝一边看着林言,等他解释什么叫热锅子。   “就是一口锅,底下火一直烧,然后我们往里头加肉啊菜啊,一边烧一边吃。”   林阿爹笑道:“那一定很暖和,正好现在冷了,吃着肯定舒服。”   海贝眨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兴奋道:“我也要吃,小叔做什么都好吃。”   海壳认真地嗯了一声,颠颠地跑过来趴在林言腿上,“小苏啊……”   林言拿小勺子挖了一小块豆腐,吹凉后喂到他张开的嘴巴里,海壳吃的一脸享受。   林言看了眼杜元,“我做两种口味,辣的和不辣的,元儿你可以吃不辣的。”   杜元不好意思地点头,小声道:“辣的很好吃,我就是一开始不习惯。”   林大嫂点头,“我刚开始也像你这样,吃惯了就离不开了,不加点茱萸在里头还觉得没滋味儿。”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完后林阿爹他们收拾桌子,林言去院子里走了走,然后回房里午睡去了。   这个天气正适合睡觉,他起来的时候三个哥哥都回来了。   因为只送咸鸭蛋,所以他们把镇上和几个村子里都跑完了,带过去满满的一车咸鸭蛋全都送光。   哥哥们咬着笔头艰难地整理下回的预定单子,林阿爹林大嫂还有杜元正在厨房里头清理肉和菜。   因为林言说热锅子什么都可以下,所以他们几乎把家里能找到的所有食材都取出来了。   等林言出来就开始动手。   因为没有鸳鸯锅,所以林言搬出了两只锅子,然后分别架在两只泥炉上。   “言儿,这样切行么?”   林言凑到林阿爹手边看了一眼,说:“还要再薄一些。”   “好。”   家里肉有好几种,都拿出来切成薄片,林大嫂和杜元一人一块板。   林言就处理那些菜,他抓了一大盆香菜,简单地处理清洗完之后就直接装进大碗里。   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菜,简单地切一切分开装好。   弄好后他就开始热锅,准备炒辣锅的底料。   考虑到杜元可能会想尝试一下辣锅,他放的茱萸比较少,辣度比中午的酸辣面还要低一些。   但他准备了辣椒酱,其他人可以就着酱吃。   清汤锅就简单了,灶上还温着林阿爹给林言做的骨头汤,直接舀出来用就行。   等章墨远回来后,两边的锅就开始煮了。   林三哥把笔一丢,吸了吸鼻子,兴奋道:“这热锅子怎么会这么香?”   林言笑,这可是火锅,火锅的香味可不是开玩笑的。   肉菜用盘子装,林阿爹他们切的薄薄的,码放的一层又一层,看着十分满足。   蔬菜则用两只大海碗装在一起,林言摆的很好看,满眼的青绿色一看就很新鲜。   所有人坐下后,林言深吸了一口气,这熟悉的味道,真好。   辣锅那边滚得快,林三哥迫不及待道:“言儿,这头开了。”   林家人大多都坐在辣锅这一边,杜元和林言坐在中间,两边都吃,林大嫂带着海贝海壳坐在清汤这边。   林言拿夹子夹了一大块子肉放到辣锅里,他没有放开手,而是等了一会儿,等肉片熟了直接捞出来让大家分。   林三哥都来不及蘸碗里的辣椒酱,直接吹了两下就丢进嘴巴里,被烫的直吸气。   “好,太好吃了。”   说完也不管烫不烫,又去吃第二筷。   “这肉片切的薄,在锅子里稍微烫一下就能吃,嫌不够辣的蘸一下碗里的酱。”   这下大家都会了,两边锅里各加一点。   杜元倔强地吃辣锅这边的肉,不过他碗里没放酱,吃着还好。   海贝偶尔也吃几筷子辣锅里的肉,不过林大嫂不让他吃太多,海壳是一口辣也不让他吃的。   火锅吃起来暖融融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简直美滋滋。   杜元有些看呆了,林二哥以为他被辣到,给他端了杯水,关切道:“怎么了?”   杜元摇摇头,他觉得嫁到林家来好幸福啊。   作为哥儿,他从小就被家里家外的人告知,他们生来就是地位最低的,毕竟生育能力不如女人,大部分哥儿也不如女人好看。   听说城镇上那些有钱人都不愿意娶哥儿,也就纳妾的时候会考虑一下。   杜元虽然长得好看,但也没到林言那样的水平,所以他从小就觉得,他将来只能嫁给一个像徐宗那样的男人。   长得不如何,做工也不如何,说不定成亲以后还会打他骂他嫌弃他。   可是他现在嫁到了林家。   林二哥长得好,身量又高大,虽然话不多但为人勤快踏实,不管出去做什么都惦记着家里的他,看起来粗枝大叶其实心细得很。   “元儿?”   杜元回过神来,冲林二哥笑了一下,小声道:“我没事,相公。”   林二哥放心了,“吃不了辣锅就吃点清汤锅吧。”   他以为杜元是被辣着了。   杜元也没解释,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   到了孕后期,日子就过得越来越快了,林言除了每日的走动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   外卖现在也不需要他去了,烧烤和咸蛋黄炸虾林阿爹林大嫂都能做,而且练习过很多次以后,两人现在做出来的味道几乎和林言一模一样。   杜元偶尔也会跟着出去帮忙,但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留在家里陪林言。   林言在家里待得久,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海贝海壳了。   两个崽崽简直就是林言的跟屁虫,林言走哪儿他们跟哪儿。   一方面是因为喜欢小叔,另一方面是因为林大嫂交代过,要看着点小叔,因为小叔肚子里有小娃娃。   海壳也不知道肚子里有小娃娃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每天都会一脸严肃地盯着林言的肚子看。   林言拉着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一个很明显的弧度。   偶尔肚子上还会鼓动一下。   海壳吓了一跳,“咬我。”   林言笑得不行,“这是你弟弟在动呢,他最近活泼的很。”   海贝也凑过来摸了一下,感受到弟弟活泼的鼓动时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林言无奈地把两只小手放下去,再这么摸下去里头这只小崽子要开始蹦迪了。   那难受的就是他了。   入冬后,林言把烧烤撤了下来,吃了这么久应该也吃的有点腻了,咸鸭蛋也减少了量。   然后他把火锅改良了一下,用两只泥炉分别装辣锅和骨汤锅,然后去蒋老板那里定做了十几只带孔洞的容器,里头装上肉放进锅里煮,煮好了直接取出来倒在碗里就行。   容器的长柄末端绑上了厚厚的一圈棉布,用来防烫。   毕竟忙起来的时候顾不上,很容易烫伤。   配合着外卖,林言还在蒋家窑定做了一批圆柱形的陶瓷碗,专门用来放火锅煮出来的食物,上头还加了盖。   为了保持火锅原来的滋味,林言会往碗里加一点汤汁,点了辣锅的客人林言还会附上一小份辣椒酱。   清汤锅都是拿猪大骨熬出来的,放在第三只泥炉上温着随时取出来用,路过的人都瞧得见。   甚至有客人直接买一碗骨汤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家里也熬过,但就是不如林言熬出来的吃着香。   不过算起来还是点辣锅的人比较多。   自从开始做火锅以后,原先那些习惯了林氏外卖的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又出来了。   虽然外卖的肉也好吃,但到底还是刚出锅的吃着热乎。   林言也大方,直接准备了满满一罐子的辣椒酱,让客人自己挖。   于是,出来吃火锅的人越来越多了。   林言做了一个多月,其他人就说什么也不让他去了。   挺着个大肚子,林言自己也不太方便,只好答应了。   又过上了无所事事的日子,林言无聊到开始教海壳识字了。   海壳坐在小凳子上,林言读一声,他就跟着读一声。   瞧着委屈巴巴的样子。   因为小叔说,识了字以后才能吃他做的好吃的。   林言:“人之初。”   海壳:“银机出。”   林言:“性本善。”   海壳:“性不散。”   最后问今天教了什么,海壳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银机不散。”   惹得一家人都笑坏了。   海壳趴在桌上美滋滋地吃着林言做的蟹黄豆腐,林言问他:“海壳,明天还跟小叔识字么?”   海壳认真道:“嗯。”   只要有好吃的,“银机不散”也是可以学的。   在忙碌而又欢快的气氛中,年节到了。   往年一到过年林阿爹就眉头紧皱。别人家热热闹闹地准备,从镇上到村里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反衬的林家更加灰头土脸。   连给两个娃娃做身新衣裳都拿不出钱来。   但今年可就不同了。   林家今年可是实打实的丰收年,林大嫂一早就给海贝海壳做好了新衣裳,林阿爹给林言肚子里的孩子也做了两身。   大人们也没凑活,挑了个时间,林阿爹林大嫂还有林言杜元四人一道去镇上选料子。   顺便送林言去医馆例行把脉。   从医馆出来后,四人一道去了常去的那家裁缝铺子。   之前林言成亲,后来杜元成亲,都在这家定的料子。   掌柜一见林言他们就赶紧凑上来,热情道:“言哥儿,许久没见你了,可真是有福气,刚成亲就有了娃。”   看见林言身边的杜元,掌柜也热情的很,“上回你来的时候我就瞧着你身边的男人眼熟,现在想想,可不就是言哥儿的二哥么?”   几个哥哥在镇上做外卖,现在镇上的人对他们都很熟悉。   杜元不好意思地笑笑。   掌柜扶着林言坐下,给他们端来了水和点心,还招呼着林阿爹和林大嫂,“阿叔,小哥儿,你们多吃些,我去里头给你们拿料子去。”   这是把他们当成铺子里头的贵客了。   这些点心可不便宜。   林言吃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掌柜进进出出地跑了好几趟,接连抱出来十几块料子,都是那种喜庆的颜色。   林言赶紧拦住他,“掌柜的,帮我拿一些清淡的花色,这些太亮了。”   林阿爹却喜欢,“年节当然要穿的喜庆一些了,弄那些绿绿的做什么?”   林言、林大嫂还有杜元三人对视了一眼,不敢说话。   他们都喜欢那种青青绿绿的色调。   掌柜圆滑道:“其他的料子还有,我都拿出来给你们选。”   说着又进去抱了几卷清冷色调的出来。   林阿爹看都没看一眼,拿着一卷桃红色的料子往林言身上比划。   林言无奈道:“阿爹,这个太花了吧。”   “哪里花了?我瞧着正好。”   林言肤色白,穿这种桃红的颜色简直就是一个肤如凝脂,好看的不得了。   连林大嫂和杜元都倒戈了,纷纷撺掇着他选这个颜色。   林言:“……”   掌柜笑道:“阿叔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卖的最好的一个料子,镇上的姑娘哥儿都喜欢着呢。而且啊这料子摸着舒服,怀了身孕的哥儿穿再合适不过了。”   林阿爹大手一挥,“这一块儿全要了,剩下的给海贝海壳还有言儿肚子里的孩子各做一身。”   林言:“……”   海贝海壳还好说,他肚里这只崽都已经有五六身衣裳了,还要做?   干脆留着给杜元将来的孩子也做一身吧。   林阿爹扯了扯林言的袖子,“言儿,你给小章也挑一个,上回做喜服的时候量过身形,正好也给他做一身。”   林言贼兮兮地选了一件红的。   林阿爹把他的手拍掉,嗔道:“别闹,小章怎么肯穿这种色,换一个。”   林言只好把他刚才替自己挑中的那个选给了章墨远。   林阿爹很满意。   林言很委屈。   林大嫂和杜元跟林言选的差不多,都是喜庆的色调。   挑好料子以后直接交给掌柜,约定好时间来拿就行,到时候再把余下的料子带回去。   都在这里做过两回了,也不担心掌柜会坑他们。   十日后衣裳就全部做好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言拿着自己那件桃红色的棉袍蹭到章墨远身边,一本正经道:“这是阿爹让人给你做的衣裳,试试看合不合身。”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面露疑惑,“阿爹怎么会选这个料子,这是你的吧?”   林言摇头,“当然不是,阿爹说了过年就是要喜庆,特意给你选的这个色调呢。”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他把那件棉袍接过去,抖开往自己身上比了一下。   短的十分明显。   林言:“……”   章墨远一脸好笑道:“真是给我的?”   林言见忽悠不过他,只好把衣裳拿回来,“不穿算了。”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色?”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我更喜欢你那个色。”   章墨远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挂着一件青绿色的棉袍,是男人的样式。   “那你年节的时候穿这个,平日里穿我那身?”   章墨远开始给他出主意。   林言眼睛一亮,“那我再去给你做一身。”   “不用,柜子里还有很多。”   章墨远爱穿墨色,他柜子里整齐挂着十件墨色的外袍,各个季节都有,除了厚度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估计是一次性做了十件。   林言把那件青色的棉袍拿过来,好奇道:“你不喜欢这个色么?”   章墨远摇头,“没有,只是不想花时间去挑而已。”   林言笑眯眯道:“那个青色的料子还有剩,我给自己做一件,我们穿夫夫装?”   “夫夫装是什么?”   林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章墨远的胸口,“夫。”   然后再指了指自己,“夫。”   “夫夫装呀。”   章墨远挑眉,似笑非笑道:“不对吧,应该是夫妻装才对。”   林言不服气,“就是夫夫装。”   他才不是什么妻子。   “好吧,你说夫夫装就夫夫装吧。”   章墨远这人大度,林言嘴巴硬一点他也不太在意,只要林言高兴就好。   因为林言现在经常起夜,所以他提议要睡在外边,让章墨远睡到里边去。   但章墨远没同意。   “你在外头,我下不去呀。”   章墨远表情十分严肃,似乎一点都不打算妥协,“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一块儿去。”   林言很无奈,“你次次都陪我么,那你怎么睡?”   他现在膀胱被挤压的难受,起夜真的有点频繁。   而且有时候也不是要上厕所,他只是单纯地觉着躺的有点难受,想起来稍微走两步再回去睡。   章墨远很坚持,林言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大不了他起来的时候小心一些就是了。   结果每次他一起身,章墨远就醒,眼神清明的很,仿佛根本没睡过似的。   林言很无奈,但也觉得很窝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姐妹在问攻喜欢的是原主还是受,这里解释一下,他对原主只有道德上的愧疚感,重生以后对穿书的受一见钟情,喜欢的是受哈,受和原主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原主的话我看看番外能不能给他一个好结局哈。 第58章   除了章墨远和林言是长袍以外, 其他人做的都是上下分开的两截式,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其实林言也习惯两截式, 但他现在大着肚子, 穿这种长袍更方便一些。   林大哥嘴上说着“言儿和老二成亲刚做的两身新衣裳,怎么又做”,可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平常家里就他和林阿爹最节省, 但这回林阿爹却比谁都大方。   “到底是年节,一年一回的大日子,过去咱家年年关起门来躲着过,弄的灰头土脸的, 今年挣了银子,做身新衣裳, 咱都体体面面的。”   林大哥点头, “阿爹说的是。”   除夕这一天。   林阿爹林大嫂一早上就起来忙碌,家里家外又擦又洗。   章墨远负责写对联,写福字, 写完以后三个哥哥就拿去门上贴, 杜元带着海贝海壳在各个屋子贴窗花。   就林言最清闲, 他迈着悠然的步子到处走走看看,帮着哥哥们看看对联位置,再去逗会儿海贝海壳。   袁大叔拿着两张对联纸进来,带着点局促道:“言哥儿,章秀才在家么?”   林言点头, “在屋里头呢,大叔, 您是想找他写对子么?”   袁大叔点头, “是啊,章秀才是读过书的人,不像我们,连支笔也抓不起来。”   往年章墨远不经常在村子里走动,大家也不敢劳烦他,都是找镇上的老秀才写,但今年不一样。   因为海边的事,章墨远和村里人走的越来越近了。   “墨远在里头呢,大叔您进去吧。”   袁大叔走到门口,盯着刚贴好的对子看,好奇道:“这些都是章秀才写的么?”   “是呀。”   袁大叔根本看不懂,但他瞧着就是比镇上的老秀才写得好看。   章墨远接过他手里的纸,问道:“大叔,您想写个什么样的?”   袁大叔局促地笑了一下,“我哪里懂这个,你就看着写,只要你写的,都行。”   章墨远想了一下,然后铺好纸,落笔。   很快一对对子就写好了。   袁大叔惊叹道:“好,真好。”   随后他就从衣袖中摸出十文钱,镇上老秀才写一对是五文,他想着章秀才怎么也要贵一些,便加到了十文。   章墨远看出他的意思,笑道:“大叔,钱就不用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顺手帮个忙,也不麻烦。”   袁大叔愣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   章墨远把晾好的对子递给他,“大叔,对子好了,您拿好。”   见他真的没有收钱的意思,袁大叔便接过对子,感激道:“多谢章秀才。”   “不必客气。”   袁大叔带着对子美滋滋地回家去了。   过会儿王大娘也来了,章墨远照样不收钱,给写了一对。   两家都把章墨远写的对子贴在了大门上,路过的人一眼就瞧见了。   于是接下来来找章墨远写对子的人越来越多,章墨远也都不拒绝,都给写了。   一家人忙活到下午,中饭也只是随意吃了一点,忙活结束后便开始包饺子。   桌上的辣锅里煮着肉和菜,旁边的清水锅里煮着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吃团年饭。   林阿爹高兴的脸通红。   林言现在肚子大了,夹菜就有点不方便,但这完全不影响他吃饭,毕竟家里个个都给他夹菜。   吃完饭后,章墨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点爆竹,炸的全村人都跑来看。   *   刚过了初三,林阿爹就开始张罗替林言找接生婆,先前在镇上看的那个大夫也时不时来嘉禾村一趟替林言诊脉。   每次他来,都是林三哥负责接送。   “阿爹,不用这么着急吧,还有一两个月呢。”   林言估算自己的预产期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现在才刚进二月,至少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林阿爹嗔他一眼,“你不晓得,哥儿产子本就困难,你这还是头一回,要是不细致些,将来落下毛病就不好了。”   林言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这可不是现代,顺产生不下来还能剖腹产,成功率高的不得了。   他现在这个时代可没这些条件。   这么一想他自己也不敢马虎了,大夫交代什么就做什么,一丝不苟的。   林阿爹对他的“上道”十分满意。   要说忙,这阵子家里最忙的人肯定是章墨远。   四月份要下稻种,现在正是最后的紧要关头,成不成就看现在了。   先前去袁州的时候,他和袁州知州派给他的人约定好,年节一过便来嘉禾村帮忙。   前几天来信,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这几个人是袁州当地的庄稼汉,种了一辈子的水田,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但海边种稻依旧是他们的盲区。   这回他们过来,袁州知州让他们顺便学习一下,回去后也在海边试一试。   都是政绩,哪个当官的会拒绝呢?   去年章墨远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其实就是冲洗泥土里的盐分,排水站建好以后,这个进程加快了不少。   经过几个月的冲洗,泥土里的盐分大大降低,这几日章墨远正在挑选育苗地。   育苗地的挑选是很关键的,有了秧苗才能种出水稻来。   除此之外,还要研究一下如何施肥。   林言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   “施肥?”   章墨远对这两个字十分感兴趣。   林言点头,“海边的土地本身是不适合种水田的,所以咱们必须要给秧苗补点肥,这样稻米才能长出来。”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这也是你从书里头看来的?”   林言愣了一下。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继续道:“逗你的,你继续说,如何施肥?”   他知道林言身上一定有秘密,毕竟围海造田还好说,施肥却有点怪了。   先前和那些经验丰富的庄稼汉聊,都没听他们说起过要加什么肥料,都是看天收。   不过章墨远不打算深究,兴许有朝一日林言会愿意告诉他。   林言定了定神,继续道:“是从书里看来的,是个叫堆肥的法子,主要原料就是人和鸡鸭猪之类的粪便。”   章墨远露出些意外的神色,“粪便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嗯。”林言点头,“先铺一层厚厚的干细土,然后拿人和畜生的粪便加水和在一起,堆上一阵子就能用。不过海边的地特殊,施肥需要少量多次,不能一下子都搁里头去。”   “从现在开始堆,堆到下稻种的时候正好。”   “除此之外,还要往土里加一些蛋壳、虾壳、螃蟹壳、贝壳,这些对稻米的生长也有好处。”   这几种壳是天然的磷肥,对于盐碱地的水稻生长很有帮助。   不过用之前需要洗干净再暴晒除菌,最后再碾碎撒在泥土表面。   章墨远又问了些细节的东西,然后便拿笔写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   “好了,你好生歇着,其他的交给我。”   林言点头,“好。”   第二天,整个嘉禾村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章墨远带着村长他们找了一块开阔的地方,开始堆肥。   “什么,粪,粪水?”村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章墨远嗯了一声,嘴巴里说着和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话,“就是茅厕里的粪水。”   村长睁大了眼睛,“那玩意儿能用,种出来的稻米还能吃不?”   章墨远对林言自然是一百个信任,解释道:“这是言儿从书里看来的法子,能用。”   一听是林言从书里看来的法子,村长马上不说话了。   对他们来说,书是最神圣的东西,那书里说的东西还能有错?   于是,嘉禾村上上下下声势浩大的堆肥便开始了。   从筛细土开始,家家户户挑着木桶把家里的粪便往这里运,按照比例和水和到一起。   连着十几天,嘉禾村的上空都飘散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王秀来送肉的时候差点没给熏个跟头。   “言哥儿,你们村在弄什么,这都是什么味儿啊?”   林言笑笑,“是堆肥,海边的稻种眼看着就要开始下了,先做点堆肥将来能用。”   嘉禾村围海造田的事从来没有刻意瞒过,每日里那么多人在海边忙活想瞒也瞒不住。   所以附近几个村子包括镇上都知道。   而且都知道是林言和章墨远牵的头。   王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肥这么臭,能用么,那稻米可是吃的东西。”   这几天林言和章墨远时不时地就会被问到类似的问题,都答出习惯来了。   “能用。”   王秀带着微妙的神情离开了。   杜元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言儿,小章和我爹他们还要做多久呀?”   “快了,这几日就结束了。”   杜元哀叹了一声,“我这几日被这味道冲的都吃不下,你瞧我是不是瘦了?”   林言仔细看了眼他都小脸,似乎真的瘦了一圈。   其实不光是他,这十几天一家人都是这样,章墨远虽然看起来淡然,但他明显也受了影响。   表现之一就是一日里要沐浴两回。   中午回来吃午饭一回,晚上回来一回。   好在堆肥终于结束了,嘉禾村的空气慢慢恢复了清新。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堆肥的过程很痛苦,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下稻种,这肥料还能让秧苗长得更好,大家又高兴起来了。   堆肥结束后,袁州那边派来的几个庄稼汉也到了,毕竟接了知州的命令,几人还是学习了一番。   只是一听到堆肥的法子,几人还是面面相觑,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章秀才,这法子是哪里来的,我们从来没听人说过。”   章墨远笑笑,“是我夫人从书里看来的。”   几人表情更加不可思议了。   他们和嘉禾村的人不同,他们对林言没有崇拜滤镜,而且他们自觉自己种田的经验可比这里的人要多的多了。   包括眼前这位备受他们知州推崇的章秀才。   所以对于嘉禾村这个自己鼓捣出来的叫堆肥的法子,几人都没往心里去,甚至还在心里叹一声胡闹二字。   章墨远看出他们的不屑,但他也无心多说,装作没看见。   在几个庄稼汉的帮助下,章墨远敲定了育苗地,接下来便开始重点整理这块选出来的育苗地。   林言有时候会过去看一眼,杜元不放心,每次都紧紧地跟着他。   “言儿,海边这么多石块,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林言长得瘦,所以他的肚子不算大,但到底快生了,杜元紧张的不得了。   林言笑着安慰他,“没事的,我实在不放心,必须要来瞧一眼,不然晚上都睡不着。”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章墨远每天回家都会仔细跟他说海边的进度,然后两人讨论一下后头的程序。   林言只是好奇。   不过他也不看看太久,海边风大,吹久了容易染上风寒,那就麻烦了。   整个二月都在忙碌中度过,时间很快就推进到了三月。   林阿爹做主把外卖暂停,林大哥林二哥去海边做事,其他人都在家里守着林言。   两个接生婆干脆就在家里住着,随时等待林言发动。   后面镇上那个大夫也被林三哥给接回来了,家里住不下,林大哥林大嫂暂时搬回了原先的林家去。   但他们也只是过去住一晚,白日里林大嫂都在这边待着。   章墨远海边家里两头跑,到后面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实在没办法才会过去看一眼。   林言倒是还好,能吃能睡的。   三月的最后一日。   林言吃完饭以后让大夫把了脉,大夫表情十分严肃,“就这几日了,你自己留神着些。”   林言点头,然后按照习惯扶着肚子去院子里慢悠悠地走走。   杜元和林大嫂一边一个护着他,还有林阿爹在屋里给他炖汤喝。   大夫说不能补太过,不然到时候不好生,所以林阿爹准备的只是寻常的鸡蛋汤。   海贝海壳也在院子里溜达。   海壳好奇道:“哥哥,小娃娃森么时候出来呀?”   海贝摇头,“不知道呢,大夫说就这几天。”   海壳认真地点头,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他手里抱着一只圆溜溜的木球,那是林二哥去打家具的时候唐木匠送的。   林言冲他拍拍手,大声道:“海壳,把球球给小叔踢过来。”   海壳立刻把球放到地上,小脚熟练地踢了一下。   这个游戏他和林言玩过不知道多少次,早就熟练了。   刚开始根本踢不走,现在都能踢出老远了。   海贝过去补了一脚,木球顺利地滚到了林言脚下。   林言现在抬腿有点困难,所以他只是轻轻挪了一下脚,不过木球比较轻,还是被他踢出了一小段距离。   杜元跟在他身后,乐呵呵地看着。   林言总说怀了孩子也可以做这些活动,他先前一直觉得不靠谱。   可是林言做了这么多次都好好的,他慢慢地也就信了。   林言和海贝海壳玩了一会儿,微微地有了一点热意时停下来。   “不玩了,回去……”   杜元疑惑道:“怎么了?”   林言神色微妙地感受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肚子真的越来越疼了。   他抓住杜元的手,尽量镇定道:“元儿,快叫接生婆,我怕是要生了。”   “什么?”   杜元险些没跳起来,“要,要生了?”   “应该是,帮我叫一下阿爹。”   杜元慌乱地点头,转身跑到门边,扯着嗓子就喊:“阿爹,阿爹快来,言儿要生了。”   下一刻屋里就传出砰地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了。   林大嫂最先跑出来,“要生了?快,快把言儿扶进屋里去。”   林阿爹出来看了眼林言,马上就到后院去叫大夫和接生婆了。   海贝海壳跟着到处转悠,大人也没谁顾得上他们。   林言进屋后,林大嫂出来抓了一个路过的村民,委托他们去海边把家里的男人们都叫回来。   刚巧有点事,章墨远林大哥他们都出去了,这会儿可能刚到海边。   然后他又跑进去了。   那个接到他委托的村民根本没到海边就看见朝这边跑来的几个男人。   “章秀才,你家言哥儿……”   他话还没说完,章墨远就打断了他,“要生了是不是?”   他刚到海边就觉得不对,心跳的很快,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干脆直接转身往回跑,几个哥哥一看他这模样,问都不用问,直接跟着跑。   于是传信那人就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是,你家言哥儿要生了,你们快回去吧。”   “多谢。”   简单地道过谢后,章墨远继续往回跑。   路过的人看着这一幕都被吓了一跳,一向斯斯文文如神仙一般的章秀才怎么会如此慌张?   章墨远一进屋就往屋里跑,被外头的林阿爹一把拉住,“小章,不能进去。”   章墨远定了定神,“阿爹,言儿怎么样了?”   “大夫说还要一阵子,你别担心,里头两个接生婆呢,没事的。”   嘴上说着没事,可林阿爹的手却一直在微微地颤抖,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虽然自己生过三回,其中还有一回是极为凶险的双生子,但自己生和林言生是不一样的。   林阿爹心里是又心疼又慌乱。   林大嫂握着他的手,安慰道:“阿爹别慌,言哥儿会没事的。”   “嗯。”   章墨远听着里头的动静,面色有些发白。   他从未如此慌乱过,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很茫然,但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里头的林言会吃苦,会吃多多的苦。   林大哥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终于传出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很是响亮。   杜元第一个喊出声,“生了,言儿生了。”   其次是林大嫂,他抓紧林阿爹的手,“阿爹你听见了没有,言儿生出来了。”   林阿爹语无伦次道:“听,听见了,听见了。”   章墨远终于舒出一口气。   结束了。   之后林言的意识就不太清楚了,他太累了就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屋里很安静,隐隐能听见外头小声说话的声音。林言盯着床帐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刚生了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呢?   他一动,桌边的章墨远立刻走过来,温声道:“言儿,你醒了?”   林言轻嘶了一声,好疼。   章墨远赶紧扶住他,“你现在不能动,要休息一阵子。”   林言重新躺回去,“孩子呢?”   “孩子阿爹和大嫂在看,锅里煮了白米粥和鱼汤,想吃么?”   林言点点头,他现在需要恢复体力。   大夫还给他开了调养的方子。   章墨远把门打开,“阿爹,言儿醒了。”   林阿爹一脸惊喜地奔进来,后头还跟着林大嫂和杜元,海贝海壳也拼命往屋里挤。   三个哥哥不方便进来,只能在堂屋里等着。   “言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林言笑笑,“挺好的,就是有些饿。”   林大嫂立刻转身,“我去给你弄碗米粥来。”   “多谢大嫂。”   米粥端来后,章墨远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   林阿爹去堂屋把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崽崽抱过来放在林言身边,笑眯眯道:“是个儿子,你瞧一眼。”   林言侧头,林阿爹把小被子扯下来一点让他看清楚。   一个皱皱巴巴的小不点。   这是林言的第一印象。   小脸还有点红,完全瞧不出长得像谁。   他一脸嫌弃道:“怎么长这副模样?”   林阿爹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好看着呢。”   林大嫂也道:“是啊,刚生下来的小娃娃都是这样,海贝海壳那会儿也是一样的。”   林言看了眼海贝海壳嫩乎乎的脸蛋,放心了。   但侧头再看一眼还是觉得有点丑,忍不住吐槽道:“这么丑将来娶媳妇儿怎么办?”   他说的很小声,但神奇的是,话音刚落小崽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林言:“?”   林阿爹无奈道:“你瞧,被你气哭了吧?”   林言:“……”   这么点小东西懂什么,还能被他气哭?   但林阿爹已经小心翼翼地把小崽崽抱走哄去了,看样子应该是想离他这个不靠谱的阿爹远一些。   林大嫂忍着笑,“看来是个聪明的娃。”   林言:“……”   林言生之前林阿爹他们就特别留意过,附近哪家有和林言差不多月份的孕妇,想让小崽崽将来蹭点奶喝。   这种事很寻常,毕竟哥儿没有奶,只能靠这种法子。   一般都会给点银子,或者给人家买些肉。   只要不是奶水特别少的人家,通常都是愿意的,毕竟能赚些银子或肉食。   也是林家运气好,正好周嫂子的妹妹刚生了个娃,奶水足得很。   林家有什么好事每回都是第一个想着周家,周嫂子早就想着报答他们,这种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而且她了解林家,林家不会亏待她妹妹,来她这儿准比在夫家舒坦。   于是,她前几日就把妹妹接了回来。   林言还没生的时候,林阿爹就时不时过去给送些肉送些鱼,有时候也会送家里卖的那些菜品。   周嫂子的妹妹叫周翠,她特别喜欢林家卖的那些菜品,尤其是火锅,简直爱得不行。   她现在吃不了辣,清汤锅也吃的津津有味。   林阿爹把崽崽抱过去,顺便给她带了一份鱼汤。   小崽崽喝奶喝的小肚子滚圆,回去又被林言给吐槽了一顿。   章墨远喂完了粥又喂了一碗鱼汤,然后替林言擦擦嘴。   “海边有点事,我过去一趟。”   林言点头,“去吧。”   等章墨远离开后,林大嫂和杜元便进来陪他。   杜元碰碰小崽崽柔嫩的脸,好奇道:“言儿,小娃娃叫什么呀?”   林言愣了一下,没取呢。   最近忙着堆肥和育苗的事,这些事全都没顾上,他还说给崽崽画个婴儿车呢也给忘了。   杜元:“……”   林大嫂噗嗤一声笑了,“难怪阿爹说你不靠谱,怎么连个名儿也忘取了。”   林言让杜元帮他取过纸和笔,他趴在床上艰难地把婴儿车的图纸画出来了。   至于名字,等章墨远晚上回来和他商量吧。   然而等晚上章墨远回来时,他和小崽崽一人一边,睡的呼呼的。   连睡觉姿势都一模一样。   章墨远笑着帮他们整理好被子,然后贴在床边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林言看着身边空空荡荡的床,陷入了沉默。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干脆拿笔写了几个自己比较中意的小名,大名他想不出来,干脆留给章墨远吧。   而且大名也不着急,很多人都没大名呢。   怕自己晚上又睡着,林言干脆把这张纸放在床头,章墨远一进来就能瞧见。   这个方法很实用,第二天林言拿起这张纸,就看见有一个名字上被章墨远圈了一下。   糯糯。   章糯糯。   林言取这个名字的原因很简单,小崽崽退去红色后变得白白嫩嫩,不就是个糯米团子么?   看起来软萌萌的。   林言戳了戳章糯糯软绵绵的小脸蛋,笑眯眯道:“糯糯?睁开眼睛看看阿爹。”   这都好几天了,章糯糯一直没睁开过眼睛。   也不知是赶巧了还是真的听懂了,林言说完后章糯糯居然真的把眼睛睁开了。   林大嫂惊叹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娃娃。”   但只睁开了一下,很快又合上了。   章糯糯实在是太能睡了,生出来后没见他哭过几回,整日的除了喝奶喝米汤就是呼呼大睡,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林言无奈道:“再这么下去你要长成个球了。”   章糯糯撅了撅嘴,继续睡。   林阿爹心疼林言,大多时候都会带着糯糯睡,除非糯糯不肯走才会把他留在林言身边。   这个时候照顾章糯糯的重任就会落到章墨远身上,夜里进进出出的给章糯糯清理,然后再把他哄睡。   章糯糯可能是依赖上了章墨远,现在都不肯去林阿爹屋里睡了,一到晚上就粘着林言。   周翠抱着娃进来,笑道:“言哥儿,糯糯睡了吗?”   章糯糯一听周翠的声音,马上睁大了眼睛,黑眼珠咕噜噜地转。   他记得这个声音。   林言无奈道:“我家糯糯比较能吃。”   周翠笑,“小娃娃能吃才好呢,我家这个就是不肯吃,我都愁死了。”   “你家糯糯多机灵呀,瞧,他眼睛都睁开了。”   章糯糯正转着眼珠子到处找呢。   等周翠离开后,林言趴在床上逗章糯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瞧你那贪吃的小模样。”   反正章糯糯也听不懂,只知道眨着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   林言被李阿爹按着在屋里待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他终于能出门了。   章糯糯也长开了不少,瞧着越来越有章墨远的样子了。   海边育苗地的稻种已经下了,按照林言说的,稻种下的比较多,防止到时候出来的秧苗不够。   育苗一般是不需要施肥的,但盐碱地太过贫瘠,章墨远还是施了一点,不过量比较少。   大概一个月出头,秧苗长到足够的高度后就可以移栽了。   移栽就是插秧。   算算时间,章墨远这几日应该在放水泡田了。   这是插秧之前最后一波稀释土壤里的盐分,需要泡上好几天。   等泡完就该分田了。   嘉禾村只要参与了的都开始摩拳擦掌,眼看着就要种出自己的稻米来了,能不兴奋么?   发现林言要出门,章糯糯马上开始嗯嗯叫,想让林言带他一起去。   林言哪敢带他,海风可不是开玩笑的。   章糯糯委屈地扁着小嘴巴,好在是没哭,被林阿爹哄着去后院里看海贝海壳玩木球去了。   林言一路溜达着去了海边,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对他说恭喜,然后再问问他的身子如何。   林言一一答了,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   林言有点气喘,到底还在恢复期,身子大不如前。   他一到就有人告诉了章墨远,章墨远立刻走过来,关切道:“可以出门了,感觉如何?”   林言无奈道:“再不出门都要长在床上了。”   章墨远笑,“走,我带你去瞧瞧。”   他陪着林言慢慢地走,先去看了大块大块泡着水的田,然后再去远一些的育苗地看秧苗。   林言惊叹道:“哇,居然长出这么多。”   “是啊,比我预计的要好一些。”   这么多秧苗,一眼都看不到头,应该是够了。   林言蹲下身摸了摸,高兴道:“很不错,看来我们的路子是对的。”   章墨远点头,眼里也带着喜悦,毕竟忙活快一年了,等的就是现在。   “等那边泡完就可以下秧苗了,秧苗要带肥下地,后头也要追肥,少量多次,然后那些准备好的壳粉也能撒上。”   林言提供了思路后,章墨远和那几个庄稼汉聊过,然后从他们描述的稻米的生长周期中推断出了一个大致的追肥顺序。   少量多次,一点一点试,只要谨慎一些,即便某些步骤有问题,也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海边种田谁都没试过,那几个庄稼汉也是一片茫然,只能慢慢摸索。   好在,章墨远是个非常有耐心的探寻者。   章墨远嗯了一声,“明天一早就可以把水抽干,顺利的话午后就能开始分田。”   林言又看了眼那一大片绿油油的秧苗,心中充满了希望。   他觉得这么下去,说不定最后出来的产量会比大部分寻常水田里种出来的还要多。   那可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章墨远说话一向习惯留余地,他虽然说顺利的话午后就能开始分田,但第二天中午就开始了。   海边那些人连饭都不想吃,只想赶紧把田分到手。   检测田是大家一起做的,什么水平大家心里都有数,分起来也不怕章墨远偏心自己家。   先在村长家核对好每家的工数,工数就是在海边帮忙的天数,一家人都算在一起。   然后再按照工数多少决定每家能分到多少田。   数据是村长记的,每一家自己也会记,拿出来和村长的核对。   两边数据一样就直接过,数据不一样两边一起核对。   因为战线拉的比较长,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多的,所以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结束后才到章墨远。   他画了一张围海造田的地图,上头分区域标好了每一块田的属性以及大小。   属性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   上等田是最远的那一批,越靠近海边的田等级越低。   先从上等田开始分,每家一份,按照工数一路分完再转回来,工数最多的那几家能分到两块上等田。   林家就是其中之一。   也没人会质疑这一点,毕竟林家三个哥哥只要有空都在干活,围海造田还是林言和章墨远牵的头,章墨远又一直都在当指挥。   他们就是分三块四块上等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分完上等田后就到中等和下等田,分法都是一样的。   章墨远一开口,大家都安静地听他的,谁也不敢闹腾,所以他这一部分很快就结束了。   最后村长大声道:“今天大家就回去收拾收拾睡个踏实觉,明天一大早开始下秧苗。咱们做的肥料就在那里,大家自个儿去取,但有一点要说在前头,要是有人贪心想多下点肥料结果把自个儿家的秧苗给烧死了,那就没法子了。”   大家都懂,纷纷点头。   “行了,也没别的了,等秧苗下下去之后都警醒着点,章秀才带着咱们全村忙活了快一年了,不能泄在最后一步。”   村长说完就让大家都回去了。   章墨远收起图纸,也回去了。 第59章   章墨远到家的时候, 一家人正在逗章糯糯。   章糯糯现在长得越来越白嫩圆润,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骨碌碌看看这里, 骨碌碌看看那里, 精神得很。   林言拿一只大的贝壳一张一合地逗他,张开的时候糯糯就睁着眼睛好奇地看,合上他就咯咯地笑。   章墨远一进门他小耳朵就蹭的竖了起来, 然后嘴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音节。   林言无奈道:“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有时候从外面回来,小家伙也会这样,明明都没开口说话,就是能被他发现。   为了让爹爹发现他, 他还努力地把小手从襁褓里伸出去,一抓一抓的。   章墨远过来抱了他一会儿, 然后又放回床上。   “田分完了么?”   “分完了, 咱家分到了七块,上等中等各两块,下等三块。”   林言高兴道:“太好了, 那移栽呢, 明天就开始么?”   “嗯, 放完水以后就可以开始了。”   “我明天也一起去。”   “可以。”   章墨远对林言的性子十分了解,还没等他开始高兴便道:“但不可以下田。”   林言:“……”   他就是想下去试试来着,都没插过秧呢。   但看章墨远的样子,显然没打算妥协。   林大哥笑道:“言儿, 就七块田, 用不着你,我们几个没几天就给它栽完了。”   “是啊。”林大嫂也跟着附和, “言儿你现在不能受凉, 还是注意着些吧。”   大家在劝林言的时候, 旁边床上躺着的章糯糯激动的不得了,拼命拿自己的小手扒拉小被子。   林言戳戳他的小嫩脸,无语道:“你也想去么?”   章糯糯哼唧两声。   林言一本正经道:“不行,你不能去,海边风大,会把你吹到海里去。”   章糯糯又哼唧两声,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   第二天嘉禾村简直空前的热闹。   家家户户扛着工具往海边赶,有人还带上了小凳子和食盒,打算在田地里干个一整天的节奏。   林言看到好些人拿着他们林氏的外卖盒,有几个还拿绳子绑了好几个提在手里。   王秀一大早就跑来林家。   林言疑惑道:“阿姐,今儿不用送肉,你怎么过来了?”   王秀一脸的好奇,“我不是来送肉的,听说你们村今儿移那个稻米苗苗,我特地过来瞧上一眼。”   林言恍然,“原来是这样。”   王秀看见他身边的章糯糯,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你刚生的小娃娃?”   先前王秀来送肉都是一大早,章糯糯都忙着睡觉呢,一回也没见上。   林言点头,对着章糯糯小声道:“糯糯,看看姨姨。”   章糯糯不认生,谁逗都行,若是他觉得有趣就咯咯笑几声,若是觉得没意思就倒头继续睡。   王秀捏捏他胖乎乎的小爪子,笑道:“这娃娃瞧着真喜庆,一点都不像早产的娃,你家养的真好。”   林家对外只说糯糯是早产的娃,不然时间对不上。   章糯糯完全不懂喜庆就是说他白白胖胖的意思,咧着小嘴巴呵呵笑,露出光秃秃的小牙床。   “竟然听得懂,真机灵。”   “阿姐,你别夸他了,现在就跟个小霸王似的,稍微一点不顺着他就哼哼唧唧,再夸下去可怎么得了。”   王秀笑坏了。   林言换好衣裳后就把章糯糯交给林阿爹,然后自己和王秀一块儿去海边。   林大哥林大嫂他们早就过去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我听说你们种出的苗苗都高的很,将来一定能结出不少穗子来。”   “我们用的这个稻种本身苗就高,将来还不好说,要看苗下去以后的长势。”   王秀指着路边几个堆起来的“小山”,问道:“那就是你们前头弄的那个肥料吧,现在倒是不臭了。”   “是啊。”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   饶是王秀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人山人海的架势吓着了。   “怎么这么多人?”   嘉禾村只要参与了围海造田的,今天几乎都是全家出动,还有一半是同她一样好奇过来瞧的。   “言哥儿,这苗苗真能长出白米来吗?”   “言哥儿,这苗会不会太高了,我侄子说外头人家种的苗都没有这么高的。”   “言哥儿……”   这些问题章墨远肯定都解释过了,但大家还是忍不住又问一遍,像是要听他们二人都保证了心里才踏实。   林言也没有不耐烦,笑着解释道:“咱们这是海稻,和外头寻常的稻种本身就是不一样的。只要你们按照墨远说的好好施肥,好好除草,精心伺候着,肯定没问题。”   “行,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所有稻田里的水都放好了,应该是章墨远一块一块盯着操作的,林言一路走过去看见的每块田的水位都恰到好处。   王秀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我娘一直跟我说了不起,我还不当一回事呢,现在一瞧,还真是……了不起。”   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更合适的词汇,最后还是选择了和王大娘一样的了不起三字。   真的了不起。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海边完全变了个模样,一块一块的水田,又规整又漂亮。   王秀从心底里感叹,不愧是章秀才和言哥儿,也只有他们才能做出这么了不得的事来。   村长把大家召集起来,大声道:“刚才已经跟大伙儿说了插秧的流程,上等田秧苗的数量少一些,下等田要多一些,种的时候自己多留神,不清楚的就问章秀才和几位水利师,千万不能乱来,知道吗?”   “知道了。”   “都记着呢。”   每家就这么几块珍贵的田,个个都宝贵着呢。   村长也是不放心,又道:“章秀才说了,咱们这个苗苗得带着肥料下地,别忘了。”   “行。”   “晓得了。”   有人很着急,大声道:“村长,我们都记得了,赶快开始吧,大家伙都心急着呢。”   村长无奈道:“行行行,开始吧。”   话音刚落,海边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所有人仿佛一下子被按下了开关似的,一跃而起。   但等他们拿到那一小把秧苗后,场面就迅速变得有趣起来。   比如一个魁梧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拎着一把苗,黝黑的脸上满是慌乱和无措,嘴巴里还不停地问着身边的媳妇儿,“我这力道合适不,应该掐不断吧?”   听起来应该是在家里被媳妇儿耳提面命过。   怕大家掌握不好肥料的量,秧苗是统一发放的,村长守在这里盯着。   林言沿着田埂走到自家的田边,林大哥一见他就紧张道:“言儿别下来,这水凉的很。”   现在虽然已经进了五月,但早晨的水还是有些凉的。   林言蹲在田边,看着林大哥小心翼翼地从左手那一把苗里分出三四根,然后弯下腰去,一点一点地往水里插。   “言儿,我这手势行么?”   林言点头,“可以。”   王秀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有些心痒痒,也想下去试试,和林言说了一声便转头去找自家的田了。   “爹娘,我来帮你们。”   说着王秀就开始挽裤脚,结果王大伯急急地喊住她,“别动,别下来。”   王秀:“?”   她一头雾水,“爹,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副她是什么危险东西的样子。   王大伯紧张道:“你前头没听过村长和章秀才交代的话,别把我们的苗给掐坏了。”   王秀:“……”   “娘。”   王大娘头也不抬,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手里的秧苗,“你爹说得没错,你在上头多看一会儿,等会了再下来。”   王秀:“……”   她大哥大嫂也都各自忙着,根本没空管她。   王秀只能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看会了才能下去。   这里最忙的人是章墨远。   他拿着一沓纸和一支笔,从每一块田边走过去,和那块田的主人交谈一会儿,然后提笔在纸上记录。   有他在,大家都安心。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先前章墨远画的那张地图,他正在对应的位置做标记。   林言微微仰着头,看着他专注而精致的侧脸,忍不住心痒痒。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   章墨远停下笔看过来,好笑道:“你现在有些像糯糯喝米汤时的模样。”   林言:“……”   章糯糯每回喝米汤的时候都要拿两只小爪子扒拉着碗沿,生怕有人半途给他抢走了。   章糯糯那个没出息的小模样,他哪里会像?   见林言瞪起眼,章墨远赶紧捏捏他的手,小声道:“别生气。”   林言:“……”   章墨远刚才哄他这一招和哄章糯糯一模一样。   两人继续往前走,恰好走到王家的田边。   “阿姐,你在做什么?”   王秀正趴在那里仔细地看王大伯插秧,一动不动的,那姿势怎么看怎么累,但她却跟没意识到似的。   王秀转过头来,一脸无奈道:“我爹娘让我学会了再下去。”   林言笑了,“大伯大娘也是小心,毕竟秧苗就这么多。”   王秀点头,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下直起身,结果差点一头栽进田里。   林言赶紧扶住她。   “章秀才,言哥儿,你们能教教我们宛谷村么,我们也想种出自己的白米来。”   章墨远和林言对视一眼,淡淡道:“这事你需要和村长说一声,整个村一块儿才能做起来。”   王秀点头,“我晓得的,我现在就回村找村长说去。”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王大伯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小妮子就是这么毛里毛躁的,刚才还说要帮我们插秧呢。”   和王秀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章墨远给的说法都是一样的,要找全村人一起做。   有些性子急的就和王秀一样,急匆匆地赶回村里去了。   *   王秀心里一片热烫,满脑子都是吃上自己田里的白米的场景。   一回村她就往村长家跑,连个打停都没有。   半途被人拦住,“秀啊,你急匆匆地往哪儿去?”   王秀喘着气道:“我去找村长说点事。”   “说什么事啊急成这样,早上你不是去嘉禾村了,该不会是咱们的猪肉出了什么问题吧?”   王秀摇头,“不是,是田的事。”   那人懂了,“嘉禾村围海造田那事吧,别去了,已经有人过去了。”   心热的人不只王秀一个,刚才就有几个人去了村长家说这事。   王秀立刻急道:“婶子,村长怎么说的?”   被她叫婶子的妇人叹了口气,“我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村长没答应,说是嘉禾村那苗瞧着不对劲,估计最后就是白忙活一场。”   王秀皱眉,“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你忘了,村长的女儿就嫁到了鄞州去,据说那姑爷家里种了一辈子的田,上回他来的时候去嘉禾村看过,这话就是他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王秀愣住,但她只动摇了片刻就清醒过来,“婶子,围海造田可是章秀才和言哥儿牵的头,听说不光县令,连咱们袁州的知州都点头了,这么多大人物都同意,怎么可能白忙活?”   婶子傻眼了,她觉得王秀说的有道理。   章秀才、言哥儿,还有县令和知州,加在一起还能敌不过村长家姑爷?   “你说的有道理,走,婶子和你一道进去。”   “好。”   王秀进去的时候刚巧撞见前头的几个人出来,他们一见王秀就摇头,垂头丧气道:“别去了,村长不同意。”   “我再去试试。”   听她这么说,几人便重新燃起了希望,跟在她后头又回去了。   村长无奈道:“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此事不要再提,他们嘉禾村胡闹得起,我们宛谷村闹不起。”   王秀眼珠子转了转,凉凉道:“真的不行吗村长?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瞧见盐信村和泥阳村的人都回去了,要是周围几个村子都做起来了,就咱们不做……”   村长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做不做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不能被周围几个村子给比下去。   王秀打铁趁热,继续道:“我今日听言哥儿说了,他们的稻种就是海稻,海稻本身就是要比寻常的稻高一些,这是正常的,我瞧着言哥儿和章秀才很有信心呢。”   村长面色又严肃了几分。   片刻后他抬眼去看王秀,犹豫道:“盐信村和泥阳村真像你说的那样?”   其实王秀根本没瞧见,但她还是一脸严肃地点头,“真的。”   “村长,章秀才他们前头可是忙活了大半年啊,咱们要做的话也得抓点紧了。”   跟王秀一道进来的婶子给她帮腔,“是啊村长,咱可不能落在人后头。”   村长想了一会儿,神色凝重道:“你们先回去,我再想想。”   王秀走之前还留了一句,“村长,时间不等人,您考虑的快一些。”   “行了,晓得了。”   当天盐信村和泥阳村都发生了类似的事,几个村长都在观望,就看谁先动。   而嘉禾村这边依旧忙的热火朝天,整整七天以后才全部结束。   林言站在田埂上,放眼望过去,满眼整齐的秧苗,一阵海风飘来,所有的秧苗都往同一个方向晃动。   “真好。”   章墨远站在他身后,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   林言转头看他,问道:“第一波追肥是什么时候?”   “还有几日。”   “嗯。”林言朝海边看了一眼,提醒道:“若是涨潮,或者刮大风,海水跑到田里来,一定要及时换水。”   章墨远点头,“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话。   林言笑眯眯地开起了玩笑,“现在就等六七月份了,你估算一下咱们的水稻产量?就拿这块下等田来举例好了。”   章墨远也很配合,他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300斤?”   林言:“……”   章墨远笑了一声,“和你说笑呢,可能一百多斤吧,等穗子结出来预估的会准一些。”   林言点头,先前那几个袁州的庄稼汉来的时候,他让章墨远问过,寻常的稻田大概的产量就是每亩一百斤到一百二十斤的样子,若是田肥一些会多,但也多不到哪儿去。   如果他们这里的下等田都有一百斤,那他们就是大大的成功了。   两人慢吞吞地把所有的田都看了个遍,章墨远在他的地图上又记了不少东西。   看完以后两人一起回家去。   林言现在身子恢复的很不错,体力正在慢慢回到生娃之前的水平。   之前刚出来的时候从家里走到海边气喘吁吁,现在连着走了几天下来,已经好多了。   两人在外面耗了一整个下午,到家时正好是晚饭时间。   章糯糯这么久没见着林言,在家里闹了会儿小别扭,林阿爹哄了半天才把他哄的肯喝米汤了,结果刚听见林言的声音他就把小嘴巴紧紧闭上了。   好像突然想起来他别扭还没闹完。   林阿爹又好气又好笑,“这么点小东西,精怪似的。”   杜元和林大嫂在灶台边忙活,听见他这句便探出头来,“阿爹,糯糯怎么了?”   刚巧林言和章墨远进来。   “什么怎么了?”   林阿爹就把刚才的事说了。   杜元和林大嫂都笑得不行。   林言:“……”   他无奈地走过去,把躺在床上撅着嘴巴的小东西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托在臂弯。   “咦,不是说在闹别扭么,怎么小肚子还是吃的滚圆滚圆的?”   说着就伸出一个手指在章糯糯白嫩嫩的小肚皮上戳了一下。   章糯糯哪里听得懂,他能感知到的就是阿爹在陪他玩,所以没一会儿就忘了闹别扭的事,开始傻乐起来。   林言逗了他一会儿就把他丢给章墨远,章糯糯又能吃又能睡,长得可胖了,抱久了他还真有些吃不消。   章墨远倒是一脸轻松,看的林言还怪羡慕的。   体力真好。   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过于炙热,章墨远抬眼看他,挑眉道:“你在想什么?”   林言咳了一声,故意道:“我在想章糯糯这个性子一定是像了你。”   “为何这么说?”   章墨远直觉林言后面说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   “你瞧他这个‘记仇’的性子,可不就像你?”   章墨远笑了一声,“我记仇?”   他明白了,他在林言心里的印象就是又记仇又腹黑,反正怎么理解都不像什么好人。   林言赶紧跑了。   去给林大嫂和杜元帮忙去了。   章墨远无奈地摇摇头。   两个爹爹拌嘴,章糯糯看的津津有味,恨不得给他们加油助威。   章墨远在他小鼻子上点了一下,警告道:“收敛一些,多学学你阿爹的性子,知道吗?”   章糯糯:“……”   *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纪高驰还特地亲自过来瞧了一眼。   他现在对章墨远简直是一百个信任,连呈给知州的出苗喜报都是让章墨远代的笔。   一来二去的,章墨远倒像是成了知州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给他写封信汇报一下。   纪高驰得意太过,并没意识到在围海造田这件事上,他已经被章墨远给架空了。   “不错不错。”   纪高驰捋着胡须,满意地直点头,“等穗子结出来,你记得给知州那边去一份奏折,好方便他把本官……你和本官的功劳给呈到陛下面前去。”   章墨远装作没听见他中间的说漏嘴,点头应了一声。   纪高驰对他这个态度满意极了。   他最需要的就是章墨远这种人,能干,踏实,关键还闷声不响,不抢功,平日里连个赏都不讨。   手下有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舒心了。   章墨远现在就相当于是他的另一个师爷,而且隐隐地有超越县衙里那个的意思。   看了小半圈后,纪高驰就没兴趣看下去了,毕竟收拾的再清爽干净那也是水田,把他官服弄污糟了可就不划算了。   反正有章墨远在,他放心得很。   “行了,就看到这里吧,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停留了。”   章墨远眼底划过一抹冷色,但语气依旧淡然,“是,我送县令大人出去。”   “嗯。”   走回嘉禾村里时,纪高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道:“先前我听师爷说,你夫人做的那个什么烧烤味道很不错,不知道……”   章墨远打断他,“我夫人刚生下孩子,身子还未恢复,等稻田结穗一定请您来家里一同庆祝。”   纪高驰压下心中的不满,笑道:“如此也好,左右也没几个月,本官再等等就是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小气啊,一定让你夫人准备好吃食等着本官。”   章墨远扯了扯嘴角,没应。   等纪高驰离开后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眼底满是杀意。   回家后,林言看他脸色不对,问了一句,“纪高驰说什么了?”   章墨远收了收冷色,笑了一下,“没什么,说了些田里的事。”   林言也没太在意,毕竟他知道章墨远有多厌恶纪高驰那个狗官。   不过看章墨远这个脸色,他觉得纪高驰的死期可能不远了。   *   观望几日下来,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动的竟然会是黄平村的人。   黄平村离嘉禾村非常远,他们在海河镇的另一面,从黄平村走到嘉禾村可能要花上两个时辰。   平日里大家说起周边几个村子的时候甚至都想不起他们。   而且他们离海边也不算近,至少远远比不上嘉禾村盐信村宛谷村,最差的泥阳村也比他们好上不少。   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几个村子的人下巴掉了一地。   黄平村的人大多姓李,村长也不例外。   李村长带着村民们拼凑的几十颗珍珠,略带紧张地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林阿爹过来开的门。   见到外头这个身材矮小满脸局促的男人,他愣了一下,疑惑道:“请问你找谁?”   李村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小声道:“我们是黄平村来的,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找章秀才问问那海水里种稻米的事。”   说完他就赶紧把自己藏在怀里的几十颗珍珠捧出来,小心道:“还请你别嫌弃。”   黄平村那一块儿海域珠蚌多,几乎每一家都会去海里采珠,这些都是他们采上来的。   因为采珠技术的问题,这些珍珠质感并不好,形状也不够圆润,但捧在手里一大把看着还是很漂亮的。   “进来吧,小章在屋里写字呢。”   林阿爹关好远门,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朝里头喊了一声,“小章,言儿,快出来。”   林言在堂屋里逗章糯糯,所以他先出来,“阿爹,谁啊?”   李村长眼睛一亮,“这位就是言哥儿吧?”   他们去镇上时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关于林言的事迹,对他并不陌生。   林言礼貌地笑了一下,“是你们找我和墨远么?”   “是。”   李村长又把手里那袋子珍珠捧出来,局促道:“这是我们黄平村的人准备的见面礼,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林言愣了一下,这些珍珠虽然瞧着不够好,但这么多应该还是挺值钱的。   看来他们是有所求了。   “见面礼就不用了,你们来是有什么事么?”   章墨远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一看心里就有数了,直接问道:“是为了田的事么?”   李村长立刻点头,“正是正是。”   进屋后,林阿爹给几人倒了杯水,然后便抱着章糯糯进屋去了。   章墨远坐下,淡淡道:“你们刚才说,你们是从黄平村来的?”   “是,是黄平村。”   林言不知道黄平村,便安静地坐在章墨远身边。   “可我记得黄平村并不靠海。”   “是,我们的村子并不靠海,但我们常年在外头采珠,习惯住在海边的草屋子里,方便还是方便的。”   章墨远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看了眼桌上的那袋珍珠,淡淡道:“珍珠虽然难采,但销路多,价格也高,怎么想起来种田呢?”   在他的印象里,黄平村的人生活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愁吃喝。   连盐信村宛谷村都在犹豫,黄平村却急着来了。   李村长露出难色,“章秀才,你说的都对,我们村里头靠着采珠发财的人不少,可那代价也是惨重的。”   “平日里我们大多数时间都在海边住着,就为了等一个适宜的时机,有媳妇儿平日里也跟没有一样,媳妇儿去了海边可能也见不着自己男人。”   村长顿了一下,低着头小声道:“见不着,可能就是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林言懂了。   现在采珠都是野采,根本没有人工养殖那回事。   采珠人拿一根长绳绑在自己腰上,然后带着一只竹篮潜到海底去,等捡到珠蚌后再摇动腰上的绳子,让岸上的人把他拉上去。   光听这过程就知道有多危险,在现代带着专业的设备去潜海都可能遇上危险,更别说这可是全靠人自己的技术了。   遇到危险时,只要水里的人或者岸上的人有一个没及时反应,最后的结果都不乐观。   李村长笑了一下,“年轻人还拼得动,还想着采到一颗稀世明珠,但我们这些老的是动不了了,只想着踏实一些,能吃上饭,平日里能多和家里人待在一起就行。”   林言明白了,所以黄平村的人哪怕没那么靠海也想种出自己的稻米来,能吃饱饭就不用做那么辛苦的采珠工作了。   章墨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件事需要一个村子的人一起去做。至少也要大部分人,光凭几个人是做不起来的。”   李村长点头,“我们晓得的,来之前已经和村里头说过了,每家都能出几个人,这个您不用担心。”   “好,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日我会带着几个水利师过去。”   李村长高兴坏了,“那,那我们需要准备什么么?”   章墨远和他说了一下要准备的工具和用品,李村长全都一一记在心里,走之前朝章墨远和林言谢了又谢。   等他们离开后,林言笑了一声。   “怎么了?”   林言摇摇头,然后拍了拍章墨远的手臂,笑眯眯道:“相公辛苦啦,后面可能几个村子都会找来哦。”   章墨远笑,无奈道:“我若是去黄平村,晚上不一定能赶回来。”   林言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我倒是还好,某个小胖子一定会生你的气。”   章墨远挑眉,“你,还好?”   林言赶紧往屋里跑,难道要说他会想他这种话么,他可说不出口。   虽然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啦,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一点点。   第二天一大早章墨远就带着几个水利师走了。   海边有村长管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章糯糯喝完奶精精神神地被林阿爹抱回来,然后便开始左右转悠着小脑袋寻找两个爹爹。   这阵子海边不忙,所以每天这个时候林言和章墨远都会在他身边陪他玩。   已经给他养出习惯来了。   林言抓抓手,吸引他的注意力,“糯糯,阿爹在这儿。”   章糯糯立刻转动眼珠跟着他的手动,笑呵呵的。   逗了他一会儿他还是没忘记找章墨远。   怎么说,记性这方面他真是遗传了章墨远,好得不得了。   左右转了好几回都没看见章墨远,章糯糯马上扁着小嘴巴开始起势。   如果这个时候章墨远出现了,他就会转成一个笑,如果没出现,那就直接开哭了。   这是他一贯的动作。   林言都习惯了。   他拍拍手,笑眯眯道:“糯糯,看看阿爹,阿爹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呜呜。”   林言把他抱起来,无奈道:“爹爹出去有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种话是大人哄小孩子经常用的,林言说的很顺畅,但说完才意识到不对。   章糯糯等会儿不会还记着吧?   于是他换了种说辞,“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明……三天以后才会回来。”   他也不管章糯糯能不能听懂,反正往天数多了说。   章糯糯张着小嘴巴愣住了。   “走,阿爹带你去……”   话刚说一半,章糯糯就爆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哭声。   林言:“……”   十分钟后,林言抱着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章糯糯,心虚地低着头。   林阿爹无奈道:“怎么能跟小娃娃说这种话,你就说很快回家不就好了?”   林言:“……”   好在章糯糯也就这么一会儿,没多久就暂时忘了找爹爹的事,被林阿爹抱着去院子里和海贝海壳玩了。   海壳对家里新来的这个最小的充满了好奇,他踮起脚摸摸章糯糯包的圆乎乎的脚,吓了一跳。   林阿爹疑惑道:“海壳怎么了?”   海壳把自己的小脚丫子抬起来,惊慌道:“弟弟没有脚脚头。”   林言教过他这个叫脚趾头,但他不会说中间那个字,所以就说成了脚脚头。   林阿爹被他逗笑了。   海贝摸摸他的头,好笑道:“不是脚脚头,是脚趾头。”   林阿爹把章糯糯的脚拿出来给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又包回去,“在里头呢,瞧。”   海壳点点头,放心了。   本来他还想着说,如果弟弟没有脚脚头的话,他可以把自己的借给弟弟呢。   既然弟弟自己有,那他就不用借了嘛。   章糯糯咧着小嘴巴冲他笑,海壳又摸了摸他的手,大声道:“弟弟。”   章糯糯大概觉得被哥哥摸手手很有趣,便主动把自己的小爪子伸出来让海壳摸。   海壳就又摸了好几下,然后蹦出一句,“弟弟胖胖。”   他以前经常被人夸长得胖,所以想了半天想出这句夸人的话来。   林阿爹笑坏了,虽然知道糯糯听不懂,但还是解释了一句,“糯糯,哥哥夸你呢。”   章糯糯马上又伸出自己的小爪爪让哥哥摸。 第60章   章墨远这一趟出去足足七日后才回来。   几个水利师回来的比他早, 听他们说章墨远顺路去了趟县衙。   林言也没太在意,毕竟章墨远去县衙是常有的事。   就是哄章糯糯颇费了些功夫。   章墨远回来的时候牵了一只母羊和两只小羊仔, 小羊仔瞧着像是刚出生的模样。   林言小心地碰了碰小羊仔的毛, 惊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章墨远一边把牛车上的干草卸下来,一边道:“县衙,纪高驰弄来的。”   林言笑了, 盐海县这边没有养羊的场地,纪高驰肯定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弄来的母羊和羊仔,就这么被章墨远给薅来了。   他之前还想着怎么解决章糯糯喝奶的问题呢,虽然周翠愿意帮忙, 但每回半夜把章糯糯抱过去都觉得不太好意思,打扰人家休息。   这下有了羊奶倒是解决了。   一家人都跑出来看羊仔。   海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羊仔的脑袋, 海壳缩着手站在旁边, 紧张道:“哥哥,它会咬我吗?”   海贝想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应该不会吧。”   林大嫂抓着海壳的小手让他摸了一下, 海壳兴奋地惊呼了一声。   章糯糯躺在林阿爹怀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对身边的热闹非常好奇,努力地用哼哼唧唧来刷存在感。   林阿爹蹲下身,给他看趴在地上的两只小羊仔,笑眯眯道:“糯糯快瞧, 你爹爹给你带什么来了?”   糯糯侧头去看小羊仔, 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胆子大的很, 还想学两个哥哥那样伸手去摸, 被林阿爹给拦住。   章墨远带了很多干草, 林言林大嫂杜元帮着一起卸,卸完后他去把手擦干净又换了身衣裳才来抱章糯糯。   章糯糯哼唧一声,把脸瞥过去,摆出一个不和爹爹好的架势。   林言忍着笑,“他都气了七天了,你快哄哄他吧。”   章墨远对儿子的性子还是了解的,闻言也不觉得惊奇,笑着把他抱过去,一边走一边温声道:“糯糯生气了吗,爹爹给你带了羊奶回来,去瞧瞧吗?”   章糯糯板着小脸,一副哄不好的架势。   章墨远把他带到一只冰鉴前面,掀开盖子露出里头放着的一大罐羊奶。   这是跟着一起来的养羊小厮路上刚挤出来的。   感受到冰鉴里的寒气,章糯糯紧张地往章墨远怀里缩了缩,刚才的起势是一点都没有了。   章墨远继续道:“罐子里就是羊奶,是爹爹带回来给你赔礼的,接受吗?”   章糯糯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大着胆子直接去抓那只罐子。   章墨远起身,没让他碰到。   林言从罐子里挖了一碗出来,然后又把盖子盖回去,“我去里头热一下给他喝。”   林阿爹拦住他,“我去吧,你在这里和小章说说话。”   都七天没见了。   林言又坐了回去。   章糯糯正趴在章墨远腿上,小脸蹭在膝盖处,一旦章墨远和旁人说话他就扭扭脸,示意爹爹赶紧来哄自己。   章墨远伸手在他小屁。股上戳了一下,软软嫩嫩的,便又戳了一下。   但下一刻他就僵住了。   林言疑惑道:“怎么了?”   章墨远面无表情道:“他的口水。”   林言:“……”   他看了眼章糯糯,发现章墨远膝头确实被他的口水给沾湿了一小片。   平常都会流口水,更别说这个趴着的姿势了。   林言差点没笑出声。   章糯糯浑然不知,还在那儿扭来扭去,把更多的口水蹭在章墨远膝头。   林言把他抱起来,给他擦擦嘴,好笑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章糯糯咯咯地笑,还以为他真做了什么好事呢。   章墨远去屋里换衣裳了。   回来的时候章糯糯已经不记仇了,高高兴兴地往他身上爬,而且还很大方地允许爹爹喂自己喝羊奶。   头一回喝羊奶,林阿爹还怕他不习惯,想往里头加点糖,结果章糯糯根本没这回事,一勺一勺喝的美滋滋。   最后还剩一个碗底,勺子挖不出来,章墨远就把碗递给林阿爹。   他的意思是再加一点,毕竟章糯糯没喝饱,结果糯糯误会了,马上伸出两只小爪子拼命地扒拉着碗沿,小嘴巴还张得大大的。   “啊……”   旁边的林言:“……”   简直没眼看。   喝完羊奶,章糯糯就困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把他放在床上他还不肯,小爪子扒拉着章墨远的衣襟,像是生怕他跑了。   林言无奈道:“你抱着他吧,粘人得很。”   平时他去海边久了再回来也是这样,不过好在也就一会儿,过了就没事了。   章墨远抱着拍了一会儿,等糯糯彻底睡着就把他放在了床上。   *   羊奶放在冰鉴里也只能保存一天,章糯糯虽然胃口大,但到底就那么一点小肚子,根本喝不完。   海贝海壳喝了一些,送了一份给周翠的女儿后还剩小半罐。   林言喝了两碗,除了他其他人都喝不惯这个味道。   还剩一个罐底,林言想了想,有了主意。   上回黄平村的人来的时候林言推却不过留了一小把珍珠,加上这回章墨远回来又带了一些,他打算拿这些珍珠和羊奶一起做个简单的面膜。   海边风大,常年待在海边皮肤很容易被吹的又干又黑,林言倒是没黑,但干是避免不了的。   虽然他没有什么护肤的意识,但脸上又干又涩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   林大嫂有些疑惑,“面什么?”   “面膜。”林言解释道:“那珍珠磨成粉和羊奶混合在一起,再加点鸡蛋清,抹在脸上。”   杜元也凑了过来,好奇道:“言儿,这个面膜是做什么的呀?”   “补水,祛斑。”   “什么?”   杜元没听懂。   林言耐心道:“海风吹久了脸上就会干干涩涩的,被太阳晒完还会出现一些斑点,这个面膜敷着会有些效果。”   杜元大概理解了,他仔细看了眼林言光滑如白瓷一般的脸,带着点羡慕道:“可是你脸上没有斑点呀。”   林言笑了一下,“那就补补水吧。”   林大嫂指了指自己侧脸上一小块暗处,问道:“言儿,我这个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斑点么?”   林言点头,“就是这个。”   林大嫂赶紧凑过来,“那我也要抹。”   杜元也想试试,林言说的他好心动。   于是,三人一块开始处理珍珠。   先把珍珠洗干净,然后放到锅里煮,煮完捞出来就开始研磨,一边磨一边用小滤网过滤,粉质越细腻越好。   磨完珍珠粉放到一边去晾干,等完全风干以后林言又去里头拿了几个鸡蛋,把鸡蛋清分离出来,再加上羊奶三样混合在一起。   林阿爹带着糯糯去周翠那儿喝奶,回来吓了一跳,“这,这是……”   林言他们一人顶着一脸的珍珠粉面膜,瞧着十分怪异。   章糯糯惊的打了个小奶嗝儿。   杜元绷着脸含糊不清道:“阿爹,言儿说这叫面膜,用完脸就舒服了。”   林阿爹拍拍章糯糯的小胸脯,迷茫道:“什么面膜?”   林大嫂给他解释了一下。   章糯糯左右转着小脑袋好奇地盯着林言看,大概很疑惑为什么这人身上有阿爹的味道,但看着却不像阿爹。   “糯糯?”   林言一出声他就放心了,的确是阿爹没错。   林阿爹听完有点心动,“这东西真有这般神奇么?”   林大嫂和杜元对林言简直是一百个信任,马上把面膜的功效说的跟仙丹似的。   林言笑道:“没有这么神奇啦,主要就是补点水,让脸上舒服些。”   然后他就拿剩余的那些给林阿爹也敷了一下。   四人敷完就坐在一块儿休息,互相看着总觉得有些想笑。   章糯糯趴在林言身上,努力地伸着小爪子想来摸他的脸,都被林言给薅下去了。   十几分钟后,林言开口,“好了,可以洗掉了。”   羊奶还是很滋润的,洗完脸以后林言明显地感觉脸上润了不少,一点都不干涩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每天都敷一次,可惜羊奶太珍贵。   只能等下回再有多余的了。   林大嫂对着铜镜仔细看自己脸上那几块斑点,高兴道:“我瞧着确实没那么黑了呢。”   林言笑笑,敷一次哪有这么明显的效果,大嫂这是典型的心理作用。   杜元摸摸自己的脸,惊讶道:“真的好舒服,摸着软软的呢。”   林阿爹虽然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也是很兴奋的。   章糯糯可急坏了,他感觉阿爹阿爷他们刚刚做了一件大事,但是没有带他。   林言捏捏他的脸,好笑道:“你也想做面膜么?”   章糯糯举着自己短短胖胖的小手想碰林言,似乎很好奇阿爹脸上的东西怎么没了。   “你不能做,那是大人做的。”   “做什么?”   章墨远一进门就听见林言这句话,他身后跟着三个哥哥,四人一块儿从海边回来了。   “我们刚刚做了个面膜,他好奇死了。”   林三哥也很好奇,“面膜是什么?”   杜元给他们解释了一下,顺带着还拼命夸赞了一波。   然后他凑到林二哥身边小声道:“你瞧我的脸。”   林二哥仔细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区别,但他还是点头,认真道:“好看。”   杜元笑的脸都红了。   林三哥凑到林言面前,玩笑道:“言儿,给三哥也试试呗,三哥还没娶上媳妇儿呢。”   林言笑出了声。   “可以是可以,珍珠还剩一些,但羊奶要等下回喝剩下的。”   林三哥就是开个玩笑,也没那么在意,点点头应了一声。   林言本来只是做着玩玩,但看杜元和林大嫂高兴的模样他就往深里多想了一些。   其实这种自制面膜也不一定要羊奶,芦荟啊番茄啊这些都能用,不过这两种现在都没有,若是能找到合适的……   等等,柠檬!   柠檬不就是现成的美白补水神器么?   正好现在五月份了,柠檬水又可以做起来了。   林言高兴道:“我想到了,用柠檬可以做另外一种面膜,价格比这个低很多。”   只需要柠檬和蛋清。   面粉也可以,但面粉太珍贵,不能用。   或者直接拿柠檬片敷在脸上都行。   偶尔做一次也不算浪费,关键是在海边这些补水面膜是刚需啊。   “明天就去镇上买柠檬。”   第二天去镇上的时候林言顺便把画好的婴儿车图纸送去了唐木匠那里。   他画好已经有一阵子了,后头还改了几回,但糯糯太小,做出来他也用不上,干脆就不着急了。   唐木匠认真研究了一会儿还是没看懂,疑惑道:“言哥儿,你画的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给我家糯糯坐的娃娃车,这两根木头连着的是滚轮,下头这里有两个凹槽,滚轮装上去可以滑着走。”   平时在家里就把滚轮拿下来,最下面的支撑是有弧度的,可以轻微地晃一晃。   唐木匠一脸惊叹道:“言哥儿,我老唐就服你,你到底哪来这些新鲜的妙点子的?”   林言笑笑,“自己瞎琢磨的。”   唐木匠看了又看,惊奇的不得了。   他做了大半辈子木匠了,从来没想过还有娃娃车这种东西,关键是下头还能装上滚轮推着走。   太神奇了。   “唐叔,这四个滚轮麻烦做的牢固一些,不然撑不住。”   “我晓得,放心吧。”   解决了婴儿车以后,林言林大嫂还有杜元三人就去了马老板的铺子。   马老板一见他就迎上来,高兴道:“言哥儿,半年没见你了,身子还好吧?”   “挺好的,马老板生意不错?”   马老板谦虚道:“还是托了言哥儿你的福。”   虽然林言有一阵子不卖柠檬水了,但他经常来马老板这儿买果子吃,怀孕那会儿比平日里吃的还要多一些。   两人寒暄几句,林言问道:“有新鲜的柠檬么?”   “有,我算着时间觉得你应该用得上了,就进了些,你瞧瞧。”   和马老板合作这么久,林言对他是放心的,直接把他进的一大箱子柠檬全都买走了。   还买了些别的果子。   “言哥儿,你什么时候又过来摆摊子啊,我可是有阵子没尝到你的手艺了,你瞧我都瘦了一大圈了。”   林言被他逗笑,解释道:“最近我们村里种稻米忙着,等抽出空一定过来摆摊。”   马老板立刻来了兴趣,“我听说你们那些苗苗都种下去了,如何,长出稻米来了么?”   林言失笑,“哪有这么快,现在秧苗才下去十几日,刚长出新叶子,等抽穗还要再等几个月。”   马老板点头,“听起来应当是长得不错,将来收成一定要让我去瞧瞧。”   “一定的。”   林大嫂和杜元也都买了些果子,然后三人便从马老板的铺子出来了。   到家时刚巧是午饭时间,一家人吃完午饭后各自去忙活。   章墨远和三个哥哥依旧去海边。   正好今天是第一波追肥期,嘉禾村的人几乎都在海边,林言便打算做点柠檬水去海边卖。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尤其是在地里忙活的人,来杯清爽的柠檬水再舒坦不过了。   家里只有海贝海壳闲着,林阿爹给他们俩洗了一碗果子,他们就一边吃一边看着章糯糯。   章糯糯睡在旁边的椅子上,林阿爹给他垫的软软的很舒服。   他一睁开眼睛海壳就高兴道:“弟弟。”   海贝小声提醒,“别吵他。”   海壳乖乖点头,“哦。”   章糯糯哼唧了一声,这是他醒来后的习惯,意思是他醒了。   海贝一本正经道:“糯糯,阿爷和小叔在忙,你自己乖乖躺着哦。”   章糯糯听不懂,没人抱他他要闹了,嘴巴里的哼唧声越来越大。   海贝只好让海壳看着,自己跑进去喊林言,“小叔,糯糯醒了。”   “来了。”   林言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只柠檬,他把章糯糯抱起来拍拍,然后又放了回去。   “你和哥哥们玩,阿爹还有事。”   章糯糯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柠檬看,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林言:“……”   “这个你不能吃哦。”   海壳也拍拍糯糯的小爪子,认真道:“弟弟,这个很酸啊。”   章糯糯继续看,还伸出小爪子来抓,不给就哼唧。   林言坏笑了一声,是时候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崽吃点生活的苦了。   他把柠檬递到章糯糯嘴边,章糯糯高兴地啊呜一口。   海壳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章糯糯一尝到酸味就愣住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林言赶紧把柠檬拿出来,“糯糯?”   章糯糯皱起小脸,林言有些愧疚,他这个当爹的好像确实过分了一点。   结果章糯糯小脸皱完以后又张开了嘴,示意林言再给他喂一口。   林言:“……”   他这是生了一个怎样的吃货啊。   还是说这柠檬其实不酸?   他凑到手边舔了一口,痛苦地皱起眉。   “不行,你不能吃这个,阿爹给你煮羊奶喝。”   柠檬水做完以后,林言林大嫂和杜元三人一道去海边,林阿爹留在家里看三个崽崽。   一到海边就发现很多人挤在一块儿,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村长正在焦头烂额地说着什么。   杜元端着一杯柠檬水走过去,疑惑道:“爹,你这是在做什么?”   村长头疼道:“还不是附近几个村子,听说小章回来,一呼啦地全来了,都想让小章先去他们村,都快吵起来了。”   杜元懂了,先前几个村子都在观望,结果被黄平村抢了先机,眼看着秧苗抽了新叶子越长越欣欣向荣,哪个村子还能坐得住?   这不就闹起来了?   “爹,你先喝杯水。”   村长接过去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言哥儿又开始做柠檬水了?”   “是呀,那边还有很多呢。”   村长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给我拿这一杯就算了,以后可不兴这样了啊。”   杜元茫然道:“爹,为什么呀?”   村长嗔了他一眼,“你现在是林家的媳妇儿,怎么好拿着林家的东西给我们,这又不是寻常的一杯水,言哥儿拿着做买卖的。”   杜元哭笑不得,他爹就是生怕林家觉得他们占便宜。   其实林家根本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家。   他无奈道:“爹,你就放心吧,这还是言哥儿让我端给你的呢。”   村长这下才放了心。   若是杜元嫁去别家,他不会这般谨慎,可现在他们毕竟是靠着林家赚钱,总得小心一些。   虽然也知道林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家,但总归还是谨慎些好。   刚才围着的一堆人去买了柠檬水以后又回来了。   村长只好又转回去和他们说话。   章墨远身边人也不少,但大家看他在指点嘉禾村的人追肥,便规规矩矩地在边上等着,顺便先学一点。   林言挤进去给他递了杯柠檬水,“辛苦啦。”   章墨远笑笑,把后头的几句话说完,然后抬手朝村长那边招了一下。   村长如蒙大赦,赶紧跑过来。   “村长,这边你看一下,那边我来吧。”   村长连连点头,“没问题。”   刚才围着的一圈人赶紧跟在章墨远和林言身后。   “章秀才,我们盐信村最近,先去我们那儿吧。”   “言哥儿,章秀才,我们宛谷村也近,王秀阿姐在家里都快急得跳脚了,先去我们那儿吧。”   泥阳村的人不说话,毕竟他们离嘉禾村远,平日里和林家也没有什么往来,注定是要跟在其他村子后头的。   章墨远淡淡道:“先去哪里不是最重要的,总归就是那几件事,你们先把海域划定下来,后头都好说。”   盐信村还好,和嘉禾村差不多,村子和海靠的近,海域是清晰的,但宛谷村和泥阳村那边就有点说不清了。   盐信村的人立刻高兴了,“章秀才,那就先去我们村吧。”   章墨远看了那人一眼,“我先前说过,围海造田需要全村人一起做,你们制盐工坊那头要如何?”   那人沉默了。   制盐工坊里虽然人少了,但也不是没人,尤其林言已经许久没收生蚝了,很多人又回了制盐工坊里做工。   “我倒是有个建议,你们三个村一块儿做,盐信村和宛谷村把海域分给泥阳村一部分。”   盐信村要顾着制盐工坊那头,宛谷村本身人少,泥阳村人多但是离海相对远一些,用章墨远说的法子的确是最合适的。   大家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都有了认同的意思,只是还需要回去商量一番。   “等你们想好了正好一块儿教。”   章墨远三言两语解决了闹哄哄的局面,人群很快就散开了。   林言对他的崇拜之情又拔高了一个档位。   “怎么这个眼神?”   林言趴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章墨远:“……”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眼眸瞬间幽黑如深潭,仿佛下一刻就会把林言给吸进去。   “不可。”   林言失望地叹了一声,“那等晚上回去再……”   “我怕我会忍不住直接把你拖回家去。”   林言:“……”   林言红着脸跑了。   他走到自家的田边,看着满目绿油油的秧苗定了定神。   “言儿,你瞧咱家这苗如何?”   林言点头,“很不错,大哥,肥料撒得均匀些。”   “知道,小章都说过了。”   现在秧苗已经返青了,不需要那么多的水,得把田里的水抽出来一些,大概三到四厘米的深度就可以了。   这样可以提高地温和水温,加速养分的分解。   想到这里,林言便起身,准备去和章墨远说,结果一下子想到刚才那句让他脸红心跳的话,就有些不好意思。   “大哥,你去和墨远说一下,把田里的水抽掉一些,大概留这么高就可以了。”   说着,他比了个三四厘米的高度。   林大哥一头雾水,“言儿,你怎么不自己和墨远说呢,大哥忙的走不开呀。”   他两只脚踩在秧田里,着实有些不方便。   林言刚要开口就听林大哥冲着他身后喊了一声,“墨远,言儿有话同你说。”   林言:“……”   章墨远很快就走过来,“言儿?”   看他的表情似乎早忘了刚才的事,林言便咳了一声,故作正经道:“眼下秧苗返青已经结束了,需要把田里的水抽掉一些,留这么高就可以了。这样咱们追的肥料才能更好的分解进去。”   章墨远点头,“知道了。”   但他并没有离开。   “你怎么还不走?”   章墨远意有所指,“我以为你还有话要和我说。”   林言:“……”   顿了顿,章墨远又道:“后面呢?”   林言茫然,“什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是问你后面这水要如何?”   林言:“……”   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林言深吸了一口气,“返青以后大概一个月,稻苗的茎杆会分枝,现在要的是浅水,但等分枝分到后期就要往里头加水,大概这么高……”   林言比了一个十厘米的高度。   “这样的话,那些无用的分枝就分不出来了。”   章墨远点头,“还有么?”   “暂时就这些。”   在章墨远问出下一句话之前,林言赶紧跑了,这人恶劣的很,再多说几句又要掉进他的坑里去了。   *   晚上吃完晚饭,林言就动手准备给全家人做个柠檬面膜。   为了不浪费柠檬,他把柠檬片切的薄薄的,然后他又拿了几只,去皮后搅成带汁的糊糊状。   一家人全都坐在一起,三个哥哥好奇地围观,章墨远拿着一本书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捏章糯糯的小爪子。   他捏一下,章糯糯就傻乐一声。   仿佛有个开关似的。   林言拿柠檬糊糊和鸡蛋清混合,然后给林阿爹林大嫂还有杜元糊了一层。   三个哥哥都看笑了,连章墨远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就是面膜啊?”   “这也太有意思了,把脸抹成这样哈哈哈。”   林二哥碰了碰杜元的脸,笑道:“瞧着有些怪。”   林言嘿嘿一声,怪,还有更怪的呢。   他把笑得最欢的林三哥抓过来,把切好的柠檬片往他脸上贴。   左右两边脸各贴了一片,林大哥就笑喷了。   “哈哈哈。”   林二哥也在拼命憋笑,一个这么内敛的人能笑成这样也是难得了。   林三哥:“……”   他赶紧挡住林言的手,求饶道:“言儿,三哥错了,三哥不该笑的,给大哥二哥贴吧。”   林大哥&林二哥:“……”   刚才林言已经提醒过林阿爹他们,让他们别看,怕他们把脸上敷的东西笑掉。   但杜元没忍住,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刚巧看到林言往林三哥额头和下巴上又贴了两片。   他不敢大笑,但又实在忍不住,只能笑的一抽一抽的。   林阿爹和林大嫂见状,也过来看了一眼,于是画面更加诡异了。   林三哥开始嚷嚷,“快把铜镜拿过来让我瞧瞧。”   林大哥非常积极地去拿,等林三哥看见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后大家又笑了一顿。   可是林大哥还没笑完就轮上他了。   “言儿,放过大哥吧,大哥这张脸折腾了也是无用。”   但林三哥和林大嫂一块儿摁着他,连林阿爹也不帮着他。   只好被贴了满脸的柠檬片。   林二哥也逃不过,就数杜元笑得最狠。   一边笑一边捂着自己脸上的面膜。   被屋里的笑声影响,章糯糯自己把开关关了,拼命侧着头往林言他们这边看。   整个屋里就剩章墨远了。   章墨远:“……”   林三哥不敢弄他,只好拼命给林言使眼色。   林言端着两只碗笑嘻嘻地凑过来,“相公,你选哪个?”   章墨远无奈道:“我可以不选么?”   “不可以。”   好不容易能让他吃瘪一回,林言才不会放过他呢。   章墨远左右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指了指柠檬片那边,“这个吧。”   这个似乎简单一些。   林言立刻拿起一片贴在了章墨远额头上。   章墨远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似乎颇有深意。   林言拿着第二片柠檬的手立刻抖了一下。   一会儿回房不会被“报复”吧。   林三哥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动作,急得咳了一声。   哪只接下来林言居然把柠檬片放回了碗里,“算了,墨远他不需要。”   林三哥定睛看了一眼章墨远的脸,然后沮丧地发现,明明都是一样在海边做事,但章墨远的脸看起来就是比他们好。   整个家里就他和林言最白,做不做的确实也没什么区别。   他也没往别处想。   林言最后给自己也糊了一脸。   做完面膜后,林三哥真香了,“确实舒服不少。”   说完他还动了动五官,觉得脸没那么紧绷了。   林大哥和林二哥也觉得不错,但明显对满脸贴满柠檬片有些心有余悸。   章墨远额头上那片早就被章糯糯给薅走了,不过章墨远盯着没让他往嘴里放,两只小爪子扯的稀巴烂。   林言拿湿帕子给他擦擦手,然后把下午章糯糯吃柠檬的事告诉了章墨远。   章墨远也笑了。   章糯糯主动把小爪子张开让阿爹给自己擦,擦完一只换另一只。   擦完两只爪子他又撅起嘴巴,这都是平日里吃完东西的一套流程,他已经自觉进入状态了。   林言一脸好笑地给他擦擦,虽然这把没吃东西,但小口水流出来了。   “怎么这么没出息。”   晚上林言果然被“报复”了,“报复”的还挺狠。   等进入六月后,林言恢复了外卖,还是从烧烤和凉拌生蚝开始。   今年比去年简单,毕竟大家都做惯了,只要林言把消息放出去,大家自然就抽着空去抓海鲜了。   一下子附近几个村子都忙碌了起来,气氛比往日里都要平和许多,毕竟大家都忙,根本顾不上争吵斗嘴。   咸鸭蛋已经三个月没做过了,所以这回林言就做的多了些。   咸鸭蛋做好装罐以后,林言就开始出摊了。   一边出摊一边做外卖,这样一来外卖显然就更加的模式化和正规化了。   而且人手显然就不够了,光三个哥哥是不可能送的过来的,他需要招一些人手。   林大哥惊讶道:“找人手?这是为何?”   林言耐心道:“过去我们都是一个点一个点的来,把同一个区域的客人集中在一个时间段,但这样是无法长久的,每回和客人协调都很费时间和功夫。”   林三哥点头,这事一般是他去做的,所以他很有体会。   如果他们送的时候哪一家耽搁了,以至于误了后头的时间,哪怕只是一点点,客人也会有情绪。   就像林言说的那样,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咱们是做买卖的,不能让客人就着我们,只能我们站在客人的角度,替客人找最省事最方便的法子。”   林大哥也点头,“你说得对。”   林二哥想了想,问道:“咱们去哪里找人手呢?”   “直接在镇上找,他们住在镇上,对镇上最熟悉。”   “好。”   “预定单子也要换一换,我打算把先前熟客的名单整理出来,拿到书铺里去刻印成小册子,所有送外卖的人都拿一本。”   这事他先前就说过,大家也不觉得惊讶,只点头应和。   “哥哥们你们对外卖的事情最熟悉,找人和培训就交给你们,教会他们如何去送外卖。”   “行。”   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把一些细节商议了一遍。 第61章   熟客名单整理起来简单, 只要把三个哥哥手写的那些预定单子放在一起整合一下就完成了。   拿去书铺这事林言自然想到了章墨远,毕竟他和书铺掌柜比较熟悉。   人家掌柜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下一本注解书呢。   章墨远坐在桌边写东西, 左手被旁边躺着的章糯糯抱在怀里玩。他还几次试图把爹爹的手指塞进自己嘴巴里, 都被章墨远给制止了。   “相公。”   章墨远嗯了一声,继续专注地写手里的东西。   他习惯于把围海造田的每一步都记录下来,留作以后当参考。   林言殷勤地给他按肩膀, 笑眯眯道:“相公,有件事要拜托你。”   章墨远放下笔,“熟客的名单整理出来了?”   林言点头,“相公你真聪明。”   章墨远笑了一下, 把他手里的熟客名单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问道:“印几本?”   林言想了一下, “十本吧。”   想到价格, 他就一阵肉痛。   “先印这么多,后头整理出新名单来再加,哦对了后头还要留出空白页来, 方便随时往上头加新客名单。”   章墨远把单子收起来, “明日我去镇上一趟, 全都印出来大概需要几日。”   林言赶紧摆手,“不急不急。”   “嗯。”   林言眨眨眼,一脸真诚地看着章墨远。   “还有别的?”   林言点头,“招人那头虽然交给了三个哥哥, 但他们识字都不多, 所以相公,你帮我把把关, 招一些灵巧的。”   “你是想说, 找几个识字快的?”   “对, 你不是当过教书先生么,这方面看人应该很准吧,对吧?”   林言拼命暗示章墨远。   章墨远无奈道:“那后头我还要帮忙教他们识字?”   林言大笑,“相公,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章墨远:“……”   林言往他腿上一坐,软绵绵道:“哎哟相公,你就帮帮我嘛,你瞧章糯糯他多能吃,我辛苦赚银子还不是为了他么,是不是?”   章糯糯听见自己的名字,高兴地笑了一声。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被阿爹塞了一口锅。   章墨远:“……”   说动章墨远后,林言就放心了,招人不用愁了。   而且等他们把招人的消息放出去后,来的人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多得多,甚至有人家把家里四五岁的稚子也给送来了。   林言瞪着林大哥,“大哥,你是怎么说的,怎么会有小孩子?”   林大哥也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说招的人得先学识字。”   林言似乎有点懂了,“你是不是告诉他们墨远来教识字。”   林大哥点头。   林言:“……”   林二哥林三哥都笑了,林大嫂无奈道:“人家一听小章教,哪里还会管你招人做什么?”   林大哥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道:“我当时没想这些。”   大家又笑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外头有牛车进来的声音。   林言立刻起身,“墨远回来了。”   外头进来的人的确是章墨远,他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看着似乎挺沉的样子。   “这是什么?”   “在书铺碰见马老板,他送的。”   林言把篮子接过来,掀开上头盖着的布往里一看,原来是一篮子梅子。   这个时间确实是梅子上市的季节,看着挺新鲜。   林大嫂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言儿,这东西好吃么?”   林言笑笑没回答,直接去洗了一碗拿出来,“大嫂尝尝。”   林大嫂捏了一只咬了一口,眉头立刻皱得紧紧的,“好酸。”   其他人也都捏了一个尝尝,然后接二连三地被酸到了。   林言笑出了声。   杜元笑道:“好啊你言儿,你是故意的。”   林三哥拿梅子丢林言,被林言一把接住。   林言倒是不嫌酸,一边吃一边道:“这东西叫梅子,拿来腌一下做菜可好吃了。”   “真的?”   “当然。”   林大哥他们和章墨远一块儿商量招人和后头教识字的事,林言便和林大嫂林阿爹杜元一起去腌梅子。   反正有章墨远在,不用他操心。   林阿爹刚才被酸到,此刻还心有余悸,担忧道:“言儿,这梅子腌好了真能做菜?”   “能,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行,听你的。”   林言等不了太久,所以用的是比较快的法子。   先把梅子洗干净,用盐揉搓梅子表面,去掉梅子的酸涩味儿。然后用刀背把梅子敲裂,这样腌制的时候更好入味。   接着把梅子和盐放入陶瓷罐中,盖上盖子,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八个小时。   等八个小时以后倒掉盐水,把梅子漂洗一遍,让里头的咸度降一降,再拿去沥干。   沥干后把梅子和糖一起放到罐子里,再放到冰鉴中一天,之后倒掉化开的糖液。   这个过程需要重复一次。   最后把糖液倒掉,加入煮好放凉的新鲜糖水,再次放到冰鉴中,三天就可以拿出来吃了。   整个过程下来,大约需要一周。   这一周的时间里,章墨远帮着招了三个人,都是从小就在镇上生活的年轻人,头脑灵光,面相看着也热情和善。   这都是林言要求的,毕竟他们这是服务行业,还是要有亲和力的人才行。   招好人以后培训的事交给三个哥哥和章墨远,林言林大嫂还有杜元一块儿出摊。   杜元的工钱是一天四十文,等他熟练了以后也和其他人一样,拿两个点的工钱。   别的都好说,有一个人有点难办。   章糯糯现在两个多月了,对两个爹爹的依赖逐渐加深,时间久了见不到就要哭闹。   偏偏他记性还好得很,即便短暂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后面他还是会想起来。   而且白日里林阿爹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所以林言想了一下,也和林阿爹章墨远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镇上租一间铺子。   这样就能把章糯糯带过去。   好在海边的秧苗长势很好,即便章墨远几天不在,有村长看着也不用担心。   这样章墨远就不用每日往返了。   商定好后,林言就把出摊往后推迟了几日,先去镇上找一间铺子。   他的首选自然是溪首街。   林言特地带了一小罐腌好的梅子给马老板。   马老板高兴坏了,他当初送梅子给林言,一方面是因为和林言关系好,另一方面,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私心的。   这梅子直接吃酸涩的很,要是送到林言手里,指不定还能弄出些新鲜的吃法来。   没想到林言真的没让他失望。   “言哥儿,这怎么吃?”   “直接吃,或者拿来泡水都行,我打算拿其他的做些菜,到时候请马老板尝尝。”   马老板面露遗憾,“可惜我不住在嘉禾村,否则我定然日日都去你家蹭饭。”   林言笑,“不必去嘉禾村了,我打算来溪首街租一间铺子,马老板能不能帮我看看?”   马老板顿时眼睛一亮,“总算等到你来租铺子了,我盼这一天都盼了一年了。”   说完就把手里的罐子放下,热情地引着林言他们往外走。   “溪首街我熟得很,找我准没错。”   如果可以的话,林言当然更偏向于他原先出摊的位置,但可惜那里没有空的铺子。   不过只要位置好,问题也不大。   马老板带着他们去了斜对面的一间铺子,介绍道:“这里前头是一家包子铺,上个月掌柜家里头出了点事,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去了。”   这间铺子林言有印象,他还在这里买过包子。   这里离他先前的位置很近,林言觉得不错。   “里头怎么样?”   马老板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一边开锁一边道:“铺子主人就住在镇上,平日里他把钥匙放在我铺子里,你看完若是觉得不错,我就让人去把他给叫来。”   “多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   这间铺子倒是挺干净的,可惜有点小,一家人住不下。   “马老板,有没有更大一些的铺子,我家里人多,还有三个小娃娃。”   马老板想了想,“有是有,就是位置还要再前头一些,比不得这里了。”   林言只说要去看看,马老板就把门锁了继续带他往里走。   这间铺子在溪首街的末段,客流量比前面要差一些,但面积上足足有前面那间的三倍,价格也没有高多少。   见林言有兴趣,马老板认真道:“言哥儿,你真要选这儿?这位置比前头可是差远了。”   林言转悠着看了一圈,问林大嫂和杜元,“你们觉得怎么样?”   林大嫂收回打量的视线,带着些担忧道:“大小确实是够了,就是这位置……”   林大嫂其实不太懂地段的问题,但马老板既然这么说,那应该是挺差的吧。   杜元没什么意见,他都听林言的。   林言笑了一下,“没事,反正咱们做外卖的,差一些就差一些了。而且咱们前头已经积累了口碑,不怕的。”   林大嫂高兴了,“说的也是。”   见林言挺满意,马老板也改了口:“以言哥儿的手艺,到哪里都能做起来的。”   至少他肯定会往这里跑的。   “承你吉言。”   定下铺子以后,三人便去找了房东谈价格,最后定的价格是四两银子一个月,一次**付一年的租金还能免去五两银子。   林言想了一下,干脆直接交了一年的钱,四十三两银子。   虽然这一年下来也赚了不少,但一下子拿出去这么多银子,林言还是有些心疼。   但总算是把铺子的事给定下来了。   三人干脆直接回去收拾清理,早点收拾出来就能早点搬过来了。   马老板给他们提了几桶水来,还告诉他们以后去哪里取水。   “多谢马老板。”   “行了,我先回去,不耽搁你们了。”   林言把他送出来,然后去牛车上取了点清理工具下来。   这些都是平常牛车上用的。   林大嫂手脚勤快,一进门就挽起袖子,拿了一块帕子开始里里外外擦洗。   杜元则跟着林言一块儿清理小院子。   三人忙活到下午也没清理完,等着明天搬过来的时候再一块儿清理。   一到家就看见林阿爹在院子里,怀里还抱着闹腾的章糯糯。   一天没看见爹爹了,章糯糯情绪非常大,   林阿爹一看见他们就走过来,问道:“怎么忙到这个时辰,铺子找好了么?”   “找好了,就在溪首街,比先前我们摆摊的位置差一些,但大小够,一家人够住。”   林阿爹没意见,只要林言觉得好就行。   章糯糯听见林言的声音,立刻把两只小手臂探出去,嘴巴里还发出急切的哼唧声。   林言打扫了一天,身上都是灰尘,哪里敢来抱他,只能先回屋里去沐浴换衣裳。   章糯糯不干了,哇一声大哭起来。   林言无奈道:“阿爹去沐浴,你在外头等一会儿好不好?”   章糯糯听不懂,继续伸着小手臂。   林阿爹笑道:“不如你带他一块儿进去沐浴吧,让他在边上陪着你。”   林言:“……”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林言给自己放热水,林阿爹就抱着章糯糯坐在旁边等他,等他放好后林阿爹就把章糯糯放在边上垫好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出去了。   林言趴在浴桶边缘,气的捏章糯糯的小胖脸,“洗个澡也不消停,你看你胖的。”   章糯糯听不懂,只知道跟阿爹在一起开心,笑得傻乎乎的。   林言也笑了,自己生的能有什么办法?   等他洗完抱着章糯糯出去,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大概是听说了章糯糯的“壮举”,大家一见他出来就笑了。   说了一会儿铺子的事,章墨远也洗好了,林言赶紧把在自己怀里格外活泼的章糯糯塞给他。   六月的天气,刚洗完澡就抱一个热乎乎的胖团子,这胖团子还一刻停不住,别提多热了。   章墨远倒是不嫌弃章糯糯,还拿边上林阿爹做的小玩具逗他。   林言继续道:“明天咱们就搬过去,东西不用全带,带一些常用的就行,主要是那些工具。”   章墨远平常并不干涉林言的买卖,所以他在边上听着并未开口。   只在林言问他的时候才会帮着想想法子。   *   第二天章墨远去海边交代接下来的事,林家其他人赶着两辆牛车去镇上。   这条路他们走了无数次,可这回的感受和过去完全不同。   他们有自己的铺子了。   虽然只是租来的,可租了一年呢,这一年里铺子都是他们的。   “言哥儿,这是准备出摊了么?”   林言笑着应了一声,“以后不出摊了,我们在镇上租了间铺子。”   “租铺子了?那以后你们不回村里来了么?”   “不是,租铺子是为了把孩子带过去,不然白日里不在家,孩子要闹了。”   “也是,还是言哥儿想得周到。”   经过村长家的时候,林言和杜元一块儿下车进去,把租铺子的事告诉了秦大娘。   秦大娘愣了一下,林家在镇上租铺子了,那他们家的海鲜……   杜元赶紧道:“娘,海鲜还是照收的,反正现在咱们村所有的海鲜都在您这儿,您给送到镇上去不就好了?”   秦大娘立刻高兴了,“是是是,你爹前几日还在说要去套辆牛车回来呢,有了牛车送起来就方便了。”   “对啊。”   其实套牛车的事杜元还没出嫁的时候村长就说了,去趟镇上来回真是不方便。   现在正好。   而且等几个月以后稻米熟了用上牛车的地方还多着呢。   章糯糯头一回出门,林阿爹给他包得严严实实,生怕他被风给吹坏了。   林言坐在边上,林大哥在他对面,帮着撩起一角帘子。   章糯糯就趴在那个缝里往外看,牛车一动,他就吓得赶紧把脸埋在林言的膝上,牛车走的平稳了以后他就又抬起头好奇地往外看。   看着看着小脑袋就开始点,点了没几下就睡了过去。   林言舒了口气,折腾半路了总算睡着了,他腿都麻了。   林阿爹把章糯糯接过去,让他舒缓一下。   和章糯糯一样兴奋的还有海贝海壳。   过去林言他们每次去镇上的时候,他们都只能留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现在终于也可以去了。   海壳还把他那只心爱的木球给带上了。   “阿爹,我想吃包子。”   听说镇上有香喷喷的大包子。   海贝一听,也露出了眼馋的模样。   林大嫂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好,等收拾好以后阿爹就带你们去买。”   海贝海壳高兴坏了,但考虑到弟弟在睡觉,两人只好暂时克制一下。   因为车里有三个孩子,所以林二哥赶得非常慢,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林三哥快步走了一圈,高兴道:“这铺子可真大。”   林阿爹也很喜欢,“是啊,这小院子以后三个孩子还能跑得开。”   因为章糯糯离不开林言,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让林言带着三个孩子,先去马老板那里坐会儿,其他人把铺子收拾出来。   昨天已经大致地清理过,今天只要细细地擦拭一遍,把东西放进各个屋子里就好。   林言还记得刚才海壳说要吃包子,所以出来后第一时间找了家包子铺,给海贝海壳各买了几只肉包子。   他自己也吃了一只。   章糯糯也想吃,张着小嘴巴等阿爹喂他,林言假装没看见,等他不高兴了才往他嘴巴里喂了点水。   “包子你就不要想了,喝点水吧。”   海壳笑眯眯道:“弟弟,等你长到我这么大就可以吃了。”   马老板对他们可热情了,还给洗了一盘子果子,于是海贝海壳又开始吃果子。   章糯糯什么也不能吃,委屈坏了,小嘴巴扁着,好像随时都会哭出声来。   马老板惊叹道:“言哥儿,这是你家糯糯吧,长得真喜庆,模样和章秀才很像啊。”   看清章糯糯的表情后,马老板顿了一下,“他是不是要哭了?”   林言捏了捏章糯糯的嘴,“不会,他这是威胁我呢。”   马老板笑了,“你家这娃娃真机灵,不愧是你和章秀才的孩子。”   林言拿了一颗果子切开,然后那没有核的那一边给章糯糯舔着尝尝味。   扁着的小嘴巴这才肯放下去。   马老板都看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娃娃。   在马老板铺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顺便跟进来买果子的客人说一下自己租铺子的事,林阿爹就来叫人了。   “言儿回去吧,里头都收拾好了。”   林阿爹和马老板也很熟,见面打了声招呼寒暄几句。   海贝海壳高兴坏了,蹦起来赶紧往回跑,章糯糯眼巴巴地看着,他大概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不能下来跑。   林阿爹先收拾的林言和章墨远的屋子,其他屋子林大嫂他们还在整理。   林二哥林三哥又赶着牛车回去了,他们要把章墨远接回来,顺便把院子里的羊也给牵过来。   然后再托人去给王秀和盐信村那边报个信。   糯糯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羊奶,不需要去找周翠喝奶了。   周翠回去之前,林阿爹特地给她准备了不少吃食当作答谢,当然周嫂子也有一份。   灶台还没清理好,林言就又去买了点包子给林阿爹林大嫂他们当午饭吃。   *   睡完午觉醒来,身边的章糯糯不在,应该是被林阿爹抱出去了。   林言又赖了会儿床才出去。   章墨远已经到了,正在院子里看书。   傍晚的天气很舒服,吹着不冷也不热。   章糯糯躺在他边上,摊着小肚皮跟个大爷似的。   林言都看笑了。   “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   林言出来后,章墨远就进屋去沐浴了,林言坐在他刚坐的位置,顺手翻了下他看的书,发现是一本水利方面的书,章墨远还在边上做了不少批注。   林言看不太懂,便又放了回去。   章糯糯啊了一声,林言好笑地看着他,“你也想看么?”   章糯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言。   林言:“……”   他试探着伸手在他胖鼓鼓的小肚子上轻轻戳了一下,章糯糯马上咯咯笑了起来。   林言:“……”   章糯糯迷茫地看着他,像是在问阿爹为什么不继续了。   林言只好又呼噜了一把,父子俩就玩着这种幼稚的小游戏,小院子里满是他们的笑声。   里头的林阿爹听见,嗔道:“玩什么呢,把糯糯逗得笑成这样。”   林大嫂笑眯眯地朝外看了一眼,“糯糯这孩子就是乖。”   “也就是在言儿和小章面前才这么乖,他俩一不在,马上屋顶都让他给掀了。”   杜元在旁边听着不说话,其实他有点羡慕。林言和章墨远刚成亲就有了孩子,他和林二哥成亲这么久了肚子还是没动静,他也想有个自己的娃娃。   像海贝海壳和糯糯那样。   林大嫂是过来人,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了,安慰道:“元儿别着急,我当初和你大哥成亲以后也是过了两年才有海贝的,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   林阿爹也道:“是啊,你和老二都年轻,再等等看。”   杜元点头,“我知道了,阿爹,大嫂。”   等灶台清理干净后,林言便动手准备拿腌制好的梅子做一道菜。   顺便再做点梅子口味的生腌。   去年做过那么多回,结果他一次也没吃上,馋坏了。   好不容易身子调养好了,当然要赶紧吃一口呀。   为了方便,林言直接做了两种生腌汁,一种就是去年的口味,另一种在里面加了一些腌好的酸梅。   第一种生腌汁留着明天铺子开张用,第二种他直接拿来做了生腌虾和蟹。   接下来做酸梅排骨。   排骨洗干净以后拿酸梅汁和姜蒜等其他配料抓匀腌制半个小时。   因为酸梅汁是咸的,所以林言没有再放盐。   腌好后加入玉米粉抓匀,然后放入油锅中炸,炸的程度和先前炸排骨是一样的。   炸完后直接捞出来就可以吃了。   杜元第一个忍不住,去年他没怎么跟着出过摊,所以没吃过炸排骨,听林大嫂他们描述味道简直要馋坏了。   “言儿,排骨好了么?”   “好了,端出去吧。”   “来了。”   杜元迫不及待地跑进来,把一大盘子排骨给端走了。   其他菜就不用他做了,林阿爹林大嫂一人两个,很快就做完了。   杜元忙不迭地把饭盛上来,又把碗筷都摆好,然后看着那盘香气逼人的排骨偷偷咽口水。   等一家人都坐下后,林言先给他夹了一块,笑道:“尝尝看。”   杜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   杜元都想哭了,“太好吃了。”   林言又给他夹了两块,“那你多吃点。”   “嗯。”   林言还给每人兑了一杯酸梅汁。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好喝,如果能加点冰块就更好喝了。”   林大哥立刻去冰鉴里取冰。   除了海贝海壳,大人都加了一点,忙活了一天下来,一口凉丝丝的酸梅汁下肚,爽的简直能升天。   “没想到那酸死人的果子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啊。”   林三哥吃了两块排骨,连里面的骨头都要吸一下才舍得吐出去。   林二哥问林言,“言儿,这酸梅排骨和酸梅汁明天要一起卖么?”   林言点头,“明天看看好不好卖,如果好卖的话我去把马老板家的梅子都收回来。”   刚才去马老板家的时候,看到他那儿还有两箱子。   梅子上市时间短,得多做一些留着用。   杜元接了一句,“肯定好卖。”   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不好卖呢?   杜元甚至觉得那一大盘子他一个人都能吃完,根本停不下来嘛。   大家都笑了。   还好小魔头章糯糯这会儿睡着了,不然他肯定要闹翻天了。   吃完饭后,林言把印好的册子拿过来。   他在整理名单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划分了区域,按照以前的点来分,在同一个点的客人写在一处。   每一个点的名单写完,后头都留了空白页,方便送外卖的骑手增补。   如何使用这本册子之前都培训过,章墨远亲自教的,林言很放心。   吃食那一块儿也留出了空白,林言动手把酸梅排骨和酸梅汁加了上去。   明天没有预定单子,所以以出摊为主,三个哥哥负责带着新招来的三位骑手适应林氏的菜品和外卖盒。   前期也是三个哥哥一人带一个徒弟,等到他们能独当一面时就可以分出六条线了。   林大哥高兴道:“没想到我林老大也有带徒弟的一天。”   过去在制盐工坊里,他们是最底层的小工,那些管事对他们是非打即骂,没想到现在居然都带上自己的徒弟了。   林二哥林三哥也很感慨,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们就过上了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屋子里有些沉默,大家沉浸在这种感慨的气氛中,结果下一刻就被一阵嘹亮的哭声打断。   林言立刻起身,“糯糯醒了。”   章墨远拉住他,“你坐着,我去吧。”   “好。”   章糯糯被抱出来的时候惨兮兮的,小鼻头都哭红了。   他一见林言就迫不及待地张开两只小手臂,林言把他接过去他就紧紧地扒拉着林言的衣襟,把鼻涕眼泪都擦在林言衣服上。   林言气的捏他的小屁。股。   章糯糯还以为阿爹在和自己玩呢,等林言把手移开后他就主动地把小屁。股蹭上去让阿爹捏。   林言:“……”   林阿爹忍着笑,去给章糯糯热羊奶去了。   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聊聊天,商量一下明天的事,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林言抱着章糯糯动不了,就让杜元帮忙,把冰鉴里的生腌虾生腌蟹端了出来。   他想把章糯糯放到章墨远腿上,但章糯糯不肯,他大概觉得阿爹又要吃好吃的不带他。   林言无奈道:“你又不能吃,让阿爹吃一口怎么了?”   章糯糯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他笑了。   在林言的提议下,林阿爹又去锅里盛了一盘子米饭出来。   林三哥疑惑道:“言儿你又饿了么?”   林言笑道:“这个生腌蟹拌着饭吃最好吃了。”   林三哥立刻道:“那我先来一碗。”   林言选的都是大螃蟹,里头的蟹膏非常多,满满的一大口下去爽的不行。   吃完蟹黄再把蟹肉挤出来在汤汁里蘸一蘸,然后放进嘴巴里一吸,跟果冻似的一滑到底,滋味十分美妙。   螃蟹的背壳里也有不少蟹膏,加点米饭在里头,再挖点汤汁淋上去,香的不得了。   林言指导大家吃,他自己却吃不上,只能干看着。   章墨远趁章糯糯不注意,偷偷往他嘴巴里塞了一勺拌好的米饭。   林言吃的美滋滋。   有相公真兴奋。   章糯糯伸着小爪子想去抓,但他浑身软绵绵的也就只能勉强摸到个桌子边,林言不担心他。   章墨远见缝插针地又给他喂了几口。   林言做的少,一大家子人随便吃一吃就没了,林三哥把蟹壳里的最后一粒米刮干净,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但他知道生腌不能多吃,每回林言做都会强调这一点,跟客人也都会这样说。   海壳这回终于吃到一点,虽然只是一勺子拌好的米饭。   他高兴坏了,大声道:“小叔,我三岁啦。”   他很高兴自己三岁了,终于可以吃大人吃的东西了。   然而六岁的海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想了,他都六岁了,也只是吃了两勺子米饭而已呢。   再看看那边还在折腾的章糯糯,他才两个多月。   海贝忍不住开始同情这个家里最小的弟弟了。   林言偷吃的那几口最后还是让章糯糯给发现了,他很生气,又开始扁嘴威胁林言。   林言只好哄他,“阿爹喂你喝羊奶好不好,虽然你刚才已经喝过一碗了,但你今天特别的乖,阿爹决定再奖励你一碗。”   章糯糯收起了他的威胁。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   喝完小半碗羊奶后章糯糯终于又困了,林言小心地给他擦了擦身子,换了身衣裳,然后把他放到床上让他睡。   他长舒了口气,一天下来弄这么个小崽子太累了。   章墨远从身后抱住他,“累了?”   林言无奈道:“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能闹腾,这才两个多月,要是以后能走路了怎么办?”   章墨远失笑,“小孩子精力旺盛些是好事。”   林言哀叹一声,“他也太旺盛了。”   两人收拾收拾也睡了,章糯糯睡在他们中间。   夜里一般是章墨远起来比较多,林言睡在最里侧,章墨远不让他起来。   *   一天的忙碌过去,林家人迎来了小铺子开张的第一天。   一家人都起得很早,然后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等海鲜和肉送来以后,林大嫂和林阿爹就负责处理,海鲜洗干净放好,肉切成片状。   林言忙着做生腌虾和生腌蟹,今天他做的很多,毕竟这么多客人,一人一只数量也是庞大的,   杜元则负责把小生蚝里的肉取出来装在陶瓷罐子里。   招来的三个骑手都到了,三个哥哥和章墨远正在做最后的一波考察和培训。   家里三个烧烤炉子全都搬出来了,严阵以待。   从现代的时间来看,大约到十一点的样子,林氏的小铺子就开张了。   所有人开始把东西往前面搬。   林言今天用的还是小推车,毕竟是第一天开张,怕不够醒目。   烧烤和凉拌生蚝都是去年就火的菜品,不需要试吃,林言准备的是生腌的试吃。   生腌虾和生腌蟹都有,各有两种口味,林言把它称作原味和酸梅子味。   今年的原味生腌虾和去年的芥末生腌虾有些微的不同,卖了这么久下来林言想换换口味。   马老板是第一个来的,他还带了礼,“恭喜言哥儿新铺子开张了。”   林言赶紧迎上去,笑眯眯道:“多谢马老板。”   马老板把礼送上,谦虚道:“礼备的薄,言哥儿千万别嫌弃。”   “马老板说的哪里话。”   马老板递过来一只林氏外卖盒,他这只的尺寸明显比林言用来送外卖的那些要大上不少,林言都没见过这种样式。   “这盒子……”   马老板得意道:“这是我让蒋老板特意帮我做的加大号,如何?”   林言点头,“不错,这里头能装不少东西呢。”   “那可不,快给我来点肉,三种都来两份,再来四杯柠檬水。”   林言一边熟练地点烧烤炉,一边问道:“马老板,我今天做了新的生腌,你要尝尝么?”   “生腌?”马老板眼睛都亮了,去年林言自从开始做外卖,生腌就吃不到了,他都馋了半年了。   “当然要,给我来……”   马老板疑惑道:“怎么这么多?”   林言给他介绍,“我做了生腌虾和生腌蟹,这两个是原味,这两个是酸梅子口味。”   马老板立刻指着酸梅汁那边,“我要这个,虾和蟹都来一份。”   林言一边给他装盒子,一边讲解道:“这生腌虾你拿回去拌饭吃,把蟹里头的肉挤出来蘸着汤汁一起吃。”   马老板都要流口水了,林言给他装好以后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跑,这个点家里的米饭已经出锅了,回去晚了就凉了。   林言拉到拉不住他,“马老板,烧烤和柠檬水……”   “送外那个什么。”   “外卖。”   “对,就是送外卖,我家就在我铺子后头。”   “好的。”   林言点火,麻利地做好了马老板的烧烤,装上盒子,然后又拿了一只带盖的大陶瓷杯装好了四大勺柠檬水。   这陶瓷杯也是林言找蒋老板定做的,就是他小时候父母用来喝水的那种,里头容量特别大。   林言还特地给马老板送了四勺子酸梅汁。   林大哥给送过去,都在一条街上,走一会儿就到了。   他到的时候马老板家的米饭已经摆上桌了。   马老板一见他就高兴道:“林家大哥,快给我说说,这生腌蟹怎么拌饭吃。”   马老板一家人都看着林大哥。   林大哥笑着把昨晚林言教的吃法说了一遍,马老板是熟客,不能多吃这种话不需要反复提醒。   马老板一丝不苟地照做,等他吸到第一口蟹膏时整个人都傻了,原来螃蟹还有这种吃法。   好滑好嫩好香。   马老板的娘子拿的是一只带膏的蟹壳,她按照林大哥说的拌上了米饭。   两个小孩眼巴巴地瞧着,林大哥就道:“小孩能吃一点点拌好的米饭,只能吃一点点。”   两个小朋友立刻感激地看着他。   马老板娘子恨不得拍桌子,“太香了。”   “娘。”   “娘,我也想吃。”   马老板娘子就给他们一人喂了一勺米饭。   见马老板家吃的高兴,林大哥就准备告辞离开了。   离开之前马老板叫住他,定了明天的吃食,林大哥熟练地记在册子里。 第62章   小铺子一开张, 后面客人就多了起来。   蒋老板也带了礼过来,蒋公子自然要跟着。   他一来就问章墨远。   林言随口道:“应该在屋里带孩子吧。”   蒋天纵面色很是复杂, “带, 带孩子?”   “带孩子怎么了?”   “你让章秀才带孩子?”   蒋天纵实在很难想象章墨远那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居然会去带孩子。   林言无语道:“他自己的孩子他不带谁带?”   蒋天纵精神恍惚了片刻。   林言和蒋老板聊了几句,给他倒了一杯酸梅汤,还有半只酸梅口味的生腌蟹。   蒋老板眉飞色舞道:“当初你让我做那个外卖盒, 我还觉得卖不出去,没想到居然卖得这么好。”   不用他说,林言也感受到了,今天来的客人, 好些个手里都拿着林氏的外卖盒。   林言趁机道:“我还有个买卖想和你谈,做不做?”   “你先说来听听。”蒋老板高兴中尚存着一丝警惕。   “现在时间不够, 等我忙完去你那儿细聊。”   蒋老板点点头, 然后随手把碗里的半只生腌蟹拿起来放进嘴巴里,眼睛蹭的亮了起来。   “螃蟹还能做出这种味儿?”   “对啊,你蘸点汤汁吸一口更好吃, 还能拌饭吃呢。”   蒋老板立刻指了指生腌蟹的罐子, “给我来两份。”   说完他才想起蒋天纵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抬起眼去找人,结果发现蒋天纵正站在边上发愣。   他走过去拍了他一把,“大白天的发什么傻,螃蟹要不要, 言哥儿还等着呢。”   蒋天纵这才回神, “什么螃蟹,螃蟹有什么好吃的?”   去年林言摆摊摆的风生水起的时候, 蒋天纵正忙着考秀才, 所以只知道林言做买卖, 但对他的手艺并不了解。   蒋老板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一天天的就知道章秀才,人家忙得很,你别去烦人家。”   蒋天纵有点沮丧,“他忙着带孩子呢。”   在他的幻想里,章墨远每天应该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忧国忧民,想着当了官以后怎么替百姓谋福祉。   比如嘉禾村正在做的那个围海造田,就很符合他幻想出来的人设。   哪里想到章墨远居然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蒋老板又给他来了一记,“磨磨唧唧什么,快说要不要。”   “不要,螃蟹那玩意儿早吃腻了。”   蒋老板瞪了他一眼,走回林言跟前,“别搭理他,螃蟹还是要两份,酸梅汁来两杯。”   蒋老板白日里在窑里头忙活,家里人不跟他一块儿吃,所以他只买了他和蒋天纵两人的。   林言麻利地给他装好,刚巧杯子不够了,林言看到章墨远抱着章糯糯在院子里溜达,便随口喊了一声,“墨远,帮我拿几个大杯子来。”   没一会儿章墨远就拎着几个杯子出来了,左手臂弯里还托着章糯糯那个小胖子。   蒋天纵又被这个画面震了一下。   但他还没顾得上和章墨远搭话,人就被蒋老板眼疾手快地拖走了。   林言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也算另一种形式的“塌房”吧。   章糯糯一见林言就兴奋地把手臂探出去,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着:“啊巴……啊巴。”   林言这会儿负责生腌区,都是现成的也不忙,说两句话的时间是有的。   他给章墨远倒了杯酸梅汤,小声地把刚才的事和他说了一下。   林言笑眯眯地开玩笑,“你高大的形象被这个小胖子给毁了。”   章墨远笑出了声。   章糯糯完全不知道两个爹爹在说他,兴奋地左右来回看。   林言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小胖子。”   章糯糯咯咯笑。   “他喝奶了么?”   “刚喝过。”   林言点头,难怪小肚子鼓鼓的。   和林言预料的一致,今天卖得最好的是酸梅汤。   生腌也不错,但生腌量少,很快就卖光了。   林大嫂本来一个人卖酸梅汤和柠檬水,后来杜元也过来一起帮忙。   足足五大坛子,卖到下午一滴都没剩。   烧烤那边和先前差不多,毕竟已经卖了这么久,客人的热情还能保持已经很不错了。   到下午收摊的时候,大家已经口干舌燥了。   今天林三哥负责在铺子里记录客人的预定单子,林大哥和林二哥就带着三个骑手出去转转,告诉镇上的客人们家里租了铺子,顺便有要预定的就记录一下。   算是带着三个骑手提前演练一遍了。   明天他们就要忙活起来了。   收摊以后,林大哥林二哥章墨远三人又赶着牛车回嘉禾村去了,前些天稻田里刚除过草,他们不放心,趁着今天头一天不算很忙回去看一眼。   林言这边也没闲着。   买配料订果子这些事可以交给林大嫂和林三哥,他带着杜元去了蒋家窑。   一进门就被一个人影拦住,林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蒋天纵。   “蒋公子,墨远没来,我有事要和蒋老板谈,你让一让。”   蒋天纵眼睛亮的可怕,“林言,你那个螃蟹还有不,再给我来十份?”   中午回来的时候,蒋老板让他吃,但他忙着自闭什么也吃不下,刚才饿了才出来把螃蟹给吃了。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今天的卖完了,你定明天的吧,但十份太多了,最多给你留两份。”   “这是为何?”   蒋老板从里面出来,没好气道:“中午跟你说的话没听见是吧,生腌不能多吃,赶紧滚进去,我和言哥儿有要紧事谈。”   蒋天纵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有什么不能多吃的,不就一只螃蟹么……”   等他走开后,蒋老板冲林言笑了一下,“言哥儿,林家二嫂,我们去里面吧。”   杜元听见“林家二嫂”这个称呼,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进屋后,蒋老板好奇道:“这回要做些什么?”   林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一边展开一边道:“我想让你帮我烧一口锅,中间加一道一分为二,样式有点像大号的外卖盒。”   “锅?”蒋老板疑惑道:“为何不去找铁器铺子?”   “陶瓷烧出来的锅漂亮一些,还能在上头刻林字。”   林言本来想着把中间的横档设置成“S”形,这样就是一口标准的鸳鸯锅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给蒋老板降低些难度吧。   蒋老板把那张纸接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可以做,比外卖盒简单一些。”   林言把那张纸翻过来,“还有一种样式,其他跟刚才一样,中间圈出一个小的圆。”   蒋老板看懂了,但他很疑惑,“言哥儿,你做这种锅是做什么的?”   林言也没瞒着,直接道:“我打算拿它做火锅,以后让客人去我铺子里头吃。”   蒋老板立刻点头,“太妙了。”   林言租的铺子里面带一个很大的院子,正好可以拿来摆桌子用来堂食。   火锅这种东西还是堂食来的更过瘾。   和蒋老板谈完以后林言和杜元又去找了唐木匠。   唐木匠见了他就跟见了财神爷似的,高兴道:“听说言哥儿在溪首街租了铺子,我这忙着还没抽出空来,改日一定带着礼上门去。”   马上到夏天了,唐木匠正忙活着打冰鉴呢。   林言笑笑,“不必这么客气。”   “言哥儿,正好你今天来了,我去里头给你取银子。”   刚卖出去的冰鉴还没把银子给林言。   林言赶紧拦住他,“唐叔,这事不急,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一批桌椅。”   “什么样式的?”   林言还是去袖子里摸他的画纸,唐木匠一见他的画纸眼睛就亮了。   然而等他看清纸上的样式后就愣住了,“这桌子中间留一个洞是做什么的?”   林言解释道:“这里是放锅的,我从蒋老板那里定做了一批陶瓷锅,到时候就放在这个洞里。所以下面要加一块挡板,用来放泥炉。”   林言的桌子有方形和圆形,方形分两人桌和四人桌,各三个,圆桌两个,是给五人以上用的。   除了桌子以外,林言还画了配套的椅子,外观和太师椅有些像,但比太师椅简单,也没有什么雕花。   到时候把配套的桌椅摆在一起,吃火锅一定很有氛围感。   唐木匠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言哥儿,这样式瞧着真新鲜。”   林言笑笑,“唐叔,这东西我不着急,你紧着冰鉴先做,只要天气冷之前做好就行。”   天气冷下来最起码还有三个月。   林言不想耽误唐木匠挣银子,当然,冰鉴卖的多,他自己挣得也多。   唐木匠感激道:“还是言哥儿好说话。”   事情说完,林言就准备走了,唐木匠突然一拍脑袋,“言哥儿别急着走,我差点忘了,你的那个小车我给你做好了,正想着给你送去呢。”   林言也想起来了,反正做出来糯糯暂时也用不上,所以他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唐木匠去里头把做好的婴儿车取出来,“你瞧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改。”   杜元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小车子。”   林言也很惊喜,唐木匠做出来的比他预计的还要好看些,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他双手抓着上面的扶手,往前推了一把,下面装好的四只小滚轮立刻朝前滚去。   杜元惊道:“这样好方便。”   他第一想法是,若他以后生了孩子,也想让唐木匠给做一个。   林言蹲下身子看了看滚轮,很满意,唐木匠做的很结实。   不过再结实也是木轮子,承重有限,章糯糯以后长大一点变重了,这轮子就推不动了,会卡死。   不过那会儿糯糯估计也不肯坐婴儿车了。   婴儿车有些重量,林言和杜元一人一边,一块儿拎回去。   刚回到铺子就看见门口的林阿爹。   他怀里还抱着睡着的章糯糯。   林阿爹一眼就看见他们手里的婴儿车,惊奇道:“这就是先前你画的那个什么车子?”   林言点头,“对,婴儿车。”   林阿爹绕着婴儿车走了一圈,高兴道:“还是你有办法,这东西瞧着可真省力啊。”   说着自己上手推了一把,满眼的惊艳。   “等以后杜元有个小娃娃,也给弄一个。”   杜元笑得脸都红了。   糯糯一到林言怀里就醒了,小东西狗鼻子似的,机灵得很。   林言蹲下身,给他看婴儿车,笑道:“糯糯,这是阿爹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章糯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婴儿车看,看了一会儿就伸手过去摸。   林言由着他摸了一会儿,然后把他的小爪子拉回来,“阿爹,把车子收起来吧,等他再大一些才能坐。”   “行。”   林阿爹把婴儿车拿进去放,林言抱着章糯糯进屋,一边走一边道:“元儿,晚上你想吃什么?”   杜元毫不犹豫,“火锅。”   可能是刚才一直在说火锅的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火锅。   林大嫂和林三哥也已经回来了,一听晚上吃火锅,他们也很高兴。   家里火锅都吃过好几回了,也不用林言来,林阿爹他们直接就做了。   等林大哥他们回来,一家人便围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火锅。   *   第二天,一家人照旧起得很早,林大哥他们甚至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林言起来的时候,三个哥哥已经把各自负责的区域都分好了。   招来的三个骑手今天还是跟着他们,一人带一个,所以整个镇被他们分成了三个部分。   林大哥林二哥各自驾一辆牛车,去两个远一些的区域。   近的区域留给林三哥,因为离得近,他就不需要牛车了。   大概十点,三个哥哥就准备出发了。   林言帮他们把东西都分好了,比如柠檬水和酸梅汤,四杯的放在一起,三杯的放在一起,看客人预定的数量直接去那处取就是了。   生腌和烧烤也是分开放的,不同样式的外卖盒从外形上就能分清,并不需要把盖子打开。   林阿爹怕牛车颠簸,还拿绳子稍微绑了一下。   为了节省时间,林言特地交代,外卖盒能回收就回收,暂时回收不了的不用等,直接去下一家。   做个标记等回头有空了再去收。   不过现在很多人家都买了林氏的外卖盒,总的来说回收应该还是挺方便的。   等三个哥哥各自带着徒弟出发后,林阿爹攥着手紧张道:“希望顺利送到。”   林言这次十分大胆地把所有预定的单子都做了出来,家里的外卖盒和杯子全都拿空了。   倒不是说他不怕损失,但做外卖的总归要走这一步的,拿一点送过去再回来拿一点,这样实在太慢了。   这个时代又不像现代,没有电瓶车,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冒点险。   他也做好了有折损的心理准备。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林三哥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三哥,怎么了?”   林三哥急道:“有个客人不小心把酸梅汤打翻了,他给了钱,让我再给他送一份。”   说着就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来。   林言赶紧给他装好,“下回遇上远一些的客人,就把他的名字记在册子后面,送完所有人的再给他送。”   毕竟这是客人自己打翻的,若是林三哥他们打翻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三哥点头,“我晓得的。”   接过杯子他就赶紧走了。   林阿爹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怎么刚开始就出了事呢。”   林言笑着安慰他,“阿爹,这有什么,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这已经比他预计的好多了。   过会儿林三哥的徒弟又跑回来,带着一些空盒子。   他气喘吁吁道:“言哥儿,我们把最近的几家送完了,三老板让我回来把新预定的单子给你看。”   林言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基本都是那些熟客的邻居之类的,大概是看他们提着这么多外卖盒,便也想着来一份尝尝。   所以这些单子要的都不多,大多是一份两份这样。   林言林阿爹林大嫂三人分工,很快就给他弄好了。   等小徒弟离开后,林言拍拍手,“我们可以开张了。”   林阿爹几人立刻打起精神来。   有了外卖,小推车这边的生意自然就少一些,林言他们也轻松些。   又过了两个小时,林二哥回来了,牛车上满是空的外卖盒和杯子。   杜元第一个跑过去,帮着把车上的东西往下卸。   “二哥,怎么样?”   林二哥把怀里的小册子摸出来,一边翻看一边道:“有一家的生蚝错拿成了扇贝,然后扇贝的那一家还没送,但我同他们说过,还答应给他们送一只扇贝。”   说到这里,林二哥声音小了下去,“言儿,这样行么?”   杜元也拿担忧的眼神看着林言。   林言点头,“二哥你处理的很好,下回还是这样,要及时安抚客人的情绪。”   林二哥松了口气。   林言又道:“拿错那家是咱们拿错的么?”   林二哥的小徒弟主动道:“是我拿错的,对不住言哥儿。”   林言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没事,头一次难免出点错,后面小心一些就是了。像这样,如果是咱们自己拿错了,那扇贝就送给客人吃,不要拿回来了。”   林二哥点头,然后抬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下回记着看清了再拿。”   “我知道了。”   “二哥,还有么?”   林二哥露出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   “是这样的,有一家非说咱们的肉坏了,吃着是酸的。”   林言表情未变,镇定道:“那他那份肉带回来了么?”   按道理来讲,他们的肉是不可能有问题的,王秀和他们合作了这么久,不可能拿坏的肉来糊弄他们。   而且他们处理的时候都会检查,做了这么多回,肉有没有问题一闻就闻出来了。   林阿爹急了,“肉怎么会酸呢,我切的时候都是好的呀。”   林言看了眼林阿爹,安抚道:“阿爹先别急,听听看二哥怎么说。”   林二哥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说的,让他把肉拿出来,我再给他送一份新的,但他说已经吃完了,还说身子不适。”   林言微微皱起眉,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有种讹诈的意思。   林大嫂气道:“什么身子不适,我看他是想讹钱吧?”   杜元也道:“我也觉着,相公,你可别上当啊。”   “他倒是没要银子,只说让我们看着办。”   林言想了想,“这样吧,二哥,你带他去一趟医馆,就说医诊的费用我们林氏出。”   “若真是吃出了什么问题,他今日买烧烤的钱我们三倍赔给他。”   “医馆的话就找先前我怀孕的时候看的那家。”   林二哥点头,然后便离开去处理了。   他的小徒弟接着送后面的单子。   杜元不放心,拉着林言道:“言儿,我和他一道去吧,我会小心的。”   今天林二哥这边出了不少问题,林言知道杜元怕他生气,所以主动揽下这个任务。   林言拍拍他的肩,“不用想这么多,送外卖本来就是这样的,后头做起来还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问题,像刚才那样的客人,咱们肯定还会再遇上的。”   杜元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去吧,有你看着我也放心些。”   “好。”   又过了一会儿,林大哥回来了。   因为刚才林二哥那边的问题,这回林阿爹明显紧张了不少,林大哥一下车他就急道:“老大,你那头怎么样?”   林大哥愣了一下,“阿爹,你这是怎么了?”   林阿爹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   “大哥,你这边还顺利么?”   林大哥点头,“还不错,只有一家,说我们的酸梅汤太酸了,要我们把钱退给他。”   “他定了几杯酸梅汤?”   “就一杯。”   林言:“……”   他无奈道:“喝过肯定是不能退的,但我们是新铺子开张,多送他一杯柠檬水吧。跟他说酸梅汤不符合口味的话,我们后面还会有别的,到时候欢迎他来品尝。”   林大哥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若人人都拿不符合口味来要求退钱,那他们以后还怎么做?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林二哥回来了,他应该是跑回来的,满头都是汗水。   林言赶紧给他倒了杯柠檬水,林二哥接过一饮而尽。   “二哥,事情解决了么?”   林二哥气喘吁吁道:“我说带他去医馆,他不答应,然后我便去医馆里头把大夫给请过去了。”   林言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他便说自己没事了,不必看大夫。”   林言和林二哥对视一眼,都笑了。   就这样,林言一边做吃食,一边处理外卖时出现的问题,一刻也没停歇地忙到了傍晚。   期间章墨远带着章糯糯出来过几回,林言就和他说起这些事,章墨远笑着听他说,偶尔会提醒一二。   其他时间他都在屋里写东西、看书,还有看着糯糯。   今天一天下来,糯糯基本都没沾过林言的身,有情绪了。   林言进屋的时候他正和爹爹玩,一见阿爹进来,他马上哼唧一声,拿两只短短胖胖的小爪子往后伸。   林言疑惑地看着章墨远,“他这是要做什么?”   章墨远想了一下,“可能是阻止你捏他的屁。股?”   章糯糯手臂还没那么灵活,伸了半天也没摸着自己的屁。股。   林言笑得不行,“谁说阿爹要捏你的屁。股了,阿爹要捏的脸。”   说着就伸手在他胖嘟嘟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章糯糯赶紧把脸埋在章墨远怀里,只留给林言一个小屁。股。   两头他只能顾上一头。   林言笑得不行,他伸手戳戳章糯糯的背,哄道:“糯糯,阿爹给你热羊奶喝,怎么样,跟阿爹好吗?”   章糯糯悄悄竖起两只小耳朵。   林言用口型问章墨远:“他刚才喝了么?”   章墨远摇头。   林言便继续道:“糯糯,昨天你不是看上了阿爹那个大杯子么,阿爹今天给你用那个大杯子喝,好不好?”   章糯糯这才朝林言张开小手臂,林言把他抱起来,无奈道:“你都这么胖了还要用大杯子喝奶呢?”   章糯糯才不管,他只会抓关键词,对于胖啊,还有小胖子一类的词他是听不懂的。   等喝上林言亲手喂的羊奶后,章糯糯终于摒弃“前嫌”,又和阿爹天下第一好了。   羊奶喂完后,糯糯还舍不得那只大杯子,非要自己抱在怀里,林言小心地在边上护着,生怕好好的一只杯子让他给摔了。   章墨远从屋里出来,恰好看到他拿手在章糯糯眼前上下晃,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快睡吧,快睡吧。”   章墨远:“……”   章糯糯不明所以,眼神里都带着点小迷茫。   林言气道:“他怎么还不困?”   章墨远笑了一声,无奈道:“半个时辰前刚睡醒。”   “这样啊。”   章墨远把糯糯接过去,点着他的小鼻头轻声道:“是不是又闹你阿爹了?”   糯糯往后缩了缩,笑得很开心。   “去歇着吧,今日累了一天了。”   林言打了个哈欠,他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到现在,早就累的不行了。   其实不止他,大家都很累,尤其是三个哥哥,在外头跑了这么久。   今天晚上的林二哥显得格外消沉。   大概还是因为他这头出的问题最多。   林言拍拍他的肩,安慰的话不必多说,下午就说了不少。   所以他只道:“二哥,明儿还有更多的单子要送,快去歇着吧。”   林二哥点点头,“你也去歇着吧。”   “好。”   *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家人一直处在忙碌中,每天睁开眼就要开始准备吃食,然后装盒。   经过半个月的适应期,招来的三个骑手也适应了外卖的整个过程,开始独当一面。   三个哥哥明显松缓了不少,看上去也没那么紧绷了。   所有人都进入了状态,越做越顺。   当然,外卖还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一家人商量着解决,似乎也不觉得多麻烦。   林言算着时间,这个时候秧苗应该都过了拔节期了,眼下是孕育稻穗的关键时期,他打算回去看一眼。   正好章墨远要回,他便和他一道过去。   趁着章糯糯睡着走的。   林言笑道:“晚上等我们回去,他肯定要生气的。”   章墨远笑,“一碗羊奶就能哄好。”   “如果还是哄不好呢?”   “那就两碗?”   林言笑出了声。   章墨远也有几日没回来了,两人一到海边立刻被围住,大家都很紧张,想让他们过去帮忙看一眼。   生怕自己家田出了问题,但自己没看出来。   章墨远和林言按顺序开始看,然后说一些建议。   轮到王大娘家田时,王大伯高兴道:“言哥儿,章秀才,你们瞧,我家这苗苗长得多好,比别家的叶子多不少呢。”   王家的稻苗分枝比别家都多,王大伯高兴坏了,大家也都很羡慕他。   林言一看却皱了眉,“大伯,这些苗上面有些分枝是没有用的,到时候抽不出穗子,还要多吸收下头的养分,影响你的收成。”   王大伯一听急了,“那要怎么办,我给拔了行么?”   说到拔这个字的时候,王大伯心都在疼。   林言摇头,“不能硬拔,下回追肥的时候你家就不要追了,停一次看看,后头再说。”   围观的村民一见王家这边的苗出了问题更着急了,马上就想把林言和章墨远给拉过去。   周嫂子家的田和王家恰好相反,她家的分枝不够,林言就让她多加一次肥。   归纳起来也就这两个问题,好在平时有章墨远和村长看着,问题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林家自己的田没什么问题,大概是因为林大哥他们和章墨远待在一处的时间长,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了,解决得快。   两人看了整整一天,才把所有的田看完,林言高兴道:“看起来都还不错,应该很快,穗子就要抽出来了。”   章墨远点头,“嗯。”   等他们回到镇上,发现蒋老板已经把林言定制的十几口锅送过来了。   一家人正围着锅看呢。   “言儿快来看,这锅可真神奇。”   锅是平日里最常见的东西,但谁也想不到,居然还可以把它一分为二,同样的烧火,煮出来两种口味的东西。   太妙了。   林言把每一口锅拿起来检查了一遍,满意道:“不错,蒋老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等唐木匠那边的桌椅做好,咱们就可以把火锅做起来了,到时候肯定更忙。”   他这么说,大家却只觉得高兴。   林阿爹乐呵呵道:“忙才好呢,忙起来日子才有盼头啊。”   林大哥应和道:“是这个理。”   林言定制的锅都是白色的,除了侧边一个林字,其他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十分简洁大方。   林言很喜欢。   他拿去哄章糯糯,“糯糯你看,这是阿爹特地给你定制的锅,喜欢吗?”   章糯糯扁扁嘴,表示不喜欢。   林言继续道:“你看,这里有两边,左边呢阿爹拿来热你的羊奶,右边阿爹还是拿来热你的羊奶好不好?”   典型的废话文学。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但这一招对章糯糯非常有效,他马上就不生气了。   林言和章墨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晚上睡觉的时候,糯糯非要贴着林言睡,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林言嫌热,就把他往章墨远那边送,章墨远倒是不嫌弃他,但章糯糯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今天就认准林言了。   被阿爹嫌弃,他还委屈巴巴地转着头往林言这边看,嘴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林言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但章糯糯不懂,他还啊了一声提醒林言。   林言只好把他抱过去,让他睡在自己身边,无奈道:“糯糯小猪,这样总可以睡觉了吧?”   糯糯把自己肉乎乎的小脚搭在林言肚子上,搭完一只还想搭另一只,但以他这个腿长,要完成这个动作显然是有些困难的。   林言笑得不行。   章墨远主动靠过来,把他另一只脚放在了自己身上。   章糯糯这下终于消停了,挺着小肚子开始呼呼呼。   林言实在是佩服他这秒睡的技能。   忍不住伸手指去戳他的肚子。   “糯糯小猪。”   章墨远赶紧拦住他,“别惹他,一会儿惹哭了他就不睡了。”   林言立刻停了手。   上回就是这样,他不小心招惹了章糯糯,结果章糯糯一直折腾到深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印象深刻。   章糯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东西,睡梦中都砸了砸嘴,美滋滋地笑了一声。   林言无奈道:“真是个傻乎乎的小胖子。”   章墨远失笑。   有时候他觉得林言自己像个小娃娃,和章糯糯一样惹人爱。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言只要有空就会和章墨远一块儿回村里去看看海边的稻田。   和他预料的一样,慢慢地那些稻苗都开始抽出了穗子,开出了花。   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好上不少。   整个嘉禾村都洋溢在一片欢欣的气氛中,过去他们虽然也很开心,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看着这样,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丰收的味道。   从抽出来的穗子看,他们的稻米产量肯定是不低的,就连下等田那边都抽出了不少穗子。 第63章   等抽出来的穗子开始变得饱满起来, 纪高驰又来了一趟,看着大片大片垂下来的稻穗, 他那双浑浊的眼里便射出贪婪的光。   “按理说你们嘉禾村是要上粮税的, 但本官替你们说了情,这头一年的税就免了。”   章墨远微微扯了下唇角,他记得这事明明是知州主动提的, 落到纪高驰嘴里,倒成了他说的情了。   他假装没听出纪高驰的暗示,淡淡道:“多谢纪大人。”   纪高驰脸色微变。   旁边的师爷咳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章秀才, 我们大人为你们嘉禾村这桩事可是废了不少心力,你应该能明白吧?”   章墨远点头, “小民懂的, 待下月收成以后自会让大人看到我们嘉禾村的诚意。”   师爷高兴道:“难怪我们大人如此器重你。”   纪高驰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摸着胡须继续悠然自得地看着眼前的一大片稻田。   往前走了几句后,他突然伸手在一株穗子上掐了一把, 稻田的主人心疼的直抖。   平日里这些穗子他们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谁来摸一下都要吵起来那种。   可这狗县令一来, 直接给他掐坏了一株。   章墨远沉声道:“大人,稻田昨天刚刚追过肥,您还是离远一些吧。”   纪高驰一听,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师爷带着点责备道:“章秀才,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说呢, 若是大人贵体受损怎么办?”   “方才一时未记起,还请大人赎罪。”   纪高驰轻咳一声, 师爷立刻递上一块丝帕, 擦完手后他刚要继续往前走, 就听章墨远道:“大人,我们的肥料是农家肥,里头加了不少人畜的粪便,您还是彻底清洗一下吧。”   纪高驰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师爷指着稻田抖抖索索道:“这,人畜的粪便,加了这腌臜玩意儿,如何能吃得?”   章墨远笑了一下,“师爷不必担忧,白米是包裹在里头的,不会沾染到。”   “你你你……”   师爷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对纪高驰恭敬道:“大人,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纪高驰已经浑身不舒服了,师爷话音刚落他就甩袖飞快地朝远处的官轿走去。   章墨远淡定地抬脚跟上。   他一走,后面的人就赶紧围起来,小声道:“瞧见没有,刚才那狗县令脸色难看的呦。”   “哈哈太好笑了,谁会把肥料洒在穗子上呀,那狗县令真好忽悠。”   “就是,老李你快瞧瞧你家的苗苗,要是出问题赶快请章秀才来看看。”   “瞧过了,就掐了一点穗尖,好在是问题不大,要是把我苗毁了,我非得,非得……”   “怎么,你还敢跟狗县令拼命?”   众人一阵哄笑声。   老李涨红了脸,“那,那我也不能由着他毁我的苗苗。”   章墨远把纪高驰送走后,回来帮老李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大问题。   老李感激道:“章秀才,今儿可是多亏你了,那狗县令自己没下过田,他哪里知道我们种这些田要费多大劲儿。”   章墨远笑笑,“别想太多,下个月就是我们预计的收成期了,你只管仔细看好稻田就是。”   老李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章秀才。”   *   章墨远这几日一直住在嘉禾村这边,越接近收成期,嘉禾村的气氛越紧张。   原本他是不太在意的,当初也是因为林言想做这件事,所以他才尽力地去想办法。   可忙了一年多下来,他的心境也变了不少。   和嘉禾村的其他人一样,他心里也是既紧张又期待。   推开家里的院门,章墨远突然愣住了。   院子里两辆牛车整整齐齐地放在老地方,屋里隐隐约约传来林阿爹林大哥说话的声音。   往里走几步就看见了章糯糯的婴儿车,还有海壳的小木球。   这间屋子过去是章墨远和他娘住的,他娘去世以后他就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三年。   后来他和林言成亲以后林家人就一起搬了过来。   那个时候章墨远只觉得屋子里热闹了一些,除了和林言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满足,其他时候倒没有太多的感受。   可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也会眷恋这种一大家子人在一处的感觉。   林言从屋里走出来,刚要倒水就看见门口站着的章墨远,笑眯眯道:“相公,是不是吓着了,我们一块儿回来收稻米啦。”   章墨远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那铺子呢?”   “刚好大哥他们也有点累了,休息一阵子。”   “嗯。”   章墨远跟在林言身后进了屋。   林阿爹林大嫂杜元正忙着整理各个屋子,海贝海壳围着章糯糯在说话。   章糯糯时不时就咯咯笑一声。   “相公,你先去沐浴吧,等你出来就可以吃饭啦。”   “好。”   糯糯已经好几天没看见章墨远了,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开始转悠着小脑袋找人。   嘴巴里还发出啊啊两声。   林言干脆把糯糯抱起来放在章墨远怀里,“你带他一块儿洗吧,他刚才学翻身出了一头的汗。”   糯糯很喜欢洗澡,林言专门给他准备了一个小木盆,他最喜欢躺在里头玩水,还得来一个人帮他托着脑袋。   章墨远先把糯糯洗干净,然后自己泡在大木桶里,右手臂伸出去护着章糯糯,看着他在里面玩。   没一会儿木盆里的水就被糯糯造了个干净,周围的地湿答答的一大片。   章墨远把他抱起来在木桶里和他玩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给他洗了一遍。   沐浴出来后,糯糯两只小手臂紧紧地圈着章墨远的脖子,很亲昵的模样。   而且喂奶他也要章墨远来喂。   林言一脸好笑地把碗递给章墨远,“你来喂他喝吧。”   糯糯立刻张开嘴,等着羊奶喂进来。   章墨远找了个凳子坐下,让糯糯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开始喂。   第一口还没到嘴边,糯糯突然又把嘴巴闭上了。   章墨远疑惑道:“怎么了,不喝了?”   林言眼神复杂,“可能是腮帮子酸了吧。”   每次都把嘴张那么大,腮帮子不酸才怪呢。   果然下一刻糯糯又把嘴巴给张开了。   章墨远:“……”   “你喂吧,我去里头帮阿爹和大嫂。”   章墨远应了一声,继续低头专注地吹勺子里的羊奶。   章糯糯腮帮子又酸了,就闭上嘴巴歇歇,歇好了又把嘴巴张开。   章墨远眼里满是笑意。   接下来他就尽量地加快了速度,好减轻糯糯腮帮子的压力。   糯糯对他的服务显然十分满意。   眼看着水稻一天天越来越黄,大家的心也就慢慢地定了下来。   但对于收成的急切也是一日甚过一日。   几乎每天都有人跑来敲林言家的门,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收。   林言都说还要再等等,要等大部分的叶片都变黄。   等所有的稻穗都变黄,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中,林言和章墨远仔细地检查过每一块稻田,确定籽粒又饱满又充分。   林言直起身,朝章墨远这边看了一眼,章墨远冲他点点头。   林言露出一个笑来。   村长赶紧道:“如何,还要再观察么?”   “不用了,可以收了。”   村长一时竟愣住了,他们从稻穗开始变黄就在等这句话,现在等到了第一反应却是不可置信。   章墨远开口,“村长,下午就开始收稻米,一会儿大家都回去把镰刀找出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镰刀一直在手边呢,不用找,我这就回去取。”   说着他就飞快地朝家奔去。   有他带头,一个接一个,很快跑了一大半。   村长兴奋道:“真的等到这一天了。”   林言点头,“是呀,当初我也没想到居然能种的这么好。”   章墨远看向村长,问道:“先前袁州来的人教过镰刀的用法,村长还记得么?”   村长点头,“记得记得,章秀才你别操心这些小事,交给我就是了。”   章墨远点头。   很快就有人把家里的镰刀取了来,这是当初村长组织着大家伙一块儿去镇上的铁器铺子里打的。   等大家都到齐了,村长找了一个高处,大声道:“大家伙看我手里,这玩意儿叫镰刀,大家都有了,一会儿先看我做,看会了再去割稻苗,注意千万不要割到穗子。”   “知道了。”   “村长,快教我们吧。”   大家都急坏了,纷纷开始催促村长。   村长其实自己也着急,所以他没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大家往他家的下等田走去。   “小心些,别踩了我家的苗苗。”   秦大娘一边提醒,一边阻止有人跳到她家田里来。   “就在上头看。”   村长找了一株大家伙能看清的,开始演示。   “瞧好了,像这样,左手抓在这个位置,然后镰刀对准这里,一割。”   镰刀都是新的,自然利得很,村长一使劲,稻株立刻便倒下了。   所有人激动地欢呼了一声。   村长忍着激动,继续割稻株,割了一捆后他停下来,用之前就放好的绳子捆了起来。   “看清楚了么?”   众人齐声:“看清楚了!”   “行,都去自家田里忙去吧。”   所有人迅速散开,唯恐落在人后。   虽然章墨远说下午,但大家都等不及了。   后面的步骤已经不需要林言和章墨远指导了,打谷那些之前袁州来的人都教过,村长就会。   两人走着看了一圈,然后就回了自家的田。   林家的收割是从下等田开始的,和其他人家一样。   大家都怕动作生疏毁了上等田,所以都拿下等田练练手。   不过看起来还是小心翼翼的。   林家三个哥哥都下去了,林大嫂和杜元回家里给他们做饭。   林言也想下去,但被林大哥拦住,“言儿,你把海壳带回去,家里糯糯还等着你呢。”   这会儿是阿爹在家里带糯糯。   章墨远还要去整理记录的资料,然后还要整理出一份邸报呈给知州,需要先回家去。   林言想了想家里的糯糯,还是带着海壳跟他一块儿走了。   海贝留在这里能帮上忙。   林言回去时恰好撞见林大嫂和杜元提着几个篮子往外走,两人脚步匆匆,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   “言儿,饭在锅里,你自己吃。”   林言应了一声,两人已经走远了。   屋里林阿爹正在喂糯糯,一边喂一边往外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看见林言进来,林阿爹就把碗塞给他,“言儿,你来喂糯糯,阿爹去田里看看。”   “阿爹……”   林言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林阿爹已经跑了。   林言无奈地笑笑。   糯糯啊了一声,迷茫地看着林阿爹离开的方向。   林言走过去,一边喂他一边解释道:“阿爷去田里收稻米了,以后咱们就有自己的白米吃了。”   糯糯听见“吃”字,高兴地咧着嘴巴笑了。   林言给他喂完羊奶,把他放在一边,然后去锅里把饭拿出来,和海壳一起吃。   海壳两只眼睛晶晶亮,“小叔,我们真的有白米吃了吗?”   “是呀,海壳喜欢吃白米吗?”   海壳点头,“喜欢,哥哥也喜欢。”   林言给他夹了一块子肉,笑道:“那你以后要多吃点哦。”   “嗯。”   *   晚上,林言把晚饭做好,可左等右等还是没人回来。   倒是屋里忙了一下午的章墨远结束了。   “大哥他们还没回来?”   “是啊,天都黑了。”   章墨远朝外看了一眼,“我去瞧一眼。”   “好。”   大概半个小时后,章墨远回来了。   他后面还跟着杜元。   “元儿,阿爹他们呢?”   杜元满头大汗,显然在地里忙活到现在。   “阿爹他们今晚不回来了,我是来给他们拿晚饭的。”   林言:“……”   这是熬夜苦干的节奏?   “咱家七块田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收完的,明天再干吧。”   杜元摇头,“不止我们,我爹他们都没回去呢,大家都想早点把稻子收完。”   林言转头看向章墨远,章墨远冲他摇了摇头,显然已经劝过了,但是没用。   杜元说完就去灶台边装饭了。   章墨远看了眼旁边和海壳玩耍的糯糯,压低了声音道:“我明日要去一趟省城。”   林言点头,章墨远整理好的东西要呈给知州看,此刻去省城并不奇怪。   “如果顺利的话,等我回来的时候,纪高驰的处决应当也下来了。”   贩卖私盐这种重罪判得都很快。   林言愣了一下,他还记得上回见到纪高驰的模样,威风凛凛的,一副笃定自己马上就要高升的模样。   章墨远是特地等到收成的时候才动手的吧,让一个人在最飘然的时候迎来致命一击,果然够狠。   不过对纪高驰那种狗官就是要狠。   林言笑眯眯道:“相公真厉害。”   *   接下来连续三天,整个嘉禾村都在忙着抢收田里的稻子,生怕一场雨下来把稻米给淹了。   林言除了带糯糯之外,也去田里帮了一会儿,但林阿爹嫌他太慢,把他给撵回去了。   半个月后,所有的稻粒脱壳结束,林家七块田,最后一共得到将近40石大米。   这个数字一出来,林言自己都被惊到了,这个产量拿出去绝对不算低了,甚至比外头那些稻田产量还要高一些。   这还是第一年,海边土质最差的第一年,明年后年还会越来越多。   嘉禾村的人都高兴坏了,这几天走哪儿最常听见的对话就是你家多少,我家多少。   都是章墨远盯着长出来的,同等水平的田之间收成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有些当初不够重视,家里去的人少,所以只分到一两块田的人都后悔死了。眼看着别人家粮食堆满了院子,自家却只有这么一点,眼睛都羡慕的红了。   不过一想到谭家,他们心里就好过多了。   整个嘉禾村只有谭家没参与围海造田,他们家里是少,谭家可是一粒米都没有。   而且这一年多,嘉禾村几乎家家换了个头脸,不是重新盖房就是翻新老屋,就谭家什么也没有。   原本在村里算得上还不错的人家,一转眼竟成了最差的。   “去年他家谭新被抓到县里去,听说和那个秋少爷一块儿被砍了头。”   “一直听你们这么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镇上有人亲眼见着的,一刀下去,头马上就滚下来了,听说连眼睛都没闭上呢。”   围观的人都被这画面给吓到了,赶紧把话题给岔了过去。   *   王秀听说嘉禾村的稻子都装上袋了,忙不迭赶来参观。   等看清林家院子里那四十几口大袋子时,她羡慕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也太多了,太多了。”   林家中午吃的就是自家种出来的白米,给王秀也盛了一碗,王秀拿着那只热气腾腾的碗,舍不得吃。   “这一碗要不少钱呢。”   林阿爹笑的爽朗,“锅里多得是,不要钱。”   王秀拉着林言的手臂,急切道:“言哥儿,明年我们宛谷村是不是也能像你们嘉禾村一样,吃上自家田里种出的白米,是不是?”   林言笑道:“如果你们按照墨远说的去做,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王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走的时候林阿爹给她装了十斤,王秀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着的。   院外突然响起村长的声音。   “言哥儿,亲家母,在家么?”   林阿爹过去把门打开,笑道:“亲家公怎么来了?”   村长往里看了一眼,“我来找言哥儿商量点事儿。”   “快进来,锅里焖了白米,来一碗?”   村长连忙摆手,“吃了才出来的,家里头也吃的白米。”   说完两人都笑了,这两天嘉禾村每一家吃的都是白米。   过去都当奢侈品的白米,现在一锅一锅的煮,来个客人还能招呼吃上几碗。   这可是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村长,您找我?”   林言在堂屋里就听见村长说要找他。   “言哥儿,是这么回事,镇上那米铺掌柜说要收咱们村的白米,给的价钱是十文一斤。”   林言微微皱眉,他还记得去年他去买米的时候,最次等的白米也要十八文一斤。   他们手里可都是刚收上来的新米,在米铺里至少要卖到二十五文一斤。   现在掌柜从他们这里收,却只肯出十文一斤。   林阿爹气道:“才十文,还不如我们自己拿去卖。”   林言摇头,“咱们自己卖没路子,到时候若是被官府的人给收了,那就有去无回了。”   他想了想,问道:“村长,卖给官府多少钱一斤?”   村长愣了一下,“这我倒还不太清楚,过去咱也没卖过。”   “您去打听一下,其他地方的白米卖给官府是个什么价。”   村长应了一声,“我这就去打听。”   这事简单,村长很快就打听过来了,告诉林言,“言哥儿,打听清楚了,官府收寻常白米是七文钱一斤,咱们这是头一茬的海水稻,兴许能高上一些。”   林言点头,难怪那米铺掌柜一点都不着急,原来官府的价格这么低。   林阿爹一听这价格也蔫了,“原来十文已经算高价了。”   “虽然官府给的价格低,但他们收得多,但镇上的米铺才多大,能把咱们嘉禾村这么多米都吃下么?”   村长点头,“是这样。”   林言继续道:“而且我确定,掌柜从别处收的价格定然不止十文,咱们可以再跟他谈谈价。”   村长把林言的意思转达过去后,米铺掌柜就亲自找来了。   掌柜和林言也是熟人了,前阵子还去了林家的铺子买烧烤和生腌。   掌柜一见林言就无奈道:“言哥儿,我就晓得会卡在你这里。”   林言笑,“你误会了,真的不是我故意卡,实在是十文太少。”   “你也知道为了种出这些白米,我们村前前后后忙活了一年多,又是建捍海堰,又是反复泡田冲洗,中间还加了肥料,小心又小心,最后才得了这点白米。”   “你给的这个价格,我实在不好和大家伙交代啊。”   掌柜神色微变,但还是没松口,“你们村长去打听过官价了吧,七文钱,我这十文可不少了。”   “官府那头要的多,能一次性全都拉走,你那个米铺能吃下这么多么?”   掌柜讪讪道:“是吃不了,我不全要。”   林言去屋里抓了一把米出来,“你瞧,这就是我们种出来的米。”   掌柜低头看了一眼,“怎么跟寻常的不太一样?”   林言他们种出来的海稻米更长一些,看起来很有光泽,而且米尖还带着一点点红。   可能跟海水有关系。   “我们都尝过了,这海稻米吃起来比寻常稻米还要香一些。”   掌柜很惊讶,“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也可以送你一些,你自己回去尝尝。”   “如何,你加点价,我们紧着你来。我相公去省城了,说不定知州那边还要收一些呈上去,我们卖不了太多。”   掌柜捏了一粒米在指尖轻轻捻了一下,他卖了这么多年的米,自然知道林言这个米确实是好米。   放在他铺子里,至少也能卖到二十几文。   他想了一下,咬牙道:“十三文一斤。”   “十五文。”   掌柜:“……”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掌柜妥协了。他觉得林言拿捏住了他的心理,他的确对嘉禾村的海稻米很心动。   村长听见这个价格高兴坏了,他迅速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家里那些米,发现都算不清了。   “村长,您跟大家伙说一声,先留一些。我和米铺掌柜说好了,这部分先预留给官府,若最后官府没要,再卖去米铺,价格还是十五文。”   村长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第64章   米铺的掌柜把稻米拉走后, 林家就收拾收拾,准备回镇上的铺子里去了。   距离他们回嘉禾村,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而章墨远去省城也快二十天了。   唐木匠送了第一批桌椅过来,二人桌四人桌都做好了,就剩下圆桌了。   “小章怎么还不回来, 上回写信来怎么说的?”   林阿爹担忧道。   林言其实也有点担心,但他没表现出来,只笑道:“阿爹别担心,墨远心里有章程, 不会有事的。”   只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县令,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林言定了定心, 随手捡起地上的篮子, 小声道:“阿爹,我去米铺里瞧瞧咱们的米卖的怎么样,你帮我看会儿糯糯, 他在屋里睡觉呢。”   林阿爹点头, “行, 你去吧。”   九月初的天气还带着暑热,但傍晚起了风,吹在脸上很是舒爽。   林言提着篮子穿过溪首街,来到另一条街的米铺, 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挤了不少人。   林言走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大家在看的就是他们的海稻米。   而且他惊讶地发现米铺掌柜居然把价格定在了三十文一斤。   林言:“……”   他想到会高,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高, 而且看起来大家还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听说这海稻米吃着比寻常白米还要香一些, 你们有人吃过没?”   “没有, 不过是有这种说法,不如先买个一斤回去尝尝?”   “一斤太少了吧,我听掌柜说他手里总共也没多少,卖一斤少一斤。”   “那我要两斤吧。”   “我要三斤。”   突然有人发现了林言,高兴道:“言哥儿来了。”   众人马上结束了讨论,把他围住。   “言哥儿,你们这海稻米真那么神奇吗?”   “言哥儿,你能不能跟掌柜说说,让他降降价,这三十文也太贵了。”   “言哥儿你家还有多的米不?”   林言笑笑,“我们今年头一茬的米也不多,我家人也多,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了。”   “掌柜说你们这米吃着比寻常白米还香,而且吃了身子更壮实,小娃娃吃了长得更快,是真的么?”   林言愣了一下,他可没和掌柜说这些,估计是掌柜自己编的。   在现代的时候,他的确听说过有些米含更多的微量元素之类的,对身体确实有好处,但他们这海稻米根本没测过,他哪里敢做这种保证?   不过也不能明着拆掌柜的台。   他从米筐里捏了一颗,温声道:“你们瞧,这米尖尖带一点红,我听我相公说可能是因为里头有什么元素,吃着确实能让人长高长壮,但他只是提了一下,也没说准。而且寻常白米也能让人长高长壮,所以我还真不敢给你们保证。”   他刚才准备解释的时候,掌柜就过来了,本来还提着心生怕被他拆台呢,现在一听也放心了。   “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买些回去尝尝就知道了,这可是头一茬的海稻米,买完就没了啊。”   林言瞪了一眼掌柜,掌柜小声道:“我就那么一说。”   林言严肃道:“你想定多高的价格我管不了,但你不能瞎给人保证,到时候搞坏了我们海稻米的名声我可跟你没完。”   “晓得了,下回不说了。”   林言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大家基本都是买上一点回去尝尝,也没几个人把掌柜先前说的那些当一回事才放心了。   他买了点面粉,提着篮子朝自家的铺子走去。   刚拐过弯就看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林言一愣,然后睁大了眼,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就开始加快,到后面已经跑起来了。   章墨远微微笑着看他,怀里的章糯糯正仰着脑袋看爹爹。   夕阳从身后打过来,给这一大一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光。   “刚到的么?”   章墨远点头,“阿爹说你去米铺了。”   “是呀,我去看看咱们的米卖的如何。”   林言把自己和米铺掌柜谈价,以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章墨远。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章糯糯突然啊了一声,像是对于两个爹爹的忽视很不满。   林言小声道:“你快哄哄他吧,小嘴巴撅的都能挂东西了。”   章墨远笑了一声,然后低头看着糯糯。   糯糯很有骨气地板着小脸。   林言笑眯眯地看着,心里偷偷给糯糯打气,对,就是这样,让你爹爹瞧瞧你的厉害。   然而章糯糯的骨气并没撑多久。   章墨远从衣袖中取出一只木头做的机关鸟,还长着两只翅膀,看起来很有趣。   章糯糯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睛跟着章墨远的手动,眨都不眨。   “想要么?”   章糯糯小脑袋上下点点,然后伸着手来抓。   章墨远在机关鸟的尾巴上拧了一下,下一刻那两只翅膀就上下忽扇了两下。   糯糯吓得马上把手收回。   章墨远把机关鸟放在他怀里,安抚道:“不怕,它不会咬你。”   章糯糯试探着摸了下机关鸟的翅膀,见它真的没什么危险才大着胆子把机关鸟捧在了手里。   可是他捧了半天机关鸟却一动不动,章糯糯一脸疑惑地看向章墨远。   章墨远给他示范了一下,等翅膀又动起来时,糯糯兴奋地笑了一声。   玩了几次就到家了。   海贝海壳也在院子里玩机关鸟,章墨远带了三个回来,海贝的最大,大约有成年男人手那么大,海壳的小一些,糯糯这个是最小的。   糯糯立刻把手里这个小的丢了,要去抓海贝那个大的,海贝也好说话,直接把机关鸟推到他面前来。   糯糯学着章墨远的样子拿手在机关鸟身上到处戳戳,戳一下笑一下。   笑完发现机关鸟根本没动,他就收了笑又去戳戳,如此反复。   林言笑得不行,章墨远也同样满脸都是笑意。   戳了好几下大机关鸟都没动,糯糯生气了,肉乎乎的小巴掌一下子拍在机关鸟的屁。股上,可能是凑巧,机关鸟马上就动了。   糯糯这下可高兴坏了。   林言看他玩的高兴,就和章墨远回了房。   “还顺利么?”   章墨远点头,“顺利。”   林言懂了,多余的就不问了。   章墨远把他抱到自己腿上,轻声道:“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林言抬起头,“什么事啊?”   “明年年底我要去省城的雁鸣书院,有书院的教习先生推举,参加乡试会方便些。”   林言点头,他记得书里章墨远去的那个书院就叫这个名字。   “到时候我把铺子交给大哥他们,然后我陪你一块儿去。”   章墨远眼里笑意更深,“好。”   “明年年底,章糯糯也快两岁了,咱们路上慢一些,带着他也是可以的。”   章墨远点头,“这些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好。”   林言笑眯眯,“我家相公真厉害。”   章墨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该沐浴了。”   林言疑惑,怎么沐浴还要特地说一声?   章墨远挑眉,“你不一道么?”   林言:“……”   顿了顿,他脸红道:“还没吃晚饭呢。”   章墨远一把把他抱起来,“我会快一些。”   林言才不信他,“你每回都这么说。”   糯糯玩了一会儿就开始转悠着小脑袋找两个爹爹,林阿爹把机关鸟放在他手里也没用,他坐不住了。   林阿爹只好抱着他去林言和章墨远那屋,刚到门边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言儿,你和小章说完话了么?”   糯糯伸着小肉掌在门上啪唧拍了一下。   屋里的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传出林言的声音,他像是忍耐着什么,听上去怪怪的。   “阿爹,墨远在沐浴,我在帮他搓背,你先别进来。”   林阿爹一头雾水,小章什么时候喜欢让人给搓背了?   但他还是把糯糯抱走了,一边走一边安抚他,“糯糯乖,阿爷给你倒水喝。”   糯糯一边喝水一边转着脸往两个爹爹的屋子看。   屋里。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小声道:“阿爹走了,我们继续搓背吧。”   林言瞪了他一眼,眸底一片水色。   惹的章墨远眼神又深了几分,同时身下的动作加快,掀起更大的水声,把林言破碎的低吟全给盖了过去。   这顿晚饭,林言还是没有吃上。   *   林言先前让嘉禾村人预留一部分稻米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章墨远回来后的确提了这事,但是知州那边要的量并不多。   毕竟是要运到京城去的,多了也不方便。   大家一听是要进贡给皇帝的,个个都积极的很,每家出一点,很快就凑够了。   余下的还能继续卖给米铺。   村长一大早就赶着牛车把村里凑好的稻米送过来,林言再把自家的那份放上去,等着官府的人过来取。   旁边那家烧饼铺子的老板娘凑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牛车上的几大袋子米,问道:“言哥儿,这些就是你们种出来的海稻米吧?”   虽然是相邻的铺子,但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来往。   林言点了点头,客气道:“是呀,官府来人说要收一些。”   老板娘脸上带了几分笑,热情道:“你们这海稻米可真好吃,上回我去米铺买了两斤,全给我家小子一人吃了,现在给他寻常的白米还不肯吃,非说你们那海稻米更香呢。”   林言笑笑,“真的吗,多谢喜欢。”   刚巧官府的人来了,对方和林言打过招呼后就动手把牛车上所有的米袋子都搬了下来,挨个地打开检查过去。   老板娘的视线一下子灼热起来。   村长配合着官兵检查,检查完又给搬上官府的车。   领头的官兵走到林言面前,笑道:“章秀才娘子,我们这就把稻米带走了,多谢。”   “好的,慢走。”   等官府的车离开后,老板娘又凑过来,意有所指道:“言哥儿,官府拉走这么多,你们的米还够吃么?”   一听这话,林言还没回答呢,村长就先开口了,他以为老板娘在质疑他们嘉禾村的收成。   “怎么不够吃?家里都留的足足的呢。”   老板娘笑意更深,“那就好那就好。”   村长得意地看了林言一眼。   林言失笑,“村长,进屋歇会儿吧。”   “不了不了,米铺掌柜那儿还等着呢,我得回去给大家伙送米。”   村长说完就赶着牛车赶紧走了。   林言转身回去,结果老板娘一把拉住他,带着点试探道:“言哥儿,既然你家还有多的米,能不能给我一些?我不白要你的,你说个价,多少都行。”   林言把手臂抽回来,客气道:“不是我不给你,你也瞧见了,我家里人多,留下的几袋子刚刚够全家人吃的,实在余不出多的了。你要是想要,去米铺买吧,那边刚收了一批。”   老板娘笑容淡了一些,“我这不是方便么,你看我们墙对墙的,我干什么还要跑那米铺去呢,怪远的是不是?”   林言无奈道:“你要是嫌远,下回我去的时候替你说一声,让米铺掌柜给你送一趟。”   老板娘把脸拉下来,“言哥儿,你是不是怕我白拿你的啊,你说个价就是了。”   林言实在很无奈,只好故意道:“那就三十文一斤吧,和米铺一个价。”   老板娘冷笑了一声,“言哥儿可真会做买卖,难怪平日里生意那么好呢。”   林言干脆直接进去了。   林阿爹看他进来,随口道:“和谁说话呢,怎么这么半天?”   林言摇头,“没什么,旁边烧饼铺子的老板娘,随便聊了几句。”   林阿爹应了一声,也没太在意。   结果第二天一打开铺子的门就看见门口被人堆了满地的泥,走近了还能闻到难闻的臭味。   像是从茅厕那里挖过来的。   林阿爹气道:“这都是谁干的,谁这么坏心眼?”   林言侧头去看隔壁,恰好看见老板娘的头低了下去,似乎正在躲着偷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林言:“……”   “阿爹,先把泥处理一下,别耽误了大哥他们。”   林阿爹点头,赶紧去院子里找工具了。   林言侧头又看了眼隔壁的烧饼铺子,脸色沉了下来。   林大哥赶着牛车出来,疑惑道:“阿爹,这些泥哪来的?”   “我也不晓得,你们快走吧,别误了客人的单子。”   “……行,那晚上回来再说。”   晚上收摊后,林言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大家说了一下。   林阿爹气坏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要不着米就往人门口泼脏泥,这心眼子也太小了吧。”   林大嫂也气的不行,“脸皮真厚,说什么出个价,还不是想白拿咱家的米,以为言儿年轻不好意思拒绝她呢。”   林大哥林二哥沉着脸没开口,林三哥玩笑道:“不然我们明儿也给他们泼一回,报复回去他们下回就不敢了。”   林言笑着看他一眼,“那泥怪臭的,要报复你自个儿去。”   一个玩笑开下来,大家的脸色便松缓了些。   杜元性子谨慎些,他想了想,提议道:“不然我们去隔壁和他们说说,万一他们以后还这么干,那咱们不是麻烦么?”   林大哥点头,“老二媳妇儿说的对,咱们毕竟是出来做买卖的,和气生财嘛。”   林阿爹第一个站起身,“那我去,我非得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林大嫂也跟着起身,“阿爹,我跟你一块儿去吧,两个人去气势也足一些。”   林言好笑道:“大嫂,不用这么严肃,稍微警告一下就好了。”   “知道了。”   大家都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林阿爹和林大嫂出去后就各自去做手头的事了。   林言继续逗怀里的章糯糯。   林阿爹和林大嫂走到隔壁铺子前,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林大嫂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老板娘一见他们眼神就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呦,这不是林氏铺子的人么,怎么有空来我们烧饼铺子了?”   林阿爹尽量压着怒气,客气道:“这位娘子,事情我们都听言儿说了,他年纪小,说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老板娘笑了一声,“怎么会呢,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一点稻米,我家里又不缺这点米吃。”   “可不是么,既然咱们都把话说开了,那早上那泥……”   老板娘眼一瞪,“什么泥,你家门口的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别想赖到我们头上。”   林大嫂忍不住道:“我们还没说是门口呢,你怎么知道,就是你们干的。”   老板娘脸色顿时就有些挂不住,嚷嚷道:“那泥就在你家门口,臭烘烘的,谁看不见,你想冤枉人?”   林大嫂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阿爹到底持重些,他尽量平静道:“大家都是墙隔墙的邻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要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再说了,我家铺子门口弄的臭烘烘的,难道不影响你家生意吗?”   老板娘顿了一下,然后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林大嫂气的想踹门,但被林阿爹给拦住。   “走吧。”   “要是明儿她还敢来,我非得把她家的门踢烂不可。”   林阿爹笑道:“走吧,应该没事了。”   两人回去把事情一说,大家也都觉得没事了,结果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门口是干净了,可院子里脏了。   而且院子里的臭泥比昨天门口的还要多。   林言都被气笑了,他是真觉得不至于,一点小事而已。   但隔壁的气性显然超过了他的预期。   他去敲开了隔壁的门,冷静道:“嫂子,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人都有个脾气,你要是再来第三回,那下回来敲你家门的就不是我,而是官府的人了。”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你家又被人泼脏泥了?”   林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他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报官。   老板娘切了一声,得意地回屋了。   章墨远沐浴完出来,看见林言趴在桌子上,面前铺着的纸都快被他揉烂了。   “还在为白日的事烦心?”   林言点点头,“有一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能解决。”   章墨远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好。”   两人正抱在一块儿享受温馨的睡前时光,突然一个小脑袋伸出床外,肉乎乎的小身子还在里头一扭一扭的。   糯糯现在快半岁了,他最近正在学着爬,最喜欢的动作就是像现在这样,一扭一扭的像个胖乎乎的虫子。   林言赶紧把他捞过来,笑道:“睡醒啦?”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他都没醒,这会儿估计饿了。   章墨远起身,“我去给他热奶。”   和林言成亲之前,章墨远都是自己下厨,对灶台并不陌生。   有时候糯糯半夜醒来饿了,都是他去热的奶,做的次数多了就很熟练了。   “好。”   喂完奶后,糯糯在床上扭来扭去精神的不得了,害得林言和章墨远也只能陪着他玩,半夜才睡过去。   第二天,章墨远特地赶在所有人之前起来,拿着一把剑去院子里练。   他这把剑显然很是锋利,时不时就闪出一道银光。   隔壁铺子的老板娘扶着梯子爬上来时吓得险些没把手里的污泥洒在自己身上。   章墨远停下练剑的动作,微微仰着脸静静地注视着她。   明明老板娘处在高位,但她却觉得自己被俯视了。   章墨远抬脚朝墙那边走了一步,老板娘吓得直接从梯子上翻下去,恰好砸在了底下给她扶着的丈夫身上。   章墨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练。   林言打着哈欠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练完了,正在院子里擦拭那把剑。   “相公,你今天起得好早。”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前阵子有些疏于联系了,今日就多练一会儿。”   林言点头,“那我去刷牙了。”   “嗯。”   章墨远回屋之前又朝墙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林言对此一无所知,他昨晚已经想好了对策,还特地跟章墨远打听了上回来家里收粮那几个官兵的行踪,得知他们还在镇上,便想着把人请回来狐假虎威一回。   结果早上起来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脏泥,那就不用麻烦人家官爷了。   只是白日里无意间看见隔壁的老板和老板娘,发现两人都有些不正常。   老板娘似乎是脚崴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老板的脸上一大块青紫,右手臂还吊在脖子上,应该是断了。   因为这样,隔壁铺子还关门歇了一个月的业。 第65章   等唐木匠把最后两张圆桌送来时, 刚好进了十月,林氏铺子的火锅终于热热闹闹地开始营业了。   整个铺子的门全都敞开, 修整的干净清爽的大院子里整齐摆放着八张桌子。   从左到右, 依次是两人桌,四人桌,以及两张圆桌, 看起来很有次序。   林言做了三种锅底,前两种是先前就卖过的辣锅和骨汤锅,第三种是酸辣锅。   旁边的木架子上用几只精致的白瓷碗装着备好的调料,从左到右依次是柠檬酸辣酱、蒜蓉酱、辣椒酱, 还有醋汁、蒜末、香菜末、盐之类的配料。   每一只白瓷碗都带盖子,取完就盖上, 又干净又整洁。   之前做外卖的时候, 蔬菜类的送出去容易蔫,影响口感,所以林言主打的是肉食, 但现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全都可以加入菜单中。   章墨远写的招牌菜单就挂在进门右手边的位置, 进来的客人都能瞧见。   火锅营业的消息前几日就放了出去, 所以这天预定的单子很少,大家都选择来铺子里凑凑热闹。   林大嫂紧张道:“元儿,你快替我瞧瞧,我后头衣裳齐整了没有?”   杜元自己也很紧张, 两人互相检查了一遍衣裳, 然后杜元又担心起了自己的唇脂。   这唇脂还是他成亲那会儿他娘替他置办的,平日里都收得好好的, 今儿还是头一回拿出来用。   “大嫂, 你替我看看……”   林言把林大哥他们送出去后回来就瞧见两人这紧张的模样, 失笑道:“大嫂,元儿,都是咱们铺子的熟客,有啥好紧张的?”   旁边的林阿爹笑道:“还不都是你,说什么他俩是铺子里的门面,瞧给他俩慌的。”   林言笑了,他昨天分配任务的时候安排林大嫂和杜元做服务员,好像的确提了这么一句。   “其实就是端端锅,上上菜,不是多大的事,家里的菜名你们都认识了。”   海贝也是林言“钦点”的服务员之一,海壳就是铺子里的吉祥物。   两人今天也穿了新衣裳,   还有糯糯,虽然他没有任何任务,但林阿爹还是给他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小衣裳,再配上他白胖胖乐呵呵的模样,喜庆的很。   第一桌客人是米铺掌柜,他带了他娘子和儿子来,一家三口。   林大嫂把他们引到了第一张四人桌上,然后指着门口的菜单让他点菜。   米铺掌柜露出惊讶的神色,“居然这么多菜。”   他还以为就和之前一样,就那几个肉菜呢。   林大嫂提醒道:“陆老板,您先点锅底吧,点完我们先把锅底上了,然后您再点其他菜。”   米铺掌柜一想也是,便点了没吃过的酸辣锅和骨汤锅。   他这边锅底点完,那头林言就起锅开始煮酸辣锅的底料了。   骨汤都是现成熬好的,林言这边煮完后,林阿爹那边盛上几大勺,热气腾腾的鸳鸯锅就端出来了。   米铺掌柜一脸惊奇,“锅子居然还能做成这种样式,真奇了。”   等他这边把菜点好,林大嫂杜元还有海贝进进出出几趟,很快就把菜都上齐了。   今天头一天营业,林言还给送了一罐子酸梅汤,小孩也能喝。   很快第二桌客人也到了。   林言有些惊讶,居然是蒋天纵,他不是每回都点外卖么?   还要一边吃一边读,誓要考上举人。   “蒋老板没来?”   蒋天纵看着林言,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言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蒋天纵刚要开口就看见章墨远走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赶紧就近逮了张桌子坐下。   “我要辣锅,其他的你看着安排。”   林言:“……”   这人怎么回事?平日里一见章墨远就拼命问学问上的事,今天怎么这个模样?   章墨远倒是没注意,他一手抱着糯糯,一手拎着他的婴儿车,轻声道:“我带他出去转转,他闻见香味馋坏了。”   林言笑着点了点头,糯糯这个小馋猫。   章墨远带他出去的时候,他还不甘心地扒拉着门框,嘴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哼唧什么。   等他们出去后蒋天纵又凑上来,小声道:“我有件事儿想告诉你,但我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林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章秀才的事。”   林言满头的问号,“你到底说不说,我还要去里面给你准备辣锅。”   蒋天纵马上退回去坐着,“那你去吧,我再想想。”   林言无奈地指了指菜单,“那你先去点菜吧。”   后面他就忙起来了,因为连着来了几桌客人,他除了炒底料以外还要做咸蛋黄炸虾这些菜。   蒋天纵一直到吃完才找到机会和林言说话。   “照理说这话我不应该同你说,但你毕竟是章秀才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还是得告诉你,但你不能和章秀才说是我告诉你的。”   林言:“?”   “你到底说不说?”   蒋天纵深吸一口气,快速道:“新来的县令要把女儿嫁给章秀才。”   说完他就抬脚准备走,结果被林言一把抓住。   蒋天纵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不痛快,但是……”   林言打断他,“你还没付银子。”   蒋天纵:“……”   等蒋天纵离开后,林言开始若无其事地收拾桌面,准备下一桌客人的锅底。   他以为除了他没人听见蒋天纵的话,却没注意到林阿爹投过来的担忧视线。   下午收工后林言在堂屋里对账单,其他人都在院子里打扫收拾。   “言儿?”   林言抬起头,恰好对上林阿爹的视线,他笑了一下,“阿爹怎么了?”   林阿爹坐在他身边,小声道:“言儿,中午蒋公子说的话我听见了。”   林言愣了一下。   “你是怎么想的?”   林言笑了一下,“我没怎么想,这事要看墨远的意思。”   “若他真的纳妾,你能接受?”   林言没说话,他当然不能接受,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事,他不能接受又如何?   “阿爹,蒋公子只说县令要把女儿嫁给墨远,墨远还不一定同意呢,咱们别想这么多。”   林阿爹还是很担心,“那可是县令的女儿,小章能推得了么?”   “他要是想推,肯定能。”   林阿爹点头,“小章是个有本事的,回头你问问他吧,他要真想娶,你也做个准备。”   “知道了阿爹。”   林言叹了口气,这事要怎么问啊?   他放下手里记的账单,回屋里看了一眼,糯糯坐在床上折腾他的机关鸟,旁边散落着几枚零件,显然是被他给拆下来的。   章墨远坐在桌边,正拿着另一只机关鸟在组装,估计也是糯糯拆的。   “结束了?”   林言点头,“都在收了,你饿了么?”   章墨远摇头,“方才吃了些果子。”   糯糯一听见林言的声音就不要机关鸟了,咕噜咕噜往床边爬,急切道:“啊……”   林言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哄道:“阿爹身上有火锅味,一会儿沐浴了再来抱你。”   糯糯才不管这些,他撅着小屁。股爬起来,拼命把自己圆乎乎的身子往林言怀里挤。   林言赶紧扶住他,生怕他摔了。   等林言和糯糯亲昵了一会儿,章墨远才过来把糯糯接过去。   林言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你帮他换身衣裳,我先去沐浴了。”   “好。”   林言沐浴的时候糯糯就在帘子前面坐着,章墨远给他垫了一个软垫,他坐着坐着就躺下了。   章墨远蹲下身看着他,“起来。”   糯糯耍赖,翻着小肚皮一动不动。   章墨远伸手,糯糯故意抬起腿,把他的脚丫子放在爹爹手心,自己露出得逞的笑来。   章墨远失笑。   父子两个玩了一会儿,林言就洗完了,糯糯兴奋地爬起来,胖乎乎的小身子歪了一下,哐叽一下砸在了林言腿上。   林言:“……”   还好章墨远扶住了他。   林言弯腰把一心往他身上扑的糯糯抱起来,好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糯糯嘿嘿一笑,然后把自己的大脑袋贴在林言脖颈处。   一天没陪他了,林言也想得很,抱着他就往床那边走。   他的头发还湿着,章墨远便拿了块干帕子站在他身后替他擦。   林言微微侧身看了他一眼,打趣道:“相公,你觉不觉得你现在有点像个小妻子?”   章墨远笑了一声,“小妻子一会儿还给你侍寝呢,如何?”   林言:“……”   糯糯献宝似的把一堆机关鸟的碎零件推过来,两只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言,似乎在告诉阿爹,这都是他的杰作。   林言无奈道:“你这小爪子怎么这么快?”   糯糯大概以为阿爹在夸他,喜滋滋地把边上他的小被子掀开,露出下面新的碎零件。   林言:“……”   他仰头去看章墨远,问道:“他这是把三个都拆了么?”   “嗯。”   林言一脸不敢置信,“他才半岁,破坏力就这么强了?”   章墨远替糯糯说了句话,“其实机关鸟不难拆,找到最关键的一块儿,其他的就全拆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才半岁啊。”   见阿爹一直忙着和爹爹说话也不搭理自己,糯糯不乐意了,自己努力爬起来,然后一屁。股摔在了林言腿上。   然后眼巴巴地仰着小脸看向林言。   林言只好低头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糯糯高兴地哈哈笑,然后把自己的身子整个靠在林言怀里。   好像肚子上贴了个会动的热水袋似的。   林言陪着糯糯玩了会儿机关鸟的碎片,勉强拼出了一些,终于把糯糯给熬困了。   等他睡着后,林言小心地把他移到最里侧,然后自己挪了挪身子,靠在章墨远怀里。   章墨远放下手中的书,温声道:“累了?”   “不累。”   安静地靠了一会儿,章墨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主动问道:“有话想说?”   林言大大方方地点头,“是有件事想问你。”   “嗯?”   想到中午蒋天纵的吞吞吐吐,林言没提他,而是换了一个方式问,“咱家现在好过了不少,你有没有打算……”   “什么?”   林言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打算纳个妾啊?”   章墨远愣了一下,声音也冷了几分,“为何会这么问?”   “我听说县令想把女儿嫁给你。”   章墨远神色缓和了下来,刚才林言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还以为他想替他纳个妾呢。   “新来的县令是知州举荐的,和他属于同一派系,他大概以为我也是知州的人,所以前面的确提过这件事。”   林言撑起身子看着他,急切道:“那你如何回答?”   章墨远挑眉,“你觉得呢?”   林言这下放心了,“没有就好。”   他就说嘛,章墨远上辈子可是个光杆司令,这辈子娶他已经是“人设崩塌”了,怎么可能还纳个妾。   不过说起这事,林言突然就有些好奇,“你娶我是因为那事么?”   “哪件事?”   林言伸手指指里头睡的四仰八叉的章糯糯,“就是和他有关的那件事呀。”   章墨远:“……”   懂了。   他想了一下,认真道:“自然是和这件事有关,不然我怎能认识你呢。”   林言点头,也是,按照书里写的,章墨远没多久就去省城考试了,此后便一路飞黄腾达,若不是那一晚,他们是没有交集的。   纠结这个好像没什么意义。   顿了顿,章墨远继续道:“但那只是一个契机,若对方不是你,我自然会找到其他的方式替你解除药性,这样的话便没有那一晚,更没有糯糯了。”   林言睁大了眼睛,章墨远这是在对他表白心意么?   章墨远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子,“需要我说的再清楚些么?”   林言摇头,不用了,他听懂了。   其实那些细节都不重要,他只要知道章墨远对他的心意就好了。   “那你以后都不会纳妾么?”   “不会。”   林言趴在他胸口,美滋滋道:“那就好。”   第二天林言把章墨远的态度转达给了林阿爹,林阿爹一听也放心了。   *   随着盐海县新县令的走马上任,关于上任县令纪高驰的消息也陆续传到了海河镇上。   林言和林阿爹去香料铺的时候,恰好听见旁边几个人围在一起闲聊。   “听说那狗县令家都被抄了,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弟媳娘家的邻居的表妹就嫁到了县里头,说是亲眼瞧见那狗县令被官兵给押走了。”   “我还听说是制盐工坊里头一个叫包五的大管事提供了账本,这管事还真是有些本事。”   “那可不,没本事人家能当上大管事?”   “也是。”   “不知道这新来的县令如何,可别又是个狗官,和那纪高驰似的。”   “嘘,不要命了你。”   沉默片刻后,又有人加入了闲聊,还带来了一个十分劲爆的消息。   “我听说官府抄家的时候,足足抄出三十几箱金子,金子啊,银子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听三十几箱金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镇上的老百姓虽说普遍日子好过些,但也没谁见过这么多金子的。   个个都听傻了。   林阿爹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从香料铺子出来后他就忍不住问林言:“言儿,他说的是真的么,那可是三十几箱金子啊。”   林言倒是没觉得有多震撼,他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不少贪污腐败的案子,那钱可都是一屋一屋的,动不动就几个亿十几个亿的。   只是纪高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且盐海县还不是多富庶的地区,就能贪这么多,可见平日里从老百姓头上苛刻了多少。   “阿爹,咱别管这些,左右他已经下大狱了。”   林阿爹点头,“真是多亏了那个叫包五的管事,要是没有他,那狗官还不知道要贪多少金子呢。”   林言偷偷笑了一下,阿爹啊,你更应该感谢的是你的哥婿。   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林言小小地骄傲了一下。   买完需要的食材和配料,林言和林阿爹就慢悠悠地回家去了。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们火锅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了,林言便趁势加开了晚餐。   家里总共也就那几张桌子,火锅的食材准备起来也方便,所以即便加开了晚餐也还是忙得过来。   买完食材回去一家人便忙活开了,林言从罐子里抓出一大盘咸鸭蛋,拿到院子里去洗。   洗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林言赶紧冲了冲手过去开门。   经常会有客人提前来,林言都习惯了。   打开门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林言愣了一下,他这里时常会有女客,但极少有蒙着面纱的。   女子抬眼看了眼林言,视线在他脸上刻意多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视线慢慢移到林言挽起的袖子上,秀眉微微皱了一下。   林言把袖子放下来,客气道:“这位小姐,请问是来吃热锅子的么?”   那小姐并未开口,身后的丫鬟代着答了,“来你这儿,自然是来吃热锅子的,不然还能做什么?”   林言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便侧身把人往里头迎,“请进。”   小姐抬脚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后才道:“竟然这么小。”   林言无奈道:“铺子是有些小,但东西都是齐全的,您请坐,先看下菜单选个锅底吧。”   小姐低头看了眼院子里的桌椅,皱眉道:“你这些桌椅就放在院里,也没个遮挡,难道不怕落入什么脏东西么?”   林言笑了一下,解释道:“小姐不必担心,我们清理做的很到位,一会儿若是菜品里落入了脏东西,我们会帮您更换的。”   小姐找了一张四人桌,丫鬟赶紧从袖中摸出一张绣着花的帕子反复擦拭,擦完小姐才慢吞吞地坐下。   林言也没纠结桌子的事,礼貌询问道:“小姐,请问您要什么锅底?我们有三种锅底,辣锅、清汤锅还有酸辣锅。”   小姐皱眉,丫鬟赶紧道:“我们小姐不吃辣。”   “好的。”   林言朝里面喊了一声,“阿爹,一份清汤锅。”   林阿爹应了一声,没多久就端了一份清汤锅出来。   林言继续道:“小姐,请问你要点些什么菜,我们的菜都写在那边的菜单上了。”   小姐转过头去,眼睛一亮,“好字。”   林言笑眯眯道:“那是我相公写的。”   小姐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还瞪了林言一眼,林言简直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伺候着小姐点完了菜,林言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小姐似乎对他有些敌意。   他一走开,丫鬟就凑到小姐耳边,小声道:“还以为章秀才那样的人会娶一个多好的妻子呢,这个林老板除了一张脸哪点配得上章秀才?”   小姐淡淡道:“浑说什么?”   丫鬟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小姐,听说章秀才也住在这间铺子里,你若是嫁过来……”   小姐皱了皱眉,不高兴道:“章秀才住在这里不过是暂时的,他总要去省城的书院吧,怎么会一辈子留在一个小小的镇上。”   丫鬟立刻点头,“小姐说的是。”   林阿爹推了推林言,一脸困惑道:“我怎么瞧着这小姐怪怪的。”   林言笑了一下,“许是不常在外头铺子里吃饭吧。”   “也是,看着应该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可能是镇上哪家富绅的女儿吧。”   林阿爹随口一问,也没往心里去,林言点头应了一声。   他太眼看了看外头窃窃私语的小姐和丫鬟,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等菜都上齐后,丫鬟叫住林言,“掌柜的,我们是头一回来,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子,不如你替我们小姐演示一下?”   说着便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客人的要求林言自然要尽量满足,更何况还有银子挣。   他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来,问道:“这位小姐,您想先吃哪一道菜?”   小姐随手指了指五花肉。   林言便夹了一片在筷子上卷了卷,然后放入沸腾的锅中,等了一会儿取出来放进小姐面前的碗中。   “请小姐品尝。”   小姐皱眉,“这么短的时候还是生的吧?”   林言笑道:“我们家的肉片切的极薄,烫一烫就熟了,请放心。”   小姐这才夹起碗里的肉放进嘴里。   肉片滑嫩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但面对林言含笑的眼,她还是淡淡地来了一句,“没什么味道。”   林言无奈道:“因为小姐点的是清汤锅,我们有相应的调料,您可以自己去选。”   小姐把自己的碗递给林言。   林言也没说什么,问了她的忌口之后就转身去调了一碗。   他调调料的技术可是一绝,但小姐吃了以后表情却还是淡淡的。   “就那么回事吧。”   林言把筷子放下,笑道:“好了,小姐请慢用。”   丫鬟赶紧拦住他,“等等,这才两片肉,还有这么多呢。”   林言把桌上的银子收好,笑眯眯道:“我的演示就到这里了呀,你们有所不知,这热锅子还是自己涮着吃有意思,请慢用。”   说完他就走开了。   丫鬟气的不行,“这什么态度,以后怎么伺候人?”   小姐看着林言的背影,眼里又是不甘,又是愤怒。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他那个样子,以后怎么伺候你?”   小姐笑了一下,“现在毕竟在海河镇上,他的家人又都在身边替他撑腰,等日后章秀才去了京城,他自然就傲不起来了。”   丫鬟立刻高兴了,“小姐说的是,是我目光短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我肚肚痛,手手痛,脚脚也痛。   林言:好好说话。   糯糯:给我吃一口嘛。   林言:…… 第66章   “章秀才在吗?”   林言应了一声, 从屋里出来,“官爷, 我家相公出去了, 您先进来坐,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   官兵拦住林言,笑道:“不必了, 县令大人派我来说一声,他有点东西要交给章秀才,不日就到。”   林言点头,“行, 多谢官爷。”   等人走后,章墨远才慢悠悠地推着婴儿车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章糯糯眼神好得很, 大老远就看见了门口的林言, 两只小脚高兴地在婴儿车上吧嗒吧嗒踩,整个人都恨不得往车外爬。   章墨远索性把他抱出来,然后单手拎着婴儿车大步走回来。   “墨远, 方才来了个官爷, 说县令要给你什么东西, 应该快到了。”   章墨远点头,不甚在意的模样。   “啊……”   林言把急切的糯糯接过来,拍拍他的背,笑眯眯道:“吃什么了, 小嘴巴怎么红红的。”   糯糯摊开小爪子, 露出他一路上攥的紧紧的半颗果子。   “给阿爹么?”   “啊。”   章墨远笑道:“方才马老板给的,他只拿了一颗, 舔了几口就收起来了, 说要带回来给你吃。”   林言接过那颗被他捏的烂糊糊的果子, 有点下不去嘴,便哄着糯糯道:“阿爹给你煮了米糊糊,一会儿喂你吃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悄悄把果子塞给了章墨远,示意他丢掉。   过会儿吃米糊糊吃到一半,糯糯突然想起果子的事,林言骗他说自己已经吃了。   “就在刚才呀,阿爹一口就吃下去了,糯糯忘了么?”   糯糯眼神里都是迷茫。   林言一本正经道:“真的呀,阿爹怎么会骗糯糯呢。”   糯糯爬起来,两只小爪子摸着林言的嘴巴,试图掰开来瞧一瞧。   林言很配合地把嘴巴张开,糯糯睁大眼睛看了半天,还试图把爪子伸进林言嘴巴里去。   林言:“……”   他赶紧把糯糯的爪子扯下来,“阿爹都吃下去了,嘴巴里什么也没有。”   糯糯想了想,大概觉得阿爹说的有道理,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   这小崽子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   第二天新县令派的人就到了。   林言也没想到居然是上回来家里吃火锅的挑剔小姐,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解释得通。   大概是新县令刻意安排的。   金茹云冲林言笑了一下,语气中并无多少歉意,“抱歉,上次来没有向你透露我的身份。”   林言笑了一下,“无妨。”   金茹云并未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林言身上,只说了这一句就转向旁边的章墨远,态度明显有了一个大转变。   “章秀才,我爹让我来和你说一声,你们嘉禾村那个海稻米已经在送去京城的路上了,我爹说要好好嘉奖你……你们一番,你想要什么?”   章墨远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语气也淡淡的,“既然是嘉奖嘉禾村的,金小姐理该出现在嘉禾村才是。”   金茹远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居然还有人会把嘉奖往外推。   但这样不正说明章墨远这人作风正派么?   金茹云笑容更深,“章秀才说的有理,只是你是围海造田的指挥者,等问询完你的意见,我自会再去嘉禾村的。”   林言插了一句,“你们聊,我先回屋去……”   章墨远拉住他的手,“不必,金小姐,先前我说过,但你大概忘了,我夫人才是围海造田真正的指挥者,我只是替他办事而已。如果真要嘉奖的话,问过我的夫人就好。”   金茹云一脸愕然,她不信章墨远说的话,但她震惊于章墨远竟然会把自己的房中人推得这般高。   寻常男人不是都会嫌房中人头发长见识短么?章墨远竟然会说出替他办事这种话来。   心生嫉妒的同时,金茹云又有些心热,毕竟若她进了章墨远的屋,那她也是那个房中人了。   林言看她眼神陡然又热切了几分,干脆道:“金小姐,我相公说的没错,围海造田这事的确是我一手策划,所以呢有什么嘉奖都冲我一人来就好。”   金茹云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大言不惭。”   林言侧头去看身边眼中带笑的章墨远,挑眉道:“相公,我喜欢什么你都晓得的,我灶台那边还忙着,你先招呼一下金小姐。”   章墨远点头,“知道了。”   金茹云:“……”   等林言离开后,她咬了咬唇,小声道:“章秀才,我爹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这种话按理说不该由姑娘家挑明的,更何况金茹云这样的大小姐,但她此刻也顾不上了。   章墨远冷声道:“金小姐,先前县令大人的确提过这事,但我已经明确表明过我的态度,我和我夫人情深似海,这辈子都不会纳妾,还请你谅解。”   金茹云咬着唇不出声。   先前她爹试探章墨远的意思时,章墨远的确回拒过,但她爹说那是年轻人面皮薄,拿架子。   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爹可是京城调下来的,在京中有些势力,还和知州颇有交情,章墨远不可能不心动。   金茹云很不甘心,“那样一个只知道围着灶台转的哥儿,你……你真要守着他过一辈子?”   章墨远瞬间沉下脸,眼眸中都是冷光。   他平日里看人虽然都是淡淡的,但极少用这种眼神看人。   金茹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金小姐,在下对你的尊重皆源自你的身份,对你本人并无任何私情,请自重。”   “明日我会让村长去金小姐下榻的客栈,嘉奖一事和村长商议即可,还请不要再来打扰我夫人。”   金茹云一脸难堪地走了。   林言一直躲在厨房里看,现在一见人走了便走出来,“走了?”   “嗯,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林言笑了一声,“你是不是骂人家了?”   章墨远挑眉,“怎么会?”   林言拍拍他的肩,“相公,你在摧毁桃花运这方面的确是有点子天赋在身上的。”   难怪上辈子混到最后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不过林言对此十分满意。   “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章墨远:“……”   后面的事情林言没再关注,只知道嘉禾村得了些赏银,村长做主给大家分了。   林家这边也分到了几两。   按理说章墨远的嘉奖应该是最重的,但可能是因为上回的事,县令动了怒,所以刻意给省略了。   章墨远也不太在意,他近来越来越多的把时间花在了读书上,为后年的乡试作准备。   林言以前听说读书人对自己的书本都格外爱惜,除了书的确很贵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读书人把书看的很神圣。   所以只要章墨远读书,他就会把章糯糯那个破坏大王给抱走。   结果有一次慢了一步,等他进屋时就看见章糯糯趴在桌子上和章墨远一块儿看书,小口水都滴在了书本上。   但章墨远只是神色自若地拿帕子擦干净,一点都不在意。   糯糯还把胖脚丫子搁在他书上,也没见他生气。   这之后林言就不再把糯糯抱走了。   镇上有个老秀才开了家私塾,先前章墨远曾在里头帮忙教过几节课。   自从林言来镇上开了铺子以后,那老秀才便隔三差五地过来,想劝章墨远继续去私塾授课。   但章墨远都以围海造田的事为由推拒了。   现在海稻米都种出来了,老秀才便又来劝说。   而且还主动说,只要章墨远愿意去,海贝海壳可以免费去他的私塾读书,不收银子。   林大嫂一听不收银子,有些心动,但他拎得清,现在海贝在家里,章墨远偶尔指点一下也够用了,这老秀才不一定比章墨远教的好。   所以他主动道:“小章,这事还是看你自己。”   林大哥点头,“是这样,你千万别因为海贝海壳答应去私塾。”   章墨远笑了一下,“我知道。”   林言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想的,那老秀才来过好多次了。”   “可去可不去,没什么要紧。”   “会耽误你读书么?”   “不会。”   “那你去吧,海贝海壳可以免费读书呢。”林言玩笑道:“顺便再把家里这个带过去,让他也启蒙一下。”   说着就点了点怀里的章糯糯。   糯糯不明所以,咧着小嘴巴傻笑。   林阿爹嗔了他一眼,“就会拿糯糯逗趣儿,他这么小如何能启蒙?”   糯糯一听大家在说他,高兴地爬起来,站在林言腿上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章墨远把他抱过去,笑道:“也不是不行,他近来学说话,去私塾兴许能有些帮助。”   林言笑眯眯地戳戳章糯糯的肚子,逗他,“糯糯,你马上要去读书了,要成为一只有学问的崽了,高兴吗?”   糯糯咯咯笑,然后把自己的肚子捂住,不给阿爹戳。   “以后人家问,糯糯你这小肚子鼓鼓的,都装的什么呀,你就说装的是学问呀。”   一屋子人都笑了。   糯糯被这欢乐的气氛误导,以为林言在夸他,大方地把爪爪收回去让林言戳。   章墨远去私塾这事就说定了。   第二天老秀才一听高兴坏了,恨不得章墨远立即开始授课。   海贝海壳也过上了背着书包上学堂的生活,林大哥林大嫂见状,干活更加卖力了。   这天下午。   林言忙完了中午的生意,洗了个澡,然后带着刚睡醒的糯糯出门去溜达溜达。   每回糯糯坐着婴儿车出来,都会遇上很多打招呼的人,路过的行人视线也都会在糯糯和婴儿车上停留一会儿。   糯糯渐渐地就有些坐不住了,林言可没章墨远那么大的臂力,一只手抱他,另一只手还能拎着婴儿车。   他从随身带着的小罐子里取出一片去皮去籽的柠檬,递给糯糯。   柠檬片已经拿热水洗掉大半酸味,让糯糯捧着玩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糯糯记得这个东西很酸,所以他伸出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然后等了一会儿又舔了第二口。   林言赶紧加快速度。   糯糯认真地舔柠檬,对周遭的事都不管了,也不再想着从婴儿车里爬出来,林言对此十分满意。   私塾就在老秀才家里,进小院子后,林言给糯糯擦擦手,小声道:“糯糯,阿爹带你去看爹爹上课,但你要答应阿爹不可以哭闹。”   糯糯睁着两只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林言。   林言把糯糯从婴儿车里抱出来,然后把婴儿车放到角落里。   “行,算你答应了。”   私塾只有一间“教室”,就是一间厢房,里面摆了几张桌椅。   老秀才的学生也不多,只有五个,加上海贝海壳就七个。   年龄大多都是海贝这么大,海壳像个乱入的,他的桌椅也比海贝他们矮上不少。   章墨远坐在最前面,正不疾不徐地说着什么,下面的七个小豆丁听的无比认真。   糯糯一见爹爹就高兴地啊了一声,林言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冲他摇头。   他是算着时间来的,章墨远的课应该快结束了,再等一会儿就好。   老秀才听说他来了,赶紧从堂屋过来,笑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章秀才夫人,借一步说话。”   林言跟着他去了一边。   糯糯拼命扭着身子往后看,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去找爹爹。   林言不好意思道:“他在家里闹着要找爹爹,我才带他过来。”   老秀才笑得很慈祥,“无妨,章秀才这堂课马上就结束了,章夫人可愿随我去院里喝杯茶?”   “多谢。”   刚坐下没多久章墨远那边就结束了,海贝拉着海壳的手走出来,一见林言就兴奋地喊了一声,“小叔,糯糯。”   海壳赶紧转身回屋,脆生生道:“叔爹,小叔和糯糯来啦。”   海贝无奈道:“怎么又忘了,在这里要称呼夫子。”   海壳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夫子,然后高兴道:“小叔和糯糯来啦。”   林言笑着走过去,把怀里急不可耐的糯糯塞给了章墨远,然后揉了揉酸胀的手臂。   “太沉了。”   章墨远笑着看他一眼,“你抱他来的么?”   “怎么会?”   这么一个小胖墩,他要是抱过来,手臂还不得废了。   糯糯拿自己的额头贴在章墨远脖颈间,撒娇似的蹭来蹭去,把章墨远领口都蹭乱了。   林言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学着刚才海贝他们的坐姿,笑眯眯道:“章夫子,我这个坐姿标准吗?”   章墨远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章夫子?”   “刚才海贝说,在这里要称呼你为章夫子。”   章墨远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颇含深意的笑来,“这称呼倒是不错。”   林言莫名道:“你做夫子还做上瘾了?”   章墨远没解释,继续逗怀里的糯糯。   林言一头雾水。   不过他也没纠结,起身在“教室”里溜达了一圈,点头道:“还挺有意思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课堂,要是那会儿有章墨远这么好看的老师,他肯定能做个学霸。   等他看了一圈后,章墨远才起身,“走吧。”   “好。”   晚上。   糯糯在林阿爹屋里,这边只有林言和章墨远两人。   章墨远坐在桌边看书,林言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墨远,你还不睡觉么?”   章墨远嗯了一声,“明日的课还有些地方没准备好,我再看一会儿。”   林言睁大了眼睛,一脸稀奇道:“真的吗,你居然也会有没准备好的时候?”   章墨远回头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我为何不会有?”   林言起身走过去,“章夫子,章秀才,你可是无所不能呀。”   章墨远放下手里的书,眼中翻腾着某种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和刚才的话题完全无关。   “我记得方才糯糯在床上摆弄他的机关鸟。”   林言哀嚎一声,上次糯糯在床上摆弄机关鸟,结果小零件洒得满床都是,他找了半天还是有漏网之鱼,睡了一夜起来硌的背都疼。   想到上次的经历,林言二话不说,马上转身回床上找。   就在他满心专注寻找时,身后突然覆盖上一个温热的身躯,然后耳边就听到一句,“我已经找过了。”   林言:“……”   他转过头想说话,结果发出来的却是一声惊呼,章墨远直接吻住了他。   林言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艰难地推开他,“你怎么了?”   章墨远意味深长道:“以后白日里不要轻易叫章夫子。”   林言:“……”   “章夫子怎么了,不都这么叫你?”   “只有你不同。”   林言:“……”   禽兽啊。   *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林氏铺子的火锅越来越受欢迎,从中午一直到晚上,每日都有很多客人来。   林言每天都很忙,除了下午的空档时间能休息一会儿,其他时间基本都不得空。   糯糯主要交给了林阿爹,不过因为林言在铺子里,只要能见到阿爹糯糯也不会哭闹。   天气凉了以后,外卖单子就慢慢变少了,一方面因为火锅的关系,客人点的少了,另一方面林言也刻意降低了外卖的频次,毕竟送过去食物冷了会影响口感。   这天下午,林言刚做完最后一桌的菜品在院子里洗手,突然有人进来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小哥,林老板是哪位?”   林言站起身,礼貌道:“是我,您找我有事吗?”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一年多以来闻名整个海河镇的林老板竟然年纪这么小。   接着说话的语气就变得谨慎了些,“林老板,三日后是我们老爷的寿礼,想请您过去帮忙准备一桌寿宴,价钱方面您不用担心,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言愣了一下,“寿宴?”   “是的。”   “不知您家老爷是……”   “我们是住在镇子北边的柳家。”   对方说起柳家两个字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隐隐的骄傲。   来镇上这么久,林言自然是听说过柳家的。   柳家是镇上的大户,听说当年柳家大小姐出嫁时排场甚大,马老板说起这事时一脸的惊叹。   他还说那位柳老爷是个在吃方面十分讲究的人。   想到这里,林言心里便生出了几分退意,若是最后没让人家满意,难免会引来一些麻烦。   “不瞒您说,我们铺子里每日客来客往的,怕是没办法接下您这桩差事。”   对方笑容顿了一下,“林老板,价钱方面都好商量,我们老爷也是诚心邀请。”   林言还想推辞,但对方伸出手比了一下,“五百两。”   林言:“……”   “如何?”   “不知寿宴上的菜品是柳老爷指定,还是我来定?”   这可是五百两耶!   对方笑了一下,“我们老爷指定要你家的烧烤和生腌。”   说着,他就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的都是柳老爷指定要做烧烤的菜色,生腌则没做要求,让林言自己准备。   “不知这些菜和海鲜的银子,是你们柳府出,还是我这边出?”   那人笑得意味深长,“不愧是全海河镇知名的林老板,做事情就是有成算。”   林言笑笑,“做买卖嘛,自然要把这些都考虑进去。”   “买菜和海鲜的银子我们柳府会负责,只要林老板拿出最好的手艺,银子方面一切都好说。”   得到对方准确的答复,林言便点了头,然后双方写了份契书,各自画押。   把人送走后,林言便回去把这事告诉了其他人。   林阿爹一听五百两,高兴道:“只要做一顿烧烤就有这么多银子,真划算。”   其他人也都很高兴,毕竟这可是五百两啊。   接下来三天,林家人一直在准备这个寿宴,林言特地和村长提前订了一大批海鲜,给他们三天的时间准备。   王秀那边也订了很多肉。   寿宴当天。   林家人今天非常忙碌,海贝海壳可以去私塾,但糯糯就没人管了。   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把糯糯交给章墨远,让他带去私塾待一天。   于是,才半岁多的章糯糯,光荣地成了私塾最小的学子。   一大早,林言就起来给他准备好了衣物,然后连带着包袱一块儿交给章墨远。   “章夫子,章糯糯今天可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教他哦。”   林言还记得上回的事,喊完章夫子就赶紧溜了。   章墨远笑着摇摇头。 第67章   章墨远带着糯糯到私塾, 立刻引来孩子们的围观,个个都凑上来想和糯糯说话。   糯糯抱着怀里的柠檬,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生怕这几个不认识的哥哥给他抢了。   海贝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糯糯,没有人抢你的柠檬。”   糯糯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   海壳把自己的白瓷杯递过来, 喂糯糯喝了一口水,高兴道:“糯糯,你有听不懂的就问哥哥哦。”   他终于不是私塾里最小的了。   章墨远把糯糯安排在最后面,把原先的椅子拿走, 糯糯还坐他的婴儿车。   海壳想和弟弟坐在一起,章墨远没同意。   开始上课以后, 糯糯本来低着头专心地找地方藏他的柠檬, 一听见爹爹的声音便抬起头来,柠檬也不要了。   章墨远一边拿余光留意他一边开始授课,“今日要讲的是……”   海贝他们规规矩矩地把书翻开, 糯糯睁着大眼睛看了半天, 然后一低头发现自己这里什么也没有, 想把柠檬放上来结果柠檬又找不到了,整个人都傻住了。   章墨远一边讲课,一边走过来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在他面前。   糯糯伸出小爪子,章墨远递出一根食指让他握着,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课。   糯糯抓了一会儿就把章墨远的手指拉到嘴边想啃,章墨远把手指缩回去,他就开始研究怎么把爹爹的手指拽出来。   父子两个玩着无声的小游戏。   光听章墨远的声音和授课的内容, 谁也想不到他底下竟然在做这种和课堂无关的事。   前面上课的七个学生谁也不敢把头转过来, 连海壳都不敢动。   糯糯早上没睡够, 所以玩了一会儿就困了,歪着小脑袋开始打瞌睡。   章墨远把他抱出来,给他垫了一下,让他睡在桌子上。   敢在章夫子的课堂上睡大觉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   铺子这边。   林言最后清点了一遍要带的东西,然后大家一起开始把东西往牛车上搬。   面对这么一桩大买卖,大家都很重视,生怕漏掉了什么。   “行了,大哥二哥,咱们走吧。”   两辆牛车林大哥林二哥一人赶一辆,朝北边走去。   北边房屋少,大部分地段都被柳府覆盖,所以之前林言做外卖的时候没来过这边。   不过柳府十分显眼,大老远就瞧见了。   门房走出来,一脸警惕道:“什么人?”   林言从牛车上跳下来,客气道:“我们是林氏铺子的人,今天是来替柳老爷准备寿宴的,劳驾行个方便。”   门房脸色缓和了些,“是林老板啊,进去吧。”   林言应了一声,然后重新跳上牛车。   进门后有人来引着他们朝厨房那边走,林阿爹一脸惊叹道:“这柳府真大,造这么一间宅院得花多少银子。”   “是啊。”林大嫂也睁大了眼,“大户人家就是阔气。”   林言上辈子可是见识过各种别墅豪宅的人,内心根本没有丝毫的波动,而且书里描述的章墨远后来的府邸不知道有现在柳府几个大呢。   他笑了一下,“咱们以后也会有的。”   林阿爹嗔了他一眼,“要真住这么大的院子,那每日打扫起来还不得累死。”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眼里却满是笑意。   杜元笑眯眯道:“阿爹,你瞧这柳府这么多下人,以后咱们也可以雇几个下人嘛。”   林阿爹操劳了半辈子,实在很难想象下人伺候自己是什么模样,便摇了摇头,“那得花多少银子。”   一家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柳府的厨房。   管事迎上来,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林老板来的真准时,厨房这头都清出来了,今晚的寿宴可不能让我们老爷和贵客失望啊。”   上回去铺子里的人就是他,林言见过,自然就省略了客套话,直接道:“没问题。”   “林老板里面请,寿宴酉时正点开始,请尽快备好食材,不要耽误了吉时。”   “好的。”   等管事离开后,林家人就把牛车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卸下来。   厨房里好几个下人站着,他们没说要帮忙,林言也没提,只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准备。   寿宴是酉时正点开始,现在还不到申时,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准备生腌的话时间正好。   做了这么久的买卖,林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大家就知道该干什么,默契早就培养出来了。   林言去挑螃蟹和虾时,林阿爹就去清洗瓷罐,林大嫂和杜元把所有的配料和工具摘出来洗干净放在一边备用。   为了看起来美观,林言选的虾都是个头差不多的大虾,螃蟹的大小也大差不差。   林大哥林二哥去牛车上把冰鉴搬下来,放在旁边备用。   林三哥做果汁比较熟练,所以榨柠檬汁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林家人忙的有条不紊,旁边那几个柳府的厨子想偷偷学几招,可林言背对着他们,动作又着实很快,而且生腌汁都是林言上午在家里就做好的,从冰鉴里取出来直接往里面加。   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学会。   难怪林家人从头到尾都不避着他们。   生腌做完放进冰鉴后,柳府的几个厨子就凑过来,笑着试探:“林老板,你这年纪轻轻的,手艺竟然这么好,莫不是师出高人?”   林言笑了一下,“没有,自己看了几本书,然后瞎琢磨出来的,没有师父。”   这个时代的厨艺要么是家学,要么就是拜师做学徒,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几本和厨艺相关的书。   所以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不知道林老板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林言随口胡诌了几本,看着几人竖起耳朵的模样,林言差点笑出声。   烧烤的材料没必要准备这么早,所以林言给大家做了酸梅汤,大家一边喝一边休息。   林大哥还往杯子里搁了点碎冰,被林大嫂看见,嗔道:“这都快入冬了,还加冰,你小心染上风寒。”   林大哥嘿嘿笑了一声,“刚才搬上搬下出了一身汗。”   林言也给柳府的厨子一人做了一杯,他们对那一大罐子的腌梅子也很感兴趣,但林言照旧敷衍了过去。   休息的差不多以后,林言林大嫂林阿爹开始切肉,杜元去洗生蚝和扇贝的壳,三个哥哥一块儿弄柠檬汁。   天刚黑,管事就出现了,他走过来笑着问道:“林老板,食材准备的如何?”   林言点点头,“都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管事简单看了一圈,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案板和刀具上清理的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舒服。   “好,林老板请随我来。”   林言不放心让柳府的人帮忙搬,所以他们还是把东西都搬到牛车上,让哥哥们赶着去正堂。   等把所有的食材都搬进去后,林大哥林二哥去打理牛车,其他人进正堂等待寿宴开始。   杜元四下看了一圈,紧张道:“刚才那管事说有什么贵客,不知道是谁呢。”   林言正一样一样地把配料放在自己的手边,闻言笑道:“管他是谁,只要不耽误咱们赚银子就行。”   杜元笑了,“说的是,管他是谁。”   寿宴准时开始。   林阿爹他们都有些紧张,林言倒是还好,他还在心里简单过了一下等会儿的顺序。   等他过完再抬头,柳老爷和贵客已经出来了,林言一眼就看见了贵客身后的金茹云。   金茹远正拿得意的眼神看着他。   林言明白这位贵客的身份了,应该就是盐海县新上任的县令吧。   管事上前去行了个礼,然后指了指林言这边,介绍道:“县令大人,老爷,那位就是镇上的林老板。”   柳老爷朝林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对县令说:“大人,先上座吧,让林老板给我们展示一下他的手艺。”   坐下后,县令意味深长道:“林老板,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你就是章秀才家里的那个哥儿?”   说到“哥儿”两个字时,县令语气里有一丝轻蔑。   林言假装没听出来,行了个礼淡淡道:“回大人,正是小的。”   县令并未抬手,只道:“你是章秀才的哥儿,就不必行礼了。”   林言起身,“多谢大人。”   然后他又朝柳老爷那边打了个招呼。   金茹云冷哼了一声,“林言,你是没瞧见本小姐么?”   林言笑着喊了一声,“金小姐。”   金茹云想为难他,但刚才她爹亲口说过不用行礼,只好暂时按压下来。   林言回到自己的位置,管事接到柳老爷的眼神后轻声道:“林老板,开始吧。”   “是。”   做烧烤对于林家人来说简直再熟练不过,林言一动手便各自忙活开了,过程中几乎不用怎么开**流。   猪肉一盘一盘地往上端,林言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几种酱料和吃法。   金茹云一直没动筷子,皱着眉似乎很嫌弃的模样。   柳老爷关切道:“金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林老板的手艺不合胃口?”   金茹云白了林言一眼,“是,他做的东西很难吃。”   林言笑了一下,“金小姐还没下筷,怎知难吃呢?”   县令佯装生气地放下筷子,“云儿,这是柳老爷的寿宴,你不要任性。”   金茹云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难吃。”   林言也无所谓,只要柳老爷别少他的银子,金茹云怎么说都行。   生蚝和扇贝也都上了两盘,林言故意把生蚝放在金茹云面前,金茹云随手一抓,然后痛呼了一声。   林言赶紧道:“这生蚝有些烫,金小姐等等再吃。”   金茹云气愤地放下筷子,“你故意弄这么烫是不是想害我?”   林言一脸无辜道:“我绝没有此意,金小姐可以用筷子。”   金茹云瞪了他一眼。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犯了什么傻,居然直接拿手去抓,大概真是被林言给气糊涂了。   林言把生腌端出来,说完吃法后特地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金茹云夹了一只虾,笑道:“金小姐,这是生腌虾,您尝尝?”   捉弄归捉弄,县令还在边上呢,惹怒了金茹云最后还是他麻烦。   当着众人的面,金茹云还是要顾全她的闺秀气质,没做出直接把虾丢掉这种事。   林言退回来,继续做烧烤。   林三哥把盛放柠檬水的白瓷罐子端上桌,轻声道:“这是我们林老板送给诸位品尝的柠檬水,请。”   林三哥心里也紧张,但他这一年多和无数人打过交道,面上看着还是很镇定的。   柳老爷给县令斟了一杯,“大人尝尝?”   县令抿了一口,淡淡道:“不错。”   柳老爷又给金茹云斟了一杯,金茹云根本没喝。   柳老爷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道:“金小姐心情不好,不如我来给你说件趣事?”   金茹云无可无不可,“你说。”   柳老爷把筷子放下,缓缓开口:“前朝有个书生,自幼家中贫寒,成年以后便在村子里娶了妻。”   “寒窗苦读几年后他终于高中,这个时候一位大家闺秀看中了他,想嫁与他为妻。书生便想和前头娶的那个妻子商议一下,让小姐做正妻,他做妾。可是呢,那个妻子不同意啊,撒泼哭闹,书生没辙了。”   金茹云越听眼睛越亮,催促道:“后来呢,书生如何了?”   柳老爷笑了一下,“还能如何,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休了前头那个妻子,娶这位大家闺秀了。”   柳老爷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林言,“毕竟谁会放着大家闺秀不娶,而要守着一个小村子里来的妻子呢?”   金茹云高兴道:“理当如此。”   林言:“……”   他也不傻,柳老爷这番意有所指话里有话,他听不出来才怪呢。   可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仿佛只是听了一个简单的故事似的。   柳老爷看向林言,主动问道:“林老板觉得如何?”   林言淡定道:“这个书生现在可以休了他那个村子里来的妻子,谁敢保证以后他不会休了现在的闺秀妻子呢?”   柳老爷脸色微变。   金茹云气道:“林言你胡说什么?”   “金小姐,不过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何必当真呢?”   柳老爷笑了一声,“林老板说的有理,只是一个故事而已,逗人一笑便够了。”   吃到一半,其他几桌的人便开始轮流向主桌的柳老爷贺寿,管事高声唱诵客人们送的寿礼,个个都是拿的出手的贵物。   县令的礼物压轴出场,只是一枚不太起眼的玉佩,但柳老爷亲自下桌接在了手上,还朝县令行了跪谢大礼。   县令淡淡道:“本官俸禄有限,柳老爷可别嫌弃。”   柳老爷忙道:“哪里的话,大人两袖清风,咱们盐海县谁人不知?”   林言扯了扯嘴角,先不说两袖清风的事,这县令才来多久,哪来的谁人不知?   他本来以为没他什么事了,结果那边热闹过后,柳老爷居然又转向了他。   “今儿正好都在,气氛也好,不如我托个大,替金小姐解决一件烦心事。”   林言一听这话,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柳老爷就走到他面前,和事佬一般,劝道:“林老板,听说你上回和金小姐有些小龃龉,不如趁此机会向金小姐道个歉,化干戈为玉帛,你说呢?”   见林言没什么反应,他又走近一些,继续劝,“金小姐毕竟是金小姐,身份贵重,按理说你得罪了金小姐,是要受罚的,但县令大人宽宏大量,你只需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林言:“……”   他简直无语,这柳老爷刚才说自己托大,这也托的太大了吧。   他又不是柳家的什么人,柳老爷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林言明白了,今天柳家请他来,其实就是想借由他来讨好县令,他只是个工具人罢了,重点在于讨好县令。   林阿爹和林大嫂他们都拿担忧的视线看着他,林大哥捏着拳头想上来替林言出气,但被林二哥和林三哥一人一边按住。   “大哥别冲动,先看言儿怎么说。”   林言想了一下,带着些歉意道:“柳老爷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想起来了。上回金小姐去我家的小铺子吃热锅子,我不知道金小姐的身份,的确多有怠慢,在这里向金小姐赔个不是。金小姐下回去,我一定好好招待您。”   柳老爷脸上的笑容慢慢退下去,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林老板。”   金茹云怒道:“你还想装傻。”   林言无辜道:“莫非金小姐觉得小的还有其他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明示。”   这帮人真正想要的,应该是和刚才那个故事里似的,让林言主动让出位置,恭敬迎接金茹云进门吧。   这种事,林言装傻,难道他们敢挑明么?   柳老爷轻笑了一声,“该说的不该说的,林老板自当心里有数。”   林言不卑不亢道:“柳老爷说的,我不太明白,金小姐贵为千金,应当是不会和我等普通百姓计较的。”   *   章墨远从私塾回来后,父子两人吃了饭,然后他给糯糯擦了身子就把他放在床上让他睡觉。   可等到现在,林言还是没回来,糯糯也睡醒了,发现林言不在便开始哭闹。   章墨远索性穿上外袍,拿小被子把糯糯裹好,然后父子两人出门去找林言。   糯糯马上不哭了,安静地靠在爹爹怀里。   章墨远先走到马老板家,敲敲他家的门。   马老板本来有些不耐烦,但一见是章墨远,赶紧问道:“章秀才,这是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孩子没事,马老板,劳驾送我去一趟柳府,我家言儿一直没回来。”   马老板一听,二话不说,立刻去屋里穿外衣。   然后动作麻利地赶着牛车出来。   看章墨远面色冷峻,马老板也没多说什么,尽力把牛车的速度赶的快一些。   “多谢,今日还有事,明日我会登门道谢。”   马老板摆手,“不用不用,章秀才你快进去吧,看看言哥儿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他还想让章墨远把糯糯留在他这里,但章墨远已经抱着糯糯走了。   糯糯似乎感受到了爹爹的情绪,安静的像个乖宝宝。   门房出来拦阻,光线昏暗他也看不清章墨远的脸。   “什么人?”   章墨远冷声道:“我是林老板的夫君,我妻子今天在贵府上,我来寻他。”   门房哦了一声,“林老板还在里头忙,你在这里等等吧。”   章墨远往前走了一步,让门房能看清自己,“能否请你告知今日寿宴上都有些什么人?”   门房一听就不高兴了,刚要发作就对上了章墨远的视线,也不知怎的就答了:“我们老爷请了县令和县令千金。”   章墨远往后退了一步,“多谢。”   然后他就直接进去了。   门房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   等他意识到自己不该把人放进去时,章墨远已经走远了。   地方也不难找,直接看哪里最亮人最多就是了,他快步朝正堂走去。   他到的时候屋里气氛正僵着,林言都已经做好了五百两拿不到的心理准备了。   章墨远也顾不上平日里的风度,直接推开拦着他的下人,一把把门推开。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林阿爹眼睛一亮,“小章来了。”   林大哥紧攥的拳头也松开了。   林言听见“小章”两个字,赶紧转头看过去,然后惊讶地发现,真的是章墨远。   “相公,你怎么来了?”   章墨远把早早就张开小手臂的糯糯交给林言,笑道:“你一直不回来,我担心你,糯糯也不肯睡觉。”   林言拍了拍糯糯的背,小声道:“我没事,正准备走呢。”   章墨远冲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笑,然后转身看向县令,“大人。”   县令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小章来了。”   章墨远这才看向离他最近的柳老爷,淡淡道:“听闻柳老爷今日过寿,我来的匆忙,并未准备寿礼,还请柳老爷不要介意。”   柳老爷笑的爽朗,“章秀才说的哪里话,你能来已经是我柳某人的荣幸了,快请上座。”   “不了,我是来接我夫人的,无意打扰寿宴,不知我夫人何时能回去?”   柳老爷看了眼林言,神色有些微妙。   像是没想到章墨远会对林言如此爱护。   林言拉了拉章墨远的衣角,笑眯眯道:“相公,我把这些做完就结束了,你来帮我好不好?”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拿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别说章墨远堂堂一个秀才,就是寻常的男人,也没谁愿意替屋里人做这些家事的。   但章墨远却点了头,而且下一刻他就神色自若地开始给林言做事。   林言说什么他都答应,而且动作看起来并不生疏,一点都不像头一回做。   林言把糯糯塞到他怀里,“相公,你做的太慢了,还是我来吧,你带着糯糯等我一会儿。”   众人这才想起来,刚才章墨远进来的时候是抱着孩子进来的。   而且他照顾糯糯的动作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熟练。   林阿爹他们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各干各的,继续忙活。   糯糯闻到烧烤的香味馋坏了,小身子拼命往林言那边探。   章墨远熟练地给他榨了一杯不加糖的柠檬汁,兑了些温水给他喝。   糯糯两只小爪子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喝,喝完撅着小嘴巴让章墨远给他擦。   柳老爷看了眼金茹云,神色很是复杂。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的这个法子实在不太高明。   他以为自己只是顺水推舟,可现在看来,章墨远似乎并不是他故事里那个书生。   现在倒是有些麻烦了,他并不想得罪章墨远。   柳老爷笑了一声,“既然章秀才来了,林老板,我们这些已经够吃了,你就赶快收拾收拾和章秀才回家去吧。”   说完他就给管事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去拿银子。   金茹云看着章墨远,几次想过来大话,但都被县令给喝退了回去。   只能不甘地盯着章墨远看。   章墨远旁若无人地和林言糯糯说话,一家三口仿佛有着特殊的磁场,谁也打不进去。   林言快速地把剩下的食材做完,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一家人默契地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很快就收拾好了。   章墨远冲县令和柳老爷点了点头,然后就跟在林言身后走了。   林言没再提五百两的事,可他们的牛车刚到柳府大门口就被管事叫住。   管事手里提着一只很大的箱子,殷勤道:“林老板,章秀才,今晚的确有些误会,我们老爷说除了约定好的五百两银子以及食材钱外,给您额外再补二百两,略表心意,希望您收下。”   林言淡淡道:“不用了,我们只要契书上约定好的钱,多出来的二百两我们不要。”   “林老板……”   见林言不为所动,管事只好去看章墨远,“章秀才……”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道:“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管事只好拎到一边把二百两取了出来交给旁边的下人,然后再回来。   这回林言接了,“多谢。”   “林老板说的哪里话,今晚确实是误会,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林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退回去。   “大哥二哥,我们走吧。”   回去整理一番,再躺上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糯糯半路就睡着了。   林言靠在章墨远怀里,一直没说话,其实不用他说,章墨远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是我的错。”   林言抬眼看他,“也,也不能说是你的错吧。”   他刚才没开口,其实是在想,以后他是不是经常要面对这种局面,等章墨远考上举人,再考上状元,会不会想嫁给他的名门闺秀越来越多?   “金茹云那边你不用烦恼,我会解决。”   林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章墨远疑惑道:“今晚还发生了别的?”   林言咳了一声,“那个,柳老爷说了一个故事,是他说的,不是我编的啊。”   章墨远点头,“什么故事?”   林言就把柳老爷说的故事复述了一遍,然后一脸傲娇地看着章墨远,“真的是柳老爷说的,他想暗示我呢。”   章墨远失笑,“那你骂他了么?”   “当然没有,我向来信奉以理服人。”   “是么?”   林言瞪了他一眼,“现在轮到你了章秀才,你说说听后感。”   章墨远一脸无辜,“我和那个书生不是一类人。”   林言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是么?”   “我不喜欢名门闺秀。”   “也不喜欢其他的哥儿。”   林言嘴角已经快压不住了,“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都还没高中呢。”   “我只喜欢你一人。”   林言心跳加快。   “要休,也是你休了我。”   “不过,即便你休了我,我也不会走的。”   林言笑了,“章秀才,原来你也会说出这样赖皮的话来。”   章墨远把人抱得紧了一些。   先前他说明年年底去省城,是考虑到林言的铺子,还有糯糯,他太小了。   但现在他却想早点离开这里了。   不光想早点离开这里,他还想早点高中,等他做了官,手里有了权力,林言的麻烦就会少一些。   重生一年多以来,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比想念权力握在手中的感觉。 第68章   第二天章墨远就和林言说了提前去省城的事, 林言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商量过后,他们决定等糯糯过了一周岁生辰再走。   因为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大半年, 所以他们路上有足够的时间, 可以慢悠悠地过去。   到时候就看糯糯适应得如何。   林阿爹很舍不得,“糯糯这么小,你们能顾好他么, 我同你们一道去吧。”   林言摇头,“阿爹,墨远只是去考试,等将来他考上了, 任职下来了,我再让人接您过去。”   “那让你三哥一道去, 他性子活络, 正好也让他出去瞧瞧。”   林言想了一下,觉得不错,三哥的志向的确不止在海河镇这么点地方。   “我问问三哥的意思。”   林三哥很高兴, 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没问题, 我一定会帮忙看好糯糯的。”   说着他就凑到糯糯身边,笑眯眯道:“糯糯最喜欢三舅了是不是?”   糯糯咧着小嘴巴冲他笑笑,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脏兮兮的小爪子在他衣服上蹭蹭。   林三哥:“……”   林言忍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明年开春咱们就一块儿去省城。”   杜元看了眼林二哥, 其实他也想去,想和林言在一块儿, 但他们和林三哥情况不同。林三哥独身一人, 去哪里都方便, 他们还要生孩子。   想到这里,杜元就有些消沉。   林二哥知道他和林言感情好,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伸手拍了拍杜元的肩膀。   林言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笑道:“家里的铺子还要靠大哥二哥,等将来墨远的任职下来,你们再考虑要不要过去。”   林大嫂也很舍不得林言,但他们还有海贝海壳,注定不可能和林言一块儿走的。   说定后,林言就主动提出把铺子转给林大哥和林二哥,之前说好的两个点的工钱自然就不算了。   至于后面钱怎么算,林言就不管了,让大哥二哥他们自己去商量。   他本来想现在就转,但大哥二哥不同意,要等他们走的时候再转。   剩下这几个月的时间还按照原来的算。   林言和章墨远要提前走的事说出来后,家里的日子好像就越过越快了,一眨眼又到了年节。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年节应该是短时间内人最齐的一年,下回还不知道要多久。   林阿爹躲着偷偷抹眼泪,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但将来不管他是留在海河镇,还是跟着林言走,肯定都会远离一边。   不管哪一边,他都舍不得。   林言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在现代交通工具那样发达,人们尚且不喜欢分离,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离得远了,一辈子能见上几面都不好说。   海贝躲着偷偷哭了几次,然后他鼓起勇气走到林言和章墨远面前,认真道:“小叔,叔爹,我会好好读书,将来我也要同叔爹一样去省城考试。”   林言摸摸他的头,笑道:“不止省城,还有京城,将来你叔爹做了京官,你来了我们就又可以团聚啦。”   海贝郑重地点了点头。   海壳拖着哭腔道:“我也要去。”   “好。”林言忍着酸涩道:“等墨远在京城做了官,大哥大嫂,二哥杜元,你们都来京城,我们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一家人一起过年节。”   林大哥和林大嫂对视一眼,点头道:“言儿说的对,等小章定下来,我们都过去。”   他这样说海贝海壳就高兴多了。   杜元拉着林言的手,小声道:“言儿,你一定要多写信回家。”   “好,我去了京城,瞧见好看的首饰胭脂,一定捎回来给你和大嫂。”   杜元和林大嫂都被他逗笑了。   章墨远一直没怎么说话。   上辈子他无牵无挂,只随身带着母亲的牌位。海河镇和嘉禾村对他来说,不过只是曾经的家乡而已。   但现在因为林言,他好像也有了归属感,林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林阿爹擦擦眼泪,笑道:“行了行了,小章和言儿是去做正经事,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都别在这儿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林言也起身,“是呀,晚上的饺子还没弄呢,大嫂杜元,咱们一块儿和面去。”   “好。”   “来了。”   全家最懵懂的就是糯糯,他只是感觉两个哥哥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海贝还好,海壳除了去私塾,大部分时间都粘在他身边。   而且一到吃饭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就抢着喂他吃饭,大舅母和二舅母频次最高。   年节结束以后,糯糯就开始学走路了,他只要随便迈迈腿,大家就开始疯狂夸他,好像他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海壳最喜欢陪着糯糯练习,这事成了他每日下私塾以后的头等大事。   海贝怕他把糯糯摔了,每次都要扶着,哥俩一边一个。   偏偏糯糯是个小懒虫,每回走上两步就不想动了,然后赖在海贝怀里装睡。   海壳摸摸他的脚,担忧道:“糯糯,你还没有学会呀。”   糯糯晃着小脑袋,努力把自己的两只小脚丫往里缩。   海壳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糯糯,我阿爹说省城很远的,你不会走路的话怎么去呢?”   糯糯假装没听见,把脑袋埋在海贝怀里,只露出个小屁。股。   海贝哭笑不得道:“他们可以坐车呀,咱家有牛车。”   海壳迷茫了一会儿,然后眼前一亮。   对啊,家里有牛车。   海壳立刻不焦虑了,并且停止了他的拔糯助走。   小机灵章糯糯马上又开始粘着海壳了。   毕竟家里最放纵他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哥哥。   趁着大人不注意,糯糯就啊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海壳低头看了一眼,“糯糯,你又饿了吗?”   糯糯咬着手指,一脸无辜地点头。   海壳纳闷道:“可是你刚刚吃了一碗蛋羹。”   糯糯又拍了拍,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海壳。   海壳左右看了看,一脸苦恼道:“可是我不会做,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哥哥来。”   糯糯赶紧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海壳摸摸他的手,安抚道:“糯糯,哥哥很快就回来哦。”   谁知糯糯直接伸手把他腰间的小荷包抓走了。   海壳愣了一下,然后急了,这里头有几颗糖豆子,是下学路上叔爹给买的。   糯糯动作麻溜地把荷包扯开,然后哗啦一下把里面的几颗糖豆通通倒在了婴儿车的小桌板上。   然后两只小爪子一边抓一个,美滋滋地舔了一口。   刚才路上海贝海壳吃的时候他都馋坏了,可章墨远没给他吃,还让海贝海壳收好,别让他瞧见。   坏爹爹。   海壳把其他几颗收好,然后急得团团转,他又不敢硬抢,只能一叠声地哄,“糯糯,你不能吃这个,不能吃啊。”   糯糯假装没听见。   海贝从章墨远那边出来,疑惑道:“不能吃什么?”   海壳一见他就仿佛见了救星,“哥哥,糯糯吃了豆子。”   “什么豆子?”   海贝问完就反应过来了,迅速跑过来。   糯糯很聪明,他知道海贝能制住他,便张开嘴巴直接把糖豆往里面塞。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到嘴边的糖豆被海贝无情地夺走了。   另一只爪子里的也被揪出来拿走了。   糯糯不高兴了,扁着小嘴巴做出要哭不哭的模样。   海贝有点慌,手足无措地哄道:“糯糯不哭,糖豆你不能吃,哥哥给你拿别的。”   糯糯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海贝更慌了。   恰好这时章墨远从屋里出来,“海贝……这是怎么了?”   糯糯一听见章墨远的声音,立刻收了控诉的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好,做出乖巧的好宝宝模样。   海贝:“……”   章墨远走过来,“海贝,发生什么事了?”   海贝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天真的海壳给解释了一下。   章墨远把糯糯抱到怀里,然后朝海贝伸出手,“海贝,给我一颗。”   海贝从自己的荷包里拿了一颗新的递过去。   章墨远笑笑,“你们做得很好,不过别太担心,他吃一点没事的,只要不让他一整颗塞进去就好。”   糯糯见爹爹要喂自己,马上张开嘴巴,还张得大大的。   章墨远手动给他合上。   糯糯:“?”   “你刚才是不是抢哥哥的糖豆吃了?”   糯糯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章墨远点头,换了个问题,“那你刚才是怎么吃的?”   糯糯马上伸出小舌头,示意他是舔着吃的。   章墨远笑了,“你刚才还摇头呢。”   糯糯眨眨眼,茫然地看着他。   章墨远失笑,然后看着糯糯把那颗小小的糖豆给吃了下去。   “下回不许抢,也不许骗。”   糯糯这下又听不懂了,眨眨眼十分无辜的模样。   *   再怎么偷懒耍赖,糯糯还是在他一周岁生辰前学会了走路。   这下婴儿车可关不住他了,整日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到处溜达。   一天要换不知道多少身衣裳。   经常是林言刚给他换好,一出门没留意,他就趴地上去了。   随便捡块石头都当成宝贝一样揣兜里。   每回给他脱衣裳的时候都能抖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出来。   林言又气又好笑。   很快就到了生辰这天。   林言提前告诉客人,这天铺子里的吃食全部半价,并且正式告知了以后要离开的消息,希望他们离开以后大家继续支持铺子里的生意。   马老板笑眯眯道:“虽然舍不得言哥儿,但章秀才是有大志向的人,我就在家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林言点头,“若是有好消息,我一定会写信回来的。”   米铺掌柜今年在海稻米上赚了一大笔,所以他给林言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品,“言哥儿,将来遇上好事儿别忘了我。”   林言笑道:“行行行,不会忘了你的。”   蒋老板没准备什么礼,但因为蒋天纵要和林言他们一块儿走的关系,他特地多派了几个下人跟着,一路上有个照应。   唐木匠给糯糯准备了一份精致的木雕玩具,都是他亲手做的。   还有很多熟客也都带了礼过来,林言一一道谢,并且回了礼。   离开之前他们还回了一趟嘉禾村。   章墨远和村长沟通了一番,都是田里的事。   村长打算今年再把范围扩充一些,围出更多的田来,章墨远替他划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不要超出这几条线,不然做不好会有水患的风险。”   村长一听会有水患的风险,立刻严肃了起来,捧着章墨远画的几条线认真看。   看完后他把纸放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说出口:   “章秀才,这两年里多亏了你和言哥儿,不然我们嘉禾村还是从前那个破落的小村子,被周围几个村子瞧不起,我这个做村长的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章墨远笑笑,“村长不必客气,我们也不全是为了嘉禾村。”   村长把村里人准备的银子拿出来,递给章墨远,“这些银子是大家伙一块儿出的,知道你们不缺银子,但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银子也不多,你们收了就是。”   章墨远伸手接过来,“多谢。”   “那你们一路上多注意着点,顾好林言和孩子。”   “好。”   回去后,章墨远把银子交给林言,林言也感慨了一番。   如此,便可以正式出发了。   “阿爹,我们走了。”   林阿爹把手里的包袱递给林言,叮嘱道:“路上小心一些,有什么事多和小章商量着来,看好糯糯。”   这些话林阿爹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林言还是笑眯眯地应了。   林言和其他人一一说了告别的话,然后摸摸海贝海壳的脑袋,也让海贝海壳捏了糯糯的小爪子。   “好好读书,糯糯在京城等你们。”   京城两字只是随意这么一说,算是林言对海贝海壳的一种鼓励。   不过海贝今年才七岁,等到他去京城考试那会儿,章墨远应该也回到京城了。   林言他们坐的是蒋家的马车,等车走动起来后,林阿爹他们还跟着走了好长一段。   糯糯笑呵呵地对着窗口挥舞着他的小爪子,他大概以为阿爹和爹爹要带他出去玩。   林三哥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糯糯这么小就要出远门了。”   糯糯高兴地笑了一声,大概以为三舅在夸他。   蒋天纵一直想伸手过来逗糯糯,可惜糯糯不太搭理他,给他郁闷坏了。   为了照顾糯糯,他们走的都是平整的官道,但随着行路越来越长,糯糯还是慢慢有了一点萎靡的意思。   林言把糯糯抱在怀里,温声道:“糯糯,是不是难受了?”   糯糯把脑袋埋在林言怀里,不说话。   林言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糯糯长到一岁从来没生过病,一直都是能吃能睡,活泼的不行,从来没见他这么安静过。   林言心疼坏了,“糯糯,哪里难受,和阿爹说说好不好?”   章墨远给糯糯仔细检查了一下,温声道:“没事,就是有些不适应,不是什么大问题。”   话虽这么说,但章墨远还是把糯糯抱过去,安抚了好一会儿。   他说的没错,糯糯适应了一会儿就好多了,小脸蛋重新红润起来,浑身那个活泼泼的劲儿又回来了。   “嗒嗒,肚肚。”   他现在已经会说简单的音节,但爹这个音太难,他不会,只会喊嗒嗒。   林言和章墨远都是嗒嗒。   林言总算放下心来。   “肚肚饿了么,想吃什么?”   林阿爹给他们准备了很多干粮和食材,出发前林言还准备了一点蔬菜泥和鱼肉带着,拿携带的泥炉热一热就能吃。   马车停在了路边。   这次出门林言和章墨远衣裳都没带几身,就是想把空间尽量都省给糯糯,他的衣裳和用具带了一大堆。   林言还带了一口小铁锅,基本能想到的他都带了,方便随时给糯糯做吃的。   至于大人的吃食就尽量简单了,要么啃干粮,要么给糯糯准备吃食的时候顺带着弄一点。   糯糯坐在章墨远怀里,林言把鱼肉里的刺细致地剃干净,然后用勺子压碎,拌在煮的软糯的米粥里喂他。   一碗米粥喂完,章墨远带他去方便,林言把炉子锅子收拾了一下。   糯糯吃完后就困了,然后躺在两个爹爹腿上睡了大半个下午,等到傍晚才醒来。   蒋天纵本来还想趁着同车的机会和章墨远讨论一下学问,见章墨远的注意力都在林言和糯糯身上就没提。   两个爹爹腿都要麻了,林三哥这个做舅舅的就主动把糯糯抱了过去。   蒋天纵和章墨远都去过省城,所以林言也不怎么担心路线和住宿的问题。   果然,天黑之前他们到了预计的第一个休息点,蒋家的下人熟门熟路地把马车赶到了一家客栈前。   “少爷,到了。”   能被蒋公子看上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破客栈,林言对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怕糯糯睡不好。   客栈的小二殷勤地跑过来,一见蒋天纵就笑道:“蒋公子,这是要去省城的书院么?”   蒋天纵点头,正要让小二给安排三间上房就见小二直直地奔着章墨远去了。   “这不是章秀才么,快快里面请,我们老板娘见到您来一定很高兴。”   蒋天纵:“……”   林言:“……”   老板娘?   他看了眼章墨远,发现章墨远似乎也愣了一下。   把马车和行李交给小二之后,林言跟在蒋天纵后面走进客栈。   不得不说,这件客栈虽小,但看起来很干净整洁,从刚才小二的反应来看,应该也开了不少年了。   想到刚才的“老板娘”,林言把糯糯从林三哥怀里抱过来,塞进章墨远怀里。   “你抱着他。”   林三哥一头雾水,只有蒋天纵看出来了,笑眯眯地看了眼林言。   章墨远什么也没说,把糯糯抱紧。   客栈的前台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看着应该二十五岁左右。   她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懒洋洋开口,“住店还是打尖儿?”   蒋天纵笑着应了一句,“住店,老板娘,快给我们来三间上房。”   听见他的声音,老板娘抬起头,可刚要开口脸色就变了。   变得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些小心翼翼。   “章墨远?”   老板娘丢下手里的算盘,快步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些不知所措,“章秀才这是要去省城么?”   章墨远嗯了一声,客气道:“劳驾替我们安排一间大一些的上房,我和妻子孩子一块儿住,多谢。”   老板娘下意识看了眼林言,眼神里立刻闪过一抹惊艳,然后又看了眼章墨远怀里胖乎乎的糯糯,眼神顿时暗淡了下去。   不过她还是笑了一下,“章秀才,蒋公子,请随我来。”   蒋天纵故意道:“老板娘忘了么,我也是秀才了,你怎么不叫我蒋秀才?”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贫嘴,蒋秀才。”   客栈里最好的三间上房都安排给了他们,林言和章墨远住在中间最大的那一间。   林言冲老板娘笑了一下,“可以帮我准备点小孩子能吃的东西么,麻烦了。”   老板娘也很和气,“我让厨子给孩子煮些软烂的面条,再蒸一碗鸡蛋羹,你看行么?”   林言点头,“多谢。”   老板娘摇摇头,走之前悄悄看了眼章墨远,结果章墨远根本没看这边。   老板娘低头笑了一下,随后便替他们把门关上,然后安静地离开了。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他算是看懂了,估计是先前章墨远去省城考试时住过这间客栈,老板娘看上他了,结果章墨远根本连人都没记住。   糯糯躲在章墨远怀里看了一会儿,发现这里很安全,然后他胆子就大了,开始下来到处走。   里里外外都要看一遍。   林言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怕他不小心磕了碰了。   很快小二就来敲门,说饭菜备好了。   章墨远负责喂糯糯,林言就吃自己的,偶尔夹一点喂章墨远。   这都是他们在家里的时候做惯了的,林三哥跟没看见似的,蒋天纵也还好,毕竟他见过章墨远带糯糯。   老板娘似乎没见过这样的章墨远,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大家都没注意到,只有林言看了她一眼,两人都冲彼此笑了一下。   其实林言也没这么小气,别人喜欢章墨远是别人的事,只要章墨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太在意。   第二天早上他们走的时候,老板娘还送了糯糯一只很大的食盒,上面两层是鱼肉粥和一大份新鲜的果子。   最下面一层是小孩子的玩具。   林言真诚地道了谢。   说实话,若是把他换到老板娘的位置,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上了马车他还在默默感慨。   蒋天纵笑着开玩笑,“她怎么不喜欢我呢,我虽然比不上章秀才,但我蒋公子也不差呀。”   过会儿他压低了声音对林言说:“你别太介意,她知道进退,不会做什么的。”   看起来他和老板娘应该挺熟悉的。   林言点头,“我知道。”   *   原本去省城只要半个月的行程,愣是让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月。   糯糯大部分时间除了吃就是睡,他胆子越来越大,后面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要下来走走,“巡视”一番。   快到省城时,蒋天纵问林言,“你们有什么打算,要不去我那儿吧,我上回来的时候买了个小院子。”   林言看向章墨远,“墨远,咱们住哪儿?”   “先住蒋公子那儿吧,后面我再去找牙人买间院子。”   对于章墨远答应住他那儿,蒋天纵非常高兴,有一种被他认可了的感觉。   “买什么院子呀,干脆就住我那儿,我那院子离雁鸣书院很近,就隔一条街。”   见林言迟疑,蒋天纵又道:“你们又不会在省城待太久,等乡试结束以后你们就要去京城,何必白花银子呢?而且,我和章秀才都要考乡试,平日里还能切磋切磋学问是不是?”   林言笑了,他觉得后面这句切磋学问才是蒋天纵的重点。   他没开口,等章墨远拿主意,毕竟他是来陪考的。   蒋天纵又去游说糯糯,“糯糯跟着蒋叔回家好不好,蒋叔给你买糕点吃。”   糯糯一听有吃的,立刻点头,“嗯。”   “你们看,糯糯都答应了。”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如果不打扰的话,那我们就过去了,多谢。”   蒋天纵高兴道:“跟我还客气什么。”   于是,林言和章墨远就住进了蒋天纵买的院子。   他说是小院子,那实在是谦虚了,院子很大,比他们之前的那间铺子还要大不少。   蒋天纵带着他们了解了一下房屋的布局,然后引着他们去了主屋右边的厢房。   “你们住这里吧,这里朝南边,采光好,你们带着糯糯住也舒服。”   这间厢房是整个房子里除了主屋以外最好的屋子了,林言点头,“好。”   有蒋家的下人忙活,林言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把他们一家三口的东西收拾一下,主要是糯糯的。   “糯糯,帮阿爹把你的小裤子拿过来。”   糯糯像个小陀螺似的,林言指哪儿他去哪儿,让拿什么就拿什么。   出发时刚进四月,天气还有点冷,到省城的时候已经五月了,眼看着天气就要热起来,林言准备提前把糯糯的薄衣裳找出来。   若是不够的话,还要找裁缝铺子做几身。   但现在收拾一下才发现根本不用,林阿爹悄悄往里塞了五六身,林言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   除了糯糯的,他和章墨远也各有一身,针脚和糯糯那几身是一样的,都是林阿爹做的。   这么多衣裳,估计林阿爹从听说他们要提前走就开始加班加点地做了。   还躲着不让他知道。   林言叹了口气,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他不是林阿爹的孩子,但其实他心里早就把林阿爹当成了自己的爹。   也早就把其他人当成了他真正的家人。   章墨远推门进来,见他眼睛红红的,担心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林言摇头,把林阿爹给章墨远做的衣裳递给他看,“阿爹做的。”   章墨远懂了,他抱了抱林言,安慰道:“我们很快就能把阿爹接到身边来,我保证。”   林言自然知道他的保证是真的,点点头,笑道:“好。”   虽然他平时没和章墨远说过将来要把林阿爹接到身边来,但章墨远还是明了了他的心思。   糯糯拼命想往两个爹爹中间挤,但两个爹爹谁也没管他,他只能急切地绕着两人的腿转。   “嗒嗒,嗒嗒。”   被他这么一打岔,什么伤感的气氛都没有了,林言把他抱起来,无奈道:“怎么这么爱凑热闹。”   糯糯坐在他怀里,然后转头看着章墨远。   “嗒嗒。”   章墨远看出他的意思,连带着糯糯一起再次把林言抱住。   林言故意往章墨远怀里靠了一点,糯糯在中间被挤的小胖脸都变形了。   两个爹爹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笑意。   糯糯开始嗯嗯叫,林言笑眯眯道:“糯糯怎么了,还要抱一会儿么?”   糯糯想摇头,但摇不动,只能继续哼唧。   林言往后退开一点,故意道:“糯糯怎么不说话呢?”   糯糯小脸都有点红了,赶紧挣扎着从两个爹爹怀里出来。   这热闹他不凑了。   林言笑坏了。   章墨远摸摸他的脸,无奈道:“好了,别逗他了,去给阿爹写信吧。”   “嗯。”   林言给阿爹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然后在糯糯的五根手指上涂了点墨汁,让他在信上盖了五个小手指印。   他本来想让他盖个爪子印的,但墨汁贵,还是省点吧。   糯糯像是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举着小爪子在桌上和柱子上到处印。   林言就拿着湿帕子跟在他身后擦。   他涂的墨汁少,刚才在信上又按掉了大半,糯糯玩了没几下就印不出来了。   “嗒嗒啊。”   林言把他手上最后那点印子也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道:“好了别玩了,一会儿吃饭了。”   糯糯似乎有些不甘心,一直盯着砚台看。   林言赶紧收好,可不能落入糯糯的小魔爪。 第69章   安顿下来后,章墨远就准备去雁鸣书院了。   他上辈子根本没有时间进书院,来到省城后没多久就参加了乡试, 之后他也没离开, 直接在省城的一间小书院教了小半年的书,后面便去京城参加了会试和殿试。   省城有两间书院最有名,雁鸣便是其中一间, 另一间叫岩阴书院。   两间书院就隔两条街,蒋天纵特地把院子买在了中间。   他本来是打算去岩阴的,但听说章墨远要去雁鸣,便改了主意。   章墨远选择雁鸣也没有特别的原因, 纯粹是因为雁鸣环境简单一些,岩阴很多富家子弟, 里头规矩太多。   另外, 岩阴统一着白,雁鸣统一着墨,章墨远自然倾向于墨色。   一大早林言就起来准备, 他给章墨远做了一份炸排骨, 炒了一份清淡的小菜, 还洗了一大份新鲜的果子。   章墨远中午在书院里吃,他也不知道伙食如何,准备这些以防万一。   同样的东西他也给蒋天纵准备了一份。   毕竟住在人家家里,而且食材还是蒋家下人准备的。   他打算等章墨远去书院后就带着糯糯去周边逛逛, 熟悉一下环境, 总不能什么都让人家准备。   而且他也想筹划一下买卖的事,他也不能一直闲着。   章墨远晨练结束发现林言不在, 便去了厨房寻他。   一进去就看见桌上的四只外卖盒, 两只一起用绳子捆绑好, 拎起来就能走。   “言儿,你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准备这些?”   林言正忙着煮米粥,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呀,我怕你吃不惯书院的东西。”   章墨远过去帮他添了根柴火,温声道:“我吃的惯,以后别起这么早。”   林言随口道:“好,知道了。”   他一边盯着锅里的米粥,一边还要留神旁边小灶上热着的羊奶。   蒋天纵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很细心,还给糯糯准备了羊奶。   章墨远去边上洗了手,然后接手了糯糯的羊奶,林言这才把注意力收回去。   除了一大锅米粥外,他还炒了一份蛋炒饭,怕两个要入学的男人吃不饱。   等所有的吃食都摆上餐桌,蒋大少爷才慢悠悠地晃过来。   “我就说这院子里怎么这么香,原来是你。”   蒋天纵一脸惊喜地盯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吃食,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林言把小咸菜端上来,指着两只盒子给他介绍:“上面是炸排骨和小菜,下面是洗好的果子。”   蒋天纵嗅了一下蛋炒饭的香味,满脸幸福道:“真的好香。”   坐下来后,他顿了一下,“章秀才呢,他还没起么?”   林言摇头,“他去屋里喂糯糯喝奶了,等糯糯喝完他还要沐浴,你先吃吧。”   “沐浴?章秀才有早上沐浴的习惯啊?”   “不是,他刚刚练了一会儿。”   蒋天纵手中的筷子咔嗒一声掉到了桌上,他一脸不可置信道:“练什么,练剑?”   刚才他翻身的时候好像的确听到了轻微的利剑破空的声音,他还以为是错觉呢。   “是啊,一般没什么特殊情况的,他每日都要起来练的。”   蒋天纵手都开始颤抖,“他这是……不光要考文状元,还要考武状元啊?”   林言笑了,“什么武状元,他就是练着防身的。”   蒋天纵把筷子捡起来,神色还带着一点恍惚,“我每日光读书就累死了,他怎么还有精神练剑呢?”   林言笑着摇摇头,这方面他也很佩服章墨远。   体力跟用不完似的。   蒋天纵吃到一半的时候,章墨远抱着糯糯出来了。他已经换好了衣裳,糯糯看起来也洗过脸了,小胖脸白白嫩嫩的。   一见林言糯糯就张开嘴巴,林言以为他要吃东西,便把他抱过来喂了一勺子米粥。   但糯糯却不肯吃,林言疑惑地看着章墨远,“他怎么了?”   章墨远笑道:“他想让你看他的牙,刚才刷牙的时候很乖。”   林言笑得不行,以前每次给糯糯刷牙他都跟要他的命似的,按都按不住,所以只要他稍微乖一点,家里人就恨不得把他夸上天。   现在这是等夸呢。   林言笑眯眯道:“糯糯真厉害,刷牙都不怕了哦,看这几颗小牙牙,简直会发光呢。”   糯糯嘿嘿一笑,然后再次张开嘴巴,这回林言看懂了,要喝米粥。   章墨远和蒋天纵很快吃完走了,林言和糯糯也收拾好准备出门。   糯糯的婴儿车没带,所以林言打算先去找家木匠铺,把婴儿车打出来,不然带着糯糯出门实在太不方便了。   从前门出去是春荣街,春荣街相邻的就是雁鸣书院,从后门出去则是马古街,马古街和岩阴书院相邻。   刚开始糯糯还有点害怕,赖在林言怀里不肯下去,林言手臂都酸了。   “糯糯,阿爹胳膊酸,你自己下来走两步好不好?”   糯糯马上拿他的两条小短腿紧紧圈住林言的腰,“不下气。”   林言很无奈,“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糯糯振振有词,“偷我。”   林言:“……”   之前还在海河镇上的时候,他整日地往外跑,林阿爹就吓唬他,说外头有人牙子专门偷他这种胖嘟嘟的小孩,让他记住了。   不过有这种警惕心是好事,林言也就没再哄他下来。   林言沿着春荣街一边走一边看,默默地观察。   这边的铺子普遍比溪首街要小,像他们林氏铺子那么大的,在这里可以划分成三家了。   大概是因为省城租金贵的缘故。   糯糯慢慢地胆子也大了起来,圈住林言腰部的腿也慢慢松了下来,就在他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下去事,林言突然拐进了木匠铺里。   这间铺子也很小,里头只有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一些,一个年轻一些,年轻一些的大概是学徒之类的。   林言走过去,客气道:“老板,你们这里能定做么?”   年纪大一些的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做什么?”   林言从袖中取出他的画纸,“这种给小孩坐的小车。”   男子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微变,“这是你画的?”   “是啊,给我家孩子坐的。”   为了让小车适应糯糯现在的体重,林言刻意把车加宽了一些,底下的轮子也做了加固。   男子看林言的眼神迅速起了变化,从刚才的冷淡变的热切了一些。   “小哥儿,你先给我讲讲这小车子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没等林言开口,他又朝旁边的年轻男子道:“根子,去给客人搬张凳子来。”   “是师父。”   林言道了声谢就赶紧坐下了,那个叫根子的年轻人也给糯糯搬了一张,但糯糯不肯坐。   男子把他刚才坐的凳子拖过来,直接坐在了林言身边,急切道:“小哥儿,你快给我说说。”   林言点头,然后仔细地把婴儿车的构造说了一遍,男子连连点头。   最后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哥儿,你这画纸能留在我这里不?”   林言笑道:“自然。”   男子立刻把画纸收进怀里,生怕林言后悔了似的。   林言也没在意,直接问起价格,男子伸出一只手,“五钱银子。”   林言:“……”   当初唐木匠只收了他一钱银子,即便除去唐木匠的情分因素,还有省城的物价,直接五倍也是说不过去吧。   林言画的婴儿车结构并不复杂,毕竟复杂的他也画不出来,只是需要用料扎实一些。   从唐木匠那里了解的信息来看,这个时代的木料不算太贵啊。   林言用商量的口吻道:“五钱银子是不是太贵了?”   “怎么贵了,你这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摸索也要用上几日,要是做得不好,说不定还要废工,五钱银子不多的。”   林言无奈道:“那你把画纸还给我,我换一家好了。”   去马古街看看吧,应该还有别的木匠铺子。   林言的猜测没错,一听他要换一家,男子马上捂住胸口,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强硬了。   “你这小哥儿,都没商量好怎么就要走了?”   “那你给个最低价吧,实在不行就把画纸还给我。”   “四钱。”   林言伸手。   男子立刻改口,“算了算了,就收你三钱银子好了。”   三钱银子恰好是林言心里的价位,便答应下来,但付定金之前他还是提醒了一句,“老板,你若是将来想拿这个做买卖,就帮我做好一些,该有的结构都得有,不能少。”   林言能把画纸拿出来就已经做好了被人拿走的心理准备,毕竟他也没办法约束人家。   而且这东西本来也不是他的。   男子眼珠子转了转,看样子应该也想明白了,笑道:“小哥儿说的是。”   搞定了婴儿车的事,林言便带着糯糯走了。   糯糯终于肯下来走了。   林言牵着他的手,一大一小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   糯糯看什么都想吃,还主动朝人家摊主伸手,人家摊主看不见他,他还急的踮脚。   林言一把把他拎走。   继续往下走,林言大致了解了一下春荣街的铺子,吃食很多,但大体和曾经的溪首街差不多,只不过花样多一些。   看来烧烤能卖。   中午章墨远不回,林言就干脆带着糯糯在外面吃,他找了家面摊,点了一大碗清汤面,拿白水过一遍糯糯也能吃。   林言夹一根面放进糯糯嘴巴里,然后让他自己坐在那里吸。   本来是想逗逗他的,结果糯糯吸了两下吸不动就直接动手把那根面给拽了出来。   林言:“……”   而且糯糯似乎发现了捷径,吃完这根又伸手去碗里抓。   林言赶紧拦住。   接下来他也不逗他了,还是一口一口地喂,要是让他自己吃,还不知道要吃成什么模样。   吃完擦擦手擦擦嘴,父子两个准备回家。   刚起身就看见三个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林言下意识看了过去。   服装看起来这么像,该不会是旁边雁鸣书院的学子吧?   “你们听说了么,甲班今天新进了两个,连山长都惊动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听说?”   “我还听说,那位惊动了山长的秀才就是嘉禾村的章墨远。”   林言确定了,这三个的确是雁鸣的学子。   而且听起来,章墨远似乎很有名。   他拉着糯糯又坐回去了,打算偷听一会儿。   “章墨远?就是邸报上那个么?”   “是他。”   “你们瞧见真人了没有,一个秀才怎么会跑去种稻米啊?”   “甭管他的目的为何,总归人家种出来了,而且还呈到了京城,在陛下那里留了印象。”   “可不是,怎么好事都是人家的呢,咱们怎么就碰不上呢?”   面摊老板见他似乎很好奇,便压低了声音解释道:“雁鸣书院里的饭食不好吃,这些学子常常偷溜出来打牙祭。”   林言点头,还好早上给章墨远带了吃的。   “糯糯,我们走吧。”   “嗒嗒啊。”   糯糯听出了章墨远的名字。   林言抱着他出来,笑道:“你爹爹好像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哦。”   糯糯咯咯笑。   就在林言带着糯糯回家午睡的时候,书院里也正热闹着。   恰好是用饭时间,由专人把饭和菜打过来,然后学子们拿着饭盒去打。   章墨远和蒋天纵排在人群后面,只听前面一溜的抱怨声。   蒋天纵高兴道:“幸好言哥儿给我们准备了菜,看样子书院的吃食应该很难吃。”   等打完后,蒋天纵尝了一口就狠狠皱起了眉,“这什么味儿?”   一股要馊不馊的味儿,怪极了。   他刚才就不该好奇,就应该跟章墨远似的,直接不要菜,只要白米。   书院规定不能浪费,他打了就要全部吃干净。   周围的人都在拿若有若无的视线看着章墨远,然后小声地窃窃私语。   章墨远跟没看见似的,低着头专心地吃林言做的菜。   雁鸣书院以秀才为主,也有举人,但很少。能考上举人的,有钱的去了京城的书院,没钱的去了地方谋差事。   雁鸣分班是按照年龄来的,甲班是最年轻的,同时也是人最少的。毕竟秀才难考,大多数人都是考了很多回才考上,考着考着年纪就大了。   章墨远和蒋天纵在的甲班只有四人,乙班有六人,丙班有十人。   周围这些都是乙班和丙班的,甲班另外两人还没来。   蒋天纵突然抬手招呼了一下,他刚来一早上就和甲班其他两人混熟了,社交能力一绝。   朱温文先看见他,然后是贺启。   贺启挺高兴,他性格和蒋天纵有点像,比较好热闹,但朱温文不同。   他出身贫寒,一心只想考出功名,所以对于蒋天纵和贺启这样的富家子敬谢不敏,章墨远他倒是有心结交,可偏偏章墨远不愿搭理人。   朱温文才犹豫了一会儿,就被贺启给拉过来了,两人在章墨远和蒋天纵对面坐下。   贺启一眼就看见两人的食盒,惊奇道:“你们从家里带的吃食?怎么会这么香?”   蒋天纵得意道:“这可是墨远的夫人做的,他的手艺在我们海河镇都是出了名的。”   贺启看向章墨远,一脸羡慕道:“章兄夫人这般贤惠,章兄真有福气。”   章墨远冲他点了下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贺启愣了一下,他们读书人都讲究个谦逊,像章墨远这样直接接了别人赞美的倒是很少见。   朱温文皱了皱眉,他觉得章墨远太傲了。   蒋天纵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排骨,笑眯眯道:“墨远和他夫人情深似海,在他心里,他夫人就是最好的,你们说什么他都会接下的。”   朱温文看向章墨远的眼神一下子变成了惊讶。   贺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排骨,然后眼睛瞬间亮了,“太好吃了,章兄夫人的手艺简直一绝。”   朱温文也尝了一口,他本来还以为贺启在夸大其词,这下也信了。   但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像章墨远这样的人,怎会对自己的屋里人推崇备至?   他那个夫人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贺启吃下排骨后,好奇地问章墨远:“章兄,早上忙着课业,也没来得及问,你们嘉禾村的围海造田到底是如何做成的,海边竟能种出稻米来?”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过程很长,大底就和邸报上说的一样。”   要考乡试的自然都看过邸报,尤其是自己家门口的大事,人人都关注。   朱温文终于开了口,“邸报上说,是你的夫人和你一道完成的,是真的么?”   章墨远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眼含深意道:“自然是真的,围海造田是我夫人提出来的,过程中也一直是他在指导我,准确来说,我只是替他办事。”   朱温文一脸的不可置信。   连贺启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章兄的夫人竟这般……这般神奇。”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神奇这个词。   章墨远笑了一下,“是,我夫人非常厉害。”   早上山长亲自找过来的时候他都面不改色,可提到他的夫人却判若两人。   看来蒋天纵说的情深似海是真的。   贺启有点羡慕,他和家里的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情不情深的。   朱温文想到家里辛苦劳作供他读书的妻子,心情有些复杂。   *   申时书院就下学了。   甲班四人一块儿往课室外走,朱温文走在最后,他还在想刚才先生说的那个问题。   前面蒋天纵和贺启一边说话一边走,章墨远走得最快。   到门口时章墨远突然一改刚才的淡定,加快了步子朝外走去。   蒋天纵下意识看过去,同样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林言。   还有摇摇晃晃冲章墨远奔来的小糯糯。   贺启愣住,“那是……”   “那位就是墨远的夫人和孩子呀。”   听见夫人二字,朱温文也赶紧抬头看过去。   林言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在他看来,林言过分漂亮精致了,这个模样和他印象中的贤惠似乎相去甚远。   他理解的贤惠,应该像他家里那位,朴实无华,性情木讷。   章墨远把糯糯抱起来,然后走到林言面前,笑道:“睡午觉了么,怎么这会儿就起了?”   林言无奈地戳戳和章墨远腻歪的糯糯,“你问他,怎么哄都不肯睡,非要和你一起上学。”   糯糯伸出小手指朝书院里面指了指,“去啊。”   章墨远摇头,“爹爹已经下学了,该回家了。”   林言揉着酸胀的手臂,今天一天下来,抱进抱出的,累坏了。   见到林言和糯糯,章墨远自然就不急着回去了,一家三口慢悠悠地往回走。   蒋天纵和贺启朱温文道别后也没追上他们,识趣地拐到铺子里买吃食去了。   章墨远和糯糯说话,“你今天乖么,有没有听阿爹的话?”   糯糯想也不想就点头,然后拍着自己的小肚子认真道:“乖宝宝哦。”   意思是他是最乖的乖宝宝。   林言哭笑不得,“就你还乖宝宝呢?”   糯糯嘿嘿一笑,他记性特别好,指着面摊说面面,指着木匠铺说车车。   章墨远立刻就明白他们今天做什么了。   “去打小车了?”   林言点头,然后把上午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章墨远也没说什么,一般林言做的事他不会干涉。   说了一会儿自己和糯糯的事,林言便问起了章墨远在书院的事。   “听说今天书院的山长都出动啦?”   “嗯,他来问围海造田的事。”   “我相公真厉害。”   “明明是你厉害,我只是替你办事。”   他每次都这么说,林言也不奇怪,笑着换了个话题,“我今天在这条街上看了一圈,我觉得咱们的烧烤买卖能做,等三哥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林三哥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好。”   路过猪肉铺子的时候,林言和章墨远进去买了点,然后又去买了一大盒子鸭蛋。   先把咸鸭蛋做起来放着。   等到月底的端午节,还可以拿出来做咸蛋黄肉粽吃。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林言一直想做,但忙着做买卖也没找到时间,现在正好可以试一下。   “墨远,你同窗怎么样呀,要不要我做些吃食让你带给他们吃?”   “不用,以后连我也不要做了,我在书院里吃就好。”   要给他们准备吃食的话,林言每天都得起早。   “可是刚才蒋公子说你们书院的吃食很难吃。”   “能吃就行,左右只有一顿。”   林言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便点头应道:“那我要是起得来就做,起不来你就在书院里吃。”   “好,听你的。”   晚上林三哥终于回来了。   “三哥,你今天都去了那些地儿?”   林三哥喝了一大杯水,高兴道:“我在周围转了转,找了两家烧窑的铺子,对比了一下。”   林言立刻来了兴趣,“对比的如何?”   “第一家就在后面的马古街,大一些,但我观察了一上午,他们工人懒散,出货太慢。第二家在远一些的巷子里,比马古街这边小一些,但出货快多了,就是远了点。”   “远倒是不怕,出货快是正经。”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日我再带你去瞧瞧。”   “好。”   林言也把自己今天的观察和他说了,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明日先把烧烤炉敲定了,然后再去看看铺子。   虽然也可以从小推车开始做,但那是资金不足的初期,现在林言租个铺子还是够的,干脆就一步到位,把小推车的钱也给省了。   “明日我们带上烧烤炉的图纸去……”   林言摇头,“这回我不想要烧烤炉了。”   之前做烧烤炉,是为了配合小推车,后来虽然有了铺子,但已经有了三只烧烤炉在家里,林言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去考虑烧烤架了。   可现在不一样,既然有铺子,为什么还要烧烤炉呢。   林三哥疑惑道:“不要烧烤炉,烧烤怎么做?”   “我们用烧烤架。”   林言简单地画了一下,林三哥一拍大腿,“就做这个,这个比烧烤炉快多了。”   “对。”   林言先前画的那些图纸都还在,他在前期经验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然后全都整理到了一起,明天带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乖的宝宝呀?   林言:……反正不是你   糯糯(美滋滋看着镜中自己的小胖脸):就系我啦!   林言:…… 第70章   糯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两只小爪子捧着小杯子喝奶,咕嘟咕嘟很快就喝完了, 然后他往后一仰, 想把剩下的几滴奶都倒进嘴巴里。   章墨远伸手接住他,没让他一头栽到地上。   林言吓了一跳,无奈道:“看来还得让他坐婴儿车。”   糯糯差点摔了也不怕, 反而靠着章墨远的手继续喝,晃晃荡荡跟坐摇椅似的。   林言把他的杯子拿开,他继续乐呵呵地晃。   第二天林言和林三哥一起去烧窑铺,因为林三哥说距离远, 林言还特地借了蒋家的马车。   林三哥赶马车的时候,糯糯几次伸出蠢蠢欲动的脚丫子, 想坐他边上去。   他大概觉得这种掌控一辆马车的感觉很是威风, 看着林三哥的眼神里都是向往和羡慕。   林言拗不过他,只能自己坐到林三哥身边,然后让糯糯坐在自己怀里。   林三哥刻意放慢了速度。   马车一动, 糯糯就睁大了眼睛, 脑袋上的一撮呆毛迎风而立。   林言忍着笑道:“糯糯, 你看这太阳这么大,咱们还是进去吧。”   糯糯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林言实在很怕他这娇嫩的宝宝肌被晒伤, 他手边又没有宝宝霜之类的东西。   “糯糯, 这日头会把你晒黑的,晒得和爹爹的墨一样黑, 等天黑以后, 阿爹就找不着你了。”   糯糯一脸震惊。   林言继续道:“晚上阿爹出去丢垃圾, 你黑乎乎的一团,万一不小心把你一起丢了怎么办?”   林三哥在边上已经快笑抽了。   糯糯:“……”   林三哥把车停在路边,林言赶紧把糯糯带回车里。   “太好了,我们糯糯还是这么白。”   糯糯扁了扁嘴,好像有点委屈,好像又有点高兴。   去烧窑铺后,老板拿了点做出来的瓷碗成品给林言看,林言很满意,便爽快地定了头一批外卖盒,还有杯子碗盘子锅之类的用具。   考虑到他们不会在省城待太久,林言没有定太多。   从烧窑铺出来已经到中午了,两大一小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去铁器铺子。   糯糯雷打不动地进入了午睡当中,林三哥小心翼翼地抱着他。   林言把烧烤架子的图纸拿给铁匠看,因为结构比较简单,也不用林言说太多,也就横网和密网两种网的尺寸特意强调了一下。   除去烤架外,林言还特地定了一批铁签子,用来做烤串用。   省城这边的物品比海河镇要齐全很多,回去的时候经过马古街,林言还看到了卖竹制品的铺子,便进去定了一批竹签子。   将来堂食主要用铁签,外带就用竹签。   竹签是消耗品,所以他竹签的数量定了铁签的三倍还多。   回去休息了一会儿,等糯糯午睡醒了,章墨远那边也下学了。   三个大人便一块儿去看铺子。   首先是选择街区,春荣街还是马古街。   林言当然是偏向于春荣街,毕竟章墨远在这边,以他的名气,连宣传都不需要,雁鸣书院就会成为林言的一大客源地。   这个时代能读书的很多都是家里条件比较好的,更何况还是雁鸣书院这样的大书院,能进去的学子大部分消费能力还是有的。   林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林三哥和章墨远都没意见。   林三哥找人问了一下牙行的位置,然后三人便直接去了牙行。   来招待他们是一个约莫四十上下的男子,他略微打量了一下三人,然后直接把视线放到了章墨远身上。   “你们想看什么?”   林言都习惯了,每回他和章墨远或者哥哥们一道出去,不认识的人总会先去问他们。   大概还是哥儿做生意太少见的缘故。   “我们想租个铺子,在雁鸣书院附近,劳驾帮忙寻一寻。”   男人惊讶地看了眼林言,但他也没多问,去屋里拿了一大串钥匙出来,一边问一边道:“书院附近是有几家空置的铺子,但租金不会太低,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林言点头,他们现在这个地段差不多算得上市中心那种了,贵点也合理。   男人先带他们去看了两家小一点的铺子,林言不太满意,男人便又带他们去看了第三家。   牙行带人看铺子也是有策略的,第三家明显就让人眼前一亮。   不光大小合适,离书院和他们住的地方都近,和林言的要求几乎完全符合。   林言也知道价格不会便宜,但牙人说出价格的时候他还是惊了一下。   “十五两一个月?”   而且还不接受半年付,必须年付,年付也没有优惠。   林言看了眼林三哥,同样看到了他眼里的震惊。   他们在海河镇的铺子那么大,才四两一个月,四两和十五两,简直天壤之别。   林言无奈道:“我们还是再看看别的好了。”   牙人极力劝他们,“这间铺子地段大小都和你的意,别的你也瞧不上,何必浪费那些时间呢?”   林言转身朝外走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也太贵了,他还不知道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租金一下子去了十五两,他还有多少利润?   牙人跟在他们后面往外走。   走到门口遇上几个老者,打头那人往他们这边瞥了一眼,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林言就听见身后章墨远淡淡地喊了一声,“山长。”   林言眼前一亮,这位就是雁鸣的山长?   年纪似乎挺大的,头发都白了,但看着很精神。   “小章啊,你怎么在这儿?”   牙人立刻转头看向章墨远,眼神带着点探究。   但林言并未注意他的神色,因为山长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小章,这位小哥儿是你夫人么?”   章墨远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林言身边,“是,他是我夫人林言。”   山长笑眯眯地看着林言,“听小章说围海造田是你的主意?我一直想见见你,此番一看果然与众不同。”   林言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   山长还有事,和章墨远说了一句就走了。   林言看向章墨远,“我们回去吧。”   “嗯。”   牙人赶紧拦住他们,说话的口气都变了,“莫非您就是雁鸣书院新来的章秀才?”   林言震惊,章墨远这名声都传到牙行去了?   牙人忙道:“小哥儿别误会,我家小子也在书院里读书,他对章秀才很是推崇,并非我刻意打听。”   林言顿时来了兴趣,“真的吗,你家公子是我家墨远的同窗啊?”   牙人笑了一下,“他在乙班,章秀才应当是不认识的。”   “你家公子叫什么呀?”   牙人说了一个名字,林言立刻去看章墨远。   其实章墨远根本没注意,但对上牙人期待的视线,他还是点了点头,“在书院里见过。”   牙人很高兴,爽快道:“你们这铺子租金算十两银子好了,年付的话我再给你们少十两。”   林言:“……”   他和林三哥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现在就签契书。”   这铺子十两一个月绝对是值的,趁着牙人还没后悔,赶紧把契书签了。   捧着契书走在回家的路上,林言美滋滋道:“章秀才,你的名头可真好用,下回我就把章秀才夫人这几个字缝在帽子上,给糯糯也缝一个,就叫章秀才的崽。”   章墨远失笑出声,“那我呢,是不是要缝一个林老板的相公。”   林三哥跟着凑热闹,“也给我缝一个,章秀才和林老板的三哥。”   糯糯被大人之间的气氛感染,在章墨远怀里扭了几下,兴奋得不行。   铺子的事情敲定以后,林言和林三哥就开始忙活着打扫和清理铺子。   这种乱糟糟的场面林言不想带糯糯,但把他委托给蒋家的下人他又不答应,最后只能三个大人轮着带糯糯。   蒋天纵有空也会来帮忙。   左右铺子开张也不急,铁匠铺和烧窑铺都还没把东西送过来。   忙活了四五天,终于把铺子给收拾好,恰好木匠铺那边也把糯糯的婴儿车给送了过来。   林言仔细检查了一下,还算满意,做工没有唐木匠那么细致,但也没什么问题。   林言付了余下的钱,然后把图纸要了回来。   图纸上明显有描摹过的痕迹,不过林言也没说什么,只当没看见。   又过了几天,铁匠那边把烤架和铁签送过来了,林言便打算先把烧烤做起来。   省城这边海鲜送不过来,所以菜单也要调整。林言和林三哥去肉铺里转了一圈,往菜单上加了鸡肉和鱼,还有一些内脏之类的,比如鸡心和鸭肠。   铺子的名字还叫林氏。   林氏烧烤铺。   等所有用具齐全后,林氏烧烤铺便准备开张了。   开张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林大哥和林二哥竟然来了。   林言又惊又喜,“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林大哥把车上的硝石往下搬,笑道:“我们去鄞州取硝石,刚巧路过省城,想着你这边可能需要,就过来给你送一趟。”   林言高兴坏了,两个哥哥可真是及时雨啊。   林二哥把一个包袱取下来递给林言,“这是阿爹大嫂还有元儿给糯糯做的衣裳,都是夏天的,马上就能穿上。”   林言接过,急切道:“阿爹他们还好么?”   林二哥点头,“挺好的,铺子生意很好,他们每日都很忙,海贝海壳还是去私塾读书。”   “就是阿爹时常念叨你们。”   林言难受道:“我们都挺好的,墨远刚进书院就惊动山长了呢,因为他,牙人还给我们免了不少租金,让阿爹别担心我们。”   “好。”   林言去屋里把糯糯抱出来给他们看,林三哥忙着给两个哥哥倒水。   章墨远下学回来也惊了一下。   林大哥林二哥在省城住了一晚上就要走了。走之前林言特地带他们在附近转了转,给林阿爹林大嫂杜元买了几匹新样式的布,还有一些海河镇没见过的糕点。   林言和林三哥把他们送上车。   糯糯挥舞着小爪爪,“大九,阿九,乖宝宝啊。”   意思是让两个舅舅放心,他会做个乖宝宝的。   林大哥林二哥轮流抱抱他,然后才坐上车离开。   林三哥拍拍林言的肩,“言儿,我们回去吧,一家人总会再见的。”   林言点头,是啊,总会再见到的。   铺子开张前一天晚上,大家一起坐在厨房里穿签子。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好奇道:“蒋公子说他有文章要写,听起来很难的样子,你不用写么?”   章墨远淡淡道:“方才已经写完了。”   林言:“……”   刚才?刚才糯糯还在屋里闹他呢,就写完了?   他回头朝蒋天纵书房那边看了一眼,难怪他每天回来都一副压力好大的样子。   换他也受不了。   林言负责处理食材,然后切肉,切完端上桌让林三哥和章墨远串签子。   签子已经提前拿水泡过。   糯糯坐在他的婴儿车里,努力伸着小手臂想偷偷拿一个,但够了半天什么也拿不着。   “嗒嗒。”   林言把给他准备的蔬菜泥放在他面前,笑眯眯道:“这是你的任务,快做吧。”   “可不许偷吃哦。”   糯糯点点头,然后趁林言“没注意”,偷偷低下头去啊呜一口。   林言露出一个坏笑。   平时哄半天才肯吃一口呢,还是这办法好。   “串肉的时候把前面的尖尖包住,不能露出来……”   林言演示了一遍,然后就继续去处理食材了。   串签子也不是什么难事,章墨远和林三哥做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攒了两大盘子。   等手边的食材都处理好,林言就把烤架搬出来,开始清洗除味。   林三哥和章墨远串好签子后也过来一起帮忙。   “三哥,把你们串好的肉和菜端过来,我们今天试试味。”   林三哥应了一声,然后进去端了两盘,肉和菜各一盘。   林言又把自己提前备好的配料一样一样地摆好。   这几天在等烤架的时候,他还自己缝了几双厚手套,去铺子里买了几个小刷子。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妥当,林言洗洗手,正式开始做烧烤。   林三哥负责帮他拿东西,章墨远负责看顾糯糯。   林言先放肉,等烤肉的香味飘出来时,糯糯马上丢下奋斗了半天的蔬菜泥,急切地朝章墨远伸出手臂,想让爹爹抱他去吃。   章墨远哄着他吃完了蔬菜泥,这才把他推出去。   蒋天纵循着香味跑出来,“做什么好吃的了?”   刚巧肉串好了,林言就问他,“吃辣么?”   “吃,重辣。”   林言给肉串刷上辣椒酱,然后递给蒋天纵,蒋天纵狠狠吃了一口,“总算活过来了,那破文章真要折腾死我了。”   林言失笑,然后给林三哥和章墨远也烤了一大把。   糯糯急坏了,拼命在大人身后喊,可怜巴巴的伸着小爪子,企图唤醒大人们的一丝良知。   但没人给他吃。   章墨远扯了一小片没刷酱的叶子给他,糯糯不肯吃,他学聪明了,要吃肉。   这下又没东西吃了。   烧烤大家都不是第一回 吃,但吃这种签子串好的还是头一回。   蒋天纵因为吃得太急被铁签子烫到了,但即便这样也还是没见他吃慢一些。   “这签子真方便,不用外卖盒了。”   “连筷子也不用。”   林言提醒了一句,“签子别丢,洗洗还能用。”   林三哥点头,“早知道就让大哥他们带些回去了,真好用。”   林言笑笑。   吃完晚饭,林言才顾得上糯糯。   “糯糯,乖宝宝?”   糯糯哼了一声,气鼓鼓道:“不乖,不听话。”   林言忍着笑,“是阿爹错了,阿爹太忙了,没顾上你。”   糯糯委屈巴巴地看着林言。   “阿爹给糯糯做鸡蛋汤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喝鸡蛋汤了么?”   糯糯有点迟疑,林言知道他想吃肉,又道:“阿爹再给你做个肉泥饼好不好,你想吃几个就吃几个。”   总共就只做三个。   糯糯马上点头,“嗯!”   林言一脸好笑地去准备了。   *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起来烤了一大盒子肉交给章墨远,让他带到书院去给同窗吃。   若是章墨远自己,他当然不会做这种事,但林言让他做,他也不会推辞。   蒋天纵也蹭了一份。   等他们离开后,林言和林三哥又串了不少肉和蔬菜,然后装在林言定制的白瓷大食盒里带去铺子。   他们忙活的时候,章墨远和蒋天纵也进了甲班的课室。   贺启用力嗅了几下,然后把目光定在了他前面的蒋天纵包里。   “蒋兄,你们今天又带了什么吃食,好香。”   先生还没来,蒋天纵便把食盒取出来,打开给贺启看,“这是林言做的烧烤,特别好吃。”   他喜欢重辣,所以他这个味道比章墨远那边的微辣还要香。   贺启闻着空气中的香味,拼命保持着读书人的斯文,矜持道:“章秀才的夫人手艺真好。”   蒋天纵主动把食盒递过来,“你可以尝一片,不过我这个是重辣,墨远那里有微辣,你可以找他要。”   什么重辣微辣贺启一下子没听懂,蒋天纵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贺启小心翼翼地捏了一片肉放进嘴巴里,然后被辣的脸都红了。   蒋天纵又提到章墨远那边有微辣的,贺启看了眼章墨远,实在不敢开这个口。   结果章墨远却主动把包里的食盒打开了,“我夫人让我带的,给你们吃。”   朱温文本来在看书,现在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这香味这么霸道,他自然也闻到了,但他和贺启不一样,他和章墨远蒋天纵几乎很少交流。   蒋天纵把食盒拿过来,放到贺启的课桌上,“你尝尝看,林言的铺子今天就开张了,这是他特地交代让墨远带来给你们吃的。”   说完他还招呼了一下朱温文。   其实蒋天纵并不是什么好客的人,但有个冷淡的章墨远在旁边,他也只能被迫变得好客起来。   朱温文脸色又变得古怪了起来,林言一个哥儿居然开铺子,章墨远都不反对的么?   贺启倒是没想这些,他刚才吃了一片重辣的,虽然有些受不住,但味道是好吃的。   他迫不及待地尝了一片微辣的,“好吃,朱兄,你也来尝尝。”   朱温文看了眼章墨远,发现他完全没注意到他,便探身过去吃了几口。   贺启问蒋天纵:“章兄夫人的铺子开在哪里,改日我定要过去捧捧场。”   朱温文没开口,他是没有余力去铺子里买吃食的,即便有他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就在书院前头,走几步就到,叫林氏烧烤铺,以后你们想吃的话,林言还可以送外卖哦。”   蒋天纵经常吃林言的东西,自然拼命给他打广告。   “送外卖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想吃什么,提前和林言定一下,他让人给你送来,喏,就用我和墨远这种食盒。”   贺启眼睛都亮了。   他们早上从家里带吃食,中午的时候都凉透了,小菜倒还好,肉菜有时候结成一块都没法吃了。   而且带来带去的他也嫌烦。   要是林言那个铺子真能送,每日吃上热乎的多好,还不用自己带。   贺启有点心动。   朱温文什么也没说,多吃了几片肉就退回位置上去了。   他坐在章墨远的正后方,每次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又嫉妒又不甘。   凭什么他能又有钱读书又好,还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妻子?   他爹是标准的庄稼汉,大半辈子都在田里,可却是章墨远这样一个看起来和种田毫无关系的人做出了围海造田这种事。   有了围海造田这项功绩,章墨远即便考不上秀才,将来也不愁没出路。   朱温文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林言嫁给他,说不定今天围海造田的人就是他了。   蒋天纵把食盒收起来塞到自己包里,招待同窗这种事还是交给他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言把铺子的门打开,和林三哥两人把烧烤架抬出来。   做买卖这种事他和林三哥都很熟练,虽然现在换了个环境,但流程是熟悉的,做起来也不费劲。   烧烤的香味霸道可是公认的,只要他们的烧烤做起来,不怕没有客人上门。   不过让林言惊讶的是,第一个客人竟然不是路人,而是雁鸣书院的学生。   对方看起来还有些紧张,“你,你就是章秀才的夫人么?”   林言笑着点头,“是呀。”   对方松了口气,似乎在庆幸自己没找错人。   林言以为他还要问些什么,结果人家要了几串肉就跑了。   林言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   接下来又来了几个学子,和第一个差不多,都是先问他是不是章墨远的夫人,然后随便要几串就走了。   林言无奈道:“这是在做什么?”   林三哥笑道:“你和墨远现在可是出了名了,大概这些学生都好奇能在海边种出稻米来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吧。”   林言想想,大概真是这个原因。   不过接下来来的学生,就不只是好奇了,他们还特地问了烧烤相关的问题,看着倒像是纯粹的食客了。   做完中午这一波,林言去屋里收拾了一下,陪着糯糯睡了一会儿午觉,等雁鸣书院下学后,铺子里迎来了又一波高峰期。   而且让这些学子惊掉下巴的是,章墨远居然帮着林言一块儿招待客人。   尤其是他还抱着孩子喂他喝奶。   蒋天纵笑笑,这些人的反应和他当初一摸一样,真是没见过市面。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今天的我,是霸气的我,是掌控天下的我……   林言(拎走):五分钟到了。   糯糯:呜呜呜。。。 第71章   省城的宵禁比较严格, 从戌时就开始了,林言赶在宵禁之前收了摊回家。   回家路上看见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从身边擦肩而过, 林言特地看了一眼。   看来木匠铺的婴儿车已经售卖出去了。   章墨远牵了下他的手, “怎么了?”   “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林言心里掠过了一丝不安。   这回这个木匠没有唐木匠那么踏实,希望不要出问题才好。   毕竟这是孩子用的东西。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林言的期望。   第二天铺子开张的时候, 突然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冲过来,凶狠道:“谁是这里的掌柜?”   林三哥立刻把林言拉到自己身后,满脸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   家丁把一个破烂的婴儿车摔到两人面前,“你们做的这破烂玩意儿害我们家小少爷摔成重伤, 不给个说法就把你们送到官府去。”   林言低头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问题了。   眼前这个婴儿车虽然乍看是他画的那个样子,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区别挺大的。   坐的板子加宽了足足三倍, 底下的轮子也增大了一圈, 但从中间断裂的口子来看,应该是没做好相应的加固。   林言从林三哥身后走出来,问道:“这车是街尾那家木匠铺做的么?”   “那木匠可说了, 他是按照你画的图纸做的, 怎么, 你想抵赖?”   林言蹲下身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道:“原先的画纸是我画的,但不是这个模样。”   说完他朝身后的林三哥看了一眼,林三哥会意, 去里面把糯糯的婴儿车拎了出来。   “你们这个应该是木匠改过的, 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   他们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抓林言这个“幕后主使”的,可林言这个反问却把他们弄晕了。   “还问我们怎么回事, 要不是你这个破车, 我家小少爷怎么会摔伤?”   林言想了一下, 试探着问道:“你家小少爷今年多大?”   家丁一头雾水,“六岁啊。”   林言明白了。   他就没见过六岁的孩子还坐婴儿车的。   弄清楚状况后,他就和这些家丁去了木匠铺。   “三哥,你先准备,等我回来再开张。”   “我和你一道去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那边还不知道状况如何,我不能把糯糯带过去,三哥你替我看着他。”   林三哥只好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   木匠铺里。   上回林言来的时候只是有些杂乱,现在已经是面目全非了,里头的东西被砸的乱七八糟。   一个妇人坐在椅子上,看模样应该就是那些家丁口中的夫人。   木匠站在旁边,一见林言他就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   妇人转头看着林言,微微皱眉道:“你就是画图纸的人?”   林言摇头,“不是。”   妇人立刻转头去看木匠,木匠慌忙摆手,“图纸就是他画的,我徒弟能作证,他家里就有现成的婴儿车,不信唐夫人您可以派人去搜。”   林言无语道:“婴儿车的图纸的确是我画的,但我画的和你做出来的一不一样,你自己心里有数。”   木匠还在嘴硬,“什么一不一样,我就是按照你画的图纸做的。”   林言看向唐夫人,一字一句道:“婴儿车我家的确有,只要唐夫人见了,自然就知道一不一样了。图纸呢我正好也带了,就在这里。”   说着他就从袖中取出叠好的图纸递给唐夫人,唐夫人接过去看了一眼,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言差不多已经把事情理清楚了。大概是唐家的小少爷看上了婴儿车,想坐,木匠也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坐不上去,便擅自更改了尺寸,但加固没跟上,把小少爷摔了。   唐夫人找上门来,木匠不敢认,就把锅甩到了他头上。   林言:……   木匠吓了一跳,“唐,唐夫人,我真的是照着他画的图纸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林言点点头,“行啊,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报官好了,正好我也跟你算算偷盗图纸的账。”   木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之所以把锅甩林言头上,就是笃定他有理也说不清楚,结果他居然要报官。   那他岂不是要被抓到牢里去?   林言笑道:“当初我拿着图纸来找你定做婴儿车,结果你私自偷了我的图纸去做买卖,还擅自修改婴儿车的尺寸,害得人家小少爷摔成重伤,偷盗罪加上伤害罪,你敢和我去见官吗?”   木匠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反驳的话来。   林言把画纸取回来,细心叠好放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看向唐夫人,淡淡道:“唐夫人,婴儿车的事我的确不知情,告辞。”   唐夫人喊住他,“这图纸真是你画的?”   “是。”   “我知道了。”   林言转身离开。   回去后,林三哥紧张道:“言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言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林三哥气愤道:“这木匠也太不像话了,偷偷用你的图纸挣钱也就算了,出了事居然还敢嫁祸给你,岂有此理。”   林言拍拍他的肩,笑道:“算了,我都解决了,那个唐夫人看起来应该没有追究的意思了,快干活吧,铺子要开张了。”   林三哥压抑着怒气应了一声。   今天的生意比昨天好了不少,林言都没时间午休了,糯糯只好睡在铺子里,林言给他临时垫了一张小床出来。   没有阿爹陪他睡,糯糯一个人睡的委委屈屈的。   林言忙活到下午,总算找到了一个空档,他洗了洗手换了身衣裳,然后去叫糯糯。   一进里间就闻到一股很可爱的奶香味,是糯糯身上的。   “糯糯,起床了。”   小被子里轻微地扭动了一下,但没声音。   林言偷偷笑了一下,看来已经醒了,就是不说话。   “还没醒么,该起来喝奶了。”   糯糯又动了一下,这次幅度比刚才大了不少。   “糯糯小猪,快起来了,阿爹给你热的奶都要凉了。”   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只胖嘟嘟的脚丫子。   林言弯腰把糯糯抱起来,笑道:“原来糯糯已经醒啦,怎么不说话呢?”   糯糯咯咯笑。   林言把他抱出去喝奶,笑道:“阿爹太忙了,所以才没时间陪糯糯睡觉,糯糯一个人睡觉得无聊吗?还是害怕?”   糯糯立刻道:“害怕啊。”   “害怕什么?”   糯糯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说过的,“偷我。”   林言忍笑,“糯糯说的有道理,不过阿爹和三舅都在外头看着,没事的,坏人进不去的。”   糯糯又想了一个,“吹走啦。”   林言疑惑道:“什么吹走了?”   糯糯鼓起腮帮子呼呼吹了两下。   林言:“……”   这小胖子对自己的体重还真是没有清晰的认知,就你这样的还被风吹走?   他好笑道:“不会的,糯糯这么有分量,不会被风吹走的。”   糯糯嘿嘿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大概觉得有份量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喝完奶后,糯糯的生物钟启动,他把自己外出的小鞋子抱过来,让林言给他穿。   “你要做什么去?”   “嗒嗒啊。”   林言看了眼天色,章墨远的确快要下学了。   “你去接爹爹下学啊?”   “嗯。”   林言故意道:“外面起风了,你不是担心风把你吹走么?”   糯糯把脸埋在他怀里,假装没听见。   林言把鞋给他穿上,然后牵着他的小手去书院门口等章墨远。   糯糯跟林言要了一颗果子揣在小荷包里,一路上都紧紧地护着,生怕来个人给他抢了。   林言本来以为他自己想吃,还想取笑他这么点路还要带吃食,现在看他这模样,估计是带给章墨远的。   倒是挺孝顺。   因为林言和糯糯会来接他,所以章墨远每日一下学就往家走,几乎每日都是最先出来的那一批。   糯糯兴奋地跑过去,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小身子摇摇晃晃的,林言都怕他摔了。   好在章墨远及时接住了他。   糯糯大声喊:“嗒嗒。”   章墨远应了一声,笑道:“糯糯刚喝了奶么,跑得这么快。”   糯糯戳戳自己的肚子,意思是喝的奶都在这里。   章墨远被他逗笑了。   蒋天纵戳了戳糯糯鼓鼓的小荷包,笑眯眯道:“糯糯啊,这是你给蒋叔带的吃食么?”   糯糯赶紧把荷包抱在怀里,“嗒嗒啊。”   蒋天纵继续逗他,“就没有蒋叔的份吗,蒋叔读了一天的书也很辛苦啊。”   糯糯拼命护住,“不给。”   贺启和朱温文就在他们后面,贺启虽然成了亲但是还没孩子,朱温文是有孩子的。   他孩子今年已经五岁了,但他几乎没有和自己的孩子亲近过,平日里话也说的很少。   印象中他的孩子似乎从没有像糯糯这般活泼过,每回见了他都唯唯诺诺的。   贺启推了推他,“朱兄,你怎么了?”   朱温文摇头,“无事。”   贺启笑,“你是不是看的眼热了,我也是,有妻子孩子陪着真是不一样。”   朱温文没说话。   贺启也没太在意,他走到蒋天纵身边,笑着和林言打了声招呼。   “昨日吃了章兄带的烧烤,本应上门道谢的,但学业繁重没找着机会,实在抱歉。”   林言笑笑,“没事的,你们是我家墨远的同窗,以后想吃烧烤就来铺子里。”   顿了顿,他突然想起还没正式招待过章墨远的同窗,便问章墨远:“墨远,今日正好都在,我们招待一下你的两位同窗好不好?”   章墨远点头,“好。”   然后他便看向贺启和朱温文,“有空赏光么?”   贺启迟疑了一下,“我倒是有空,只是朱兄可能要回去温书。”   先前甲班只有他和朱温文的时候,他邀过好几回,都被拒绝了,理由就是要回去温书。   朱温文是一个把读书放在首位的人。   没想到这次朱温文居然点了头,“却之不恭。”   贺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玩笑道:“朱兄怎么答应了,看来还是章兄的面子大一些。”   朱温文看了眼林言,没说话。   说定后,几人就一道往林氏铺子走去。   路上,糯糯把果子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来,正要塞进章墨远嘴里,果子就脱了手,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出老远。   林言快走两步,把果子捡起来。   糯糯朝他伸出小爪子,林言就把果子放了上去,刚要提醒说回家洗洗再吃,就看见糯糯把果子递到了章墨远嘴边。   章墨远:“……”   林言:“……”   大孝子啊。   见爹爹不动,糯糯以为他不会吃,便张开嘴巴给爹爹做示范,“啊……”   章墨远:“……”   他咳了一声,“爹爹肚子疼,不能吃果子,给蒋叔吃吧。”   蒋天纵:“……”   糯糯还有点舍不得,迟疑了一会儿,蒋天纵趁机赶紧跑到了最后面去。   “肚肚痛啊?”   章墨远点头,“很痛。”   糯糯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掰章墨远的嘴巴。   林言笑坏了,“糯糯,爹爹肚肚痛,还是别给他吃了吧。”   生怕糯糯给自己吃,林言还特地加了一句,“阿爹也肚肚痛。”   糯糯认真道:“果果放啊,痛痛飞……”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林言仔细想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可能是想说,让你先放嘴巴里,等肚子不痛了再吃。”   章墨远无奈地笑了一下。   贺启惊讶道:“糯糯这么小,竟已这般聪慧,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糯糯实在掰不开爹爹的嘴巴,生气了,见这位叔叔夸自己,便大方地把果子递给他,要给他吃。   贺启:“……”   蒋天纵躲后面吃瓜吃的快笑死了。   章墨远看了眼贺启,贺启便走过来老老实实地把果子接了。   “多谢糯糯,叔叔舍不得吃,留着回家再吃。”   糯糯高兴地点头,对这个叔叔的上道十分满意。   为了招待贺启和朱温文,林言特地提前打了烊,在铺子里开了一桌。   招待的菜品自然还是烧烤,毕竟肉串和菜都是现成的,去买别的也来不及。   章墨远要来帮忙,林言把他推回去,“墨远,你去和同窗说说话,别把客人晾着。”   章墨远不太在意道:“没事,有蒋天纵呢。”   林言看了眼在林三哥怀里动来动去的糯糯,笑道:“你去看着糯糯吧,三哥已经摁不住他了。”   章墨远这才回去坐着。   林言今天特地先给糯糯煮了一份肉丸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对章墨远说:“墨远,糯糯的肉丸汤好了。”   章墨远应了一声,然后把糯糯放在林三哥腿上,起身去泥炉上把肉丸汤端过来。   贺启和朱温文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朱温文特地看了眼和蒋天纵说笑的林言。   在认识林言之前,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心里是很瞧不上哥儿的。   从没想过,世界上还有林言这样的哥儿。   林言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疑惑地看了过来,但朱温文已经把头低了下去。   林言也不怎么在意,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做完烧烤后,林言坐在章墨远身边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几个秀才说学问的事,他也听不懂。   糯糯在他怀里吃肉丸,林言把肉丸做的烂糊糊的,给他压碎后就让他自己抓着小勺子往嘴巴里送。   林言在边上偶尔帮把手,省得他送到鼻子里去。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朱温文突然开口:“章兄夫人可是读过书?”   林言笑了一下,“也不算读过书,只是自己随便看过一些,后来都是墨远教的。”   说完他就看了眼章墨远,两人相视一笑。   “那围海造田也是从书里看的么?”   “算是吧,其实大部分细节都是墨远做的,他看过很多水利相关的书,没有他的话,围海造田是做不起来的。”   林言知道章墨远在外面一直说他只是替他办事,所以只要有机会都会说是章墨远的功劳。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只是知道一些理论,实践方面全靠章墨远。   贺启感慨道:“先前我还当是章兄运气好,恰好生在海边的嘉禾村,如今看来,即便是我在嘉禾村,围海造田也轮不上我。”   就光水利这一块儿,他就完全没有接触过,更别说种田了。   蒋天纵也道:“可不是,我离海边这么近,可我却从未有过在海边种田的想法,也轮不上我。”   说完他就看向朱温文,随意闲聊道:“朱兄呢,若你在海边,你会想到么?”   朱温文摇了摇头。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他一定能想到。   蒋天纵笑道:“所以嘛,只能是墨远和林言,换谁都不行。”   林言给他拿了几串肉,“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若你们在嘉禾村住上十几二十年,说不定围海造田就是你们做的了。”   朱温文又看了他一眼。   林言没注意到,但章墨远看见了,他眸色冷淡地盯着朱温文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他的心思。   朱温文低着头没敢再看。   林言有点累了,就把糯糯放在了章墨远腿上。   糯糯还剩一口,小勺子扒拉了半天都没吃上,急的就差把碗扣在脸上了。   章墨远接过他的碗,低下头去喂他吃。   朱温文这才松了口气。   短暂的机锋并未引起桌上其他人的注意,贺启又问了些围海造田的问题,林言拿捏着尺度答了一些。   聊完围海造田的事,林言跟他们打听书院的事,“你们书院能送吃食进去么?”   蒋天纵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想送外卖进去?”   “嗯,是有这个想法。”   他之前和章墨远商量过,章墨远不反对,而且也说过对他的学业不会有影响。   贺启不太确定,“不知道山长会不会反对。”   “若是我不进去,只把吃食送到书院门口呢?”   “这样还不错,我们只要派几个人出来取,山长应该也不会反对的。”   中午那顿饭是书院免费提供的,所以即便每日都有很多学子自己带饭,书院也从来不说什么。   只要不把读书的环境弄脏,一般是没人管的。   林言高兴道:“那我明日问问。”   蒋天纵主动道:“明日我也替你问问,若有想定的,我就写个单子回来给你。”   贺启也道:“我也可以帮忙。”   朱温文出于礼节想附和一声,但看了眼章墨远还是没开口。   “多谢你们,以后你们想吃烧烤就来铺子里,我给你们做。”   第二天林言遇上书院里来的学生就试探着问了一嘴,没想到反馈还不错。   可见这些学生有多不喜欢书院里的吃食。   林言索性开发了一个学生套餐出来,两份烤肉一份蔬菜再加一份白米饭,价格比单买便宜六文钱,专供书院学子。   以后别的菜品上来以后再加其他套餐。   林言本来还以为蒋天纵只是随口一说,结果他下学回来居然真的给他写了一份名单。   虽然上面预定的人数不多,但林言还是很高兴,特地给蒋天纵做了一小份生腌蟹答谢他。   章墨远沐浴出来,看见林言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便走到他身边坐下,“在写什么?”   “写一些专门供给你们书院的吃食组合,价钱上比单买要便宜些。”   章墨远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书院的人普遍偏好清淡,可以少一些肉,多加些菜进去。”   林言点头,按照章墨远说的稍作调整。   他现在写的套餐主要就是四种,烧烤套餐、火锅套餐、排骨套餐、咸蛋黄炸虾套餐,点套餐都会额外送一杯柠檬水。   可以说非常实惠了。   每一种套餐都分辣和不辣两种口味,辣度自选,除了主荤之外,还会再加两样蔬菜。   林言写完后,又琢磨了一会儿,等墨迹吹干后才上床睡觉。   糯糯早就睡着了,躺在穿上活脱脱一个大字型,四仰八叉的。   夜里还要翻来覆去,从床头睡到床脚是常有的事。   因为他,章墨远每天只能睡在床边边上。   林言轻轻戳了下他的小胖脸,无奈道:“改天我去弄张小床,把他单独放上去睡。”   章墨远笑道:“他可能不太愿意。”   “那就等他睡着了给他挪过去。”   “我觉得可以。”   林言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毕竟他暂时也没找到合适的木匠铺,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婴儿床。   林言忙活着手里的烤串,头也不抬道:“要点些什么?”   “林老板,我家老爷想和你谈笔交易。”   林言立刻抬起头,站在烤架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后面还跟着一个穿锦缎的男子,一看就是他口中的“老爷”。   “什么交易?”   “唐夫人是我家老爷的夫人,前些天刚和您见过面的。”   林言点头,“莫非您是……”   “唐夫人就是我家老爷的夫人。”   林言心里有了某种猜测,下一刻就听唐家的管家道:“我家夫人回去后提起您的画纸,我们老爷很有兴趣,想和您谈一下婴儿车的交易。”   果然是这样。   因为先前的事,林言现在很警惕,“不知道你们可认识合适的木匠,不能把婴儿车做成之前那个模样。”   管家点头,“这一点请林老板放心,我们少爷如今脚还伤着,我们知道轻重的。”   林言还是不太放心,“可否请你们先做几个样品出来让我瞧瞧,若是合格的话才能售卖。”   管家回头去看唐老爷,唐老爷点了点头,“可以。”   “等我相公回来就和你们签契书,签完我就把图纸奉上。”   林言还是留了个心眼,等章墨远回来把条款写上,后面即便出了问题也有个保障。   唐老爷笑道:“不知林老板手里可还有其他的图纸?”   林言眼睛一亮,“婴儿床如何?”   “婴儿床?是给稚子睡的床么?”   “是。”   “林老板可否画出来让我们瞧上一眼?”   “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以后掉在地上的果果不给爹爹吃,哼!   章墨远:咳咳   林言:也别给阿爹吃   糯糯:哼(气成一颗球) 第72章   等章墨远下学回来后, 林言就把契书的事交给了他,婴儿车的构造章墨远也很熟悉, 让他和唐老爷沟通也是一样的。   林言把婴儿床也画了出来。   其实婴儿床在古代不稀奇, 很早就有了。   为了区别于古代的婴儿床,林言特地画了双层,然后边上还加了三层横板, 用来放置孩子的物品。   林言越想越多,他在最上面一层的横板上拓出来一根横杠,用来挂孩子的尿布之类的东西。   画到这里,林言索性又把现代的衣架子给 画了出来, 挂衣服挂尿布都能用得上。   林言没有直接把婴儿床的图纸给唐老爷看,只是大致地讲了一下, 唐老爷很满意。   然后双方便开始敲定最后的价格。   唐老爷自然趋向于一锤子买卖, 但林言想用分成的方式。   毕竟这些东西是能一直卖下去的。   最后谈下来还是两成,林言和唐老板先前没有任何交情,能谈到这个结果林言非常满意。   而且他还蹭了一个婴儿床。   糯糯刚才被林三哥带了出去, 抱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拨浪鼓。   难怪刚才林言总觉得有叮咚叮咚的声音。   糯糯摇摇摆摆地跑过来, 献宝似的把拨浪鼓高高举着递给林言。   林言接过来, 笑道:“给阿爹玩么?”   糯糯嘿嘿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去边上扒拉章墨远的膝盖。   林言疑惑道:“这是要做什么?”   章墨远把糯糯抱起来,糯糯自己扭了两下,面对着林言这边坐着。   然后他戳了戳林言的手, “嗒嗒, 咚咚啊。”   林言试探着转了下手里的拨浪鼓,糯糯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   林言:“……”   意思是, 两个爹爹一个负责抱你, 一个负责摇拨浪鼓逗你笑是吧?   林三哥笑道:“他刚才玩了一路, 兴许是累了。”   糯糯点点头,还把自己的小爪子递到章墨远嘴边,让爹爹给他呼呼两下。   林言无奈道:“你倒是会享受。”   糯糯又戳戳他的手,林言只好继续摇拨浪鼓。   本以为糯糯玩不了多久,结果半个小时后,林言还在摇拨浪鼓。   他这把手是真酸了。   “糯糯,阿爹手痛痛,咱们换一个玩吧。”   糯糯把小脑袋凑过来,撅着嘴巴朝林言的手呼呼吹了两下,大概是用力过猛,险些一头栽在林言腿上。   被章墨远揽住了。   林言把拨浪鼓放下,让耳朵清静一会儿。   刚才听了这么久,感觉这会儿耳边都是叮叮咚咚的声音。   糯糯着急道:“嗒嗒啊。”   林言直接往床上一躺,“糯糯,阿爹睡着了。”   糯糯疑惑地看着章墨远,“嗒嗒睡啊。”   章墨远点头,“阿爹睡着了,明日再玩可以么?”   糯糯委屈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林言一睁眼就看见一张白嫩嫩的大胖脸。   而且他睁眼的那一刻,糯糯恰好张开嘴巴在他下巴处啃了一口。   林言把他的脸推开,擦擦下巴处的口水,好笑道:“糯糯,你在做什么?”   糯糯高兴道:“嗒嗒醒啦。”   林言有点受宠若惊,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这么孝顺过,居然还守着等他醒来?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糯糯就转过身去扯了一下什么东西,之后熟悉的叮叮咚咚声就响了起来。   林言:“……”   他坐起身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糯糯手里拿的并不是拨浪鼓,而是一根绳子。   只要一扯绳子,拨浪鼓就叮叮咚咚的响。   林言赶紧下去看,然后他就发现,章墨远居然给糯糯做了一个小机关。   用几根绳子把拨浪鼓稳定在空中,然后另外牵一根绳子给糯糯,只要他这边一拉,拨浪鼓就会在空中翻腾,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林言:“……”   刚才糯糯守着他,大概是因为章墨远交代过等他醒了才能玩。   然后糯糯等不及了就试图把他啃醒。   林言又好气又好笑,就知道这小胖子不可能这么贴心。   “糯糯,阿爹带你去刷牙好不好?”   本以为糯糯会摇头,结果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走之前把那根绳子也一起带走了。   林言这才发现上面这根绳子居然这么长,只是刚才章墨远帮糯糯卷了一段所以他才没发现。   粗略估计,这长度一直扯到院子里是没问题的。   就是不知道在院子里扯绳子还能不能听见声音。   糯糯走哪儿带哪儿,林言不停地帮他调整,免得绊倒人或者打翻了什么东西。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干脆直接把绳子给解了。   糯糯一无所觉,高高兴兴地拖着一根绳子在家里到处晃。   林言还真怕他把自己给绊倒了。   等章墨远练剑回来,林言赶紧把人交给他,自己去厨房里忙活了。   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的有声有色,转眼就到了月底。   端午节到了。   恰好咸鸭蛋也腌好了。   趁着下午客人少,林言带着糯糯去街上买粽叶和糯米。   出门前,糯糯爬到篮子里坐好,然后一脸兴奋地看着林言。   林言看着那只被他坐得满满当当的小篮子,沉默了。   他怎么拎得动啊?   “糯糯,出来,阿爹拎不动你。”   糯糯马上把自己团了团,他大概觉得这样可以变得轻一些。   林言:“……”   现在糯糯对婴儿车没了新鲜感,每回出去都在折腾新法子。   林三哥收拾好烤架进来,笑道:“糯糯这是做什么?”   “他想让我拎他出去。”   林三哥笑坏了,“这会儿没事,我陪你们一道去吧,我来拎。”   虽然林三哥拎得动,但林言还是换了一只更大的篮子,他怕那只小篮子到半路被糯糯坐坏了。   糯糯坐进去之前,他还在篮子里垫了一层厚厚的软垫。   三人把铺子锁了上街去。   要是光拎着篮子还好,可糯糯偏偏兴奋地在里面动来动去,林言便搭了把手。   这样看来,感觉像是林言和林三哥要上街去卖孩子似的。   糯糯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还把一条小短腿翘起来搭在边缘晃啊晃的。   林言给他怼进去,他又伸出来。   林三哥笑道:“行了,他躺的好好的,你戳他做什么?”   林言无语道:“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像抬着一只小猪去卖么?”   林三哥忍着笑,“胡说什么?”   糯糯这个姿势,在春荣街走了一圈,引来无数视线。   这段时间林言已经认识了不少人,很多都是他铺子里的客人。   “言哥儿,你这法子真是不错,改明儿我也回去试试。”   林言不好意思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觉得好玩。”   “你家孩子真机灵。”   别人一夸机灵,糯糯更不想下来了,怎么哄都不行。   林言只好把他的腿扒拉了一下,然后把糯米袋子放在他腿边。   他买的多,糯米袋子一放进去,糯糯就动不了了。   这下他急了,“嗒嗒,舅舅。”   林三哥趁机一把把他抱出来,然后又往里头放了两袋。   这下糯糯是坐不进去了。   但糯糯不听,他坚信剩下的那点点空间能把他塞进去。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   恰好这时章墨远下学回来,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扑在了腿上,低头一看,居然是糯糯。   “糯糯,你怎么在这里,阿爹呢?”   林言笑着朝他这边招了招手。   章墨远抱着糯糯过来,“这是买什么?”   “买点米回去包粽子吃。”   章墨远点头。   糯糯指着地上的篮子问他,“嗒嗒,坐啊。”   “什么坐?”   林言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他是不福气呢,想让你支持他。”   章墨远笑了,温声道:“坐不进去才是对的呀,说明糯糯长大了。”   糯糯眨眨眼,似乎对章墨远这个新奇的说法很是感兴趣。   “你瞧,阿爹和爹爹还有三舅就坐不进去,是不是?”   糯糯点点头。   “所以呢,坐不进去恰好说明糯糯要变成大孩子了。”   糯糯很高兴,马上就看不上那只篮子了。   林言偷偷冲章墨远竖了个大拇指。   *   买好了糯米和粽叶,晚上林言就开始动手包粽子了。   林三哥和章墨远在边上帮他,连蒋天纵也坐了过来。   林言好奇道:“蒋公子,你今日不用读书么?”   蒋天纵笑道:“马上就是端午节了,我们书院要和岩阴书院比试赛龙舟,这两日先生都没留功课,让我们回来多练练。”   林言立刻来了兴趣,“赛龙舟?墨远也要参加么?”   蒋天纵看了眼旁边的章墨远,“不止要参加,他还要在龙头上射箭呢。”   林言愣了一下,“墨远,你还会射箭啊?”   从来没见他射过呀。   章墨远点头,“是会一点。”   蒋天纵瞪大了眼睛,“会一点?你那叫会一点?那我们算什么?”   林言兴奋道:“你们在哪里比试啊,可以去围观么?”   “当然可以,就在南边的南抚江,到时候应该会很热闹。”   林言低头看了一眼篮子里的粽叶,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人多的话,我拿着粽子去卖,一定很好卖。”   蒋天纵瞪他一眼,“就知道做你的买卖,怎么不担心我们书院会不会输?”   林言疑惑,“你不是说墨远射艺很高?”   “墨远射艺是很高,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比试啊,还需要其他学生一起配合。去年雁鸣就是因为没配合好才输给了岩阴,那个射箭的学生直接掉进了水里,被他们取笑至今。”   林言啊了一声,“这么危险啊,墨远你会凫水么?”   章墨远摇头,“不会。”   “那可如何是好,万一其他人没稳住……”   林言开始紧张了,那可是江啊。   蒋天纵安慰他,“危险倒是不会有危险,书院会提前找好凫水高手。就是有些丢脸面,不过墨远肯定不会掉水里的。”   章墨远也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听他这么说,林言就放心了不少。   林三哥把泡好的糯米端过来,林言这边的肉也腌的差不多了。   章墨远和蒋天纵帮着把咸蛋黄挖出来,林三哥又去锅里取煮好的第一波粽叶。   糯糯挤着坐在两个爹爹中间,他试图抓章墨远这边碗里余下的蛋白吃,被章墨远逮个正着。   “糯糯,这个你不能吃,爹爹给你拿别的。”   章墨远去小锅里把蛋羹端出来,吹凉了以后放在糯糯面前,让他自己吃。   有大人在边上看着,糯糯自己吃也没事。   林言开始教大家包粽子,这还是他上辈子和外婆学的,学的时候只觉得好玩,现在倒是正好用上了。   章墨远他们包得不好,但留在家里自己吃还是没问题的,林言包的就拿出去卖。   章墨远做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要去院子里练习射箭,糯糯颠颠地跟在他身后也一起走了。   正好林言可以专心地包粽子。   包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把现有的粽叶全部包完,林言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言儿,你去院子里看看墨远和糯糯,还剩一锅粽子,我煮完收拾一下就好了。”   “好。”   林言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他本来以为会欣赏到章墨远高超的射艺,心里还很期待,结果一到院子里就看见糯糯煞有介事地站在那里,两只小爪子扒拉着手里的小弓。   仔细一看还会发现他方向弄反了,要是上面有箭,肯定就射他自己身上了。   而章墨远正在边上削棍子,看尺寸应该是给糯糯那张小弓做箭。   “墨远,你不是要练习,怎么给他做上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明日去书院里练也是一样的。”   林言无奈道:“就知道他跟着你你练不成。”   不过只要章墨远不介意就好,对林言来说,即便他最后输了也没什么关系。   章墨远手里那根短短的棍子被他削的很圆滑,箭头的位置也被他打磨成了一个小小的球状,看起来很安全。   “糯糯,回来。”   糯糯哒哒哒跑回来,小脑袋上一摸全是汗。   章墨远把他抱到怀里,耐心地教他怎么把箭射出去,糯糯这回总算是把弓的方向弄对了。   林言开始忽悠他:“糯糯,你射箭之前对箭头吹口气,这样箭射出去才会比较准。”   糯糯迷茫地看着他。   林言把他的箭拿过来,对着那颗小圆球哈了一口气,然后递给糯糯,“你自己试试。”   章墨远笑得很纵容,也没拆穿他。   糯糯对着那颗圆球呼呼两下,林言马上给他鼓掌,“就是这样。”   糯糯高兴坏了,又凑上去呼了两口,由于呼的太专注,差点忘了把箭射出去。   林言给章墨远使了个颜色,章墨远无奈地动了动手,帮着糯糯把箭给射了出去。   林言赶紧道:“糯糯你看,阿爹说的没错吧?”   糯糯点头,看向林言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章墨远:“……”   *   玩闹了一晚上,一家三口沐浴完就准备睡了。   林言把裹着棉布的糯糯抱出来,一眼就看见屋里的婴儿床。   “我差点忘了,今天下午唐家把婴儿车送过来了。”   还有十个衣架子也都挂在了婴儿车的横杠上。   林言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做工还不错,便把糯糯放到了大床上,然后去衣橱里拿被子来给垫上。   糯糯在床上滚了几圈,把身上裹着的棉布踢掉,熟练地钻进了薄被里。   林言弄好后就过来给他打商量,“糯糯,阿爹给你准备了新床,你想去试试么?”   糯糯马上爬起来,“要。”   林言把他抱到小床上,笑道:“喜欢么?”   糯糯摊开四肢躺了一会儿,然后朝林言伸出手臂。   “怎么了,不喜欢么?”   “肥去啊。”   “那你喜欢小床么?”   “喜翻啊。”   “今天睡在这里好不好,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没人跟你抢被子。”   糯糯摇头摇的十分干脆,“肥去啊。”   林言:“……”   第一天,劝说失败。   林言本来打算等他睡着了把他抱到小床上,但想想还是算了。   还是从午睡开始吧,让他慢慢适应好了。   *   林言的咸蛋黄肉粽第二天就开始卖了,给书院的外卖套餐里也加了咸蛋黄肉粽套餐和咸蛋黄炸虾套餐。   省城这边的虾是河虾,个头小很多,但价钱却比林言从村里收要贵上不少。   林言打算先做一波试试水,要是不合算这个套餐后面就不做了。   中午林三哥把预定的吃食送过去的时候,是朱温文来拿的。   林三哥疑惑道:“朱兄,今日怎么有空?”   朱温文没在林氏铺子里订过吃食,所以他来让林三哥很惊讶。   朱温文没什么表情道:“同窗们都去武场练习了。”   林三哥知道明日两家书院要比试的事,所以也不觉得奇怪,还特地送了两只粽子给朱温文。   朱温文道了声谢,接了。   林三哥送完就直接空着手回去了。   因为书院离铺子很近,所以每日送进去的外卖盒都是学生们下了学再送回来。都是章墨远的同窗,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朱温文拎着两个大篮子走到武场,所有人都在跑步,只有章墨远一个人在对着箭靶射箭。   他像是不会累一样,一支接着一支,而且他出手非常利落,搭箭射出没有丝毫犹豫。   但射出的箭却都在靶心。   “章,章兄,外卖到了。”   从上次他去了林氏铺子后,章墨远对他的态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过去和他也没什么话,但只是淡淡的,现在却仿佛淬了寒冰似的。   一个眼神都能把人冻住。   朱温文不敢待太久,从左边篮子里把最上面的外卖盒拿出来,然后又去右边的篮子里拿了两只热气腾腾的粽子,全都递给章墨远。   端午节就在明日,林言给所有预定的学生每人送了一只咸蛋黄肉粽,章墨远和蒋天纵有两只。   这事林言昨天就说过,但今天还是有不少学生定了咸蛋黄肉粽套餐。   毕竟林言做的粽子实在太好吃了。   连吃三只都不嫌多。   章墨远接过去,冷声道:“多谢。”   朱温文赶紧拎着篮子走了。   所有的学生都在武场吃饭,朱温文也不好单独一个人回课室,所以也把食盒拿下来吃。   贺启遗憾道:“朱兄,你为何不同我们一道比赛呢,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多好呀。”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呀朱兄,你来我们还能多一个人。”   朱温文摇头,“我自小身子就弱,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万一到时候体力不济落了水,反倒给书院丢脸。”   贺启点头,“说的也是,朱兄还是保重身子吧。”   蒋天纵咬了一口手里的粽子,满足道:“吃一口林言的粽子,我觉得我还能再跑半个时辰。”   贺启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过去,附和道:“就是,林言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说到这里,大家都很羡慕章墨远,夫人手艺这么好。   “对了章兄,你射艺练得如何,明日站在龙头上可是很晃的,你一定要稳住才行。”   章墨远点头,“尚可。”   和他接触这么久,大家多少也知道他的性格,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   既然他说尚可,那就是好的意思了。   下午,雁鸣书院所有参赛学生都在武场练习,先生们也都来了,连山长都在。   一年一度的赛龙舟,上上下下都十分重视。   更何况,去年还以那种姿态输给了隔壁的岩阴书院,一年都抬不起头来。   今年大家都想赢。   想赢的话,章墨远就是这个关键人物。   为了让龙头上的人射箭稳,往年两家书院的龙舟都会刻意控制速度,不会太快,所以在龙舟这一块儿倒是没那么大悬念。   练了半下午后,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靶场。   一方面要和章墨远的射箭风格磨合,一方面大家也很想看看章墨远的准头如何。   静态没什么好看的,毕竟那只被射穿靶心的靶子就在那里放着。   除了靶心,其他位置根本没有被射中的迹象。   有人牵了一匹马过来。   章墨远不是骑马的那个,他要射中移动的马背上的靶子。   马的速度是随时在变的。   蒋天纵把一支箭递给章墨远,“墨远,我听说往年没有这种,是今年新添的,若是没射中也不必太在意。”   章墨远点头,然后果断地抬起弓,几乎在同时,马动了。   没有时间限制,射完一只箭筒就结束。   所有人都紧盯着章墨远手里的箭,连不远处看书的朱温文都站了起来。   章墨远的风格和他射静态箭靶没有什么区别,一支又一支,利落出手。   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整只箭筒已经射空了。   蒋天纵努力把张开的嘴巴合上,艰难道:“墨远,你也太快了。”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一起拔腿朝停下的马冲去。   章墨远站在原地,脸上都是淡然,似乎对箭靶上的结果没有任何期待。   又或许是早已明了。   等看清靶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安静的有些诡异。   几个先生赶紧奔过去,“到底如何了,就算都没射中也不必如此……”   先生们也傻眼了。   要不是不远处还立着一块一摸一样的,他们真要怀疑眼前这块被替换了。   靶心没了。   同样的,其他位置并无半点被射中的迹象。   “竟然全都命中了靶心?”   又静了片刻,有人大笑了一声,“看来明日的比试不用担忧了。”   众人纷纷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七嘴八舌道:   “没错。”   “被岩阴书院压了一年,今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   “章兄这射艺可真是惊人,改日能否给我们传授一二?”   “是啊章兄,你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章墨远笑笑,上辈子确实下过不少功夫。   蒋天纵眼神恍惚道:“亏我方才还安慰你,你哪里需要我安慰啊?”   山长拍拍章墨远的肩,脸上是掩不住的欣赏,“后生可畏啊。”   本来这项训练预计要花上不少时间的,结果章墨远三下五除二,一刻钟不到就结束了,大家又回去练体力。   他们可不能给章墨远拖后腿。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介不会就系书里说的八抬大轿吧?嘿嘿~   林言:不是,就是卖小猪   糯糯(假装没听见):今天街上的弟弟妹妹都在羡慕我   林言:……你才一岁,谁是你弟弟妹妹? 第73章   第二天就是端午节。   林言和林三哥上午就到了南抚江边, 靠着从蒋天纵那里得来的一手消息,选了一个最佳的观战位置。   两艘龙舟静静地停在起始点, 很多人围在边上看。   糯糯急坏了, 林言在整理东西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团团转,一直拿小爪子扒拉林言的裤子。   “嗒嗒,嗒嗒。”   林言只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抱着他下去,但他没靠近,只远远地让糯糯看了一眼。   “鱼啊?”   林言失笑,“这是龙舟, 一会儿爹爹他们就要坐着这个去比赛。”   糯糯茫然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自己理解了一下, “大鱼啊。”   林言点头, “大鱼也行,反正都是在水里的嘛。”   糯糯高兴道:“次掉。”   林言抱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这可不能吃, 爹爹他们还要比试呢。”   糯糯不懂比试的意思, 林言又给他解释了一下。   糯糯很兴奋, 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次鱼啊。”   林言:“……”   不会让他理解成了吃鱼比赛了吧。   比赛是午时开始,林言提前把粽子取出来热上,眼看着人越来越多, 林三哥便吆喝了几句。   旁边婴儿车里的糯糯给他帮忙, “粽叽,粽叽。”   林三哥刚要夸他, 他就喊累了, 嚷嚷着要水喝。   林言去马车上取来一块木板, 上面是他让章墨远给写的菜品名称和价格,一目了然。   林三哥把木板挂在了烤架上。   很快就有人围了过来,林言开始起火做烧烤。   他一边做一边留意江边的动静。   岩阴书院比雁鸣书院先到,一群人穿着白色的窄袖服,十分显眼。   “来了来了。”   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岩阴都到了,雁鸣怎么还不来?”   “去年输得那么惨,怕是不敢来了吧?”   “有可能哦。”   林三哥凑过来小声道:“墨远他们怎么还不来,快到时辰了。”   林言笑笑,“兴许是有事耽搁了。”   话音刚落就又听见几声兴奋的,“来了来了。”   林言立刻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最前排的章墨远。   他今日穿的是书院统一的窄袖服,腰部收紧,勒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配着笔直的两条长腿,比例简直完美。   不光是身材,章墨远今日乌发高束,露出一整张精致的脸,饶是林言这个朝夕相对的都看呆了一瞬。   林三哥忍不住夸,“墨远今天可真精神。”   黑白两拨人相对而立,中间泾渭分明。   “你就是章墨远?”   岩阴站在最前方的也是他们的射手,叫汪元嘉,去年正是他赢了雁鸣。   章墨远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对身后的蒋天纵道:“我去去就回。”   蒋天纵点头,“好。”   然后章墨远便转身朝林言这边走过来。   被无视的汪元嘉脸色立刻变了,“什么东西,竟然敢无视我?”   他身后的任才良笑了一声,“汪兄不必动怒,我听说章墨远为人一向高傲,总归马上就要比试,到时汪兄好好搓搓他的傲气就是了。”   汪元嘉笑了,“我最后悔的就是去年没和他们定个赌约,今年可不能忘了,你们都替我想想,定个什么赌约合适。”   平日里跟他要好的学生纷纷开始出主意:   “让他们雁鸣的学生去我们岩阴清扫课室。”   “让他们光着上身从春荣街走到马古街。”   汪元嘉冷笑了一声,“旁人便罢了,章墨远,他敢无视我,我就要让他跪在我脚边认错。”   任才良一脸佩服,“让一个高傲惯了的人跪着认错,还得是汪兄啊。”   章墨远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弯腰把兴奋朝他伸手的糯糯抱起来,微微笑着对林言说:“何时到的?”   “到了有一会儿了,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要热热身么?”   “不急。”   章墨远回头看了一眼,两家书院的人似乎吵起来了,场面热闹得很。   他一向不喜欢应付这些。   林言也看见了,笑道:“看来你们和岩阴关系真的很差。”   章墨远点头,“嗯。”   糯糯急了,“嗒嗒,次鱼啊。”   他拍拍自己胖鼓鼓的小肚子,骄傲道:“我腻害。”   章墨远疑惑道:“什么吃鱼?”   林言把刚才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他以为你们是吃鱼比赛呢,让你带他去,他很厉害。”   章墨远笑出了声。   林言又道:“而且他刚才只吃了半碗蛋羹,要把肚子留着帮你比赛。”   平时一碗蛋羹都不够吃。   章墨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谢谢糯糯,但爹爹要在那个大鱼上比赛,你上去很危险。”   糯糯不服气,“不危险。”   林言捏捏他的小爪子,笑道:“大鱼上都坐满了,没有你的位置了。”   糯糯急坏了,没有他爹爹要是输了可怎么办?   章墨远低头在他的大脑门上碰了碰,“放心吧糯糯,爹爹不会输的。”   听他这么说,林言也放心了。   章墨远又和林言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比赛马上就开始,林言干脆抱着糯糯走到前排去,他们这个位置选的好,正好能看到两所书院对峙的局面。   两位山长站在一起,岩阴那位笑呵呵道:“老秦啊,我听说今年你们下了不少功夫,该不会还记着去年输给我们的事吧?”   秦山长笑笑,“是没忘记。”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一场比试而已,何必耿耿于怀呢?”   秦山长意味深长道:“这话你一会儿可得记着。”   岩阴的山长笑坏了,“老秦啊,你这话听着可酸的很,我记得你不是这个脾气啊,输了一回就把你气成这样了?”   秦山长微微一笑,没再回答,直接朝裁判那边走去。   岩阴的山长摇摇头,然后也跟了过去,   第一个环节是留话,就是放狠话。   岩阴书院先来。   汪元嘉笑的自负,“章墨远,若你们雁鸣又输给我们,我要你给我跪下,为你方才的不懂事认错。”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章墨远身上。   林三哥担忧道:“墨远应该不会输吧。”   林言摇头,“肯定不会。”   其实他也不知道会不会,但还是倾向于相信章墨远。   糯糯一听输字,急坏了,“我次鱼腻害啊。”   林言哭笑不得地摁住他,“你还是歇着吧。”   河岸边,章墨远点了点头,“可以。”   两个字一出来,岩阴书院的人马上笑翻了天,雁鸣书院这边个个憋着怒火瞪视着他们。   “你们输了也是一样,所有人下跪道歉,为这一年的不懂事认错。”   岩阴书院的人笑的更欢了。   雁鸣这边也笑了。   汪元嘉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嘴硬,只会让等下的局面更难堪罢了。”   章墨远直接转身朝龙舟走去。   汪元嘉连着被他下了两次脸面,气的攥紧了手里的弓。   等着瞧。   所有人很快在龙舟上坐定,舟尾坐着一个人负责击鼓。   雁鸣这边负责击鼓的是一个丙班的秀才,他紧张地两条腿都在打颤。   手里的鼓槌都快拿不稳了。   汪元嘉侧头一看,轻蔑道:“你们雁鸣的人胆子未免也太小了,该不会比试没开始人就落水了吧?”   章墨远往后看了一眼,正要开口安抚鼓手就见山长走了过去。   “下来,我替你去。”   原先的鼓手惊了一下,“山长,这……”   山长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撑得下来呢。   但山长很坚持,他只好下来把鼓槌交到了山长手上。   山长给章墨远递了一个眼神,章墨远点点头。   裁判大声宣读规则。   今年的比试比去年还要难,两位射手站在龙头的位置,射向对面那棵树,谁射下来的树叶多谁就赢。   必须要把树叶留在箭上,这样才能算射中。   只要掉了都不算。   不光是准头要控制,力道更要控制的刚刚好,毕竟树叶又小又脆弱。   汪元嘉皱起了眉,他没想到今年这规则竟会难成这样。   他下意识去看章墨远,发现章墨远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汪元嘉在心里冷笑一声,摆什么谱,等会儿输了让你好看。   两边各一只箭筒,里头放着十二支箭,箭头上都有各自书院的名字,很好区分。   裁判拿着一块红布条,手一挥,两艘龙舟几乎同时窜出去。   林言紧张地抱紧怀里的糯糯。   糯糯还在生气,“嗒嗒笨笨。”   林言赶紧提醒他,“糯糯,爹爹开始了,快看啊。”   糯糯立刻忘了生气,转着小脑袋去看,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林言拉起他的小手臂,“糯糯,你给爹爹加加油啊。”   糯糯马上举着两只小手臂上下忽扇几下,“嗒嗒快次啊。”   林言无奈道:“没有吃鱼,快看,爹爹要射箭了。”   两边几乎同时到达制定的位置,然后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   汪元嘉勾着唇看了眼章墨远,结果下一刻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章墨远同时取了三支箭,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嗖嗖嗖,三支箭已经全部射了回去。   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并不知道章墨远射中了没有,但他心中掠过了一阵浓浓的不详的预感。   眼看着章墨远又取了三支箭,汪元嘉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他后面都有人在催促他了。   章墨远很快就把手里的十二支箭全部射出去,然后沉声道:“全速前进。”   身后雁鸣书院的人其实也吓了一跳,平日里章墨远虽然出手快的吓人,但都是一支一支射的,从没见过他三支一道。   但章墨远话音刚落,大家还是很有默契地加快了速度。   岩阴这边急了,纷纷出声催促汪元嘉。   汪元嘉本来就被章墨远惊的乱了方寸,这下子更加手足无措,手里的箭差点就滑进了水里。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等他抖着手把十二支箭全都射出去时,雁鸣书院的龙舟已经靠岸了。   裁判手里的红布条在空中飞舞。   岩阴所有人都乱了,后半程简直能用横冲直撞四个字来形容。   岸上围观群众都笑坏了。   更滑稽的还在后面,不知道谁手里的桨不小心碰到汪元嘉,汪元嘉完全没有防备,扑通一声被打进了水里。   岸上的笑声更大了。   林言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三哥彻底放心了,“墨远刚才那一招真不错,出其不意,看把他们吓的。”   赛场上敌人的表现是很关键的,章墨远刚才狠狠拿捏了汪元嘉的心理,直接从精神上把他给打垮了。   不过林三哥只当章墨远想给对方一个教训,他对射箭的结果并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毕竟章墨远射的实在太快了,从他出手的速度来看,应该也就是随便射一射。   只有林言着急地往那棵树跑去,他觉得结果可能会非常惊人。   林三哥赶紧跟上,“言儿,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他们这边一动,很多人都跟着一起跑过来了。   汪元嘉也被人救了上来,他浑身湿透,头发也彻底乱了,再配上他阴沉的面色,怎么看怎么像丧家之犬。   糯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奇道:“嗒嗒,苏苏寄几抓鱼啊?”   林言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把他带走了。   几个裁判正在到处搜寻箭支。   所有人都在等。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章墨远察觉他的视线,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林言这下是彻底放心了。   果然,等二十四支箭被找出来后,结果一目了然。   裁判仔仔细细地把每一支箭的箭头看了三遍,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他们当书院的裁判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高手,可章墨远还是把他们给惊到了。   这种射艺,得练多久?   岩阴的山长急了,催促道:“到底结果如何,你们倒是快宣布呀。”   几个裁判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端着两只盘子上来,上面分别放着两只书院的箭。   一边十二支,每一支的箭杆上都插着一枚树叶,而且树叶的位置都差不多。   而与此相对的,另外一边十二支干干净净,一点树叶的痕迹都没有。   结果很清晰了,一家书院以压倒性的胜利胜出。   只是不知是哪一家。   林三哥神色恍惚道:“这,这箭是怎么射的?”   他突然拉住林言,“言儿,是墨远吧?”   林言听出他的意思,点头道:“是他。”   林三哥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同样都是手,怎么差距这么大。   岩阴的山长冲过去,他先看胜出的那一边。   等看清第一支的箭头时他的脸色迅速垮了下去,但他还是不死心,挨个把十二支全部看了一遍。   光看他的脸色,大家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雁鸣这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我们赢了。”   “真的赢了。”   雁鸣的山长偷偷松了口气。   刚才击鼓真是拼尽了全力,毕竟年纪大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蒋天纵转身一把抱住章墨远,“墨远,你真是神了,你是我们的大功臣。”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对,大功臣!”   “大功臣!”   大家冲上来想把章墨远抛起来,但看了看他的脸色还是罢了手。   但激动的心情是半点不受影响的。   章墨远把蒋天纵推开,“后面的事交给你们了。”   “好。”   等章墨远走过来,林言就笑眯眯道:“我家相公真好看。”   章墨远愣了一下,然后好笑道:“难道不应该是好厉害?”   林言小声道:“大家都夸厉害,我夸点别的。”   两人相视一笑。   糯糯仰着小脑袋,“嗒嗒。”   等章墨远低头看他时,糯糯故意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需要哄一哄。   章墨远笑道:“爹爹今天赢了好多鱼,晚上给糯糯煮鱼汤喝好吗?”   糯糯开始动摇。   章墨远又加了一句,“一会儿爹爹抱你回家去,不让你坐婴儿车。”   糯糯高兴地往他怀里一扑,甜甜地喊:“嗒嗒啊。”   林言笑得不行,小东西真没出息。   至于岩阴那边如何难以置信,赌约如何履行,章墨远一概不管。   正好带来的粽子也卖完了,一家人便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家去。   一路上林三哥都在夸章墨远,满脸的惊叹。   糯糯得意坏了,仿佛三舅夸的人是他。   今天糯糯精神亢奋,林言和章墨远去买鱼的时候就带上了他。   林三哥带着东西先回铺子里去了。   林言选了两条鱼,一大一小,大的做红烧鱼,小的给糯糯煮鱼汤喝。   路过卖豆腐的小摊时,他还顺便买了一块儿,放在鱼汤里给糯糯吃。   路过一家卖衣饰的铺子,掌柜笑着喊住了他,“言哥儿,给你家糯糯买个小香囊吧,这天儿虫子多的很。”   林言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没有蚊香驱蚊水之类的东西,只能靠着药囊驱驱蚊虫。   他刚穿来那会儿,整日地被蚊子咬的满脸包,入秋了才好起来。   后来糯糯出生以后,林阿爹去医馆里让大夫给配了一个,放在林言和章墨远屋里。   确实挺有效果。   林言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些香囊里头都是些什么药草啊?”   掌柜热情道:“青色的里头有艾叶,紫苏,赤色的里头有白芷,苏叶。我家这香囊的方子都是找医馆里的大夫配的,言哥儿要是不放心的话让章秀才闻一下就晓得了。”   林言两种颜色各拿了一只递给章墨远,章墨远打开闻了一下,再倒出来一点放在手心仔细看过,然后点点头。   “你瞧,章秀才都点头了,言哥儿你选几个,大人和小孩都能用。”   林言就买了五个。   糯糯伸小爪子到他手心里来抓,他喜欢那个青色的。   但林言没给他。大人的没什么,他怕糯糯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吃了,所以回去要先缝一下。   回去后,章墨远带着糯糯去里间沐浴,现在天气热了,他午睡之前也会沐浴。   林言就把针线筐拿出来,准备逢糯糯的香囊。   起初他想得很好,甚至还计划着在香囊上缝上糯糯的名字,结果刚开始就卡住了。   他连缝一条直线都很丑。   糯糯这两个字还是不要想了。   章墨远沐浴完抱着糯糯出来,看见的就是他捏着针愁眉苦脸的模样。   “怎么了?”   林言抬起脸来看他,可怜兮兮道:“墨远,你会针线活吗?”   章墨远摇头,“不会。”   林言:“……”   章墨远凑过来看了一眼,好笑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只可怜的香囊给林言缝了拆,拆了缝,已经歪七扭八了。   林言无奈道:“我真的做不来,我的手不听使唤。”   章墨远失笑,“让我试试。”   很快他也把针线放下了,“我好像也不行。”   糯糯跃跃欲试,小爪子伸过来抓。   林言赶紧摁住他,“糯糯不能碰。”   章墨远把糯糯放到床上去,然后回来坐在林言身边,“随意缝一下就好,左右糯糯是挂在脖子上,他也不懂。”   林言点头,“只能这样了。”   他换了一只新的,歪歪扭扭的缝了一道,至于前面那只,自然留着自己用了。   掌柜送了红绳,他直接拿过来穿一下就好。   “糯糯,阿爹给你戴。”   糯糯抬起一只胖脚丫。   林言给他拍回去,“戴脖子上,把脑袋凑过来。”   糯糯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想给林言“拿”过去,结果把自己给封印住了。   “嗒嗒啊。”   林言:“……”   他把糯糯的手拉开,然后把红绳子套到脖子上,叮嘱道:“糯糯,这个不能吃,也不能拿绳子勒脖子知道吗?”   糯糯点点头,然后好奇地抓着那只荷包仔细看。   林言还没收回视线,他就把香囊递到了嘴边。   林言:“……”   “糯糯,阿爹不是说不能吃么。”   “不次啊。”   糯糯把香囊放了回去。   林言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放在边上吧,不能给他戴。   他现在这个年纪连自己的脚丫子都想啃啃看,还是别冒险了。   下午,章墨远去春荣街尾的一家茶楼,山长在那里给他们开了庆功会,还特地跟章墨远说了可以把妻儿带去。   林言要做买卖自然没空,章墨远就把糯糯带去了。   正好林言这边也轻松些。   午睡起来后,章墨远给糯糯穿衣裳,然后喂他喝奶,林言就去收拾他的小包袱。   糯糯不管去哪里,尿片这些都是必须带的。   “粗去玩啊?”   章墨远嗯了一声,解释道:“爹爹带糯糯去喝茶。”   “嗒嗒啊?”   “阿爹不去,阿爹有事要忙。”   糯糯不乐意了,“嗒嗒啊。”   章墨远笑道:“阿爹真的有事要忙,我们带吃食回来给他好不好?”   糯糯点头。   等喝完奶后,他就在屋子里到处溜达。   章墨远疑惑道:“糯糯,你在找什么,我们该走了。”   糯糯翻出来一只盒子,打开把里头的小荷包取了出来。   “糯糯?”   糯糯把荷包递给章墨远,章墨远以为他想把荷包带出去,就给他戴上了。   结果他又去里头取第二个。   这只盒子里有五六只荷包,都是林阿爹林大嫂他们给他做的。   章墨远蹲下身,笑着问他:“糯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佩两个荷包?”   糯糯认真道:“嗒嗒次。”   章墨远想了一下想明白了,他刚才说要带吃食回来给林言,所以糯糯要把所有荷包都戴出去。   他笑道:“我们用食盒装好不好,爹爹去拿食盒。”   虽然他这么说,但最后糯糯还是戴了两个荷包出去,一左一右。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重点不是吃鱼哦,是比赛,我要帮爹爹赢   林言:是吗,明天爹爹书院有个搬桌子比赛,你去吧   糯糯:…… 第74章   章墨远刚到茶楼下就听见同窗在二楼喊他, “章兄,你是一个人来的, 弟妹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一双怒视着他的圆眼睛。   同窗:“……”   糯糯站在章墨远脚边, 被衬的跟个小土豆似的,他刚才就没瞧见。   糯糯脑袋仰的太高,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章墨远赶紧把他扶起来拍拍。   “言儿要看顾铺子。”   同窗点点头,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章墨远抱着糯糯进入茶室,先和山长还有夫子们打了招呼,大家给他留了位置, 在最中间。   章墨远把糯糯放下地,他就哒哒哒跑过去一屁。股坐下了。   刚才那个打招呼的同窗探过头来, 不好意思道:“糯糯, 我方才不是故意漏掉你的,不要介意。”   糯糯很大方地点点头,阿爹说过小事情不用生气。   结果下一刻就听同窗笑着对章墨远开玩笑, “方才糯糯站在章兄脚边, 小小一个像颗小豆子, 我一下子竟没瞧见。”   章墨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糯糯有点记仇,这话你还是别说了。”   同窗立刻朝糯糯看过去,果真瞧见糯糯气鼓鼓地瞪着他。   同窗:“……”   山长亲自给章墨远倒了杯茶,章墨远赶紧接住, “多谢山长。”   山长笑呵呵道:“今日比试你的表现真可谓惊人哪,我还从未见过射艺如此超凡的年轻人。”   章墨远笑的谦逊, “山长过誉了, 不过是运气好, 谈不上超凡二字。”   其他几位夫子也对他赞不绝口,旁边的同窗们都拿羡慕和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可即便被夸成这样,章墨远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或慌张。   山长和夫子们看他的眼神越发的爱重。   糯糯鼓着小脸,好像在憋着什么,章墨远低头小声问他:“糯糯,可是想尿了?”   糯糯摇头,“不要。”   章墨远有些疑惑,这模样明明就是想尿了,他伸手在糯糯裤子上摸了一把,没有任何湿意。   “我带你出去好吗?”   糯糯摇摇头,然后他转头看向刚才说他像小豆子的那位,笑的甜甜的,“苏苏,抱我吗?”   对方想也没想,立刻伸手把他给抱了过去,章墨远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那人惊呼了一声。   “糯糯尿了。”   章墨远扶额。   他就知道糯糯憋着坏呢。   “实在抱歉,他应该是想让你抱他出去尿尿。”   其他人都笑了,连山长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行了行了,谁让你方才说人家像小豆子,快去清理一下吧。”   “是。”   章墨远跟人道过歉后也把糯糯抱到一边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说什么,只小声道:“安分一些,知道么?”   糯糯点点头。   章墨远给他换了尿片和衣裳,然后找掌柜要了清水简单清洗了一下。   等被尿的那位同窗回来,章墨远敬了他一杯茶,并且答应替他做一件事。   同窗挣扎了一下,还是摇头,“不用不用,左右也是我说错了话。”   章墨远笑笑,“若我夫人知道,回去定要责问我,你还是想想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吧。”   同窗眼神里满是掩不住的欣喜,“当真什么都能帮?”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只要我能办到的。”   同窗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那,昨日夫子留的文章……”   章墨远点头,“可以。”   蒋天纵丢了一颗花生米过去,哀嚎道:“夫子,你看看他。”   夫子乐呵呵地笑着,假装没听见。   接下来大家便开始聊起了上午的比试,重点是岩阴那群输了比试的脸色如何难看,尤其是汪元嘉。   章墨远没怎么参与,只在别人问到他的时候简单答一下。   他的注意力大半在怀里的糯糯身上。   糯糯想吃花生米,趁章墨远和别人说话偷偷把小爪子伸过去扒拉,结果被章墨远一把抓住。   “想吃?”   糯糯点头,“饿啊。”   章墨远挑了一颗大的,拿勺子压碎,然后再给糯糯吃。   “咬碎了再吃。”   糯糯乖乖地坐在他怀里,咬几下就张开嘴巴给爹爹看,等爹爹点头他再咽下去。   “好了,自己吃吧。”   几个夫子互相看了一眼,都很惊诧,平日里冷淡不多言语的章墨远竟然还有这么耐心温柔的一面。   趁着大家在聊天的时候,丙班的一个学生挤到章墨远身边,小声问道:“章兄,我家里有个妹妹,今年才十五,不知道你是否有意纳妾?”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没有。”   对方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你先别回绝呀,我妹妹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你先见见,而且我爹娘也是开铺子的,妹妹平日里就在铺子里帮忙,她嫁过来也能帮上你夫人。”   章墨远沉下脸,“抱歉,我早已说过,绝不纳妾。”   等人走开后,蒋天纵凑过来,小声道:“他是不是想让你娶他妹妹?”   章墨远一边给糯糯擦嘴一边道:“你如何知道?”   “方才你还没来的时候他就说了,想把妹妹嫁给你,我们都劝了,但他就是不听。”   糯糯好奇道:“妹妹啊?”   蒋天纵摸摸他的脑袋,“没有妹妹。”   然后他又道:“墨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等你将来考上举人,再考上状元什么的,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有些人好打发,有些人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我知道。”   糯糯捏了一小粒花生米递给蒋天纵,“苏苏。”   蒋天纵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那点花生米碎屑,笑道:“谢谢糯糯,糯糯自己吃。”   糯糯又往他掌心放了一颗,这次的大一些。   “苏苏啊。”   蒋天纵看着章墨远,疑惑道:“糯糯想说什么?”   章墨远笑了一下,“他给你花生米,是想让你给他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蒋天纵失笑,“有人想让你爹爹纳妾,纳妾的意思呢就是你家里要多一个人,跟你和你阿爹抢你爹爹,所以千万不能答应,知道吗?”   糯糯睁大了眼睛,纳妾什么的他不懂,但抢爹爹听懂了。   “别和糯糯说这些。”   蒋天纵捏了捏糯糯的小耳朵,笑道:“蒋叔和你说笑呢,没人和你抢爹爹。”   糯糯气的连花生米都不想吃了。   章墨远低头看着糯糯,好笑道:“你又想做什么?”   “又想尿在人家身上么?”   糯糯嘿嘿一笑,显然他刚才的确有这种想法。   章墨远在他肉乎乎的小鼻头上点了一下,“这种事不许在阿爹面前做,知道吗?”   糯糯高兴地点头,意思是可以在爹爹面前做,他听懂了。   蒋天纵忍着笑,章墨远这是明着教糯糯两副面孔啊。   散席的时候糯糯如法炮制,又在丙班那位身上尿了,章墨远照样道了歉,但语气并不见几分诚恳。   丙班那位完全不生气,反而还有点高兴,“章兄,我是不是也能请你帮忙做一件事?”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不可。”   丙班那位:“……”   *   第二天雁鸣书院的人一直等到午时,都没见岩阴书院的人过来下跪道歉。   贺启跑大门口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甚至还想跑去岩阴门口看。   “岩阴这是想反悔?汪元嘉人去哪里了?”   蒋天纵用手里的笔在墨汁里狠狠戳了两下,然后在纸上画了一只巨丑的乌龟,旁边写上汪元嘉三个大字。   “我看他八成是躲在家里头不敢出门了。”   他猜的没错,汪元嘉今日的确没去书院。   他在书院里一向是核心人物,眼高于顶惯了,这下被章墨远“拉下神坛”,所有人明里暗里看他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坦。   更别说还有那劳什子赌注。   昨儿下午任才良就和他说了,大家私下里都在说让他一个人去下跪道歉,反正是他答应的。   也是他输的。   汪元嘉气的在家里砸东西。   任才良一进书院的大门就被围住了。   “任兄,汪兄今日怎么还不来?”   “是啊,他不来,雁鸣书院的人要是打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就是,自己放出去的狠话,现在糟了报应,倒是知道躲起来了,把烂摊子丢给我们。”   任才良笑了一下,“我方才已经去看过元嘉了,他昨日落水染了风寒,各位不必担忧。”   话音刚落就听见几声不屑的轻嗤声。   “他这个风寒染的倒是时候。”   “任兄,你可看清楚了,别是找的托词吧?”   任才良眼神闪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怎么会,元嘉为人磊落,怎会让他人替他承担后果?”   “承担后果?说得没错,的确是他惹出来的事,雁鸣书院若是找上门来就让他们去找汪元嘉吧。”   “就是。”   得到汪元嘉的消息,大家就纷纷散了。   任才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下午,夫子刚一宣布放课,所有人立刻涌出课室,聚到书院门口。   章墨远刚要离开就被蒋天纵拉住,“墨远,你不想去瞧瞧么?”   章墨远摇头,“没兴趣。”   蒋天纵无奈地摇头,也就章墨远了,对羞辱敌人都没兴致。   等章墨远离开后,他又抓住了朱温文,“朱兄,一道去看看?”   朱温文拉开他的手,没什么情绪道:“我还要回去温书,夫子今日讲的东西我有很多疑问。”   看着他的背影,蒋天纵疑惑道:“贺兄,你有没有觉得朱兄这两日似乎更刻苦了?”   贺启点头,“的确,不过他一向比旁人刻苦,也不奇怪吧。”   “也是。”   雁鸣书院的人浩浩荡荡地往岩阴书院走去。   他们平日很少来马古街,就怕遇上岩阴的人,但今日各个都抬头挺胸,架势十足。   林言在铺子门口看见,笑道:“他们这是要去找对面算账么?”   刚巧章墨远过来。   他把手里的两只篮子放在地上,里面都是空的外卖盒。   大家忙着去“算账”,就把外卖盒拜托给了他。   “墨远,你怎么没和他们一块儿去?”   “不想去。”   林言笑道:“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没兴趣么,我倒是想去看看呢。”   章墨远无奈道:“没什么好看的,说不定打起来还会伤到你。”   “那我躲远点。”   章墨远顿了顿,“真想去?”   林言点头,“这会儿铺子里不忙,看一会儿没事的。”   章墨远点头,“好吧。”   林言笑了,“蒋家的下人今天也在,在里头陪糯糯玩球呢,我们偷偷去,不带他。”   章墨远轻咳了一声,然后林言就听见身后一个兴奋的小奶音,“嗒嗒肥来啊。”   下一刻,一个小奶团子就扑到了章墨远腿上。   林言:“……”   章墨远微微笑着看林言,“还去看么?”   “去,站在街对面瞧一眼。”   “嗯。”   林言去里面问林三哥,“三哥,你去么?”   林三哥还记得昨天岩阴那帮人嚣张的模样呢,闻言立刻锁了铺子,一家人一块儿去瞧瞧热闹。   可惜热闹没瞧上,刚到马古街就听说汪元嘉今日根本没来书院,只看到昨天跟在汪元嘉后面的那个书生在说着什么。   林言只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回去吧。”   章墨远摁着怀里拼命把脖子探出去的糯糯,“好。”   林三哥无语道:“那个叫汪元嘉的该不会是装病吧?”   林言点头,“很有可能哦,他昨日丢了那么大的脸面,自尊心被墨远打得稀碎,怎么敢来?”   “躲的了一时,能躲的了永远?”   “可能会躲到大家忘了这事吧。”   林言只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被他说中了,接下来连着五日,汪元嘉都没来书院。   雁鸣这边连着去了五日都累了,好不容易抓到任才良,逼问之下任才良才勉为其难告诉他们,汪元嘉已经打算转去别的书院了,这几日都在忙着走关系呢。   雁鸣的人快气死了,尤其是蒋天纵和贺启,两人在课室里逮着机会就骂汪元嘉。   章墨远突然说了一句,“想找到汪元嘉也不难。”   蒋天纵愣了一下,然后附和道:“没错,汪元嘉住在哪里,只要一问便知。”   贺启迟疑道:“毕竟是书院里的事,闹去家里只怕不太合适。”   都是读书人,多少还是要在乎一下读书人的斯文的。   章墨远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任才良和汪元嘉走得近,问他不就知道了?汪元嘉要换书院,总会回去找山长写推荐书的。”   贺启眼睛一亮,“没错,那个任才良说话怪怪的,看似维护汪元嘉,可偏偏把汪元嘉的事泄露了彻底。”   蒋天纵想了一下,也道:“的确如此,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听说汪元嘉平日里嚣张跋扈,把任才良当成小弟一般,他想趁机报复回去也不奇怪啊。”   “那我们放课以后去找他问问。”   “嗯。”   按照这个法子,蒋天纵和贺启果然得知后天汪元嘉要偷摸着去书院找山长。   雁鸣的人偷偷杀过去,逮了个正着。   “墨远,你没亲眼瞧见真是太可惜了,那汪元嘉吓的腿都软了,哪里还有半点赛龙舟那日的气势?”   “是啊,那个任才良看似要去扶他,结果刚巧把他摁着跪下了哈哈。”   “什么刚巧,我特意看过,他就是故意的。”   章墨远勾起唇角,对蒋天纵和贺启说的这些并不多奇怪。   赛龙舟一事结束后,雁鸣书院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而且他们去马古街也开始频繁起来。   意外的,倒是把林言的铺子宣传了出去。   因为他们提到章墨远的时候就会多加一句,他的夫人在春荣街开了一家烧烤铺子。   很多人都想见识一下雁鸣书院这位射艺高超的学生长何模样,但书院那边不便去,正好对烧烤也很好奇,便都过来了。   吃吃烧烤,再瞧瞧章墨远。   *   进入七月后,天气越来越热,林言就开始主推冰镇果汁。   省城这边果子多,价格和海河镇差别不大,但生腌是真的做不起来了,因为河鲜实在太贵了。   成本太高的话做起来就不划算了。   不止生腌,咸蛋黄炸虾他也不做了,不过咸鸭蛋和咸蛋黄肉粽卖的都很好,林言就保留了下来。   主推果汁以后,外卖订单也随之变得多了起来,毕竟炎炎夏日,大家对冰镇果汁的需求是非常大的。   正好烧烤的生意没有之前好,林言就干脆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果汁这边。   糯糯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抱着他的瓷杯子,喝一口柠檬水就喊一声,“果叽,果叽。”   林言一边给客人装果汁,一边回头叮嘱他,“糯糯,小心一点,不要又把杯子打碎了。”   这都是第三个了,非要自己抱着喝,一不小心就碎了。   客人笑呵呵道:“这个胖嘟嘟的小孩是你家的呀?”   林言不好意思地笑笑。   “真喜庆。”   糯糯冲他一乐,客人又多要了一勺。   林言笑,糯糯居然还是个招财童子。   平日里没白喂。   其实还真有不少客人是因为糯糯来的,他们看糯糯抱着柠檬水喝的美滋滋,就觉得这家铺子的果汁一定很好喝。   得多来几勺。   听不止一个客人这么说过后,林言就干脆让糯糯抱着杯子坐在门口自己喝了。   打碎就打碎吧,反正他“挣”的钱够买不少杯子了。   书院是有农忙假的,也就是田假,雁鸣这边是从七月底开始,为期一个月。   章墨远不用去书院,就在家里给林言做帮手,平日里只有林三哥一个人送外卖,有他在就轻松多了。   蒋天纵也没有回去,反正家里人忙着烧窑也没空管他,他索性就留在省城读书了。   贺启倒是回去了,不过他家里没有田,是回去看妻子和父母的。   朱温文一如既往地留在这里温书,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去看一眼。   平日里他也不会写信回家,因为家里的妻子和父母都不识字,而且寄信也要银子。   等农忙假结束就进入九月了,从蒋天纵身上,林言明显地感觉到书院紧张起来了。   大概就跟他上辈子准备高考似的,还剩一年,相当于进入高三了。   而且蒋天纵来找章墨远对谈学问的次数也明显地变多了。   这天晚上,蒋天纵离开后,林言端着一碗面进去,“墨远,我煮了面,你吃一点。”   章墨远放下手里的笔,往后依靠在太师椅里,笑道:“怎么还不歇息?”   林言把面和筷子放在他面前,无奈道:“糯糯刚刚醒了,我给他热奶的时候顺便给你煮碗面。”   “他睡了?”   “嗯,闹了一会儿,不想睡婴儿床,好不容易哄好了。”   糯糯早已适应了婴儿床,但现在把他放上去,他偶尔还是会哼唧几声撒撒娇,林言哄他一会儿他才肯睡。   “今日夫子布置的课业很多么?”   章墨远摇头,“我在整理邸报,知州那边交代的。”   林言点头,难怪。   “那我先走了,你别太晚。”   章墨远拉他坐在自己腿上,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快要做完了,陪我一会儿,很快的。”   林言点头,“好。”   他把上半身靠在章墨远胸口,感受着他身上暖热的体温,觉得无比的有安全感。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心跳的节奏慢慢地合了拍。   林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   章墨远把婴儿车移到了床边,应该是糯糯要求的。   而他的左手食指正被糯糯的小爪子抓着。   林言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躺回去,闭着眼睛又睡了一会儿。   再次醒来时糯糯已经不在婴儿床上了,仔细听一下能听见浴室里父子俩压低的说话声。   林言坐起身,穿好衣裳,刚穿好鞋站起身就看见糯糯那个小奶团从浴室里出来。   可能是章墨远交代过要小声,他蹑手蹑脚的,短短一段路走了许久。   “嗒嗒醒惹。”   林言走过去把他抱起来,笑道:“爹爹给你洗的脸么,真干净。”   糯糯把嘴巴张开,林言又加了一句,“牙齿也刷的好干净,糯糯今天真乖。”   糯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扭了扭。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有姐姐告诉我你想背着我偷偷去看热闹   林言:没有的事,阿爹可不是那种人   糯糯:那我们走吧   林言:你小荷包里鼓鼓的装着什么   糯糯:瓜子花生米,看热闹不是要吃这些么   林言:……   (前面一直写教书先生,想想还是改成了夫子) 第75章   连着晒了一整个夏天, 林言便再次动起了做面膜的心思。   现在手边没有珍珠,出去买的话太贵, 拿来做面膜实在不值当, 林言便换了一种便宜的法子。   柠檬面膜。   手边的柠檬和鸡蛋清都是现成的,再买点蜂蜜就齐活了。   刚好糯糯也能喝。   章墨远下了学来铺子就看见林言捧着一个小小的瓷罐子在看。   “这是什么?”   林言抬起头,“是蜂糖, 我刚刚买回来的。”   糯糯拎着杯子跑过来,“嗒嗒,杯叽啊。”   林言把他的杯子接过来,然后拿小勺子挖了半勺蜂蜜进去, 再往里倒了半杯温水。   糯糯着急地扒拉着林言的膝盖,他闻到蜂蜜的甜香味了。   林言用勺子搅拌了几下, 然后自己尝了一口, 发现只有淡淡的甜味才喂给糯糯喝。   “好喝么?”   “嗯。”   林言把杯子交给糯糯,让他坐在旁边自己喝,然后给章墨远也冲了一杯。   “蜂糖真的好贵, 这一小罐将近一两银子, 比黄平村的珍珠还贵。”   章墨远喝了一口, 笑道:“这蜂糖是从外面运进来的,价钱上自然要贵一些。”   林言点头,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蜂蜜的价格还是比他预期的高太多了。   相比起来, 好像还是珍珠面膜划算一些, 毕竟他可以用最差最差的珍珠,反正都要碾成粉。   林言叹了口气, “要是我们能自己养珍珠就好了。”   珍珠不光能做成珍珠粉, 色泽和形状优良的那可是奢侈品。   除此之外, 还能入药。   古代没有人工养殖,所有的珍珠都是像黄平村那样,下到水里去采集,纯纯的靠天收。   产出率非常低,想找一颗品相好的也很困难。   要不然黄平村的人也不会求着章墨远教他们种田了。   但人工养殖可就不一样了,不光效率高,品相还比天然的好控制。   林言上辈子看过不少养殖珍珠的纪录片,自己还因为好奇亲身参与过,对所有的流程和工具都是熟悉的。   若是再有几个对蚌珠熟悉的人从旁协助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章墨远眼睛亮了一下,林言总有一些新奇的想法,大部分人都想不到,但听他说起来又觉得合情合理。   “你有想法么?”   林言点头,“但我还需要几个熟悉蚌珠的人帮我,我一个人做不起来。”   章墨远想了一下,“黄平村那边的稻米刚收,这会儿应该有空闲,咱们可以回去问他们。”   林言摇头,“可能不太行,养珍珠怎么也要两到三年,期间我还得一直看着,难道我要和你分开两三年么?”   章墨远面色也沉了下来,和林言分开这么久是不可能的。   林言若有所思道:“墨远,你看过那么多各地的邸报,有没有别处和黄平村一样是产珍珠的呀?海水珠或者江河珍珠都行。”   海水珠做饰品的价值比淡水珠要高,但因为人工养殖出来的海水珠有核,里面的核是贝壳做的,外面包裹的珠层很薄。   所以海水珍珠粉其实是贝壳做成的珍珠层粉,在珍珠粉这一块,无核的淡水珍珠更胜一筹。   两种珍珠各有各的好。   章墨远想了一下,缓慢道:“袁州那边应该是有珍珠的。”   之前袁州知州给他写过信,字里行间都有想让他将来接他的位置的意思。为了吸引他,知州把袁州夸了一顿,其中就提到那里的珍珠,说是他夫人一定喜欢。   “袁州也很远啊,而且你殿试以后也不知会被派去哪里。”   书里章墨远考上状元后先去的翰林院,之后才被派出去做地方官。   京城离袁州可就更远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说不定陛下会派我去袁州呢。”   林言愣了一下,“啊,真的么?”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毕竟君心难测,但对方是章墨远,他从来不会乱开口。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袁州知州先前来信,说陛下有将他调走的打算,他已经写好了信,等将来我殿试考中就呈给陛下。”   “再者,按照当今天子的习性,他应该会派我去袁州,把围海造田做起来。”   上辈子和皇帝打交道那么多年,章墨远对他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   而且如今这个帝王还远远没有几十年后的城府,只要他稍加言语引导,袁州应该是去定了。   先前章墨远一直没说,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想好去哪里,和上辈子一样先去翰林院当然是最轻松的路子。   但如果林言想去袁州,那就不同了。   林言高兴坏了,“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距离章墨远考完殿试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差不多可以把需要的工具都准备好。   林言从章墨远的桌上扯了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袁州那边是海水珠,所以首先就是核,现在没有打磨的机器,只能自己手工去磨,这个过程就需要耗掉大量的时间了。   其次就是插核时需要的工具,一整套,有点像现代的牙医使用的工具。   林言一边画图纸一边默默估算第一批要做多少套。   最后一咬牙一狠心,先做一百套吧,这东西是消耗品,指不定就丢了或者弄坏了。一次性多做一些,反正一百套也占不了多少空间。   糯糯喝完柠檬水就蹭过来,刚要往林言身上爬,就看见林言蹭地站起身朝林三哥的屋子跑去。   糯糯:“……”   章墨远把他抱到自己腿上,笑道:“阿爹有事去找三舅了,你和爹爹玩一会儿好吗?”   糯糯扭着脖子继续看,似乎很好奇阿爹去做什么了。   林言敲开林三哥的屋子,林三哥见他一脸兴奋,疑惑道:“言儿,你这是遇上什么大好事了不成?”   林言点头,“的确是大好事。”   林三哥立刻来了兴致,“快点说来听听。”   林言把手里的图纸递给他看,林三哥认真地看了三遍,还是没看明白这些尖尖的玩意儿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是什么?”   林言解释道:“这是养珍珠要用的工具。”   林三哥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什么珍珠,怎么要养珍珠了,养珍珠是什么意思?”   一连三问。   林言笑了,“还记得先前黄平村人采珠么,非常困难,所以我打算自己养珍珠。”   林三哥想了一下,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自己把珍珠做出来?”   “大概是这个意思,但不是我们自己做,是我们让蚌壳帮我们做。”   林三哥更疑惑了,林言干脆就花了点时间把人工养殖海水珠的过程给他细说了一遍。   这下林三哥是彻底明白了。   “听起来似乎很难。”   “是很难,但能做。”   “行,你说能做那就一定能做,我都听你的。”   “好,那我们明天去找铁匠把这些工具做出来,之后我们就去找蚌壳开始磨核。”   “好。”   和林三哥敲定时间后,林言就哼着歌回屋去了。   章墨远坐在灯下读书,糯糯还坐在他怀里,小脑袋仰着,睡的东倒西歪的。   林言好笑道:“他怎么还不去睡?”   “等你回来呢,怎么劝都不听。”   林言弯腰小心翼翼地把糯糯抱起来,放到婴儿床上,糯糯还哼唧了一声,“嗒嗒啊。”   林言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声道:“糯糯快睡吧,阿爹去沐浴了。”   他回来还没沐浴呢。   听到他的生意,糯糯就砸砸嘴,安心地睡过去了。   林言去浴室沐浴。   等他出来的时候章墨远已经躺在床上了,他以为他睡了,还刻意把动作放轻了些,结果刚躺上去就被抱住了。   “和三哥说好了?”   林言嗯了一声,“明天要做的事情好多。”   “慢慢来,我也可以帮忙。”   林言摇摇头,“你好好读书,我等你带我去袁州呢。”   章墨远笑,“好啊。”   林言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趁着铺子不忙的时候他和林三哥去了一趟铁匠铺子。   之前做过烤架,铁匠还记得他们,一见面就热情地走过来,招呼道:“言哥儿,林小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林言把图纸拿出来递给他,“有点小玩意儿要找你做。”   “小玩意儿?”   铁匠开始皱眉了,这会儿他和蒋老板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   林言指着自己画的东西一一地给他介绍,“这第一个是三角锉,用来磨东西的,前面长的部分有锯齿,第二个是小剪刀……”   一整套工具介绍下来,铁匠脸色越来越黑,东西倒是都不难做,就是太小了,得一个一个去凹形状,有些还要打磨。   林言看他脸色不对,赶紧道:“我给你加银子,你先做一套出来,只要做得好价钱好商量。”   铁匠这下脸色才好了起来。   两人又沟通了一会儿,林言把图纸放下就走了,他们约定好等第一套做出来以后再来商讨价格。   反正林言的铺子就在春荣街,而且他相公还在雁鸣书院,铁匠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解决完工具的事,林言就开始思考蚌壳的事了。   珍珠的核是拿贝壳磨出来的,所用的贝壳必须足够厚才行。   林言和林三哥去南抚江边碰了碰运气,倒是捡到不少河蚌,但这些河蚌都不够厚。   在现代的话可以把这些蚌壳直接打成粉然后再重塑成珍珠核,这样就快多了,但现在可不行。   打成粉倒是简单,重塑却是做不到的。   只能找厚实的蚌壳直接磨。   林三哥找路人打听了一下,回来对林言说:“言儿,他们说这里头的蚌都小,怕是很难找到合适的。”   林言点头,来之前他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所以也谈不上有多失望。   林三哥想了一下,提议道:“言儿,不然我回盐海县一趟瞧瞧?兴许黄平村有呢。”   林言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还有袁州那边,我让墨远写信过去,应该也有。”   “好。”   “三哥,等铁匠铺那边的三角锉做出来你再回去吧,到时候不用把蚌壳带回来,直接就地找人磨成圆珠子再带回来。”   林三哥笑,“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两人商议好之后就回去了。   林言出来之前拜托了蒋家的下人帮着看会儿糯糯,糯糯和他们混熟了也不会排斥,但林言如果迟迟不回他还是会哭的。   晚上等章墨远回来,林言就把事情和他说了,章墨远立刻就答应下来。   “我现在就写。”   林言把需要的圆珠子尺寸交给了他,为了保险起见,他把三角锉的模样也画了。   章墨远平日里自己写信总是很简洁,三言两语就结束了。但这次替林言写,他耐心地把圆珠子的尺寸和三角锉的构造都仔仔细细地讲解了一遍,还特别提供了几条围海造田相关的信息,这样袁州知州那边才会尽心替他办事。   “放心吧,很快就会有回音的。”   “多谢相公。”   “应该的。”   糯糯委委屈屈地抱着自己的杯子进来,今天一整天下来他几乎没怎么沾过阿爹的身,每次他想靠上去阿爹就跑了。   不是和三舅说话就是和爹爹说话,反正没有理他的。   “嗒嗒啊。”   林言转头一看他这小模样就笑了,“糯糯这是怎么了?”   糯糯扁着小嘴巴,气鼓鼓地控诉林言,“嗒嗒不拟我。”   林言把他抱起来,温声道:“对不起哦,阿爹今天实在太忙了,都没顾上糯糯呢。”   糯糯继续控诉,“看不见我。”   他明明把手举得那么高,但阿爹还是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林言失笑,“不是看不见,阿爹怎么会看不见糯糯呢,毕竟糯糯都长这么高了对不对?”   他知道糯糯爱听什么,所以上来就给他戴一顶高帽子。   果然,糯糯扁着的小嘴巴放下了。   林言继续道:“都是阿爹的错,阿爹明天给糯糯做肉丸子吃好不好?”   糯糯想了想,开始狮子大开口,“一百个。”   他要吃一百个肉丸子。   林言:“……”   旁边的章墨远都笑了。   林言无奈道:“一百个你吃不完,我给你做十个好不好?”   糯糯也很好说话,马上就点头,“好。”   林言笑眯眯地亲了他一口,“糯糯真乖。”   糯糯把胖乎乎的小脸贴在林言的脸颊上,软软地磨了磨,然后甜丝丝地喊:“嗒嗒啊。”   林言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差点都对白日里对糯糯的忽视感到愧疚了。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林言主动提出“伺候”糯糯小公子沐浴。   糯糯骄傲地仰着小脑袋,还把两只小爪子背在身后,架势十足地往浴室走。   都不知道跟谁学的。   林言刚想和章墨远小声吐槽,就看见糯糯左脚绊右脚,啪唧摔在了地上。   林言:“……”   他赶紧捂住嘴,千万不能让自己笑出声来,不然今晚可是哄不好了。   糯糯摔倒后第一时间去看林言和章墨远,见林言背着身,章墨远低着头,他就放心了。   自己撅着小屁。股爬起来,然后小爪子在地上拍拍,嘴巴里念念有词,“不怕,不怕哦。”   林言笑的不行,章墨远轻咳了一声,也在努力忍笑。   林言冷静了一声,转身淡定道:“糯糯刚才怎么了,阿爹怎么听到扑通一声,是你摔倒了么?”   糯糯摇头,“不系啊,系三舅摔倒惹。”   林言:“……”   你说是那就是吧。   林言干脆弯腰把糯糯抱了起来,直接带着他去了浴室。   他往木桶里打热水的时候,糯糯就自己把身上的小衣服给脱了,然后挺着圆嘟嘟的小肚子站在那里。   林言把他的小木盆放进大桶里,然后自己先进去,再把糯糯抱进木盆里。   这是糯糯最喜欢的小游戏,每回一起沐浴的时候都要玩,但林言臂力不够,在底下托不了太久。   “糯糯,阿爹累了。”   糯糯失望地看了眼林言细瘦的手臂,认真道:“次饭啊。”   林言听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阿爹知道了,明天一定多吃点饭。”   糯糯很满意,然后勉为其难地“恩准”林言把他放下去。   林言舒了口气,等小木盆放到地上后,糯糯就跟大爷似的躺在里面等阿爹出来“伺候”他。   林言没洗,直接套上了刚才的外袍出去,反正给糯糯洗完浑身也会湿,这会儿洗了等于白洗。   “糯糯,把腿抬起来。”   糯糯马上把脚丫子翘起来,对他来说,腿和脚是一个意思,但你要说他腿短,他肯定是不乐意的。   糯糯兴奋地在木盆里拍拍,把里面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把糯糯“伺候”好,林言在浴室门口喊了一声,章墨远就过来把浑身上下只裹着一块厚棉布的糯糯给抱走了。   走的时候瞥到一眼里头,只见林言身上的外袍全湿,腰带也松垮垮地挂在腰际。   章墨远看了眼手里正仰着小脑袋一脸天真看着他的糯糯,被迫把冒出来的那点念头狠狠压了回去。   等林言洗好出来,章墨远已经把糯糯的衣服穿好了,父子俩正在大床上玩你抓我我抓你的小游戏。   糯糯往被子里一钻,露出个圆嘟嘟的小屁。股,然后高兴道:“好惹。”   章墨远姿态懒散地撑着额,“糯糯,上回爹爹没抓着你,这回一定要抓到你。”   糯糯咯咯笑了一声,“抓不到。”   林言笑坏了,他走过去坐在章墨远身边,笑眯眯道:“糯糯这么难抓么,阿爹也来。”   糯糯从被子里钻出来看了眼林言,嘿嘿一笑,然后又在原来的位置钻了回去。   “抓不到。”   林言和章墨远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笑意。   林言伸手戳戳糯糯的小屁。股,“这是什么,是糯糯么?”   隔着被子都能看见糯糯在里面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系啊。”   “那是什么?”   “系三舅。”   林言:“……”   他掀开被子,故作惊喜道:“终于让我给抓住了,下回可不能躲这么好哦。”   糯糯高兴道:“就要。”   “糯糯,时辰不早了,我们睡觉觉了好不好?”   糯糯还想玩,他想让林言躲起来然后他去抓。   “抓你啊。”   林言无奈道:“那就再玩最后一次,然后你就乖乖睡觉觉。”   “嗯。”   林言想快速结束小游戏,所以他学着糯糯的样子直接往被子里一钻,结果糯糯居然还不满意,他还要给林言指定地方。   林言:“……”   他无奈地去糯糯指定的地方蹲好,“好了。”   然后糯糯就哒哒哒地跑过去,高兴地哈哈笑。   林言无奈道:“糯糯,现在可以睡觉了么?”   糯糯不情不愿地点头。   林言把他抱上婴儿床,给他盖上小被子,然后他自己把被子拉到脑袋上,过了一会儿自己拉下来对着林言嘿嘿一笑。   林言故意逗他,“抓到了。”   糯糯乐得哈哈笑。   睡觉之前林言也不敢逗他太过,等他笑了一会儿就拍拍他,温声道:“好了糯糯该睡了。”   糯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跟你闹着玩。   林言只好继续哄,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自己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等他躺上床后,章墨远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明日事情多么?”   林言还没意识到危险,懒洋洋道:“没什么事,要等铁匠那边的三角锉。”   章墨远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就是可以了。”   林言一脸茫然,“什么可以啊?”   这话刚一问完他就知道了。   一阵急喘之后——   林言语气里带着惊慌,“墨远,糯糯还在边上。”   “小声一些,他这会儿不会醒。”   章墨远经常半夜起来照顾糯糯,他对糯糯的生物钟十分熟悉,这会儿正是睡得熟的时候。   林言:“……”   可是他想睡觉啊。   然而这事儿一开始,他也控制不住了,很快就被章墨远拉进了欲。望的深渊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糯糯突然哼唧了一声,“抓不住我。”   林言吓了一跳,同时身体也是一紧。   章墨远闷哼了一声,艰难道:“言儿,糯糯没醒,只是说梦话而已。”   林言仔细听了一下,小胖子果然没醒,砸了砸嘴继续美滋滋地睡了。   “不要分神。”   林言:“……”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哥:阿嚏,谁在说我?   糯糯:三舅,不系我。   林三哥:看来就是你。   糯糯:……(哪里暴露惹?) 第76章   趁着铁匠那边的三角锉还没做好, 林三哥开始着手招人。   主要就是负责送外卖。   蒋天纵得知此事后主动过来找他,“三哥, 我听说你在招人, 让我家下人去吧。你和林言对他们都熟悉,平日里我在书院里,他们也没什么事, 而且他们有照顾糯糯的经验。”   林三哥愣了一下,“你家下人当然好啊,只是这样会不会疏忽了你那头?”   蒋天纵摇头,“无妨, 顶多我日后都在你们铺子里吃饭就是了,其实我自己也方便。”   蒋天纵平时偶尔在林言这边吃饭, 还有中午订外卖什么的, 林言从来没有收过他的钱,做了什么好吃的也都会分他一份。   蒋家下人偶尔也会给林言他们搭把手,两边都是像一家人那样处的。   林三哥想了一下, “那就听你的, 你家下人过来的话, 我给他们开工钱,暂时定一日二十文如何?”   只帮忙送外卖的话工作量并不算大,毕竟只在这里待一年多,林言和林三哥并没有把铺子的生意扩大。   范围主要就是春荣街和马古街这一带。   蒋天纵笑道:“这工钱已经够多了, 我一会儿回去和他们说一下, 他们肯定抢着来。”   林三哥拍拍蒋天纵的肩,感激道:“多谢, 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我还愁着怎么招人呢。”   蒋天纵摆摆手, “三哥何必同我客气?”   林三哥把这事和林言说了一下,林言也很高兴。   有糯糯在,他们的顾虑的确要多很多,宁愿要做事没那么爽利的,也要找品行端正的,蒋家下人过来自然是最好的。   林言也松了口气。   十日后,铁匠送了头一批三角锉过来,林言拿之前捡来的贝壳试了一下,十分满意。   然后他让铁匠再做一百个三角锉,到时候都让林三哥带走。   左右这东西小,多带些也不碍事,即便弄丢一些也不影响进度。   林言还给铁匠加了银子,让他稍微赶一赶工。   林三哥这几日就忙着和蒋家的两个下人交接手头的事情,他把手里的名单给他们,让他们学会自己去记录客人的名单。   还有一些送外卖时常遇到的问题,也要一点一点地教给他们。   等事情熟悉的差不多,林三哥就带着他们一起干活,手把手地教。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离开多久,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大半年,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他不放心。   节奏似乎一下子快了起来。   这回铁匠做得很快,一百只三角锉只花了七日的时间,林言把这一百只全都交给了林三哥。   临走之前他还特地给林三哥准备了一包银子。   “三哥,多花些银子找人帮着做,你自己是做不完的,别熬坏了身子。”   林三哥点头,把银子接过去收好,“放心吧三哥晓得的,一会儿我再去买些上乘的料子给阿爹他们带回去。”   林言指了指租来的马车,笑道:“我都买好了,三哥你挑的大嫂和元儿肯定不喜欢的。”   林三哥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也是,你选的肯定比三哥好。”   林言收了笑,认真道:“三哥,一定注意安全,我这边还等着你回来呢。”   林三哥点头,一脸轻松道:“最多五个月,我肯定带着你要的东西回来,你就等着吧。”   “好,三哥,替我向阿爹大哥他们带个好。”   “嗯,别送了,我走了。”   糯糯扑上去扒拉着林三哥的腿,金豆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三舅呜呜呜。”   刚才在家里就和糯糯说过三舅要回家去,但糯糯可能没太理解回家的意思,这会儿见三舅要走才意识到不对劲。   林三哥把他抱起来,笨拙地安慰他,又是哄又是拍,还答应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好看的珍珠。   糯糯这才委委屈屈地擦擦眼泪,然后抬起小爪子朝林三哥挥了挥,学着林言教他的话,“早点肥来啊。”   林三哥亲亲他的脸,然后转身上车,等车帘子拉下来以后才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林言抱着糯糯站在原地,一直等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转头回去。   “嗒嗒,三舅森么时候肥来啊?”   林言想了一下,“要看那边是什么情形,不过三舅很厉害,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糯糯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大啊。”   林言对他的童言童语还是有些理解力的,稍微想了一下就想明白糯糯的脑回路了。   他肯定是想说他要趁着三舅不在,长大一些。   “好,那你就多喝点奶,长快一点。”   糯糯认真点头,“三舅大。”   “比三舅还要大么,可能不太行哦。”   “嗒嗒啊。”   看糯糯朝外指的动作,林言就知道这个嗒嗒指的是章墨远。   “你爹爹比三舅还要高,你就别想了。”   糯糯想了想,高兴道:“嗒嗒啊。”   林言:“……”   不用说,这个嗒嗒肯定是指他了。   他虽然比林三哥矮一些,但个子也不属于矮的,这小胖子,气死他了。   *   林三哥离开后,林言一边忙铺子的事,一边仔仔细细地把上辈子参与养殖珍珠的经历回忆了一遍,画出了详细的步骤图。   过程中需要的其他工具,比如把蚌壳撑开的夹子,还有放置蚌壳的架子等等,他想到一个就画一个,有事没事就往铁匠铺子里跑。   铁匠现在见到他就想跑。   书院现在放课的时间拖晚了不少,通常章墨远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这日他和蒋天纵说着话,老远就瞧见糯糯坐在铺子门口,蒋家下人跟在后头在说着什么。   章墨远快步走过去,蒋家下人一见他们就恭敬道:“章秀才,少爷。”   蒋天纵点头,“嗯,你先下去吧。”   “是,少爷。”   糯糯仰起脸来看见章墨远,马上张开手臂,“嗒嗒啊。”   章墨远弯腰把他抱起来,笑道:“糯糯不冷么,怎么坐在门口呢?”   糯糯摇摇头,“不啊。”   章墨远摸了摸他身上的小衣裳,再摸摸他的脸颊和手,的确是热乎的。   “那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糯糯扁了扁嘴,“嗒嗒粗去惹。”   章墨远朝铺子里看了一眼,只有蒋家的两个下人在忙活,并不见林言的身影。   “阿爹出去忙了么?”   这段时间林言每日都在查漏补缺,一旦想起什么就会去铁匠那边和他沟通,对接下来的养殖珍珠一事非常的上心。   “阿爹最近很辛苦,没时间陪糯糯,糯糯觉得委屈了么?”   糯糯点点头。   章墨远笑了一声,“爹爹也不好,爹爹也忙,没有好好陪糯糯。”   糯糯更委屈了。   “爹爹带着糯糯去找阿爹,我们去接阿爹回来好吗?”   糯糯高兴地嗯了一声。   蒋天纵捏了捏糯糯的小爪爪,“林言最近怎么这么忙,我听下人说他打算自己养珍珠,是真的么?”   章墨远点头,“是真的,他最近手头事情很多。”   “那可不,养珍珠一听就不是什么轻松活。”   随后蒋天纵就进铺子里去了,他们现在都在铺子里吃饭,吃完再回家去。   蒋家下人已经开始准备了。   等待林言他们回来的这点时间,蒋天纵就看会儿书,夫子们最近留的课业是越来越多了。   章墨远依旧很轻松,他就不行了,每日都在课业的海洋中挣扎。   不过有章墨远偶尔指点他一下,他还是比其他人要轻松不少的。   章墨远抱着糯糯朝铁匠铺子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跑过来。   糯糯马上大声喊:“嗒嗒啊。”   章墨远把他放下地,他就兴奋地跑过去,两只小手臂举得高高的。   林言快步上前把他抱起来,笑眯眯道:“墨远,你们怎么来了?”   “来接你,今日怎么忙到现在?”   “我和铁匠一块儿研究夹子的做法,一不留神就弄到现在了。”   林言和铁匠讨论的过于专注,等回过神的时候天都黑了,赶紧往回跑。   章墨远看着瘦了一圈的林言,心疼道:“慢慢来,别太累。”   林言点头,“知道了。”   一家三口慢悠悠地往回走,林言一边走一边和章墨远说自己的进度,分享今日的趣事。   “墨远,我听蒋天纵说,你们现在课业好多,夫子脾气都变差了,我明日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吧。”   章墨远把糯糯抱过去,“不用,我不用补,以后忙的时候就别做饭了,你近来清减了许多。”   “是吗,我瘦了?”林言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都没发现自己瘦了。   糯糯见两个爹爹说话也不管自己,努力把小胖脸伸到林言跟前。   “嗒嗒,我瘦惹。”   林言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脸,好笑道:“真的耶,糯糯也瘦了,阿爹一会儿给你加一碗鱼汤好不好?”   糯糯心满意足地点头。   其实他一点都没瘦,林言再怎么忙也不可能疏忽了他。   林言手里空下来,夜间的街道也足够隐秘,他便偷偷伸出手去勾住章墨远的手指。   章墨远嘴角弯起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然后直接把林言的手包在了掌心。   两个爹爹偷偷做一些小动作,糯糯完全不知道,他还兴奋地哼唧着乱七八糟的旋律。   大概是林言以前哼过的歌。   在铺子里吃过晚饭,简单地收拾一下,林言和章墨远就带着糯糯回家去了。   之后一家人一块儿沐浴,林言泡在浴桶里,章墨远在边上给糯糯洗澡。   糯糯一逮着机会就抬起小短腿想往浴桶里爬,但他的腿别说爬进木桶了,连木桶沿都碰不着。   章墨远把他拎回去继续洗,糯糯委屈巴巴地坐在木盆里,林言这个做阿爹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反而只想笑。   等被抱出去时,糯糯还在生气。   林言戳戳他的手,他把手背到身后去,林言碰碰的小肚子,他就把手拿回来捂着肚子。   林言笑坏了,“阿爹热了奶,糯糯是不是不想喝了?”   糯糯竖起小耳朵,表情变得犹豫了起来。   林言带着他去厨房,让他看炉子上咕噜咕噜的羊奶,“糯糯不要生气了,阿爹亲手喂你喝,好吗?”   糯糯眼睛一亮,阿爹已经好久没喂他喝奶了,他每次都是自己抱着杯子喝。   林言把糯糯放在凳子上,然后把热好的羊奶倒进糯糯的瓷杯子里。   他把量控制的非常好,每次倒进去就是一杯,不多不少。   糯糯把小爪子伸过来,林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又缩回去了,然后张开嘴巴。   林言含笑看了他一眼,也没去问生不生气的事。   “有点烫,阿爹给你吹吹。”   两人一人一张小凳子坐着,林言负责吹,糯糯在边上等。   没一会儿他就急了,小嘴巴长得大大的等着。   林言从自己的杯子里舀了一勺温水放他嘴巴里,糯糯喝下去后还愣了一下。   “不好喝么?”   糯糯想了一下,点头道:“好喝啊。”   然后再次张开嘴巴,林言如法炮制,又给他喝了一口水,这回糯糯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羊羊生病惹。”   林言忍着笑,“真的吗?”   说完他就给糯糯喂了一勺子羊奶,“你再尝尝?”   糯糯喝下去,表情顿时挣扎了起来。   “怎么样?”   “再喝一口。”   林言继续给他喂,连着喂了几口,糯糯表情终于舒展开来。   “羊羊没有生病惹。”   “是吧。”林言笑眯眯,“我就说呢,怎么会生病呢。”   “嗯!”   喂完一杯羊奶,林言顺手给章墨远煮了半碗面端进去。   时间还不算太晚,糯糯还不困,林言就坐在章墨远旁边继续做自己的事。   糯糯坐在他怀里,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扭来扭去。   “糯糯怎么了?”   糯糯努力把自己的小短腿抬起来往章墨远那边够,一边够一边喊章墨远。   章墨远以为他想吃自己手里的面,便喂他吃了一根,结果糯糯吃完面以后还在够。   林言观察了一会儿,试探道:“糯糯,你是想把腿放到爹爹身上么?”   “嗯。”   林言:“……”   就糯糯这小短腿,他得和章墨远完全没有缝隙地坐在一块儿才行。   太不方便了。   他给章墨远使了个眼色,“爹爹肚肚痛,还是坐阿爹这边吧。”   糯糯一听章墨远肚子痛,马上把脑袋探过去,林言帮了他一把,他就把脸贴在章墨远腹部,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章墨远:“……”   林言差点笑出声,糯糯这什么姿势。   他把糯糯拉回来,“所以你就乖乖坐在阿爹这边,等爹爹好了再玩吧。”   糯糯答应了。   但接下来时不时就拿同情的眼神看着章墨远……的肚子。   章墨远:“……”   袁州那边的信来的很快,和章墨远预料的一致,袁州知州很痛快地答应替章墨远找贝壳,还问起他的课业。   而且随信一块儿寄来的,还有一小包珍珠,成色很是不错。   知州出手还是相当大方的。   “墨远,知州这么大方,咱们送他一袋子海稻米吧。”   从家里带来的海稻米还剩一些,凑个一袋子还是有的。   “好,那我给他回信。”   “嗯,顺便再给他寄几个三角锉吧。”   “好啊。”   林言把东西准备好,第二天让章墨远一道交给了袁州来的人。   接下来,林言就把珍珠的事情暂时放了放,因为铺子里烧烤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现在菜品种类少了,林言就在烧烤上动了不少心思。只要他觉得能加进烧烤菜单的食材,他都添了进去。   里面很多食材让客人们眼前一亮,吃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原来它还有这种口感。   蒋家两个下人对手里的活越来越熟悉,和林言配合的也越来越默契。   能拿两份工钱,老板还为人和善,他们自然尽心尽力替林言办事。   忙碌的间隙,林言时不时就会想到林三哥,不知道他到家了没有,路上是否还顺利。   *   海河镇。   林氏铺子照旧又是忙碌的一天。   火锅那头,林大哥去铁匠铺子定了一批铁锅,和陶瓷锅轮换着用。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火锅的生意越来越好,忙到戌时过才把最后一波客人送走。   林阿爹拿起扫把开始清扫院子。   林二哥一边往里搬桌子一边道:“阿爹,让我来吧,你去屋里歇会儿。”   火锅的主力是林大嫂和杜元,但林阿爹也没闲着,毕竟年纪大了,很多活大家都不让他干。   林阿爹摆摆手,“扫个院子又没什么,我顺手就做了。”   林大嫂从厨房出来,伸了伸酸胀的手臂,他想来接林阿爹手里的扫把,被林阿爹给拒绝了。   “你去屋里歇着,今儿可真是累坏了。”   “我不累的阿爹,让我来吧。”   林阿爹还是没给,林大嫂就站在他身边,笑道:“不知道言儿和老三在省城有没有卖火锅,他们人少,要是做的话可比咱们还要辛苦。”   林阿爹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想念,“说不准,言儿那孩子闲不住,多半是要做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本来的确是想做的,但后面言儿想了别的买卖,这才没顾上。”   林阿爹手里的扫把都掉了,“怪了,我怎么听着老三的声音了。”   不会是因为他日日想,日日念,都产生幻觉了吧。   “阿爹,我也听着了。”   “啊?”   林三哥从院外走进来,“阿爹,大嫂,是我回来了。”   林阿爹立刻转身看过去,等看清之后马上丢了刚捡起来的扫把,语气里都带上了哽咽。   “老三,真的是你,言儿呢,墨远呢,还有糯糯,都回来了么?”   林大嫂也高兴坏了,“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呢,墨远书院那边不忙么?”   林三哥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付了银子。   “言儿他们没回来,只有我一人回来了。”   林阿爹和林大嫂这才把张望的视线收回来。   “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林大哥林二哥杜元也都从屋里跑出来了,海贝海壳在屋里读书,所以慢了一步。   很快,一大家子就都坐在堂屋里了,所有人都拿灼热的眼神望着坐在中间的林三哥。   杜元急道:“三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言儿是不是也瘦了?”   林三哥笑了一下,“二嫂,你别着急,言儿和墨远都挺好的,糯糯已经会说话了。”   说着他就把林言给买的料子取出来递给林阿爹。   “阿爹,大嫂二嫂,言儿给你们买的。”   林阿爹擦擦眼角,嗔道:“怎么又乱花银子,上回让你大哥二哥带回来的还没用上呢。”   林三哥笑,“我这回来,是有正经事要办。”   林二哥坐在他旁边,闻言立刻道:“什么事,可是言儿交代的?”   “是,言儿想了个新的买卖。”   “什么买卖?”   “养珍珠。”   “什么?”   大家都没听懂,林三哥就把养珍珠这事大概地给他们说了一遍。   林大哥笑道:“还是言儿有法子,总能想出新奇的赚钱路子。”   “我这回来,可能要待上几个月,多做些圆核回去,后头言儿做起来就越快。”   林二哥主动道:“黄平村的人来过好几回,和我们还算熟悉,明日我同你一道过去。”   林三哥点头,他本来也有这个意思,他没怎么和黄平村的人接触过,需要两个哥哥帮忙。   林大嫂也道:“二弟,你先和三弟去,等找到合适的贝壳,我们都去帮忙,不能耽误了言儿的事。”   林三哥也没有推拒,都是一家人,从来就不分你我。   而且即便他拒绝也没用,该帮的大家还是会帮。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林三哥收拾了一下,给大家看了眼三角锉的模样,然后就去沐浴休息了。   他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疲乏不堪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二哥林三哥就赶着牛车朝黄平村去了。   正好现在铺子里以火锅堂食为主,他们赶走一辆牛车也不碍事。   两人刚到黄平村的村口就被人认出来了,并且收到了热烈的欢迎。   “林家二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二哥客气道:“有点事想请你们帮忙。”   “说什么帮不帮的,太见外了,你们林家的事就是我们黄平村的事,尽管说。”   黄平村很多人不熟悉林三哥,但见他长相和林二哥颇为相似,便试探着问道:“这位小哥是林家二哥的亲戚么?”   林三哥上前一步,主动道:“大哥好,我是林家三哥,昨天刚回来。”   “林家三哥,你不是和言哥儿一道去省城了么?”   对于村民们来说,去省城还是很稀奇的,所以林二哥他们提过一次后大家就都记住了。   “是啊,回来办点事,办完就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刚才林家二哥说要帮忙,是不是就是你回来办的事啊?”   “正是,是这样的……”   林三哥把事情仔细地说了,对于贝壳的要求说的尤为仔细。   “各位大叔大哥婶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采到过这种厚度的蚌壳……”   他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有人从手边的篮子里取出一只很大的蚌壳,“林家三哥,你瞧瞧这玩意儿行不?”   林三哥接过去看了一眼,高兴道:“对,就是这样的,还有么,越多越好,我们可以花银子买。”   “三哥说什么话,这蚌壳就是不给你我们也要拿去丢掉的,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   “还有么,能不能带我去瞧瞧?”   黄平村有个专门用来丢蚌壳的地儿,只要一个月就能堆得高高的,然后大家会定期去清理一次。   眼下刚好没来得及清理。   林三哥高兴坏了,他急切地跟着村民赶过去,随便翻了几下就翻到好几只能用的。   “太好了。”   林三哥当即从袋子里取出一只三角锉开始磨。   “可以,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多了。”   周围的村民都好奇地看着他,“林家三哥,这就是你说的三角锉?”   “对,大叔,能否带我去见李村长,我想在你们村雇些人替我磨贝壳,一天十文钱。”   刚才他磨的时候大家都看的清楚,这么简单的活就能拿十文钱,谁不心动?   而且眼下刚把手里的海稻米卖掉,大家都闲着呢。   所以林三哥话音刚落,大家就纷纷往村长家跑去,“林家三哥,我们带你去。”   在大家的协助下,林三哥很快就把招人这事给搞定了。   他先招了二十个人,等这二十个人熟悉起来后再招新的人,让他们去教。   不然他一个人看不过来。   为了方便,他干脆直接住在了村长家,给村长家交些银子。   然后原先堆放蚌壳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工作场所。   林三哥很着急,招到人以后直接开始,大家一人搬一张凳子过去。   还有不少想等着林三哥第二波招人的也都过去了。   一时间黄平村热闹的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我瘦惹!   林言:没看出来呀。   糯糯:阿爹眼睛坏惹。   林言:…… 第77章   林三哥忙的走不开, 林二哥就回嘉禾村那边给他拿了些自己的衣裳,反正他们兄弟俩身形差不多, 从小衣裳就轮着穿。   “二哥, 你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能行。”   “银子还够用么?”   林三哥点头,“够, 来的时候言儿也给了不少,放心吧。”   林二哥又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插不上手,这才赶着牛车走了。   林三哥自己先试着磨了一个, 他记得林言说过小一点没事,但一定要圆, 这样日后养出来的珍珠才会圆润。   至于核的大小, 理论上来讲当然是大一些好,但大珠对母贝的要求更高,养殖的年限也越长, 稍微一不小心可能还会导致母贝死亡。   所以林言画了一连串的模型, 把尺寸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其中几个不大不小的中间尺寸特地标出来,让林三哥尽量多储备一些。   林三哥一下子磨了三个,渐渐找到了手感,然后才开始教身边的二十个人。   “各位大叔婶子, 这东西很重要, 若是大家后头做得好,我会给大家加工钱。但如果以次充好, 耽误进度, 那我这里也不会养着闲人。”   李村长点头, “林家三哥说的没错,人家给工钱是让大家伙来办事的,把事情做好才最要紧。要是不打算好好做,只想混点工钱的趁早退出去,后头有的是人愿意做。”   头一波这二十个人心里也明白,毕竟黄平村这么多人都在旁边看着呢。   他们也只是运气好,昨儿林三哥来的时候去得早罢了。   这事儿说白了也没多大的难度,力气大些的小孩子都能做,他们还真没什么不可替代的。   于是个个都端正了态度,认真对待手里的蚌壳和三角锉。   林三哥放缓了语气,笑道:“这里的蚌壳还不太够,我还想和大家收一些,要求大家都晓得。两文钱一斤,把里头的蚌肉都处理干净。”   旁边围观的人一听赶紧转身走了。   海边还有不少他们之前丢弃的壳呢,捡回来就能卖钱,得赶紧去。   一时间黄平村的人全都忙活起来了,除了二十个跟着林三哥磨壳的,其他人要么在海边挑拣蚌壳,要么去海里采集新鲜的。   采集蚌壳可比采珠效率高多了。   晚上林大哥林二哥过来给林三哥送了些吃食,还有林阿爹整理的用具,恰好看见林三哥坐在村长家院子里磨蚌壳。   “三弟,你都忙活一天了怎么还不歇会儿?”   林三哥抬头看见他们,笑道:“大哥二哥,这么晚你们怎么过来了?”   “阿爹不放心你,让我们过来瞧瞧。”   林大哥把手里的包袱递给林三哥,然后两人坐下来说话。   林二哥从盒子里捏了一颗圆珠子,“这就是言儿要的那什么核么?”   “是啊,我想多做一些,言儿说多多益善。”   林大哥开始挽袖子,“那我们来帮你一块儿做。”   “天都黑了,你们赶快回去吧,挺远的。”   “今儿不回去了,明天一大早再走。”   林三哥看向林二哥,林二哥点头,“我和大哥说好了,等会儿就回嘉禾村,再不行我们三兄弟在你屋里挤挤也行。”   林三哥笑了,小时候他们就是挤一块儿睡的,林大哥娶了妻才分开。   “行。”   林大哥林二哥手没有那么灵巧,但多试几次后也做得不错了。   有他们帮忙,林三哥的速度就快多了,他带回来的十几只壳很快就都成了一颗一颗的圆珠子。   林三哥舒了口气,第一天下来,他手里就积了五六十颗珠子,等后面大家手速快一些,数量还会更多。   三兄弟挤在一张床上,身体上多少都有些不适应,但心理上没有。   林三哥给两个哥哥分享了赛龙舟的事,着重讲述了章墨远如何射艺高绝,以及岩阴书院如何垂头丧气。   林大哥高兴道:“阿爹每日都在家里担心,怕你们去了省城受人欺凌,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林二哥也笑,“元儿一直想去省城呢,他和言儿感情好,舍不得他。”   “等将来墨远去了袁州,二哥你就带着二嫂来,总归日后你们的孩子也不会一直留在海河镇上。”   林三哥这话说完,林大哥林二哥都沉默了。   两人其实早就考虑过这事,尤其是林大哥。   海贝现在读书越来越努力,日后肯定要追着章墨远的脚步走的,连带着海壳也一心想着去京城。   两个孩子若是都走了,将来他们两口子待在海河镇上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林言之前提过,将来要把林阿爹接走。   当然最关键的是,有章墨远和林言在,他们日子总不会难过就是了。   林二哥现在还没有孩子,他的想法比林大哥还要简单,只要杜元愿意,他随时可以离开。   林三哥语气郑重了些,“这话我不是说笑的,言儿也是这个意思。将来等海贝他们长大了,咱们一家人还能聚在一块儿,不管是袁州还是京城都好。”   林大哥应了一声,“等我回去同你大嫂商量一下,他在铺子里忙活了这么久,怕是一时半会儿舍不下。”   “好。”   林二哥也道:“我也回去同元儿商量一下。”   “行,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墨远还没考试呢。”   *   省城这边。   林言从铁匠那里拿到第一套工具之后就买了蚌壳回来练习。   其实塞核的过程就是给母贝动手术的过程,既然是动手术,自然就需要操作严密。   林言逮着机会就练,不知不觉就到了年节。   “外头下雪了。”   木青从门外跑进来,喜滋滋道:“言哥儿快出来瞧,外头下大雪了。”   木青就是蒋家的下人之一,另外一个叫木石。   “森么呀?”   糯糯从屋里颠颠地跑出来,身上穿着簇新的大红小棉袄,衬着白嫩嫩的皮肤,简直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小福娃。   木青一见他就露出个温和的笑来,“糯糯小公子,你瞧外头。”   糯糯赶紧跑到门口,林言说过外头的冷风会把他卷走,所以他扒拉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出去看。   门外细雪飘洒,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糯糯惊的张大了嘴巴,等尝到冷风后赶紧又闭上了。   林言从屋里出来也惊了一下,“居然下雪了。”   嘉禾村那边相对要温暖一些,连冬天也很少下雪,这还是林言穿过来以后头一次见到雪。   糯糯抬脚就往外头跑,被林言一把揪住,急的直跺脚。   “嗒嗒,粗去玩啊。”   林言把他抱进屋里去,糯糯拼命挣扎。   “不是不让你去,先去戴帽子和手套。”   入冬之前林言就去成衣铺子里做了几身厚袄子,还有帽子和手套。   他和章墨远一人两身,糯糯做了三身,再加上林阿爹和林大嫂之前给他做的,他现在一共有六身冬装。   帽子和手套都是配好的,糯糯穿着一身红通通,圆滚滚的像个小球似的。   林言自己也穿戴好,带着糯糯去雪地里耍。   糯糯啪嗒啪嗒,小鞋子在雪地里踩来踩去,林言看的一阵头疼,一会儿鞋子里头肯定全湿了。   “糯糯,你鞋子湿了吗?”   糯糯马上弯腰看自己的脚丫子,看完抬起头认真道:“没有呀。”   林言点头,“那我们走到书院门口等爹爹好不好?”   “嗯。”   糯糯欢快地一路小跑,林言跟在后面护着他。   本来书院已经放假了,但今日山长把大家叫过去一块儿给书院贴对联,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快结束了。   雪下的不大,林言干脆就没有撑伞。   走到半路就看见章墨远大步走来,糯糯立刻加快速度,一摇一晃的像只小螃蟹似的。   “嗒嗒啊。”   章墨远快走几步把他抱起来,摸摸他的脸和手,发现都是热的才放了心。   林言看见他没戴手套,便问了一句。   “方才沾了水,我给脱了。”   糯糯很大方,马上就要把自己的小手套取下来给爹爹戴。   林言笑坏了,“糯糯真贴心,但你的手套太小啦。”   章墨远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糯糯把自己的小爪子放上去,简直天壤之别。   糯糯傻眼。   “快回家吧,今天可是除夕呢,家里备好了火锅,还有饺子。”   说到这里,林言往后看了一眼,疑惑道:“蒋天纵呢,他还没出来么?”   “他有问题请教夫子,应该也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蒋天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墨远,林言,等等我。”   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朝家走去。   他们一进门,木青就把下午包好的饺子倒进了锅里,另一边木石也把泥炉点上了。   等林言给糯糯换好衣裳鞋子出来,饺子和火锅都好了。   蒋天纵去屋里取来一小坛酒,给章墨远面前也放了一个小杯子,“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但今日是年节,陪我喝一杯。”   听他这么说,章墨远就没拒绝。   蒋天纵转头招呼木青和木石,“你俩也坐下来一块儿吃吧,大过年的都别拘着了。”   木青木石应了一声,赶紧搬了小凳子坐下。   糯糯坐在他的婴儿车里,手里抓着空碗,被火锅的香味勾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言给他盛了一碗骨汤,先喂他喝。   木石赶紧道:“言哥儿,交给我吧。”   “不用,你们先吃,等他喝完汤我就坐过去了。”   木石点点头。   林言给糯糯喂完一小碗汤,然后把他的婴儿车放到自己和章墨远中间。   他们中间刚好是清汤锅。   糯糯捏着自己的小碗递给章墨远,“嗒嗒,我次肉肉。”   章墨远换了双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一小片,林言把肉切的很薄,糯糯吃一点也没事。   除了肉以外,章墨远还给他夹了点方便吃的菜叶子,糯糯很嫌弃,但他知道不吃菜的话肉也没得吃,所以只能乖乖地吃下去。   现在的糯糯也没那么好骗了,他想吃辣锅。   “等你把碗里吃完,爹爹给你换辣锅。”   糯糯立刻开始埋头苦吃,吃啊吃吃啊吃,吃到最后都吃饱了碗里的东西还没吃完。   糯糯茫然地盯着自己的碗看了一会儿,“次不完啊。”   章墨远一脸镇定,“糯糯,锅里还有饺子,想吃么?”   林言专门给糯糯包了一份儿童水饺。   糯糯立刻点头,“次啊。”   “要几个?”   “十个。”   “好。”   章墨远回来的时候,糯糯的碗里只有两个饺子。   反正糯糯也不会数数,他以为这就是十个呢。   除夕夜就是要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林言想到林三哥,“不晓得三哥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他应该和阿爹他们一块儿吃年夜饭吧。”   章墨远笑,“这是自然。”   事实的确如此。   林家人也都聚在一起吃饺子和火锅。   林阿爹带着点遗憾道:“就差言儿他们了。”   这还是头一回,一家人没在一块儿过年。   林三哥给他倒了杯酒,笑道:“言儿他们肯定也在吃饺子呢,放心吧阿爹。”   林阿爹点头,“我晓得的,就是他们不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海贝突然道:“阿爷,等我考上秀才,我们就去京城,还和小叔一块儿吃年夜饭。”   林阿爹笑着摸摸他的头。   海壳一脸担忧,“哥哥,你会带我去吗?”   海贝点头,“当然呀,第一个就带你。”   海壳这下放心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林三哥干脆就把先前和两个哥哥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大嫂二嫂,我就是提个想法,该怎么做决定还是看你们。”   林大嫂看了眼杜元,笑道:“其实这事儿我们私下里已经讨论过了,都觉得挺好,我们也想出去看看,孩子们也不能一辈子拘在一个小镇上。”   杜元也道:“是啊三弟,我和你二哥商量过了,你和言儿要养珍珠,我们也想跟着去看看。”   “太好了,言儿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接下来他们就约定好,等章墨远和林言去了袁州,林二哥和杜元就过去,林大哥林大嫂等林言他们去了京城再过去,不过具体的还要看海贝。   *   年节过后一个多月便是糯糯两岁的生辰。   林三哥本来想回来,但一来一回要耗去一个月,他便寄了信和珍珠回来。   这么小的孩子过生辰大人也不太在意,林言就给糯糯煮了碗面,带着他去街上买了些他喜欢的吃食和玩具。   蒋天纵送了份礼,也是玩具。   章墨远用和田玉亲手刻了一枚小老虎给糯糯挂在脖子上,老虎是他的属相。   糯糯高兴坏了,林言每次把他的玉章子放进衣服里他就自己拽出来,走路也努力昂着头挺着胸,生怕人家瞧不见他的玉章似的。   后来还是林言告诉他,挂在外头容易磕碰到,还容易丢,糯糯这才答应把玉章放进衣服里去。   林三哥是六月份回来的,林言已经猜到他会带不少珠子回来,结果最后那五只大箱子还是震撼到了他。   “这么多。”   林三哥笑道:“是你说多多益善,我当然要尽可能地多准备一些啊。”   林言打开了其中一只箱子,然后又被里头满满当当的珠子给震了一下。   这五只箱子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个大几千颗,头一批肯定是够了。   等把东西都搬进去后,林三哥把林二哥他们要过来的事情说了,林言听完果然很开心。   “太好了。”   林三哥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林言,“言儿,不如我先去袁州,买一处院子,把这些珠子都运过去安置好,不然带去京城也麻烦是不是?”   林言点头,的确,这么多珠子来来回回地搬运,实在有够麻烦的。   见他答应,林三哥立刻道:“那我明日就动身,正好我去了袁州先安顿下来,各地走走瞧瞧,等你们去了就方便了。”   林言愣了一下,“三哥,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京城了,直接去袁州?”   ”对,墨远今年考完乡试,明年二三月考完会试殿试,左右也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先去替你们探探路。”   其实最好的安排是林言和林三哥一块儿去,毕竟养殖珍珠需要两三年,若是现在就开始,那时间上就可以缩短一年。   但考虑到糯糯,还有林言和章墨远的感情,林三哥就把这话给吞了回去。   即便他不说,林言也明白,“三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事也不必着急。你若是想先去袁州也不错,提前熟悉一下环境,疏通疏通关系,到时候我们上手也快。”   林三哥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太心急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林三哥现在正是心急的年纪。   接下来几天,林言把养殖珍珠的过程给林三哥细细地讲了一遍。   “三哥,你去的话可以先了解一下,多找些经验丰富的当地人问问,如果可以的话养一些母贝试试。”   林三哥听的很认真,“我晓得了。”   章墨远得知林三哥要提前去袁州,便给袁州知州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着。   “三哥,你去了以后把这封信交给知州,日后若是遇上困难也可以去找他。另外,先前我和他说过蚌壳的事,你记得问一下进展。”   林三哥把信接过去,仔细地折好放在衣襟里,“好。”   林言笑了一下,“三哥,多多保重,有什么事等我们去了再一起商量。”   “好。”   第二天,林三哥就带着五箱子珍珠核走了。   糯糯委屈道:“三舅又走惹。”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没事的糯糯,我们很快就会去找三舅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哄好糯糯,林言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往家走,糯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晚上,林言躺在床上,糯糯趴在他边上看故事书。   这是林言去书铺里淘来的,在现代的时候糯糯现在这个年纪也该看一些图画书了,他就去选了一本。   糯糯看得很认真,小手指时不时戳两下,口水都流到书页上去了。   章墨远走过来,拿帕子给糯糯擦擦口水,然后笑着问林言:“在想什么?”   “我在想,三哥是不是已经到袁州了。”   距离林三哥离开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下个月章墨远就要考试了。   “已经到了,袁州离这里不算远。”   林言点头,“到了就好。”   顿了顿,章墨远突然道:“言儿,等乡试结束,你就先去袁州吧,带着糯糯一块儿去。”   林言愣了一下,“什么?”   糯糯被他惊到,支撑着下巴的小爪子啪唧掉下来。   章墨远把他抱过去拍拍,继续道:“先前一直没同你说,最近京中局势有些复杂,我怕你去了会有危险,所以你带着糯糯先去袁州,等明年三月一过,我便去找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自己重生的影响,这辈子京中的局势和上辈子不太一样,章墨远担心自己上辈子那些老熟人也重生了。   林言还是很犹豫,“可是糯糯他……”   糯糯连着半年见不着爹爹,应该会闹脾气吧。   糯糯正坐在章墨远怀里一脸天真地看着他,章墨远捏捏他的小爪子,笑道:“我会安抚好他。”   让林言和糯糯提前离开他自然舍不得,可他更担心他们的安危。   林言想了一会儿,无奈道:“好吧,听你的。”   他知道章墨远一定是考虑很久了,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做这种决定。   糯糯傻乎乎道:“森么呀?”   林言下床去厨房,“我去替他准备羊奶,你和他说。”   “好。”   等他端着奶回来时就看见糯糯趴在床上,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样子应该是哭了。   林言看向章墨远,果然发现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愧疚。   林言拍拍他的肩,笑道:“糯糯,阿爹把羊奶给你端过来了,你快来喝。”   糯糯显然很伤心,连羊奶也不想喝了,委屈巴巴道:“不喝,嗒嗒坏蛋啊。”   林言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把杯子放在旁边,走过去拍拍糯糯的背,“糯糯别生气了,先把奶喝了,喝完让爹爹和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糯糯这才坐起身,气鼓鼓地瞪了章墨远一眼,然后把小脑袋埋在林言怀里,只留给章墨远一个屁。股。 第78章   林言给章墨远递了一个眼神,章墨远点了点头,暂时先出去了。   门一关上, 糯糯马上转头去看, 发现章墨远不在屋里立刻急了,“嗒嗒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想下床去。   林言赶紧抱住他,安抚道:“爹爹没走, 糯糯别着急。”   糯糯怔了一下,然后睁着两只红红的大眼睛看着林言,“嗒嗒呢?”   “爹爹在外头。”   糯糯探着身子往外看,似乎想透过两扇木门看看章墨远在不在外面。   “糯糯。”林言放缓了语气, “你不想离开爹爹对不对?”   糯糯委屈巴巴地点头。   “可是爹爹要去京城考试,而且阿爹会陪着你啊, 还有三舅, 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三舅了哦。”   糯糯摇头,“都陪我。”   林言笑,“爹爹只是暂时不能陪着糯糯, 明年你三岁生辰之前, 爹爹一定会赶回来陪你的。”   糯糯开始掰着小手指算。   “你最多只有六个月看不到爹爹, 很快的。”   见糯糯又开始算六个月是多久,林言好笑道:“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走呀,爹爹下个月才考试,这段时间你还能看见他啊。”   糯糯眼睛一亮, “多久?”   ”阿爹也不知道, 你可以去问爹爹,看他什么时候去京城。”   糯糯立刻就要下去。   但下一刻章墨远就推门进来了, 显然他一直在门外等。   糯糯还是有点生气, 但章墨远抱他出去的时候他没反对。   等父子俩出去后, 林言笑了一下,其实别说糯糯了,他自己都很难适应见不到章墨远的日子。   但他也知道,章墨远必然已经深思熟虑过。   林言叹息了一声。   *   章墨远抱着糯糯出了门。   糯糯撅着嘴巴,“不喜欢嗒嗒惹。”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真的吗?”   糯糯一下子委屈了,眼泪重新涌出眼眶。   章墨远亲了亲他的脸,忍着心疼道:“糯糯,爹爹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呢,爹爹给阿爹准备了一份礼,就在袁州,但爹爹担心阿爹找不着,你陪着阿爹去找找好不好?”   糯糯带着哭腔问道:“森么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爹爹买了一座宅子,就埋在院子里。”   糯糯好奇地都忘记哭了。   “这事别告诉阿爹,等你找着了再告诉他,行吗?”   糯糯点点头。   “等爹爹考完试,你就陪着阿爹去袁州,爹爹担心东西被人挖走。”   糯糯很挣扎,一方面他不想离开爹爹,一方面他又很怕阿爹的礼物被别人挖走。   章墨远往回走。   回去又哄了一会儿,糯糯总算好多了,章墨远就把礼物的事情告诉了林言。   林言笑了,骗还是章墨远会骗。   “行,等我到袁州以后先买处宅子。”   章墨远凭着记忆在纸上写了一处宅子的地址交给林言。   林言愣了一下,“这是……”   “这是前朝一位王爷置办的宅院,官府不知情,所以一直没收回来。”   林言又看了一眼,“王爷置办的,那一定很大很贵吧?”   虽然他们现在手头比较宽裕,但这种大豪宅还是买不起的。   章墨远点头,“正因为价格贵,所以卖了几年都没卖出去。”   见林言露出抗拒的神色,章墨远笑了一下,小声道:“你把它买下来,兴许院子里真的有惊喜呢。”   “惊喜?难不成院子里埋了金子么?”   “嗯。”   林言眼睛一亮,章墨远说是惊喜,那肯定不少。   “多少?”   “差不多够你买下宅子,再彻底翻新修缮一遍吧。”   林言:“……”   章墨远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翻转过来,在背面简单地画了一下,在埋黄金的位置上圈了一个圈。   林言把墨迹吹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怀中。   太好了。   从决定养殖珍珠开始,他就在盘点手里的钱,毕竟养珍珠前期需要投入相当大一笔钱,头一批还不一定能养成功。   他甚至还想过去了袁州以后先做一阵子烧烤生意,积累够了再正式开始。   现在就不用担心了。   按照章墨远说话喜欢留三分余地的习惯来看,地下的金子应该不少。   “不过东西埋得有些深,可能要多费些时间。”   林言点头,“好。”   顿了顿,章墨远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会尽快赶去袁州,若是遇上困难,放着等我去了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好。”   两人对视片刻,章墨远上前一步把林言抱进怀里,自言自语一般道:“其实,一辈子做个秀才也不错。”   林言愣了一下,“什么?”   他没听清。   章墨远笑笑,“无事,按照时间推断,知州会在袁州待到明年年初,这阵子遇见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别害怕,不管后果如何我都能处理。”   林言嗯了一声,“你自己多保重,我和糯糯在袁州等你,要是……要是京城那边实在麻烦,你就早些来。”   林言的意思章墨远明白。   “别担心,不会有事。”   “好。”   两人回到屋里,糯糯还撑着眼皮在等他们,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睡的像只小猪了。   林言没把他抱去婴儿床,就让他睡在了大床上。   糯糯紧紧地贴着章墨远,两只小爪子揪着他的前襟,小脑袋还埋在他胸口。   林言躺在章墨远身边,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糯糯的背,一家三口紧密地贴靠在一起。   接下来,林言抓紧时间又去铁匠铺子里订了几十套工具,然后又去唐老板那儿说了要提前离开的事,顺便给糯糯定了一套儿童挖土小玩具。   时间很快就进了八月,在考试之前,唐老板派人把小玩具送了过来,同时也把之前的银子给结了一下。   这一套玩具是林言仿照着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塑料小铲子小铁锹做的,各种大小一共十个。   边边都被打磨的很圆滑,给五岁以下的孩子玩很安全。   “糯糯,这是什么呀?爹爹让我给你的。”   糯糯看了一眼,表情也很好奇。   林言故作天真,“看起来好像是挖地用的,爹爹怎么会给你这个呢,难不成让你去挖地么?”   糯糯立刻惊慌了起来,“不系啊。”   “那是做什么呢?”   “布吉岛啊。”   “你也不知道么?”   糯糯赶紧又点头,“几道。”   林言忍着笑,把装玩具的盒子盖上,然后放到地上,“那就交给你吧,你自己放起来。”   “嗯。”   林言走到门口,偷偷往里看。   糯糯哒哒哒跑过去,一屁。股往小箱子上一坐。   林言:“……”   糯糯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他撅着屁。股想把箱子搬起来,但试了两次还是没搬动,又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还是没动。   林言刚想进去帮他,就看见他跑到婴儿床边,踮着脚把他的小被子扯下来,然后拖过去直接盖在了箱子上。   林言:“?”   糯糯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满意地摊摊手,“看不见啦。”   林言:“……”   怎么不直接把眼睛给遮上呢。   *   乡试一共分三场,分别在初九、十二、十五这三天,第一场最关键,考的是经义。   林言以前在电视里看见过,考试的号舍非常狭窄,环境很差,考生还要在里面考三天。   有些考生可能考着考着就受不了自尽了,还有一些点背的遇上毒蛇毒虫之类的,总之就是一切都不好说。   林言还买了几块油布,怕考到一半下起了雨,章墨远的考卷被打湿。   总之,他比章墨远自己还焦虑。   连带着糯糯也跟着急得团团转。   考试前一天,糯糯把自己的小铲子拿过来,“嗒嗒,给你。”   章墨远疑惑道:“这不是你的小铲子么,怎么给我了?”   “打虫虫啊。”   说完还给章墨远演示,在地上啪唧拍了一下。   章墨远失笑,“糯糯自己留着,这个带不进去的。”   然后他看向旁边给他收拾东西的林言,安慰道:“别担心,即便遇上毒蛇毒虫我也没事的。”   林言知道,他练过武怎么会怕这些,其实他只是担心章墨远在里面休息不好。   本朝规定,乡试提前交卷也要等到第二天,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章墨远都要在号房里睡一晚。   “我给你准备了些干粮,你记得吃。”   章墨远点头,他上辈子考过,对这些流程驾轻就熟,但他不能告诉林言。   “我后日就出来。”   “好。”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带着糯糯送章墨远进贡院。   蒋天纵抓紧时间和章墨远讨论试题,上次他考秀才的时候章墨远押中了考题,所以他想让章墨远多说点。   但上次的考题章墨远也是无意中见过,今年这个试题他却不知道。   糯糯伸出小爪子推了下蒋天纵,气鼓鼓道:“我嗒嗒。”   意思是这是他爹爹。   蒋天纵央求道:“糯糯,蒋叔再问一题好不好?”   糯糯有点犹豫。   章墨远淡淡道:“该说的我先前就说完了,别太紧张,以你目前的水平,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蒋天纵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有底气多了。”   糯糯终于可以独占爹爹了,高兴地搂着章墨远的脖子和他说话。   不过贡院很快就到了。   章墨远把糯糯交给林言,然后抬手摸摸糯糯的小脑袋,笑道:“明日我就出来了。”   周围不少送考的亲属,有人听见他这话转头看过来,眼里不知是羡慕还是不屑,总之很是复杂。   林言抬起糯糯的小爪子挥挥,笑眯眯道:“知道了。”   糯糯把手抽出来,然后探着身子过去,双手捧着章墨远的脸,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亲了一口还觉得不够,又撅着小嘴巴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   林言忍着笑把他拉开,“行了,让爹爹进去吧。”   糯糯点点头,“嗒嗒走吧。”   “好。”   乡试的搜查十分严格,章墨远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被放行,一直等他进去后,林言才带着糯糯往回走。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就起来煮了些粥,放在食盒里拎着带去贡院。   他想的是章墨远吃了一天的干粮,出来喝点热粥舒服些。   糯糯今天坐的是婴儿车,林言就把食盒放他面前的板子上让他抱着。   结果走到半路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章墨远。   糯糯高兴地差点把食盒打翻,“嗒嗒!”   章墨远快步跑过来,先把食盒接到手里,然后才开口:“这么早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呀,糯糯很早就醒了,闹着要出去找爹爹。”   糯糯急切地伸出双臂,示意章墨远抱他。   林言把食盒接过来,章墨远便弯腰把糯糯抱进了怀里。   “快回去吧,我煮了粥。”   “好。”   接下来的两场章墨远就不让林言和糯糯送了,林言想去接也不行,因为章墨远每次还不等他接就已经到家了。   最后一场结束后,林言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放榜大概要到月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对别的考生来说无比煎熬,但对章墨远和林言来说却和过去的每一日都没什么差别。   顶多就是糯糯不太开心。   他知道再过半个多月爹爹就要去京城了,不带他。   章墨远打算亲自送林言和糯糯去袁州,但林言没答应。   “放榜以后还有鹿鸣宴,你刚考上举人就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不太合适,再说你不是都替我们安排好了,放心吧。”   章墨远特地和蒋天纵说了,让木青和木石送林言和糯糯去,他们两个经常护送蒋天纵,经验很丰富。   见他还是不放心,林言又道:“再说了京城那么远,去一趟顺利的话也得一个月,你还是早些出发比较好。”   从乡试结束到会试殿试,这中间是很紧凑的,去了京城以后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邀请聚会什么的。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章墨远应了下来。   八月的最后一日,终于等到了放榜。   蒋天纵从昨天就开始焦虑,放榜日更是一大早就往贡院跑。   “墨远,你不去瞧瞧么?”   章墨远抱着糯糯,在院子里淡定地喂他喝粥,“一会儿再去。”   但蒋天纵刚跑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敲锣声由远及近,他愣了一下,这是……   整条春荣街都被这动静给惊着了,所有人都跑出来瞧热闹。   “怎么回事,什么动静?”   “还能是什么动静,你忘了,今日可是放榜日。”   “对对对,那就是解元出在咱这条街?谁家啊?”   蒋天纵也反应过来了,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清楚的,虽然那骑着马的官差是朝他家的方向来的,但解元绝不可能是他。   所以是章墨远。   这个结果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当年章墨远考中秀才也是头名。   官差们很快就到了,领头的那位下了马,抬眼仔细看了下门号,确定没走错,脸上便堆满了笑。   “这位老爷,敢问这里是章墨远章老爷家么?”   蒋天纵点头,“官爷等等。”   然后他便飞快地跑进去,大声喊:“墨远快出来,你中解元了。”   刚巧章墨远抱着糯糯去屋里换衣服了,林言赶紧进去,“墨远,你快出去,官差来了。”   章墨远坚持把糯糯的袖子穿好,然后才出去。   林言赶紧抱着糯糯跟在他身后,解元耶,他得赶紧去瞧瞧。   领头的官差一见章墨远出来,立刻朝后招了招手,一下子敲锣声又响起,热热闹闹的。   门外围满了人。   糯糯也不怕,睁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看。   章墨远和官差说了几句话,然后给了些银钱,把他们送走了。   蒋天纵拱了拱手,羡慕道:“章老爷。”   章墨远笑笑,“你怎么还不去?”   “这就去了。”   章墨远转身,神色并无半分波澜。   林言笑眯眯道:“我家相公真厉害,不光中了举人,还是头名呢。”   糯糯好奇道:“哐哐啊?”   他把刚才的敲锣声称为哐哐。   林言给他解释,“那是官府的人来祝贺爹爹,说明爹爹很厉害的意思。”   糯糯高兴道:“爹爹腻害!”   章墨远笑,“多谢糯糯。”   蒋天纵一个时辰以后才回来,林言一看他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就知道中了。   “恭喜啊。”   蒋天纵大笑了一声,“我真的中了,虽然是倒数几名,但我现在也是举人老爷了。”   林言又说了一声恭喜。   蒋天纵把其他的信息也告诉了章墨远,“贺启和朱温文也中了,贺启同我的名次差不多,朱温文第十名。今年咱们雁鸣的成绩比岩阴好多了,他们才考上五人,咱们可有十一人,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从蒋天纵的嘴里,林言才知道原来章墨远平日里在书院也时常给其他学生提供辅导。可以说,今年雁鸣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和他的辅导是分不开的。   下午,其他九个考上的学生都来了,个个都带了不薄的礼。   林言带着糯糯去屋里收拾东西,把空间留给他们。   “爹爹好厉害是不是?”   糯糯点头,骄傲道:“爹爹腻害啊。”   “以后爹爹还会更厉害哦,等他去了京城,他还会考中状元,成为大官呢。”   糯糯没听懂状元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露出更骄傲的表情。   “所以,糯糯乖一点,放爹爹去京城好不好?等他变得更加厉害以后,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糯糯扁了扁嘴,倔强地没有答应。   林言摸摸他的小脸,然后把他的左手拉出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往外掰,“一、二、三……六,六个月以后你就又能看到爹爹了,那个时候他就是状元了。”   林言刻意把时间说短了一些。   糯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大概觉得六根手指的确不久,眼里有了些挣扎的意思。   “等爹爹见到你的时候,你都三岁了,大概这么高。”   林言往上比了一大截,十分夸张。   糯糯仰着头看他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也很惊讶。   “到时候你就是大孩子了,让爹爹大吃一惊,好不好?”   糯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养珠珠啊。”   林言笑了,“对,糯糯和阿爹一块儿去袁州养珍珠,养出来珍珠能卖好多好多钱呢。”   “嗯。”   林言松了口气,总算是哄好了。   这次不赶时间,还有木青木石护送,所以林言就把他和糯糯的东西都给带上了,包括婴儿车婴儿床,以及剩下的所有硝石。   章墨远又去武馆里雇了几个打手跟着他们。   糯糯这几天被林言戴了无数的高帽子,所以他一直忍着不哭,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趴在章墨远怀里哭的特别伤心。   章墨远眼睛也红了,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刻对他来说简直少之又少,可见是真的动容了。   林言擦了擦眼睛,忍着情绪道:“好了糯糯,爹爹还要去参加鹿鸣宴,我们先走了好不好?”   章墨远抱着糯糯去旁边哄了一会儿,再回来时糯糯已经不哭了,但两只小手还紧紧地攥着章墨远的衣襟。   林言把他抱过来,哄着他放了手。   “墨远,你自己多保重,我们在袁州等你来。”   章墨远弯腰在林言唇上吻了一下,糯糯也把自己的小脸凑上去给章墨远亲了一口。   “我知道,照顾好自己。”   该说的话这阵子都不知道说了多少了,林言挥挥手,忍着不舍道:“我们走了。”   “好。”   章墨远跟着马车走了许久,等糯糯不哭了他才停下来。   林言叹了口气,默默想,还好只有半年,只要以后都不再分开,半年好像也没什么。   往好里想,带着糯糯去那么远的京城,隔短短的几个月又带着他赶去袁州,糯糯这么小,多半是受不了的。   林言默默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低头去看怀里的糯糯。   糯糯还在抽噎,林言给他喂了点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糯糯很快就被他哄睡着了。   睡梦里还扁着嘴。   林言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扁着的小嘴巴慢慢地放下了。   “嗒嗒啊。”   “阿爹在呢。”   糯糯往他怀里蹭了蹭,重新睡了过去。   木青转过头来,小声道:“言哥儿,你也睡会儿吧。”   “好。”   林言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章墨远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般,让林言意识到他有多爱章墨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哭包糯糯。 第79章   林言和糯糯一路上很顺利, 大约二十天就抵达了袁州。   到袁州后林言第一时间找了家书铺,给章墨远写信。   他出发之前章墨远给他留了一处京城的客栈地址。   算算时间,章墨远现在应该还在去京城的路上, 等这封信到达的时候他应该已经住进客栈里了。   糯糯乖乖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好奇地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   “糯糯,手给阿爹。”   糯糯把两只小爪子都伸出来, 林言在他两只大拇指上涂了点墨汁,让他印在了最后。   “好了,我们去找三舅吧。”   话音刚落,木青就带着林三哥进来了, 糯糯高兴地举起手,大声喊:“三舅!”   林言也愣了一下, “三哥,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林三哥快走几步过来把糯糯抱进怀里,笑道:“你们出发以后墨远就写了加急信送过来,我前两天刚收到。”   林言恍然,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暂时住在知州安排的住处, 但我这两天看了好几处院子, 等你和糯糯安顿下来我就带你们去瞧瞧。”   “不用了三哥,墨远给我们安排了住处。”   “还是墨远想得周到。”   林言和糯糯跟着林三哥去了他现在住的地方,一个很宽敞的小院子,看起来很舒适。   “这是知州给安排的, 我已经住了一阵子了。”   虽然住的很舒服, 但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林三哥不想一直占人家的便宜, 所以安顿下来以后一直在看住处。   他一个人的时候看的都是小房子, 得知林言和糯糯过来才开始改看院子。   进入一个新环境以后糯糯有些紧张, 林三哥就一直抱着他。   木青和木石两人进进出出跑了好一趟,把林言带的东西全给拿了进来,然后两人又开始里里外外地收拾。   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木青木石,你们别收拾了,歇会儿吧。”   “没事的言哥儿,这都是我家少爷特地交代的,做不好回去要被罚的。”   林言劝不动,只好等他们走的时候多给了些银子。   小院子只剩下林言林三哥还有糯糯。   林言舒了口气,总算是到了,这一路上他一直紧绷着,就怕糯糯生病或是耍赖不肯走。   好在一切都顺利。   “累坏了吧,快进屋去歇歇。”   林言点头,“好,我先带着糯糯去沐浴,出来有事同你商议。”   “好。”   沐浴的时候,林言仔细地给糯糯按摩头皮,一边按一边小声地和他说话。   糯糯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一放松便睡着了。   林言给他擦干净身子,然后拿小被子包裹着放在婴儿床上。   等他自己也洗完收拾好,林三哥那边已经在堂屋里等他了。   一见林言出来林三哥就道:“糯糯瞧着精神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林言摇头,“不用,他就是有些不适应,再加上突然见不着章墨远,情绪有些低落。”   “那就好。”   林言把手里写着豪宅地址的纸拿给他看,林三哥接过去看了一眼,惊道:“这可是大宅子啊。”   他看房子这么多回,对附近的宅子还是比较了解的。   当时经过的时候牙行的人顺嘴给他介绍了一二,听说是某个富商置的宅子。   “这就是墨远该安排的宅子。”   林言把之前章墨远告诉他的事情给林三哥说了一下。   林三哥惊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这,墨远是如何知道的,连知州都不知道啊。”   林言笑了一下,“我没问他,墨远不是一向都这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么?”   “那倒也是。”   林三哥又把地址看了一遍,生怕看错了似的。   “三哥,你手里有多少银子,咱们把手头的银子都拿出来,先去把宅子买下来。”   “好,你等一下我先去拿。”   两人把手头所有的银子放在一起,发现还是不够。   林言来的路上花掉不少,章墨远那边也留了一部分用作盘缠。   在省城那会儿他们做买卖的时间很短,又没有扩大业务范围,省城的花销也多,所以攒下的银子比较少。   再说先前因为珍珠核的事,又是雇人又是买壳,还花去了一大笔。   林三哥想了一下,提议道:“不如咱们先去做买卖,攒足了银钱再去买?”   林言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开始养珍珠的,毕竟现在恰好是采集母贝的时节。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做买卖和养珍珠,短时间里他只能顾一头。   林三哥安慰他,“左右咱们厚着脸皮再住一阵子就是了。”   林言被他逗笑了。   “好,那我们明日就去看看铺子。”   “嗯。”   突然屋里传来一阵哭声,林言立刻爬起来往回跑,“是糯糯,我去瞧瞧。”   糯糯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睡得很不安稳,醒来以后一看四周一个大人也没有,直接吓哭了。   “糯糯?”   林言把糯糯抱起来拍拍,哄道:“阿爹和三舅在外面说话呢,你是不是害怕了?”   糯糯闻到熟悉的气息就不哭了,抽抽噎噎地偎在林言怀里。   林言抱着他出去,“好了不哭了,阿爹给你煮点米粥喝好不好,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糯糯点点头,“肚子饿惹。”   听他说饿,林言就放心了不少。   他把糯糯交给林三哥,“三哥,你看会儿他,我去厨房做些吃的来。”   “好。”   林言煮了一大锅鸡丝粥,三人一块儿吃。   糯糯的胃口还不错,自己抓着小勺子往嘴巴里塞,也不用大人喂。   林三哥吃得很快,连着三碗下肚,舒坦地靠在椅子上,“还是言儿手艺好。”   这阵子他都是自己弄吃的,简直备受折磨。   糯糯吃着吃着就把勺子丢在了一边,两只小爪子捧着碗往脸上一扣,虽然林言动作很快,但还是洒出来一些。   “糯糯,慢点吃。”   糯糯茫然地眨眨眼,“三舅啊。”   刚才林三哥就是端起碗直接喝的,看来他是想和林三哥学。   林言失笑,“想和三舅一样,你还得再练练。”   林三哥摸摸他的脑袋,关切道:“糯糯今儿怎么这么着急?”   糯糯扁了扁嘴,“我要变大。”   “什么变大?”林三哥疑惑地看向林言。   林言就把他之前和糯糯说的话告诉了林三哥。   林三哥表情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来,三舅喂你,多吃一些就能长大,来。”   糯糯马上把嘴巴张大,吃的很卖力。   “其实七八个月也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言儿你说是不是?”   林言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笑着点点头。   是啊,七八个月其实真的很快的。   *   接下来两天,林言和林三哥一直在外面看铺子,跟着牙行的人跑了不知道几条街,最后选出了三间。   袁州这边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也算是靠海,但真正的海域和百姓的生活区还是有些距离的,不像之前的嘉禾村,直接就依着海。   所以袁州这边市面上的海鲜很少,百姓们也缺少捕捞海鲜的经验。   若是要做吃食生意,大概还是得从烧烤和火锅这里动心思。   林言和林三哥刚看完一条街的铺子,走的有些口渴,干脆就随便找了家茶馆喝口水。   “第一间铺子靠着肉铺,大小也合适,就是价格贵一些,第二间第三间差不多,位置偏一些,但价格好。”   林三哥简单分析一波,然后看向林言,“言儿,你觉得哪一间更好?”   林言想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   “劳驾,敢问丰常街三十七号怎么走?”   林三哥倏地抬起头来,林言和他对视一秒,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   这声音分明是……   林三哥蹭地站起身朝楼下看过去,林言也没比他慢多少。   “二哥,元儿。”   “二哥二嫂。”   楼下问路的两人竟然是林二哥和杜元。   林二哥和杜元赶紧抬起头来,两人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言儿,三弟。”   “快上来。”   林二哥立刻拉着杜元登登登上楼来了。   杜元激动地想哭,“言儿,我们终于见着你们了。”   时间隔得有点久,糯糯一下子没认出来,但他也没害怕,只是睁着眼睛好奇地看。   杜元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糯糯,还记得二舅母么,一转眼你都两岁半了。”   糯糯咧着小嘴巴冲他笑。   林三哥拉着林二哥坐下,急切道:“二哥二嫂,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要等到明年么?”   林二哥喝了口水才道:“原先是想着明年,但前阵子言儿他们往家里去了信,说了墨远考上举人的事,还说了言儿要带着糯糯提前来袁州,阿爹在家里怎么都不放心,干脆我们就提前来了。”   杜元附和道:“其实我们一大早就到了,你们二哥非要先去转转。”   林二哥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管着家里铺子的外卖这么久,已经习惯了观察周围的环境。   接着林二哥也和糯糯说了几句话,糯糯慢慢地对他们重新熟悉起来,杜元要抱他也不排斥。   林言看向杜元,关切道:“元儿,你来袁州,你爹娘有没有反对?”   杜元笑笑,“他们还挺高兴的,说我从小胆子就小,出来见见也是好事。还有我二姐,她还想一道来呢。”   “杜二姐还好吧?”   杜元叹了口气,“二姐挺好的,就是徐家那个老婆子总是去找她麻烦。”   因为之前的事,徐家小儿子受了罚,至今都还在大牢里,大儿子也受了牵连,在村里从此抬不起头来。   他和徐家娘来过嘉禾村好几回,想把杜二姐给哄回去,但村长和秦大娘的态度十分明确,绝对不让女儿重新落入这家子恶人手里。   可即便如此,徐家人还是时不时就去一回,弄的杜二姐都不敢出门了。   林言听完杜元说的,点点头,“二姐要是来也好,我这边正好缺人手,她做事我也放心。”   之前杜二姐给林言帮过忙,手脚很是麻利,心思也细致。   养珍珠的话,塞核这项工作就需要杜二姐这样的人。   杜元高兴道:“真的吗?”   “嗯。”   “太好了,那我一会儿就去给家里写信。”   说完杜二姐的事,林二哥便问起了铺子的事,“言儿,你和三弟是怎么打算的?”   林言和林三哥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件事,然后眼睛同时亮了。   林二哥困惑道:“怎么了?”   林三哥小声道:“二哥二嫂,你们带银子了么?”   “带了啊,出门哪能不带银子?”   林三哥笑了,他站起身,高兴道:“走,咱们回去说。”   林二哥和杜元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回去了。   “到底什么事啊,弄得神神秘秘的?”   林三哥把门关上,然后才开口把大豪宅的事情说了,林二哥和杜元都呆住了。   “王,王爷的宅子?”   王爷这种大人物对于林二哥他们来说,简直就如在云端,他们竟然能住上王爷的宅子了?   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发梦。   林言点头,“是啊,我们先前把手头的银子拼凑了一下,发现还差一些,所以才想着先做一阵子买卖过渡一下。”   杜元脑子晕晕的,他抬手在桌边扶了一把,“相公,快把银子都拿出来,看看够不够。”   林二哥也才反应过来,赶忙手脚慌乱地去翻手边的包袱。   林二哥和杜元把手头所有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他们这几年没什么支出,赚的也不少,所以攒下了一大笔。   买宅子的钱刚好够了。   “明天就去牙行,到时候真有金子,咱们就按照现在出钱的比例来分。”   林二哥摆摆手,“左右都是大家一块儿住,不说这些。”   一想到之后可以住上王爷的大宅子,他就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林二哥林三哥就去了牙行,把宅子买了下来。   林言和杜元没有出面,在家里等他们。   家里又热闹了起来,糯糯看起来也高兴了不少。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二哥林三哥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言儿,你是没见着,那宅子,我就没见过那么大的宅子。”   林二哥这么内敛的人都掩不住激动,“太大了,我也想不着怎么说,反正就是大。”   两人对于景致的章法什么的都不懂,翻来覆去就只会说一个大字。   杜元好奇的不得了,“真有那么大么?”   林二哥给他形容了一下,“光一个侧边的院子,就比咱们家铺子还要大。”   杜元想象了一下,也惊呆了。   这得多大啊。   林言笑笑,“今晚咱们就进去挖宝,等把金子挖出来,咱们再找人来修缮宅子。”   林二哥林二哥异口同声,“好。”   即便没有院子里的金子,能住上这种豪奢的宅子,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要是阿爹和大哥大嫂他们也在就好了。”   “以后会的。”   “嗯。”   当天晚上,林二哥林三哥杜元三人就拿着工具去了宅子里,林言本来也要去,但糯糯离不了人,大晚上把他带过去又实在不放心。   只能再家里等他们。   一直到深夜,三人才带着满身的尘土回来,林言轻手轻脚地下床出去,“怎么样,找到了么?”   林三哥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们给大门换了锁,明儿再去。”   这个结果倒是在林言的预料之内,要是那么好找,也不可能藏到现在了。   问完以后林言就回屋里去了,他怕糯糯突然醒过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林二哥和林三哥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不约而同地起来了,连杜元都不知道。   第二天等林言起来的时候,堂屋里都被布满泥土的大箱子给占满了。   林二哥林三哥杜元三人正围着看。   他吓了一跳,“这是……”   林二哥林三哥还没去洗,瞧着灰头土脸的,但他们的眼睛亮的吓人。   从把这些箱子搬回来开始,两人就一直守在边上没离开过。   杜元刚才出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言儿快过来,这里面都是……”   金子两个字林三哥用的是口型,没敢说出口。   林言粗略数了一下,屋里大概有七八只箱子,如果里面都是金子的话,那这数量确实有些吓人。   糯糯好奇地走过去,“森么呀?”   林言随手打开了最近的一只箱子,险些被里头金灿灿的色彩给闪瞎了眼睛。   他把每一个都打开看了一遍,确定了,真的都是金子。   林三哥深吸了几口气,“二哥,你再掐我一下。”   林二哥无奈道:“都掐你多少回了,怎么还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伸手过去给林三哥来了一下。   林三哥笑嘻嘻道:“这下咱们真的发财了。”   糯糯从箱子里抓了一块金锭子,看了一眼就往嘴巴里塞,林言赶紧拦住他。   “不能吃。”   “森么呀?”   “可以给你买玩具和衣裳的东西。”   糯糯高兴道:“买玩具吗?”   林言点头,“买,等阿爹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就给你买。”   “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金子怕是会惹人生疑,咱们谨慎些,不要太张扬。”   “知道。”   林二哥想了一下,问道:“言儿,你先前说要养珍珠,还有铺子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林言坐在桌边,认真道:“先前我和三哥找铺子的时候发现袁州这边海鲜少,做买卖的话只能以烧烤和火锅为重。”   林二哥和杜元刚从家里的铺子过来,所以林言特地把这事告诉他们。   “我和三哥看了三家,还没定下来,二哥元儿你们一会儿也看看”   说完铺子的事,林言转而说起了养殖珍珠的事。   “现在正是采集母贝的季节,所以我打算明日就去雇人,尽快把采集做完,之后还要雇人选地儿,把这些采集来的蚌壳养起来。”   说起来简单,但里头的每一件事都有着极大的难度,一旦做起来林言就没空去管别的了。   “铺子那边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所以还得你们挑大梁,等我这边抽出空再过去。将来挣得银子也都是你们的。”   林二哥微微皱眉,说实话要把一个铺子从零开始做起来,他还真没多少经验。   杜元的手艺也远远比不上林大嫂和林阿爹。   林三哥明白他的顾虑,耸耸肩道:“二哥,这方面我也没有什么经验,怕是帮不到你太多。”   林二哥看了眼杜元,见他也是满脸的担忧,便道:“铺子的事先不急,咱们也弄珍珠吧,铺子以后再做也是一样的。”   其实刚才林言有一句话没说,等蚌壳养起来以后,中间有几个月是等待期,这段时间他或许可以分一部分精力在铺子上。   但他自己也说不准,所以刚才就没提。   现在林二哥这么说,他便提了一下。   “总之就是铺子想做的话以后还是可以做的。”   林二哥高兴道:“好。”   林三哥拍拍他的肩,玩笑道:”说不定你和二嫂以后忙到没时间来想铺子的事哦。”   林言点头,还真有这个可能。   林二哥和杜元都笑了。   接下来林言就把接下来要做的几件事给大家说了一下。   首先就是去产珍珠的那片海域,雇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手,让他们下海去采集能产珍珠的母贝。   另外还有选一片合适的海域拿来养殖这些母贝。   林言先前已经做了一批工具,但还有一些,比如养蚌壳需要的网之类的。   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在当地人的配合下进行。   “明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雇人,一定要雇有经验的,对蚌壳足够了解的人。”   “三哥,你来袁州有一阵子了,这件事就由你来主导。”   林三哥点头,“好。”   先前他来的时候,林言提过让他先试着养一些蚌壳,所以林三哥来之后就特地打听过此事,可惜没打听到什么,当地人在这一块儿并没多少经验。   林言笑笑,“没事的,眼下咱们也顾不上这个,等以后人手多了,手里的工具也够了再来想吧。”   “好。”   林三哥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误了林言的事呢。 第80章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忙活开了。   林二哥和杜元去找工匠翻新修缮宅子, 林言和林三哥去雇人采集母贝。   糯糯现在已经两岁半了,放在地上自己就能哒哒哒跑得很快, 但林言还是把婴儿车给带上了。   林言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 结果发现糯糯不见了,三分钟前他刚把糯糯抱到租来的马车上。   他吓了一跳,赶紧大喊:“糯糯?三哥, 你瞧见糯糯了吗?”   林三哥从屋里跑出来,“没有啊,糯糯不见了吗?”   林言转身往屋里走,“我去找找。”   林三哥也急了, “我也去。”   两人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大圈,终于在存放东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圆嘟嘟的小背影, 撅着小屁。股不知道在那里扒拉着什么, 看起来似乎很忙的样子。   林言松了口气,“糯糯,你在做什么?”   糯糯低着头, 看起来像是要去拿牙咬, 林言赶紧过去拦住他。   “你是想拿里头的玩具么?”   林言看清楚了, 糯糯折腾的是装小铲子的那只箱子。   糯糯认真道:“不系玩具啊。”   林言笑了一下,“对对对,不是玩具,是你挖地的工具。”   糯糯拍拍箱子的锁, “阿爹, 打开啊。”   林言试图劝阻他,“糯糯, 阿爹要带你出门办事, 咱们回来再拿好吗?”   糯糯摇头, “偷走啊。”   “藏得好好的呢,不会有人偷的。”   林言站起身,把手递给糯糯,“走吧,阿爹带你去看珍珠。”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糯糯给哄着上了马车。   路上大概花了大半个时辰,从热闹繁华的街区越走越静,继而重新热闹起来。   林三哥转头大声道:“言儿,咱们到了。”   林言从刚才就察觉到了,这段路明显没有那么平整,有些地段还有些泥泞。   道路两边的叫卖声越来越多,仔细一听发现都是卖珍珠的。   林三哥把马车停在路边,然后到后面来抱糯糯。   林言跟在后面下了马车。   两边的摊主一见他们就热情地招呼起来,“小哥儿,来瞧瞧我家的蚌珠,都是上等的走盘珠,外头可是买不到的。”   林言过去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走盘珠,分明都是各种奇形怪状,光泽度也不算很好。   而且数量也少得可怜,林言粗略数了一下,只有十几颗。   这和他预料的完全一致,天然的珠子形状无法控制,产量本身低再加上采集难度,眼前这家十几颗应该已经算多的了。   摊主看了眼他的表情,笑道:“小哥儿你有所不知,我家珠子可是周围最好的,不信你去别家瞧瞧,保证你还会回来的。”   林言笑了一下,“叔,这些珍珠都是往年的么?”   “是啊,今年还没到时候哩。”   林言问了下价格,然后在心里默默衡量了一下,虽然这些珍珠看着十分“歪瓜裂枣”,但若是放在现代,价格还是很高的。   毕竟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珍珠都是人工养殖的。   和现代比起来,现在这个价格可是太划算了。   林三哥小声道:“我先前打听过,当地人会把成色好一些的珠子挑出来卖给过路的行商,成色差一些的就留下来自己售卖。可是寻常人哪会买珍珠这种贵价品,所以价格一般都会压得很低。”   林言点头,“价钱的确不高。”   他把周围的几家摊子都看了一遍,然后再回来。   摊主带着点得意道:“小哥儿,瞧见了吧,是不是我家珠子最好?”   林言笑笑,“叔,我想请你帮个忙。”   摊主面色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瞧着林言像个大主顾,还是耐着心道:“什么忙?”   “我要在你们这里收一批蚌壳,只要是有可能产出珍珠的母贝就行,不强求里头一定能生珠,三文钱一斤。”   摊主眼睛一亮,珠子难采,但蚌壳很多呀,最近这海上又都风平浪静的,太适合下去采蚌壳了。   而且这几个月正是他们的闲时,都找不着事情干呢。   三文钱一斤听着少,但蚌壳可是带水的玩意儿,一斤也没几个。   摊主默默算了一下,虽然此举会让蚌壳减少很多,但说难听些,绝大部分的蚌壳里头都是采不出珠子来的,还不如三文钱一斤卖给眼前这位小哥儿。   算下来肯定比采珠划算。   快速思索一番后,摊主脸上便带上了殷勤的笑容,“行啊,小哥儿你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去村里和大家伙说说。”   “多谢。”   摊主匆忙收拾好东西就走了,其他几个摊主面面相觑,有人好奇道:“小哥儿,你方才和他说什么了,能不能让我们也听听?”   林言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知道的人越多,消息传播的就越快。   有个摊主凑上来,小声提醒道:“小哥儿,你收这玩意儿做什么,没几个壳子里头能生珠的。以前有个富商就这么干过,最后赔的连身上的好衣裳都卖掉了。”   他以为林言是想提前多囤些蚌壳。   林言笑笑,“多谢婶子提醒,不过我有自己的打算,您不用担心。”   摊主摇摇头,无奈地走了。   大概把他当成了一个一意孤行的投机者。   糯糯一直蹲在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林言喊了他一声他才起身走过来。   走近了林言才发现他手上有泥,无奈道:“你刚才挖泥了么?”   可能是因为章墨远哄他的那番话,糯糯现在对泥巴非常有兴趣。   糯糯点点头,高兴道:“阿爹,我送你好东西。”   林言也没太在意,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好东西?”   糯糯神秘兮兮地把自己的小荷包打开,“好东西。”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沉默了。   里面居然是一只胖虫子。   林言看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三哥也凑上来好奇地看了一眼,“什么好东西,三舅也来瞧……”   他也沉默了。   林三哥笑得不行,“糯糯,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糯糯点头,小表情十分认真,“蝴蝶啊。”   “怎么是蝴蝶呢?”   “小蝴蝶。”   见林三哥疑惑,林言给他解释了一下,“他的意思是蝴蝶小时候。”   以前林言给糯糯讲过蝴蝶的一生,简单地比划了一下,糯糯听进去了。   现在在他眼里,所有的虫子都叫蝴蝶。   林言轻咳了一声,“糯糯,把小蝴蝶放了吧。”   “不要。”   糯糯把小荷包捂得紧紧的。   “难道你不想让小蝴蝶长大么,你放了它它才能长大呀。”   糯糯想了一下,“我喂它。”   林言:“……”   “你知道它吃什么么?”   糯糯眼神茫然,“森么呀?”   “阿爹也不知道,万一咱们把它带回去,喂的不好它变不成蝴蝶怎么办?”   “我,我……”   糯糯“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来。   林言赶紧把他的小荷包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虫子倒出去。   林三哥给糯糯擦擦手,安慰道:“改天三舅带你抓大蝴蝶去啊。”   林言失笑,这季节有蝴蝶就怪了。   之后他也没把小荷包给糯糯,直接丢到了马车里。   *   大概过了一刻钟,之前走的那几个摊主都回来了,各自身后都带了不少人。   “小哥儿,收蚌壳的事可是真的,你没有同我们说笑吧?”   林言点头,笑道:“怎么会?我需要一大批母贝,越多越好,必须是活的。”   “那你什么时候要?”   “五日以后,我还要做些准备工作。”   “那我们也去准备,小哥儿你等着啊。”   “好。”   林言拉住刚才好心提醒他的摊主,把人带到一边去说话。   “小哥儿,你可是后悔了,我就说这事不能干,你……”   林言打断她,笑道:“婶子,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审核,检查他们送来的蚌壳,我们两个人瞧不过来。”   摊主叹了口气,“行吧,小哥儿,你别后悔就好。”   “不会的,放心吧。”   谈好审核的事后,林言又提出让对方陪自己去选一处养蚌壳的海域。   “婶子,你贵姓啊?”   “我姓方。”   “那我叫你方婶子吧。”   “行。”   方婶子是个爽快人,她主动提出带林言去先前富商包的那一片瞧瞧,“虽然那位没折腾出多少珠子来,但我瞧着他养的蚌壳倒是都挺不错的,个个都很壮实。”   林言高兴坏了,他还以为选址这事要费不少劲儿呢,结果居然捡了这么大个便宜。   太好了。   “多谢婶子。”   方婶子摇头,“这有什么,珠子的事和蚌壳壮不壮也没多大的关系,还要看老天爷呢。”   “我晓得的。”   方婶子带林言看完这一片后,又带着他去了别处,都是按照林言的要求选的。   林言最后还是选了富商那一片。   而且连着几处看下来,他对方婶子也很满意,她的确很有经验,而且头脑灵活,沟通起来非常省事。   “方婶子,如果我要包下这一片的话,需要做些什么呢?”   “只要给大家伙一些银钱就行了,不会多收你的。”   林言问了一下价格,发现的确不多,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没赚头的买卖吧。   等以后开始赚钱,章墨远也做了袁州的知州了,林言也不担心附近的采珠人给他使坏。   但还是签个契书保险一些。   “方婶子,劳驾带我们去找你们村长,我觉得还是签个契书正式些。”   “行,你跟我来。”   方婶子住的村子叫东荒村,从名字也能看得出来位置如何。、   这里离袁州的生活区比较远,而且因为丢弃的蚌壳之类的垃圾到处都是,所以闻着味道也不太好。   林三哥凑过来小声道:“先前珍珠核那事知州交代的就是东荒村的村民,前阵子他们还磨了一些,但最近知州忙着调任的事分身乏术,他们就慢下来了。”   林言点头,“没事,你做的那些也够了。”   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村长家,方婶子给介绍了一下,村长一听这就是刚才放话要收蚌壳的小哥儿,脸上便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林言主动道:“村长,我来是想同你签一份契书,我打算把你们村南边的那一片海域包下来养一些蚌壳。”   “南边?”村长求证一般地看向方婶子,“他说的是……”   方婶子点点头,“就是那儿,前头那个大老板折腾过的地儿。”   村长把头转回来,“小哥儿,你当真要包那一片,之前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是,方婶子提醒过我。”   “行,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也不多说了,你要包多久?”   林言伸出一只手,“五年。”   村长惊了一下,“什么?”   先前那个富商只包了三年就赔的血本无归,这小哥儿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还是太年轻。   林言一看他和方婶子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没等他们开口就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就是五年。”   村长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行,跟我进来吧。”   林言和林三哥跟着村长进屋,把契书签好,确认无误后便从屋里出来。   村长把他们送到门口,笑道:“契书先放我这里,等大家伙都按了手印我再给你们送过去。”   林言点头,“好,多谢村长,您给送到南边那地儿就行。”   “行。”   林三哥往前一步,“对了村长,先前知州交代的珍珠核,能否麻烦您明儿一道给送过去,到时候我们看数量和您结账。”   村长愣了一下,“要那玩意儿的是你们?”   林三哥点头,“是的。”   村长的眼神更怪了。   之前知州交代下来任务的时候村里人都在议论,猜测要这玩意儿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哪家的有钱公子哥儿闲的没事给自己找点乐子。   所以大家伙都没上心,随便弄了点糊弄一下,正好知州忙着也没空来过问这事。   林言和林三哥都没解释,说完就走了。   离开东荒村以后,林言就和方婶子说:“婶子,今日真是多亏你了,蚌壳那边五日后才开始忙活,你先回去休息吧。”   方婶子应了一声就走了。   林言从林三哥怀里把糯糯接过来。   这边婴儿车推不动,所以刚才一直是林三哥抱着,这么久下来手臂应该很酸。   林三哥揉揉肩膀,“言儿,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先去瞧瞧富商留下来的东西,说不定咱们能用的上。”   既然方婶子说富商养出来的蚌壳不错,那肯定是有些基础的,方才林言只看到一些架子,没怎么看清楚。   “咱们可以在人家的基础上做改动,这样还能省下一笔银子呢。”   林三哥高兴道:“的确如此,咱们这运气可真不错。”   “是啊。”   去的路上刚巧碰上一群人,他们带着很长的绳子,那架势一看就是要去采蚌壳的。   果然,他们一见林言就打招呼,“小哥儿,要走了?”   林言笑笑,“我叫林言,你们可以叫我林言或者言哥儿。”   “言哥儿,五日后我们怎么把东西给你?”   “我刚才和村长签了一份契书,把南边那块儿包下来了,你们送到那边就成。”   “南边啊……”   大家叽叽喳喳开始说先前富商的事,林言听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位老板先前搭的架子都还在吧?”   “在呢,那一堆架子扎在水里头的,他哪能带的走?”   “我需要两个人帮我下水去瞧瞧,然后告诉我那些架子的模样,一人十文钱,有没有谁愿意的?”   “十文钱?只要下去替你看几眼?”   “是。”   话音刚落,面前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拼命往林言面前挤。   林三哥赶紧护住林言,然后选了两个年轻力壮的,“麻烦二位了。”   其他没被选上的只能一脸失望地散开了。   林言先问了两个男人的名字,一个叫连彪,一个叫朱万。   然后他直接从荷包里数了二十文钱出来,递给两人。   见他这么爽快,连彪和朱万脸上的笑容更甚,连番保证只要林言吩咐,下去多少趟都没事。   林言笑笑,“不用下去那么多趟,只要看清楚了就行,你们多注意着些,保重自己要紧。”   两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言会这么说。   以前遇上的那些个老板,哪个不是花了钱就恨不得让他们卖命?   连彪和朱万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感动。   再看向林言时脸上的表情便郑重了不少。   林言没注意这些,他一直在想事情,“三日后你们有空么?”   “有的,言哥儿你说?”   “我打算把那边水面下清理改造一番,你们来帮我如何,还是一天十文钱。”   连彪和朱万有些迟疑,毕竟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去采蚌壳卖给林言,耽搁一天说不定就不止十文了。   林言又道:“水底下应该也有蚌壳,你们可以顺便采一下,给你们额外算钱。”   这下两人开心了,同样的时间可以挣双份钱,谁不乐意?   在连彪和朱万的帮助下,林言画出了水底下残留的结构图,等确认已经全部绘画完毕后,林言就让两人走了。   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下这片海,现在看起来环境很糟,周围都是散落的垃圾,但只要他收拾一番就好了。   他都想好了,这片包下来的海域就叫林氏珍珠养殖基地,等饲养笼的事情搞定后就去搭建厂房,然后定做一块匾额挂在厂房外头。   林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林三哥,林三哥眼神里立刻带上了几分憧憬,“看来咱们又要忙起来了。”   林言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我一会儿再画一张图,然后咱们去找家铁匠铺子,定制一批饲养笼。”   “好,那我们走吧。”   忙活了一上午,大人小孩都饿了,林言拿出做好的米饼子,三人吃了一点先垫垫。   本来以为糯糯会闹,结果他居然很高兴,大概是因为先前赶路的时候总在马车上吃东西,已经习惯了。   但他伸爪子来抓的时候林言没让,刚才抓虫子的阴影还在。   吃完米饼子又喝了点水,林三哥启动马车回程。   到家附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林三哥索性就把马车停在了一家面馆门口,然后两人带着糯糯进去吃了碗面。   吃面的时候林言和店小二打听了一下附近的铁匠铺子,被推荐了城北的李铁匠。   不过吃完面以后他们没有直接去城北,而是先回了家。   糯糯要午睡,大人也需要休息。   到家的头一件事就是打水来替糯糯洗爪子。   林言把木盆放在院子的地上,招呼道:“糯糯快来,洗手手了。”   糯糯跑过来,调皮地把两只小爪子往盆里一按,然后拿出来,笑呵呵道:“洗好惹。”   林言好笑道:“哪有你这样洗手的?”   他把糯糯拉过来,仔仔细细地把他的两只小爪子洗了三遍。   糯糯委屈道:“阿爹,手手洗破惹。”   说完便伸出一根手指举到林言眼前,林言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只是磕到个印子,并没有破皮。   但他还是给糯糯捏了捏,“好了,没破。”   糯糯又把手指举过来,“亲亲呀。”   林言:“……”   一点小印子就要亲亲,这都是什么毛病?   见阿爹不动,糯糯只好委屈地自己亲了亲,“痛痛飞飞哦。”   林言失笑出声,他低头在糯糯的大脑门上亲了一口,“好了,准备睡觉了。”   糯糯这下高兴了,自己乖乖地去了屋里。   本来以为林二哥和杜元会回来休息一下,林言还想着问问宅子那边的情况,结果直到午睡醒来都没见到他们。   看来两人应该是为了赶进度,直接在那边待着了。   林言打算等他们回来和他们说一下,不必这么辛苦,而且中午工匠也要休息。   下午事情不多,林言干脆就没叫糯糯,等他睡醒了才出门。   城北的铁匠铺子不远,很快就到了。   林言把图纸拿出来交给李铁匠,李铁匠看的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林言没有正面回答,只解释了一下饲养笼的结构,特别是把细网的尺寸解释清楚。   李铁匠认真看了一会儿,“这玩意儿我从来没见过,小哥儿,你做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林言笑笑,“养东西的。”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我给阿爹多抓点小蝴蝶回去,阿爹一定很高兴。   林言:……   糯糯(浑身脏兮兮,骄傲脸):阿爹,我肥来惹!   林言:你不要过来啊! 第81章   林言的饲养笼是一个长方体形状, 在铁丝搭出的框架外面罩上一层渔网。   主要是为了把采集来的母贝稳定在一处,防止丢失, 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其他生物攻击。   等将来厂房搭建好, 蚌壳就可以放在水槽里养,那样安全性能会更高一些。   除了饲养笼外,林言还定做了一大批吊养笼, 将来插核手术做完后用的。   林言除了付定金以外,还付了一笔加急钱,让铁匠替他加加班,先把饲养笼给做出来。   数量上他也特地比预估的多做了一倍, 毕竟铁丝在水底下容易生锈,需要定期清理更换。   铁匠大概很久没遇上这么大的主顾了, 光数量就和林言确认了三遍, 然后才把契书签上了。   从铁匠铺子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低低地挂在西边,初秋的天儿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暑气, 这会儿才松快下来。   糯糯欢快地一路小跑, 这边看看, 那边瞧瞧,林言一个没留意他就跑到了一家糕点摊子前。   摊主冷不丁看见一只小爪子伸过来,把最外边的一块儿桂花糕给抓走了。   然后便听见一个小奶音认真道:“阿苏,我阿爹有银子。”   说完还怕摊主看不见似的, 朝身后正走过来的林言指了指。   摊主紧张的神色顿时退去。   林言过来付了钱, 然后又选了点别的一块儿包上,不好意思道:“方才实在对不住。”   摊主摆摆手, “不要紧的, 你家小娃娃还挺机灵。”   糯糯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一边吃一边看林言,过会儿他似乎看出林言表情不太对,举起手里啃的乱七八糟的桂花糕给林言吃。   林言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离开糕点摊子后,林言无奈道:“下回想吃什么先和阿爹说,付了银子再吃知道吗?”   糯糯点点头,然后指着林言手里包好的糕点,高兴道:“付了银子,可以次。”   林言:“……”   你反应倒是挺快。   “一会儿见着二舅二舅母,和他们一块儿吃行吗?”   糯糯很爽快地答应了。   林言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买下的大豪宅,站在门口,脑海中立刻冒出来两个词,朱门大户,高墙深院。   比当初在海河镇上见到的柳家还要气派。   右侧的大门微微开着,糯糯走过去轻轻一推,然后把小脑袋探进去喊了一声:“二舅啊。”   没人理他。   他这么点小声音里头怎么听得见?   林三哥把他抱起来,直接把门推开,一个巨大的院子顿时映入眼帘。   一条小径把院子一分为二,两边都是房屋,往里走还能看到假山和池塘。   只不过树枝长得过于茂盛,把假山全给盖住了,池塘里也早已干涸了。   林言感觉自己平白地小了几十倍。   被宅子衬托的。   糯糯颠颠地在前面跑,林言和林三哥跟在他后面,走过门口这条小径就看到一群错落有致的房屋,林二哥和杜元正和工匠说着什么。   林言抬手挥了挥,“二哥,元儿。”   杜元立刻转头看过来,视线刚和林言对上就露出一个笑容,“言儿,三弟,你们来了?”   说完便快步跑过来。   林二哥和工匠交代了一下,然后紧随其后。   林三哥把手里的糕点提起来,笑道:“累了一天了歇会儿吧,吃些糕点。”   杜元笑着接过去,“的确有些饿了呢。”   林言无奈道:“你们中饭吃了么?”   “在前面那条街上买了几个包子。”   林言摇头,“我就知道会这样。”   几人走到凉亭里坐下,林言把包好的糕点打开,糯糯主动给大家分糕点。   他先给杜元一块,然后又给了林二哥一块,接着给了林言和林三哥,最后他高兴道:“我的啊。”   剩下的都是他的了。   林言笑了,就知道他刚才答应的那么爽快有问题。   林三哥故意逗他,“糯糯,三舅上午抱了你那么久,才得一块啊?”   糯糯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进去又抓了一块儿给林三哥,林三哥笑眯眯道:“咱们家糯糯还是很大方的嘛是不是?”   杜元看他这得意的模样,也道:“糯糯,三舅母太饿了,你能不能多给一块呀,三舅母回去就给你煮鱼汤喝。”   糯糯眼睛一亮,但他低头看了眼纸包里,发现糕点没剩几块了,表情顿时纠结了起来。   林三哥哈哈大笑,“二嫂,我觉着糯糯不会给你的。”   话音刚落,糯糯就走过来把他刚得到的那块糕点拿走了,转头就放在了杜元手里。   林三哥:“……”   大家都笑坏了,连林二哥都跟着凑热闹,想看看糯糯会不会把杜元那块儿再转给他。   但糯糯调皮上了,他趁着林三哥不注意,直接把他原来那块儿也给拿走了,换给了林二哥。   林三哥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笑声更大了。   糯糯嘻嘻笑了一会儿,然后去纸包里抓了一块,踮着脚喂到林三哥嘴边。   林三哥得意地笑了一声,“原来糯糯是想喂三舅吃啊,我就说嘛,糯糯这么孝顺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糯糯手就举累了,收回以后直接放在自己嘴里啊呜一口。   林三哥:“……”   一家人笑笑闹闹地分完了一包糕点,吃完后林言才开口,“二哥,元儿,宅子这边不着急,以后你们中饭去酒楼里吃或者回家去吃,别像今日这样了。”   林二哥点点头,笑道:“我和元儿是想着尽快做完好去另一头帮你们。”   “另一头暂时不忙的,等这边结束了过去也来得及。”   “好。”   林言朝远处忙碌的一群工匠看了一眼,“二哥,这些工匠手脚还麻利么?”   林二哥也回头看了一眼,“挺麻利的,暂时还没出什么岔子。”   “好,二哥你们再看看,若是做的不错之后海边也请他们去做活。”   “行,我这就去同他们说。”   林二哥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几个工匠同时朝凉亭这边看过来,脸上满是欣喜。   一连接到两个挣大钱的活计,老板还好说话,这种好事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眼看着天快黑了,林二哥干脆就喊了停,让工匠们回家去了。   林言起身,朝糯糯伸出手,“咱们也回去吧。”   林二哥和杜元简单收拾一番,一家人就锁上大门回去了。   接下来三天,林言把手里的计划表仔仔细细地又完善了一遍,把画的图纸也都拿出来检查过,确认没有漏掉的环节才停下。   林三哥除了去铁匠铺子里盯进度以外,其他时间都在宅子里给林二哥和杜元帮忙。   空闲下来,林言就给他们做些饭菜送过去,顺便带着精力旺盛的糯糯到处走走。   不出门的时候,糯糯就扛着他的小铲子小铁锹在院子里到处溜达,这里拍拍那里打打。   一旦发现“可疑”的区域,他就蹲下身去开始挖泥,把泥土刨的满天飞。   林言就坐在院子里一边想事情一边看他。   一般不出什么问题他也不会阻止,弄累了就带进去洗洗干净换身衣裳。   章墨远这注意还挺不错的,转移注意力一绝。   糯糯忙活了两天,什么也没挖着,气的饭都不想吃了。   林言就随手往他挖出来的小土坑里丢了几颗珍珠,然后假装惊喜道:“糯糯,这是你挖出来的么?”   糯糯赶紧凑过来看,林言捡起一颗,放在阳光下看了一眼,“你瞧,珍珠在发光呢。”   糯糯自己也捡了一颗,表情看起来又是高兴又是茫然,似乎闹不懂为什么珍珠突然就从地底下冒出来了。   “糯糯,你挖了这么久就是在挖这个么?”   糯糯点点头,高兴道:“爹爹叫我挖的。”   “原来是这样,糯糯真厉害。”   糯糯蹲在土坑边认认真真地把所有珍珠都捡起来,然后一把全都放到林言手里。   “肥去找爹爹。”   糯糯大概觉得,既然他已经完成任务了,那就可以回去找爹爹了。   林言笑得无奈,“爹爹会来找我们的。”   “多久?”   “大概再过几个月吧,你忘了么,爹爹要去考状元,到时候你就是状元家的崽了。”   “森么呀?”   “状元就是大官,等爹爹回来的时候他就是这里的老大了,所有人都归他管。”   一番哄劝之后,糯糯看起来高兴了不少。   林言笑笑,也不知道墨远那边如何了,到京城了没有。   *   事实上,章墨远他们的脚程比林言想象的要快不少,毕竟同行的都是男人,没那么讲究,胆子也大,有时候夜间都在赶路。   入住客栈的第一日章墨远就去问了店小二,得到的消息是暂时还没有他的信。   蒋天纵笑道:“我就说嘛,你一向不急不慢的,这回来京城怎么这般着急,林言是不是已经到袁州了,给你寄信?”   章墨远嗯了一声,“算算时间,他和糯糯应该已经到了。”   “放心吧,木青木石脚程应该也不会比信使慢多少,等他们来也是一样的。”   “嗯。”   章墨远一进客栈便受到了多方的关注,显然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他这个解元才出来不到一个月,消息就传到京城了。   客栈掌柜一听见他的名字就换上了殷勤的笑容,“原来是章老爷,失敬。”   章墨远把银子递过去,没接他的话茬,“一间上房。”   “欸,小的特地把一号房给您留着呢,您这边请。”   掌柜亲自带路,引着章墨远和蒋天纵往楼上走,贺启和朱温文跟在后面。   蒋天纵特地看了眼朱温文,他记得放榜那会儿朱温文每日都很忙,忙着到处赴宴。   这次来京城他一改过去的节俭,住的客栈都是上等房,大概率是当时接受了某家的资助。   蒋天纵也没太在意,毕竟这种事实在很常见。不少囊中羞涩的书生都会和富商之类的有钱人做一些约定,或是娶富商家的女儿,或是将来做官给些便利。   就连他自己也挑着应了几家的邀请,只不过他对那些暗示都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而已。   像章墨远这样冷淡到不近人情的才是少数。   朱温文察觉到他的视线,面上闪过一丝窘迫,背在身后的手也攥得紧紧的。   蒋天纵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拍了拍章墨远的肩,笑道:“墨远,我路上花的银子太多了,你让我和你住同一间吧,我保证不吵你。”   章墨远拂掉他的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蒋天纵高兴道:“你答应了?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对谈学问啦。”   贺启羡慕道:“也加上我吧,我可以躺地上听你们说话,绝对不开口。”   朱温文听着两人的谈笑声,表情有些复杂。   他想加入进去,但总觉得缩手缩脚的没有底气,即便他现在兜里已经有了银子,能住上上等房了。   不过贺启还是拉着他一起住了二号房,就在章墨远和蒋天纵隔壁。   章墨远住下后,关于他的传闻便迅速传遍了整间客栈。   眼下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各地汇聚而来的举子,人人都是竞争者,因为围海造田提前在天子那里刷了脸的章墨远自然就成了大家伙的头号关注对象。   更何况,他还是一省的解元。   话题度可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可偏偏他不爱搭理人,谁去请都不给面子,别说喝酒对谈学问了,连说上话都困难。   同为举子的这些考生都好对付,有些人就不太好对付了。   章墨远得解元的事,胶州回去的主考官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了当今天子。皇帝很高兴,早朝时提过好几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是一定会被重用的。   于是有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天章墨远从外面回来,掌柜一脸热情地凑上来,“章老爷,有你的信。”   章墨远眼睛微微一亮,掌柜笑得意味深长,显然是误会了。   章墨远把信接过去,只扫了一眼表情就冷下来。   “多谢。”   掌柜都做好了他会仔细追问的准备,结果章墨远只点了点头就冷淡地走了。   掌柜愣了一下才追上去,小声道:“章老爷,那位说今晚在外头的状元亭等你。”   章墨远笑笑,并未回应。   掌柜疑惑地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在京城开客栈这么多年,阅人无数,可他实在看不透章墨远这个人。   要说他淡泊名利吧,平日里别的书生谈论朝堂之事时他也会听上几句,而且都考到举人了,也不可能对官位毫无兴趣。   可刚才他把那位的邀约递到他手上时,他又是这个模样。   难道他不明白这封信的意思?   不可能啊。   而且章墨远看起来也不像是清高,倒有些像成竹在胸,对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处境已经了然似的。   掌柜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章墨远再怎么出众也不过是一个初初踏入京城的年轻人罢了,他能知道什么?   还是不要瞎想了。   章墨远进屋后拆开信看了一眼,然后就把信烧了,蒋天纵看见这一幕,压低了声音道:“谁写的,是不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朝上面指了指。   章墨远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没什么情绪道:“不清楚。”   “那你去么?”   “不去。”   蒋天纵笑了,也就章墨远有这份底气,换了他们还不得战战兢兢,生怕惹上麻烦?   不过换句话说,人家也看不上他们。   当晚,章墨远果然没去,掌柜急得团团转,但这种事本身就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章墨远不接他的话他也没法子。   最后只能落得个两头不是人。   不过章墨远和这位最后还是见上了面,而且皇帝也在。   大梁的天子今年二十六,和章墨远同龄,但他即位时并未经历太多的坎坷,先皇子嗣单薄,早早就立了他这个嫡子为太子。   所以天子心思尚且还存着几分单纯。   他之所以能成长到后头的模样,和他此刻身边的人是分不开的。   严文华,当今大梁的宰相。   也是邀约章墨远的神秘人。   严文华把持着朝政,皇帝看的奏折平日里都要先过他的眼,很多事情上皇帝都会先听他的意见。   章墨远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一道好奇居多,一道则复杂的多,有打量,有轻蔑,还有几分怒意。   章墨远偏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着的严文华,以及坐着的燕俊喆。   燕俊喆是皇帝的名讳。   章墨远的视线只短暂停留了一瞬就转开,像是随意一看,并未发现两人的特别之处。   燕俊喆往身后看了一眼,笑道:“宰相,原来他就是章墨远啊,怎么和朕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以为能种出稻米来的,多少应该有些庄稼汉的气息,结果居然一点都没有。   也不像书生,气质过于冷冽了,并无一丝的文弱气。   严文华微笑道:“陛下不妨考验他一二,兴许种出稻米的另有其人呢。”   燕俊喆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陛下,臣只是这么一说,到底是不是还得陛下来决断。”   燕俊喆想了一下,笑道:“你说得对,那朕便考验他一二吧。”   他收了手里的折扇,起身朝章墨远那桌走去。   蒋天纵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就顿住了,他在这个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息。   还有他身后那个中年男子。   蒋天纵也不是莽撞的性子,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少说少错。   贺启和朱温文恰好下来,两人表情有些警惕。   燕俊喆笑了一声,“几位老爷不必紧张,在下只是章老爷的仰慕者,来此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三人立刻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到了章墨远身上。   章墨远这才抬起头,他眼里是恰到好处的迷茫和警惕,“你想问什么?”   燕俊喆勾起唇角,紧盯着章墨远的视线,开口:“章老爷,你在海边种田,当真只是为了嘉禾村的人能吃上自己种的稻米么?”   章墨远微微皱眉,“此话何意?”   “在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好奇问一嘴罢了。”   章墨远放下筷子,淡淡道:“若是我说的确如此,你信么?”   燕俊喆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章墨远这人还挺有意思。   严文华沉声道:“章老爷能考中一省的解元,还能种出稻米来,此等人才胸中自当有丘壑,将来定能一展宏图。”   他说的意味深长,章墨远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淡淡道:“先生谬赞了。”   燕俊喆深深地看了章墨远一眼,“希望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然后两人便转身走了。   蒋天纵疑惑道:“这两人怎么这么怪,一句话里仿佛带着十句深意似的。”   贺启点头,“就是,难不成京城的人都这样讲话么?”   朱温文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对方想拉拢章墨远的意思,他心里有点酸酸的。   章墨远抬眼扫过眼前的三人,提醒道:“以后尽量不要和方才那人走得太近。”   虽然现在燕俊喆对严文华信任无边,但燕俊喆并非毫无城府之人,他早晚会成长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地拔掉严文华的势力。   燕俊喆并非庸碌之辈。   蒋天纵一头雾水,“方才那人,年轻的还是老的?”   “老的。”   蒋天纵回忆了一下刚才严文华的模样,“瞧着的确有些阴气森森的,怪吓人呢。”   贺启认真道:“墨远,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他们方才过来的时候我瞧着就不太对劲,应该是朝廷的人吧?”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但三人已经明白了。   贺启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不过我觉得我也考不上啦,将来要是能做个小县令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天纵朝他丢了一颗花生米,笑骂:“没出息。”   朱温文捏着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启拍拍他的肩,“朱兄,发什么呆呀,墨远说的你听见了么?”   受蒋天纵的影响,他也开始叫墨远了。   章墨远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刚才的提醒只是出于这一年多以来的交情,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他就不想管了。 第82章   在这三日里, 林三哥还去定了一批木料和竹料,为了延长使用寿命, 他还特地多花了不少银子订的对海水耐受性比较好的料子。   还有别的材料, 比如牢固的麻绳、渔网之类的,全都订好了。   三日后,林言和林三哥又去了一趟基地。   连彪和朱万已经在等着了。   林言把自己改造的图纸拿出来给他俩看, 解释道:“这些架子一定要牢固,麻绳绑的要结实,把这些饲养笼固定住,千万不能被水冲走。”   之前富商养蚌壳的时候方婶子是见过的, 所以细节方面林言就交给了她,让她来指导。   方婶子立刻开始往自己腰间绑绳子, 林言拉住她, “婶子,你不用下去,连彪和朱万有经验, 交给他们就行。”   方婶子嗔他一眼, “怎么了, 婶子我年轻那会儿天天都在海里头泡着的,怕什么。”   连彪也道:“是啊,方婶子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利手,采珠比男人还要厉害哩。”   林言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方婶子瞧着怎么也得有四五十岁了。   “我快快地下去瞧一眼, 不用怕。”   说完方婶子就交代了连彪和朱万几句,自己身手利落地扎下去了。   林言赶紧跑过去看。   还好, 方婶子很快就出来了, 而且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应, “言哥儿,把你的图给我瞧瞧。”   林言只好把图纸递过去,然后又给她细细讲解了一遍。   等把图纸上的结构说清楚后,林三哥定的木料竹料还有麻绳这些辅料都送到了,时间上掐的正好。   有方婶子帮忙,接下来的速度就快多了,甚至她还接了一部分指挥的活,让林言空出精力去看顾糯糯。   忙活了两日,终于把下面的架子给搭起来了,林三哥水性还不错,他下去看过,确认没有问题。   连彪和朱万在清理海域的时候也把下面的蚌壳给采了上来,林言说话算话,直接当场称重给他们结了银子。   两人都高兴坏了,干劲十足。   林言特地和方婶子说,如果她采到蚌壳也是一样的算价钱,但方婶子摆摆手,说自己年纪大了没那个精力了。   现在饲养笼还没到,连彪和朱万就搭了一个简单的网子暂时把这些蚌壳养在了里面。   第五日晚上,铁匠把第一批饲养笼送了过来。   林言和林三哥检查过确认没问题才签收,第二天两人就把这些饲养笼都带到了基地去。   收集母贝的工作正式开始。   经过前几天的磨合,林言对连彪和朱万十分满意,干脆就把他们留在身边,给他俩开了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收母贝这几天格外忙碌,林言给他们又加了十文。   一天四十文。   两人干脆就不去采蚌壳了,踏踏实实地留在林言身边帮他干活。   方婶子的工钱也是四十文一天,林言觉得她有做“大管家”的潜能,打算好好培养她。   林言的马车到基地后,三人立刻加快步子迎上来。   林三哥把马车帘子掀开,“劳驾,把这些笼子搬过去。”   方婶子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好奇道:“这东西就是拿来放蚌壳的那什么笼子?”   “是啊。”   五个人一块儿把满满一车子的饲养笼搬到林言选定的地方。   糯糯跟在林言身边,海边风大,林言给他戴了小帽子和小手套。   走在海边摇摇晃晃的像一只圆滚滚的小企鹅。   等所有的笼子都安置好,陆陆续续地就有人过来了。   方婶子负责检查大家送来的蚌壳,林三哥负责称重算钱,连彪和朱万负责把收来的蚌壳放在饲养笼里,下去安置好。   林言属于机动人员,哪里遇上问题他就过去处理。   “连彪,饲养笼不够提前和方婶子说,别让大家白跑一趟。”   “好。”   头一批的饲养笼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林言和铁匠铺子那边商量好两天后送第二批过来。   方婶子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林言大部分时间都在她那边。   趁着这个机会,他仔细看过大家送来的蚌壳。   上辈子他接触的主要是马氏贝,现在手里的和他见过的有些差别,不过这和现代隔着上千年呢,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林言还挺期待这批母贝能给自己一个惊喜的。   不过客观来说,他也没有妄想头一次就来个大丰收,毕竟他现在用的是野生蚌壳,而且即便在现代,养殖珍珠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探索和改进才有后来的规模。   只要能比采珠人目前的收成高一些,他就很满意了。   收集母贝这事,林言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一批一批的饲养笼源源不断地往基地这边送。   连着忙活了一周多才算告一段落。   方婶子扭扭腰,笑道:“我先前还担心你赔钱,现在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林言也笑,“这才是第一步,等到明年春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万凑过来,好奇道:“言哥儿,什么事啊,我们能帮上忙么?”   林言给工钱大方,所以现在一听有事做,连彪和朱万就很高兴。   林言看了他一眼,“不用等到明年,我现在就有事情让你们做。”   连彪一听,赶紧也过来了,“什么事啊?”   “我打算建一个厂房。”   “厂房?”两人异口同声。   林言点头,“这边做事情还是不太方便,我需要台子架子,还有育苗池,将来我们可以自己培育蚌壳幼苗。”   方婶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林言说的话她听都没听过,但看林言笃定的模样,她莫名地觉得他能做成。   真奇怪,几天前她可是半点也不看好呢。   连彪和朱万倒是没想这些,他们只要听从林言的指挥就好,林言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连彪,朱万,这边还要劳烦你们定期过来查看,除了建厂房那边的工钱,我给你们一个月加五十文钱。”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高兴道:“没问题。”   “千万不能出岔子。”   “知道了。”   解决完第一件大事,林言这口气并没有松下来,回去的当天晚上他就开始画厂房的图纸。   两日后他把图纸定下来,之后便开始找工匠。   正好宅子那边翻新的部署工作完成了,林二哥就把领头的赵工匠送到他这边来,给林言省了不少事。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三个月就过去了,宅子那边彻底翻新结束,厂房这边大致的规模也出来了。   大家商量过后,决定搬进宅子里去。   正好可以在新宅子里过年节。   林言往京城和家里都去了信,告诉林阿爹他们和章墨远搬家还有建厂房的事。   搬家这天。   林言和杜元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林二哥林三哥一趟一趟地往马车上搬。   糯糯两只手各抓着一块糕点往外跑,走到马车边踮着脚往包袱上一放,转身后想想不对,又回来把糕点塞进了包袱里。   塞完以后还伸手拍拍。   林言出来的时候刚巧看到这一幕,疑惑道:“糯糯,你在做什么?”   糯糯有些心虚,“我放东西呀。”   林言走过去,恰好看到包袱边上沾着的糕点碎屑。   早上糯糯吃了一块糕点,林言怕他一下子吃太多不好,便把剩余的几块收了起来,刚刚还想着走的时候去拿一下,结果糯糯居然已经拿过来了。   林言把两块糕点取出来放进旁边的食盒里,笑道:“吃食可不能这样放。”   糯糯高兴地点点头。   林言指了指屋里,“糯糯,去把你的小鞋子拿过来。”   糯糯马上听话地回去了,过会儿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捏着一只老虎头的小布鞋。   那是他刚出生那会儿林阿爹给做的,糯糯早就穿不上了,但林言没舍得丢,从海河镇一直带到了袁州。   这次搬家也特地收拾了出来一起带走。   林言接过去,“其他的呢?”   糯糯又哒哒哒跑回去把另外一只虎头小布鞋拿了过来。   “没有了。”   林言带着他走回去,指着桌上整理好的几双鞋,“这些都是你你的啊。”   糯糯摇头,“这些是大鞋子。”   说完他又戳戳林言手里的小布鞋,认真道:“小鞋子啊。”   林言:“……”   倒是还挺严谨。   “那你把这些大鞋子也拿过去吧。”   糯糯这才拎起一只鞋往外走。   林言干脆把鞋子留给他,自己把其他东西拿出去。   等糯糯一趟一趟把自己的鞋子都拿走后,大人们也都搬完了,最后清点一遍,然后林三哥去知州那边还钥匙,其他人往新宅子去。   杜元舒了口气,“忙活了这么久,总算可以搬进去了。”   林言点头,“是啊,你想好了么,要住在哪个院子?”   杜元不好意思道:“我和你二哥商量了一下,打算住在左院。”   新宅子的房屋实在太多了,所以林二哥和杜元干脆就简单地划分了一下,前院后院,左院右院。   他们也取不出什么雅致的名字,打算等章墨远来了让他来取。   这宅子出钱最多的是林言,所以他们默认把前院留给林言和章墨远,那是整座宅子最核心的部分。   林三哥自己一个人,自然就无所谓了,右院和后院都不错。   在新宅子里住了一个多月,年节到了。   林言给工匠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去过年。   除夕这天林言收到了章墨远的来信,信里章墨远说自己那边很顺利,大约四月就能过来。   随信一块儿寄来的还有一本故事书,给糯糯的。   林言把故事书拿给糯糯,笑道:“爹爹寄给糯糯的,快打开看看。”   糯糯把书推回去,板着小脸说:“我不要。”   林言失笑,“糯糯还在生爹爹的气么?爹爹在信里说他很快就过来了,大概四个月吧。我们来袁州都已经快五个月了呢,是不是很快?”   糯糯委屈地哭了,“我不喜欢爹爹了。”   林言把他抱到怀里,心疼地拍拍他的背,安慰道:“爹爹要考状元呀,别人考很多年都考不上,爹爹只要半年,是不是很厉害?”   糯糯把头埋在林言怀里不说话。   林言干脆换了个话题,“糯糯,你马上就要三岁了,阿爹想送你一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糯糯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红地看着林言,“想要爹爹。”   林言愣了一下,然后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好,我一会儿就去写信,问问爹爹能不能赶回来陪你过生辰。”   糯糯点点头,自己擦擦眼泪不哭了。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   不光糯糯想章墨远,他自己也很想,不过好在他们很快就会团聚了。   *   袁州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京城这边却有些紧张。   因为皇帝突然把会试和殿试的时间往前挪了十日。   十日的时间相对书生们备战科举的漫长岁月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但却成功地让气氛紧张了十倍。   章墨远倒是能猜到几分,多半是严文华又动了什么手脚,皇帝找了个借口想要打乱他的布局。   章墨远可能是唯一一个感到高兴的,毕竟他可以提前十日去袁州找林言和糯糯。   蒋天纵哀嚎道:“十日啊,太突然了,我昨日就不该和他们去酒楼喝酒,平白地浪费了一晚上。”   贺启也很头疼,“是啊,我前几日可是早早就歇下了,真不该如此。”   说完他就看向没开口的两人,想找点共鸣,他直接略过了章墨远,朝朱温文道:“朱兄,你这几日也总外出,你如何看待此事?”   朱温文慌了一下,“我,我只是出去走走,并未外出。”   蒋天纵没好气道:“贺兄你想什么呢,朱兄怎么会荒废学业,他是出去醒醒脑子呢。”   他有一次深夜饿了,下去找小二要些吃食,结果刚好撞见朱温文外出归来,当时问的时候朱温文说的就是出去醒醒脑子。   章墨远看了眼朱温文,朱温文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闪躲了一下。   章墨远微微皱眉。   朱温文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走了,贺启疑惑地看了眼关上的门,“朱兄怎么了,这种事他不是应该最在意的么?我怎么瞧着他有些奇怪呢。”   蒋天纵完全不在意,他捧着书走到章墨远面前,殷勤道:“墨远,你快救救我。”   章墨远转头朝门那边看了一眼,突然道:“距离会试只剩半月,你们小心朱温文。”   蒋天纵一愣,“这是为何?”   贺启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傻,联想刚才朱温文的反常大概就知道章墨远这是在好意提醒。   “墨远,你的意思是朱兄他……”   章墨远淡淡道:“若我猜的没错,朱温文应该是和朝廷的人做了某种约定,总之小心为上。”   上回燕俊喆来,章墨远就看出来了,他对他的欣赏和兴趣是真,但主要还是做给严文华看的。   包括屡次在早朝时提起他的名字,释放出一定会重用他的信号。   严文华这人疑心重,杀心也重,既然章墨远拒绝了他的私下邀约,那么他就不会去冒给皇帝拉一个助力的风险,会对他暗下杀手也是很正常的。   燕俊喆大概是想看看,章墨远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一关吧。   若是不能度过,那自然也没必要重用了。   章墨远理清楚思路以后就几乎没再外出过,平日里大多数时间也是和蒋天纵贺启他们待在一块儿。   虽然他身手不错,但也不想冒险。   眼看着还剩半月就要会试,严文华那边大概是急了。   朱温文的注意力是在章墨远身上,但蒋天纵和贺启毕竟靠的近,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虽然章墨远什么也没解释,但两人稍微理了一下思路就明白了,毕竟朝堂上的事最近也听了不少。   贺启回去的时候朱温文似乎在什么,一见他进来立刻把东西藏进袖中。   贺启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笑道:“朱兄藏的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   朱温文尴尬道:“没什么。”   贺启拉起他的袖子,把里面那只粉色的香囊拿出来,惊讶道:“朱兄这是遇上好事了,这么精致的香囊,哪家小姐送的?”   朱温文把香囊抢回去,贺启眼尖地在香囊的边角上看到了一个严字。   “不给看就不给看,不就是香囊么,我贺大公子一出去,保准收他十个八个回来。”   等朱温文转身后,贺启面上的笑容才沉下去。   看到那个严字,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当朝宰相,严文华,京中只有他一家姓严。   看来章墨远说的是真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章墨远遇到了几次夜袭,但都有惊无险。   他和朱温文本就关系一般,再加上章墨远极其谨慎,朱温文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他下手。   会试平稳度过。   半个月后放榜,章墨远毫无意外地中了会元,蒋天纵依旧倒数,但好歹是榜上有名。   贺启没中,不过这一结果也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   朱温文也没中。   这却是有些意外了,毕竟他平日里的功课一直比蒋天纵要强。   结果出来后,贺启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去,举人也是有做官资格的,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被分到某个县去当县令,所以他想抓紧时间回去一趟。   “朱兄,你好久没回家了,要不要同我一块儿走?”   其实之前的事贺启心里是有些小芥蒂的,但现在考试都结束了,小芥蒂也就丢到一边去了。   朱温文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做。”   贺启笑得意味深长,“什么事啊,是不是送香囊给你的小姐?”   朱温文没回答。   贺启正了正色,严肃道:“朱兄,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常年在书院里读书,家中的妻子替你照顾爹娘,还生了孩子,做人还是要讲些良心。”   其实这些事贺启过去也没有想过,但因为章墨远和林言,他看到了一对夫妻相知相伴,心里很是触动。   朱温文脸色有些难看,“贺兄,这是我自己的事。”   贺启点点头,“我言尽于此。”   他走后朱温文又坐了一会儿,他知道章墨远看不上自己,但他很羡慕他。   他也想娶一个林言那样的妻子。   朱温文把那只粉色的香囊放在掌心,虽然对方只是严文华最不受宠的庶女,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也不懂做生意,但和他家里那个只会对着黄土刨食的妻子比,已经是天上的仙女了。   虽然他没有把严文华交代的事情办妥,但他和小姐已经互送过定情信物,想必他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朱温文信心满满地带着香囊出去了。   距离最后的殿试还剩五日。   蒋天纵打听了不少消息回来,见章墨远还在淡定地看书,他急了,“墨远,你怎么还在读书?你没听贺兄说么,朱兄他那个香囊上的字就是严,所以想要对付你的人,很可能就是严宰相啊。”   章墨远不为所动,继续看。   蒋天纵一把把他手里的书抽走,“快别看了。”   章墨远无奈道:“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我还知道,上回那个折扇公子身后的人就是严文华。”   折扇公子是蒋天纵给燕俊喆起的代称。   蒋天纵愣了一下,“那,那个折扇公子……”   “是当今天子。”   蒋天纵傻眼,“那咱们岂不是把他们都给得罪了,我听说这殿试明里虽然是陛下主考,其实陛下还是要看严宰相的意思,咱们完蛋了,尤其是你。”   章墨远把书抢回去,“你是安全的,他们应该没有记住你。”   蒋天纵:“……”   并没有被安慰到好吗?   他坐下来,无奈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殿试那是什么场合,一句话说的不对脑袋就掉了。”   章墨远再厉害在天子和严宰相面前也只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章墨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打算去袁州。”   蒋天纵一愣,“难怪林言会去袁州,你那个时候就想好了?不对啊,这事不是陛下和严宰相定的么?”   蒋天纵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通章墨远为何这么镇定。   “你的意思是,你去袁州,干扰不到严宰相,所以他不会针对你?”   章墨远笑笑,“我只是觉得袁州不错。”   蒋天纵撇撇嘴,信你才怪。 第83章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蒋天纵伸了个懒腰,朝坐在对面的章墨远说:“墨远, 天都黑了, 我要下去用饭,你要不要一道?”   章墨远嗯了一声,然后放下手里的笔。   蒋天纵凑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章墨远画的东西很怪,一个女人明明长着人的脸,下半身却像一条鱼。   “这是什么?”   “美人鱼。”   “美人鱼是什么?”   章墨远把干透的画纸收起来,解释道:“言儿给糯糯讲故事的时候提到的, 据说她们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   林言决定养殖珍珠的时候就给糯糯讲了美人鱼的故事,章墨远在边上听了一嘴。   “林言真神奇, 他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做出来的东西也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蒋天纵笑了一下,“我大哥每回提到他都赞不绝口。”   章墨远勾起唇角,“兴许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蒋天纵愣住, “啊?”   章墨远没管他, 把画收好以后就朝外走去, 蒋天纵赶紧跟上。   “墨远,你该不会是想说林言是天上的神仙吧,会还是你会啊,说句情话都如此富有深意。”   走到拐角处, 蒋天纵忙着说话没注意前方, 一下子就和人撞上了。   “朱兄?你怎么了?”   朱温文看起来神色有些狼狈,而且脚步匆忙, 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没事, 我方才喝了几杯酒, 脚下有些不稳。”   蒋天纵往边上让了让,“那你赶快回屋里歇会儿吧。”   “嗯。”   朱温文走得很快,蒋天纵看了眼他的背影,正要开口就瞥见了地上的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香囊,朱兄的?”   翻转过来就瞧见了那个严字。   “墨远,这是……”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香囊掉了都没发现,看来是碰壁了。”   蒋天纵冷哼一声,“这就是代价,他若是没有动不该有的心思,今日又怎会这般狼狈?”   章墨远没说什么,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在一楼坐下后,蒋天纵随手把手里的香囊丢开,笑道:“严大宰相翻脸还真够快的。”   “不过是随手捡的一个工具,有用之时许之以利,无用之时一脚踢走……”章墨远抬眼看向蒋天纵,“严文华是这样的。”   “墨远,你不担心么,殿试?”   章墨远笑了一下,“不是还有皇帝么,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蒋天纵点头,“我现在明白你为何要去袁州了,京中两股势力明争暗夺,此时裹进去免不了要站队,还不如找个地方先做点政绩出来。”   顿了顿,他往前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让你选,你会选哪一边啊?”   章墨远喝了口茶,蒋天纵又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你若是不想答……”   “我选当今天子。”   蒋天纵回忆了一下那天见到的折扇公子,实在不觉得他会是毒蛇一般的严宰相的对手。   但他不会怀疑章墨远的话。   见章墨远没有细聊的打算,蒋天纵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但他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   殿试在英和殿举行,只考策问一科。   一大早所有的贡士就到英和殿外等候传唤,章墨远作为会元站在首位。   没一会儿陪着天子监考的大臣们就到了,严文华被众人簇拥着从旁边经过。   大太监赶紧招呼着大家行礼。   严文华在原地站定,颇含深意的眼神落在章墨远低垂的脸上。   片刻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大太监松了口气,刚才严文华站定的时候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众位官员入内后,大太监就领着所有贡士往里走。余光瞥见最前面的章墨远时,他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   头一回得见天颜,就是那些常在京中的贵公子也要紧张一下,这位倒是冷静。   不过他也没来得及多想,已经到门口了。   “传!”   大太监抬起脚跨过门槛,把人领进去后自己就退到了一边。   站在大殿正中的贡士们立刻便察觉到四面八方高高在上的打量视线,头皮一阵发麻。   更有甚者开始呼吸急促,面色发白。   燕俊喆轻轻一抬手,“诸位请坐,开始吧。”   殿试的考位是按照会试的成绩来排的,章墨远在第一个,距离燕俊喆最近的位置。   章墨远坐下后,燕俊喆便开始若有似无地打量他。   只见他拿到长长的考卷后,先扫了一遍标题和开头,然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今年的试题是围海造田。   燕俊喆眼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他倒是想看看章墨远到底还有多少想法。   他需要帮手。   一个时辰后,大太监开始收卷,收完后交给燕俊喆,由他来点评。   最上面一份就是章墨远的,但燕俊喆只扫了一眼就放到旁边去了,然后开始问第二名。   试题很简单,大意是问围海造田取得了初步的成果,若是想要在全国几个沿海区域推行,是否可行?   大梁重农业,所以大部分的考生答得都是可行,具体措施也大差不差。   一两个考生开头说不可行,但看完他写的文章后就会发现观点还是可行,只不过要委婉一些,大概是想在天子面前博点新意。   燕俊喆一个一个问过去,最后才拿起章墨远的考卷。   这个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冲着他来的,燕俊喆是在问章墨远对今后的打算。   偏偏章墨远句句条条都是实际的措施,以袁州为例,拿到袁州就能直接照着做。   燕俊喆面色微沉,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亲身下地的实干派,他需要的是在京中辅佐他的指挥派。   章墨远的这份考卷,他并不满意。   但状元肯定是他。   毕竟从这道题本身来看,他的答案无懈可击。   严文华出声提醒,“陛下,还有最后一份考卷,您意下如何?”   燕俊喆微笑,“甚好,状元当如是。”   严文华面色一沉,但随后燕俊喆就把章墨远的试卷递给了他。   只瞥了几眼,严文华就笑了。   看来是他高估了章墨远,此人能力才华皆有,但唯独没有那份和他对抗的野心。   “陛下说的是,章墨远的这份考卷的确当得上状元这个称号。”   随后燕俊喆点了榜眼和探花,安排了所有人的位次,便宣布散了。   从英和殿出来,蒋天纵刚想往前疾走几步跟上章墨远,就见大太监过来,对着最前面的一甲三位道:“三位请留步,陛下召见。”   蒋天纵赶紧把脚收了回去。   燕俊喆把三人叫过去,随意聊了几句后就让榜眼和探花去外头等着,单独留下了章墨远。   章墨远低垂着眉眼,等待燕俊喆开口。   燕俊喆起身,怒道:“章墨远,朕不信你不明白朕的意思。”   章墨远紧张道:“陛下,学生愚钝,请陛下明言。”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章墨远似乎有些慌,“回陛下,围海造田不是易事,若是要在几个沿海区域同时展开怕是很难,当年嘉禾村也是托了袁州的福才得了一批海水稻种,所以学生觉得袁州是最适合围海造田的地方了。”   他还想进一步给燕俊喆论证一下袁州到底有多合适,燕俊喆挥手不耐地打断他,“朕不想听这些。”   章墨远一脸惶恐地跪下了,“请陛下恕罪。”   燕俊喆坐回去,双眸锐利地盯着章墨远,“你确定这是你最好的答案?”   章墨远低着头,“是,陛下,袁州……”   燕俊喆打断他,“袁州袁州,一口一个袁州,行,你就去袁州吧,知州的位置让你坐,围海造田做不好就别回来了。”   章墨远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燕俊喆会把他这个状元直接发配到京城外去做一个散州的知州。   而且袁州一向不受重视。   “学生叩谢陛下圣恩。”   “滚出去。”   “是。”   章墨远一脸惊惶不安地退下去了。   一出御书房的门脸上的不安就消失了。   引着他的太监只当他是不想让其他人瞧出来,也没多想。   “状元郎,这边请。”   “多谢公公。”   太监默默叹了口气,好好一个状元郎怎么就是不会说话呢,第一天就得罪了陛下。   被发到那么远的袁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调回来,说不定陛下转头就把人忘了,在袁州待上一辈子。   哪有待在翰林院好?   太监直接把章墨远送到了宫门口,章墨远朝他弯了弯腰。   “状元郎在此稍待,送您的人很快就来。”   “多谢公公。”   蒋天纵猛地扑上来,高兴道:“如何,是不是成了?”   章墨远笑笑,“我很快就可以出发去袁州了。”   “真的啊,太好了。”   作为状元郎,章墨远是被人敲锣打鼓送到客栈的,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接受全城百姓的围观。   一路上被砸了无数鲜花。   回到客栈后,章墨远把自己马上要去袁州的事“不经意”地散播一通,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袁州了。   包括严文华。   既然章墨远要去袁州,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他自然也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   袁州这边。   进入春天以后,林言就着手开始准备下一项工作了。   插核手术对养殖珍珠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决定着后面的收成。   所以林言非常重视,从一开始他就亲自盯着,一点都不敢马虎。   在插核之前,林言找到方婶子,交代说:“婶子,劳烦你替我招十个人,要对蚌壳内里极其熟悉,要女子和哥儿。”   方婶子点头,符合林言要求的她们东荒村里多的是,她对村里人都很了解,找起来很快。   朱万恰好从边上经过,听见林言这话便凑上来,试探道:“言哥儿,我可以让我家婆娘来试试么,她过去整日替我开蚌壳,对蚌壳绝对是熟悉的。”   林言笑了一下,“可以,你让她来试试吧,不过规矩你知道的,要是不合适,我还是会把人退回去的。”   朱万跟着林言好几个月,对他的作风自然了解,“言哥儿放心,我晓得的。”   林言点头,“你替我和连彪说一声吧,若是他妻子愿意,也可以来试试。”   “好。”   连彪和朱万是最早跟着林言的人,这一碗水总要端平了。   方婶子第二天就把人找齐了。   林言也不拖延,直接开始。   插核之前还需要对蚌壳做筛选,只有健康强壮的母贝才能孕育出珍珠,林言先把那些不太健康的筛出来,拿去给方婶子他们练手。   没长到标准的放回去继续养着。   林言亲自上阵,先给招来的十个人仔细讲了一遍如何插核,然后做了一番小考核。   然后他用蚌壳亲自给她们演示了三遍,之后又挨个地盯着她们自己做一遍。   “各位婶子大姐,我们这一批试验蚌壳就这么多,所以你们在练习的时候一定要爱惜着些。”   除了让方婶子盯着以外,林言自己也没有离开过。   但凡谁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林言反反复复地教,一点都不会不耐烦。   第一天的练习下来,林言淘汰掉了三位。   第二天练习结束后,林言又淘汰了两位。   最后只剩下了五位。   连彪和朱万的妻子都在里头。   接下来又练了一周多的时间,林言没再淘汰人。   加上方婶子还有林言自己,最后确定下来参与插核的人便是七人。   “明日我们便正式开始,大家今晚回去早些歇息,明日可不能没有精神啊。”   连彪的妻子叫扈丹,她是头一个响应的,“没问题的言哥儿。”   林言笑了,“一般做插核的都得练很久才能成为熟手,所以你们慢一些,千万不要心急,小片和珍珠核一定要插准位置。”   方婶子拍拍林言的肩,“放心吧,她们这几日半夜都在家里练习呢,指定出不了错。”   林言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已经让她们加了不少班,没想到她们回去以后自己还要加班。   朱万的妻子孙心是加班加的最多的一个,因为朱万总是和她说一定要把林言的活干好。毕竟只有林言的事情做成了,他们才能继续拿这么多的工钱。   见方婶子把视线放到她身上,孙心不好意思道:“我手笨,怕给言哥儿弄砸了。”   手笨自然是谦辞,能过林言和方婶子两道关的人怎么可能手笨?   林言冲她笑笑,“若是这回插核顺利,我给你们涨工钱。”   大家都高兴坏了,也没人问加多少,毕竟都知道林言大方,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第二天一大早,七人齐聚林言整理好的工作室中,所有的架子工具一应俱全,全都摆放在工作台上。   插核时除了要插入之前林三哥准备好的珍珠核,还要往里面插入外套膜小片。   所有工具煮沸消毒后,林二哥林三哥便把林言筛选好的蚌壳运了进来,提供外套膜小片的小片贝和接受插核的母贝分开摆放。   每一只母贝中插入一到两个珍珠核,多了就不行了。   林言环顾一圈,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   方婶子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戴上林言备好的手套,表情严肃地开始处理蚌壳。   其他几人也是一样的。   林言并未直接开始,他盯着方婶子她们做了一上午,确定没问题才放下心来。   杜元本来也想和林言一块儿插核,但他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他手不太稳。   林二哥林三哥忙着搭建厂房的事,现在外部大致的框架已经有了,就剩里头每一个区域的打造了。   林言要求高,所以林二哥林三哥不敢松懈,每一个环节都自己盯着。   糯糯就跟着杜元。   杜元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糕点,哄着糯糯道:“糯糯,二舅母给你做了糕点哦,你阿爹给我写的方子,说是小孩子可以吃的,要不要尝尝?”   糯糯看了眼糕点,“阿爹给的方子么?”   杜元点头,“是啊,阿爹最近很忙,等他忙完了就自己给你做啦。”   糯糯接过糕点,委屈道:“多谢二舅母。”   杜元摸摸他的小脑袋,“不客气呀。”   糯糯坐在杜元身边,慢吞吞地啃着糕点,情绪看着依旧不太高的样子。   杜元干脆换了个话题,“糯糯,明日就是你三岁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和二舅母说说,二舅母送你啊。”   “想要……”   糯糯只说了两个字就不说了。   杜元摸摸他的脑袋,没再开口。   坐了一会儿,杜元牵着糯糯的小手,起身道:“糯糯,二舅母带你回家吧,给你买生辰礼去。”   糯糯往后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刚走了两步就被林言叫住,糯糯高兴地转过头,两只小手臂张开扑进林言怀里。   “阿爹。”   林言弯腰在他嫩呼呼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糯糯和二舅母回去,早点睡觉知不知道,阿爹茫然就带你出去玩。”   糯糯有点失望,“阿爹不和糯糯一起回家么?”   林言摇摇头,“阿爹还有事情要忙,忙完就回去陪糯糯。”   糯糯撅了撅小嘴,“明天糯糯三岁了哦。”   林言笑,“阿爹记得,阿爹怎么会把糯糯的生辰忘记呢?偷偷告诉你,阿爹已经给你备好了一份大礼。”   糯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言,“什么呀?”   “今天可不能告诉你,要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糯糯很高兴,马上就转身要回家了,他大概是想回去偷偷找找。   林言给杜元递了一个眼神,杜元冲他笑了一下,“言儿,我们走了。”   “嗯,路上小心。”   林言叫来连彪,让他送杜元和糯糯回去。   等他们离开后,林言叹了口气,他最近真是很忙,忙到恨不得住在厂房里。   要是章墨远在就好了。   *   林言的话让糯糯高兴了一路,他一直在猜阿爹的礼物是什么。   “糯糯,你觉得是什么呢?”   糯糯眉飞色舞道:“糕点,一定是糕点,这么大一箱。”   说到这么大的时候他还用力比划了一个圆。   杜元笑坏了,“除了糕点呢,还有别的么?”   糯糯认真地想了一下,“故事书,美人鱼吃人的故事,白雪公主吃苹果的故事,好多呢。”   杜元:“……”   言儿怎么会给糯糯讲什么吃人的故事呢。   见杜元一脸茫然,糯糯同情地拍拍他的手,大方道:“这都是阿爹给我说的,我还有故事书呢,爹爹给我画的,二舅母你不要伤心,我借给你看呀。”   杜元失笑,“好啊。”   说了要给糯糯买礼物,杜元就提前让连彪把车停了下来,然后带着糯糯去街上转转。   “糯糯,你想要什么和二舅母说,二舅母都给你买。”   糯糯下车后就直奔果子铺,在果子铺里他选了两种,然后每一种各拿了一个就要走。   两只手一边一个。   杜元笑坏了,他赶紧拉住糯糯,“糯糯,两个怎么够吃呢,我多买些,糯糯……”   话说到一半,糯糯突然果子也不要了,直接把果子丢开,撒开腿拼命朝外跑去。   杜元吓了一跳,赶紧追出去。   “糯糯快回来……”   刚从果子铺出来,杜元就愣住了。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不正是在京城考试的章墨远么?   糯糯被章墨远抱在怀里,正拼命把自己的小脑袋往他领口处钻,从杜元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圆胖胖的小背影。   “小章,是你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京城那头都结束了么?”   章墨远笑笑,“都结束了二嫂。”   听到他的声音杜元才回过神来,“难怪你没有寄信回来,言儿昨日还说呢,说你应该早就考完了。”   章墨远点头,“会试和殿试都提前了十日,所以我提前过来了,没来得及写信。”   “回来就好,你不知道糯糯和言儿有多想你。哦对了言儿在厂房里呢,厂房是他新建起来的,就在东荒村那边。”   杜元面对章墨远的时候很容易紧张,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章墨远笑笑,“我知道了二嫂,一会儿我就去找他。”   “爹爹。”   糯糯努力往章墨远怀里拱。   杜元转身朝果子铺里走,“我去里头买些果子,你们父子说说话。”   “嗯。”   章墨远拍拍糯糯的背,温声道:“糯糯?”   糯糯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不喜欢爹爹了。”   嘴上说着不喜欢爹爹,但人却紧紧地贴着爹爹。   章墨远笑,“糯糯,爹爹考了状元。”   糯糯立刻直起身,高兴道:“真的吗?”   “嗯。”   糯糯咧着嘴巴笑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爹爹,状元是什么,是一种糕点么?”   之前林言提过好几次,但那会儿糯糯沉浸在伤心中,根本就没顾上好奇。   章墨远失笑出声,“不是,是一个头衔,考第一名的人才能得到。”   糯糯眼睛一亮,状元他不懂,但第一名他是懂的。   “既然爹爹得了第一名,糯糯是不是可以原谅爹爹了?”   “那你还走吗?”   “不走了,以后都陪着你和阿爹。”   糯糯眼珠子转了转,趁机给自己讨好处,“爹爹,明天糯糯三岁了,阿爹给糯糯买了一箱子糕点哦。”   章墨远带着他往铺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附和道:“是吗?”   糯糯心虚道:“嗯啊。”   章墨远和杜元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糯糯去找林言了。   杜元追出来,“小章,你们怎么去啊?”   章墨远指了指路边的马车,“坐车去。”   杜元这才想起来,章墨远现在多半已经是袁州知州了,当然有自己的马车。   他摇摇头,带着买好的果子回家去了。   明天糯糯生辰,他提前回家去准备准备吧,正好章墨远回来,一家人一块儿热闹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还有青蛙吃王子的故事。   杜元:???   林言:…… 第84章   刚才上马车的时候不方便,章墨远就把糯糯先放在了座位上,然后自己才跟着坐进来。   马车启动后, 糯糯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往章墨远身边蹭, 还抬起一条小短腿往章墨远腿上一搭。   章墨远失笑,“糯糯,你这是做什么?”   糯糯又抬起另一条小短腿, 试图把两条腿都放到章墨远腿上去。   章墨远试探道:“糯糯,你想坐爹爹腿上么?”   糯糯仰着脸,傲娇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说你爱抱不抱。   然而等章墨远把他的腿拿下去时, 他就气鼓鼓地哼唧了一声。   章墨远一脸好笑地把他抱过来,“在马车里这样坐不会难受么?”   糯糯自己挪挪屁。股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高兴道:“才不会。”   章墨远点头, “好,那你坐稳一些。”   外头刮进来的风带着寒意,章墨远就把帘子全给拉了下来, 但糯糯不让, 非要让他留一条缝隙。   “糯糯, 这样会冷。”   糯糯摇摇头,“不啊,我要看路。”   外面赶车的是章墨远从京城带来的下手,对袁州的地形不太了解, 刚才说话的时候糯糯听见了。   “这样, 你告诉爹爹怎么走,然后爹爹自己看路好吗?”   糯糯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 便开始认真演示, “大路晃一晃, 小路摇一摇,然后就到啦。”   章墨远:“……”   糯糯表情有点小得意,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很到位。   章墨远点头,“好的,明白了。”   糯糯伸手往外一指,拿出小老师的架势来,“爹爹,这是大路还是小路?”   章墨远:“……”   糯糯失望地叹了口气,“爹爹,阿爹说你这样叫路痴哦,还是我来看路吧。”   章墨远:“……”   糯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盯着外面的路,然而路程太长,没等走到一半呢他就倒在章墨远怀里呼呼睡着了。   章墨远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脱了厚外套,再把他放在旁边的座椅上,拿出特地备好的小毯子盖好。   糯糯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终点,章墨远准备抱他出去的时候醒了,“爹爹。”   “我们到了。”   糯糯一骨碌翻起来,往外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厂房。   他有点茫然,“爹爹?”   没有他的指导,爹爹是怎么找到位置的呢?   章墨远给他穿好外套,笑道:“爹爹就是按照你说的方法找到的,就是晃一晃那个。”   “真的呀。”   “是啊。”   糯糯嘿嘿一笑,“我真厉害。”   章墨远把他抱下车,忍着笑道:“下来吧,带我去找阿爹。”   糯糯用力点头,然后迈开腿哒哒哒往前走。   走几步就停下来,严肃道:“爹爹,你在我后面。”   章墨远腿太长,随便两步就到前面去了。   糯糯伸出小手指戳戳自己,“我带你去啊。”   章墨远点点头,然后停下脚步等糯糯走到前面去。   糯糯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一半还要确定一下爹爹有没有掉队。   明明厂房的入口就在眼前。   进去后,糯糯熟门熟路地从门背后扒拉出一本书,小爪子翻了几下找到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个,单独一页。   然后他又在边上的印泥里印了一下,啪嗒在后面盖了个小小的拇指印。   “好啦。”   章墨远这才看清楚,原来门板背后加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册子和一盒印泥。   可能是照顾糯糯的身高,所以木盒子放的有点低。   “这是什么?”   “阿爹说我是老员工了,要盖手印的。”   章墨远听懂了,大概是林言想出的法子,方便后头结算工钱。   “爹爹,你是新来的,过几天我让阿爹给你加进去哦。”   “……好。”   “走吧,可以进去啦。”   厂房里每一块儿区域都划分的很清晰,门上还挂着牌子,一目了然。   糯糯领着章墨远一直走到最边上那间屋子,然后抬手拍拍门。   很快屋里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谁啊?”   章墨远眼眸微深,是林言的声音。   “阿爹,是糯糯。”   林言似乎愣了一下,“糯糯,你不是和二舅母回家了么,怎么又来了?”   “你先开门呀。”   糯糯还想卖个关子。   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林言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套脱了往这边过来。   “糯糯,怎么……”   糯糯嘿嘿笑,“阿爹,爹爹回来啦。”   林言已经傻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是许久未见的关系吗?他怎么觉得章墨远更好看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小声问道:“现在方便抱你么?”   林言身上挂着长围裙,看起来就是典型的忙碌状态。   林言终于回神,“等我一下。”   他转身回去把围裙脱掉,然后简单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可是他现在的状态还是不太好,裤子上沾了水,小腿处湿了一小片,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脸色肯定也不太好看。   整理好以后林言和方婶子说了一声,然后才走回来。   “我们去外头说。”   “好。”   章墨远拉住林言的手,发现他的指尖有不少细小的伤口,“蚌壳划伤的?”   林言笑笑,“没事啦,过两日就好了。”   章墨远目色沉沉地看着他,“你答应我,要顾好自己。”   林言正要解释,糯糯就蹦跶了一下,开始告状,“爹爹,阿爹不回家睡觉。”   林言:“……”   章墨远摸摸糯糯的脑袋,“乖。”   糯糯咧着嘴巴嘿嘿笑,但一接触到林言的视线他就怂唧唧地躲到了章墨远身后。   林言无奈道:“这几日真的很要紧,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再要紧也要顾好自己。”   林言凑过来在章墨远唇上亲了一下,“我错了。”   章墨远笑得无奈,认错态度倒是不错,可惜没有改正的意思。   林言反手拉住他,软声道:“墨远,我们别说这个了,好不容易等你回来,说说你吧,在京城还顺利么?”   “嗯,很顺利。”   “是不是考中状元啦?”   “嗯。”   “那你现在是袁州知州了?”   “嗯。”   林言高兴道:“走,我们这就回家去,我给你做一大桌子菜替你庆贺。”   章墨远拉住他,笑道:“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章墨远展开双臂,把林言拥入怀中,林言挣扎了一下,“我身上脏。”   虽然带着围裙,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污渍。   章墨远把他拥得更紧,这才有了一点满足的感觉。   “无妨。”   糯糯努力往中间挤,想把自己的大脑袋塞进来。   林言轻轻推了他一把,糯糯干脆改成抱着两人,反正这种画面一定不能少了他。   片刻后,林言推开章墨远,不好意思道:“二哥三哥来了。”   林二哥和林三哥刚巧经过,看见这一幕脸都红了。   章墨远转身看过去,“二哥,三哥。”   林二哥林三哥笑着走过来,拍拍章墨远的肩,“回来就好。”   两人照例问了几句京城的事,章墨远一一都答了。   林言笑眯眯道:“二哥三哥,你们把手头的事情交给连彪朱万,我们回家替墨远好好庆贺一下。”   “好,我们这就去。”   糯糯拍拍林言,“阿爹,你把爹爹的名字加到本本上啊。”   林言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本本是什么,好笑道:“爹爹不用,他又不是咱们这儿的员工,他是知州啊。”   糯糯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章墨远,孝顺道:“爹爹,我的工钱都给你。”   章墨远轻笑,“原来糯糯还有工钱。”   糯糯得意道:“那是当然呀,阿爹说的,两天一块糕点,我都给你吃哦。”   林言拍拍手,“哇,糯糯好大方。”   章墨远:“……”   等林二哥林三哥回来,大家就坐上章墨远的马车回家去。   知州的马车自然比他们自己买的要宽敞一下,坐下四个大人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糯糯自觉地爬到章墨远腿上坐好。   林言很想把他拉下来,章墨远一路舟车劳顿的,虽然面上不显疲惫,但肯定是有点累的。   但想了想还是没动,毕竟糯糯这么久没见爹爹了,等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墨远,你想吃什么,回去我给你做。”   章墨远摇头,“去酒楼吧,我有些饿了。”   林言笑笑,他知道章墨远是不想让他辛苦,“好。”   糯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爹,我也饿了。”   “好,你想吃什么?”   糯糯双眼亮晶晶道:“糖藕!”   平时忙的来不及做饭的时候,大家也会去酒楼里吃饭,上回去的时候糯糯吃了一小片糖藕,一直记到现在。   “好。”   回去后,林言林二哥林三哥都换了身衣裳,再叫上杜元,一家人坐着车又往酒楼去。   林言选了一个雅间,坐下后,店小二满脸殷勤地走过来,“言哥儿,今日想吃些什么?”   糯糯大声道:“糖藕。”   征求过林言同意后,店小二应了一声,“好的小公子,这就让大厨给你做上。”   见糯糯坐在一个俊美男人的怀里,再一看一大一小极其相似的面容,店小二心下明了,“这位就是糯糯的爹爹吧?”   章墨远嗯了一声。   他的表情很温和,眼神却带着十足的疏离感,店小二不自觉就恭谨了起来。   “言哥儿,我把吃食单子放在这里,你们点好了唤我一声。”   “好,多谢。”   等店小二出去后,林言把菜单拿起来递给章墨远,“墨远,你来点吧,瞧瞧有什么喜欢的。”   章墨远把菜单接过去,糯糯指着最上面一栏,认真道:“这个不喜欢啊。”   章墨远也不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菜,直接点头答应,“好,这个不要。”   糯糯把自己的小爪子拍在菜单上,“其他都要。”   豪爽的不得了。   章墨远把他的小爪子拉回来,“太多了,去掉几个。”   糯糯一本正经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随手点了一个名字最短的,“这个不要。”   章墨远一边回应他一边拿了纸和笔飞快地写了几道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林言。   糯糯又凑过去,认真地给阿爹出主意。   菜单转了一圈,很快就点好了,糯糯表示十分满意。   糖藕是第一个上的,林言带着糯糯先去洗了手,然后才回来吃。   糯糯很大方,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片,发完以后自己就剩下三片了。   他傻眼了。   章墨远不爱吃这些,便把自己碗里的放到了他碗里。   杜元也想把自己的给他,但林言没让,“没事,一会儿再点一盘,你们自己吃。”   大人喝酒吃菜的时候,糯糯就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吃碗里的糖藕。   “墨远。”林二哥举起酒杯和章墨远碰了碰,高兴道:“我真不敢相信,这辈子居然还能和状元郎坐在一块儿用饭。”   林三哥也过来碰了碰,“可不是么,做梦都没敢想过。”   章墨远笑笑,“多谢二位关照言儿和糯糯。”   说完他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林二哥林三哥也赶紧跟上,都把酒给喝了。   林言也没劝他们少喝,墨远自己心里有数,而且今儿这么高兴。   连杜元都喝了半杯,脸上通红通红。   糯糯好奇地看着他,“二舅母,你熟了。”   林言好笑道:“什么熟了,你以为是螃蟹么?”   大家都被逗笑了。   章墨远把他在京城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下,省略了危险的部分。   林言好奇道:“那蒋天纵呢,他去了哪里?”   “他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那你写信给阿爹他们了么?海贝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说不定还嚷嚷着要去京城呢。”   “写过了。”   章墨远还把自己用过的书册一道寄了回去,给海贝用。   林言看向吃的嘴巴脏兮兮的糯糯,突然道:“墨远,糯糯是不是也该启蒙了?”   在现代的话,三岁好像可以上小班了。   章墨远点了点头,“按理说可以,不过糯糯不用这么着急。”   糯糯听两个爹爹在说他,高兴道:“什么呀?”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糯糯,你想念书么,阿爹带你去书铺里买些书回来好不好?”   “故事书吗?”   “不是,是爹爹念的那种书。”   糯糯一听是爹爹念的,马上高兴道:“好呀。”   林三哥想起了自己当初识字的经历,一脸的心有余悸,“糯糯现在答应的好,到时候保准看了就睡觉,和海壳一样。”   当初海壳启蒙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天只要一翻开书,小脑袋就开始点。   点着点着就睡着了。   等大了一些才好起来。   林言想到海壳的可爱模样,也笑了,“行吧,那还是先让他看故事书吧,不急。”   吃完饭,一家人没再坐马车,慢悠悠地溜达回去。   糯糯两只手一边拉一个,乐坏了。   章墨远把林言他们送到宅子后就去了府衙,他还有很多交接事宜。   糯糯想跟着去,但被林言给拦下了。   “爹爹忙完就回来了。”   听说爹爹还回来,糯糯就放心了。   *   晚上。   林言把章墨远的书箱打开,按照他走的时候说的找到里头的五本故事书。   挨个看完一遍后林言就笑了,这些都是他给糯糯讲过的故事。   当时章墨远要么在书桌边写东西,要么在床的另一侧看书,他还以为他根本就没注意呢,没想到都听进去了。   糯糯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书上的美人鱼和边上的男子道:“美人鱼要吃他了吗?”   林言:“???”   他啥时候说过美人鱼吃人了?   糯糯看向第二页,美人鱼长出了双腿上了岸,他马上激动道:“真的吃了,吃完就长出腿来了。”   林言:“……”   他干脆把书合上,换一本。   第二本是丑小鸭。   林言放心了一些,这是励志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糯糯,去床上吧,阿爹给你讲丑小鸭的故事。”   虽然已经讲过,但时间隔得太久,糯糯已经不记得具体情节了,只记得丑小鸭很可怜。   林言信心满满地翻开第一页,正准备开口,就听糯糯指着画上的丑小鸭说:“这是丑小鸭对不对?它长得丑丑的,所以其他的小鸭子都不喜欢它。”   林言点点头,说的不错嘛。   糯糯如果愿意说的话,林言自然鼓励他自己说,更何况从这个开头来看,他说的还挺“上道”的。   “然后呢?”   林言往后翻了一页,糯糯认真看了一会儿,开口:“丑小鸭吃了很多很多的糕点,长得胖乎乎的,还把自己的毛毛给吃没啦。”   林言:“……”   这毛毛不是长得好好的,就是和别的小鸭子颜色不一样而已。   糯糯抬起头,“阿爹,没有毛毛的鸭子还能叫鸭子么?”   林言:“……”   “没有啦,丑小鸭没有把毛毛吃没,它的毛毛就是这个颜色。”   糯糯点点头,继续往后看,“丑小鸭因为吃的太多,把家里的糕点都吃光了,所以被赶出来了。”   林言已经不想纠正他了,就让他说吧,看他能说成什么模样。   “它想去喝水,可是被自己胖乎乎的样子吓了一跳,跑去草丛里躲起来了。”   林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糯糯继续往后翻,“丑小鸭想把这只漂亮鸭子的毛毛拔下来,但漂亮鸭子被他吓跑了。”   “丑小鸭生气了,说不和你们玩了,然后它就躲起来了。”   “阿爹,这个白白的是什么呀,丑小鸭怎么不见了呢,它把丑小鸭吃掉了吗?”   林言无奈道:“你怎么一天天的就想着吃呢?”   糯糯嘿嘿一笑,“三舅说,胖嘟嘟的鸭子好吃啊。”   林言扶额,他把书拿过来,给糯糯说了一个正确的版本,然后问糯糯,“糯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   糯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表情遗憾道:“原来鸭子会变成天鹅啊,看来我们要早点把鸭子吃掉,不然晚了它们就变成天鹅啦,天鹅可不能吃呀。”   林言:“!!!”   章墨远一进屋就看见林言一脸吐血的表情,糯糯坐在他旁边,手里抓着他画的故事书正念念有词。   “怎么了?”   林言虚弱道:“墨远,救命啊。”   章墨远失笑出声,“到底发生何事了?”   “你让糯糯给你讲个丑小鸭的故事。”   章墨远把糯糯抱过来,带着他坐到旁边的小榻上,“糯糯,给爹爹说说。”   糯糯马上给他讲了一遍,因为他已经听过林言的版本,所以这回说的和先前不太一样,但结论是一样的。   章墨远一下子就明白了,笑道:“其实我觉得他说的也挺好,听上去很有道理。”   林言苦笑,“是挺有逻辑的,就是未免太爱吃了些。”   “没事,小孩子都爱吃,我幼时也是如此。”   林言立刻爬起来,好奇道:“真的吗,说来听听。”   章墨远有点不好意思,“我娘说我幼时拿着捡来的贝壳骗其他小孩的东西吃。”   林言笑出了声,“你怎么骗的?”   “我和他们说,把这个贝壳放在被子底下,就能长得和我一般高。”   “然后呢,他们真的放了么?”   “嗯,然后被咯的睡不着。”   林言哈哈大笑,“墨远,你那个时候几岁?”   “三岁。”   “墨远,你可真行,三岁就这么会骗人。”   “那后来呢,娘有没有打你?”   章墨远表情顿住,林言疑惑道:“怎么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你叫她娘。”   林言收了笑,“她是你的娘,自然也是我的娘,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你说得对,她也是你的娘。”   林言穿上鞋走过来,抱住章墨远的肩,温声道:“墨远,你是不是想娘了?”   章墨远扯了扯嘴角,“倒也不算,只是有些遗憾,她过去常说希望看到我学有所成,现在我做了状元,应当算是学有所成吧。”   “算啊,当然算啊,状元整个大梁能有几个哦,娘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很骄傲的。”   章墨远把林言的手臂拉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糯糯被挤到小榻边边上去了。   “嗯。”   章墨远平时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娘,也就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去看过他娘一次。   林言把头靠在章墨远肩上,小声道:“墨远,你回来了真好。”   章墨远揽住他,“嗯。”   所有想说的话都藏在这个嗯字里。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爹爹,我给你讲个小乌龟卖火柴的故事。   章墨远:……   糯糯:阿爹可喜欢听我讲故事了,每次他都好高兴哦   章墨远:…… 第85章   第二天就是糯糯的三岁生辰。   天还没亮章墨远就起来练剑, 等他出去后糯糯跟着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小床上给自己穿衣服。   林言半梦半醒间看见他顶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出不来, 好笑道:“糯糯, 你做什么呢?”   糯糯急坏了,“阿爹,出不来啦。”   林言起身走到小床边, 替他把衣服扯下来,然后被他一头的炸毛逗笑了。   “怎么这个时辰就醒了?”   糯糯的生物钟还是挺规律的,平日这个时辰正是他呼呼大睡的时候。   糯糯仰起头,把两只小手臂举起来, 示意林言快给他穿衣裳。   “爹爹出去啦。”   林言一脸莫名,“爹爹出去练剑啊, 你也想去么?”   他以为糯糯担心章墨远离开, 正要安慰他,结果糯糯高兴道:“爹爹说给糯糯准备礼物啦。”   林言疑惑道:“是准备了,可是现在还没到时辰呀, 你忘了吗?白日里爹爹舅舅们都要去忙, 咱们约定的是晚膳哦。”   糯糯不听不听, “爹爹肯定偷偷把礼物藏起来啦。”   林言:“……”   你爹爹可不是那种人。   “你再睡会儿吧,不然真正收礼物的时候睡着了怎么办?”   糯糯愣住。   林言趁机把他摁下去,“快睡吧,下午阿爹给你做糕点吃。”   今日是糯糯生辰, 林言早就想好了给他做个生日蛋糕。   没有奶油的那种。   “阿爹做啊?”   “是啊, 给你做一个大的,外面买不到那种。”   糯糯高兴坏了, 马上躺好, “阿爹, 我睡着啦。”   林言把他的小衣服收好,然后给他盖好被子,笑着回去大床上继续睡了。   糯糯把小短腿架到婴儿床的边边上,挺着圆圆的小肚子开始盘算,嘴巴里念念有词:   “阿爹送我一大~块糕点,爹爹送我一二三四……一百本故事书,三舅送我好多好多果子,要红色的,二舅……”   林言:“……”   好家伙,大家给送什么礼物都让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糯糯还在叽叽咕咕,林言干脆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   等章墨远练完剑回来,糯糯已经再次睡着了,林言小声地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   章墨远也笑得不行,“一百本故事书怕是来不及了,不知道一百个金饺子可不可以。”   林言睁大了眼睛,“什么?”   金饺子?是他想的那个玩意儿么,金子做的饺子?   章墨远看出了他的想法,点头道:“是金子做的,陛下赏赐了一百两黄金,我让宫里的术士给铸成了饺子的模样。”   “陛下御赐之物可以这样处置么?”   “经过他同意的。”   林言点头,金饺子耶,一定很可爱。   *   上午林言带着糯糯去厂房里,他还要继续忙活。   “糯糯?”   林言整理好以后糯糯还在屋里,一直不出来,他疑惑地喊了一声。   “快出来,我们要走了。”   屋里没声音,林言只好进屋里去看。   只见糯糯正踮着脚扒拉一只盒子,林言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只盒子里放的是章墨远平日里习的字。   昨晚睡之前章墨远抱着糯糯,写了一个叁字给他看,告诉他这是他的年纪。   糯糯把小爪子伸进去搅和了一下,盒子放得有点高,他看不见,只能一个一个地抓出来看。   脚边已经散落着不少纸卷。   林言走过去把那个写着叁字的纸卷取出来,“你在找这个么?”   糯糯高兴地点头。   “你要这个做什么?”   糯糯理直气壮道:“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今天三岁啦。”   林言:“……”   干脆给你脑门上刻个叁字如何?   林言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阿爹在你手背上写一个叁字,这样更方便,连纸都不用带了。”   糯糯眼睛一亮,“好呀。”   “但是你不可以拿舌头去舔。”   糯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林言就拿笔在糯糯的手背上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叁字。   “好了,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嗯!”   林言无奈地摇头,糯糯成天跟个小戏精似的,到底和谁学的?   到了厂房后,林言把糯糯交给杜元,然后自己继续去忙活。   杜元一眼就看见糯糯手背上的字,惊讶道:“糯糯,你手背上沾了墨,舅母给你擦掉吧?”   糯糯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还把手藏在身后。   “不要啊。”   杜元把他的手拉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阿爹给你写的?”   糯糯点头,认真道:“不能擦啊,擦掉人家就不知道我几岁啦。”   杜元笑坏了,“行,不给你擦,那舅母带你去转转,让大家伙都知道知道?”   糯糯马上转身朝外走去。   专拣人多的地方走。   杜元乐呵呵地跟在他身后。   平日里糯糯都是林言自己带,但这几天林言那边走不开,又没办法兼顾糯糯,所以杜元就尽量地抽出时间来替他看会儿。   林二哥林三哥忙着建水槽,等到几个月以后就可以尝试着自己养蚌壳了。   除了水槽以外,林言还特地在厂房最边上开辟了几处空间,用来建厨房和休息间。   将来他们自己还有员工们都可以在这里吃午饭、休息。   这一块儿主要就是杜元负责的。   等带着糯糯转悠了一圈后,杜元就带着他回这边看了一会儿。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言出来了。   他要带着糯糯先回去,为晚上做些准备。   杜元本来还想多留一会儿,毕竟林二哥他们现在中午吃的都是干粮,他想早点把厨房弄好。   不过今天毕竟是糯糯的三岁生辰,他想了想还是和林言一块儿带着糯糯回去了。   “我回去帮你一块儿准备。”   林言知道他着急,笑道:“明儿让二哥他们弄个泥炉,咱们带一口锅来,煮点面焖点饭还是可以的。”   杜元很高兴,“好。”   *   回家吃完午饭后,林言带着糯糯去睡觉,趁机把他手背上的字给擦掉。   算着时间起来准备蛋糕。   杜元好奇地凑过来,“言儿,你要做什么?”   “做个糕点大家一块儿吃。”   “那我来帮你。”   “好。”   林言拿了两个大碗,洗干净以后沥干水,然后取了几个鸡蛋把蛋黄和蛋清分离开。   之后用筷子打蛋清,打一会儿后往里放一点盐和糖。   继续打。   这个过程要持续很久,过程中还要继续往里加糖。   杜元疑惑道:“言儿,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久?”   林言一边打一边给他解释:“要打到凝固起来才行。”   林言一直打了十多分钟,手臂又酸又疼。   打完后他舒了口气,活动活动肩背,然后开始处理蛋黄。   他在蛋黄里加入糖、面粉还有羊奶,搅拌均匀。   再把打好的蛋清加进去,上下搅拌。   做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林言把搅拌好的浓稠液体倒入最大号的外卖盒里,然后放到锅里蒸。   这样做出来的蛋糕形状比较好看。   杜元一脸期待地盯着锅,他太想知道林言这样做出来地糕点是什么味道了。   蛋糕出锅的时候林二哥林三哥回来了,两人一进厨房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很是诱人。   两人立刻加快了步子。   “这气息好特别,在做什么?”   杜元转头看过来,笑道:“相公,三弟,你们回来了。”   林二哥走到他身边,应了一声。   林三哥迫不及待地去看锅里的蛋糕,“这东西好香啊,是什么?”   林言忙着处理食材做菜,闻言抬了抬眼,解释道:“这是我给糯糯做的糕点,一会儿切开来吃。”   “瞧着好像是软的。”   林三哥从未见过这样的糕点,市面上都是小块的,而且都是硬的。   杜元给他说了一下做法,笑眯眯道:“这糕点闻着这么香,一定很好吃。”   林言估摸着时辰,糯糯应该要醒了,他便洗了洗手,准备去屋里把糯糯叫起来。   刚巧章墨远抱着糯糯进来。   糯糯刚睡醒还有些没精神,但是一闻到蛋糕的味道他就清醒了,兴奋道:“糕点啊。”   章墨远带着他走过来,问道:“什么糕点?”   林言把锅里的蛋糕端出来,糯糯立刻伸出小爪子,示意林言放在他手里。   “有点烫,一会儿再给你。”   林二哥林三哥去屋里换衣裳,林言和杜元手脚麻利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来,蛋糕摆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林言还拿糯糯喜欢的果子摆出了一个叁字。   糯糯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背上还有个叁字呢,他正想给章墨远展示一下就发现字已经没了。   “啊……”   章墨远笑着问他,“怎么了?”   糯糯把自己的手背抬起来给他看,表情很是茫然,“飞走啦。”   “什么飞走了?”   林言就坐在章墨远旁边,小声在他耳边解释了一下。   章墨远笑了,“兴许是方才睡觉的时候蹭掉了。”   糯糯还在看自己的手,林言赶紧道:“糯糯,你看这里,阿爹给你摆了一个叁字哦,好看吗?”   糯糯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蛋糕上的字,还想伸手去摸一摸。   林言拦住他,然后去厨房里拿了刀过来。   “糯糯,把你的手给我。”   林言带着糯糯的手切了第一刀,切下的第一块也放进了糯糯碗里。   之后他把剩下的蛋糕分成了六份,大人们每人一块儿,还剩一块儿给小寿星糯糯。   平日里林言不太给他吃甜食,但今天是生辰,可以多吃一块。   “你们快尝尝。”   林三哥第一个下筷子,他夹了一大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蛋糕绵密软糯的口感立刻让他睁大了眼睛。   “好吃!”   林言自己也尝了一口,点点头,“还不错,糖度刚刚好。”   既不会太甜,也不会太淡。   林言自己很满意。   他都满意了,味道可想而知,林三哥三两口就把一大块蛋糕吃完了,林二哥速度和他差不多。   章墨远是最后吃的,他先喂糯糯。   糯糯把嘴巴张的大大的,生怕爹爹看不见喂错了位置似的。   啊呜啊呜。   林言笑眯眯道:“好吃吗?”   糯糯幸福地点着小脑袋,“好次啊。”   林言挖了一块想喂给章墨远,他筷子伸过来的时候糯糯就张开嘴巴等着了,结果等着等着蛋糕进了爹爹的嘴巴里。   他愣住了,“阿爹啊。”   章墨远又给他喂了一小口。   林言再来,这次糯糯居然把小爪子伸过来,拉着林言的手腕直接送到了自己嘴巴里。   一桌子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林言干脆不喂了。   糯糯还觉得奇怪,频频转头看他。   吃完蛋糕以后,林言就去屋里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搬了出来。   他准备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推车,用木料打制成了圆滑可爱的形状,上面还有一个镂空的爱心形状。   下面还设置了四个木轮子,糯糯只要扶着上面的扶手就能把小推车推走。   这是林言画了图纸拿去给木匠做的,准备了有一阵子了。   林言还挺担心糯糯不喜欢,毕竟在糯糯的盘算里,他应该是送一大箱子糕点的。   结果糯糯根本没想到什么糕点的事,他围着小推车看了一圈,兴奋地撅着小屁。股想往里坐。   他大概把小推车当成了另外一种样式的婴儿车。   林言拉住他,顺手往里放了点东西,然后推着扶手往前走。   “这是阿爹给你做的推车,以后你就可以推着你的玩具走了。”   糯糯还是不甘心,“我可以坐里面吗?”   林言摇头,无情道:“依你的体重,坐进去以后是推不动的。”   糯糯假装没听见,哒哒哒跑到角落里把自己的玩具抱过来,一股脑地全丢了进去。   家里只要糯糯活动的地方都有他的玩具,林言收都收不过来,只能尽量地摆放在角落里。   林言的礼物展示完毕后,糯糯就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去看章墨远。   “故事书啊。”   章墨远摇头,“爹爹准备的故事书之前都给你了,没有多的了。”   糯糯也不觉得失望,又问:“车车啊?”   章墨远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把自己准备的盒子拿过来,打开给糯糯看。   林三哥倒吸了一口冷气,“墨远,这都是金子么?”   章墨远嗯了一声。   林二哥和杜元赶紧凑过来看,只一眼就被盒子里满满当当的金灿之色给惊住了。   糯糯从里面抓了一只饺子出来,高兴道:“饺子啊。”   章墨远点头,“是饺子。”   饺子的样式就是先前林言做过的形状,边缘捏着褶子,只是没有真饺子褶子多。   但是这样反而更可爱了。   糯糯看了一会儿,然后双眼亮晶晶道:“阿爹,放锅里去。”   林言摇头,“不能煮,这个不能吃。”   糯糯疑惑地看向章墨远,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糯糯有点失望,不能吃的饺子还能叫饺子吗?   林三哥笑道:“糯糯小笨蛋,你知道你手里这只‘小饺子’能买多少真饺子吗?”   糯糯不明白,表情十分茫然。   林三哥给他解释了一下,让他知道这一只金色的饺子拿出去可以买很多很多能吃的饺子和糕点。   糯糯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他把盖子盖上,“阿爹,藏起来。”   林言失笑,“好,我马上帮你藏好。”   之后林三哥他们也都给糯糯送了礼物,林二哥林三哥送的都是搜罗来的小玩具,杜元送的是自己手绣的小荷包。   为了绣这个荷包,他还特地去学了糯这个字的写法,练了好几日呢。   糯糯都喜欢,宝贝一样全都抱在怀里,连饭都不想吃了。   林言干脆提前把长寿面给煮了端上来。   糯糯吃了两块蛋糕,又吃了一碗面,小肚子吃的圆鼓鼓的。   正好他对小推车兴趣浓郁,干脆大家一道去院子里面坐着说会儿话,让他自己推着小推车溜达溜达。   没一会儿他就捡了一堆石头丢进去,推起来哐当哐当响。   林言干脆当没看见。   “墨远,你刚刚上任,府衙里头还顺利么?”   章墨远点头,“要先把前头累积下来的事情清理一番,大约再过几日就结束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海边?”   来袁州之后林言打听过之前出野生海水稻的位置,但东荒村的人都不太清楚,他也没顾得上去别处打听。   “过阵子吧,明日才进四月,不着急。”   “我和你一道去。”   林言自己也想去看看。   章墨远当然不会拒绝他,“好。”   糯糯积极举手,“还有我,我也去。”   林言吐槽他,“哪里都有你。”   糯糯嘿嘿笑,他大概以为阿爹这是夸他厉害的意思。   *   糯糯的生辰一过,大人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林言继续扎根在厂房里忙插核的事,三四月这个季节水温正合适,有利于插核之后的母贝伤口恢复。   半个月之内,必须把所有的核植入完成。   毕竟母贝恢复大概也需要半个月。   做了这几日以后,方婶子她们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但蚌壳数量太多,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很赶。   “方婶子,你和大家说一下,若是晚上留下来继续做,每人加十文钱一天。”   方婶子高兴道:“言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言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我呢,我能留下来么?”   “可以,不过不用留太久,戌时一过你们就回家去。”   “知道了。”   方婶子很快就回来了,“言哥儿,我问过了,她们都留下。”   林言点头,“厨房那边已经建好了,一会儿大家就直接在这里用饭吧。”   方婶子更高兴了,在这里干活这几日她们中午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刚才决定下班的时候都已经想好饿一顿了,没想到居然还可以吃上一顿热乎的。   关键还不要银子。   去哪里找这么好的活啊。   难怪厂房里头招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还个个都积极的很。   尤其是连彪和朱万,他俩现在都做上小管事了,日日都干劲十足。   方婶子她们加班到戌时,林言自己却干脆住在了厂房里,每日都忙到深夜。   林三哥留下陪他一道。   正好休息间那边也安顿好了,休息几晚没问题。   糯糯白日里跟着杜元过来,下午再跟着他回家,章墨远这几日都会尽量早回家陪他。   糯糯起先不太乐意,虽然他每日都自己一个人睡婴儿床,但毕竟和阿爹在一个屋子里。   现在林言不在,他很不适应。   但林言拿他是老员工这事给他洗脑,糯糯就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林言答应忙完这阵子再给他做一回蛋糕。   就这样,林言没日没夜地忙活了半个月,终于把所有的母贝都处理好了。   接下来就是半个月左右的休养期,具体时间看蚌壳的恢复状况。   林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也只是暂时松一口气。   他给自己放了一日的假,在家里休息。   恰好章墨远休沐,就在家里看糯糯。   用完早饭后,林言回床上继续睡,糯糯就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床边上。   从昨晚林言回来他就腻着他,到现在依旧不肯离开。   章墨远劝了一会儿没劝动,干脆就在屋子里处理公务,反正屋子很大,他这边有一些轻微的动静林言那边是听不见的。   章墨远一边做一边看着糯糯。   糯糯信誓旦旦,“我要看着阿爹,不让虫虫咬阿爹。”   他昨晚在院子里抓了一条虫子,在林言和章墨远的解释下,他已经知道虫子不是蝴蝶了。   章墨远失笑,“好,那麻烦你了。”   糯糯拍拍小胸脯,“爹爹你去忙吧,都交给糯糯。”   章墨远笑着回去了。   一刻钟后,糯糯这份信誓旦旦荡然无存,困的小身子晃来晃去。   章墨远把他外面的衣裳脱了,让他睡在林言身边。   很快糯糯就抱着林言的手臂呼呼睡着了。   章墨远笑着摇摇头,给两人盖好被子,继续回去看公文。   林言一直睡到午时才醒,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个胖乎乎的大脸。   林言:“……”   “糯糯,你在做什么?”   糯糯嘿嘿一笑,然后啪唧一下倒在林言胸口,差点没把林言砸吐血。   “阿爹啊。”   糯糯都好久没有这样撒娇了,林言有点愧疚,最近确实没怎么陪他。   “糯糯怎么在床上,爹爹把你抱上来的么?”   听见声音,章墨远过来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糯糯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林言胸口蹭蹭。   林言笑坏了。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糯糯,阿爹给你做糕点去。”   “嗯!”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说做人要低调,我都不和人家说我三岁呢,这应该就叫低调吧。   林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86章   休息一日后, 林言和章墨远一块儿去海边。   这边和东荒村不在一处,但距离不算远。   从马车上下来, 林言立刻就看到了章墨远说的那座小山, 只是原本长出大片野生海水稻的地方却光秃秃什么也没有。   林言一脸疑惑,哪怕上任袁州知州什么也不管,这里也不可能一根出苗的迹象都没有啊。   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什么都没有, 起码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工具,再往边上看,还有树枝和麻绳立起来的围栏。   好像这一片被什么人占住了似的。   “墨远,这是……”   林言刚开口就被斜刺里冲出的人打断, “什么人!”   章墨远迅速拉住林言的手腕,让他站到自己身后来。   糯糯在他腿边好奇地探出个小脑袋, 被章墨远单手拨了回去。   负责赶车的手下束宁也迅速冲了过来。   来人家丁模样, 穿着灰扑扑的短打,他本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一看这情形也愣住了。   束宁利剑出鞘, 指着他的鼻子冷冰冰道:“你是什么人?”   “我……”   那人吓的往后退了两步, “壮士饶命, 我就是在这儿看地的,你们随意看,随意看。”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准备开溜,章墨远淡淡道:“束宁, 拦住他。”   “是。”   束宁单手就把那人揪了过来, 直接摔在地上。   林言惊讶地看了眼束宁,前阵子太忙, 他也没太注意, 没想到束宁瞧着清秀好看, 力气竟然这么大。   章墨远往前走了一步,冷静道:“前两年的稻苗就是你们毁掉的?”   来袁州之后他第一时间了解过海边这块野生稻,本以为无论是被糟蹋还是忽视,至少都能得到一些信息。   结果什么也没有。   刚才看见那边的围栏,他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猜想,兴许是被人占了,自己不种,也不许别人碰。   对方赶紧跪好磕了两个头,战战兢兢道:“老爷,不是我,是城里的黄老爷。”   “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那人侧头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那里站着几个和他相同打扮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张望。   “我们哥几个原本是在街边混日子的,黄老爷找我们来替他看着这一片,说是,说是不让人种,来一个赶一个。”   “你们在这里看多久了?”   “两,两年多了。”   听到这里,林言就差不多明白了。   这一带的野生稻被发现,还救了当初的一大批饥民,缓过来的老百姓自然想把这片地分了,自己种出稻米来。   那些横七竖八的工具大概就是他们留下的。   只是不知道这人口中的黄老爷究竟是出于何目的拦着他们,而且拦着别人,自己还不种。   弄得这一片荒弃成这样,真浪费。   “你去替我给那个黄老爷带句话,让他去府衙一趟。”   “什么?”   那人一听“府衙”两个字吓坏了,又磕了三个响头,抖着声音道:“大,大人饶命,都是黄老爷让我们干的,我们绝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章墨远看了眼束宁,束宁心领神会,收起剑冷道:“滚去带话。”   “是是是。”   等人走后,林言看着束宁,笑道:“束宁,你力气真大。”   束宁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站到章墨远身后。   林言一抬眼就对上章墨远凉凉的视线。   林言:“……”   不会吧,夸一句力气大也要吃醋吗?   糯糯努力挤到林言跟前,用小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道:“阿爹,爹爹刚才摁我的脑袋。”   林言伸手敷衍地摸了两下,“好了。”   糯糯又转头去看章墨远,章墨远把他抱起来,也给摸了两下。   糯糯把视线转到束宁身上,似乎想让束宁也给他摸两下,林言一看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墨远,你觉得那个黄老爷想做什么?”   章墨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兴许是想在这块田上头捞些油水吧,听说都有行商专程去海河镇上收海稻米了。”   “海河镇上应该没有这么多米吧?”   当初林言和章墨远在规划的时候把度控制的刚刚好,经过这两年的反复种植,稻米的产量应该增加了一些,但应该也没到有可以供给行商的地步吧。   要知道行商要的量可不低。   章墨远点头,“我已经寄信回去,过阵子应该就会有回音了。”   林言微微皱眉,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想到了当初的金小姐和新县令。   总觉得那位新县令人品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章墨远,章墨远笑笑,“等大哥回信再说,先别着急。”   “也是。”   糯糯趴在章墨远肩上,好奇地看着后面的束宁,束宁大概没怎么接触过这种软萌可爱的生物,局促的脸都红了。   刚才他拔剑保护章墨远和林言,糯糯看的很清楚,所以他现在已经把束宁当成自己人了。   “宁宁。”   糯糯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而且他还自作主张给人家起了个小名。   束宁愣住。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连林言都愣了一下,“糯糯,你在叫束宁么?”   糯糯点头,“嗯,宁宁啊。”   林言:“……”   他眼含歉意地看了眼束宁,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束宁。”   束宁一脸局促地摆摆手。   林言给章墨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边上教育一下糯糯,但章墨远不为所动,坚决不让林言和束宁单独相处。   林言:“……”   他简直哭笑不得,他不过顺口夸了一句,章墨远至于醋劲儿这么大吗?   林言只好先算了,等回去再说这事。   两人在海边观察了一圈,对这边的地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既然这边有座小山,那正好可以利用起来,在山这边造田,应该比嘉禾村还要轻松些。”   章墨远点头,“这边离百姓的生活区有些距离,范围可以适当的往里扩一扩,既不影响海边的环境,又可以多种些稻米出来。”   鄞州、胶州、袁州三州虽然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倒三角形,但具体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鄞州被夹在中间,在三角的下面部分,不靠海,所以农业相对发达,每年胶州和袁州都要从鄞州购入大量的稻米。   胶州过去没有稻米,但临海有大量的海产品,所以温饱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有袁州,虽然也靠海,但百姓熟悉的生活区离海边有距离,唯一近的东荒村靠的也不是海鲜,而是珍珠。   农业也不够发达,若是老天爷仁慈还好,若是像林言刚来那一年夏天似的,袁州就要闹饥荒了。   林言点头,“你说得对。”   看完以后,一家三口坐马车去厂房那边,正好离得也不远,顺便过去一趟。   糯糯很热心地拉着束宁的手,“宁宁,你不要害怕哦,我带你进去。”   见束宁不说话,糯糯又道:“我可是这里的老员工啦,你害怕的时候就报我的名字,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林言:“……”   因为之前那个丑小鸭的故事,他最近就把睡前故事换成了武侠小说,结果后遗症又来了。   束宁嗯了一声,正要开口推辞,糯糯就高高兴兴地领着他去门背后盖手印了。   林言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只好在糯糯两个字下面加上了章墨远和束宁。   两人各自盖了一下,糯糯满意地点头,非常好,他这个老员工做的很称职。   以前二舅三舅招新人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林言无奈道:“好了糯糯,可以进去啦。”   束宁想把手抽出来,但糯糯摇摇头,苦口婆心道:“里面很大的哦,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我爹爹就是路痴,路痴很危险呢。”   章墨远:“……”   束宁惊讶地看了眼章墨远。   当初他是和其他九个暗卫一道被陛下安排给章墨远挑选的,章墨远看了一圈后直接定了他。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章墨远也算有了些了解,没觉得他路痴啊。   林言差点笑出声,“墨远,这是怎么回事啊?”   章墨远无奈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言笑得更开心了。   在糯糯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往里走。   林言想去看看休养中的蚌壳,便直接过去找林三哥,那边是他在看着的。   到达目的地后,林言拍拍糯糯,“好了,你可以把人家放开了吗?”   糯糯乖乖地松开了,束宁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糯糯拉着他的时候,他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手上用的力大了,把那只软糯糯的小手捏坏。   林三哥正蹲在水域边往里看,手上还拿着书和笔正专注地记录着什么。   林言拍拍他的肩,“三哥,让我瞧瞧。”   林三哥转头一看是他们,立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不是让你在家里歇着么,怎么又过来了?”   林言把他手里的书接过来,一边翻看一边道:“我和墨远去海边,顺带着过来瞧一眼。”   “原来是这样。”林三哥看向章墨远,问道:“那边如何,需要我们去帮忙么?”   章墨远摇头,“暂时不用,还需要处理一些问题。”   林三哥也没问,点点头。   糯糯仰着小脸看他,大声喊:“三舅。”   林三哥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糯糯指指章墨远身后的束宁,“三舅,宁宁啊。”   林三哥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束宁,“什么宁宁?”   “就是宁宁啊。”   章墨远帮着解释了一句,“他是在向你介绍束宁。”   林三哥恍然,他很配合地朝束宁伸出手,“宁宁你……”   才说了三个字就被束宁躲开了,而且束宁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些警惕。   林三哥:“……”   他长得这么可怕么?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因为林言已经把他记录的东西看完了。   “不错,接下来蚌壳恢复需要半个多月,半个多月后它们就开始孕育珍珠。等到下个月咱们把这些蚌壳拿上来检查一番,去掉那些孕育失败的,再把外面附着的东西清理清理,就可以换到吊养笼去了。”   吊养笼在林言选定的养珠场那边,一切事宜林二哥都安排好了。   章墨远随口问了一句,“大约何时能采收珍珠?”   “若是顺利的话半年后就有珍珠生成,但想要珍珠品相好,还是得多养养,两三年吧。”   养殖珍珠这种事根本急不来,而且最后收成如何还真不好说。   不够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林言和林三哥聊正事,糯糯站不住,章墨远就陪着他去别处玩了,束宁犹豫了一下他们就走远了。   林言笑道:“束宁,你就别过去了,方才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家糯糯比较自来熟。你方才保护了我们,他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   束宁摆摆手,“夫人不必说这些。”   他只是个下人,但夫人和糯糯都没把他当下人看,他怎么会计较,只会觉得高兴。   突然林三哥把手伸过来,束宁条件反射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个动作实在太快,连林言都愣了一下。   林三哥莫名道:“束宁,你是墨远的手下?你为何这么怕我,我也没做什么吧?”   束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林三哥无奈道:“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发现水下有点异常,你替我拉着这截绳子。”   “我?”   “总不能让言儿替我拉吧。”   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林言试图打圆场,“三哥,束宁又不是咱们厂房里的人,我替你去里头叫人。”   林三哥摇头,“二哥他们都去养珠场那边了,怕是抽不出空来。”   林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细瘦的两条手臂,以他的力气的确没办法把林三哥给拉上来。   看来只能拜托束宁了。   束宁表情放松了些,他点点头,然后拉住林三哥递过来的那段绳子。   “好了。”   林三哥本来觉得他既然能做章墨远的手下,力气应该不会小,可束宁手臂一伸出来他就发现问题了。   这手臂好像也没比林言的壮实多少。   他担忧道:“要不还是换个人吧,我去叫连彪。”   林三哥刚才打量他手臂的眼神束宁看的很清楚,这种质疑的语气他太熟悉了,从小就是这样。   明明他每一项任务完成的都不比旁人差,但因为面容过于清秀,身形又瘦,时常被人嘲笑质疑。   也正因为此,这回章墨远一眼选定他,他打心底里感激敬重他。   “下去。”   林三哥被他扯得腰上一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束宁踢了一脚,人直接坠到了海里。   其实这片海域一点都不深,但林言再三强调过,绝不可以有侥幸心理,下到海里的时候必须至少两人在场。   具体多少人视水的深度而定。   林言吓了一跳,但看束宁神色严肃,他就放了心。   闹别扭归闹别扭,束宁心里应该有数。   很快林三哥就上来了,林言蹲在边上,问道:“三哥,怎么回事?”   林三哥摇摇头,“我还没看清楚,还要下去再瞧瞧,你先去二哥那边吧,我方才突然想起来,他提过有事情要问你。”   “可是……”   林三哥看了眼束宁,笑眯眯道:“束宁手下,劳烦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如何?”   束宁面色冷淡地看着他。   林言刚想开口就听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林三哥挥挥手,“快去吧,有束宁手下在,没事的,别耽误了二哥那边。”   林言也确实不敢耽搁,于是和束宁说了一声就赶紧走了。   现场只剩下了林三哥和束宁。   林三哥深吸了一口气,“我要下去了,束宁手下。”   束宁抬手想推他,林三哥赶紧来拦,他还没调整好呢。   结果两只手刚好握到了一起。   林三哥疑惑道:“你一个男人手怎么这么凉?”   他刚才还下去水下了,手都比束宁要热。   束宁迅速回神,这次他也不用手了,再一次把林三哥给踢了下去。   林三哥:“???”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连着上下了五次,林三哥才把问题解决,上来时他有些脱力,便坐在石头上休息。   四月的天气虽说已经在转暖,但水底下的温度对人来说还是很凉的,连着下去五次,即便是林三哥这种天生火力壮的也受不了。   “多谢啊。”   束宁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绳子丢下,抬脚就要走。   林三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莫名其妙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有话不能直说?”   林三哥这人心里装不了太多的事,遇到问题他就想赶紧弄明白。   “放开。”   “我说你……”   林三哥用另一只手撑着地面想坐起身,恰好束宁狠狠甩了一把手腕,这下子林三哥稳不住,朝后跌进了海面。   连带着也把束宁给带了下去。   束宁慌了一下,他水性很不好。   好在林三哥水性不错,他及时反应过来,带着束宁往岸边游。   不下到水底的话,只划个水还是很轻松的。   因为束宁挣得太厉害,他只好一把揽住他的腰,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   “放开我。”   “别动,很危险。”   林三哥力气比束宁大不了太多,所以两人在水面抗衡了一会儿他才把慢慢虚弱下来的束宁拖上去。   林三哥拍拍束宁的脸,没好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你,你恩将仇报你。”   他手臂都快被他掐肿了。   束宁凶狠地瞪着他。   林三哥正要开口就看见束宁额头上沾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下意识抬手捏了一下。   “你做什么?”   束宁反应很大。   林三哥一脸无辜道:“你脸上沾了黑东西,我替你拿掉。”   东西很小,但束宁脸白,所以靠近的时候看着还是挺明显的。   束宁慌乱地捂住额头,“你走开。”   林三哥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个黑色的小点似乎不是沾上的东西,而是一颗很小的痣。   “不就是一颗痣,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他这话一出,束宁看他的眼神已经能用吃人两个字来形容了。   还没等林三哥反应过来,他肩膀处就被狠狠锤了一拳,然后束宁就飞快地跑了。   “你……”   林三哥一头雾水,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起身去休息间找衣服换,想了想还是多拿了一套,打算出去找到束宁,给他穿。   好歹人家刚才也帮了他。   林三哥摸了摸自己的肩头,他今日可真惨,被人又踢又打的。   找了一圈终于在背风的角落里找到了束宁。   还没等他走近,束宁就倏地转过头来,那一刻的眼神看的林三哥都打了个寒噤。   “别紧张,我只是来给你送衣裳,实在对不住,我刚才是无心的,这衣裳是干净的,你拿去穿吧,就当赔罪了。”   束宁没动,一只手捂着胸口冷冷地看着他。   林三哥莫名觉得他这个动作有些怪异,大家都是男人,何必如此?   不过他没说出口,怕惹得束宁更加生气。   “我把衣裳放在这里了,你在这里换,或者去那头的休息间换都是一样的。我的休息间在左数第三间,其他可能会有人过去,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绝对不过去。”   说完他就把衣裳放下,转身离开了。   束宁等他走远了才从石头背后出来,他小心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才飞快地朝林三哥指定的休息间走去。   他不想用林三哥的,但林三哥说得对,其他间兴许有人过去,到时候他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他只能相信林三哥的人品,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还好,林三哥的确没回来。   他去了养珠场找林言。   林言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束宁呢,去墨远那边了吗?”   林三哥摇头,然后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无奈道:“这人脾气可真怪,墨远怎么受得了他的?”   林言微微皱眉,“你是说束宁额头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是啊,我不过就是碰了一下,他就给了我一拳。”   林三哥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肩头,到现在还疼着呢。   林三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单单一颗痣倒是没什么,可束宁这般在意,还拿东西遮盖住,那就不一般了。   若是他猜得没错的话,那颗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哥儿痣吧。   他自己就有,只不过长在脖子下面的位置,穿上衣裳看不见。   “三哥,我觉得你得去和人家道个歉。”   “这是为何,我都拿自己的衣裳给他换了,应该可以了吧?”   林言朝他勾勾手,林三哥疑惑地凑上来。   林言小声道:“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那颗痣应该是哥儿痣。”   “哥儿痣是什么?”   林言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林三哥。   林三哥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他,他……”   林言点头,“束宁应该是个哥儿,只是不知为何他把痣给遮掩起来,还做了暗卫。”   林三哥惊得嘴巴都张大了,要是林言说的是真的,那他,那他岂不是……   林言说的没错,他的确应该道歉的。   林言也在思考,不知道这事儿章墨远知不知道,他要不要说呢?   要是说了会不会影响到束宁的职务啊。   毕竟这个年代,应该不会让一个哥儿去当暗卫吧。   这事儿林言自己最清楚,要不是他哥儿痣不外露,他的买卖也不会这般顺利。   像林阿爹和林大嫂,刚开始也是很不自在,生怕被人指指点点。   林三哥转身就走,道歉去了。   林言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十分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爹爹,你对我这个老员工没有一点尊重,哼!   章墨远:没有呀,我很尊重你。   糯糯:那刚才阿爹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说话,你还装作没瞧见。   章墨远:…… 第87章   束宁从休息间出来就直接去寻章墨远。   “大人。”   章墨远应了一声, 视线瞥到束宁身上的衣裳时顿了顿,“发生了何事?”   束宁眼里闪过一抹畏惧, “回大人, 属下方才不慎掉落海面,请大人恕罪。”   “为何会掉落海面,夫人如何?”   “夫人当时并未在场。”   章墨远表情恢复如常, “既然落了水,你先去旁边歇会儿吧。”   “多谢大人。”   糯糯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他的小铲子挖贝壳,旁边还放着一个小木桶, 里面既有石头也有贝壳。   “动啊。”   糯糯突然往后一仰,章墨远伸手扶住他, “怎么了?”   “爹爹, 动了。”   章墨远探身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小坑里藏着一只小螃蟹,它正努力从坑底往上面爬。   糯糯想伸手去抓, 被章墨远拦住, “不可。”   “爹爹?”   “这是螃蟹, 会咬你。”   糯糯赶紧把手缩回去,紧张道:“虫虫啊。”   “不是虫,但也会咬人。”   糯糯好奇地盯着看,似乎很想知道它是怎么咬人的。   章墨远就从边上捡了一根小树枝伸过去, 螃蟹的大钳子立刻把树枝夹得紧紧的。   糯糯学着章墨远的样子也试了一下, 然后两根树枝都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了。   章墨远伸出一根手指在螃蟹背壳上碰了一下。   “现在可以摸。”   “咬我啊。”   “不会。”   章墨远带着糯糯的手在螃蟹背壳上点了一下,糯糯吓的赶紧把手缩回来。   顿了顿, 他又伸手过去点了一下, 这次时间比第一次长了一点点。   糯糯高兴坏了, 接下来他就蹲在那里整整戳了一刻钟,螃蟹被他戳的都懒得动了。   章墨远把小铲子小木桶捡起来,然后朝糯糯伸出手,“糯糯,我们该回去了。”   糯糯舍不得螃蟹,“爹爹,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螃蟹:“?!!”   章墨远笑了,他把两根树枝抽出来,然后螃蟹转头就钻进了坑底。   糯糯很失望,“跑了。”   “下回再来,走吧。”   糯糯走开了还依依不舍地往回看。   “爹爹,什么呀?”   “螃蟹,又叫八足。”   “八八啊。”   章墨远笑着嗯了一声。   糯糯突然转头往回跑,章墨远顿了一下,“糯糯?”   糯糯对着刚才那个小坑喊:“八八啊。”   章墨远失笑出声。   糯糯又喊了两声,可怎么喊也没见螃蟹露出头来。   他转头看着章墨远,疑惑道:“爹爹,八八回家了吗?”   “应当是。”   糯糯一脸失望,“怎么走的这么快呀。”   章墨远忍着笑,“兴许是饿了吧。”   糯糯点点头,“那我们下回再来吧。”   “好。”   见他们起身,束宁正准备走过去,可刚一动就被人挡住。   束宁脸色迅速沉下来,“让开。”   林三哥压低了声音道:“束宁手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和你道声歉,方才我的确举止不当,希望你不要介意。”   束宁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必。”   林三哥轻咳一声,“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不会告诉旁人。”   束宁一张白皙的脸刹那之间变得通红,“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三哥尴尬地挠挠头,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   束宁突然面露紧张之色,“大人。”   章墨远应了一声,“三哥,有事么?”   林三哥摇摇头,“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拔腿就跑,糯糯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疑惑道:“三舅啊。”   章墨远看了眼束宁,这才想起来束宁身上的衣裳似乎就是林三哥的。   不过属下的私事他也并不关心,直接带着糯糯走了。   束宁短暂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便一直处在紧张和忧虑中,虽然林三哥说了会替他保密,但他不敢全信。   若是章墨远知道他的秘密,等待他的也不知是何处置。   束宁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瞒了二十年的秘密,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林三哥给戳破了。   越想越恼怒。   *   回去的马车上,林言时不时就看一眼章墨远,眼里还带着纠结。   章墨远等了他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开口,只能主动问:“有话想和我说?”   林言摇头,“没有。”   章墨远:“……”   两人对视一眼,林言干脆把糯糯抱过去,挡在自己身前。   章墨远笑得凉凉的,“和束宁有关?”   林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章墨远冷哼,“我的妻子在我身边想着另一个男人的事。”   林言一脸纠结。   “还是不想说吗?”   林言想了一下,好奇道:“墨远,你为什么选束宁啊,听说陛下当时给了你十个人。”   章墨远淡淡道:“随便选的。”   上辈子章墨远听皇帝提过一次,说有个暗卫很忠心,被严文华抓去严刑拷打也没透露一丝一毫,章墨远当时也没太在意。   但这回恰好遇上,他便顺手点了束宁。   毕竟一个忠心的属下能少掉不少麻烦。   林言点头,那就是没有任何了解了。   他朝外看了一眼,这会儿束宁就在马车外,他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干脆就先别说了。   免得打草惊蛇。   章墨远眯起眼,林言和另一个男人有秘密这种事让他很不开心,甚至想让束宁立刻回京城去。   进城后,林言带着糯糯回家,章墨远和束宁回府衙。   等马车走远后,章墨远转身看了眼束宁,冷道:“上午究竟发生了何事?”   束宁倏地一紧,他第一反应就是林三哥戳破了他的秘密。   “紧张什么,老老实实说。”   束宁低着头把海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章墨远微微皱眉,听起来似乎和林言没有半点关系。   “大人,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章墨远收回视线,“走吧。”   “是。”   早上那个地痞口中的黄老爷已经在府衙里等着了。   “草民黄文成见过知州大人。”   章墨远瞥了他一眼,“你应当知晓本官传你来的目的。”   黄文成了然一笑,“听闻今日早些时候大人去了稻米田里,应当是为了此事吧。”   章墨远在太师椅里坐下,淡淡道:“解释一下,为何把地圈住。”   黄文成一脸无辜,“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呀,怎么能算把地圈住呢,草民也是为了您着想呀。”   “是吗?”   “大人,您的邸报草民早就看过,围海造田那可是一桩难事,岂是几个毫无见识的乡民扛着几把锄头就能做成的?草民把那一片保护起来是想留着等您来主持大局啊。”   “原来是这样,那本官便替袁州的百姓谢过你了,明日你就把东西收回去吧,至于你的功劳本官自会禀明陛下,由他来做裁断。”   黄文成面色微变,“大人,我听说您的家乡盐海县已经吸引了不少行商,海稻米都快卖出天价去了,连京城那些达官显贵都想尝尝呢,您难道一点都不心动么?”   章墨远笑了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让本官来,是带着百姓围海造田,你这是想让本官阳奉阴违么?”   黄文成立刻跪下,“大人,草民万万不敢呀,草民只是担心乡民们做不好,让陛下失望啊。”   章墨远已经确定了他的图谋,自然再没心思搭理他,“束宁,把这位黄老爷送出去。”   “是。”   虽然被拒绝,但黄文成并未打算放弃,毕竟海稻米的高价就摆在那里,他不信章墨远不心动。   *   晚上林言和杜元在厨房里做饭,林三哥突然凑过来,“言儿,你过来一下。”   林言把手里东西交给杜元,走过去问道:“三哥,怎么了?”   林三哥把他拉到院子里,压低了声音道:“束宁那事,你能不能别和墨远说?”   林言为难道:“我知道这是束宁的秘密,但他毕竟是墨远的手下,要是他图谋不轨,墨远岂不是会有危险。”   林三哥愣住,显然他并未想到这一层。   “不,不会吧,我瞧着束宁不像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不像,但不说的话心里总归不踏实。”   “那,那你要是说了,束宁岂不是会被惩处?”   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让束宁暴露,林三哥心里有点愧疚,但林言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他很纠结。   两人对视片刻,林三哥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你给我一日的时间,先别和墨远说,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   “反正你先答应我。”   林言想了想,“行吧,但是我坚持不了太久,墨远已经猜到一些了。”   “我知道。”   两人就此达成约定。   晚上用完晚膳,林三哥就悄悄出门了,他知道束宁住在府衙里。   白日里束宁都要跟着章墨远,只有这个时间可以单独见他。   林三哥虽然来过府衙几次,但都是在公堂那边,并未来过府衙的后院。   他也不敢惊动人,只能悄咪咪地往里摸索。   本以为这个点束宁应该还没睡,他只要找亮着灯的屋子就好,结果进了后院才发现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而此时的束宁,正坐在屋顶上盯着他。   大晚上这人来做什么?   大人不是已经回去了?   难道是因为百日的事,后悔了,想来和他讲条件?   束宁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测,但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等了许久,林三哥连他的屋子都没有摸到,而且还自言自语道:“该不会出去喝花酒了吧?不对,应该不会。瞧他白日里的模样,该不会躲起来哭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束宁:“?”   你才躲起来哭呢。   林三哥找不到,干脆坐下来等,他像是自我安慰,小声道:“瞒着这种事应该很难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善良。看他白日里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墨远那个人聪明的很,束宁一看就不是他的对手,暗算不到他的。”   听第一句束宁还有些动容,可是越听到后面越无语。   他随手捡了半片瓦丢到林三哥脚边。   林三哥吓了一跳,“什么人,少装神弄鬼啊?”   束宁一跃在他面前站定,没好气道:“你大晚上跑来府衙就是来贬低我的?”   林三哥惊了一下,然后一脸不敢置信道:“你,你一直在上头?”   “是啊,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林三哥:“……”   沉默片刻,束宁放缓了语气,“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知晓你的来意,你放心吧,我之所以隐瞒身份只是机缘巧合,绝不会做出对大人不利的事。”   束宁知道好歹,虽然林三哥说话不着边际,但他听得出来他是个说话算话的君子。   林三哥尴尬地咳了一声,“那就好。”   束宁点点头,然后转身朝屋里走去。   林三哥盯着他的背影,冷不丁来一句,“不对,我也还是不放心。”   束宁转身,“那你要怎么样?”   “墨远是我弟夫,你一个哥儿时刻跟在他身边,你说我能放心么?”   束宁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不过林三哥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你放心,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绝对不会破坏大人和夫人之间的关系。”   林三哥总算是占了一回上风,他哼了一声,故意道:“那我怎么知道,这事儿也不好说。”   束宁很无奈,“那你要如何?”   林三哥又咳了一声,“我还没想好,总之你注意一点,不要和墨远有公事以外的接触。”   束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说完就径直回了屋。   林三哥盯着紧闭的门板看了一眼。   他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男子和哥儿有别,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吧。   林三哥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刚进自家宅子的大门就被林言拉住,“三哥,如何?”   林三哥叹了口气,“他说了,隐瞒身份只是机缘巧合,迫于无奈,不会对墨远不利。”   “还有呢,你去了这么久,就只说了这么几句么?”   林三哥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不然呢,还能说什么?”   “那你为何这个表情?”   “什么表情?”   “好像做错了事情似的。”   林三哥:“……”   见问不出别的,林言便转身准备回屋了,再晚点章墨远更加要怀疑他了。   林三哥一把拉住他,“言儿,三哥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   “就是,束宁是个哥儿,他时常跟在墨远身边,你会不会有些担心啊?”   林言舒了口气,刚才听林三哥这郑重的语气,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啊。”   “为何?”   “我相信墨远啊,他不会的。”   章墨远在书里可是寡王,不管是通过这一点,还是通过他和章墨远的感情,林言都相信他。   林三哥露出懊恼的神情。   他怎么给忘了,再怎么样章墨远的为人总是信得过呀。   他又何必说那些话呢?   “三哥,你怎么了?”   “没事,你快回去吧。”   林言一脸狐疑地走了。   林三哥回了自己的右院,刚进远门就被一个热乎乎的小团子扑了满怀。   “三舅。”   林三哥愣了一下,“墨远,你怎么来了?”   章墨远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喝茶,听见他的声音便站起身,笑道:“三哥,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么?”   林三哥眨眨眼,“没有呀。”   章墨远点头,“这样啊,那今晚糯糯留在你屋里。”   “啊?”   若是往常,林三哥定然十分开心,但今日他正有些心烦意乱呢。   “我和糯糯说,你给他买了新玩具,藏在屋子里了,他闹着要来你这儿睡。”   林三哥一头雾水,“新玩具,我没买什么新玩具啊。”   糯糯手脚并用往林三哥身上爬,“三舅,你快带我去找吧,找完我还要回去听阿爹讲故事哦。”   章墨远走过来,摸了摸糯糯的小脑袋,笑眯眯道:“三哥,你把事情告诉我,我这就把糯糯带走。”   林三哥:“……”   “你不说,我一会儿回去还得问言儿,我不想让他为难。”   林三哥:“……”   不想让言儿为难是好事,可是为什么要来为难他?   “若我没猜错的话,三哥你方才是去了府衙?”   林三哥一脸绝望,墨远为何这么聪明?   “现在可以说了么,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大事,言儿绝对不可能瞒着我。”   林三哥沉默片刻,无奈道:“算了算了,我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你答应我,知道以后别为难束宁。”   “他怎么了?”   “我也是今日才发现的,他其实……”   章墨远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其实什么?”   林三哥索性把心一横,快速道:“他其实是哥儿。”   章墨远微微皱眉,“哥儿?”   “对,我方才问过他了,他说他隐瞒身份只是机缘巧合,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这话章墨远自然是信的。   “就是这件事,毕竟我也算是对他有愧,我怕你知道了会惩处他,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千万别怪言儿,是我求他别告诉你的。”   章墨远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事。”   “墨远,你,你有什么打算?”   “他既然是哥儿,自然不能再留在我身边……”   林三哥吓了一跳,“什么?”   “我会让他跟着言儿,他身手不错,干脆留着保护言儿和糯糯吧。”   林三哥高兴坏了,“如此甚好。”   章墨远把糯糯抱过去,“糯糯,走了,回屋睡觉。”   糯糯一脸茫然,“爹爹,玩具啊?”   “爹爹记错了,三舅买的玩具已经放回我们屋了。”   糯糯撅了撅嘴巴,气呼呼道:“爹爹笨笨啊。”   父子俩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很快就走远了。   林三哥想了想干脆转身又往府衙跑,反正时辰还早,干脆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束宁。   林言回屋就发现父子俩不见了,等了一会儿他有点着急,干脆出来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糯糯的小奶音,“不和爹爹好了。”   林言失笑,这又是怎么了?   糯糯一见他就跑过来,气鼓鼓道:“阿爹,玩具在哪里?”   林言愣了一下,茫然道:“墨远,糯糯在说什么,什么玩具?”   章墨远笑了一下,然后从院子的石桌上拿过来一个小匣子,“在这里。”   糯糯赶紧抱着他的玩具到一边拆去了。   “你买的吗?”   “嗯。”   顿了顿,章墨远突然道:“言儿,我让束宁过来保护你和糯糯如何?”   林言:“……”   对上章墨远笑得意味深长的眼神,林言就明白了,他干笑了一声,“你都知道啦?”   “嗯。”   “是,是三哥说的?”   “是他说的。”   虽然章墨远说的轻描淡写,但林言知道,三哥一定不是自愿说的。   “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有些拿不准。”   “拿不准什么,怕误伤了好人?”   林言嘿嘿一笑,“相公你真聪明。”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凉凉道:“你把别人放在我前头。”   林言僵了一下,“不,不至于吧。”   哪有这么严重?   章墨远满脸都写着几个大字:不会轻易算了。   林言:“……”   “相公,我错了,我真的没有把别人看的比你重要的意思,我想告诉你的,我就是没来得及,我正要说呢。”   “是吗?白日在马车里为何不说。”   “那不是因为束宁在,我怕他是坏人,打草惊蛇嘛。”   章墨远点头,“是这样。”   林言笑眯眯道:“不生气了吧?”   章墨远但笑不语。   林言:“……”   “那你要如何?”   章墨远勾起唇角,“等糯糯睡了……”   林言深吸一口气,“那,那你不要太久。”   章墨远笑,“我心里有数。”   林言:“……”   你有数才怪。   事实证明,章墨远的确没数。   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林言还没睡,而且更可气的事,章墨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过一个时辰,糯糯都要醒了。   *   一个月后,厂房里又忙碌起来了。   昨日林言就分派好了任务,检查珠母贝是否插核成功还是由方婶子她们几人来,检查完了以后合格的便拿去给林三哥那一队清理附着在蚌壳上的杂物。   最后再交给林二哥他们移去养珠场那边正式开始珍珠的养殖。   束宁刚来什么也不懂,林言就让他跟着林三哥做些体力活。   林三哥拍拍自己旁边的凳子,笑眯眯道:“束宁,这边。”   束宁走过去,把凳子拉开一点才坐下。   林三哥毕竟是解开他秘密的男子,面对他的时候束宁总是有些不自在。   林三哥无奈道:“都一个月了,你还在生气?”   “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束宁不自在道:“坐太近,挤。”   林三哥疑惑地看了眼两张凳子之间的距离,哪里挤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时间细想,手里的事情很多。   虽然平日里看着不着调,但做起事情来林三哥还是很严肃很认真的,一上午下来束宁对他颇有些改观。   但一闲下来他又是那个笑嘻嘻的不着调模样,束宁懒得搭理他。   而与此同时,袁州的大街小巷里突然流出一个传言,说是城里的大户黄文成和新来的知州已经私下达成了约定,要一同占了海边那处宝地。   百姓们议论纷纷。   “消息可靠么?”   易容假扮成普通百姓的同知詹池一本正经道:“怎么不可靠?我小姨子的弟媳的邻居就是黄家的洒扫下人,消息就是从他们大管家那里传出来的。”   旁边的百姓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那什么小姨子的弟媳的邻居,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詹同知眨了眨眼,“我保证消息可靠,你们忘了吗,前年那黄老爷可就把海边的宝地给占了。”   大家一听,纷纷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詹池松了口气,头一回做这种事,差点就说秃噜嘴了。   “那黄老爷是什么人,咱们袁州的一霸,他占了地,新来的知州不过一个没靠山的状元郎,能奈他何?”   在场的百姓多少都和黄家接触过,很多人当初还扛着锄头去占过地,哪个不是被黄家找的那帮子地痞流氓给打回来了?   于是詹池一说到这里,他们便信了大半。   “你说得对,我听说新来的知州还是惹怒了陛下被发配来的,别人可都进了翰林院了。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日日都能见到当今天子的地方啊。”   詹池叹了口气,“我还听说知州之所以得罪天子,就是因为殿试上极力替咱们袁州说话,说咱们袁州的围海造田能成。”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当今天子本来是想把他留在身边委以重任的,是知州自己要来帮咱们袁州,唉。” 第88章   詹池一副知情人的口吻,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周围的百姓被他说的都信了。   “这位公子, 你可有听说知州打算怎么对付黄老爷, 总不能真的把地让给他们黄家吧?”   “我看八成是这样了,咱们这些人被黄家欺凌的还不够吗?”   “上任知州来的时候话也说的好听,没几年就被黄家压得没了下文, 新来的知州这么年轻,能行吗?”   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詹池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讪讪地退到一边去了。   詹池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们都知道, 咱们新来的知州是这天下唯一能做成围海造田的人, 黄家提前把地圈起来,嘴上说着要和知州合作,培育出海稻米大赚一笔, 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詹池顿了顿, 继续道:“黄家这就是在给知州选, 两条路,要么和和气气配合他发一笔大财,要么和黄家作对,顶着危险造福百姓, 让咱们以后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饭。”   詹池说到后面一条路的时候, 表情十分严肃。   刚才那个中年男子说得对,作为上任知州的下属, 詹池很清楚他的无奈。   没背景, 没钱, 空有一腔抱负,却什么也做不成。   更可叹的是,最后只能寄希望于一个书生。   好在这个书生真的考中了状元,而且也真的来了袁州。   说实在的,詹池真的很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这可如何是好?”   “谁会选第二条啊?”   “你说的两条路,差别实在太大,谁不想发一笔大财呢?”   詹池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说实话,若我是知州,我都想选第一条路。”   周围人立刻拿愤恨的视线瞪着他。   詹池轻咳一声,“诸位别介意,我就是打个比方。”   有人小声道:“其实你说的对,第一条路明显比第二条舒服多了,既不用得罪黄家,还有大笔银子挣。”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即便知州真的选了第一条,他们也无可奈何。   难道要去告御状吗,谁敢啊?   詹池笑了,若非说话这人他不认识,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他提前安插的了。   “大家回去且等上几日,看看知州的反应吧。”   “散了散了。”   大家垂头丧气地走了。   詹池整了整衣袖,然后朝四周看了看,趁没人注意他,立刻拐到边上的巷子里把易容擦掉。   擦完才若无其事地出来。   左右他穿的也不起眼,不会有人认出来他的。   詹同知多少还是有一点当官的包袱在身上的,混入百姓堆里说闲话这种事还真是生平头一回。   回到府衙。   “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章墨远视线放在手里的公文上,头都没抬,“说。”   詹池就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别的不说,今日这一番闲话下来,他对黄家作过的恶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过去只知道黄家可恨,却不知道原来这般可恨。   说完后,见章墨远依旧神色淡淡,詹池忍不住问道:“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他拿不准章墨远此举是为了给自己造势,抑或是为了给自己接下来的妥协作铺垫。   章墨远抬起眼,“此后两日,你接着去,明日的主题是黄家找来的地痞流氓已经被喝退,而且围海造田迫在眉睫,再不开始就晚了。”   顿了顿,章墨远微微勾起唇角,“具体如何说你应该有数。”   詹池愣了一下,若说他刚才还有些怀疑章墨远的动机,现在却是一点也不怀疑了。   他想了一下,犹豫道:“大人,咱们此举有用么,即便让百姓知晓您和黄家站在了对立面,他们又敢做什么呢?”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你低估了民心的力量。”   詹池愣了一下,然后将信将疑地走了。   *   这几日林言忙的又恨不得睡在厂房里了。   每日睁开眼就要检查无数的蚌壳,一只一只看,每检查出一只不合格的,林言都要心痛一下。   不过他做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只要最后移到养珠场的能剩下三成就算胜利。   大人们忙起来自然就顾不上糯糯,又不能让糯糯去府衙那边,林言就哄着他给自己看蚌壳。   “糯糯,给阿爹呼呼一下。”   每次林言这么说,等在边上的糯糯就凑过来,鼓着肉乎乎的腮帮子用力吹一下,然后林言再去检查。   “多亏了糯糯,这只蚌壳又合格了。”   林言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蚌壳放到另外一边的筐子里,等放满了就有人端走,交给林三哥和束宁。   糯糯嘿嘿一笑,然后转过身,“方奶奶,糯糯给你呼呼呀。”   方婶子她们也都很喜欢糯糯,听他这么说哪里会拒绝,赶紧把蚌壳递过来让他用力呼呼一下。   糯糯挨个呼呼一遍,回来就有些累了。   林言把手套摘下来,把手清洗干净后仔细地替他揉了一会儿,笑道:“糯糯只要给阿爹呼呼就好,方奶奶她们可以自己来。”   每一个都让他呼呼一遍,得耽误多少进度?   糯糯摇摇头,坚强道:“我帮她们。”   方婶子自己吹了一下,“糯糯你瞧,方奶奶自己也可以,你帮着你阿爹就好。”   连彪的妻子扈丹和朱万的妻子孙心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   “言哥儿,你家糯糯真聪明,我家小子三岁的时候一点也比不上。”   “可不是,原本还以为我家小子算灵巧的,和糯糯一比,唉。”   林言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就是爱凑热闹。”   糯糯呼呼了一圈,有点渴了,自己跑去边上喝了点水,然后从兜兜里摸出一块棉布帕子擦擦嘴。   扈丹和孙心眼神更羡慕了。   等坐回来后糯糯就把自己的小荷包打开,准备从里面摸小零嘴吃。   林言轻咳了一声,他就哒哒哒跑去洗手,洗完再坐回来。   糯糯吃的零嘴是一种叫八仙果粒的东西,把香橼瓜切开,往里面塞一些对身体有益的药材,比如陈皮。塞好后阴干,再切成丁,小孩子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这是林言在街市上买到的,算是袁州的特产。   糯糯捏了一粒出来,先给林言吃。   “阿爹,嘴巴张大一点。”   林言无奈地把嘴巴张大,然后糯糯认真地喂进去一颗很小的果粒。   “好了,合上吧。”   这些都是以前大人给他喂饭的时候说过的话。   “阿爹,好吃吗?”   林言点点头,“真好吃。”   糯糯还要给他喂,林言赶紧拦住他,“糯糯乖,自己吃,阿爹不吃了。”   糯糯吃了一颗,美滋滋道:“我替阿爹吃。”   吃完一颗,他又从荷包里捏了一颗,认真道:“还要替爹爹吃一颗。”   林言:“……”   后头不会还有二舅二舅母他们吧?   他猜的没错,第三颗就是替二舅母吃的,然后还有——   “二舅。”   “三舅。”   糯糯又捏出一颗,笑眯眯道:“宁宁啊。”   林言:“?”   怎么束宁都被他拖进来了?   糯糯记性特别好,虽然林阿爹林大哥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但还是被他用上了。   反正林言给他装的量都是控制好的,所以也不管他,任由他一边吃一边数人头。   数到方婶子的时候,八仙果粒终于吃完了。   糯糯把小荷包拎起来抖了两下,又不甘心地把小爪子伸进去摸索了一阵。   “阿爹,没有了。”   林言笑了一下,“明日再吃吧,已经吃很多了。”   糯糯理直气壮道:“可是方奶奶还没吃呢。”   林言:“……”   方婶子直接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等到糯糯困了,林言把他抱到自己的休息间去,让他睡觉。   因为林言自己偶尔会睡在里面,所以林二哥帮他置办了一张木床。   糯糯砸吧砸吧小嘴,喃喃道:“阿爹一个,我一个,爹爹一个,我一个……”   林言失笑,小东西脑瓜子是真的机灵。   离开之前,林言叫了手头暂时没工作的人过来帮忙守着,有什么事及时去工作室那边叫他。   检查蚌壳比插核要简单一些,再加上人手足,各个都攒了些经验,所以这回只用了十日就结束了。   林言站在水边,看着一只一只挂下去的吊养笼,点头道:“二哥辛苦了。”   林二哥笑笑,“言儿,后头还要做什么?”   “定期清理杂物,看管好这片水域,别让鱼之类的活物给吃了。还要时刻注意水里的温度,总之就是离不得人,每日都要安排人严密盯视。”   “好,你说的这些我都交代下去了。”   现在厂房里大半的人手都聚在这里了,大家都知道养珠场的重要性。   接着林二哥就把自己的安排给林言说了一遍,林言很放心,二哥本来性子就稳重,做事很少出差错。   “二哥,你一个人太辛苦,我让三哥也过来帮你。”   林二哥林三哥一动一静,他们两个配合在一起,林言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林二哥疑惑道:“你不是还有新的事情要忙活?”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林言顺嘴提过,接下来要开始准备养蚌壳了。   直接从东荒村的村民手里收野生的母贝实在太慢了,而且数量少,经不起折腾。   像这回检查过以后直接去了四成。   虽然留下六成已经比林言预期的好很多,但总归还是太少了。   辛辛苦苦折腾一回,周期又这么长,未免有些不划算。   眼下已经进六月了,下个月开始就到产卵期,收集笼的图纸一早就送到铁匠铺子里去了,这几天就能收到第一批。   收集笼拿出来以后还不能用,蚌壳的幼虫喜欢阴暗粗糙的环境,所以还要用泥沙把笼子表面涂起来。   “我让束宁和我去就行。”   林二哥点头,他怎么把束宁给忘了。   林言忙活了这些天,走在街市上时竟然觉得有几分陌生。   为什么感觉大家这么兴奋。   被糯糯拉着去了卖八仙果粒的铺子,摊主满脸的笑容,还主动给林言多称了一些。   林言疑惑道:“李老板,你们这是都遇上好事了吗?”   摊主压低了声音道:“言哥儿你有所不知,我们有田啦。”   林言看了眼身后的束宁,束宁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夫人,前些日子大人带着百姓开始砌捍海堰了。”   林言恍然,原来是这样。   “那黄老爷呢,解决了么?”   摊主耳尖地听见了黄老爷三个字,立刻热心地给他解释:“咱们知州大人一来就把黄家找来的地痞流氓赶走了,本以为还要费不少功夫,结果你猜怎么着,黄家突然开始倒霉了。”   摊主眉飞色舞,仿佛亲眼看见一般,“黄老爷出门一趟,把腿给摔断了,家里的宅子日日被人泼粪,臭的那些常去黄家的人都不敢去了。连黄家养在院子里的一池子花鲤都莫名其妙死了。”   林言听的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里头一定有章墨远的手笔,但分不清哪些是。   摊主笑眯眯道:“大家都传呢,黄家的报应来了,不然怎么花鲤养的好好的,一下子全死了,那可是花鲤啊。”   花鲤就是现代常说的锦鲤,一向代表着好运。   买完八仙果粒后,林言悄悄问束宁,“大人可有做什么?”   束宁不好意思地笑笑,“黄老爷腿断那事是我干的,第二日大人就让詹同知到处散播流言,说黄家要遭报应了。”   林言懂了,章墨远开了个头,百姓们自然有冤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损,但也够解气。   而且现在大家都觉得是新任知州上台,给袁州带来了好运,之后章墨远推个什么政令就方便多了。   等第一批收集笼送过来以后,林言就带着大家开始糊泥沙。   这个事情没什么难度,他只带了一天就交给了连彪和朱万他们。   然后他带着糯糯和束宁去围海造田那边看看。   林言到的时候章墨远正和詹池说话。   经过这段时间,詹池已经对章墨远言听计从,没有一点怀疑了。   “墨远。”   詹池看了眼林言,愣了一下,难道这是……   下一刻他就看见平日里冷冷淡淡的知州大人眼神变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温度。   “怎么过来了,那边都忙完了么?”   林言点头,“暂时不需要我,我就来你这边瞧瞧。”   糯糯本来在束宁怀里,现在正迫不及待地朝章墨远张开双臂。   “爹爹啊。”   詹池心下明了,然后看向林言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敬畏。   毕竟章墨远总说,他夫人才是围海造田真正的指挥,这话都写进邸报里去了。   林言冲他笑笑,詹池赶紧回了一揖。   “大人,我先去前头瞧瞧。”   “嗯。”   糯糯从小荷包里摸出一颗八仙果粒,“爹爹,张嘴啊。”   章墨远很配合地张了张嘴,让他喂了进去。   林言就顺便把之前糯糯喂果粒的事告诉了章墨远。   章墨远笑了,“以后爹爹的份都交给糯糯吧,爹爹就不吃了。”   糯糯高兴地点头,“阿爹也不吃,宁宁也不吃,都给糯糯吃。”   林言吐槽他,“其实就是你自己想吃吧。”   糯糯嘿嘿一笑。   “墨远,这边还顺利么?”   章墨远点头,“顺利,这边的地形比我们先前要便利些,百姓的积极性也更高,没太大问题。”   林言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就被人打断,来人似乎有些犹豫。   “大人,您的信,从盐海县来的。”   章墨远之前说过只要盐海县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上来,所以这人才冒着打扰大人和夫人说话的危险凑上来。   章墨远接过信,“退下吧。”   “是。”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林大哥的字迹,疑惑道:“这回信怎么寄了这么久?”   章墨远把信展开,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大哥说什么了?”   “大哥说,金县令命令大家全力种植海稻米,为了拓宽种地范围,还把先前的捍海堰拆了大半。”   林言赶紧把信接过来看了一眼。   信的开头林大哥就交代了这次为何寄的这么慢,原来信使把信放在了溪首街的铺子里,但林大哥他们那会儿已经被金县令赶回家去忙活田的事了。   晚了半个月才见到这封信。   林言皱眉,“之前的捍海堰都是经过慎重思考才划定的,现在金县令这么做,万一把出海口给堵了会引起水患的。”   当初林言和章墨远做的时候是严格把控着度的,不管是位置还是范围都控制的很好,只要一直在这个范围内活动,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这样可就不好说了。   章墨远捏了捏林言的手,安慰道:“先别太担心,我马上修书一封送去省城,请知州出面。”   林言点头,“那你快去。”   他和章墨远暂时都走不开,只能这样了。   林言想了想,对束宁说:“束宁,你会写字吧?”   束宁点头,“会。”   “好,那你替我写一封信。”   “是。”   林言这封信是寄回家的,信里他让林阿爹他们尽快来袁州。   想了想他又道:“不对,阿爹他们一定舍不下那几块田,毕竟还有两个月就能收了。束宁,你替我加一句,等收完稻米后尽量都抛出去,不要留在家里。”   若真遇上水患,这些稻米留在家里也是泡水。   而且即便后面没有水患,林家人也可以拿钱去米铺里买米吃,林言和米铺掌柜有过约定,林家人去买米给最低价。   “等处理完稻米就尽快来袁州吧。”   束宁写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写好了,林言看过没问题就交给了章墨远的人。   章墨远连着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胶州知州,一封送去京城,给皇帝。   “别太担心,兴许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林言点头,只能这么希望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言一边忙着收集卵的事,一边等待家里的信。   这回林大哥大概知道他们会回信,所以回信按时到了。   林言这才放了点心。   章墨远那边知州的信也到了,京城那边还要一阵子。   “知州怎么说?”   章墨远放下信,“他说会过去看一眼,但是金德庸先前和他报备过,贸然提出反对也不合适,所以他的意思是以劝导为主。”   林言无奈道:“劝导能有用就怪了,那个金县令摆明了就是个只看重利益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和柳家勾结在一起了。”   章墨远拉着林言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慰他,“这事咱们急不来,不过你已经和阿爹他们说过,等消息传开,大家应该都会有所防备。”   林言点头,“希望是我多虑了。”   章墨远笑笑,“再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吧,陛下不是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好。”   然而京城的消息却一直没来,刚开始可能是没寄到,但又过了一个月却还是没有回音。   章墨远心里大概有数了。   算算时间,京城里这会儿正斗得凶呢,这封信多半已经到了严文华的手里。   好在章墨远留了个心眼,信寄出去的第二日他就又写了一封。   给蒋天纵。   应该过阵子就有回音了。   而此时的京城。   蒋天纵收到章墨远的信已经快半个月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宰相故意针对他,他平日里从未和燕俊喆近距离接触过。   燕俊喆那边有什么事去的都是别人。   蒋天纵几次鼓起勇气要求面圣都被严宰相的人挡了回来。   实在没办法了,蒋天纵只能趁着天黑,躲进了宫里运送夜香的木桶里。   “章墨远,这回我可是为你牺牲大了。”   虽然是干净的桶,但里头气味还是很大,蒋天纵捏着鼻子,险些把自己憋死。   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那股难闻的味道。   但蒋天纵也顾不上了,他赶紧摸着黑找到燕俊喆的寝殿。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很害怕,但章墨远保证说他不会有事。   姑且信他这一回。   蒋天纵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就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了一个跟头。   他按照章墨远教他的路径,找到一个小窗子,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什么人?”   蒋天纵瞪大了眼睛,居然真是陛下的声音。   章墨远你怎么回事,你哪里知道的这些?   燕俊喆走过来把窗子推开,他平日里只要一有心事就会躲在这里想法子,知道的人很少。   “谁在外头?”   蒋天纵缓缓冒出一个头,“微臣参见陛下。”   燕俊喆皱眉,“哪来的臭东西?”   蒋天纵:“……”   他忍辱负重地把手里的信递上去,“陛下,这是袁州知州托微臣送来的信,十分紧急。”   燕俊喆仔细看了眼蒋天纵,冷道:“你叫什么名字,谁告诉你朕在这儿?”   蒋天纵立刻跪下,“陛下恕罪,微臣名叫蒋天纵,是翰林院庶吉士。这几日都见不着您,微臣只能出此下策,微臣是,是跟着粪车进来的。”   燕俊喆手里的信立刻掉在了地上。   蒋天纵赶紧给他捡起来,再次双手呈上去。   燕俊喆再三做了心理建设,才把信接过来,他打开快速扫了一眼,然后迅速把信丢到了蒋天纵怀里。   “你站远一些。”   蒋天纵委屈地退了一步。   “再远一些。”   蒋天纵又退。   “再……”   “陛下,再远微臣就得喊了。”   燕俊喆白了他一眼,“这事朕会处理,你自己去领罚。”   “啊?”   “快滚,你再在这里站下去,朕担心朕的园子都被你熏臭了。”   “是。”   蒋天纵飞快地跑了。   燕俊喆赶紧把窗户关上。   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章墨远寄来的信不必说,定然是被严文华给扣了。   两边明争暗夺这么久,燕俊喆早就不耐烦了,就把这事当成一个引火线吧。 第89章   蒋天纵知道轻重缓急, 更何况他的家人都在盐海县。   因此第二天他就守在太清殿外,等早朝一散他就奔上去打听情况。   他找的是当初的榜眼, 因为章墨远不在, 他就顶替了原本留给章墨远的位置,因此是可以上早朝的。   “卓兄,早朝气氛如何?”   卓霄也知道自己是运气好, 顶了章墨远的空缺,而且先前看陛下的意思,并未彻底放弃章墨远。   因此面对章墨远唯一的好友蒋天纵,他说话便带着一点亲近。   “蒋兄, 你是想问盐海县的事?”   蒋天纵眼睛一亮,“正是。”   卓霄叹了口气, “方才在殿上, 陛下大发雷霆,说盐海县那边有一封急报,但他却迟了整整一个月才收到, 若是出了事定要狠狠问责。”   “然后呢?”   卓霄叹了口气, “严宰相不以为意, 说盐海县不过一个偏远小地方,因为运气好才弄了点稻米出来,现在倒是金贵上了,多半是有人借机揽财。”   蒋天纵皱眉, 严文华这话摆明了是在暗示章墨远, 看来先前的信的确是被他扣下了。   “总之有些不欢而散,蒋兄, 我知道你着急, 但这事暂时还是别提了, 尤其……”   卓霄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尤其在严宰相跟前。”   说完后卓霄拱拱手,然后匆忙离开了。   蒋天纵抬头看了眼前头的太清殿,眼神有点冷。   为了家里人,他没办法不提。   于是当晚,蒋天纵故技重施,又去了小窗前。   这回他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殿里亮灯,为了不让自己被熏死,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往鼻子里堵了两团纸。   三声敲窗声后,头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蒋天纵吓了一跳。   “臭东西出来。”   蒋天纵犹豫了一下,燕俊喆这语气太差,他这会儿顶上去指定会被当成出气筒。   燕俊喆不耐烦地拍了下窗棂,“出来,朕都闻到你的臭味了。”   蒋天纵:“……”   为了盐海县,他忍。   蒋天纵慢吞吞地站起身,燕俊喆嫌弃地看着他的鼻子,“你这什么丑模样,小心朕治你个君前失仪。”   蒋天纵赶紧把纸团丢掉。   “陛下,微臣斗胆想问问昨晚之事。”   燕俊喆背过身去,“就你急,朕不着急?”   “陛下,微臣想自请回乡探亲。”   “不准。”   “陛下……”   燕俊喆转回来,凉凉道:“你回去有何用?先等上几日,等朕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下旨让章墨远回去。”   蒋天纵高兴道:“多谢陛下。”   燕俊喆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朕突然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以后你就替朕和章墨远传递消息吧。”   蒋天纵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燕俊喆轻轻敲了下窗棂,“就这样,也挺有意思。”   蒋天纵睁大了眼睛,“陛下,微臣能不能从大门走?”   他担心再多来几次,这味道怕是要把他腌入味了。   燕俊喆笑了一声,“你这么臭,对朕也是折磨。”   蒋天纵眼睛一亮,就在他以为燕俊喆要答应时,燕俊喆突然话音一转——   “既然传递消息,从大门走自然不合适,你放心,朕会让他们换成干净的木桶。哦对了朕喜欢白玉散,你记得熏了再来。”   蒋天纵一头雾水,白玉散是什么?   这种问题他是不敢问燕俊喆的,正想找大太监问问,人就来了。   燕俊喆身边的太监是先皇留给他的,名字叫郭玉。   郭玉笑眯眯地等在路上,见到蒋天纵也没有丝毫惊讶之色,显然早就知道了。   “郭公公。”   郭玉行了个礼,“见过蒋大人。”   “郭公公,您这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郭玉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瓶,“蒋大人,这是陛下特地交代给您的。”   “这是什么?”   “白玉散。”   蒋天纵高兴道:“我正要和您打听呢,这就是白玉散?”   郭玉眼神有些复杂,“蒋大人,这白玉散十分珍贵,还请珍惜一些。”   蒋天纵点头,就是郭玉不说他也知道,御赐之物怎么敢不珍惜?   “郭公公,这白玉散怎么用啊?”   郭玉顿了顿,“您就在脖子处擦一些就好。”   蒋天纵愣了一下,他有些迟钝,这会儿才发现郭玉表情似乎很是微妙。   但显然郭玉没有给他解答的意思。   蒋天纵带着满肚子疑惑出宫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可疑,索性绕去一家香料店打听。   掌柜一见他就迎上来,但刚一走近就皱了皱眉。   “公子,您这是……”   蒋天纵没管他的反应,直接道:“我问你,白玉散是什么?”   掌柜摇头,“公子想要白玉散?我们这里没有,那都是宫里娘娘用的,御赐之物。”   宫、里、娘、娘!   蒋天纵终于明白为何郭玉表情那么奇怪了。   燕俊喆,你算什么好皇帝?!   蒋天纵气的想把手里的瓷瓶摔到地上,但想了想还是没敢。   要是惹怒了燕俊喆,他不管盐海县了怎么办?   “公子……”   蒋天纵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照样等在太清殿外,本来想继续拉着卓霄打听,但还没见着卓霄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   紧接着小太监就朝他行了个礼,快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条。   蒋天纵还以为是卓霄给他的,高高兴兴打开,结果发现是一个遒劲潇洒的字迹。   上面只有六个字:【别忘了白玉散。】   蒋天纵:“……”   他气坏了,但又无何奈何,只能一脸屈辱地赴约。   燕俊喆已经在窗口等他了。   蒋天纵面无表情地给他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俊喆朝他勾勾手,蒋天纵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   燕俊喆继续勾手,“过来,磨蹭什么?”   等蒋天纵凑近后他才皱眉道:“为何不用白玉散?”   蒋天纵压抑着怒气道:“陛下为何要折辱微臣?”   “朕何时折辱你了?”   “微臣已经打听过了,那白玉散明明是后宫之物。”   后宫娘娘们用来取悦天子之物,却让他一个臣子来用,不是折辱是什么?   燕俊喆顿了顿,“谁跟你说那是后宫之物?”   蒋天纵一脸茫然。   “你熏了朕好几回,朕让你用个香料换换气味难道不应该?至于白玉散,你也不用多想,不过是因为朕手边只有这东西罢了。”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放肆!”   蒋天纵立刻跪下,“请陛下恕罪。”   “罢了,朕也不与你计较,明日来记得用上。”   蒋天纵赶紧爬起来,“陛下,盐海县……”   窗子已经关上了。   蒋天纵等了一会儿,见燕俊喆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屋里。   等脚步声远去后,燕俊喆转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每日处理政事,和严文华那个老东西斗智斗勇,实在无聊透顶,难得遇到一件趣事,燕俊喆玩的还挺开心。   郭玉小心翼翼道:“陛下,今年宫里是否要进些新人?”   燕俊喆后宫只有两位妃子,一位是先皇安排的,一位是严文华设法塞进来的,燕俊喆全无兴趣,从来不搭理。   燕俊喆淡淡道:“你安排吧。”   可能他真是太无聊了,进就进吧。   郭玉高兴坏了,“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   袁州这边。   进入八月后,林言就做好了林阿爹他们来的准备,把宅子都收拾好了。   按照先前在信里说的,收完今年的稻米转手卖出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即便林阿爹他们放不下,要等今年的稻种精选出来再走,九月初也该到了。   然而一直到九月中,林言还是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林言信里有种极强的不安感。   “阿爹和大哥大嫂都不是固执己见的人,现在铺子也开不成了,他们不会留在盐海县的,定是有什么事情绊着了。”   林言起身,“要不我先回去瞧瞧吧,左右厂房里有二哥元儿还有三哥,暂时不用我操心。”   没有上面的调令,章墨远是不能离开的。   林言打算自己先回去看看,不带糯糯的话他速度应该很快。   糯糯坐在他边上,积极举手表态,“阿爹,糯糯也去啊。”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你等等,和爹爹一块儿。”   糯糯转头看向章墨远,疑惑道:“爹爹,为什么要等等啊?”   章墨远拉着林言的手让他坐下,“言儿,你先别担心,我的调令应该快了,就这几日,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我让束宁和我一块儿去。”   束宁闻言,立刻应了一声,“是。”   林三哥看了他一眼,提议道:“我也一起回去吧,厂房那边有二哥二嫂看着。”   林言摇头,“不可。”   两个哥哥还有杜元一向是分工明确,缺了谁都不行。   反倒是他这个大老板,本身就属于机动人员,不忙的时候短暂离开没事。   而且在哥哥嫂嫂们自己负责的领域,林言不一定比他们知道的清楚。   林二哥也摇头,对于林三哥的提议很不赞同。   杜元拍拍林三哥的肩膀,“三弟,咱们再商量商量吧。”   林三哥点点头。   也是他们运气好,第二天章墨远的调令就到了。   燕俊喆让他即刻赶往盐海县,把金德庸破坏的捍海堰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若是出了差错杀头。   至于金德庸,燕俊喆给了他处置的自由,大概也是想再次考验他,看他手段如何。   同一天,蒋天纵也寄了信过来,章墨远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林言凑上来,好奇道:“蒋天纵说什么了?”   章墨远把信给他看,林言看了一眼,发现上头写着:   【墨远,快来救我。】   林言疑惑道:“他怎么了,不是进了翰林院么?”   章墨远笑了一声,“大概是因为陛下对他格外关注的缘故,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他告诉蒋天纵怎么找燕俊喆是无奈之举,看来燕俊喆还是计较上了。   不过燕俊喆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对蒋天纵如何,后头再说吧,眼下也顾不上。   林言一头雾水。   不过朝堂里的事也不该他管,而且章墨远表情轻松,所以他也没太在意。   出发之前,林言把大家交到一起开会。   “三哥,等这个月一过,所有的收集笼都要收回来,全部移到水槽去,之后定期喂食。”   具体如何喂食林言已经咨询过方婶子,拟定了一个基础的表格。   他把表格递给林三哥,“三哥,现在你那边的任务是最复杂的,若是有问题记得一定要和二哥二嫂还有方婶子商量着来。”   第一个阶段主要是把幼苗养大,过程不复杂,就是需要十足的耐心和细心。   林三哥点头,“我知道了。”   林言回头看了眼束宁,这阵子束宁大部分时间都在林三哥身边帮他,两人配合的很不错。   所以他思考再三,还是打算把束宁留下。   “束宁,你留下吧,替我看着。”   束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言会这么安排。   “夫人,我……”   “你别担心,墨远会带手下,而且墨远自己武艺就很不错,厂房里人手不够,你留下我更放心。”   束宁看了眼林三哥,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束宁白了他一眼,“是,夫人。”   安排好林三哥这边,林言又看向林二哥和方婶子,“二哥,养珠场那边一定要看紧了,定期把杂物清理干净,成不成就看你这边了。”   “方婶子,你和二哥一道看着。”   两人都点了头,“知道。”   最后林言才看向杜元,他记得当初刚认识杜元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有些胆小、遇事犹豫不决的小哥儿。   但转眼才几年,他已经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言不在,他就是厂房里的大管家,每一处都得盯着。   “元儿……”   杜元打断他,笑道:“言儿,你放心,我知道的,平日里你教我那么多,我都记着呢。”   当初刚嫁进林家的时候,杜元一个字也不认识,现在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写东西了。   林言点头,“以后厨房那边你就别过去了,要是人手不够,多请一个厨子。”   “好。”   林言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没什么没交代清楚的了,便总结道:“我这回回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辛苦大家了。”   “不会。”   “放心吧。”   杜元犹豫道:“言儿,糯糯真的也要回去么,他还这么小,不如留在我们身边吧。”   回去还不知道情况如何,万一真来个水患,杜元倒不担心有危险,但糯糯在的话多少会让林言和章墨远分心不是吗?   林言笑笑,“其实我也想过把他留在这里,但他自己不愿意,我想想还是算了,这么小的孩子长期见不着阿爹和爹爹,不好。”   杜元点头,“好吧。”   “放心吧,有墨远在呢。”   “嗯。”   林言把事情都安排好以后就走了。   章墨远和糯糯在外面等他。   “都好了?”   林言点头,“墨远,你那边也结束了吗?”   从六月到九月,三个月的时间,章墨远亲自带着袁州城的百姓把捍海堰的区域划定好了。   之后督工的事情就交给詹池。   除此之外,章墨远还写信去盐海县,把当初一直跟着他的三个水利师给调了过来。   当初他们也来过袁州,对袁州这边的地形有大致的了解。   有他们在,章墨远即便在盐海县多花些时间也无妨。   “都好了,走吧。”   “嗯。”   糯糯一听要走,马上哒哒哒跑在最前头,生怕两个爹爹说不带他。   “糯糯。”   糯糯赶紧捂住小耳朵,“糯糯走远啦,听不见啦。”   林言笑坏了,快走几步从后面一把把糯糯抱起来,“没说不带你,走慢些。”   “真的吗?”   “真的呀。”   林言把他放在章墨远怀里,让章墨远抱着他走。   确定会带他,糯糯马上就神气起来了。   “阿爹,我的八仙果粒带了吗?”   “带了,都在马车上呢。”   “那玩具呢?”   “也带了,就是你昨天玩的那几个。”   糯糯想了想,又问:“故事书呢,我还要给你们讲故事呢。”   “没带。”   糯糯有意见了,“怎么不带呢,阿爹你是不是忘了呀?”   林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前糯糯看的故事书都是章墨远画的,那叫一个字迹工整,画技优良。   但来了袁州以后他就没时间画了,等把前面那些翻来复去看了好几遍后糯糯就不耐烦了,央着林言给他画。   林言实在拗不过他,就画了一本火柴人。   画完自己都沉默了。   糯糯当时还很天真地来了一句,“阿爹,小乌龟没有吃饭吗,怎么瘦的和火柴一样了。”   林言更沉默了,他明明画的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哪里来的小乌龟?   但是仔细看一眼小女孩身上的衣服,他又不确定了。   可能是真的画的抽象了一点。   他还记得章墨远看到他画的故事书的表情,这么冷静理智的一个人,居然整整笑了五分钟。   林言干脆选择性忘记了这档子事。   偏偏糯糯还宝贝似的,天天抱着编故事,编了起码五个版本。   每个版本都是对林言画技无情的鞭挞。   林言已经开始害怕听他讲故事了。   章墨远笑出了声,林言怒瞪他。   章墨远轻咳了一声,“是爹爹忘了,但是爹爹会给你画新的,阿爹那本等你回来再看吧。”   糯糯叹了口气,“那今天就讲不成故事啦,我昨天刚讲到小乌龟把自己的腿拆下来做独木桥呢。”   章墨远极力忍着笑。   林言索性把脸转到另一边,假装没听见。   上了马车以后,林言把玩具拿出来给糯糯,总算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   这次他们没带锅炉,走的又快,所以在马车上吃干粮喝水的机会大大增加。   糯糯就着章墨远的手喝了口水,然后忧心忡忡地问林言:“阿爹,你们是不是养不起我了?”   林言:“……”   糯糯又去看章墨远,“爹爹,你也没钱了吗?”   章墨远笑了一声,“有,但是咱们要尽快赶回去,吃这些快一些。”   糯糯还是不太放心,他举起手里的米饼,“那我可以吃两块吗?”   “可以。”   “那三块呢?”   “不可以。”   “为什么呀?”   “因为三块太多了。”   糯糯想了想,问道:“真的不是因为养不起我吗?”   章墨远很配合道:“真的不是。”   林言无奈道:“就为了多吃一块米饼,你至于绕这么大个弯子吗?”   糯糯嘿嘿一笑,啊呜啃了一大口手里的米饼。   吃下去以后就自然地张开嘴,让章墨远给他喂水,一整套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吃完两块半米饼,糯糯拍拍小肚子,一本正经道:“阿爹,就算你们养不起我也没关系哒。”   林言顿时来了点兴趣,“哦?怎么说。”   糯糯认真道:“我可以去大街上给人家讲故事呀,三舅说这叫卖艺,很厉害呢。”   林言:“……”   *   路上走了大半个月,终于进了盐海县。   章墨远让跟来的属下去了县衙,结果得知金县令不在,已经去了海河镇好几日了。   而且从县里百姓的口中,两人得知盐海县已经下了好几日暴雨了。   他们到之前才刚刚停了一会儿。   林言和章墨远立刻便要动身回海河镇。   县衙里的衙役这才说了真话,“章大人,您还是别去了,海河镇那边已经被大水淹了,我们大人就是被困住了。”   林言表情立刻变了,海河镇上七八九三个月份是最多雨的,而且嘉禾村和周边几个村子排水基本都靠海,通过入海口把积起来的雨水汇进去。   内部几乎是没有什么排水能力的。   当年章墨远和三个水利师研究了好几日才把这个因素充分考虑进去。   现在这个情况比林言预料的最坏的情况还要坏。   章墨远安慰他道:“先别急,趁着这会儿无雨,我们去海河镇。”   林言点头,“好。”   海河镇和嘉禾村那边隔了一段距离,即便淹多半也只是积了些水,应该不会太严重。   想必此刻林阿爹他们都在铺子里。   糯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察觉到了两个爹爹之间紧张的气氛,所以乖乖的没有说话。   虽然章墨远和林言中间没有打停,但还是第二天才赶到海河镇。   林言松了口气。   这边的情况果然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只要林阿爹他们守在铺子里,那人一定都是安全的。   然而铺子里根本没人,而且从铺子的门面来看,至少一个月没有开张过了。   林言敲了几下门,大喊道:“阿爹,大哥,大嫂,海贝,海壳。”   连着喊了一遍都没有动静。   糯糯也扯着嗓子喊:“海贝哥哥,海壳哥哥。”   没有人。   林言皱起眉,“墨远,不对啊,上回大哥给我们寄的信里明明说铺子一切都好啊。”   章墨远表情严肃,“大哥应该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才没有说实话。”   林言朝黑压压的天际看了一眼,“瞧这天色随时都会继续下雨,墨远,咱们赶快回去吧。”   溪首街和他们走之前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光景,别说铺子了,连个行人都没有。   章墨远把糯糯抱在怀里,怕他鞋子走湿。   “太奇怪了,海河镇上积水一点都不严重,为何如此冷清呢?”   这么点水,大家伙拿上工具,很快就收拾好了,根本就耽误不了什么。   走到溪首街头,连马老板家的铺子都关的严严实实。   林言愈发觉得可疑。   糯糯肯定是不能带了。   林言和他打商量,“糯糯,你乖一点,你先留在这里,等阿爹和爹爹找到阿爷他们再回来接你好不好?”   本来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糯糯马上就答应了。   “阿爹,你们去吧,我会听话的。”   林言低头亲了亲他,“好。”   马老板不在家,林言和章墨远只好去了蒋家,敲了许久都没人。   林言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没人,我们去唐木匠家看看吧。”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林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然而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就开了。   “言哥儿,章秀才,怎么是你们?”   林言赶紧转过身去,才两年多没见,蒋老板就变了个样子。   完全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蒋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老板叹了口气,“先进来说吧。”   等林言和章墨远进门后,蒋老板赶紧把门锁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蒋老板看了眼章墨远,刚要行礼就被章墨远拦住,“免了,直接说吧。”   蒋老板苦笑一声,“天纵写信来说了,章秀才如今已经是状元了,恭喜啊。”   “多谢,可是金德庸?”   蒋天纵点头,“你们离开的第二年,镇上就来了一批行商,把稻米哄出了天价,本以为这是一件大好事,谁知后头就遭了祸。”   说到这里,蒋老板咬牙切齿,“都是那个狗县令,他把人都拉去海边,说要集全县人做围海造田,不光要把村里的人全都赶回去,还要从镇上拉壮丁。”   “更可气的是,他还强行把先前几个村子围出来的地给占了,若是不肯充公就加税,加到大家付不起的地步。”   “你们家的地也被他征了去。”   “如今,周边几个村子的地都成了狗县令一人的私有物,他还派人监督大家干活,凡有闹事的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打,更严重的直接抄家,杀一儆百。”   林言气的发抖,“他这么做,就不怕被上头知道吗?还有知州,他就不怕么?”   蒋天纵冷笑一声,“现在整个盐海县哪里还有人出的去,只能进不能出,都派人看着呢。”   “我家还能体体面面,全靠我家天纵,他毕竟是个京官。”   “连寄出去的信都要被那些衙役检查,无关痛痒的才能放出去。”   林言明白了,难怪之前大哥的信里只说了原先的捍海堰被推倒加长的事,别的是根本不敢说啊。   林言拉着糯糯的手,还没开口蒋老板就把糯糯抱了过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放心,我家天纵是京官,狗县令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你和章大人快回去吧,旁的也别说了。”   林言点头,感激道:“多谢。”   蒋老板挥挥手,糯糯抬起小爪子挥了挥,努力忍住眼泪,“阿爹,爹爹,你们快点来接我呀。”   “好。”   章墨远摸摸糯糯的脑袋,“我们很快就来接你,爹爹保证。”   糯糯点点头,带着哭腔道:“我会多想几个故事的,等你们来接我的时候讲给你们听。”   林言:“……”   这就不必了吧。   章墨远倒是不嫌弃他,“好,你多想几个。”   随后两人和蒋老板道了别,离开了。   糯糯长到三岁多,第一回 不在他们身边,还真不太适应。   林言往回看了好几次。   章墨远揽着他,“我会尽快解决,别太难过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呜呜我要苦练说故事的技能,等阿爹和爹爹来接我的时候惊艳住他们。   林言:(欲言又止) 第90章   越往嘉禾村的方向走, 积的水越多,往年这条走惯了的路, 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糟糕的是, 走到快一半的时候又下雨了,这让原本就被水浸透的地面简直雪上加霜。   马车也走不动了,车轱辘深深地陷进泥里, 马儿烦躁地在原地嘶吼。   林言掀开车帘,顷刻间就被雨水糊了一脸。   章墨远及时撑开伞替他挡住,“没事吧?”   林言拿衣袖擦了把脸,摇头道:“没事, 看来我们得下车了,把马车留在这儿吧。”   “好。”   两个属下已经等在马车外, 见林言和章墨远出来便赶紧伸手来扶。   “祁扬, 找个地方把马拴好。”   “是。”   章墨远现在的手下是一对兄弟,兄长叫祁扬,弟弟叫祁义。   祁义撑着一把大伞站在林言身边。   “大人, 夫人, 前面太危险了, 还是让属下和兄长去吧,二位绝不可有闪失啊。”   林言摇头,“单靠你们,金德庸不会怕的。”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 林言的小腿已经全都泡在泥水里了, 看着很是狼狈。   “言儿,你……”   林言知道他要说什么, 直接打断他, “不行, 我要和你一块儿去。”   章墨远早就猜到会被他拒绝,无奈一笑,“那走吧。”   “嗯。”   等祁扬处理好马车回来后,四人一块儿往前走。   祁扬负责在最前面探路,祁义负责殿后。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祁扬停下,“大人,不能再走了。”   水已经淹到他腰部了。   以章墨远的高度,已经能看到村长家的屋顶了,这也多亏了前两年挣了钱,嘉禾村几乎每一家都修缮了房屋。   不仅防风防雨,还加高了屋顶。   林言喘了口气,他走的有点晕,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到处都是水。   “墨远,咱们是不是快到了?”   章墨远把他往自己身边揽了揽:“是,我已经看见村长家的屋顶了,就在前面。”   林言高兴道:“太好了,总算到了。”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问道:“墨远,你再看看,村长家屋顶有人么?”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应该往高处走,等待救助才是。   章墨远摇头,“只能勉强看到一点,其他的看不清,不过村长家有船,兴许都在船上也不一定。”   林言点头,“你说得对,去年大哥写信就说村长家换了大船了,应该能坐不少人呢。”   “嗯。”   祁扬再四周检查了一番,然后道:“大人,属下水性尚可,让属下游过去吧,祁义留下。”   章墨远摇头,“不可,这水不干净,里面可能会有石块树枝,太危险了。”   林言也道:“是啊,若是打一个浪,水性再好的人都不一定能出来。”   “可是大人夫人,村子里一直没人出来,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章墨远淡淡道:“没人出来,多半是通道被堵,或是有人不让他们出来。”   “那要如何是好?”   章墨远转头看向祁义,“祁义,把你身上的信号器发出去。”   来之前章墨远特地让束宁准备了一些信号发射器,是他们暗卫之间常用来联络的小玩意儿。   祁义为了不让信号器浸水,特地用几层油纸包好了挂在自己脖子上。   “是。”   信号器很快就发了出去,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动静,并无人出来。   “再发一个。”   “是。”   连着发了三个,依旧没什么动静。   章墨远当机立断,“祁扬,先去找一棵树,祁义,去马车里拿些干粮和水来,再给夫人那些干的衣裳。”   两人立刻去干活了。   章墨远放缓了语气,低声道:“冷吗?”   林言点头,“有一点。”   其实不只是一点,林言的体温都快被抽走了。   要不是章墨远始终抱着他,他可能要冷的发抖。   “我们先去找棵树歇会儿,等村长他们出来应该还需要一会儿。”   林言点头,“好。”   祁扬很快就回来了,引着林言和章墨远过去。   “大人,夫人,踩着我的背上去吧。”   章墨远推开他,“不必。”   他自己先踩着树干爬上去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才伸出手,“言儿,上来,祁扬。”   林言爬树的时候祁扬就在后面帮忙推,林言虽然没爬过树,但他身体轻巧,又有两个人帮他,所以爬起来不算困难。   等祁义回来,四人便坐在树上暂时休整片刻。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章墨远沉声道:“先离开。”   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在这里过夜是不可能的。   就在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条船出现在视野里。   等看清船头的人时,林言高兴坏了,“村长,秦大娘。”   他终于松了口气。   村长愣了一下,然后看向身后的秦大娘,“老婆子,我好像听见了言哥儿的声音,我这两个听声的是不是坏了?”   秦大娘有点心疼,“都是那个狗县令,上回给你打坏了吧。”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林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加大音量又喊了两声。   这下秦大娘也愣住了,“怪了当家的,我也听见言哥儿的声音了。”   “我,我刚才又听着了。”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真是言哥儿?不对啊,他们在袁州呢。”   祁扬干脆折了一根树枝丢过去,把两人吓了一跳。   “村长,我们在这儿。”   村长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终于看见了树上的四人。   “真是言哥儿,老婆子你快瞧,还有章秀才。”   秦大娘高兴的都快哭了,“太好了,章秀才回来了,咱们盐海县总算是有救了。”   这两年大家伙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是章秀才在就好了。   可惜也就是说说,大家都知道章墨远考中了状元,已经在外头做了大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眼下乍一看见林言和章墨远,两人又是高兴又是不敢相信。   “言哥儿,真是你们啊?”   “是啊村长,快来接我们。”   秦大娘捡起船桨,“快点老头子,划快一些。”   村长家这艘新船其实也不算大,六个人坐上去明显有些挤,但谁都顾不上。   “村长,秦大娘,里头现在什么情况啊?”   村长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狗县令搞的鬼,他让人拆了原先的捍海堰,改建新的,我们这些反对的人都被他打过,现在也没人敢说了。”   “这回的水患,也是和新修的捍海堰有关系,水堵着出不去,狗县令还不让我们拆。”   “刚才那三声动静是你们弄出来的吧,那狗县令还以为是县衙的人,要不然我们也出不来。”   秦大娘看向章墨远,红着眼睛道:“小章,章大人,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嘉禾村,救救我们盐海县吧,这一年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章墨远应了一声,“秦大娘,我这回来就是奉了陛下的命来解决此事,你放心吧。”   秦大娘擦擦眼睛,高兴道:“太好了,咱们盐海县有救了。”   林言急切道:“秦大娘,大家都还好吗,我阿爹他们……”   秦大娘拍拍他的手,温声道:“放心吧,他们都没事,这还多亏了你们先前写来的信,大家伙都把粮食堆到了高处,洪水来的时候反应也都很快。”   林言松了口气,那根悬了一路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只要人没事就好。   快到村口的时候秦大娘又道:“今日太晚了,我们先送你们回家吧,先和家里人见见。”   林言和章墨远也是这么想的,先见到林阿爹他们再说。   “好。”   村长和秦大娘小心翼翼地避开县令的耳目,带着他们往章墨远家走。   中间好几次遇上嘉禾村的人,大家一开始都以为船上是金德庸的人,等看清是章墨远和林言时,个个又惊又喜,然后全都默契地装作没瞧见。   等船划走后才去和其他人传递这个好消息。   眼下的嘉禾早就不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要是没有村长和秦大娘带路,光凭林言他们自己怕是很难找到自己家。   “到了,你们快进去吧,我们还要去狗县令那边交代一下。”   “多谢。”   村长摆摆手,和秦大娘两人划着船走了。   章墨远扶着林言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块往前走,这些大石块应该都是林阿爹他们放的,勉强能活动一二。   院子的大门应该早就被洪水冲走了。   “阿爹,大哥,大嫂。”   屋里的林阿爹一骨碌爬起来,脑门一下子撞到了梁子上,疼的直皱眉。   “老大媳妇儿,老大媳妇儿。”   林大嫂躺在另一边,本来昏昏欲睡,但被林阿爹的喊声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你听听,外头什么声音?”   林大嫂一脸迷茫地竖起了耳朵。   林言又喊了一声,祁扬和祁义也跟着一块儿喊。   “老夫人。”   林大嫂身姿比林阿爹灵活,他三两下站到林阿爹那边的石块上,然后把他扶下来。   刚巧林言和章墨远探身进来。   “阿爹,大嫂。”   林阿爹和林大嫂都惊呆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言儿,你们怎么……”   章墨远扶着林言在架高的桌上坐下,然后把他的双腿也抬起来放到桌面上。   林言喘了口气,解释道:“阿爹,大嫂,我们回来了。”   林阿爹往这边走了两步,踩着石块身形有些不稳,“你们怎么回来了,赶快走,晚了就出不去了。”   章墨远坐在林言身边,一边拧衣袖上的水一边道:“阿爹别急,我们是奉了陛下的命来解决水患的事,不必担心。”   “真的?”   见章墨远点头,林阿爹和林大嫂都松了口气。   林言往四周看了一眼,屋里也都是水,门窗什么的都没了,只能用石块挡着,但还是禁不住风雨呼呼地往里头灌。   “阿爹,现在屋里也不安全了,咱们得尽快出去才好。”   林阿爹无奈道:“先前我们都在屋顶,下雨才进屋里来的,知道不安全,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大哥呢?”   “被拉去海边干活了,天黑了才能回来。”   “海贝海壳去哪里了?”   “在镇上,托了米铺掌柜把他们带走了。”   本来家人团聚是值得庆贺的事,可是现在这个状况,这份喜悦也持续不了多久。   林大嫂小心翼翼地往厨房走,“你们一定没吃东西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去。”   林言拦住他,“大嫂不用,我们刚刚吃了东西。”   章墨远往外看了一眼,雨水终于停了。   “海边太危险,得尽快让大哥他们回来。”   现在村里看着平静,但随时都会有危险。   林阿爹一脸气愤道:“狗县令每日一大早就派人来拉壮丁,村里几艘船都被他强行征了。眼下这个境况,我每日都提心吊胆,就怕你们大哥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还好你们之前寄了信回来,大家都有所防备,不然早就被水冲走了,就算不被水冲走,这么多天下来也得饿死。”   林阿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信,还真是多亏了蒋老板,现在他家负责接收镇上的信件,你们寄来的信都是他给藏好的。”   林言恍然,他刚才还奇怪呢,按理说现在这情况,他和章墨远的信根本就到不了林阿爹手上才是。   “下回见了可得好好感谢他。”   林言笑笑,“正好糯糯还在他家里呢,到时候一并感谢了。”   林阿爹大惊,“什么,糯糯也来了吗?”   “是啊,他不肯留在袁州,我们只好带他一道来了。”   林阿爹眼眶泛泪,平时他就很想念这个宝贝小外孙,现在一听小外孙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能回来,更难受了。   都是那个挨千刀的狗县令。   “阿爹,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阿爹摇头,“不晓得,要看狗县令那边什么时候才肯放人。”   大概是因为今日又下了雨,金德庸也担心有危险,所以提早把人放回来了。   天刚刚擦黑,外头就传来大声的说话声,其中有一道很熟悉。   林言高兴道:“大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探进来一道黑影。   林大哥刚要开口就听见有人叫他,“大哥。”   林大哥愣住,林言又喊了一声。   林大哥手里的湿衣服瞬间落入水里。   “言儿,是你吗?”   林言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屋里黑漆漆的,借着外面残留的一点天光,林大哥才看清。   “言儿,真的是你啊,墨远呢,他也回来了吗?”   “是啊。”   章墨远也喊了一声大哥。   林大哥大喜过后就小小地埋怨了几句,“怎么还是回来了呢?这几日才刚刚好了一些,今日又下了雨,说不准一会儿就……”   林言笑着打断他,“大哥,没事的,这次墨远回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相信他。”   林大哥看了眼章墨远,点点头,“好,有墨远在,什么难事儿都能解决。”   一屋子人勉强吃了点东西,林言又拿出马车上带的水给大家分了。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就着黑暗说话。   林言看了眼一直站在门口的祁扬和祁义,招呼道:“祁扬,祁义,你们也过来坐吧,累了一天了。”   两人应了一声便走过来坐到了章墨远和林言身后。   章墨远开口问林大哥,“大哥,海边现在境况如何?”   林大哥面色凝重,“这一年多大家都被县令逼着建新的捍海堰,如今水淹成这样,县令还舍不得拆,每日让我们一趟一趟地把水运送到海里去。”   林言简直无语,这县令可真是又蠢又坏。   得亏这几日海上没起风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村里现在就靠着几艘船活动,村长家的最大,专门负责运送县令的私物,其他几艘就每日村里海边往返。”   “其他几个村子呢?”   “其他几个村子都没有船,都被困在村子里呢。”   林大哥抓着章墨远的手臂,急切道:“墨远,你是状元,做的官应该比县令要大很多吧?”   章墨远点头,“是要大一些。”   “那……”   “大哥别着急,我需要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林言也好奇地看向章墨远。   来之前祁扬祁义还有束宁三人跑进跑出忙活了好几日,采购了不少东西回去,不过当时林言忙着安排厂房里的事也没顾上问。   “还要配一些火药出来。”   林大哥吓了一跳,“火药?”   火药这东西可是违禁品,而且很危险。   所以林大哥本能地觉得惧怕。   林言倒是很高兴,既然章墨远这么说,那他肯定已经把材料备齐了。   “太好了,有了火药,咱们就方便了,就是那个县令一定会气疯。”   章墨远笑笑,其实他也不想用火药,到时候严文华那边肯定要大做文章,但眼下这个情况,不得不用。   那些不合理的捍海堰多留一日,都是极大的风险因素。   “大哥,明日你们什么时候去?”   “天亮了就来接。”   “好,明日我随你们一道去。”   一听他这么说,林大哥心里就安定多了,“好。”   章墨远安排祁扬和祁义轮流守夜,然后一家人暂时歇下了。   又冷又硬的桌面实在很难睡,林言又不敢翻身,生怕桌面不稳。   章墨远把他揽入怀中,小声道:“睡不着?”   林言嗯了一声,“有点冷。”   章墨远把自己的上衣解开,露出里头干净的里衣,然后让林言靠在自己胸口。   林言在他胸口蹭蹭,笑道:“现在不冷啦。”   章墨远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像是哄糯糯睡觉一般,“睡会儿。”   “嗯。”   林言本来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靠上去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等他睡着后,章墨远小心翼翼地起身,往院子里走。   祁扬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把包袱拿出来。”   “大人,您的意思是,现在就做?”   “左右也睡不着,现在先做一些吧。”   “是。”   章墨远做的是黑。火。药,拿硝石、木炭、硫磺三样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然后放在石槽里搅拌均匀。   这还是他上辈子从黑火库里学来的。   祁扬担忧道:“大人,您真的要用这玩意儿,这可是……要重罚的。”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也没有更快的法子了,姑且先用着吧,后头的事情再说。”   “是。”   祁义也没睡,见章墨远出去便跟了出来,恰好听见他们的这段对话。   “大人,我也来帮忙。”   “嗯。”   在章墨远的指导下,三人做了一整夜,然后把做出来的黑。火。药拿到屋顶上铺开晾干。   生怕下雨,祁扬和祁义就守在边上看着。   等火。药晾干以后,天也快亮了。   章墨远只躺了一会儿,并未睡着,所以天一亮他就又起来了。   林大哥林阿爹林大嫂也起来了,他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林言听见大家起来的动静,也赶紧爬起来了。   林阿爹心疼道:“言儿,你再歇会儿,外头不用你。”   “没事的,我也睡不着了。”   等所有人起来吃了点干粮,接林大哥的船就来了。   划船的是王大伯和王大娘。   “林家老大,快些出来了。”   王大伯把船停稳,一抬眼就看见从屋里出来的章墨远。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睛坏了,但使劲揉了揉还是章墨远。   而且他还清晰地听见林家老大喊了一声墨远。   真是章秀才?   不对,应该是章状元了。   “章,章状元,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客气道:“王大伯,王大娘,昨日刚回来。”   王大娘一拍大腿,“昨日秦大娘偷偷和我说我还不信,以为她在那儿发梦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见章墨远跟在林大哥后面上了船,王大伯担忧道:“状元郎,您也要去?海边很危险,您还是别去了。”   章墨远坐下后后头跟着的两个男人也上来了,两人一人拎着一只大包袱,里头应该放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他们一上来,原本还能坐几人的船立刻就满了。   王大伯犹豫了一下,县令给他的任务是要在规定的时间把人都送过去。   “状元郎,这……” 第91章   王大娘在王大伯背上拍了一把, 没好气道:“想什么呢,状元郎官位可比那狗县令高得多, 怕什么, 还不赶紧把船划走?”   王大伯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呢, 状元郎你们快坐好,这就走。”   林言和章墨远一回来,嘉禾村的人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再也不是先前那副认命绝望的模样。   船上坐不下了, 林言就没一道去,在家里等着。   林阿爹担忧道:“言儿, 墨远昨日说要用火药, 那玩意儿太危险了,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言握着他的手,笑道:“阿爹别担心, 墨远会处理好的。”   虽然林言这么说, 但林阿爹明显还是很担心, 一次一次往外面看。   章墨远这边。   今日王大伯和王大娘明显比前阵子要卖力的多,呼呼地划拉着船桨,没一会儿就到了。   林大哥往远处指了指,“小章, 你瞧, 那边都是县令让我们建的。”   章墨远微微皱眉,眼前的这一堵一堵高墙根本没有一点章法, 围出来的区域比他们当初做的大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 海边应该也填了不少。   海岸线明显往后缩了一大段。   看他盯着海岸线, 林大哥苦笑道:“墨远,你是不是瞧出来了?上半年县令逼着我们把海边边给填了,连你和言儿先前说了好几回的口子也没放过。”   之前围海造田的时候,林言和章墨远研究过海边的环境,把几个重要的入海口标了出来,那些都是雨水汇入海里的重要通道。   眼下显然已经被破坏了。   按理说能坐上县令的人不至于蠢成这样,即便过去从未在海边城镇待过,也不至于如此盲目。   只能说金德庸根本就没把几个村子老百姓的命当回事。   章墨远回头看了一眼,祁扬立刻把手里的包袱递到他手上。   章墨远小心地解开包袱,露出里头黑乎乎的火药粉末。   林大哥下意识露出畏惧的眼神。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主动道:“墨远,这东西要如何点,让我去吧。”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大哥别着急,眼下这个情况点了也跑不快,只能让祁扬祁义去。”   林大哥回头看了眼祁扬和祁义。   祁扬祁义立刻冲他点了点头。   昨夜章墨远已经估算过距离,和他们定下了初步的用量。   引线的长度也都慎重考虑过。   章墨远让王大伯王大娘划着船看了一圈,对捍海堰的高度和厚度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点了几处,先从这几处开始。   先把洪水放出去再考虑其他的。   “大伯大娘,先确认附近有没有旁人。”   “好。”   王大伯和王大娘划着船又转了两遍,一边转一边喊,确认海边没有其他人。   “状元郎,已经转了两遍了,确实没有人。”   “好。”   章墨远看了眼身后的祁扬和祁义,两人会意,立刻起身踩着船尾和大石块,几个纵越瞬间就落在了捍海堰的墙头。   王大伯他们看的目瞪口呆。   两人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跃进,很快就把章墨远方才点的几处都走了一遍。   章墨远仍未开口,目光紧盯着两人的脚步。   其他人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是在试呢。   祁扬和祁义很快就把视线投到了海边的几棵树上。   两人不停歇地试,章墨远带着其他人给他们铺石块,这个林大哥他们先前一直在做,非常熟练。   试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章墨远才点了头。   “可以了,走吧。”   王大伯王大娘现在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章墨远话音刚落,他们就赶紧使劲把船给划走了。   一直到进了村子,章墨远才开口,“把口鼻都捂起来。”   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支信号发射器,朝着刚才来的方向发了出去。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所有人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都知道要来了。   刚巧另外一艘载人的船过来了,上头划船的是周大哥和村长的大儿子杜大哥。   周大哥一见章墨远,高兴道:“墨远,真是你回来了啊,我……”   话才说一办就被章墨远打断了,“周大哥,捂住口鼻。”   周大哥他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做。   几乎就在下一刻,海边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林大哥他们做好了准备,所以个个都很镇静,但周大哥那边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吓坏了。   “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炸了?”   无人回答。   章墨远他们并未把捂住口鼻的手放下来,因为紧接着就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每一声之间都隔了一会儿,显然引爆的人十分谨慎。   周大哥他们也不敢说话,个个拿惊疑的眼神看着章墨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突然传来信号发射器的声音。   章墨远这才把手臂放下。   大家见状,立刻也把手放下了。   周大哥急了,激动道:“墨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是什么东西,着实吓人。”   章墨远淡淡道:“把几堵墙炸了。”   周大哥瞪大了眼睛,章墨远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实在无法和他说的话结合到一起。   “走,过去看看。”   王大伯王大娘立刻迫不及待地捞起船桨,划之前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道:“状元郎,这……”   “放心吧,无事的。”   “好好好。”   两人这下放心了。   这一连串的爆炸声惊动了整个嘉禾村,包括暂住在村长家的金德庸。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大喊道:“杜山,快给老子滚进来!”   村长赶紧踩着石块走进去,小心道:“县令大人有何吩咐?”   村长家在村口,离海边相对远一些,所以家里情况要好不少。   要不然金德庸也不会选他家。   金德庸面色铁青,“刚才怎么回事?”   村长开始装傻,“不知道啊大人,是不是咱们先前建的捍海堰倒了?”   知道章墨远回来,面对金德庸时,村长也多了几分底气,这种话放在之前他是绝对不敢说的。   金德庸一脸阴狠,“你当本官是傻子?”   村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小的不敢。”   底气归底气,对县令的畏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很快外头就传来几个衙役的声音,“大人,外头出事了。”   金德庸赶紧爬起来,村长上前去扶,被狠狠踹了一脚,险些栽进水里。   “去划船,要是让本官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小动作,小心你们全村的命。”   “……是。”   村长和秦大娘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地把船划出来。   “快,动作快!”   金德庸带着几个衙役火急火燎地赶到海边,眼前这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他引以为豪的捍海堰居然被炸的一片狼藉,视野可及到处都是碎裂的石块。   村长和秦大娘悄悄对视一眼,四只眼里满是喜悦。   因为肉眼可见的,洪水的高度下降了。   金德庸狂怒,爆喊:“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搭理他,章墨远正带着林大哥他们疏通水道呢。   金德庸狠狠在村长背上推了一记,差点没把他推到水里去。   “快划,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本官对着干。”   村长这把更有底气了,他壮着胆子道:“大人,这爆炸的威力您也瞧见了,万一哪里还藏着炸药,您过去岂不是……”   虽然刚才没瞧见章墨远,但他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金德庸瞪了他一眼,但显然他也害怕,没再催着村长划船。   但清理水道的动静很快就传了过来。   “那边有人,把船划过去。”   村长继续为难,“大人,现在这水里到处都是碎石块,船要是撞上了……”   金德庸眼神阴冷,“再多说一句本官现在就把你杀了。”   村长吓的不敢说话了。   秦大娘赶紧捞起船桨,拼命往章墨远那边划。   距离越近看的越清晰,只见章墨远带着林大哥他们在挖水道里的泥沙。   把泥沙清出来,然后引导着洪水往外流。   金德庸眯起眼,他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位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章墨远。   也是他先前为自家女儿物色的夫婿。   可惜被拒绝的很难看。   而且从那以后,柳家那个老狐狸也开始跟他打起了官腔。   不光对此金德庸是庆幸的。   毕竟章墨远已经明确拒绝了严宰相的招揽。   作为严文华阵营的一份子,章墨远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金德庸的敌人。   也要多亏了章墨远,不然金德庸一个被发配的小县令,何德何能能入得了严宰相的眼?还特地修书过来,吩咐他想法子破坏章墨远的围海造田。   正好他想利用围海造田捞一笔,干脆就彻底放开干了,眼下出了事倒是正和他的意。   章墨远出现在这里,金德庸倒是不怎么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他上报京城的信可都还没来得及写呢。   章墨远直起身,和金德庸的视线对上,金德庸缓缓勾起唇角。   “这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么,听说陛下让你去圆周你做了知州,怎么突然跑回家来了?”   章墨远淡淡道:“自然是奉了陛下之命,来替金县令收拾残局的。”   他一开口就仿佛识破了金德庸的心思一般,把自己从这出事故里摘出来了。   金德庸脸色微变,“知州大人怎么这么说话,这围海造田不是您亲自指挥的么?”   “是非曲直,我早已上报陛下,到底是谁的过失,陛下已然明了。”   金德庸顿时慌了一阵,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笑道:“哦?是吗,巧了,本官也已上报严宰相知晓,到底该问责谁,他老人家心里自然有杆秤。”   听见这话,林大哥紧张地看了眼章墨远,同时心里生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   这狗官,分明是颠倒黑白。   围海造田在墨远手里一直好好的,恶人是这狗官才对。   周围其他人和他的心思差不多,个个都气的攥紧了拳。   章墨远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口舌,到时候交给陛下和严宰相就是。”   说完他就不再搭理金德庸,继续若无其事地指挥大家清理淤积的泥沙。   他的官比金德庸要大,但他却亲自蹲在石块上,手上满是脏兮兮的泥沙,反观金德庸呢,高高在上地站在船头,土皇帝似的。   更别说这一场灾难还是他带来的。   百姓心里都有杆秤,这样两个人,简直高下立判。   不过大家也就在心里想想,毕竟拿章墨远和这狗官放在一起比,他们都觉得侮辱了章墨远。   见章墨远不搭理自己,金德庸下不来台,他环顾四周,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   “本官见到袁州的知州过于惊讶,差点忘了一件事。章大人,方才的爆炸声,是你弄出来的?敢问,您是哪里弄来的黑。火。药呢?”   金德庸十分得意,毕竟别的都可以不管,光黑。火。药这一桩就够治章墨远一个杀头之罪了。   章墨远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黑。火。药,方才分明是这些墙倒塌的声音,你是不是听错了?”   金德庸一愣,“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些捍海堰好端端的会自己倒塌?”   章墨远一脸茫然,“本官也不知呢,兴许是被洪水泡久了,有些不稳?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先前大晋边关的城墙便是泡久了雨水,一夜之间倒了。”   大晋是大梁的邻国,章墨远说的城墙倒塌确有其事。   但大晋的城墙多少年,这边的捍海堰多少年?哪来的可比性?   章墨远继续道:“大人可能不清楚,这洪水里头什么都有,说不定还有大鱼,大鱼连人都吃,更何况小小一堵墙呢。”   听见吃人,金德庸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惧意。   章墨远笑了一声,“大人请回吧,收拾残局的事交给本官就好。”   林大哥指着远处的海面,惊呼了一声,“墨远,那是不是你说的大鱼啊,真的会吃人吗?”   章墨远看了一眼,海面的确在翻滚,但不可能是什么大鱼。   作为生长在海边的人,林大哥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明显是在配合他恐吓金德庸。   村长也很配合,“大人,我瞧着的确不太好,就算不是大鱼,也可能是新一轮的洪水,小的这就送您回去吧。”   金德庸不信什么大鱼,但前阵子突如其来的洪水他还有印象,现在嘉禾村到处破败残缺的房子就是洪水的杰作。   要不是放不下这一片捞钱的工具,金德庸也不可能冒着风险留在这里。   所以即便心又不甘,但金德庸还是下了命令,“走。”   村长和秦大娘二话不说,飞快地把船划走了。   林大哥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王大伯笑道:“林家老大,你反应真快,不会是林家人。”   林大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想赶快把狗官吓走,也没多想什么。”   章墨远冲他笑笑,夸道:“大哥方才反应很快。”   林大哥更不好意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家笑了一会儿,都有一种终于吐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继续吧,今日要把这几条水道都清出来,把洪水分流出去。”   “知道了。”   *   林言自然也听到了爆炸声,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信号器上空的声音。   林阿爹本来在屋里弄吃的,听见声音差点把手里的水囊都砸到了地上。   “言儿,什么声音,是不是墨远……”   林言点点头,“是墨远,他们成功了。”   “那人呢,墨远和你大哥怎么样?”   林大嫂就坐在林言旁边,闻言笑道:“阿爹别担心,言儿说刚才那个什么信号器,就是大家都没事的意思。”   林阿爹根本没听见什么信号器的声音,但林言和林大嫂都这么说,他就放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章墨远和林大哥一上午都没回来。   林言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想给他们送些吃食和水过去。   家里的水还是他们昨日剩的,三人都没舍得喝。   林言到门口看了一眼,刚要去隔壁周大哥家问问就看见一艘船划了过来。   上面的人正是周大哥。   “言哥儿?”   林言挥挥手,高兴道:“周大哥,杜大哥,海边情况如何?”   旁边的杜大哥抢着给他解答,“很顺利,墨远先炸……不对,是洪水,洪水弄倒了几堵墙,墨远正带着大家伙清理泥沙呢。”   大家现在都很默契地不提黑。火。药和炸这几个字。   就是洪水弄倒的。   林言自然听懂了,他笑了一声,“我阿爹准备了一些吃食和水,劳烦你们给带过去吧。”   “快拿来吧,我们还要去前头叫大家伙一块儿去呢。”   刚才村长那边传了消息过去,说狗县令回县衙了。   所以周大哥和杜大哥赶紧过来喊人。   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   “好。”   林言赶紧去屋里把东西拿过来,他还特地拿油纸包包好,免得渗水进去。   接下来大家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只要把水道都清理出来,引着村里的洪水分流出去,慢慢地嘉禾村就可以恢复往日的生活了。   虽然损失惨重,但至少大家都活着。   就是那几家反应最慢的,也都留了一条命。   全村动员起来,连着干了三天三夜,才把所有的洪水引流出去。   也是大家运气好,这三日都没下过雨,海面也很平静。   一场来势汹汹的人祸,总算告了一段落。   海边的残局暂时还顾不上,大家都在忙着清理村子里到处积的污泥。   最忙的人就属砌房子的工匠了,所有人都在找他们。   章墨远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他带着祁扬和祁义在附近几个村子忙活。   虽然他没有刻意交代黑。火。药的事,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隐去了黑。火。药三个字,就连闲聊都不说。   林言和林大哥他们一块儿搬院子里的石块,等把所有石块和乱七八糟的杂物清理出去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阿爹直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笑道:“总算是过去了。”   自从收到林言的信以后,他一颗心始终悬着,连觉也睡不安稳。   哪怕外头刮点风,他都要爬起来看看,生怕遇上林言说的水患。   那会儿村里还有人说他大惊小怪呢,结果没多久洪水真的来了。   林家是反应最快的,当时他们全都爬到了最近的一棵树上,眼睁睁地看着村里的东西被冲走。   当时林阿爹和林大哥林大嫂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后怕。   这要是没提前做好准备,这会儿他们怕是已经被冲走了。   之后一段时间,林家人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感谢,要不是他们,整个嘉禾村怕是全军覆没。   半个月后,章墨远回来了。   一看到他林言就愣了一下,他和章墨远成亲这么久,这是他见过的章墨远最狼狈的一回。   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脸上明显瘦了一圈,胡茬子也冒出来了。   但他脸上和双手都是干净的,显然回来之前特地擦过。   旁边的祁扬祁义和他差不多。   林言奔过去,急道:“墨远,你可有受伤?”   章墨远摇头,“没有,家里有水吗,我想沐浴。”   林言笑了,这么久没有沐浴,章墨远怕是难受的不行了,连表情都有一丝扭曲。   “有,大哥刚去挑了水来,阿爹正在烧水,我去给你准备衣裳。”   “好。”   等林阿爹把热水备好,章墨远甚至连道谢都没来得及,就迫不及待地进屋去了。   说是屋子,其实是临时隔出来的空间,家里的房子损毁严重,要等重新修缮才行。   章墨远洗了快半个时辰才出来,他出来的时候祁扬和祁义都整理好了。   章墨远舒了口气。   林言看得直想笑。   不过他自己也没比章墨远好多少,大家都一样,彻底清理赶紧以后舒了口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言问章墨远:“墨远,我听周大哥他们说县令是严宰相的人,那他这回肯定要和严宰相告状吧?”   林言现在很后悔,为什么看书的时候不好好看看朝堂部分呢?   现在他只知道严文华最后败了,皇帝赢了最后的争斗,而章墨远因为始终站在皇帝那边,所以受到重用,一步一步地被提拔到了宰相的位置。   别的,他就不太清楚了。   章墨远笑笑,“金德庸在严党中并不显眼,若不是因为他做了盐海县的县令,严文华根本不会把他当回事。眼下朝中斗得如火如荼,他暂时还顾不上这边。”   “而且就算加急,信件送到京城也得大半个月,足够了。”   “陛下接下来会不会召你去京城述职什么的?”   毕竟皇帝一直想让章墨远留在京城,上回放他去袁州也是一时嘴快了,君无戏言。   这回章墨远立了功,说不定皇帝就会趁机把他调回去了。   “还有黑。火。药的事,严宰相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想阿爹,想爹爹,吃不下饭,只能吃点面条这样子。 第92章   章墨远本来并不想把朝堂的事拿到家里来说, 但既然林言不放心,他自然要多说几句。   “其实陛下和严文华斗了这么些年, 并非一直在忍让, 他有自己的成算,如今这种明争暗斗的局面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在解决严文华之前,陛下暂时无暇顾及远在盐海县的我, 等京城的局面稳定下来,再来追究此事也没什么意义了。”   既然严文华把心思动到了他头上,章墨远就不会再作壁上观。   干脆推一把,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林言点头, 其实理智告诉他不用担心章墨远,只不过情感上没那么好控制。   他想了想, 换了个高兴的话题, “现在洪水也退了,咱们明日就去镇上把孩子们接回来吧。”   林大嫂点头,“是啊, 海贝海壳倒还好, 他们都大了, 糯糯才三岁,这么久没见你们应该很难过吧。”   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明日由林大哥送林大嫂和林言去镇上。   虽然林言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日日都在记挂糯糯, 好不容易能去接他了, 林言连觉也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了。   林大嫂笑道:“瞧言儿急的。”   林言嘴硬, “我只就是怕他在人家家里搞破坏。”   林阿爹嗔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呢, 糯糯这么机灵怎么会搞破坏?”   林言无奈道:“他搞的破坏可多了。”   “快去吧,我们都多久没见糯糯了,快把他接回来。”   林言被林阿爹推出了家门。   林大嫂捂着嘴偷笑,倒是很少见言儿吃瘪呢。   三人一块走着去。   洪水来之前,林大哥和林大嫂特地把两辆牛车寄放到了米铺掌柜家,今日去正好一并赶回来。   正好米铺掌柜家近,他们就先去接海贝海壳。   两年多没见,海贝海壳都长高了许多,海贝看起来已经有了林大哥沉稳的模样,海壳还是那个活泼的性子。   两人见到林言高兴坏了,海贝毕竟是大孩子了,不好意思像海壳那样直接扑到林言怀里,只腼腆地喊了一声小叔。   林言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眯眯道:“你们叔爹给你们带了不少书,都在糯糯那儿呢,一会儿都带回家去。”   海壳兴奋地仰起脸,“糯糯也回来啦,他在那儿呀?”   “在蒋老板家。”   海壳立刻转身,“我们快走吧,快把糯糯接回来。”   和米铺掌柜寒暄几句,道过谢后,林大哥和林大嫂一人赶着一辆牛车出来,朝蒋老板家去。   海壳紧靠着林言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外面的事,海贝虽然没怎么开口,但他一直在边上认真地听。   林言看着他,笑道:“海贝,上半年你爹信上说你想参加县试,可是真的?”   海贝点点头,认真道:“是真的,明年年初我想去试试。”   海壳比海贝看起来还兴奋,“小叔,哥哥很厉害呢,夫子总是夸他功课做的好。”   林言也很高兴,“海贝比叔爹还要厉害呢,你们叔爹十七岁才参加县试,你比他早了七年。”   海贝不好意思道:“那是因为叔爹家里没有银子,要是有银子,他十岁也能考。”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反正就是很厉害,你们有什么不懂的赶快去问叔爹啊。”   “嗯。”   蒋老板家很快就到了。   林言跳下牛车,迫不及待地上前去敲门,这回来敲门的是蒋家的管家。   他一见林言就露出笑容,“是言哥儿啊,来接糯糯的吧?”   “对,这几日糯糯还听话么?”   管家一边把门拉开,一边道:“听话,就是想您和状元郎,日日都要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等呢。”   林言心里微微酸了一下,这小东西。   管家引着他走到角落里,“言哥儿您瞧,这都是糯糯画的。”   林言凑上去看,只一眼就笑了。   先前他教过糯糯计数,就是最简单的那种,过一日就画上一笔。   眼下这块石头上乱糟糟地被画了不少小竖,都数不清了,显然糯糯并没有在认真计数。   林言看了一会儿就转身朝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团子奔出来,像炮弹一样一头扎进林言怀里。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响亮的哭声。   林言把他抱起来,心疼地拍拍他的背,“糯糯,阿爹不是故意这么久才来接你的,这几日真的太忙了,阿爹一忙完就来了呀。”   糯糯抽噎着看向他身后,没看见章墨远的身影。   林言赶紧解释,“爹爹在家里等你呢。”   糯糯委屈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抽噎着道:“好多天啦,你们也不来接我。”   林言心里更加愧疚,他给蒋老板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蒋老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林言便抱着糯糯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解释:“家里发大水哦,水有这么高,都能把阿爹淹进去了。”   糯糯愣了一下,“这么高啊?”   “是呀,要是糯糯去的话可不得了,万一你掉进水里,阿爹可找不着你了。”   糯糯吓的往林言怀里躲了躲,还提醒林言,“阿爹,抓紧啊。”   林言笑了,“别怕,洪水已经退啦,是爹爹带着大家把洪水给赶走的哦,而且阿爹第一时间就来接你了,这下不生气了吧?”   糯糯有点挣扎,显然他是想生气的,但好像阿爹说的也很有道理。   一下子犹豫住了。   上牛车后,海壳立刻扑上来,抓着糯糯的小爪子高兴道:“糯糯,我是海壳哥哥呀。”   海贝也凑上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糯糯。   糯糯马上就想起来了,“哥哥。”   林言给他介绍,“这是海贝哥哥,这是海壳哥哥。”   糯糯来回看了一眼,认真道:“大哥哥,小哥哥。”   两个哥哥一大一小,非常明显。   林言笑了,这么叫也行吧。   三个孩子都没有亲眼见过村里的洪水,但海壳想象力很丰富,他给糯糯描绘了一幅很吓人的画面,成功把糯糯的注意力给转移走了。   不过糯糯始终不肯从林言怀里下来,从两岁开始,林言抱他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依赖过林言了。   林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走的慢吞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大老远就瞧见林阿爹站在门口张望。   糯糯好奇地转悠着黑眼珠到处看,他离开盐海县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镇上的铺子里,更何况眼下嘉禾村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林阿爹走过来,一脸轻松道:“总算都回来了,快进屋去,马上就吃饭了。”   林言想把糯糯放下来,但糯糯不肯,紧紧地扒着他的衣襟,林言只好又把他抱起来。   林阿爹伸手,“给我抱吧,你歇会儿。”   林言捏捏糯糯的小爪子,笑道:“给阿爷抱好不好?”   糯糯看了眼林阿爹,似乎是认出来了,“阿爷啊。”   林阿爹高兴坏了,连忙把糯糯抱过去,心肝宝贝似的哄着。   没一会儿章墨远也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林阿爹就告诉了糯糯,糯糯立刻哒哒哒跑过去,章墨远笑着蹲下身等他过来。   快跑到他面前的时候糯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然后气愤地哼了一声。   章墨远笑笑,“糯糯好像瘦了。”   糯糯扁扁嘴,委屈地吸了吸肚子。   章墨远起身走过去,哄道:“是爹爹不好,处理洪水多花了些时间,糯糯不要生气了。”   糯糯把两只小爪子张的开开的,“你们这么多天都不来接我,好多好多天。”   章墨远捏捏他的手,问道:“这是多少天?”   糯糯低着头认真地看自己的手,“好多天啊。”   章墨远笑了,“爹爹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把糯糯抛下这么久了。”   “你保证吗?”   章墨远点头,“我保证。”   糯糯这下高兴了,连着得了阿爹和爹爹两个保证,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章墨远抱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这些日子糯糯都吃什么了?”   看这分量蒋老板应该喂了不少好东西。   糯糯大言不惭道:“吃不下,我每天都气的吃不下饭。”   “是吗?”章墨远换了种问法,“那蒋爷爷给你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糯糯开始认真掰手指,“饭,面条,肉,好多肉,还有鸡蛋。”   章墨远顺嘴道:“好吃吗?”   糯糯想也不想就点头,“很好吃啊。”   章墨远笑眯眯地看着他。   糯糯愣住。   “爹爹,只要你答应我不把这事告诉阿爹,我就不生气了。”   “一点都不生气吗?”   “嗯。”   “好,我不告诉阿爹。”   刚巧林言走过来,好笑道:“你们父子俩偷摸商量什么呢,什么事不告诉我?”   糯糯看向章墨远,章墨远笑道:“没事。”   糯糯很满意。   “阿爹,刚才爹爹说他肚肚饿啦,想吃鸡腿。”   林言:“……”   这会儿我去哪儿弄鸡腿给你吃。   糯糯还要强调一遍,“真的是爹爹想吃的,他要吃五个。”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然后无奈道:“糯糯,家里没有鸡腿,但阿爹给你蒸了鸡蛋羹,可以吗?”   糯糯来之前刚在蒋老板家吃了鸡蛋羹,这会儿就不太想吃,所以他转头看了眼章墨远,然后一脸严肃道:“阿爹,爹爹说他不想吃。”   “那你想吃吗?”   糯糯摇头。   林言提醒他,“糯糯,家里现在真的没有肉吃,不过你大舅下午去海边给你抓海鲜,晚上阿爹再给你做,好吗?”   糯糯一脸期待道:“海鲜是什么?”   “一种很好吃的肉。”   糯糯眼睛瞬间亮了,他自己爬到凳子上坐下,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摸出一块棉帕擦擦手。   “阿爹,鸡蛋羹端上来吧。”   林言失笑出声,“好,这就去给你端。”   林言去锅里端鸡蛋羹的时候,章墨远就把刚才的事情给他说了,林言笑得不行。   这小东西鬼精鬼精的。   鸡蛋羹端上来以后糯糯也不用大人喂,他早就自己吃饭了。   “很烫,吹凉了再吃。”   糯糯低头朝碗里呼呼吹了两下,然后抓起碗里的小勺子,他很有经验,第一勺只挖了一点点。   海壳坐在他边上笑眯眯地看着。   他特别喜欢糯糯这个弟弟。   糯糯嘴巴张的大大的,刚把鸡蛋羹塞到嘴巴里就看见了边上的海壳。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把勺子从嘴巴里拿了出来递到海壳嘴边。   “小哥哥,你吃啊。”   海壳摇摇头,“糯糯你吃吧,我也有的。”   话音刚落,林大嫂就把海壳的鸡蛋羹端了过来,连着海贝的份。   本来吃饭都在大桌子上,但看海壳的模样,林大嫂干脆就让他们三个坐在一块儿吃。   糯糯又把勺子塞回了自己嘴巴里。   林大嫂回去把这点趣事告诉了林言和林阿爹,三人在厨房里边说边笑。   外头的三个孩子闷头苦吃,对大人们的调侃浑然不知。   糯糯吃到一半就盯上了两个哥哥的鸡蛋羹,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但他就是好奇。   他冲海壳甜甜一笑,然后从自己碗里挖了一小勺鸡蛋羹放到海壳碗里。   “小哥哥啊。”   两只大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眨巴眨巴的。   海壳疑惑道:“糯糯,你吃不下了吗,哥哥替你吃吧。”   说着就把糯糯的碗端了过去。   糯糯赶紧护住自己的碗,着急道:“不是啊,我们换着吃。”   海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就挖了一大勺出来,刚要放进糯糯碗里就看见了他胖乎乎的小肚子。   表情顿时担忧了起来。   糯糯把自己的小碗捧起来接,结果下一刻海壳就把鸡蛋羹放回碗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刮了一点给他。   糯糯:“?”   他刚才给海壳的还比这多呢。   可以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小哥哥,太少啦。”   海壳摸摸他的肚子,认真道:“阿爹说肚肚太大不好的。”   糯糯也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理直气壮道:“不大呀。”   说完还努力吸了吸。   “你看,没有了呢。”   海壳伸手摸了一下,糯糯吸不住,肚子一下子又鼓了起来。   海贝听了半天,笑道:“没事的,海壳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海壳茫然地啊了一声。   “吃饱了就会这样啊,饿的时候肚子就不鼓了。”   海壳刚才一直跟在糯糯身边,把他说的话都听了进去,他疑惑道:“可是糯糯什么也没吃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海贝:“……”   糯糯眨眨眼,心虚地把脑袋埋进了碗里。   海贝无奈道:“快吃吧,要凉了。”   海壳:“……”   糯糯吃完赶紧跑了。   海贝拿着章墨远给他的书坐在院子里看,海壳本来也在看,但糯糯没一会儿也出来了。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糯糯身上。   “糯糯,这里不能坐呀。”   “糯糯,这个不能抓。”   可以说操碎了心。   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淤泥,糯糯就伸手去抓,抓的满手都是。   海壳急的团团转。   糯糯把小荷包里的棉帕拿出来往地上一放,然后一屁。股坐上去。   他又从里面摸出一块,垫在旁边,然后热情地招呼海壳,“小哥哥,你坐这里。”   海壳很犹豫,他平日里都是跟着哥哥读书,很少玩泥巴。   但看糯糯把泥巴揉成各种形状,似乎真的挺好玩的。   海贝专注地看了几页,然后习惯性地去寻找海壳和糯糯的身影,下一刻人就愣住了。   只见两个娃娃正挤在一起摆弄着什么,看背影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海贝起身走过去,“海壳,糯糯,你们在……”   两个娃娃同时转过来,四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海贝:“……”   眼前这两个黑娃娃是哪来的?   海壳兴奋地挥手,“哥哥你快来,糯糯做了好多杯子。”   海贝在他们身边蹲下,不可思议道:“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虽然看着乱糟糟,但仔细看的话的确有几分杯子的模样。   就是过去小叔做的那种。   糯糯抓了一把泥放到海贝手里,热情道:“大哥哥,你也做一个嘛,可以喝水哦。”   海贝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掌心,陷入了沉思。   林言在屋里收拾东西,很久没听见外头院子里的动静,就走出来看。   “你们在做什么?”   海贝赶紧把手背在身后,他很少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所以本能地不想让大人知道。   而且他觉得是自己没带好两个弟弟,有点心虚。   但林言却什么也没说,反而还挺高兴。   “这是你们做的吗?”   糯糯点点头,骄傲道:“阿爹,蒋爷爷教我的,他说你最喜欢这些了。”   林言看着一地的杯盘碟子,笑道:“做的不错,就是不能把泥吃进去。”   海壳赶紧道:“绝对没有吃进去。”   林言挨个摸摸三人的脑袋,然后去里面搬了三张小凳子出来给他们。   “不要坐地上,凉。”   “再玩一会会儿,厨房里的海鲜出锅马上就要出锅了哦。”   糯糯一听那什么海鲜要好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这就要去厨房里吃。   林言赶紧拉住他,这黑乎乎的模样还想上厨房?   等他带着糯糯进屋后,海贝也拉着海壳进去了。   两边收拾好以后,林阿爹那边的海鲜也好了。   林大哥是借了村长家的船去捞的,所以东西很多,满满一大盘子。   大人蘸着家里的酱料吃,海贝海壳也能吃,就糯糯不行。   林言只给他倒了点醋汁。   糯糯看着身边的章墨远,然后趁他和大舅说话,偷偷伸出小爪子去扒拉他的碗,被章墨远逮个正着。   糯糯嘿嘿一笑。   章墨远把他的手放回去,“这个不能吃。”   糯糯又去看林阿爹,可怜巴巴道:“阿爷啊,我很乖的。”   林阿爹忍住了,没答应他。   糯糯挨个看过去,连海壳都没分他一口。   林言给他剥了几只大虾,“快尝尝看,这个很好吃。”   糯糯摇摇头,“我要吃爹爹那个绿绿的。”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无奈道:“好吧。”   他夹了一只虾,慢吞吞地伸过去,章墨远会意,快速地把面前的碗换成了醋汁。   “糯糯,快张嘴,要滴下来了。”   等糯糯张嘴后,林言赶紧给他塞进去。   糯糯立刻皱起了脸。   “是不是很酸啊,那个绿色的就是很酸。”   章墨远给他换的是原味的醋汁,而他给糯糯准备的是稀释过的。   二者的酸度根本不是一回事。   糯糯嫌弃地看了眼章墨远的酸辣酱,“不好吃。”   林言忍着笑道:“阿爹能骗你吗,这碗才是最好吃的,不信你尝尝。”   糯糯咬了一口虾尾。   “好吃吗?”   “好吃啊。”   “对嘛,阿爹怎么会骗你呢?”   糯糯点点头,“阿爹最好了,我和阿爹天下第一好。”   林言低头在他的大脑门上吧唧一口,笑眯眯道:“阿爹也和你天下第一好。”   “阿爹,我做的杯子都给你。”   林言:“……”   大家都笑坏了。   接下来大家都做了分工,男人们去海边跟着章墨远收拾围海造田的残局。   章墨远提前规划过,给大家拟定了最省事最省钱的法子,大家伙只要按照他的指挥做事就好。   男人们的屋里人就在家里收拾,门窗屋顶都要修缮。   等待工匠的时候就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尽快把屋子收拾出来。   村长和大家商量了以后,特地把林家排在了最前头,让工匠先来替林家做活。   章墨远没说什么,林言就没推辞。   这几日镇上也热闹了不少,很多铺子都重新开了。   但客人还是很少。   这日工匠在屋里忙,林言就带着糯糯还有海贝海壳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杜二姐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   “言哥儿?”   林言起身迎上去,“杜二姐,你怎么来了?”   杜二姐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林言,笑道:“我刚才去镇上买了些肉,给你们送来。”   林言之前问过,现在镇上猪肉的价格非常高。   杜二姐似乎还买了不少。   林言立刻就明白了,杜二姐多半是有所求。   “二姐,先进院里来说吧。”   杜二姐把篮子放在石桌上,“你家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玉哥儿大了,也不用我操心,我有时间。”   林言去屋里给她倒了杯水,“二姐,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杜二姐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你说。”   “等你们回袁州的时候,我能不能和你们一块儿去?”   杜二姐要去袁州,自然是去投奔杜元,但她知道杜元也是住在林言那儿的,所以多少有点说不出口。   林眼笑,“当然可以啊,这事元儿已经和我说过了,而且我们现在住的宅子也不是我们一家的,我二哥和元儿也出了银子的。”   杜二姐高兴坏了,“那就好,你放心,我手里有银子,盘缠我有的。”   “二姐,不必说这些。”   杜二姐走的时候林言把篮子递给她,让她带回去,但杜二姐说什么也不肯,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留下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大哥哥说了,小孩子肚肚都是这样的,所以我真的没有吃东西哦,真的。 第93章   晚上,章墨远坐在桌边写折子。   糯糯爬到椅子上凑过去看,“爹爹, 写好了吗?”   章墨远一边写一边问道:“糯糯怎么了?”   糯糯把几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上, “听故事啊。”   那几张纸就是他近来的劳动成果,用林言的话说就是一堆鬼画符,但糯糯很得意, 一到晚上就逮着两个爹爹给他们讲故事。   就这么几张纸,林言已经听过三四个版本了。   章墨远回头看了眼林言,林言冲他比了个手势,然后翻了个身把背对着他们。   章墨远笑了。   这几天糯糯和林言天下第一好, 所以主攻目标就是林言,关键他讲的时候还不许闭上眼睛, 要听完了点评一番才能睡。   所谓的点评当然就是夸夸, 要是林言提意见,那明天高低得给他整个改进版本。   章墨远把笔放在一边,笑道:“还有别的吗, 这些爹爹都听过了。”   糯糯不服气地从里面翻出一张, “这个没有听过。”   章墨远看了一眼, “真的听过了。”   然后他三两句把糯糯讲过的版本重复出来,糯糯愣了一下,又道:“不是这个。”   章墨远又复述出了另外一个版本。   糯糯:“……”   林言趴在床上偷笑。   章墨远把糯糯的几张纸都拿过去,笑道:“这些都听过了, 再写几个吧。”   他把笔和纸拿给糯糯。   “等你写完爹爹这边也结束了, 正好听你讲新的故事。”   糯糯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抓起笔开始干活。   虽然章墨远教过, 但糯糯手太小, 抓不起来,所以平日里就是乱七八糟的,能画出东西来就行。   糯糯是那种狂放不羁的类型,一顿操作弄得两只小爪子都黑乎乎的。   章墨远写奏折的时候就听他在那边嘿嘿笑,显然对自己编的故事十分满意。   林言下床过去看了一眼,实在没忍住,指着最边上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呀?”   章墨远勾起唇角,林言表面嫌弃糯糯,但每回表现出最多好奇和兴趣的人也是他。   糯糯认真道:“阿爹。”   林言以为他在叫自己,耐心地继续引导:“我是问这个,你画的是什么呀?”   糯糯抬起脸来看着林言,再次认真道:“是阿爹呀。”   林言:“……”   他一脸不可思议道:“这是我?哪里像了啊?”   糯糯指着下面两条短短的竖线道:“这是阿爹的腿,”手指往上挪,指着最上面一块黑疙瘩说:“头。”   “阿爹怎么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呢?”   林言:“……”   心情好复杂。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那你和爹爹呢,在哪里?”   糯糯摇头,“还没画到呢。”   林言还不甘心,指着右边另一块抽象的线团问道:“那这个呢,是什么?”   “阿爹笨笨,这是一只小猪啊。”   林言恍然大悟,“我看明白了,你画的是阿爹喂小猪吃东西对不对?”   “不是呀。”   “那是什么,阿爹和小猪说话么?”   糯糯很认真地解释道:“阿爹变成了小猪,这只小猪也是阿爹哦。”   林言:“???”   章墨远在边上笑,被林言狠狠瞪了一眼。   “阿爹你别怕,糯糯马上就来救你啦。”   林言面无表情,“你要怎么救我?”   “糯糯把坏人打跑,然后喂你喝点药水,你就变回来啦。”   林言松了口气,总算后续发展还算正常。   但糯糯马上就道:“然后阿爹又被抓走啦,坏人把阿爹和一百只小猪放在一起,让糯糯找,找出来才能把阿爹带回家。”   林言已经无力再问了。   糯糯笑眯眯道:“阿爹,你想知道糯糯是怎么把阿爹认出来的么?”   “怎么认出来的?”   糯糯得意道:“这是明天的内容,阿爹乖乖睡觉,糯糯明天再说。”   林言:“……”   好家伙,他平日里说过的话全给学去了。   不过能让他睡觉是好事。   林言回到床上躺下。   没一会儿糯糯就脱了鞋子爬上来,小声道:“阿爹,虽然后面是明天的内容,但是你如果肯给我做肉吃,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   林言翻过身,开始假装打呼噜。   糯糯又回来坐下,沮丧道:“阿爹睡着了。”   章墨远做出好奇状,“那你给爹爹说,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很简单呀,我在阿爹脸上画了记号呀。”   章墨远点头,“故事很精彩,还有别的吗?”   糯糯一听,马上兴冲冲地去编下一个了。   第二天早上林言又是最后一个起床的,章墨远出去做事,糯糯被林阿爹带着在院子里玩。   林言伸了个懒腰,然后下床。   出去后刚好撞见堂屋的林大嫂,林大嫂拎着扫把正在整理边角的尘土。   “大嫂,锅里还有粥吗?”   “给你留着呢,”林大嫂直起身看过来,然后愣了一下。   “怎么了?”   林大嫂笑出了声,“昨晚又忙活着基地的事儿了么,墨汁都画到脸上去了。”   林言一愣,他昨天沐浴之后就没再动笔啊,怎么会写到脸上去?   林言疑惑地走回屋里,对着铜镜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脑门上有一个很明显的黑点。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糯糯说的话。   该不会是那个小崽子做的记号吧?   林言:“……”   想打孩子了。   洗完脸后,林言坐在桌边喝粥,糯糯哒哒哒跑进来,凑到林言身边左看右看。   “找什么?”   糯糯开始装傻,“没有呀,阿爹你起来啦。”   林言直接问:“早上的黑点是不是你画的?”   糯糯马上摇头,“不是我画的。”   林言:“……”   他也没太在意,喂糯糯喝了点水就让他出去玩了。   下午信使过来送信,袁州那边寄来的。   林二哥的字迹。   这封信应该是林言他们离开不久寄出的,上面说了些基地的情况,然后问家里如何?   林言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又交代了几句基地相关的事,就让信使走了。   林阿爹牵着糯糯的手进来,问道:“言儿,现在咱们县里情况好多了,你和墨远什么时候回去,袁州那头也离不了你吧?”   林言故意逗他,“阿爹是不是嫌我们烦,想赶我们走了?”   林阿爹瞪他,“说什么呢,在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我就是怕你那边的事情给耽误了。”   林言点头,“阿爹,其实我想让你们一块儿走。”   这事林言早就在考虑了,这回的事情实在太凶险了,要是他们晚一点提醒,或是金德庸拦的更严一些,他们的信进不来,结果都不会如现在一般顺利。   这个时代又没电话什么的,一封信路上都要寄上大半个月。   更何况现在家里的铺子也荒了这么久,海贝海壳想读书的话,和章墨远离得近一些自然更有益处。   林阿爹哪里不明白,“其实我和你大哥大嫂也商议过这事,他们都是愿意的,就是怕去了帮不上你的忙。而且当初你买宅子老二老三都出了银子,老大现在想出也来不及了。更别说海贝海壳读书也要墨远帮忙,他们这是不好意思。”   林言笑笑,“这有什么,反正家里的宅子大得很,就我们几个住还嫌空呢。”   林阿爹放心了不少,顿了顿,他好奇道:“你们那宅子真有那么大?”   之前林二哥来过信,信里说宅子多大多大,说的简直要比他们嘉禾村还要大,林阿爹他们都不太信,只觉得是林二哥说的夸张。   林言点头,“是很大,你们见了就晓得了。”   林阿爹不由也开始期待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林言就把这事拿出来说了一遍。   林阿爹没开口,让他们自己商量。   林大哥和林大嫂对视一眼,高兴道:“我们真的能去吗?”   林言点头,“真的啊,二哥和元儿先前还想开铺子呢,不过他们最近也忙的没什么时间,你们要是想开,可以一块儿商量商量。”   现在基地没什么大动作,主要就是养,只要再招几个靠谱的人手,林二哥他们就可以抽身出来。   林大哥林大嫂更高兴了。   海贝海壳比他们还要高兴,他们就喜欢和小叔叔爹在一块儿,还有糯糯这个弟弟。   总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日子都要精彩不少。   但糯糯这个弟弟显然没那么乖,他趁着海壳没注意,偷偷伸手把他碗里的红烧肉给抓走了。   海壳低头一看,愣住了。   林言赶紧给他夹了一块儿,然后在糯糯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同时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糯糯心虚地把自己的碗捧给海壳,热情道:“小哥哥,你吃我的,我的都给你吃。”   海壳往他碗里看了一眼,一碗白米饭,边上一小块拌了点蔬菜汁。   就在刚才,林言还往里夹了点青菜。   海壳不想吃,“弟弟,你自己吃吧,我吃自己的就好。”   糯糯热情地拿小勺子把碗里的青菜通通挖给他,“小哥哥,你快吃吧,可好吃了。”   海壳:“……”   林言:“……”   *   虽然已经决定全家去袁州,但家里的房屋还在修缮中,用林阿爹的话来说就是,至少有个屋的样子。   不然破破烂烂的,瞧着也难看。   连着几日晴好,村里的边边角角都亮堂了起来,把洪水带来的阴霾都驱散个彻底。   林言左手牵着糯糯,右手牵着海壳,慢悠悠地朝海边走。   三个水利师不在身边,所以章墨远的活变多了不少,大部分事情都需要他亲历亲为。   好在上回做过一次,大部分人都还记得,只要章墨远划定了范围,把任务交代下去,村长领着也能做好。   林言领着两个孩子到的时候,章墨远正拿着石头蹲在地上画着什么,袍子边角沾了点细沙。   但他自己并未察觉。   糯糯高兴地挥起小爪子,想喊爹爹,被林言阻止。   “别喊,爹爹忙着呢。”   海壳一听,赶紧也把手放下了。   林言小声道:“我们别打扰他,就在这里看一会儿,看完回家给你们煮火锅吃,今天阿爷买了好多肉回来。”   两个小脑袋齐齐点下去,“嗯!”   过会儿天色越来越暗,入冬以后也越来越冷,林言怕两个孩子动着,便带着他们回去了。   走到村口和几个人擦肩而过,天黑了对方也没看见他们,自顾地说着话。   “北边那些墓被冲毁了,村长今天说要召集大家伙商议一下,看看要怎么修缮。”   “听村长说了,状元郎娘的墓也在那儿,咱们一会儿问问他,一道替他修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言脚步顿住,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从他们成亲到现在,章墨远几乎没怎么提过他娘的事,虽然牌位在家里,但章墨远也从未要求过林言和他一块儿祭拜。   每年到了忌日,章墨远都会写一篇祭书,除此之外也并未多流露什么。   现在想想,林言觉得自己对章墨远娘的事关心太少了。   不能因为他不说,自己就不闻不问。   糯糯疑惑地看着林言,“阿爹,你怎么了呀?”   海壳小大人似的摸摸糯糯的脑袋,小声道:“我刚才都听到啦,小叔一定是想叔爹的娘了对不对?”   林言笑着看了他们一眼,“海壳怎么知道?”   “因为阿爷经常去呀,他跟我们说叔爹的娘一个人躺在那里很冷清的,所以我们要时常去看看。”   林言苦笑,连阿爹都知道的事,他倒是从来没放在心上。   虽然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但既然和章墨远成了亲,章墨远又对林家人这么好,他也该把他的娘当作自己的娘才是。   糯糯迷茫道:“叔爹的娘是谁呀?”   海壳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是糯糯的奶奶哦。”   糯糯更迷茫了,“奶奶是什么呀?”   林言牵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给糯糯解释奶奶的意思。   糯糯听懂了,一回去就忙活起来了,他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袋子八仙果粒全都拿了出来,很大方地塞给了林言。   “糯糯,这是做什么?”   “给奶奶吃。”   林言一愣,糯糯又道:“海壳哥哥说啦,去看奶奶的时候要带好吃的。”   小孩子不懂死亡的意思,只理解了吃最表层的意思。   林言把袋子放回他手里,笑道:“阿爹来准备就好,这个你自己吃。”   “奶奶不爱吃吗?”   “对啊。”   糯糯想了想,又问:“那玩具呢?”   林言摇头。   糯糯遗憾道:“也不喜欢啊。”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糯糯真乖,要是奶奶在,一定很喜欢你的。”   刚好章墨远走过来,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爹爹。”   糯糯先发现章墨远,兴奋地奔过来,往章墨远身上一扑。   要是他这么扑林言,林言肯定要往后退半步,但章墨远稳稳地站定,还顺势把他抱了起来。   章墨远语气有些复杂,“在说什么?”   林言笑眯眯道:“听说北边的墓都被冲坏了,我在想娘的墓是不是也要休整一下。”   章墨远抱着糯糯过来坐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林言抱歉地笑笑,“你有没有觉得我对你娘关心太少啦?”   章墨远摇头,“怎么会,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但你对我阿爹他们都很好。”   章墨远微微笑了一下,“活着的人总归是不一样的,我娘都不在了,又何必要求你那么多?”   林言说不出话来了。   章墨远对他太好了。   顿了顿,他换了个话题,“糯糯把他最爱的八仙果粒都拿出来了,还有他的玩具。”   章墨远看了眼怀里的糯糯,“真的吗?”   糯糯点点头,“真的呀,可是阿爹不要。”   章墨远低头亲亲他的脸,笑道:“确实不用,糯糯留着自己吃就好了。”   糯糯更沮丧了,“啊……”   “虽然不需要这些,但糯糯可以给奶奶磕个头,她一定很高兴。”   糯糯高兴道:“好呀。”   章墨远看向林言,“明日和我一块儿去吧。”   林言点头,“好。”   第二天林阿爹一听他们要去北边,一早就起来准备。   林言和章墨远出门的时候,林阿爹把篮子塞到他手里,“难得去看一回,多备些吃食。”   林言点头,“知道了阿爹。”   章墨远从林言手里把篮子接过去,“阿爹,我们不在的时候多亏了您照料,辛苦了。”   林阿爹摆摆手,“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   林大哥也一块儿去帮忙,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他两只手里都是工具,章墨远接过一半。   林言也想拿,但章墨远和林大哥都没让。   糯糯伸出小爪子来,大声道:“给糯糯一个。”   林言点点他的小脑袋,这么一小点还想扛工具呢。   但章墨远还真给了他一个,捡的最轻的。   糯糯一只手抓起来,然后哒哒哒跟着章墨远和林大哥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累了,他还知道换手,可是换手后没几步又累了。   林言干脆替他抓着上部,这样糯糯只要抓着下面就好,不用使力。   糯糯本来还想拒绝阿爹的帮助呢,结果走到半路他也顾不上了。   因为他累了。   北边的确有点远,那边很少有人去,附近几个村子的墓地都在那里。   章墨远把工具递回给林大哥,然后把糯糯背起来,林言趁机把他手里的篮子接走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不光嘉禾村一个村子,大家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来了。   体力活也不需要林言来,他带着糯糯站在边上,时不时给章墨远和林大哥递递水就好。   糯糯今天很积极,连递水都抢着干,只是他走的实在不稳,杯子里的水都洒出来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下,打开盖子自己呼呼喝了两大口,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又洒了,他又喝。   林言和章墨远他们都没阻止他,就这么看着他边喝边走,等把水送过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一个杯底了。   “爹爹,快喝吧,水都凉啦,我还要回去给大舅拿呢。”   他说凉是有依据的,毕竟前面大半杯都是他喝的。   章墨远自己走回来喝了一杯,顺带着替林大哥带回去。   因为只是休整一下表面,所以很快就弄好了。   章墨远和林言一块儿把东西摆上去,然后叫糯糯过来磕个头。   “娘。”   林言跟着喊了一声娘。   糯糯也张开嘴巴,林言及时道:“叫奶奶。”   很怕糯糯跟着喊娘。   “阿爹,我知道的。”   然后糯糯就认真地叫了一声奶奶,“奶奶,阿爹说你不喜欢吃零嘴,也不爱玩具,所以我就没带。”   林言拍拍他,“你给奶奶说说你叫什么。”   “奶奶,我叫糯糯呀,还有一个名字,我昨天刚给自己取的,叫故事大王,为什么呢,因为我讲故事特别厉害。奶奶,我给你讲一个吧……”   林言赶紧打断他,“糯糯,让爹爹说几句吧。”   糯糯乖乖点头,“爹爹说吧。”   章墨远笑笑,然后牵起林言的手,糯糯也把自己的小爪子塞进去,章墨远一并握住。   “娘,言儿你见过了,我们的孩子叫糯糯,方才他已经介绍过了。”   顿了顿,章墨远继续道:“我考上状元了,娘,你安歇吧。”   虽然从时间上来看,他娘只离开了几年,但其实对这章墨远来说已经很遥远了。   远到他都不太记得他娘长什么模样了。   但今日站在这里,好像又记起了一些儿时的事。   林言也说了几句,说完后他和章墨远相视一笑。   “回吧。”   “好。”   回去的路上,一家三口走在前面,糯糯走在中间,一边拉一个,高兴地脚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林大哥走在他们后面,受他们影响,也带着满满的笑意。   *   还有两个月就到年节了,正好章墨远在这边还有不少事,而且他还能借机躲掉京城里的纷争,干脆就定下年后再走了。   海边的田林家自然不要了,但林大哥偶尔也会过去帮一帮。   他倒不是有多热心,就是想给章墨远搭把手。   金德庸再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大概写到京城去的告状折子没得到意料之内的结果。   毕竟章墨远的请罪折子先到了。   而且他呈了两封,一封正常走,另一封给了蒋天纵。   两封内容是不一样的。   给蒋天纵的那份折子里,他还夹了一封信,给燕俊喆提供了一点有效信息。   关于严文华的。   燕俊喆大发雷霆,早朝时当众宣读了章墨远的折子,并且直接揭穿了严文华破坏围海造田的事迹。   帽子能扣多大就扣多大。   两派的争斗直接上了高。潮。   当时严文华刚在民间搜寻了一块儿奇石,还没来得及造舆论呢就被燕俊喆的人抄了底,直接给扣了一个伪造奇石造反的罪名。   严文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他安插在京城里准备配合奇石造出乱子的人手也被一个一个拔了。   严文华是又震惊又慌乱。   这些事情都是他派心腹做的,自认绝不可能暴露,见鬼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阿爷给我做了身新衣裳,你帮我缝几个字好不好?   林言:好呀,什么字?   糯糯(兴奋,得意):故事大王,缝大一点哦。   林言:拒绝! 第94章   金德庸一进嘉禾村就被人瞧见了。   过去大家一见县令胆都要吓破了, 隔老远就跪下了,和县令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把腰弯到地里去。   但今天的情况却让金德庸震惊又愤怒。   家家户户一看见他就赶忙把院子门给关上了, 那些院子门还没来得及修好的也赶紧把屋门关得严严实实。   别说给他行礼了, 看见就躲。   金德庸气的脸色铁青。   “一群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身后的师爷阴恻恻道:“还不都是因为那个章墨远,这群刁民仗着有他撑腰, 可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金德庸气的表情都扭曲了,“我看他能狂到何时,严宰相那边还是没有回音吗?”   师爷顿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道:“兴许严宰相他老人家一时忙忘了?这个时机京里头正闹得凶呢。”   金德庸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严宰相和你似的无能?后头的事早就安排好了,就等他一声令下了。”   “是, 大人说的是, 是我见识短浅了。”   金德庸冷哼了一声,“等严宰相一掌权,什么章墨远, 什么围海造田, 本官倒要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到时您再顶上知州的位置, 整个胶州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金德庸笑的得意,“于伦这个胆小怕事的老东西,活该他不受严宰相待见。”   于伦是现任胶州知州的名字,他和金德庸一样都是严党, 但严党和严党也是不一样的。   于伦当初会试的主考官是严文华的亲信, 所以他自然就和严党走得近,但其实他从未替严文华做过什么事。   在授命金德庸之前, 严文华先找的于伦, 但于伦打个哈哈推了过去。   虽然他没接这项任务, 但金德庸忙活的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摆明了就是两头不得罪。   “还是大人英明。”   金德庸抬抬手,“把东西贴上去。”   后头跟着的两个衙役立刻上前几步,把手里写好的公文贴在了村口的大榕树上。   金德庸看了一眼,满意地走了。   这张公文很快就被嘉禾村的人瞧见了,个个气得不行。   王大娘一把把公文撕下来,大声道:“大家别怕,先跟我去村长家,大家伙商议一下。”   “好。”   “走。”   王大娘领着一群人气冲冲地去了村长家,路上又多了不少人。   林言正领着糯糯在院里玩,听见这么大的声响,糯糯马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去看。   本来他还有点害怕,但很快就认出了最前面的王大娘,高兴地喊了一声,“王奶奶啊。”   林言往外走了几步,见状疑惑道:“王大娘,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王大娘把手里的公文给他看,气道:“我就知道那狗官来准没好事,又加了三成税,我们就这么几块田,要交七成税,他怎么不去抢?”   林言认真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的确和王大娘说的一样。   王大娘放缓了语气,“多亏了你家海贝,不然我们这些不识字的要认到什么时候去?”   刚开始大家还不以为意呢,刚巧海贝路过,让他给读了一下才知道那狗县令居然这么不要脸。   海贝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林言摸摸他的头。   “王大娘,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村长家,这么大的事总要商量一下。”   林言点头,“一会儿墨远就回来了,我问问他。”   王大娘不好意思道:“别了,先前因为洪水的事已经害的状元郎被那狗县令告了一状。村长和我们说了,状元郎现在是袁州的父母官,管我们盐海县的话那叫……叫什么?”   旁边人给她补充了一句,“叫僭越。”   “对,就叫僭越,村长还说当官的最是讲究一个明哲保身,就和咱们那个知州似的。”   林言笑了一下,“无妨,墨远他心里有数的,再说了是陛下派他来处理的。”   “那也是让他处理洪水的事,现在洪水都退了。”   王大娘摆摆手,“言哥儿,这事你们家就别管了,我们走了,别吓着你家孩子。”   现在嘉禾村的人都知道林家一家去袁州的事了,毕竟林阿爹很明确说了不参与分田。   王大娘说完就领着大家伙走了。   海贝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皱眉道:“小叔,王阿奶说的是真的吗,当官就是要明哲保身?”   林言笑了一下,“怎么会,正是因为胶州这个知州明哲保身,所以盐海县才遭遇了这场洪水呀,这可都是老百姓的命啊。”   海贝点头,“小叔说得对,不能这样。”   林言点头,“不能明哲保身,但也不能冒进,毕竟你的小命也是很重要的啊。”   海贝露出困惑的眼神,大概在心里琢磨这个度在哪里。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其实为官之道小叔也不懂,你可以和叔爹聊聊去,说不定会有收获呢。”   海贝高兴道:“嗯。”   糯糯挤进来,好奇道:“王奶奶做什么去呀?”   海贝低头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海边的田出了点事,他们去村长家商量去了。”   糯糯小大人似的问道:“哦,出了什么事呀?”   海贝不嫌他小,还在认真解释:“县令要私加赋税,多收大家的银子。”   糯糯赶紧捂住自己的小荷包,“不给。”   林言笑的无奈,“你捂什么,小荷包里又没有银子。”   糯糯愣住,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荷包,确认似的问道:“没有银子啊?”   “对啊,银子要去挣的,你又没挣过,哪来的银子?”   糯糯迷茫地看向海贝,“大哥哥,你有银子吗?”   海贝很诚实地点头,“有,我先前替书铺抄过书,攒了一点,不过很少啦。”   糯糯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那小哥哥呢?”   “他有压岁钱。”   糯糯委屈地扁扁嘴,原来全家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银子。   林言失笑,谁敢给你银子,万一你塞嘴巴里吃了怎么办。   “好了别想了,等你长到小哥哥这么大,阿爹也给你压岁钱。”   糯糯摊开小爪子,“阿爹啊。”   林言捏捏他的脸,笑眯眯道:“现在不能给你。”   说完他看了眼天色,交代海贝看着点糯糯,然后就进厨房去帮林阿爹做事了。   糯糯委屈地看着自己空空的爪心,“阿爹不给我。”   海贝蹲在他面前,安慰道:“因为你还小,我和海壳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没有银子,以后会有的。”   “以后”这个词可安慰不到糯糯,他很伤心,就他没有。   “大哥哥,怎么挣银子啊。”   海贝想了一下,认真道:“给人家抄书?你会讲故事,将来可以去茶馆里做说书先生,听说有很多赏银,或者你也可以和叔爹一样,做官拿朝廷的俸禄。”   别的糯糯都没听懂,他只听懂了讲故事。   对,他可以做一个厉害的说书先生。   “茶馆在哪里啊?”   “镇上就有,里头的说书先生下午在。”   林大嫂带着海贝海壳去听过几回,海贝觉得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还没糯糯说的有意思呢。   海壳走过来,笑道:“说书先生?哥哥,你要去镇上听故事吗?”   对故事,海壳的兴趣要比海贝大得多,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糯糯回来以后,一个爱说,一个爱听,倒是正好。   海贝摇摇头,“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暂时不去镇上了。”   海壳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就高兴起来,“糯糯,你刚才不是说有新故事吗,什么时候讲呀?”   糯糯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不讲了,我要去镇上当说书先生。”   海壳根本没当真,笑道:“好呀,那我以后去听故事就不要银子了。”   糯糯点点头,“我不收你的银子。”   海壳拉着他的手,笑眯眯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海贝无奈道:“糯糯你还小,长大了才能去,先回屋吧。”   糯糯不服气,“阿爹说我马上就四岁了,还不大吗?”   海贝摸摸他的脑袋,“要再大一些才行。”   说完他就一边拉一个,把两人都带回屋里去了。   糯糯偷偷凑到海壳身边,小声道:“小哥哥,镇上在哪里呀?”   海壳朝外指了一下,“就是上回阿爹接我们的地方呀,蒋爷爷家就在镇上。”   糯糯点头,蒋爷爷家他记得的。   从厨房出来,只有海贝一个人坐在桌边读书。   “海贝,糯糯和海壳呢?”   海贝抬起眼来,“在你们屋。”   林言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好像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海壳,糯糯,出来吃饭啦。”   两个小脑袋继续挤在一起,根本没听见。   林言走过去,发现两人看的是糯糯画的那些故事。   糯糯从里面划拉出一张,“这个。”   海壳仔细看了几眼,然后点点头,“这个好,我最喜欢这个了。”   糯糯立刻把那张纸叠吧叠吧,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林言很疑惑,“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这才注意到他,海壳似乎有些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糯糯拍拍小荷包里,里面鼓鼓囊囊,已经装满了。   “阿爹,我要去镇上挣银子。”   林言:“?”   啥?   “去镇上挣银子,怎么挣呀?”   糯糯得意道:“我当说书先生,给人家讲故事。”   林言失笑出声,“可是镇上的茶馆已经有说书先生了呀。”   糯糯:“……”   他茫然地看了眼海壳,海壳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显然刚才他也没想到这一茬。   “先吃饭吧,等茶馆里有空缺了我再叫你。”   糯糯:“……”   章墨远回来的时候到处找不见糯糯,就问林言:“言儿,糯糯呢?”   林言伸手指了指堂屋的某个角落,章墨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背影。   从背影来看,糯糯似乎还托着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林言小声把中午的事情告诉了他。   章墨远也笑坏了。   “你和他说会儿话,我去把锅里的饭给你端过来。”   章墨远中午回来的时间不确定,大家也就不等他了,给他另外留出一份放锅里温着就行。   章墨远怕吓着糯糯,特意喊了他一声。   往常糯糯一听见爹爹的声音就会兴奋地扑过来。   但今天他只是两只小耳朵动了动,然后转过头来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声爹爹。   章墨远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笑道:“这是在想怎么挣银子吗?”   糯糯眼睛一亮,“爹爹,你快教教我呀。”   章墨远假意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爹爹倒是有个法子。”   糯糯兴奋道:“快告诉我。”   “你把故事告诉爹爹,爹爹替你画出来,然后交给书铺掌柜,请他印成书册放在书铺里出售。”   当然,印书的钱肯定是自己出。   糯糯奇怪道:“我自己画就可以啦,不用爹爹帮忙呀。”   章墨远顿了顿,笑道:“对,爹爹说错了,糯糯自己画出来,爹爹直接拿去书铺就好。”   糯糯高兴坏了,他立刻从小凳子上跳下去,这就准备回屋画故事去了。   章墨远提醒他,“先画一个故事就好,我们一个一个来。”   糯糯犹豫了一下,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林言把菜简单地热了一下才端过来,糯糯已经进屋去了。   “糯糯呢?”   章墨远笑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   林言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法子真不错。”   说实话他虽然总是吐槽糯糯的故事,但糯糯毕竟一直听他讲那些童话故事和武侠小说,讲出来的东西放在这个时代总会让人眼前一亮。   没准还真能卖出去呢。   看海壳就很喜欢,有时候连海贝都听得津津有味。   “说不定以后咱们家还真能出一个故事大王哦。”   章墨远笑,“这样似乎也不错。”   顿了顿,林言突然想起公文的事,就提了一下。   “王大娘他们去村长家商议去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可能也商议不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   反正林言是没想出来,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如何能和当官的抗衡呢?   知州也不管。   而且山高皇帝远的,即便豁出一切想告个御状都不可能。   除非直接把金德庸给处置了。   这一点章墨远一定有办法。   章墨远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再等等,京城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听他这么说,林言就放心了。   *   另外一边的村长家。   和林言预料的一致,大家从中午商量到现在,吵个不休,可还是没商议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   最后村长抬了下手,把大家的争吵声压下去,“别再吵了,都吵了一下午了。”   杜大哥气愤道:“爹,下回那狗县令来,咱们直接把他绑了揍一顿出出气。”   杜大哥这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人响应,大家受金德庸的气受的太多了。   村长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那是县令,谁给你的胆子,你想拉着咱们全村去送死么?”   杜大哥不服气,“咱们悄悄的,谁晓得?”   村长气的拍桌子,“你忘了上回谭家去县里头告状的事了吗?”   杜大哥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是因为谭家世代都在嘉禾村,大家伙呢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村长叹了口气,“这事先搁到一边,我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什么事?”   “上回盐信村的村长来,主动提起状元郎的事。”   “状元郎的事,状元郎能有什么事啊?”   “先前县令走的时候说了要给京里的宰相告状,那宰相是什么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状元郎如何能斗得过,咱们承了他这么大的情,总该替他想想办法才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不是不知道知恩要图报的道理,可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们都难成这样了,换成京里的大官,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王大娘无奈道:“不如咱们给状元郎家再送些吃食去吧,旁的我是真想不出啊。”   “是啊,不管是县令,还是京里的大官,都不是咱们这些泥腿子斗得过的。”   村长沉默许久,然后摆摆手,“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临走之前,王大娘把公文留在了村长家的桌子上。   等人都离开后,杜二姐才开口,“爹,咱们在这儿商量来商量去,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不如去问问状元郎呢,我觉得言哥儿说的对,状元郎是有自己的成算的。”   村长无奈道:“咱们想替人家做点事,还要问人家拿主意,这都什么呀。”   杜二姐也默默叹了口气。   *   村长最后还是去找了章墨远。   他他有些局促地说明了来意,“状元郎,我们就是想替你做些什么,但官场上的那些事儿我们也不了解,只能来问你。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我们都会替你办的。”   章墨远愣了一下,然后笑笑:“县令那边你们不必着急,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下来,他折腾不了多久了。”   村长大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章墨远点头。   村长对他愈发感激。   顿了顿,他又道:“那宰相那边……”   “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办法。”   村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是让他给章墨远跪下嗑几个头他也绝无二话。   但显然人家状元郎不需要。   村长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走了。   章墨远说的没错,京城很快就传了消息下来。   金德庸因为蓄意毁坏老百姓的田地,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引来上天示警,特此废掉他的县令一职,押解至京城处置。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盐海县都沸腾了,尤其是海河镇这边。   毕竟是被金德庸折腾的最狠的地方。   林家热闹的不得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给他们送东西,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大部分人送的是才吃食,林言推辞不过,象征性地收了一些。   还有一些人知道他们要去袁州,特地给送了些盘缠,这个林言就没要了。   在热热闹闹中迎来了年节。   章墨远手头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他替周围几个村子划定好了范围,然后把先前记录的册子交给了村长。   只要请识字的人来帮忙读一遍,简单解释一下就好。   都是做过一回的事,只要按照先前的记忆再来一遍就是了。   这种时候最忙的人就是嘉禾村的村长了,他的经验最丰富,所以时常被其他几个村子请过去,好吃好喝的照料着,还想给他银子。   但村长没要。   除夕这日,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火锅。   外面天寒地冻,里面一家人围坐,简直是世间最温馨的画面了。   年节一过,林家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了。   林阿爹很高兴,一方面他马上就要见到许久未见的两个儿子了,另一方面,作为家长,他自然希望一家人聚在一块。   收拾东西的时候,糯糯宝贝似的抱着自己的故事书,走来走去找地方放。   放在哪儿他都不放心,生怕给磕着碰着。   这些故事书都是章墨远替他整理过的,然后骗他说只有这样才能挣到银子。   糯糯马上就同意了。   章墨远答应他,只要一回到袁州,就把他的故事书送到书铺去卖。   林言翻出一只干净的箱子,招呼糯糯,“糯糯,放这里吧,这里头什么都不放,就放你的书。”   糯糯跑过来往里看了一眼,很嫌弃,“太小了啊。”   林言:“……”   他一脸好笑道:“不小不小,放你的书正好。”   糯糯还是不放心,“有虫子吗?”   “绝对没有。”   糯糯这才放心地把自己的书放进去,放完后还认真地拍了两下。   林言把箱子盖上,然后装到了牛车上。   他们打算把家里的牛车也赶过去,路上慢一些,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   出发之前,章墨远又往京城递了一道折子,说袁州那边还有要紧事,他得赶回去处理。   意思是先不去京城。 第95章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的奏折, 笑道:“陛下一定很生气,以后会不会折腾你?”   章墨远摇头, “不会, 他只会折腾蒋天纵。”   林言愣了一下,为何是折腾蒋天纵?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因为两人走得近的缘故。   京城很快就来了人, 把金德庸带走了。   这几年,盐海县接连两个县令都落了马,实在叫人唏嘘。   经过县里的时候,林言掀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此刻他才有了终于要彻底离开盐海县的感觉。   糯糯把自己的小脑袋挤过来,好奇道:“爹爹, 你在看什么呀?”   林言摇摇头, 然后放下车帘,“没看什么。”   这次他们几乎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人也多, 所以路上走的很慢, 将近一个月才抵达袁州。   林阿爹脸上挂着笑容, “这里就是袁州啊,路上走的人和咱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嘛。”   林言好笑道:“那是自然了。”   海贝海壳也是头一回出来,两人正扒拉着马车的窗户好奇地往外看。   海壳高兴道:“和县里一样热闹。”   海贝摸摸他的脑袋,“笨, 这里本来就是袁州的城区。”   林大哥从后面的牛车里探出个头来, 大声道:“言儿,你们怎么停下了?”   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出哪里有宅子啊。   林言拉开马车的车帘, 笑眯眯地往边上指了指, “已经到啦, 下车吧。”   林大哥愣住,他顺着林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居然是他刚才第一个就忽略的朱漆大门。   这比他以前见过的县衙还要阔气啊。   听林言这么说,林阿爹也愣了一下,等林言跳下车后,他迫不及待地探身出去。   眼前的朱漆大门实打实的震撼到了他。   就是他过去最最夸张的梦里也没有见过这种宅子啊。   糯糯和海贝海壳三个小脑袋接连冒了出来,糯糯高兴道:“到家啦。”   海贝海壳却没动,脸上的震撼程度和林阿爹他们一模一样。   很快所有人都下来了。   林大嫂磕磕绊绊道:“这,这真是你们住的宅子?”   林言点头,“对啊,快进去看看吧。”   等确定杜二姐和玉哥儿也下来后,林言回头招呼祁义,让他帮忙把两辆牛车赶进去。   章墨远府衙里还有事,直接带着祁扬走了。   林言上前几步,一把把大门推开。   林阿爹他们全都睁大了眼睛。   本以为朱漆大门已经够奢华的了,没想到里头居然大成这样。   林言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当初我们刚进来的时候也被震了一下,里头还要大呢,我带你们去转转。”   林大哥和林大嫂对视一眼,当初林言他们说宅子很大很大,他们还以为是夸张,现在一看发现别说夸张了,根本就是说小了。   这哪里是很大很大啊,简直跟皇宫一样大了。   在他们心里,皇宫应该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地方了。   “我和墨远住在前院,二哥元儿在左边,三哥在右边,后院一大片全部都是空着的。”   虽然被称为后院,但位置一点都不偏僻,只是处在宅子的后部,林言懒得分那么仔细罢了。   他带着林阿爹他们把宅子大致地看了一遍,然后等他们选定院子之后帮着整理了一下。   四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耍,糯糯主动要去前院把自己的玩具拿出来给小伙伴们分享,结果走到半路自己累了,还是海贝抱着他去的。   糯糯记性好,找到前院不是问题,左右还有祁义跟着,安全性不用怕。   收拾好以后,林言带着大家去常去的那家酒楼用饭。   店小二得知他把家里人都接过来以后,笑眯眯地说了好些吉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冲着那些吉祥话,林言顺手给打赏了一点银子。   不多,但店小二很高兴。   五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坐了满满的一张圆桌,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林阿爹碰了碰林言的手臂,问道:“言儿,你二哥二嫂他们去哪儿了?”   “阿爹你忘了吗,我们在这里建了一个珍珠养殖基地,他们都去做活了。”   林阿爹点头,他没忘,只是顺嘴问一句。   林大嫂对珍珠很有兴趣,笑道:“言儿,珍珠养出来是不是可以拿来做你先前做的那个……面膜,对,面膜。”   “是呀,不过磨成珍珠粉只是珍珠的其中一个用途,珍珠用处可多着呢。”   这种话题林大哥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坐在一边笑着听他们说。   杜二姐也很有兴趣,“我听说城里那些有钱人都拿蚌珠当首饰,贵重的不得了,其他的倒是没听说了。”   林言随意举了几个例子,“除了做面膜和首饰以外,珍珠还能入药、做成护脸的营养霜、还能用来做粉底,让人变得更好看。”   光是营养霜和粉底这两项就有很大的市场了,更别说还有珍珠本身的宝石价值。   好的珍珠那可是能当传家宝的。   林大嫂和杜二姐对视了一眼,林言刚才说的,除了入药还能听懂,其他的一概没明白。   但即便没听懂,他们也知道珍珠的价值有多大了。   林大嫂毕竟是个哥儿,虽说开铺子也能挣银子,但整日在灶台间忙活,脸色都变差了。   他对珍珠的功效太心动了。   他看了眼林大哥,眼神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一般。   林大哥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林大嫂把话吞了回去,打算晚上先和林大哥商量一下,如果他也同意,再和林言说。   杜二姐就她自己,不必和任何人商量,所以她马上就想好了,不过这话说出来总归不太好意思。   顿了顿,她才试探道:“言哥儿,我和玉哥儿现在住在你们家里,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干。你看这样行不,我去你的基地给你做活,就当是拿工钱抵了租钱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做的,你看行不?”   这事林言也想过,杜二姐心细人又勤快,又是杜元的二姐,让她去基地是再好不过。   现在杜二姐主动提出来,他自然没意见。   “行啊,不过不必说什么拿工钱抵租钱,你是元儿的二姐,和我们也是一家人,你先适应一下,过几日等你适应好了我们再谈工钱的事。”   杜二姐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有工钱怎么生活呢?   听他这么说,杜二姐高兴坏了,“好,都听你的。”   不过工钱的事杜二姐已经在暗自想着要少一些了。   吃完饭以后,林言带着大家回去休息。   这回他们也没坐马车,溜达着逛一逛,熟悉一下街道环境的同时还能消消食。   毕竟是头一天到袁州,赶了这么久的路大人孩子都很累,所以林言没带大家去基地,打算等过几日再说。   但他显然低估了大家的热情,林大嫂和杜二姐当即就表示不累,明天就可以去。   林言只好答应下来。   连林阿爹都不想休息。   于是明天去基地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当晚。   林二哥林三哥他们回来后高兴的不得了,三兄弟拉着章墨远一块儿喝了点酒,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说说话。   杜元见到杜二姐也很高兴,两人挤在一起聊了很久家里的情况。   听说家里一切都好,杜元也放心了。   气氛和乐融融。   三个哥哥都喝多了,各自被扶回屋里去。   林大嫂替林大哥脱了外面的袄子,又去打了点热水来替他擦脸。   过程中林大哥醒了,他一把握住林大嫂的手,带着醉意道:“媳妇儿,你也累了,别忙活了,一会儿我自己来就行。”   林大嫂把帕子塞到他手里,坐到床的另一边去。   察觉到他有话想说,林大哥挣扎着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林大嫂转过来面对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相公,你觉得我们去言儿的基地做活怎么样?”   林大哥愣了一下,来之前他们在家里商量过,当时是说好来了以后就找一间铺子的。   虽说他们很信任林言,但毕竟做了这些年的买卖,再去做别的怕上不了手。   林大嫂凑近了一些,笑道:“但我觉得言儿说的珍珠更有意思,说不定将来比买卖挣得多呢,而且你看我……”   林大嫂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但每回看着林言那张精致白皙到发光的脸,他都会忍不住心生自卑。   “你看我这张脸,又黑又糙,都是在灶台边折腾出来的。”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知怎么搞的,先前言儿也围着灶台转,可他的脸怎么就那般好看呢。”   林大哥失笑出声,被林大嫂瞪了一眼。   “你说呢?”   林大哥伸手在林大嫂脸上摸了一下,其实他并不觉得林大嫂又黑又糙,相反他觉得很好看。   林言的脸他倒是没太留意。   不过被林大嫂这么一提醒,他也想起来了,林言那张脸的确要润泽许多。   林大哥想了一下,犹豫道:“那珍珠真有言儿说的那般神奇?”   见他松口,林大嫂赶紧道:“是呀,言儿先前拿珍珠做了面膜给我们用,用完的确很舒服。”   林大哥有点犹豫,但在林大嫂期待的视线下,他终究没坚持太久,“行,明日我先去和言儿说说,要是他同意,咱们就去珍珠基地做活。”   林大嫂高兴坏了,他一把抱住林大哥,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多谢相公。”   他们平日里很少有这种亲密的举动,林大哥被媳妇儿这一下弄得脸都红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提前享受到珍珠的好处了。   *   京城这边。   林言和章墨远到袁州的时候,章墨远的奏折也抵达了京城。   郭玉第一时间捧到御书房去。   “陛下,章知州的奏折到了。”   燕俊喆立刻放下朱笔,高兴道:“章墨远的折子,快快呈上来。”   郭玉上前几步,把托盘恭敬呈上。   燕俊喆拿到手以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然而越看也不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郭玉小心翼翼道:“陛下,章知州奏折上说什么了?”   燕俊喆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写了不少朕想听的,但唯有一点,朕十分不满意。”   “哪一点?”   燕俊喆气的一把把奏折丢开,“你说说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是不肯到京城来呢,一个知州的位置究竟哪里吸引了他?”   郭玉想了一下,谨慎道:“陛下,听闻章知州的夫人在袁州建了一个养殖珍珠的厂房,兴许是因为这?”   燕俊喆疑惑道:“养殖珍珠,珍珠还能养?”   郭玉点头,“听说章夫人那厂房建的很大,去年还在袁州收了一大批蚌壳,现下正养着呢。”   燕俊喆身子往后靠,语气甚是复杂,“他那个夫人倒是很敢想,也颇有几分才干。”   郭玉听出他语气里有一分羡慕,便壮着胆子提醒道:“陛下,您先前说要选美,眼下已经推迟快半年了,礼部尚书昨日还来问过,需不需要……”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不耐烦。   “不必,此事不要再提。”   郭玉无奈地收住话头,不敢再说了。   顿了顿,燕俊喆突然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像是动了某种坏心思。   郭玉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果然,下一刻就听燕俊喆语气轻松道:“去翰林院那边吩咐一声。”   “是。”   蒋天纵现在依旧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但和先前的边缘位置不同,他现在被调到了重要的位置,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时常见到燕俊喆。   蒋天纵的殿试成绩并不高,按照本朝惯例,他这种的在翰林院待上三年,考核合格以后就会被派出去做个县令之类的小官。   运气好可能会高一些。   谁也不明白蒋天纵为何一朝得了天子的青睐,只当时因为他沾了章墨远的光。   不过观察一阵子下来,大家发现燕俊喆对蒋天纵似乎并没有什么重视的迹象,有什么事也从不特意指派给他,倒像是随手一提拔,提完就忘到一边去了。   这下子大家就放心了。   蒋天纵恨恨地踢了一脚小石子,然后做了一个呸的嘴型。   燕俊喆这个狗皇帝,拿他当无聊时的消遣呢,折腾不到章墨远,就动不动就把他叫过来,以折腾他为乐。   蒋天纵愤愤地想,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想到这种日子还要再过两年他就头疼。   而且章墨远那个坏东西也不肯替他说两句话,就由着他在这里让狗皇帝折腾。   “放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很是漫不经心,和他说的这两个字十分不相称。   蒋天纵立刻整理好情绪,回头时已经熟练地挂上了笑容。   “参见陛下。”   燕俊喆轻哼了一声,“起来吧。”   “谢陛下。”   燕俊喆走过来,“你方才在做什么?”   蒋天纵眼神闪了一下,然后镇定道:“没什么呀,臣刚才在思考白日的公事。”   “哦?是吗?”   蒋天纵立刻便要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公事说出口,结果燕俊喆直接打断他,开始没事找事。   “朕方才瞧见你踢了朕园子里的石子,你就不怕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蒋天纵:“……”   越来越荒唐了这个狗皇帝。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只能赔笑,“陛下恕罪,臣只是不小心踢到,绝对没有亵渎您的石子的意思。”   说完他就蹲下身,把刚才被自己踢到角落里的石子捡起来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位置去。   燕俊喆轻笑了一声,“朕果然没看错,你这人颇有意思。”   蒋天纵:“……”   他咽下这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来,试探道:“陛下,您大晚上召见臣,可是有要事?”   “这是自然。”   蒋天纵赶紧追问了一句,“陛下请讲。”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然后在石桌边坐下了,眼神往桌上的茶壶点了一下。   蒋天纵这点悟性还是有的,他赶紧坐过去给燕俊喆倒了杯热茶。   “陛下请用。”   燕俊喆嗯了一声,淡淡道:“放着吧。”   等燕俊喆一杯水喝完,他口中的要事还是没说,蒋天纵有点着急了。   “陛下,不知您找臣来是有何要事?”   燕俊喆放下手中的白玉盏,一脸严肃道:“今日朕看了章墨远的折子,他还是不肯来京城。朕抛出去的橄榄枝屡屡被他拒绝,心里实在气不过,自然要把你叫过来出出气。”   蒋天纵:“……”   狗皇帝本少爷杀了你。   狗皇帝还无耻地问他:“为何不说话?”   蒋天纵:“?”   他要说什么,难不成还要问问这人要如何出气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燕俊喆笑了一声,“你放心,朕是明君,折腾臣子也是有限度的。”   蒋天纵苦着一张脸,“那您想如何出气?”   燕俊喆勾勾手指。   蒋天纵不动。   燕俊喆:“嗯?”   蒋天纵无奈地凑上去,他觉得燕俊喆一定是想揍自己,所以提前闭上了眼睛。   生怕到时候血溅到眼睛里去。   太难看了。   蒋公子也是有尊严的。   燕俊喆皱眉,“你闭眼睛做什么,该不会以为朕要亲你吧?”   蒋天纵:“???”   对上他震惊的视线,燕俊喆也尴尬了一下,他轻咳一声,“闭眼睛做什么,以为朕要打你吗?”   蒋天纵没说话,但眼神里满是警惕。   燕俊喆:“……”   他高高抬起手,蒋天纵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   燕俊喆缓缓地放下手,蒋天纵眉心越皱越紧。   顿了顿,燕俊喆屈起手指在蒋天纵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蒋天纵疼的捂住额头,敢怒不敢言。   他从小爹娘大哥都没这么对过他。   对上他有些委屈的眼神,燕俊喆心虚地咳了一下,“朕可没使力啊。”   蒋天纵自己摸了一下额头,疼倒是不算疼的,他主要是震惊。   一个皇帝居然搞这种幼稚的小把戏。   “行了,把眼神收一收,一会儿召太医来给你瞧瞧就是了。”   蒋天纵放下手,恭敬道:“多谢陛下,不疼了。”   燕俊喆仔细看了眼他的额头,有点红。   而且蒋天纵低垂着眉眼,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委屈。   他移开视线,“罢了,朕也乏了,这壶茶赏给你,喝完就回去歇着吧。”   蒋天纵大喜,“多谢陛下。”   燕俊喆起身走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蒋天纵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燕俊喆皱眉,“郭玉。”   郭玉小声道:“陛下?”   “让他回来,把茶喝了再走。”   郭玉愣了一下,连他都有些猜不透陛下心里的想法了。   蒋天纵被他劝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腹的不可思议。   不过御赐之物按理说的确要喝完才能走的,方才的确是他欠考虑了。   茶壶里的茶温度正好,蒋天纵耐着性子喝完然后迫不及待地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燕俊喆笑了一声,饶有兴致道:“还挺有意思。”   郭玉觉得他就是无聊了,给自己找点乐子。   但一提选美的事吧又要被骂,郭玉觉得很迷茫。   *   第二天章墨远送了一辆更大的马车过来,先前小一些的他就留在府衙里了。   正好方便了林言他们。   糯糯今天很兴奋,林言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又要带着这些新员工去按手印了。   每回都不落下。   下了马车以后,果然不出他预料,糯糯走在最前面,热情地拉着林阿爹的手,“阿爷,糯糯带你去按手印哦。”   林阿爹疑惑道:“按什么手印,这才第一日就要按手印了?”   林言也没解释,让糯糯来说。   糯糯熟练地把小册子扒拉出来递给林言,然后林言就在他和章墨远的名字后头加上了林阿爹他们的名字。   这一翻他才发现,手里这本册子上记得名字比他走之前要多不少,看来又招过人了。   这是好事,林二哥林三哥他们不会乱来,既然招人那必然是因为状况不错,需要增加人手。   林言把名字写好后,糯糯那边也解释完了,林阿爹笑得不行,直夸糯糯机灵。   然后大家都很配合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糯糯把小本子放回去,高兴道:“下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按手印哦,爹爹说发工钱要看这个,不按的话没有工钱哦。”   林大哥笑着逗他,“那糯糯按了这么久,拿到工钱了吗?”   糯糯:“……”   林言:“……”   林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是呀,为什么没有工钱呢,阿爹?   林言:…… 第96章   糯糯转头看向林言, 眼神里满是控诉,“阿爹啊, 我的工钱你是不是忘记了?”   林言无奈道:“没有, 回去就给你。”   糯糯高兴坏了,他觉得自己按了这么多手印一定值不少工钱。   大人们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里走。   杜元在长廊的尽头等他们, 一见他们就迎上来,笑道:“阿爹,大哥大嫂,言儿, 二姐,你们来了, 我带你们去里头瞧瞧。”   杜二姐看呆了, 这冷静成熟的模样还是她家那个胆小的弟弟么?   其实昨晚她就发现弟弟变了很多,但今日在基地才真正地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变化。   真的不一样了。   杜元带着大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每一个区域的功能。   林言离开的时候厂房还没建完, 现在已经全都结束了, 每一个角落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看着十分舒心。   在养珠场,隔着平静的水面看到下面无数的蚌壳,林阿爹他们都看呆了。   林大嫂蹲在边上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怕惊动到它们似的, 小声道:“瞧着真是神奇, 这样难采的野物居然也能被养起来,还养的这般好。”   林阿爹点头, 感叹道:“竟然这么多。”   先前林言写信很少提到厂房和珍珠的事, 所以他们都以为林言只是小打小闹, 就像之前开铺子似的,就那么小小一间。   可来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林言做的这么大。   这底下的蚌壳简直多到吓人的地步。   林言笑笑,其实不是他刻意把养珠这件事做大,而是因为珍珠的养殖周期实在太长了,动辄两三年,做少了他连本金都收不回来。   林大哥问站在他身边的林二哥,“二弟,这些珍珠养多久了?”   “从插核开始算,差不多一年了。”   “每日都要盯着吗?”   林二哥点头,“是啊,这里离不得人。”   林言拍拍林二哥的肩,这一年下来,林二哥都瘦了一大圈了。   看完蚌壳后,林言和杜元又带着大家去林三哥那边,他这边是近来厂房里最忙的地方。   林言之前结合方婶子的指导列了一个幼贝的喂食计划,林三哥一直严格地遵守着这份计划。   所以幼贝长得很不错。   林言探头看了眼水槽,问道:“三哥,换过水了么?”   “刚换过,掐着时间呢。”   “好。”   “再过阵子,就可以换地方养了,这些蚌壳还是比较喜欢底部粗糙的水域。”   林三哥默默记在心里,“嗯。”   林言笑了一下,“今年倒还好,明年可真要忙起来了。三哥这边的蚌壳要挑选插核,二哥那边的蚌壳也能开了。开出来的珍珠还要做成各种各样的产品卖出去。”   光听他这几句话就知道有多忙了。   林大嫂高兴道:“忙起来才好呢,先前因为那狗县令的关系,我们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差。那时候我们整日都闲着,可真难受坏了。”   林大哥点头,附和道:“是啊,有事情做才有干劲儿呢。”   杜二姐也跟着道:“我在家里也闲了许久了,骨头都松了。”   林言笑道:“好,大嫂,二姐,你们先跟着方婶子学习一阵子,到时候分去哪里咱们再商量。大哥你就留在三哥这儿吧,二哥那边人手暂时够。”   三人对他的安排都没什么意见,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林阿爹急道:“言儿,我做什么?”   “阿爹别急,暂时不忙,你先歇歇,等后头忙起来再来帮忙。”   林阿爹很无奈,他想帮着打扫清洁做饭林言也没让,硬说都安排好人手了。   其实他知道林言是怕他累着,但总归还是想帮着做些事。   从林三哥那边出来,大家就各自忙活去了。   糯糯牵着林阿爹的手,带他到处溜达,给他讲自己这个老员工的“丰功伟绩”。   林阿爹笑,厂房里帮不上忙也没事,他把糯糯看好,让林言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做事也行。   就这样,大家各司其职,林言这边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养珠计划,那边章墨远边处理公事边监督围海造田工程。   偶尔他也会写道折子去京城,给燕俊喆出出主意。   如此,很快一年就过去了。   燕俊喆这一年也没闲着,两地出现旱灾,再加上清理严文华及其党羽,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整年才松下一口气。   一停下来才发现蒋天纵居然已经躲了他一年了。   燕俊喆把手里的奏折一丢,气恼道:“反了他了,还敢躲着朕。”   郭玉神色复杂,为何躲着您您自己心里头还没数吗?每回见了都折腾人家。   燕俊喆冷哼了一声,“去,给朕把他叫过来。”   郭玉无奈地下去了。   一刻钟后,蒋天纵站在燕俊喆的桌案前,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   但燕俊喆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奏本。   蒋天纵撇撇嘴,再次行了个礼,这回声音加大了些。   燕俊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蒋爱卿何时到的?”   蒋天纵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道:“方才刚到,不敢打搅陛下处理公事。”   燕俊喆冷笑了一声,“爱卿可知错?”   蒋天纵眼神闪了闪,然后他故作不解地问道:“请陛下明示。”   燕俊喆起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道:“你可知道章墨远这一年来忤逆了朕多少回?”   蒋天纵摇头,他并不想知道。   “他忤逆了朕这么多回,作为朕的出气筒,爱卿你去哪儿了?为何不主动到朕跟前来为朕分忧?”   蒋天纵:“???”   他愣了一下,对燕俊喆的无耻实在感到惊叹。   燕俊喆不耐道:“说话。”   蒋天纵跪在地上,一脸卑微道:“请陛下恕罪,没有您的传召,臣不敢擅自打搅,而且臣在翰林院那边公事繁忙,不好随意离开。”   他刻意加重了翰林院三个字,意思是他也是有公务在身的人,不是燕俊喆的“玩物”。   “是吗?”   “是。”   燕俊喆随意道:“你在翰林院多久了?”   “回陛下,快两年了。”   按照惯例,再有一年,蒋天纵的“实习期”就结束了,接下来就看燕俊喆会把他派去哪儿。   燕俊喆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章墨远答应朕一年后就回来,你也不要走了,朕会替你在京城安排一个职位。”   蒋天纵低眉应了一声是。   什么不要走,一到时间他就想办法调走,实在不行找章墨远帮忙,反正他替他“牺牲”了这么多,这是他应该做的。   燕俊喆凑过来,压着声音道:“你在盘算什么?”   蒋天纵笑了一声,“臣在想,墨远要来京城,太好了。”   燕俊喆轻哼了一声,一边往回走一边吩咐:“过来替朕磨墨。”   蒋天纵不敢不从。   磨墨的时候他努力控制住眼神,尽量不往燕俊喆那边瞥,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燕俊喆估计又要借机生事了。   然而他再小心也没用——   “为何要一直扭脖子?”   “回陛下,臣脖子不舒服。”   “那就叫太医。”   蒋天纵大喜,正要借机离开就听燕俊喆说:“郭玉,叫太医过来。”   一直站在后面装聋作哑的郭玉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是。”   蒋天纵:“……”   太医拎着药箱匆忙赶到,一进来就撩袍角要跪。   燕俊喆拦住他,“替他瞧瞧。”   太医愣了一下,叫的这么急他还以为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呢。   但他也不敢质疑,侧身对蒋天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蒋大人请坐,把手腕伸出来。”   蒋天纵依言照做。   太医仔仔细细地把了一会儿脉,皱眉道:“从脉象上来看,大人并无异常之处,不知是哪里不适?”   蒋天纵抬起眼,恰好对上燕俊喆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脖子,您替我瞧瞧。”   燕俊喆走过来,站在边上围观,蒋天纵和太医同时头皮一紧。   压迫感太强了。   “蒋大人,请抬起头来。”   蒋天纵挣扎了一下才照做,经过一年前的事,他再也不敢在燕俊喆面前闭眼了,就这么干瞪着眼睛看着御书房的横梁。   燕俊喆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笑意。   在燕俊喆的注视下,太医把蒋天纵的脖子翻过来扭过去,仔仔细细检查了半天。   蒋天纵都要吐了。   偏偏燕俊喆看的饶有兴致,太医也不敢停。   眼看着燕俊喆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蒋天纵实在受不了了。   “陛下,臣已经好了。”   燕俊喆看向太医,太医赶紧停手,“陛下,蒋大人想必是平日太过劳累的缘故,只要好好歇息一阵就好了。”   “那你先退下吧。”   太医行礼过后忙不迭地跑了。   一直到走出御书房的门,他都没明白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多谢陛下,臣……”   “以后你就每日来替朕磨墨吧。”   两人同时出声。   蒋天纵愣住。   “方才太医说了你需要歇息,那就来替朕磨墨,这活儿轻省。”   蒋天纵:“……”   燕俊喆勾起唇角,“怎么,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   蒋天纵挣扎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道:“陛下,臣不需要歇息,翰林院那边还有事情要做。”   燕俊喆伸手在他眉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需不需要,朕说了算。”   蒋天纵:“……”   *   又过了大半年。   年节一过就进了二月,厂房里立刻紧张了起来。   忙活了三年多,等的就是此刻。   林言提前设置了一条流水线,从下水捞蚌壳到开蚌取珠再到筛选珍珠,安排的清清楚楚。   而且他还把这条流水线分为了三个部门,前端的捞蚌壳筛选蚌壳由林二哥负责,毕竟他一直管着养珠场,对蚌壳最熟悉。   中间的开蚌取珠由方婶子负责,核心成员就是当初塞核的几个,杜二姐也在这里。   最后筛选珍珠并且分类由林言亲自负责,杜元和林大嫂都跟着他。   林言提前做了一组筛选器,每一只上面都做上了规则的通孔。   通孔的标准他直接照搬了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筛选器。   林大哥林三哥手头的事情也很多,毕竟他们养的那一批蚌壳马上也要开始筛选插核了,但他们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帮忙。   林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道:“开始吧。”   所有人立刻严阵以待。   林言这边暂时没活,他就凑到方婶子她们那边去看。   很快头一茬蚌壳就出来了。   林言立刻睁大了眼睛。   林大嫂和杜元蹲在他身后,两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方婶子凭经验选了一只,然后拿到手里转了两下,找准腹缘的开口处把开贝刀小心翼翼地往里插。入。   刀子进去后稍微用力割断闭壳肌,然后把蚌壳一把打开。   开蚌取珠这种事方婶子都做了几十年了,手的动作甚至比脑子还快。   迅速找到育珠囊后,方婶子先用手指摸了一把。   这也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以前她们开出来的蚌壳大部分都没有珍珠,摸一下如果是空的就直接丢到一边去了。   可能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在摸到那两颗圆鼓鼓的珠子时方婶子反倒怔愣了片刻。   林言本来挺冷静的,毕竟头一茬的蚌壳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一看方婶子的表情他还是没忍住,急道:“婶子,怎么样,里头有么?”   林大嫂和杜元也着急。   “让我瞧瞧。”   “有么有么?”   方婶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因为就他们说话的这点功夫,她已经把两颗珠子摸了一遍。   就这么说吧,她这辈子都没有开出过这么大这么圆润的珠子。   而且还一下子遇上两颗。   放在以前,这简直能吹上一辈子了。   方婶子下意识往旁边放好的几排蚌壳瞄了一眼,这么多蚌壳,要是个个都……   她知道不可能,但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不敢置信。   “婶子?”   方婶子也不吊人胃口,直接伸手把那两颗圆润的珠子从里面挤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托在手心里给林言他们看。   所有人都围过来了,连林大哥他们也凑了过来。   杜二姐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这么大。”   这话一出,连林阿爹都牵着糯糯来看了。   林大嫂也瞪直了眼睛,他对珍珠的大小标准不太了解,但和眼前这两颗比,先前他们拿来做面膜的那一把珍珠根本都不够看的。   林言离得最近,看的最清楚,眼前的两颗珠子一大一小,大小放在野生珠子里头那自然是相当可观的,而且珠光也很优秀。   一看就是好珍珠。   不过他见识过现代那些珍珠,所以相对还算镇定。   方婶子脸上满是笑容,她一边把珍珠展示给周围的人,一边道:“这两颗珠子真不错,一定能卖上好价钱。”   不知道谁带的头,大家居然鼓起了掌,掌声还十分热烈。   大概是因为林言偶尔会这么做。   林言伸出手,接过方婶子递过来的两颗珠子,然后他站起身,大声道:“大家继续干,若是收成不错,在座的通通有奖金。”   掌声再一次热烈起来。   林言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把两颗珠子放入筛选器里,最上面的那只通孔最大,两只转了一圈咕噜噜都下去了。   但大的那颗留在了第二只。   小的那颗留在了第三只。   林言笑着把两颗珍珠分别交给杜元和林大嫂,让他们各自收到一边去。   因为这两颗珠子的开门红,所有人都带上了期待和兴奋的笑容。   糯糯蹲在地上看那颗大的珠子,然后伸出手指在珍珠上碰了碰,高兴道:“好看啊。”   林阿爹给他擦擦手,然后把他牵到边上去玩了。   方婶子杜二姐她们一只一只开的停不下来,虽说不是每一只都和第一只那样能开出两颗好珍珠,但情况实在很不错。   这一点林言最清楚,因为就一上午的时间,他已经筛出两颗中珠了。   中珠的大小是6到8毫米。   这个尺寸已经是比较少见的了,65%的海水珠都是3到5毫米。   至于8毫米以上的大珠,那是罕见珍宝了。   因为林言养的蚌壳多,林二哥他们平日里养的又精细,简直恨不得当亲生孩子来对待,所以大家忙活了好几日才把所有的蚌壳开完。   林言站在几只大筐子前认真看里头分好类的珍珠。   中珠那个筐子最小,大概有个两三百颗。   林言十分满意。   他抬起头,正准备招呼方婶子她们过来给珍珠称重,就听见林二哥喊了一声,“言儿,这儿还有一个。”   林言也没太在意,底下环境比较暗,看不太清楚,所以下午林二哥带着几个人一直在下面搜索漏掉的蚌壳。   已经搜出来不少了。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二哥,拿过来吧。”   林二哥抖抖身上的水,然后跑过来把蚌壳交到杜元手里,“最后一只了,我们要收工了。”   杜元已经学会了开蚌,开的还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蚌壳打开了。   林言低头记东西,许久没听见杜元的声音便投去疑惑的视线,“没有吗?”   杜元眼睛瞪得直直的,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言,言儿,这,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什么?”   杜元赶紧把蚌壳抬起来给他看,语气里满是紧张,“我不敢开,还是让方婶子来吧。”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愣住。   杜元扯着嗓子开始喊:“方婶子,方婶子,快来。”   方婶子在边上洗手清理身上的污渍,听见杜元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往这儿跑。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快看。”   方婶子嗔他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又不是头一回开蚌……”   她也愣住了。   林言笑了,“是大珠。”   最后这只蚌壳居然让他开除了一只大珠。   等方婶子把大珠开出来以后,他看了一眼,笑容更深。   光这一颗,他的本金就全收回来了。   方婶子双手捧着大珠,激动的两颊通红,她动了动嘴唇,很多话想说,然而最后到了嘴边竟然成了一句:   “老板,我们的奖金应该有了吧?”   林言和杜元同时笑出了声。   最后称重的结果在33斗多一点,林言默默换算了一下,大概是两百公斤的样子。   和现代几吨的产量不能比,但这个结果已经远在林言的预料之上了。   更何况还有大珠,中珠也不算少。   方婶子、杜元、林大嫂,还有杜二姐她们,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话还没说,个个脸上先带上了几分笑意。   顿了顿,方婶子清了清嗓子,笑道:“这可真是太惊喜了,我们全村人十几年也采不来这个量的珠子。”   更别说这么多珠子里头大部分还都圆润饱满,珠光好些也都很不错。   反正她今晚是睡不着了。   杜元看了眼林言,笑眯眯道:“言儿,你先前说的做珍珠粉,粉底之类的,赶快计划一下,咱们做起来吧。”   林大嫂疯狂点头,“是啊,我们还等着用呢。”   林言点头,“好,我今晚就回去做个计划,咱们尽快开始。”   大家齐声:“好!”   林言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摆在桌上。   里头正是那只独一无二的大珠。   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但再看时,大家还是被它的光彩折服。   “太好看了。”   “对着外头的光更好看呢。”   “方婶子,这个个头,这个成色,能卖多少银子啊?”   方婶子摇摇头,“我也不晓得,见都没见过。”   杜二姐满脸期待之色,“这种珠子应该要卖到京城去,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夫人和千金一定喜欢。”   杜元点头,“二姐你说的对,袁州这边怕是不太好卖。”   林言拍拍手,无奈道:“别闲聊了,你们快想想,给它起个名儿。”   方婶子愣了一下,然后指着桌上的珠子,“给谁,它?”   林言点头。   方婶子张大了嘴巴,他们采珍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兴过给珠子起什么名儿。   又不是人。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很奇怪,为何要给一颗珠子起名字?   林言耐心道:“给大珠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再配上一段优美的故事,价钱起码翻倍。”   人们收藏珠宝最是讲究一个独一无二,现在独一无二已经有了,再配个好名字和好故事,价值不说翻倍吧,上涨是肯定的。   方婶子一脸不可思议,“当真?”   林言点头,“所以大家快想想。”   大家立刻开始举手,杜元第一个。   “元儿你说。”   “白珠。”   林言失笑,“再想。”   杜元也不泄气,把手放下去继续苦苦思索。   杜二姐也举起手,小声道:“我也说两个吧,金珠?凤珠?”   林言还是让他们继续想。   最后想了一圈,都没收到合适的,林言想想还是算了,就用他记忆里的吧。   人鱼之泪。   方婶子刚才一直没开口,毕竟她知道自己起不出什么好名字,这会儿才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林言笑眯眯道:“传说深海里住着一群叫做美人鱼的生物,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不仅长得十分美丽,而且哭出来的眼泪滚落成珠。咱们这么漂亮的珠子,叫人鱼之泪最合适不过了。”   “这里头再加上一段爱情故事,把咱们的珠子说成是美人鱼为心上人落的泪,那就完美了。”   杜元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美人鱼我也喜欢。”   林大嫂好奇道:“这个世界上真有美人鱼吗?”   林言神秘一笑,“可能有吧。”   他打算把美人鱼和王子的故事串到这里来,美人鱼把鱼尾变成了双腿,最后王子却娶了别人,美人鱼幻化成泡沫之前留下一颗眼泪。   人鱼之泪。   美极了。   林言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这颗珠子风靡整个京城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这和你上回讲的不一样呀。   林言:哪里不一样?   糯糯:你上回说的是美人鱼把王子吃了,然后就长出腿了,不是巫女的药呀。   林言:……那是你自己说的。   (还有一更,晚点或者明天白天放,大家早点休息。) 第97章   当天晚上, 林言开出了一份清单,交给方婶子她们去采买。   然后他又画了两种陶瓷罐交给林大哥林大嫂, 让他们去找烧窑坊定制。   两种陶瓷罐一种是圆形, 一种是方形,盖子上都有林氏的标志。   圆形的用来装珍珠粉,方形的林言打算拿来装珍珠美容皂。   第二天一大早, 林言走进工作间的时候,林大嫂、杜元和方婶子她们已经都在了。   备好的东西都放在中间的大桌子上。   左手边有泥炉、两只陶瓷锅、捣杵,还有一小桶珍珠,右手边放着一只精致的妆盒。   中间放着一只大篮子, 里头堆满了新鲜的风叶草,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除此之外, 还有备用的清水、木桶之类的东西, 林言一一看过去,觉得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他把两只锅揭开来看了一眼,一只是空的, 一只里头放了很多新鲜的豆腐。   林言点点头, 满意地把锅盖盖了回去。   等他确认过东西无误后, 方婶子就带着孙心她们出去了,屋里除了林言,只剩下林大嫂,杜元, 还有林阿爹。   都是自己人。   大家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兴奋。   林阿爹转头去边上洗了洗手, 然后走回来,问道:“言儿, 这豆腐是做什么用的?”   “拿来洗珍珠的。”   林阿爹露出惊讶的神色, 豆腐居然还能洗东西?   林言也没多解释, 直接把清水倒入装珍珠的木桶里,先清洗一遍。   然后把珍珠加入装有豆腐的陶瓷锅中煮上半个时辰去污。   珍珠清洗干净后就捞出来拿到外面去晾干。   这个过程很快,之后把珍珠取回来,放入捣杵中粉碎。   这个最费力的一步,几人一人一个捣杵一块儿干,屋里满是砰砰砰的声音。   糯糯本来在边上安静地画他的故事,被这个声音吸引,好奇地凑过来看。   “阿爹,这是做什么呀?”   “磨珍珠粉。”   糯糯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跃跃欲试,刚巧林言有点累了,就把捣杵交到了他手里。   糯糯坐在椅子上吭哧吭哧地开始粉碎珍珠。   林言替他按着捣杵的盖子。   没几下他就累了,开始耍赖,“阿爹,我突然想起来爹爹交代的字我还没写完,我去写字啦。”   说完就快速地跑了。   林言和林阿爹对视一眼,笑道:“这个时候你要是说他做不动了,他肯定是不肯承认的。”   林阿爹也笑,“可不是。”   糯糯回去后还真放下了手里的画册,开始写字了。   林阿爹看了眼对面的林大嫂,问道:“老大媳妇儿,海贝考试是不是快了?”   海贝去年顺利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只要再通过一场院试,他就是秀才了。   说起海贝,林大嫂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早着呢,得要八月。”   “那是还早,还有半年呢。”   说起孩子的话题,杜元有点插不进去,他和林二哥成亲这么多年了,可是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林二哥倒是没说什么,林阿爹也只是关心了一下两人的身体,旁的也没有了。   问的最多的是杜二姐。   还是因为立场不同,杜二姐作为杜元的娘家人,自然不想他因为这种事坏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   杜元低着头,机械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表情有些难受。   林大嫂给林阿爹递了一个眼神,林阿爹会意,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言儿,你昨日说要做什么珍珠皂,那是做什么的啊?”   林言把刚才的事情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   “用来洗脸沐浴的,可以美白润肤。”   “美什么润什么?”   林言简单地把这两种功效解释了一下。   林大嫂立刻露出向往的神情,连杜元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林言笑笑,“咱们先做珍珠粉,前头的步骤差不多。”   三人忙活了大半个上午,总算是把准备的珍珠都给磨出来了。   林阿爹甩了两下手臂,苦笑道:“年纪大了,以前这点小事哪里会这么吃力呢?”   林大嫂笑着安慰他,“不是的阿爹,不是您年纪大了,是咱家日子好过了,咱们都养的娇气了。”   做买卖养珍珠其实都辛苦,但和过去的辛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过去不光是体力活繁重,关键是心里头苦啊,这么折算下来简直是双重的摧残。   林阿爹点头,“你说得对,是娇气了。”   林言拿筛子把珍珠粉过一遍,里头还有不少的小块状,粉质远远达不到他需要的细腻程度。   接下来就用水飞法。   在珍珠粉里加入清水,这个时候细腻的那部分珍珠粉就会和水一块儿被倒进新的盆里,剩下沉在盆底的就是不够细腻的。   继续加水研磨,然后再倒出、再加水,不断重复这个操作,直到所有的珍珠粉都被研磨细腻。   把盆静置一段时间,等到沉淀以后,下层的珍珠粉就是达到林言要求的珍珠粉了。   接下来把湿状的珍珠粉抹在细布上,拿到通风阴凉处风干。   做完后,林言舒了口气。   杜元凑上去看了一眼,“言儿,这样就行了吗?”   “嗯,等风干以后直接装在罐子里就好。”   “那珍珠皂呢?”   “吃完饭先歇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去海边捡点东西回来。”   “好。”   说到去海边捡东西,糯糯觉得他又行了,蹦跶着蹭过来,“阿爹,这个我会啊,让我一起去吧。”   林言无奈道:“行,捡贝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嗯!”   短暂的午休结束后,林言他们就直接聚在了海边。   每人手里都拎着一只大篮子,连糯糯都有一只小号的。   “把石头上沾着的这些海藻多捡一些。”   “糯糯,你在边上捡点小贝壳,不要走远。”   糯糯高兴地拎着小篮子跑了。   杜元好奇道:“元儿,捡这些草做什么,珍珠皂怎么会用上这个呢?”   林言笑笑,“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光杜元好奇,林阿爹和林大嫂也好奇地不得了,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糯糯捡了几十只就耐不住了,开始掰着石头缝找小螃蟹,他现在也不怕了,但还是习惯性称呼螃蟹为八八。   他一边抓一边小声喃喃,“一个八八,两个八八……咬手的不是好八八哦。”   不远处传来林言的声音,“糯糯,贝壳捡多少了?”   糯糯心虚地一把把螃蟹丢开,大声道:“快装满啦。”   林言失笑,“这么多啊,那你歇息一会儿,别累着了。”   糯糯大言不惭地点头,“阿爹,我手都捡痛了。”   林言忍着笑道:“你再捡点,晚上给你做红烧排骨吃。”   糯糯一听有排骨,马上把螃蟹丢到一边,继续拎着小篮子跑开了。   从海边回去后,林言把海藻清洗干净,然后拿容器装好架上火烧,贝壳也是一样的,洗干净以后架上火烧。   这个过程需要很久。   所以林言交代人帮忙看着后就去别处忙了。   林大嫂和杜元也只能压抑着强烈的好奇心先去忙活。   吃完晚饭才开始做珍珠皂。   糯糯第一个爬到椅子上乖乖坐好,“阿爹,我做什么呀?”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糯糯今日捡贝壳辛苦了,你在旁边先歇会儿吧。”   糯糯伸出一根手指给林言看,林言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条细细的划痕,应该是被贝壳划到的。   “贝壳划到的么?”   糯糯点头。   林言正要开口,就听糯糯坚强道:“阿爹,一点都不疼的,不用给我呼呼。”   林言失笑,你都快六岁了,还给你呼呼啥。   不过他还是象征性地夸了糯糯几句,然后把他打发到边上画故事书去了。   林言开始分配任务。   “大嫂,你把烧好的贝壳磨成粉末,然后往里面加水。”   这一步是获得熟石灰。   “元儿,你也把海藻灰磨成粉,然后加到大嫂那边的杯子里,搅一搅,拿细布过滤一下。”   这步是为了获得碱液。   林言自己则把从厨房拿来的肥肉切块熬出油。   他这边是最香的,糯糯没一会儿就跑过来在他跟前蹭来蹭去,着急道:“阿爹,给我吃一块啊。”   林言捡了一块油渣吹凉以后放在他嘴巴里,糯糯啊呜呜几口就咽下去了。   这是他第一回 吃猪油渣。   好吃的眯起了眼睛。   林言手脚麻利地把猪油全都熬出来,然后把油渣给大家分着吃了一点,最后还剩不少,被他送出去给林大哥他们吃了。   糯糯委屈巴巴道:“阿爹,我才吃了五个。”   林言无奈道:“五个已经很多了。”   糯糯哼了一声,“我没有吃饱,我晚饭只吃了一点点。”   “是吗,我记得你明明吃了好几块排骨啊。”   “没有的事,我只吃了三块。   嘴上说着三,手上却比了一个五。   彻底暴露了。   “好了,一会儿阿爹再给你洗点果子吃,你先写字去,写不完爹爹罚你。”   糯糯得意道:“你说过今晚不回家,作业我可以明日再交给爹爹。”   “咱们虽然不回家,但爹爹可以过来呀。”   糯糯傻眼了,“阿爹,你在骗小孩吗?”   “怎么会,爹爹就在旁边的海田里啊,大概半个时辰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糯糯已经坐到他的小凳子上去了。   拿笔的姿势像模像样的。   林言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上午做好的珍珠粉早就风干了,他让林大嫂拿捣杵再研磨一次,然后把珍珠粉装进罐子里。   之后他便把猪油和碱液混合,一边混合一边搅打。   这个过程非常的漫长,需要好几个小时。   林言和林大嫂杜元三人轮着做,一个做累了就换下一个。   等溶液充分皂化以后加入珍珠粉,最后把溶液放入模具中。   模具林言手边不少,他随便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罐子过来,把溶液倒进去。   林言长舒了一口气。   杜元紧张道:“这样就做好了吗?”   “嗯,需要三天的时间,之后就可以取出来了。”   “三天以后出来就是珍珠皂了吗?”   “还要捏一捏,咱们去刻个章子,将来可以在珍珠皂上刻上咱们林氏的名字。”   今天做的东西数量都不多,林言只是想试试看,顺带着教会林大嫂他们,下回就可以让他们来了。   林言抬头看了眼窗外,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章墨远早就来了,这会儿估计都把糯糯哄睡着了。   林阿爹年纪大,林言也早早就让他去歇着了。   现在厂房里的休息室很多,他们一家子住下都绰绰有余。   三人把桌子整理收拾了一下,然后各自回屋了。   林言走到章墨远身后,懒洋洋地趴在他宽阔的肩上,“好累啊。”   两只手臂劳动了一天,现在已经酸疼的不像自己的你了。   章墨远放下笔,转身把人抱在怀里,低头在林言发上碰了碰。   “今日都忙什么了?”   林言兴奋道:“我做了几罐子珍珠粉,还做了一大块珍珠皂。”   章墨远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是珍珠皂?”   林言虽然很累,但和章墨远分享的时候浑身的精神都回来了,他眉飞色舞地把珍珠皂的做法和用处讲了一通。   章墨远抬手碰了一下他的上臂,“这里酸?”   林言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他这个模样和糯糯一模一样。   章墨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我替你揉揉。”   林言放松神经,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章墨远身上,自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章墨远给他揉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抱着人进去清洗。   *   第二天林言睡到了自然醒。   起来的时候章墨远已经离开了,糯糯一个人坐在桌边写字。   一边写一边往他这边看。   “糯糯?”   糯糯赶紧把笔一丢,飞奔过来,高兴道:“阿爹,你起来啦?”   林言坐起身,好笑道:“你今日怎么乖乖在屋里写字?”   平常早就跑出去玩了。   糯糯小小声道:“昨日作业没写完,被爹爹罚了五张,爹爹说要在阿爹醒来之前写完。”   “那你写完了么?”   “早就写完啦,但是阿爹一直没醒。”   林言好笑道:“那你快去收拾一下,把作业都放到小包袱里,一会儿带过去给爹爹看。”   糯糯的东西林言没怎么帮他收拾过,基本都是他自己来,但之前发生过糯糯故意不带作业,假装忘了的事,所以现在林言会提醒他一下。   糯糯自己把作业都整理好塞到小包袱里,然后熟练地背在背上,还在胸前的位置打了一个丑丑的结。   林言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让束宁赶着马车出发了。   束宁现在大部分时间在林三哥手底下做活,林言也很少见他,一般都是祁义跟着。   所以见到束宁,林言还惊讶了一下,“束宁,今日怎么是你?祁义呢?”   “去养殖场了,我和他换了个班。”   林言点头,也没打算继续问,可束宁一脸的欲言又止。   “束宁,你怎么了?”   束宁笑了一下,带着点拘谨道:“夫人,能否让属下回来继续保护您?”   林言一愣,“三哥欺负你了吗?”   林三哥平日里是一个很洒脱很受欢迎的人,和谁都能笑着说上几句,可偏偏每回碰上束宁都要故意去惹他。   林言其实往某个方向想过,但手上的事情太多,他一直也没找着机会问他。   束宁面色有点红,“没有,保护夫人本就是属下的职责。”   林言笑了一下,“好呀,那我今日找个空和三哥说一声。”   束宁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没说话。   糯糯已经自己爬到了马车上,见阿爹和宁宁一直不过去,他就探出个小脑袋来催促道:“阿爹,宁宁,走啦。”   林言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束宁,“我这边都行,只要你和三哥商量好。”   说完他就爬上了马车。   糯糯把小包袱挪啊挪,终于挪到了胸前。   “阿爹,你和宁宁在说什么呀?”   林言摇头,“没说什么,就是好久没见他了,随意聊了几句。”   糯糯转头看了眼赶车的束宁,突然眼睛一亮,然后他冲林言神秘一笑。   “阿爹,如果你今天还给我做昨天那个油油,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言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配合道:“好呀,你说。”   反正今天也是要做珍珠皂的。   糯糯挤着坐到林言怀里,然后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昨天看见三舅欺负宁宁了。”   林言再次配合,“真的吗,快说来听听。”   “昨天三舅咬宁宁了,咬的很疼,宁宁气的打了三舅。”   林言一脸不可思议,咬?好端端的,三哥怎么会咬束宁呢?   突然他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一个念头,然后他压低了声音问糯糯,“咬哪里,是不是咬嘴巴?”   糯糯点头,然后一张小脸满是控诉,“三舅太坏了,怎么可以……”   林言一把捂住他的嘴,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束宁有些不自在。   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但以束宁的耳力应该都能听见。   他朝糯糯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油油。”   “没问题。”   糯糯又爬回去坐好了。   起初的惊讶过后,林言渐渐淡定下来,他早就往这方面想过,自然不觉得多震惊。   而且说实话,束宁若是能看上他三哥,这也是一件大好事不是?   若最后真能成,林阿爹肯定要高兴坏了。   只是不知道束宁怎么想的。   似乎察觉到了林言投过来的视线,束宁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   林言想定一批今年的海稻米,所以他昨天和章墨远说好,今天早上要去田那边看一眼。   这也是他昨天做珍珠粉的时候想到的。   现在这个时代女子和哥儿最常用的妆粉有两种,一种是用大米磨出来的,这种成分安全,但很容易脱妆,不够持久。   还有一种是铅粉,持久但对人身体有害处。   选择铅粉的人很多,大家知道不好,但没办法。   林言现在做出了粉质最细腻的珍珠粉,用来做定妆粉简直最合适不过,完美解决了第一种妆粉不持久的问题。   既然定妆粉都做了,林言就干脆把妆粉也做了,正好海稻米尾部带一点红,这样做出来的妆粉说不定更显气色。   先试试看。   今年的海稻米还没出来,去年估计也没什么剩下的,毕竟海稻米实在太畅销了。   林言打算实地考察一下,找准长势最好的几家,先订上一大批。   下马车时,束宁表情有些不自在,“夫人,公子,到了。”   糯糯戳戳自己,“糯糯。”然后再指指束宁,“宁宁。”   他的意思是让束宁叫他糯糯就好。   他比较喜欢糯糯这个名字,公子这个名字不喜欢。   束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声糯糯。   糯糯咧着小嘴巴开心地笑了。   林言笑了一下,“我和糯糯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你自己拿主意。若是需要帮忙,找我或者找墨远都行。”   不过他觉得束宁应该不会去找章墨远,每次一见章墨远都跟小鸡见了老鹰似的。   束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夫人。”   林言点点头,“走吧。”   束宁跟在他身后,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夫人,您和大人是我的主子,那他自然也是……”   从小在暗卫营里长大,束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尊卑有别,主子是天,他是地上的土。   永远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束宁这么犹豫的原因。   章墨远不一定会杀他,但离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京城他根本就不想回去。   林言笑了一下,束宁有这种想法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是那样黑暗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这个没什么,只要你们两个都愿意,不是什么问题。”   束宁愣住,“那大人那边……”   “你不必担心,墨远他不会说什么的。”   束宁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在他的意识里无比困难的鸿沟居然一下子就迈过去了。   看着束宁的脸色,糯糯有点担心,“宁宁,你是不是被我三舅咬伤了呀?”   束宁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   糯糯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三舅居然是个坏蛋,是我看错他了。”   林言:“……”   束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林言:好的。   糯糯:阿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林阿爹:!!!老三开窍了?   糯糯:什么意思呀? 第98章   林言到海边后发现章墨远也在。   “今日没去府衙吗?”   “一会儿就去。”   章墨远把手里的册子递给林言, 林言低头看了一眼,“这是……”   “去年海田的收成账目, 包括稻米的价格, 你先看看。”   林言睁大了眼睛,这些情况他本来是想找田主们打听的,没想到章墨远动作这么快, 直接给他送到手上了。   那他可省事多了。   “这是你昨晚整理的吗?”   “本身府衙就有记录,都在手边,我只是挑你要的那些理了理,不费什么事。”   林言笑眯眯道:“多谢啦, 你替我节省了好多时间。”   章墨远笑了一下,“今晚回宅子吗?”   林言一下子就明白了,章墨远这是担心他太累呢。   “事情昨日就做的差不多了, 今日只要把事情安排下去就好了,忙完我就回家去。”   章墨远点头,“好。”   他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束宁, “祁义呢?”   “他去养殖场那边了, 束宁和他换了班。”   见林言知晓情况,章墨远也就没追究什么。   “选好以后直接把结果给祁义就好,后头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   林言笑容愈发灿烂,他踮起脚想亲一下章墨远,但想了想还是歪了下头亲在了脸颊上。   章墨远疑惑道:“怎么了?”   林言指了指自己腿边,章墨远低头看过去, 恰好对上糯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章墨远:“……”   小孩子长大了,越来越不方便了。   顿了顿,章墨远弯腰把糯糯抱起来, 然后把他的脸摁在自己肩上, 低头吻住了林言的唇。   林言笑眯眯地接住了这个吻。   糯糯起初还以为爹爹在和自己玩游戏,结果半天也动弹不得,他急了,“爹爹快把我放下去。”   然而两个爹爹都没搭理他,过了许久才把他放下去。   糯糯气坏了,“爹爹,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林言拿袖子压了压嘴唇,借这个动作来掩饰心虚。   结果刚准备和糯糯说话就发现他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   “阿爹,你们刚才是在吃东西吗?”   林言:“……”   “一定是的,你都擦嘴巴了。”   林言:“……”   糯糯气呼呼道:“爹爹是个坏蛋,背着我偷偷喂阿爹吃东西,连看都不给我看!”   林言无奈道:“我们没有吃东西,你误会了。”   “那你们刚才做什么呢?”   林言想了想,干脆实话实说,“其实我们在亲亲,不方便让你瞧见。”   糯糯不信,他抬起手在自己脸上和额头各拍了一下,额头上那下拍的有点重,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亲亲哪里需要这么久,不是这样一下子就好了吗?”   林言神色复杂。   章墨远一直在边上含笑看着他们,这会儿才开口。   “你想吃什么,一会儿让祁叔给你买回来。”   糯糯扬起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意思是你现在哄我已经晚了。   章墨远把视线移到他背上的小包袱上,笑道:“这是作业么,这么快就做完了?”   糯糯点了点头,然后又把下巴抬了回去。   林言和章墨远都被他逗笑了。   “既然糯糯写的这么快,那从今晚开始爹爹就把难度加大一些,下午再写两张吧,提前适应一下?”   糯糯:“?”   林言笑出了声,“糯糯,想吃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按时完成作业,一切都好说。”   糯糯转悠着小脑袋迷茫的来回看着两个爹爹,似乎不明白为何话题突然就从对他有利的一面变成了现在这样。   刚才两个爹爹不是还在哄他么?   他抱紧自己的小包袱,果断道:“不吃啦,糯糯不爱吃这些小零嘴,还是给阿爹吃吧。”   章墨远点头,“好吧,不吃也行,但两张作业还是要写。”   糯糯:“?”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糯糯加油,中午阿爹给你熬油油吃,今天可以多吃两个。”   糯糯委屈地看了眼章墨远,就没人能管管他爹爹吗?   林言带着章墨远给他的册子回了基地。   路上他就选定了几家,在边上做了标记,打算晚上回去再仔细看看。   糯糯抱着他的小包袱缩在边上,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   林言放下手里的册子,好笑道:“就两张作业,很快就写完了呀。”   糯糯哼了一声,“谁家的孩子写这么多作业呀?”   林言淡定道:“海贝哥哥和海壳哥哥呀,他们作业可多了,尤其是海贝哥哥,他每日都要写到戌时过呢。”   糯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不一样呀,海贝哥哥要去考试呢,我又不用考试。”   “但你不是想做故事大王吗,故事大王总不能连字也不会写吧?”   糯糯愣住,无言以对了。   林言捏捏他的小爪子,“好了,就两张纸而已,阿爹熬个油油的时间你就写完了呀。”   糯糯想了想,开始谈条件,“我要吃十个。”   林言失笑,“可以。”   糯糯这下终于开心了。   *   杜元他们已经把珍珠粉和珍珠皂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林言今日不用自己动手,他只要在边上指导就行。   杜元昨日就把大致的步骤记在了纸上,林言回去前,他已经把分工都做好了。   关键的步骤还是他们自己人来,但那些涉及到体力劳动的就可以分派出去,让体力好的员工去做。   林言对他的安排十分满意。   至于他自己,昨日准备的东西里还有一大篮子风叶草没用,今日方婶子又送了很多新鲜的过来。   林言打算做一个风叶草露,将来卖珍珠粉的时候可以搭配着给客人用。   先把风叶草清洗干净,清除掉蔫坏的部分,然后放到一边备用。   做草露最好使用纯净水,或者未受污染的清泉水,但这两样林言手头都没有,只能拿干净的清水。   反正一会儿也要蒸馏的。   然后他把风叶草放入锅中,加水,在中间放一个碗。   把锅盖倒转过来,小火蒸煮。   等煮沸以后在倒转的盖子上加上冰块,继续煮。   最后把碗拿出来,碗里的液体就是制好的风叶草露。   空气中满是风叶草淡淡的香气,很是清新。   这个味道林言很喜欢,若是做成香膏应该很不错,女子和哥儿都能用。   林阿爹凑过来看了一眼,好奇道:“这就做成了?”   兴许是受昨日的影响,林阿爹他们下意识就觉得风叶草露一定很难做。   结果这么快就做完了。   林大嫂和杜元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奇道:“这草露真香啊,闻着真舒服。”   “是啊,清清淡淡的,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呢。”   林言笑眯眯道:“这草露是用来擦脸的,脸上若是干干的,用它正好啊。”   林大嫂摸了摸自己的脸,着急道:“真的吗,最近日日都在海边待着,总觉得脸上越来越干了呢。”   林言把草露装入备好的白瓷罐中,然后倒了一点出来涂在脸上,然后拿手轻轻拍了几下。   因为是给林大嫂他们做示范,所以他特意做的仔细些。   “你们试试?先洗手。”   三人立刻转身去边上仔细把手洗了一遍。   林言先给林大嫂倒了一点,然后是杜元和林阿爹,三人按照他刚才的做法小心翼翼地在脸上涂抹、轻拍。   林大嫂满脸惊叹地摸着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的脸马上就变得水润润的,好舒服。   林言笑,一点草露哪有这么神奇的效果,林大嫂这多半是心理作用。   他拉着林大嫂坐下,打算给他画一个简单的妆。   上辈子他参与养殖珍珠那会儿,工厂里有一条古法珍珠粉的生产线,为此还特地开了个直播。   而林言因为颜值高,自然就被拉去当了主播。   为了让直播效果更好,林言被迫去上了一段时间的化妆课。   学完以后工厂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副播,他就天天给人家化妆。   因为时代的限制,珍珠粉的用法少了很多,但原理都是一样的。   林大嫂又期待又紧张,他这辈子还没上过妆呢。   林言又给他拍了一层草露,然后拿方婶子她们买来的状粉直接上了一层,接着是眉,眼线,然后在颧骨部位浅浅的晕染了一点唇脂。   接着就是重点了,林言拿起做好的珍珠粉,轻轻地在林大嫂脸上扫了一层定妆。   刷子是昨日方婶子按照他的要求做的,没那么精细,但能用。   最后一步是唇脂,还是刚才当腮红的那罐。   “好了,一会儿把多余的珍珠粉扫掉就行。”   杜元都看呆了,两只眼里满是惊叹和艳羡,“大嫂,这也太好看了吧?”   状粉他也用过,可是出来的效果和林言这个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言儿这双手到底是怎么长的?   林言仔细端详了一下林大嫂的脸,满意地点头。   珍珠粉定妆以后,皮肤变得更加通透干净,仿佛给脸镀上了一层仙气。   效果真不错。   而且珍珠粉的妙用还在后头呢,不容易脱妆,即便要补妆也简单。   林阿爹刚才出去找铜镜了,这会儿才回来。   恰好林大嫂站起身朝他那边看过去。   林阿爹立刻停住脚步,“老,老大媳妇儿?”   林大嫂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林阿爹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怎么……”   林言笑道:“阿爹,好看吗?”   林阿爹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   说完他就赶紧把铜镜递过来,林大嫂不好意思地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自己也被惊艳住了。   这里头的人真是他么?   明明鼻子眼睛嘴巴轮廓都一样,但就是一下子好看了十倍,不对,是一百倍。   林言把草露罐子塞给林大嫂,“大嫂,这瓶就留给你吧,每日早起和入睡前各用一回,效果很不错的。”   杜元露出羡慕的表情,“言儿,下回可以给我做一瓶吗?”   “可以,要多少都有,现在的重点是容器,大嫂,你让大哥去烧窑坊那边催一催,争取三日之内把第一批送过来,家里的罐子已经不够了。”   林大嫂点头,“我这就去。”   林言拉住他,“我再给你画一个装草露的罐子,你替我交给大哥,让他一块儿带过去,不过这个不急,重点是珍珠粉的罐子。”   “我晓得。”   杜元打趣道:“大哥一定看呆了。”   林大嫂嗔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跑了。   林大嫂出去后,杜元和林阿爹又回去忙活。   糯糯把两张纸写完就跑过来,踮着脚往锅里看,“阿爹,你要开始熬油油了吗?”   林言笑,“油油不在阿爹这里,你去外头找方奶奶,这会儿应该已经熬好了。”   糯糯马上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方奶奶。   林大嫂一路上都刻意低着头,他不好意思。   林大哥正和朱万说话,余光瞥到林大嫂过来就转过身去,“怎么了,是不是言儿……”   后面的话直接卡在了嗓子里。   连朱万都愣了一下,“大嫂,您这是……”   林大嫂有点不好意思,“言儿给我画的,试试珍珠粉。”   朱万竖起大拇指,“大嫂,咱这珍珠粉效果真是没话说,我方才差点没敢认。”   林大哥看了他一眼,“朱万,你先去忙吧。”   “欸。”   等朱万离开后,林大嫂红着脸小声道:“怎么样啊,言儿的手艺应当是很不错的。”   林大哥连连点头,眼睛都看直了,“好看,真好看。”   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但反应很直观,林大嫂被他的眼神看的脸更红了。   他把图纸交给林大哥,然后把林言的话复述了一遍,林大哥点点头,“知道了。”   “行了,那我走了。”   林大哥还在盯着林大嫂看,被林大嫂瞪了一眼。   林大哥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他觉得媳妇儿怎么样都好,但今天这么一来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忍不住想一直看一直看。   *   在林大哥的催促下,烧窑坊那边很快就把第一批罐子送过来了。   装珍珠粉的罐子是最常见的圆形,圆润可爱,做工很精致,一看就知道里头的东西不是凡品。   这家烧窑坊和基地合作很多回了,林言对他们的手艺还是很放心的。   第一批珍珠粉一共装了五十盒。   备好珍珠粉以后,珍珠皂的罐子也送过来了,林言还让烧窑坊做了几枚印章,到时候在每一块珍珠皂上印一下,上面就有一个林字了。   珍珠皂林言暂时只做了最常规的四四方方的形状,等以后还会再做一些别的形状出来。   忙活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完成了。   珍珠粉一共做了三百罐,珍珠皂也同样做了三百个。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这活可真不好做。   林言在自家宅子隔壁的平谷街摆了个摊子,这是袁州城区最繁华的一条街。   林阿爹一边把箱子里的珍珠粉拿出来,一一地摆放整齐,一边笑道:“许久没出过摊了,居然还有些新鲜。”   杜元笑,“是啊,又想起过去出摊送外卖的日子了。”   林大嫂没说话,他正忙着在边上拿珍珠皂洗脸呢。   他今日是林言“钦定”的模特,一会儿要给客人展示化妆的。   林三哥和束宁也过来了,两人这会儿正一趟一趟地把车上的箱子往下搬。   林三哥时不时就要往束宁跟前凑凑,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   束宁话少,大半时间都在听他说,林言看过去的时候林三哥似乎说了什么惹到了他,他抬起脚给林三哥来了一下。   依束宁的功力,真要踢人应该是很疼的,但看林三哥笑嘻嘻的表情,完全没这回事似的。   林言笑笑,看来三哥和束宁进展不错。   自从他那天说完以后,明显感觉束宁放得开了,也不再躲着林三哥。   林阿爹抬眼和他交换了一个满是笑意的眼神。   林言在袁州生活了这么久,章墨远又是知州,大家自然对他十分熟悉。   旁边就是卖八仙果粒的铺子,糯糯一过来就熟门熟路地进去了,然后自己从小荷包里拿了银子买了一份。   他现在出门都要带两个小荷包了,一个放银子和其他不能吃的杂物,另外一个专门放小零嘴。   八仙果粒铺子的老板娘叫李秋,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她一见糯糯就笑,“小公子还是要八仙果粒吗,阿爹也来了吗?”   糯糯点点头,然后自己抻开小荷包的口子接住掌柜放进来的果粒。   “阿爹在外面整理小摊子。”   李秋愣了一下,什么小摊子?糯糯的阿爹不是海边珍珠基地的林老板么?   她没忍住,跟在糯糯后头走了出去。   恰好林言在给林大嫂敷珍珠鸡蛋面膜,一边敷一边给周围众多好奇的围观群众解说。   “这东西叫面膜,把鸡蛋清和珍珠粉混合在一起涂抹在脸上,一刻钟以后洗掉。时常用的话会让脸更白,黑黑灰灰的小块块也会越来越少。”   本来大家还只是好奇,现在一听能变白,顿时就来了兴趣。   包括一边的李秋。   她好奇道:“言哥儿,这什么面膜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林言点头,“当然了,只是要坚持用,隔上三五日就用一回。不过哪怕只用一回也有一回的效果。”   说完他还特地强调了一下,“关键是一定要洗掉,不能一直留在脸上,时间也不能太久,一刻钟左右就好。”   李秋挤到前面来,盯着面前木板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白瓷罐,好奇道:“这个就是你说的珍珠粉吗?”   林言点头,“对。”   周围熟悉林言的人都知道他在海边开了一个很大的珍珠基地,据说东荒村的人现在都不采珠了,个个都往林言的基地里挤,就因为他开的工钱多。   要不是距离太远,他们这些人也想去呢。   “言哥儿,这就是你们那个基地养出来的珍珠吗?”   “是呀,今年的珍珠不多,我们的珍珠粉也没做多少。”   有对珍珠面膜心动的人一听没做多少立刻动了心思,但鸡蛋是吃的东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还没等她们想清楚,一刻钟就到了。   林言仔细地把林大嫂脸上的面膜刮下来,然后让林大嫂去边上洗脸。   等洗完脸后他特地让林大嫂站到人群中,让大家看看他的脸。   李秋站的最近,她踮着脚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周围的人也都和她差不多,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直接上手去摸一把,看看是不是不一样了。   “好像是白了一些。”   “我也觉得,这珍珠粉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难怪那些有钱人都喜欢呢。”   林言笑笑,“多用几回肯定能看到效果的。”   一次面膜对现代人来说可能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对林大嫂这些常年什么也不用的人来说,一回就能看出不一样了。   至少脸上是真的润泽了不少。   等大家看完以后,林大嫂回到林言身边接过他递来的珍珠皂。   因为方才做面膜之前已经彻底清洗过,所以这会儿他只是双手搓了一点意思意思,方便林言解释珍珠皂。   因为刚才面膜的事,大家心里正热着呢,珍珠皂一亮相马上就有人问:   “这是什么?”   “这是珍珠皂,我们做的时候在里头加了珍珠粉,拿来洗脸沐浴同样可以让肤色变白,还能让脸和身体越来越光滑柔嫩。”   虽然不是每一个词都听得懂,但大体意思大家是明白了。   林言朝一个哥儿招了招手,等他走过来以后便亲自替他擦了珍珠皂,仔细把手洗了一遍。   “如何?”   哥儿满脸的惊叹,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居然如此滑溜,而且他真的感觉自己的手干净细腻多了。   林言找了好几个人来试,其中就包括李秋。   李秋当场就买了两块,给自己一块,再给自己儿媳妇儿一块儿。   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个人也都买了一块儿或者两块儿。   林言把珍珠皂放到一边,然后洗了手开始给林大嫂化妆。   第一步先上风叶草露。   “这是草露,是妆容的第一步,相当于给你的脸喝点水,让你的脸不再干干的。”   他给林大嫂拍了一层,这个效果比珍珠面膜还要明显,毕竟是真的“喝”了水进去。   林大嫂脸上带着一点自信的笑容,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惊叹才是个开始而已,一会儿化完妆才是真正惊叹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99章   之后林言给林大嫂上妆粉的时候大家就淡定了, 毕竟这东西就是在这条街买的,很多人都用过。   “这玩意儿我用过, 没一会儿就掉光了, 和没用一个样。”   “我也用过,买的时候那掌柜还说这是他们铺子里最好用的,结果……”   说话的人摇摇头。   李秋提醒林言, “言哥儿,这东西不好用的。”   林言冲他笑笑,“我晓得,但我们的妆粉还没做出来, 所以只能先拿这个顶一下。”   林言快速给林大嫂上好了妆粉。   “怪了,为何言哥儿用着就不错?”   “这是我们用的那玩意儿么?”   林言把妆粉递过去给大家看, 看完发现的确就是在自己手上难用的不行的妆粉。   一模一样。   甚至林言都没做什么处理。   “言哥儿, 你是怎么做的?”   林言笑道:“因为我大嫂刚才用了面膜和草露呀,脸上‘喝了水’,妆粉自然就会服帖很多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化妆技术。   这个就涉及到上妆手法了, 等他们自己卖妆粉的时候再说吧。   “原来是这样, 那我也来一盒珍珠粉, 一罐子草露。”   “我也要。”   林阿爹和杜元负责给客人递东西,收银子。   林言在边上说:“草露早晚各用一回,若是做了珍珠面膜,洗完脸以后也要抹一回。”   大家默默地记在心里。   林言继续。   画完眉、眼线和腮红以后, 他拿出自己改良过的刷子, 蘸取适量的珍珠粉,然后在盖子上打圈晕染一遍, 之后才轻轻地扫上林大嫂的脸。   整个妆容一下子清透起来。   刚才妆粉的那点残留的粉质感顿时消失了。   林大嫂的脸仿佛开了磨皮效果似的。   众人瞪大了眼。   于是刚才没要珍珠粉的赶紧要了一罐, 还有好些人追加了几罐。   李秋也加了三罐。   不愧是最繁华最奢侈的平谷街。   这里经常活动的人大多兜里都有些闲银, 比当初的溪首街还要阔气。   最后上完唇脂,一整套妆容结束。   林大嫂起身,走到人群中让大家看的更加清楚些。   等大家都看过后,林言笑眯眯道:“珍珠粉用在妆粉之上,相当于给你的妆容加固了一层,这样妆粉就没那么容易掉啦。”   “除了刚才的用法以外,珍珠粉还可以随身带着用来补妆,就是当你觉得妆容效果变的没那么好的时候就轻轻地往上扫一层。”   “过上一会儿再把多余的粉扫掉就可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言哥儿,你手里那只很大的笔卖不卖啊?”   林言失笑,“可以,想买的人在这边登记一下,等做好了我们给你送到家里去。”   “还能送到家里?”   “是啊,珍珠粉这些也可以送,不过珍珠粉和珍珠皂只有三百个,草露比较多。”   一听珍珠粉和珍珠皂只有三百个,很多人赶紧又追加了几罐。   一下午的时间就卖掉了将近一半的量。   照这个速度下去,只要再摆个几天,手里的存货就会卖空。   林言放心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把剩下的量直接运回了宅子里。   明天杜元和林阿爹带着大家继续做,林言和林大嫂就在平谷街继续摆摊。   第三日东西卖空之前,杜元又给送来了一批。   林大哥临时被抽调过来送外卖,流程他都是熟悉的,再多问问路,基本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林言让祁义跟着一块儿去了。   连着卖了半个月,林言就回基地了,反正现在半个袁州的人大概都知道林氏的珍珠粉和珍珠皂了,不需要林言亲自坐镇。   他回基地做化妆刷。   这个东西没什么难度,林言花了三天的时间就做了几百个,然后交给林大哥和祁义送出去。   多出来的就放在摊子上卖。   两百公斤珍珠,除了挑出来要单卖的部分,差不多有个一百九十公斤的样子,林言全拿出来做了珍珠粉和珍珠皂。   不过他是分批做的,后头还要给妆粉留一些。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八月。   海稻米成熟了。   林言收了上千公斤。   基本上他选定的那十几家,除了自家吃的,余出来的全都供给了他。   这可比自己拿出去卖省事多了。   而且林言给的价格也不错,这些被选定的人家个个都很感激章墨远和林言。   提起他们满口都是敬服。   海稻米搬进基地的仓库以后,所有人都过来围观。   个个一脸惊叹。   谁家见过这么多稻米?   等购置的益母草到了以后就可以动工了。   依旧是自家人聚在一起忙活。   这回他们直接在家里做,运到平谷街也方便。   先把益母草磨碎,然后混合入米汤,再把混合好的益母草揉成一颗一颗的圆团,放在炉子里烤。   等烤到碳化以后就夹出来,冷却以后把外层的黑皮剥掉,研磨成粉,重复三次。   然后往里头加入珍珠粉、石膏粉、滑石粉、胭脂粉,再加入米汤,揉成团状。   最后再一次烤到碳化,取出来剥开外面的脏粉,研磨成粉后晾干。   这样就可以装入罐子里了。   这个做法林言借鉴了之前看过的古书里的法子,相传是武则天用过的方子。   用这个法子做出来的妆粉更显气色。   做完以后就送去平谷街。   这次林言在给林大嫂化妆的时候,细致地讲述了上妆粉的手法,配合珍珠粉一块儿用,可以最大程度地延长妆容的保持时间。   一时间袁州大街小巷的妇人和哥儿们都在讨论林氏的几样产品,从草露到妆粉、珍珠粉,再到珍珠皂。   很多妇人和哥儿家里收了全套。   草露是消耗最快的,价钱也最便宜,林言特地去烧窑坊里头定做了大号的罐子和碗,然后又去铁匠铺子里定做了大号的铁锅。   销量这么好,用之前的小锅做效率实在太低了。   中间基地还做了新一轮的插核,这回杜元、杜二姐、林大嫂也加入了进来。   养殖场和养珠场都扩大了好几倍。   尤其是养殖场。   忙活了半年,林言几乎没有休息过一日,不光是他,基地里的人也都差不多。   本来还想着剩余一些珍珠粉可以带去京城卖,结果在袁州直接卖空了。   不光是珍珠粉,珍珠皂和妆粉也都差不多。   只有草露,因为风叶草四季都有,所以一直能做,源源不断。   林言在家里休息了几天,章墨远的调令就下来了。   一年前章墨远就和燕俊喆达成了协定,一年后回京城。   但章墨远手头的事情没做完,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燕俊喆耐心耗尽,命令章墨远年前赶到京城。   还剩四五个月。   足够林言把事情交代一下了。   林家其他人也没什么惊讶的,毕竟大家都知道章墨远早晚要回到京城去的。   因为基地的事情暂时还放不下手,所以三个哥哥都留在袁州,林大嫂和杜元自然也留下。   林言本来想带着林阿爹一块儿去,但林阿爹想留在基地帮忙,林言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了。   八月份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海贝的院试。   只要过了院试,海贝就是秀才了。   全家最紧张的人就是林大嫂了,他提前好几日就开始找章墨远询问需要的东西,只要章墨远说的他恨不得每样都买上十份。   倒是海贝自己,不愧是一直跟着章墨远念书的,淡定的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   糯糯自己画了一个保过符送给海贝,周围一堆乱七八糟的奇怪纹路,中间一个大大的中字。   海贝也不嫌弃他,笑着接过去放在自己心口,“多谢糯糯。”   糯糯嘿嘿一笑。   海壳送的礼物就比糯糯靠谱多了,他送了一只笔,拿自己攒的钱买的。   海贝同样收了,道了谢。   考场外。   糯糯招招手,海贝疑惑地弯下腰,糯糯凑上去在他脸上吧唧一下。   “海贝哥哥加油哦,糯糯亲亲一下,一定能中头名。”   周围的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海壳瞪大了眼睛,好奇道:“糯糯,这样真的有用吗?”   糯糯用力点头,“真的有用,我阿爹就是这样,”他边说边在自己脸上戳了一下,“就是这样亲了爹爹一下,然后爹爹就考中头名啦。”   林言:“……”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还记得?   林大嫂和杜元看着他笑,小夫妻真甜蜜。   海壳信以为真,也踮着脚在海贝脸上吧唧一下,亲的还十分响亮。   海贝摸摸脸,无奈道:“不用亲啦,我都收到了。”   糯糯小大人似的问道:“哥哥,我的神仙符带了吗?”   他还给自己的鬼画符取了一个名字,一听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海贝拍拍自己胸口,“带啦。”   其实这东西也带不进去,一会儿门口搜身的时候也得拿出来,但海贝还是带了。   毕竟是弟弟的心意。   海壳着急道:“那我送的笔呢,带了吗?”   海贝把手里的包袱打开给他看,那支笔就躺在最上面。   两个小朋友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挥手。   “哥哥进去吧,我们在门口等你哦。”   海贝知道大人们会把他们带走,但还是说了一句,“不用,我要进去很久,你们先回家吧。”   两个小朋友异口同声:“嗯。”   答应的非常爽快。   海贝笑着走了。 第100章   从盐海县来袁州后, 糯糯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创造他的故事,得空就画上几页, 现在已经攒了十几本了。   章墨远替他整理重新画过后就让束宁送去了附近的一家书铺。   祁扬祁义是时常跟在章墨远身边露脸的, 但束宁不是,除了基地那边的人熟悉他以外,城区这边并无人认识他。   所以书铺掌柜根本不知道这是知州派人送来的, 只当是哪家小少爷玩的小游戏。   初看字体和画工十分惊喜,但细看之下就发现故事情节十分稚嫩,有些简直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书铺的主要客人是读书人,除了科举用书,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情爱志怪那几类的话本子。   这种类型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哪怕有孩子喜欢, 父母多半也不会舍得花钱买这种对科举毫无意义的书籍。   但束宁非但没要银子, 还给付了一笔,只交代让掌柜放在一个干净的位置,把书保护好, 旁的一概没交代。   这简直跟天上掉银子没区别, 掌柜自然满口答应。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一本, 掌柜也不多问,收了银子就好好办事。   虽然一半都没有卖出去,但章墨远定期会给糯糯一点银子,告诉他这是卖书得来的。   这回也是, 糯糯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的床头放着一小块碎银子。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乐颠颠地把这枚碎银子塞入了他的小荷包里。   吃早饭的时候, 糯糯往海壳那边凑了凑, 小声道:“海壳哥哥, 一会儿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海壳很高兴,“好呀,去哪里玩?”   海壳虽然也读书,但他和海贝性格不太一样,对考试没有太大的追求。   所以糯糯每次想去玩的时候都会找海壳。   两人一拍即合。   糯糯神秘兮兮地拉开自己的小荷包,给海壳看他新得的那块碎银子,“我的书又卖出去啦,这是挣来的银子。”   海壳露出羡慕的神情,“糯糯,你好厉害哦,这么小就会挣银子了。”   糯糯嘿嘿一笑,“这不算什么啦,我以后还会挣很多很多银子,还有金子呢,到时候我会分给你的。”   海壳很感动,“糯糯你真好。”   糯糯摆摆手,“等会儿我带你去街上买八仙果粒吃哦。”   “啊?”海壳有点为难,“又吃八仙果粒啊,能不能换点别的吃呀?”   每回糯糯发了银子都会请海壳去吃八仙果粒,他都吃腻了。   糯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那好吧,你想吃什么?”   海壳两只大眼睛亮晶晶,“肉包子,我阿爹说我有点胖,最近都不让我吃了。”   糯糯低头看了眼海壳的肚子,然后又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不胖呀。”   海壳用力点头,“我也觉得,但是我阿爹非说我胖,不给我吃。”   糯糯用力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不怕,糯糯给你买。”   旁边的林言和林阿爹交换了一个满含笑意的眼神。   吃完早饭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糯糯和海壳就出门了。   束宁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糯糯都小心地捂着他的小荷包,生怕里头的银子让人给抢了。   海壳拉着糯糯另一只手,高兴地把他带到了一家包子铺跟前。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家包子铺,每回都能吃两三个。   掌柜也是认识他们的,一见哥俩过来就笑眯眯问道:“两位小公子,想吃包子吗?”   海壳点头,“想吃。”   掌柜把笼屉打开,一股肉包子的香味立刻飘进了糯糯和海壳的鼻腔。   两人同时吞了口口水。   “刚出锅的鲜肉大包子,要几个?”   两人同时伸手。   “五个。”   “两个。”   五个是海壳说的。   说完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糯糯认真道:“海壳哥哥,五个吃不完哒,两个就够了。”   然后他还伸出手指戳戳海壳的手,“你一个,我一个。”   海壳摇头,“不会的糯糯,刚才在家里的时候我故意吃的很少,现在肚子空空的。”   糯糯表情严肃地看了眼他的肚子,叹了口气,“好吧,肚子饿很难受的。”   然后他低头把小荷包里的银子取出来,踮着脚递给掌柜,“要五个肉包子。”   掌柜满脸都是笑意,“好咧,二位小公子慢等。”   生怕烫到他们,掌柜还特地多包了两层纸包,等把包子递过来以后他又找了一把铜板给糯糯。   “海壳哥哥,你还想吃什么吗?”   海壳摇头,一边鼓着腮帮子呼呼吹手里的包子,一边道:“我不吃啦,你去买八仙果粒吧。”   糯糯点头,两人熟门熟路地去了李秋的铺子。   八仙果粒价格很贵,之前一块碎银子才能买一份,现在少了一半的钱自然只能买一半。   李秋还给糯糯多装了一点。   从李秋的铺子出来后,两人不敢直接回家,找了个茶馆外头的桌子坐下。   海壳把包子的纸包放在桌上,高兴道:“糯糯,我们一起把包子吃了吧。”   糯糯点头,两人一人一个,坐在一起美滋滋地吃起来。   糯糯吃了一个半,海壳吃了三个半。   糯糯叹了口气,“海壳哥哥,我觉得我有点养不起你了。”   海壳趴在桌子上,小声哼哼道:“糯糯,我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呀。”   糯糯从荷包里摸出一小片八仙果粒塞到他嘴巴里,认真道:“我阿爹说这个是开胃的,你吃一点,说不定有用。”   海壳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明白这个逻辑,但他还是把果粒给吃了。   “有用吗?”   “……好像更撑了。”   糯糯傻眼了,他伸手过去想把海壳的嘴巴掰开,“那还是把它拿出来吧。”   海壳摇摇头,“不行呀,已经到肚子里了。”   旁边看着的束宁笑出了声。   但两个孩子都没注意到他,还在继续对话。   糯糯看了眼茶馆里头,又想了一个主意,“海壳哥哥,我进去给你买一壶普洱茶吧,我阿爹说喝那个人容易瘦死。”   海壳啊了一声,“会死啊?”   “不是,就是会瘦的意思。”   海壳眼睛一亮,“好呀,我阿爹说我胖,等我瘦了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糯糯从凳子上跳下来,结果刚迈开步子就缩回来了,沮丧道:“我没有银子了。”   海壳顿时也沮丧了起来,“我也没有银子了,前几日给哥哥买毛笔花光啦。”   糯糯摸摸他的脑袋,同情道:“算了,我带你去逛逛吧,消消食。”   海壳难过道:“我阿爹说吃撑的话容易变笨呢,我会不会变成一个笨蛋啊?”   糯糯豪放道:“如果你变笨了,我就分你一半。”   “那你岂不是也要变笨了。”   “才不会呢,我可是故事大王呀。”   海壳高兴道:“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呢。”   束宁轻笑,两个天真的小娃娃。   兴许是因为自己没有这一面,所以他格外喜欢看糯糯和海壳这些幼稚可爱的互动。   “海壳哥哥,我带你去书铺瞧瞧吧,爹爹说我的故事书卖的可好了,我还没去瞧过呢。”   “好呀好呀,快走吧。”   海壳也不管肚子撑的事,爬起来就要走。   束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书铺就在斜对面,没几步就溜达过去了,他还在纠结要不要阻止,两个孩子就进去了。   束宁神色复杂。   糯糯一进去就转悠着小脑袋开始找,一直找到最里面一排才看见。   章墨远在每一本的封面都画了一只小老虎头,一眼望过去很是整齐。   “海壳哥哥,找到啦,在这里。”   海壳赶紧跑过来,他比糯糯高一些,直接伸手取了一本下来看。   书铺掌柜听见声音便走过来,发现居然是两个小娃娃,疑惑道:“你们是哪家的娃娃,你们的爹娘呢?”   糯糯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故事大王,便含蓄地戳戳封皮,“这个啊。”   掌柜误会了,以为他喜欢这本故事书,便笑道:“小娃娃,你要买吗?”   糯糯摇头,“我没有银子。”   “那让你的爹娘来买?”   糯糯还是摇头。   海壳认真道:“他不用买啦。”   掌柜有点失望,看这两位小公子的衣着,还以为这套故事书终于可以卖出去一本了。   说实在的,每月拿着对方的银子,他都挺心虚的,毕竟一本也没有卖出去过。   掌柜叹了口气,“这些故事书放在这里许久了,一直无人问津,你们若是想要,和你们爹娘说一声,我可以少收点银子。”   糯糯:“???”   海壳:“???”   四只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掌柜。   掌柜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海壳用力推了他一把,气愤道:“你胡说,这些书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掌柜一头雾水,这娃娃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他完全没想到糯糯会是编这些故事的人,毕竟他太小了。   在他的猜测里,写这些故事的小少爷至少也该有个十三四岁。   糯糯瞪了眼掌柜,然后气鼓鼓道:“海壳哥哥,我们走。”   “好,这个叔叔一看就爱骗人,我们不要相信他。”   掌柜:“???”   海壳牵着糯糯的手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出书铺的门,糯糯就委屈地哭了,“爹爹是个大骗纸,他和我说我的故事书卖的很好,挣了很多银子。”   海壳慌张地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肯定是那个掌柜骗你,他一看就不是好人。”   糯糯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海壳哥哥,可是我刚才已经数过了,真的一本都没有少。”   海壳愣住,“兴,兴许是别的书呢,你看错了。”   糯糯摇头,“没有看错,呜呜呜我做不成故事大王了,我的书一本也卖不出去。”   海壳急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糯糯,只能忙乱地给他擦眼泪,把糯糯的额发糊的乱糟糟的。   糯糯委屈道:“我不要回家了,我要出去游历。”   海壳愣住,“啊?”   游历是什么?   糯糯擦擦眼泪,认真给他解释,“有一个叫张无忌的人,他出去游历的人不小心掉下悬崖,然后就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就变成高手啦。”   海壳一脸担忧,“掉下悬崖啊,他没有死吗?”   “没有,他还得了武功秘籍呢。”   “可是,我觉得还是很危险啊,要是没有武功秘籍怎么办?”   糯糯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   海壳趁机把他牵回家了。   等确认两个孩子都回屋以后,束宁找到林言,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   “抱歉夫人,是我无能,没能阻止他们。”   林言笑了一下,“没事,糯糯的性格我最了解,就是你想拦也拦不住的。”   他从兜里取出银子递给束宁,“你替我买点八仙果粒回来,我拿去哄哄他。”   “是。”   束宁脚程快,几分钟就回来了。   林言从他手里接过纸包,准备进屋去看看情况。   糯糯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屋子了,海壳正坐在他床上,苦口婆心地劝:“糯糯,那个游历真的不能去啦,太危险了,我听说山里有大老虎,最喜欢吃小孩了。”   糯糯面朝下趴在床上,嘴巴里铿锵有力,“不行,我一定要去,我也想成为高手。”   实际人是动都没动。   海壳手里抓着一小片八仙果粒在吃,一边吃一边道:“糯糯你不要难过,我就很喜欢你说的那些故事呀,要是我有银子的话,一定把你的书全都买下来。”   海壳有点后悔把所有的银子拿去给哥哥买毛笔了,应该留下一半给糯糯的。   糯糯爬起身,一脸期待地看着海壳,“真的吗?”   海壳用力点头,“真的呀,我和那个黑心掌柜不一样,我才不会骗你呢。”   糯糯心情好了一点,还是有人欣赏他的故事的。   林言在外面把这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笑得不行。   他轻咳了一声,糯糯马上重新反倒回去,继续趴着。   海壳高兴道:“小叔,我们回来啦。”   “好,买什么好吃的了吗?”   海壳压低了声音道:“糯糯给我买了五个肉包子,小叔你可不能告诉我阿爹哦。”   林言笑,“不告诉,那你们午饭想吃什么,一会儿给你们做。”   家里的大人除了林言和林阿爹,都去基地了。   海壳摸摸自己的肚子,苦恼道:“想吃好多,但我肚子好撑。”   “那你去找阿爷玩会儿,我来和糯糯说。”   海壳看了眼趴在那里装不存在的糯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屋里只剩下林言和糯糯。   糯糯两只耳朵动了一下,似乎等着林言说话。   “糯糯,你怎么了,谁惹你了吗?”   糯糯一骨碌爬起身,刚巧看见林言掌心托着的大纸包。   无论是样式还是气味都很熟悉。   和旁边那个很像。   只不过林言手心那个要大得多。   “阿爹给你买的,吃点吗?”   糯糯吞了口口水,“我没有胃口。”   林言忍着笑,“怎么会呢,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糯糯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爹爹骗我,我今天很丢人呀。”   林言:“……”   这么点小东西还知道丢人了?   “爹爹没有骗你呀,你的故事书的确卖出去了。”   “没有,我都数过了。”   糯糯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林言,意思是阿爹你也要骗我吗?   “不是那些,你忘了吗,你给我们讲过很多故事呀,爹爹把那些也都整理出来了,不止你记得的那些。”   糯糯愣住,“可是那个掌柜说……”   “那家书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另外一家书铺,那家生意好,全都卖完啦。”   糯糯睁大了眼睛。   “爹爹可是做官的人,他怎么会撒谎呢?”   “哪家书铺呀?”   糯糯现在认识的字也不少了,今日的书铺他就是看名字认出来的。   林言随口胡诌了一个。   糯糯点头,他记住了,下回要去瞧瞧。   林言开始转移话题,“一会儿阿爹要做香膏,你来帮我吧。”   糯糯揉揉脸,缓解一下哭过的酸涩,“香膏是什么呀?”   “是一种香香的东西,擦在身上能香好久呢。”   糯糯没什么兴趣,正要拒绝,林言就道:“做完香膏以后,我们吃火锅好不好,阿爹买了好多肉。”   糯糯这下高兴了,“嗯。”   海壳正在门外等着呢,林言就把他也拉上了,两个孩子陪他一块儿去做香膏。   林言从柜子里搬出一个大罐子,里头是用清油泡了好几日的风叶草,为了让效果更好,林言每日都会换一次新鲜的风叶草。   把里头的油过滤出来,然后放到泥炉上隔水加热,清除掉杂质,然后放入蜂蜡,拿工具搅拌均匀。   放凉以后就可以用了。   林言把做好的油脂倒在几只小罐子里,然后挨个封好。   最后还剩下一点点。   “好香呀。”   海壳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小叔,给我来一点。”   “别着急,等凉了以后才可以。”   海壳对着那点剩余的油脂呼呼吹了几口气,糯糯认真道:“哥哥,这样会把口水吹进去的。”   海壳哦了一声,从边上把林阿爹用的蒲扇拿过来,吭哧吭哧开始对着扇。   “这样可以吗?”   “可以。”   林言看的直笑。   “好了可以了,不用扇了。”   两个娃累坏了,呼哧呼哧地喘气。   林言轻轻地蹭了一点,涂抹在两人的手腕处,叮嘱道:“千万不能用舌头舔,不然一会儿吃火锅可就没味啦。”   海壳及时地把舌头缩了回来。   糯糯草草地闻了一下,他对女子和哥儿喜欢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林言做的比较多,除了给林阿爹他们的,还多了两罐,干脆就送了一罐给海壳。   海壳高兴坏了,“多谢小叔。”   “千万不能吃。”   “知道啦。”   海壳把他的那罐香膏小心地塞到了他的珍藏盒子里。   中午章墨远回来吃饭。   糯糯现在也没那么好忽悠了,他故意来问章墨远,“爹爹,我问你一件事哦。”   章墨远笑了一下,“什么事?”   糯糯哼了一声,“我今天去过书铺了。”   章墨远表情微讶,“是卖故事书的那家吗?”   “是呀。”   章墨远看了眼糯糯的表情,余光瞥到林言在门外拼命冲他使眼色。   他懂了,糯糯发现了。   而且林言必然忽悠了糯糯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把糯糯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转头看向林言。   林言用口型给他比了四个字:两家书铺。   同时还配上了一个剪刀手。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   糯糯气坏了,“爹爹你居然还笑,书铺掌柜说我的故事书一本也没有卖出去,是不是你画的不好?”   开始甩锅了。   章墨远笑着试探,“方才阿爹是不是同你说了两家书铺的事?”   糯糯一愣,“真的有第二家书铺吗,真的卖的很好吗?”   这下章墨远清楚了。   他点点头,“这是自然啊,阿爹怎么会骗糯糯。”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那些故事是爹爹擅自整理的呀,没得到你同意,怕你生气。”   糯糯不好意思道:“我是那种人吗,我从来不生气的。”   门外的林言和门内的章墨远都沉默了。   糯糯最后还留了一个心眼,“爹爹,你说一下那家书铺的名字。”   章墨远又回头去看林言,被糯糯逮住。   “爹爹你看门做什么?”   “没什么,方才束宁叔叔过来。”   糯糯点点头。   林言丢了个纸团进来,好死不死刚好砸在了糯糯的肩上。   糯糯吓了一跳。   章墨远趁机把他揽在怀里,“好像是大虫子。”   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把掉落在腿上的纸团展开看了一眼,看完后悄无声息地踢到桌下去。   糯糯茫然道:“没有大虫子呀。”   “方才已经从窗子飞走了。”   糯糯马上从章墨远身上下去,踮着脚爬到窗子上往外看。   章墨远把书铺的名字说了,“爹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是这家吗?”   糯糯这下彻底放心了。   “爹爹,等我们去京城以后,可以把这家书铺也带过去吗?”   “为何?”   “换别的书铺卖不出去了怎么办?”   章墨远:“……”   “我们去京城开一家书铺,只卖糯糯的故事书,怎么样?”   糯糯高兴坏了,“好呀。”   林言:“……”   他钱多烧得慌吗? 第101章   晚上等林大嫂和杜元回来以后, 林言就把做好的香膏拿给他们。   林大嫂把盖子打开闻了一下,惊喜道:“这就是你说的香膏吗, 真香啊。”   杜元着急道:“言儿, 这东西怎么用啊?”   林言还没说话,旁边的海壳踮起脚,积极道:“我会, 我来教你们。”   海壳一边做一边解说,“小叔说这个不能擦太多,不然会香的难受,只要一点点就好啦。然后像这样擦在手腕和耳朵后面, 阿爹你把头低下来。”   林大嫂顺从地把脖子弯下去让海壳示范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海壳说完以后就期待地看着林言,林言摸摸他的头, 赞赏道:“海壳说的对, 就是这样用的。”   海壳嘿嘿一笑。   大人们笑了一会儿,就坐下开始吃晚饭。   杜元把香膏塞进自己兜里,“言儿, 一会儿你把香膏的做法给我, 明日我就安排大家开始做。”   “不着急, 香膏做起来快,我有个想法,元儿,你明日和我一块儿去看看铺子吧, 以后把草露和香膏都放在铺子里卖, 只要安排几个人盯着就可以了。”   杜元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省的每回都要出摊, 麻烦。”   林大嫂也觉得不错, “那安排谁来做铺子的掌柜呢?”   林言在桌上看了一圈,显然大家都不合适,每个人手里都管着一大摊事呢。   可是铺子的掌柜必须要自家人才行,不然他也不放心。   正思索中,突然听林三哥来了一句,“让束宁去吧,他武艺高强,一般人不敢惹,而且他性子不错,就是话少一些,我会教他的。”   林三哥和束宁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但大家很少直接提起,毕竟林三哥自己有主意,不需要别人帮忙。   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在全家人面前提起束宁。   林言笑了一下,“束宁来自然没问题呀,只是……”   他看了眼林大嫂,林大嫂回了他一个满含笑意的眼神,把他的话接了下去。   “三弟,这铺子的掌柜必须得咱们自家人才行,你明白吗?”   一想大大咧咧的林三哥居然红了脸,“我知道。”   “那……是不是该给你们办喜事了?”   林三哥脸更红了,“这个……我还要问问束宁。”   林阿爹高兴坏了,恨不得连饭都不吃了,马上就要起身出去置办成亲用的物品。   “太好了,正好趁着言儿和墨远还在袁州,赶紧把喜事给办了。老三,你明日去问问束宁,他有什么要求,咱们可别慢待了人家。”   林三哥放下碗筷,无奈道:“阿爹,言儿他们还有四个月才走呢,这么着急做什么?”   林阿爹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成亲不要准备啊,四个月我还怕来不及呢,现在就去问,饭也别吃了。”   林三哥直接被赶出来了。   束宁现在还住在府衙里。   在家里的时候林三哥还有点不好生意,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往府衙跑。   最近束宁态度软化了不少,没人的时候他拉个手也不拒绝,看来是接受他了。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成亲的事。   林三哥步子越来越快,一刻钟不到就到了束宁屋外。   屋里本来已经熄了灯,他一到灯就亮了起来。   林三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束宁,是我呀。”   很快门就开了。   束宁面无表情,“你怎么过来了?”   林三哥完全不在意,依旧笑眯眯,“你是不是早就听见我的脚步声了?”   束宁眼神闪躲了一下,不自然道:“胡说什么?”   林三哥笑,他知道束宁不好意思,所以也没再调侃他。   “我来是想和你说,言儿他们想开一间铺子,卖草露和香膏。”   束宁点头,“夫人需要什么吗,还是需要我做什么?”   林三哥摇头,“都不是,我想让你去做铺子的掌柜,你想去吗?”   束宁愣住,“我只是一个护卫。”   林三哥目光幽幽,“你只是当护卫吗?”   束宁不说话了。   林三哥大着胆子走进屋去,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束宁,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束宁低着头,小声道:“什么怎么想的?”   林三哥急了,“就是我们俩的事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束宁有点不自在,“大人和夫人马上要回京城去了,我自然也要跟着一块儿去,我们的事只能……”   “什么?”   林三哥傻眼了。   束宁抬起头看着他,“对不起,我原本是陛下的暗卫,早晚都是要回京城去的。”   林三哥沉默片刻,然后道:“那我也去京城。”   “不行,养殖场那边根本离不得你,你不能去。”   这事儿之前大家就讨论过了,林三哥作为养殖场的老大,根本走不开。   至少三年,他都去不了京城。   两人激烈地吵了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最后林三哥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   林阿爹就在大门口等着他,一见他回来便着急道:“如何了,束宁答应了没有?”   林三哥摇摇头,死气沉沉道:“没有。”   林阿爹愣住,“怎么会呢,你怎么和人家说的,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林三哥苦笑,“怎么可能?”   “那是为什么?”   林三哥走了几步,突然往前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大步走过去。   “老三……”   林阿爹一头雾水。   章墨远正在屋里教糯糯写字,糯糯没写几个就开始耍赖,躺在章墨远腿上不肯起来,非说自己手疼。   章墨远也不逼他,笑道:“其实爹爹觉得,那些故事书若是交给糯糯自己来画,兴许能卖得更好哦。”   糯糯立刻竖起耳朵,“真的吗?”   “真的呀,那些故事本来就是糯糯想的,由糯糯自己来画和配字不是效果更好吗?”   糯糯点头,爹爹说的有道理。   章墨远把笔塞进他的小爪子里,“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写字吧,下本故事书就交给你自己来完成。”   糯糯:“……”   他还想耍赖,章墨远只问他,“你不想让故事书卖的更好吗?”   “爹爹画的也很好。”   “真的吗,可是爹爹画的都没有全部卖出去。”   糯糯露出纠结的表情。   章墨远把他抱起来,摸摸他的小脑袋,“别想了,快写吧,等去了京城,爹爹就给你开一家书铺,到时候需要很多很多故事书呢。”   虽然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但章墨远过后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可行。   林言很无奈地答应了,但愿京城的儿童书籍有市场吧。   他倒不是想挣钱什么的,就怕故事大王书卖不出去翻脸。   糯糯这下也不纠结了,抓着毛笔开始埋头苦写。   林三哥在门口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墨远,过来一下。”   章墨远点头,交代过糯糯继续写之后就朝门外走去。   林三哥把他拉到一边,“墨远,三哥问你件事。”   “你说。”   “就是束宁,他说他是皇帝的暗卫营出来的。”   “嗯。”   “真是啊,那他真的要回京城去吗?”   “按理说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他若是想留下也可以。”   林三哥大喜,但理智还尚存,“那陛下会不会怪罪于你?”   章墨远笑了一下,“别担心,暗卫营里人多的是,少了一个束宁对陛下来说不算什么。”   “真的没事吗?”   “嗯。”   林三哥兴奋地跑了。   章墨远转身回屋。   这事儿自然没有他说的这般轻松,但燕俊喆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暗卫就翻脸就是了。   林三哥和束宁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林阿爹高兴坏了,他拉着林言和束宁一块儿出去置办物品,正好也把铺子定下来。   束宁很不好意思,表情看起来十分拘谨。   林阿爹问他什么他都说好,然后林阿爹大手一挥,打算全都买下来。   束宁吓坏了,忙道:“老夫人,我不用这么多,太多了。”   林阿爹摆手,“哪里用不着,当年言儿和墨远成亲的时候买的比这还多呢。”   林言想到当年章墨远买东西的风格,没忍住笑了。   见束宁实在窘迫,他就帮着说了一句,“阿爹你让束宁自己挑吧,这几个颜色实在太花了,一点都不好看。”   林阿爹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嗔道:“管你好不好看,又不是给你买的?”   说完他就看向束宁,问他:“束宁,你觉得好看吗?”   束宁看了眼林言,林言笑了,“阿爹,真的不好看,你就让束宁自己挑吧。”   话音刚落,林三哥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进来。   林言拉着林阿爹往外走,“我昨晚和大嫂元儿商量着写了一个单子给三哥,让他们自己挑吧,你陪我看铺子去。”   束宁朝林言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真的很不会和长辈打交道,要是再这么下去,林阿爹一定会花很多银子买一堆用不上的东西。   但林阿爹对他好,他记在心里了。   从铺子里出来,林阿爹埋怨道:“你拉我做什么,他们哪里知道要买什么?”   “阿爹你就别操心了,这可是让他们增进感情的好机会,你就别瞎操心了。”   林阿爹往里头看了一眼,林三哥正拿着一个盒子给束宁看,两人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怎么样?”   “你说的有道理。”   “那走吧。”   看铺子这事没什么难度,刚来袁州那会儿就熟悉过各处的环境,再加上待了这几年,该了解的都了解过了。   林言手里有银子,而且草露香膏这一类的东西面对的都是有钱人,铺子的地段自然也要匹配得上才行。   平谷街是第一选择。   只看了一天,林言就把铺子给敲定了,和牙行爽快地签了契书。   回去的路上,林言顺便去书铺里把糯糯的故事书拿走了。   书铺掌柜见到他傻眼了,他猜到糯糯是哪家的小少爷,但也没想到是知州和林老板家的小公子啊。   他看了眼原封没动的十几本故事书,忐忑道:“夫人恕罪,小的不知这是小公子的……”   早知道他就安排自己人高价买了,能卖知州一个人情,这种好机会可是盼都盼不来的。   林言笑笑,“无妨,都是家里孩子闹着玩的,没什么要紧。”   这十几本故事书保存的还是很好的,和新的没两样。   书铺掌柜想掏银子把书买下来,但林言看出他的意思,婉拒了。   要是喜欢的人买了倒还有些意义,这种只看章墨远的面子的人买了去,林言还真有些舍不得。   回去后,林言开始琢磨装修的事,这间铺子是买下来的,和过去租的不一样,林言想改造一番。   他先画了一个很高的置物架,置物架分成用木板隔出两列,左边那一列只有最上面三排,用来放产品。   下面不设横板,放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桌面上放一套试用品,还有镜子和化妆刷这些工具。   右边那一列则全部都设成规律的横板,用来放产品。   这种高大的架子在铺子里规律拜访,大约能放五六个。   到时候就可以安排能化妆的女子和哥儿来给客人试用产品。   墙面上也要设置规整的架子,其他位置再放几张桌子,还有收银台。   林言一边想一边画,慢慢地把一间空荡荡的铺子都给布置好了。   他把纸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修改了几处细节。   这下满意了。   还有一个问题,镜子。   这个时代的铜镜实在不够清晰,林言平时很少照镜子所以不太在意,但开铺子的话还是清晰一些的镜子比较好。   其实古代就有磨镜技术,但那是在后头的朝代,眼下还没有出现。   至少林言没看见过。   他回忆了一下磨镜需要的材料,铅、汞、锡这些,都不是什么寻常东西,一般的铺子里都买不到。   林言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道观。   这三样可都是术士们常用来炼丹的东西,去道观里一定能找到。   林言写了一张单子给束宁,让他去郊外的道观一趟,多收一些回来。   束宁什么也没问,拿了单子就走了。   他去了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个很大的篮子。   林言接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要的东西都全了。   “束宁,你真能干。”   林三哥从上到下把束宁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勃颈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紧张坏了,“这是怎么弄的?”   这种细微的伤对束宁来说简直司空见惯,他甚至根本就没察觉,于是不太在意道:“应该是上山的时候被树枝刮了一下,不要紧的。”   林三哥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要紧,走,去我屋里,我给你擦药。”   束宁脸腾地红了,“我不去。”   林言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林三哥给他使了一个“识趣点”的眼神,然后小声道:“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都要成亲了,你就是直接住在我那儿也……”   后半句被束宁一脚踹了回去。   林言赶紧拎着篮子跑了,把空间留给他们小两口,   等他离开后,林三哥笑嘻嘻道:“束宁,以后能不能别踹我了,疼。”   束宁白了他一眼,他明明控制着力道,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对着林三哥的笑脸,他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林三哥高兴地拉着他回去了。   第二天林言就束宁带回来的东西配出了磨镜药,然后去市面上买来大批量的铜镜坯件,用磨镜药擦。   擦完以后再拿毛毡材料反复用力擦拭,如此一来,铜镜就变得清晰多了,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镜子,但人的头发眉毛这些细微的地方都能照出来。   够用了。   林言把镜子拿给林阿爹看,林阿爹都惊呆了,这还是他每日都会用的昏镜吗?   为何这般清晰?   “阿爹,这面就送给你了。”   林阿爹马上回屋里把那面名副其实的昏镜换了下来。   面对镜中如此清晰的自己,林阿爹还挺不好意思的,活一把年纪了头一回看清自个儿的模样。   林言继续磨,糯糯好奇地凑过来,“阿爹,这是什么呀?”   “这叫镜子。”   糯糯拿起来往里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清,“看不见呀。”   “还没磨好呢,磨好了就能看清了。”   “哦。”   糯糯坐在边上,认真地看林言动作,等林言宣布好了时他立刻起身凑上去。   这还是他第一回 看到自己的模样,以前从来没什么概念。   “阿爹,这是谁呀?”   “就是你呀。”   糯糯嘿嘿一笑,他当然知道是他自己。   他伸出手指在镜面上戳戳,“这是阿爹,这是糯糯,阿爹的头比糯糯大。”   林言:“……”   废话,你才六岁,你的头还要继续长啊。   糯糯抱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突然道:“阿爹,以后我可以边照镜子边讲故事,给他讲。”   他一边说一边戳了戳镜子里的自己。   林言笑道:“也可以,不过里面的人应该是不会搭理你的。”   糯糯哈哈笑,“阿爹好笨哦,这里面的人就是我自己啊,我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林言:“……”   晚上大家回来的时候,林言已经处理好了十几面镜子,个个清晰无比。   杜元惊得瞪大了眼睛,“言儿,你这是怎么弄得,怎么会这么清楚呢?”   要不是对林言足够熟悉,他都要怀疑林言神仙了。   林言笑着把做法给他讲了一遍。   “我可以试试吗?”   “可以呀,正好我手臂酸的不行了。”   林大嫂只看了一眼也加入了进来,还有束宁,他虽然没说,但看表情就知道也很有兴趣。   林三哥坐在他边上帮他。   可能是因为伪装太久,平时束宁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哥儿的气息,现在对着镜子才展露出几分。   林三哥笑眯眯地盯着他的侧脸看。   束宁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但林三哥脸皮比较厚,反而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其他人跟没看见似的,眼神都不往他们这边瞥。   林大哥林二哥也坐了过来,章墨远抱着糯糯坐在林言身边。   “言儿,我觉得光这铜镜拿出去卖都能卖不少银子。”   这种事林言怎么会没想过,只是有一个问题,“磨镜药的主要材料是道观里炼丹用的,一回两回没事,次数多了怕是容易惹出误会,而且这铜镜隔一阵子就要磨一回,太麻烦了。”   “也是。”   镜子有了,林言第二天就把货架和桌椅的图纸拿去了木匠铺子里,并且约定好时间。   到这里,铺子的事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后头的事情交给杜元他们就行。   林言舒了口气。   他又想到另一件事,其实这件事他刚穿来那会儿就在想了。   那就是修路。   从袁州到京城还是太远了,来去要花掉两个月,实在太耽误事了。   要是能把路修好,以后运送珍珠就省事多了。   这个时代有很多局限性,林言自己修的话束缚太多,而且去哪里找材料也是个大问题。   他目前没有任何资源。   所以想来想去,让皇帝来修是最方便的。   于是他去找章墨远,章墨远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等回京后,我会向陛下提议,但可能性不大。”   林言自然也知道,袁州只是一个被冷落的散州,即便因为围海造田受到了一些重视,但也没到可以让皇帝直接修一条路的地步。   太难了。   *   蒋天纵一大早就守在太清殿外,他平日里总是抓不到翰林学士,迫于无奈只能在这里蹲守。   卢抚刚从太清殿出来就看见长阶下等着的蒋天纵,吓了一跳,赶紧随手抓过身边的同僚给自己挡着。   他当然知道蒋天纵找他什么事,但调职这事归陛下管,他一个翰林学士能有什么办法?   但蒋天纵已经瞧见他了。   “学士,学生有事求教您。”   卢抚默默叹了口气,正色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   蒋天纵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又跑了。   进门后,卢抚喝了口茶,淡淡道:“天纵啊,你这一大早的找我何事啊?”   蒋天纵鞠了一躬,“回学士的话,学生在翰林院已经3年多了,不知您对学生有何期许?”   卢抚又喝了口茶,“官员的调任一向是陛下亲管,你为何不自己去问陛下呢?”   蒋天纵暗自磨牙,他要不是在燕俊喆那里碰了壁,又怎么会来找卢抚呢?   “学士,学生……”   卢抚抬手拦住他的话头,劝道:“兴许陛下对你另有安排,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待着,把陛下交代的活做完。”   说完卢抚就走了。   陛下明显不想放人走,他哪里敢出这个头?   蒋天纵叹了口气,按照本朝惯例,官员上任之前可以回乡探亲一次,他还想回去看看家里人呢,到了任上就不能随便离开了。   但燕俊喆每回都不搭理他。   无奈之下,蒋天纵只能再次去了小窗边。   自从解决完严党的事以后,他就再没来过这里,这回也是被逼急了。   蒋天纵拎着一只食盒,站在窗外调整了一下表情,刚准备敲窗,窗子就从里被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路的事小蒋能帮上忙哦 第102章   “你竟敢对着朕的窗子做鬼脸?”   蒋天纵:“……”   他哪里做鬼脸了?   燕俊喆侧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食盒, 勾唇道:“你手里是什么?”   蒋天纵控制住自己的白眼,笑眯眯道:“回陛下, 臣做了点炸排骨给您送过来, 您尝尝?”   燕俊喆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似笑非笑道:“大晚上的给朕送吃食,蒋爱卿, 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这是把自己当成后宫妃子了?   蒋天纵当然是不懂的,他只是绞尽脑汁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燕俊喆贵为天子,想要讨好他太难了,也就这道炸排骨, 蒋天纵确定他一定没吃过。   这还是在省城那会儿他专程和林言学的,别的他也想学, 但都太麻烦了, 只有炸排骨他学会了。   虽然他经常控制不好火候,但总体味道还是可以的。   蒋天纵把食盒抬高一些,笑道:“陛下, 您近来日理万机, 臣只是想尽些力。”   燕俊喆:“……”   啧, 更像了。   “进来吧。”   头一回进燕俊喆的寝殿,蒋天纵低着头不敢乱看,规规矩矩地跟着郭玉走到燕俊喆跟前。   燕俊喆也不开口,就坐在桌案后闲闲地看着他。   蒋天纵上前一步, 把食盒放在桌案上, 打开。   燕俊喆看着碟子里黑乎乎的块状物体,皱眉道:“这什么东西?”   “回陛下, 这是炸排骨, 臣和民间大厨学的美食。”   燕俊喆一脸不可思议, “你管这叫美食?”   “臣只是火候掌握的不佳,口感还是很不错的,不信您尝尝?”   蒋天纵一边说一边殷勤地把筷子递上去。   燕俊喆别过头,“拿走,黑乎乎的,难看死了。”   蒋天纵不敢再劝,把食盒收起来抱在怀里,他本来想等燕俊喆吃的高兴,再把调职的事情提出来,结果败在了第一步。   “等等。”   “陛下?”   燕俊喆敲敲桌子,“算了,拿回来吧。”   蒋天纵大喜,他立刻把食盒再次打开,笑眯眯道:“陛下,您尝一口,这东西真的好吃。”   燕俊喆嫌弃地把他推开。   等郭玉试过以后,燕俊喆才勉为其难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后表情微变。   没想到看着难看,尝起来倒是挺香。   燕俊喆吃了两块就放下了筷子,蒋天纵也摸不准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陛下,如何?”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民间大厨?”   “是。”   “哪里的民间大厨,把他找来。”   蒋天纵愣住,燕俊喆这话的意思他当然听得出来,可总不能让林言进宫来当厨子吧?   “回陛下,他是个哥儿,怕是不太方便。”   “哥儿?”   “而且他已经成亲了。”   燕俊喆轻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   这是生怕自己对别人产生兴趣么?   燕俊喆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他盯着蒋天纵看了一会儿,转头对郭玉道:“拿些酒来。”   郭玉拿完酒就识趣地退下了。   “坐。”   蒋天纵在燕俊喆对面坐下。   “喝。”   蒋天纵有点为难,他酒量很差,但又不敢拿忤逆燕俊喆,最后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陛下,臣有事想……”   “朕已经清楚了,你不必多言。”   蒋天纵一愣,“陛下,您的意思是,您同意?”   燕俊喆点头,“你这大晚上的亲手送美食,朕还能不同意?”   蒋天纵高兴坏了,“那,臣何时能……”   “你想何时?”   “自然是越快越好。”   赶紧离开京城,最好去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哪怕偏一些他都认了。   燕俊喆看了眼龙床的方向,“今晚如何?”   蒋天纵以为他说的是今晚就下旨,高兴道:“多谢陛下。”   燕俊喆嗯了一声,“再喝一杯。”   一会儿别疼哭。   蒋天纵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发现不对,连喝了五杯酒,脑袋终于昏了起来。   “还能喝吗?”   “不,不能喝了。”   燕俊喆朝殿外吩咐道:“备热水。”   郭玉进来的时候低着头,拼命掩饰住内心复杂的情绪。   这要是把蒋天纵换成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个哥儿都好,为何偏偏是个男子,还是个臣子。   蒋天纵晕晕沉沉地趴在那里,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把他抱了起来,很快就被放入了温热的浴桶中。   蒋天纵以为自己到家了,本能地开始扯自己官袍的扣子。   身子却缓缓地往下滑。   燕俊喆一把摁住他,没好气道:“自己扶着点。”   “木青,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突然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凑近,“木青是谁?”   蒋天纵翻了个身,背对着燕俊喆,喃喃道:“奇怪,我怎么听到他的声音?”   “他?”   蒋天纵闭上眼睛,继续撕扯自己身上的官袍。   燕俊喆凉凉道:“这可是官袍,你想好了再扯。”   蒋天纵吓得不敢动了。   “说,木青是谁?”   蒋天纵艰难地睁开眼睛,“你是木青还是木石?”   燕俊喆这下明白了,木青木石多半是蒋天纵的下人。   “替我把官袍脱了,小心些。”   燕俊喆:“……”   你侍寝还得朕给你脱衣裳?   他正准备转身去叫郭玉进来替他脱,结果下一刻就被人拉住手腕,并且带到了自己胸前。   “快点脱。”   燕俊喆看着自己手的位置,挑眉道:“总归一会儿你要吃苦的,朕先伺候你一回也不是不行。”   蒋天纵隐隐地似乎听见了,但他的脑子完全无法消化理解其中的意思。   后面的事情他就更迷糊了。   第二天一大早,蒋天纵在头痛欲裂中醒来,哑着嗓音喊:“木青?木石?”   郭玉早就在外头守着了,一听见他的声音便过来掀帐帘。   “蒋大人,您醒了,小的伺候您梳洗。”   蒋天纵乐愣了一下,这个声音……   他赶紧睁开眼睛,结果入目竟然是满眼的明黄色,身边对着他说话的还是郭玉。   蒋天纵险些没吓得晕过去。   “蒋大人?”   “郭,郭公公?”   郭玉露出笑容,“蒋大人,您昨晚饮了不少酒,一会儿召太医来替您诊诊吧?”   蒋天纵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的画面,包括燕俊喆抱他去浴室,以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各种画面。   蒋天纵如遭雷击。   “蒋大人?”   蒋天纵低着头,沉声道:“郭公公,你先出去。”   “……是。”   等郭玉走开后,蒋天纵强装出的镇定顷刻烟消云散,他攥紧拳头想打空气,结果刚一动某个隐秘部位就痛得他僵在原地。   蒋天纵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今天。   正在茫然的时候,门口传来燕俊喆的声音。   “他醒了么?”   “回陛下,蒋大人已经醒了,只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适,需不需要召太医来诊诊脉?”   “召吧,我去瞧一眼。”   蒋天纵立刻躺下,面对着床里侧。   燕俊喆站在床边,好笑道:“醒了也不起,给朕摆脸色瞧?”   蒋天纵动了动,坐起身,也没给燕俊喆行礼的意思。   “说话。”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朕宠幸谁还要解释不成?”   “陛下,臣……臣没有要您宠幸的意思。”   燕俊喆皱眉,“你的意思是,朕误解了你的意思?”   蒋天纵瓮声瓮气:“臣不敢。”   燕俊喆冷哼了一声,“朕瞧你没有什么不敢的。”   顿了顿,燕俊喆又道:“让太医替你瞧瞧。”   门外已经传来太医的声音,蒋天纵吓坏了,连滚带爬地下床。   燕俊喆赶紧捞住他,“坐着别动。”   “不必了陛下,臣还要去翰林院,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等燕俊喆开口,直接挣开他的手跑了。   背影看着多少有些狼狈。   郭玉走过来,“陛下,是否需要把蒋大人叫回来?”   燕俊喆阴沉着脸,“不必了。”   *   袁州这边。   随着林三哥和束宁婚期将近,宅子日益热闹起来。   林阿爹买了很多彩绸,把宅子里外布置的喜气洋洋,尤其是林三哥的右院。   糯糯和海壳也跟着大人跑来跑去,高兴的不得了。   “海壳哥哥,成亲是什么意思呀?”   海壳想了一下,认真道:“成亲就是以后住在一个屋子的意思,就像我爹爹和阿爹,还有你爹爹和阿爹。”   糯糯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想和谁住在一起,就和他成亲吗?”   “对呀。”   “那我可以和我阿爹成亲吗?”   这可把海壳难住了,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不可以,小叔已经和叔爹成亲了呀。”   “只能和一个人成亲吗?”   这个问题好答,海壳立刻就摇头,“不是,可以和很多人成亲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和阿爹成亲呢?”   海壳也愣住了,他发现自己似乎没办法反驳糯糯。   糯糯很高兴,他跑回自己的院子,大声道:“阿爹,我想和你成亲。”   屋里的林言:“……”   刚进门的章墨远:“……”   糯糯没听见林言的声音,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一声。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你说什么?”   糯糯转头一看,高兴道:“爹爹你回来啦?”   章墨远轻哼了一声,“我再晚些回来,你就要爬到我头上去了。”   林言扑哧笑出了声。   糯糯茫然道:“海壳哥哥说,阿爹可以和很多人成亲的。”   章墨远把他拎起来,“你阿爹只能和我成亲。”   糯糯双脚在空中划拉了两下,然后扭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言,“阿爹救我呀,爹爹要打我啦。”   林言忍住笑,“阿爹不能和你成亲哦。”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你阿爹呀,谁都不能和自己的阿爹成亲哦,爹爹也不行。”   糯糯撅撅嘴,小声道:“我才不要和爹爹成亲呢。”   章墨远把他拎高了一点,“阿爹是爹爹的,你脑袋放清醒一点。”   糯糯扭了两下,“知道啦,爹爹,你先把我放下来呀。”   章墨远并没有把他放下来,而是直接抄起他的腿,把他抱去了书房。   “爹爹觉得过去对你实在过于放纵,从今日起,爹爹会督促你背会《孝经》,背不会就抄。”   糯糯拼命挣扎,“阿爹,阿爹,糯糯手要断啦。”   林言假装没听见,反正章墨远心里有数,不用他操心。   进书房以后,章墨远把糯糯放下地,然后去一边找《孝经》。   糯糯一溜烟往外跑,结果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住了。   还没等他解开门锁,章墨远就拿着一本书走过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拎到角落里。   “站好。”   糯糯委屈巴巴地站好,两条小短腿还自觉地往里扒了扒。   “爹爹啊,我知道错啦。”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撒娇无用,这回的事情非常严重,不是你认个错就能过去的。”   糯糯低着头,一副知道错了的老实巴交模样。   章墨远翻开《孝经》,随便读了一句,然后问糯糯,“知道这句什么意思吗?”   要是往常,糯糯肯定要自己理解一下,但现在他不敢,“不知道,爹爹说。”   “就是说小孩子不可以和自己的阿爹成亲,按照大梁律法,有这种念头的孩子要被饿上十日。”   糯糯被吓到了,“这么严重吗?”   章墨远点头,“不光如此,还要被勒令即刻消除这种念头。”   糯糯赶紧晃晃脑袋,“消除啦消除啦。”   章墨远表示满意,“看在你认错及时的份上,不用饿上十日了,但《孝经》还是得抄。”   说完他就把《孝经》递到糯糯手里。   糯糯委屈巴巴道:“爹爹,我都消除啦,怎么还要抄呀?”   “再多说一句,抄两遍。”   糯糯立刻紧紧闭上嘴巴,大眼睛眨巴眨巴。   “去吧,一会儿我回来检查。”   糯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章墨远弯起唇角,这会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一走就要开始想法子偷懒了。   林言在屋外等,一见章墨远出来就笑道:“如何,罚了吗?”   章墨远凉凉地看着他。   林言:“……”   关他什么事呀。   他无奈道:“小孩子童言无忌,这也值当生气?”   “你说呢?”   林言笑,他知道章墨远根本就没生气。   章墨远往里看了一眼,“让糯糯自己写字吧,你和我去屋里,有事和你说。”   看他表情严肃,林言还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和自己说,结果刚一进门就被推倒了。   林言:“……”   他简直哭笑不得,“快要吃晚饭了,吃完再……行吗?”   章墨远面无表情地脱他的衣裳,“不行。”   林言:“……”   *   林三哥和束宁的亲事安排在九月底。   林言站在林阿爹身边,见他偷偷擦眼泪,笑道:“阿爹你怎么了?”   林阿爹摇头,“没什么,太高兴了。”   林言笑,林阿爹一手把几个孩子养大,现在看到林三哥也成了亲,大概有种圆满的感觉吧。   虽然林言不觉得成亲才是圆满,但林阿爹这么想他也能理解。   糯糯和海壳负责发喜果,他偷偷蹭过来,往林言和林阿爹手心里各塞了一个。   海壳见状,也往林大哥林大嫂手里塞。   林言把自己的塞给身边的杜元,杜元冲他笑笑。   林言刚要开口就见杜元捂着胸口干呕了一下。   他瞪大了眼睛,“元儿,你这是……”   杜元摇摇头,小声道:“一会儿再说。”   林言点头。   等成亲仪式结束后,林言赶紧找到杜元,问道:“元儿,你这是怎么了?”   是他猜的那个吗?   杜元显然知道他要问什么,纠结道:“已经有几日了,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林言立刻拉住他往外走,“走,去医馆。”   杜元摇头,“不行呀,万一不是怎么办?”   他和林二哥成亲多年,一直盼着有个孩子,但盼来盼去怎么都不见怀上。   弄得现在有了迹象也不敢查了,生怕不是,希望落空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林言安慰他,“没事的,我们先去医馆瞧瞧,看看大夫怎么说。”   “你二哥也是这么说的。”   “走吧。”   “嗯。”   两人一同去了街尾的医馆,杜元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进去了。   “别担心。”   “嗯。”   嘴上答应,但杜元把手伸出去的时候都是微微颤抖着的,他实在太想有个孩子了。   林言拍拍他的肩,问道:“大夫,怎么样啊?”   大夫肃着眉诊了一会儿,然后笑道:“恭喜二位夫人,是喜脉,但这位夫人有些惊悸之症,我开一个安胎的方子喝上几日就能好。”   林言笑道:“好,多谢大夫。”   杜元乍一听见“喜脉”两个字,人傻住了,“言儿,大夫是说喜脉吗?”   “是啊,就是喜脉,你肚子里有孩子了。”   杜元高兴的想哭,“真的有了,总算是有了。”   虽然家里没人催过他们,但杜元压力很大,只是平日里很少说。   “是呀,太好了,接下来你就把基地的事情放一放,让二哥他们去做。”   “好。”   杜元摸摸自己的肚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吃饭,林三哥带着束宁给大家敬了一圈,林阿爹和哥嫂们都给了礼物。   林言作为弟弟,其实给不给都没什么,但他还是准备了。   糯糯把礼物交到束宁手里,小声道:“宁宁,我知道很多三舅以前的事,以后我全都告诉你哦。”   束宁笑着点点头,“好。”   林三哥无奈道:“糯糯,三舅给你买八仙果粒,你给三舅母说点好的。”   糯糯笑眯眯,“好呀。”   一家人都被逗笑了。   林二哥和杜元对视一眼,突然也站了起来。   林阿爹疑惑道:“老二,老二媳妇儿,你们这是做什么?”   杜元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爹,我们有事想说。”   “你们说。”   林二哥笑得脸有点红,“元儿有身孕了,今日言儿陪着去过医馆了,大夫诊出来的。”   林阿爹手里的筷子吧嗒掉在了桌上。   “这,这是真的?”   杜元点头,“是啊阿爹,其实我也不敢去医馆,是言儿陪我去的。”   林阿爹看了眼林言,林言冲他点点头。   林阿爹高兴坏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老三成亲,老二媳妇儿怀孕,居然都赶在一日了。”   林大哥补充道:“还有海贝,他考上秀才了。”   林阿爹点头,“对对对,三喜临门。”   他高兴的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二哥和杜元给大家敬了一杯,杜元那杯酒林二哥替他喝了。   满桌的欢声笑语。   铺子整理好以后,林言带着束宁管了一阵子。   束宁本来就是他的贴身随从,关系比较亲近,再加上现在又成了他的三嫂,所以两人相处的很是不错。   而且从束宁这阵子的表现来看,林言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你看,像这样,在产品边上插一个显眼的价签,而客人走进来一看便知,就不用回回问了。”   束宁点头,“好。”   束宁性子淡,客人进来以后他不会过分热情,等客人看了一圈他才会上前询问。   但他记性好,只要林言说过的他都记得,介绍产品的时候思路情绪,也不聒噪,客人的反馈都很不错。   现在铺子里只有草露和香膏了,卖东西也方便,以后珍珠采收了,再把珍珠粉珍珠皂妆粉什么的放上来。   离开袁州的最后一个月,林言给林大嫂杜元束宁三人做了个化妆培训,比较将来铺子里招妆娘的时候他大概率不在袁州。   林大嫂和杜元学的比较快,但束宁就有些困难了,他拿惯了刀枪箭棒的,实在弄不来这些精细的玩意儿。   林言只能把重点放在林大嫂和杜元身上。   不过束宁把脸贡献出来了,林言按照他们几人不同的脸型给他们讲解上妆技巧。   后来测验的时候,林言还把林大哥他们给抓来,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大大冲淡了分离的伤感。   这一波化妆培训结束后,差不多也就到了林言和章墨远离开的时间了。   林阿爹抓着林言的手不舍得松开,其实他也想和林言他们一块儿走,但一来放不下基地这一大摊事,二来现在杜元有了身孕,他也不放心。   林言笑道:“阿爹,我们走了。”   该说的话这阵子都说过了,该叮嘱的也都叮嘱了,林言拉着糯糯的手挥挥,笑道:“我们一到京城就写信回来,你们都回去吧,又不是一辈子分开了。”   糯糯背着一个很大很重的包袱,重的他都有些站不稳了。   里头都是他的舅舅舅母们给买的小零嘴,还有玩具。   糯糯大声道:“我们走啦,你们一定要想我哦。”   林阿爹摸摸他的脑袋,“好,一定想你。”   章墨远把糯糯抱上马车,再把林言扶上去,然后转身看着林阿爹他们,“阿爹,哥哥嫂嫂们,你们放心吧,我会护好言儿和糯糯。”   林阿爹擦擦眼角的泪,“好,你自己也要当心。”   “嗯。”   章墨远和林大哥他们一一话别,然后才转身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我的故事书铺要叫什么名字捏? 第103章   糯糯躺在章墨远怀里, 认真道:“爹爹,京城是不是很大呀?”   章墨远点头, “是很大, 人也很多。”   糯糯高兴道:“小孩子也很多吗?”   “嗯。”   “那我的故事书肯定能卖出去啦。”   章墨远笑,“应该可以,你不妨先想想书铺起什么名字吧。”   糯糯立刻来劲了, 他爬起身,从小荷包里揪出一个纸团团给章墨远看,“我写了好多,爹爹你帮我看看嘛。”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 糯糯又把扯开的纸团塞给林言。   林言接过来一看,最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糯氏。   林言:“……”   和“林氏”学的吗?   见林言盯着第一个瞧, 糯糯高兴道:“阿爹果然喜欢第一个, 和林氏一样。”   林言哭笑不得,他继续往下看,只见第二个是“天下第一书铺”, 第三个是“京城第一书铺”。   再往下……   风格基本都差不多。   林言笑:“这些名字是不是都太大了?”   糯糯惊讶道:“不大呀, 明明才这么小。”   他以为林言的意思是他写的字太大了。   林言给章墨远使了个眼色, 让他给糯糯想一个。   章墨远把林言手里的纸团接过去,笑道:“爹爹先前去京城的时候,发现三个字的店名比较多,这样铺子里的东西好卖。”   糯糯啊了一声, 他写的没一个是三个字的。   “爹爹倒是想了一个。”   糯糯着急道:“什么呀?”   “稚言阁。”   林言一听就觉得不错。   糯糯似乎不太乐意, “怎么不叫故事王呀。”   他还是觉得故事王这种名字比较霸气。   章墨远点头,“也是可以的, 那你自己选吧, 选中哪个就用哪个。”   糯糯纠结了一会儿, 道:“还是听爹爹的吧,爹爹,你起的那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呀?”   章墨远简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糯糯高兴道:“我喜欢这个,就叫这个吧。”   顿了顿,他又道:“爹爹,等我长大了是不是该叫大言阁了?”   章墨远失笑出声,“你忘了大言不惭这个词了吗?”   糯糯:“……”   在路上一个月,一家三口聊了不少关于稚言阁的规划。   在糯糯的幻想里,他的稚言阁已经开了几百家了,最后因赶路太累才不得不放弃,只在京城先开几家。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糯糯大老板,你是不是该睡了?”   住客栈的时候,糯糯就和两个爹爹睡同一张床,他当然要挤在两人中间。   因为他说的太兴奋,林言和章墨远都睡不了。   糯糯嘿嘿一笑。   林言把他摁下去,盖上被子,糯糯往他怀里蹭了蹭,然后闭上眼睛,转眼就睡着了。   林言笑笑,小声道:“他倒是睡得快。”   章墨远探身过来,轻轻地在他嘴巴上吻了一下,“你也累了,快睡吧。”   “嗯。”   一家三口沉沉睡去。   *   自从发生了那晚的事情以后,蒋天纵便称病在家里躲了好几日。   燕俊喆忍了几日就忍不了了,他贵为天子,宠幸谁就宠幸谁了,还要顾及对方的想法?   “郭玉,把人叫过来。”   郭玉迟疑了一下,“陛下,蒋大人这几日身子不适,告假在家歇着呢。”   燕俊喆瞪了他一眼,“那就把他抓来。”   郭玉没办法,只好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蒋天纵就来了,燕俊喆特地看了眼他走路的姿势,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不知是蒋天纵刻意修饰过还是真的好了。   蒋天纵跪下行了个礼。   燕俊喆冷哼了一声,“你自己数数几日了?”   “陛下,臣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不能和朕说一声?”   蒋天纵低着头不说话,显然对燕俊喆满腹的不满不敢说出来。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罢了,郭玉,叫太医来给他瞧瞧。”   蒋天纵一听,马上抬起头激动道:“不要,不要叫太医。”   燕俊喆皱眉,“你身子不适,为何不叫太医?”   蒋天纵简直要被他气死。   郭玉凑过来,在燕俊喆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燕俊喆愣了一下,而后轻咳了一声,他倒是没往那方面去想。   “你不必多想,太医院的人不敢多言。”   蒋天纵反驳无效,最后还是被太医诊了脉。   他涨红了脸,羞耻不已。   “如何?”   “回陛下,蒋大人身子无大碍,臣开一些治外伤的药,按时擦上几日就能彻底痊愈。”   “你去吧。”   “是。”   药很快就拿来了,郭玉端着托盘过来,正要把药给蒋天纵,燕俊喆就伸手直接拿了过去。   “陛下?”   “先下去吧。”   “是。”   转眼御书房里就剩了君臣二人。   燕俊喆无奈道:“起来,朕替你擦药。”   蒋天纵刚站起身就听见他后半句,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必了。”   燕俊喆上前一步,“为何不必,你这几日都没擦过药吧?”   蒋天纵抬起双手抵在燕俊喆胸前,“陛下,臣自己来吧。”   燕俊喆勾了勾唇,很好说话地把药瓶子塞到了蒋天纵手里,“上吧。”   蒋天纵试探道:“臣可以拿回去上么?”   “不可。”   “可是,”蒋天纵抬头看了一圈,“这里是御书房啊。”   “御书房又如何,又无旁人。”   蒋天纵:“……”   这么庄重严肃的地方,要他宽衣解带,还要往那种部位上药,想想就难以启齿。   燕俊喆一把把药瓶子拿过去,言简意赅道:“脱。”   蒋天纵讨好道:“陛下,还是臣拿回去自己擦吧,您是天子,这种事岂能由您代劳。”   燕俊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回去让什么木青木石给你擦?”   “臣自己擦。”   “快脱。”   没办法,蒋天纵只能听从燕俊喆的,慢吞吞地掀开袍角,一点点地把裤子往下扯。   过程中他一直闭着眼睛,根本不想面对现实。   突然裤子被人一把扯下。   “你太慢了。”   蒋天纵:“……”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蒋天纵一把把裤子拉上,飞速地整理好了外袍。   只是脸上依旧烧得慌。   “瞧你那点胆子,朕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蒋天纵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就被燕俊喆一把拉过去。   “不想侍寝?”   蒋天纵慌张道:“陛下?”   “朕答应你,侍寝这事不说出去,你不是想调职吗,朕给你安排个翰林官,你就陪在朕身边如何?”   蒋天纵想拒绝,但他不敢。   “旁人都是哭着喊着想侍寝,你倒好,推三阻四的,朕还会亏待你不成?”   蒋天纵把心一横,“陛下,您直接杀了臣吧。”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家里父母大哥都对他寄予厚望,结果他就做这种事,他爹娘大哥知道了怕是一辈子不会原谅他。   燕俊喆瞬间沉下脸,看的蒋天纵一阵心悸。   “滚出去。”   蒋天纵飞快地跑了。   身后传来杯盏砸地的声音。   接下来大半个月,蒋天纵每日提心吊胆地去翰林院。他觉得自己脑袋上仿佛悬着一把刀,就看燕俊喆什么时候又想起他,这把刀就落下来了。   恰好就在这时,章墨远和林言进京了。   蒋天纵大喜,第一时间守在御书房外,等章墨远出来一把抓住他,可怜兮兮道:“墨远,兄弟要死了,你救救兄弟吧。”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兄弟是谁?”   蒋天纵瞪大了眼,“自然是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知道因为你兄弟我受了多少罪吗?”   “什么罪?”   “每回你得罪了他,他就来折腾我?”   “他?”   蒋天纵指了指御书房的方向。   章墨远笑了一声。   “你还笑,都是你干的好事。”   章墨远笑了一声,然后径直朝前走去。   蒋天纵赶紧跟上,小声道:“我求你了,你救救我吧,只有你能救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蒋天纵赶紧把燕俊喆故意卡他调职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他把侍寝那事给省略了。   “陛下是想让你留在翰林院么?”   “是。”   “你不同意?”   其实留在翰林院是很不错的,作为天子近臣风风光光,燕俊喆也不是什么多疑易怒的君主。   章墨远觉得挺适合蒋天纵的。   蒋天纵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还有别的?”   蒋天纵沉默了一下,“回去再说。”   他直接跟着章墨远去了他的府邸,章墨远现在是工部尚书,燕俊喆提前给他安排了住所。   京城的布局分东南西北,以宫城为中心。   周围一圈都是皇亲国戚。   因为宫城是朝南边开的,所以官员们大多住在南边,包括章墨远的尚书府。   蒋天纵也住在南边,但他的官职严格算起来只是个实习生,所以地段差一些。   林言正和糯糯在院子里休息,祁扬和祁义进进出出地带着下人整理东西。   蒋天纵和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忙不迭地把章墨远拉进屋里去了。   林言疑惑道:“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糯糯看了眼蒋天纵的背影,“蒋叔肯定是遇到坏人啦。”   屋里。   蒋天纵把门关上,反锁住,然后拉着章墨远坐下,表情十分严肃。   “到底何事?”   “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章墨远露出疑惑的表情,等蒋天纵把事情说完后,疑惑的表情变成了微讶。   显然这种事也是他完全没有预料过的。   “我现在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好了,调职他不答应,留在京城做个翰林官,那我就是同意了……我爹娘大哥要是知道一定会打死我的。”   章墨远沉默。   “墨远,我都快急死了,你快说句话呀。”   “你想去哪里?”   “我现在哪敢想?”   顿了顿,蒋天纵叹了口气,“我想去袁州,只有我去,你才能放心,换一个人若是又出了盐海县的事怎么办?而且袁州离家近,我爹娘他们还能去看我。”   章墨远点头,“好,我会替你和陛下说。”   蒋天纵高兴坏了,“太好了,有你这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言来敲门,“墨远,我带着糯糯去街上看看。”   章墨远起身把门拉开,“我和你们一道去。”   “你们谈完了吗?”   “谈完了。”   蒋天纵站起身,笑道:“林言好久不见,糯糯也长高了许多。”   林言冲他笑笑,问道:“你在京城如何,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蒋天纵点头,“是有些麻烦事。”   林言也没多问,等他离开后,一家三口收拾收拾就上街去了。   宫城脚下自然满目繁华,到处都是商贩和铺子,酒楼茶馆里对坐谈笑的人很多。   林言笑道:“难怪大家都想来京城,这里果真不错。”   糯糯看到包子铺就跑过去,认真问道:“大叔,包子多少钱?”   摊主找了一圈,低下头才看见糯糯,笑道:“六文钱一个。”   糯糯啊了一声,在袁州的时候才四文钱一个,但京城的包子他没吃过,想了一下还是买了三个。   林言接过他递来的包子,笑道:“糯糯真乖。”   他咬了一口尝尝,味道一般般,比不上在袁州常吃的那家。   糯糯也吃了一口,气鼓鼓道:“不好吃,怎么能卖六文钱呢?”   章墨远手里的那个还没吃,糯糯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爹爹,你别吃了,我拿去还给他吧。”   章墨远失笑,“退不了的。”   糯糯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愤愤地把那个包子给吃了。   一下子花了十八文,他的小荷包都空了,结果还不好吃,这可给他气坏了。   林言笑得不行。   三人在街上逛了逛,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   “下午我们先去找牙行,把糯糯的铺子定下来吧。”   章墨远点头,“好。”   糯糯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林言,笑得甜甜的,“阿爹真好。”   林言毫不客气地把他的鸡蛋吃了,反正早上已经吃过了。   章墨远侧头看过来,糯糯无辜道:“爹爹,没有鸡蛋啦。”   然后他趁机把自己碗里的青菜转移到章墨远碗里,“爹爹,你吃这个吧。”   章墨远并没有和林言一样直接吃掉,而是把青菜又给他夹了回去,“糯糯吃。”   转移失败的糯糯很失望。   章墨远又给他夹了一块肉,糯糯这才高兴起来。   林言笑着摇摇头。   吃完面以后,他们去找了牙行,牙行给他们推荐了五间铺子,地段都很不错。   当然价格也都很贵。   好在林言和章墨远都不缺钱。   只要有钱,尽善尽美是很容易的,比如林言就发现其中两间铺子是挨在一起的。   一间做稚言阁,一间拿来卖珍珠还有草露和香膏。   京城的铺子价格比较贵,所以牙行的人要求三月起租,林言本来想买下来,但算了算价格还是觉得租划算。   他直接租了半年,牙行的人给他免了一个月的租钱。   糯糯在空荡荡的铺子里跑来跑去,满屋子都是他的笑声。   “怎么样?”   章墨远点头,“很不错。”   林言突然生出了几分玩笑的心思,他笑道:“墨远,你这个工部尚书,一个月多少俸银?”   章墨远很配合,“很少,不到十两。”   “这么少吗?”   章墨远点头,“其他的就看陛下赏赐了,但我和陛下关系一般,他应该也不会赏赐什么。”   “这样啊。”林言摇头,“那你岂不是要吃软饭?”   章墨远一脸诚恳,“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林言笑,“态度倒是不错,你要怎么伺候我?”   章墨远露出他的真面目,“自然是在床上好好伺候你,不遗余力。”   林言:“???”   看完铺子三人就去买了肉和菜,打算回去煮火锅吃。   过几天就是年节了,吃火锅正合适,而且他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糯糯因为得了铺子,干活积极的不得了,主动替两个爹爹拎东西。   回到家以后也是跟着林言忙里忙外,跑来跑去。   林言怕他跑出汗着凉,把装着青菜的盆递给他,还给他调了点温温的水。   “糯糯,你替阿爹把这些菜洗了。”   “嗯。”   糯糯走过来一看,失望道:“又是青菜呀,中午不是吃过了吗?”   “那你中午还吃了肉呢,晚上吃吗?”   糯糯嘿嘿笑。   其他的菜交给章墨远洗,林言去边上切肉炒底料。   晚上,一家三口都在书房里。   章墨远给家里写信,然后处理公事。   糯糯在边上认真地画他的故事书,为他的稚言阁做准备。   林言把珍珠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打算明天先去市面上了解一下珍珠的价格再说。   然后他拿出几张纸,开始画店铺的设计图。   两间铺子的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稚言阁是可爱童趣,连书架和椅子都要做成圆角。   珍珠那间则是高档贵气,符合贵妇人大小姐的审美。   林言特地画了一只很可爱的卡通小老虎,打算找木匠铺子做一批,买故事书就送一个当做礼物。   “糯糯,过来一下。”   糯糯立刻放下手里的笔跑过来,“阿爹,什么事呀?”   林言把手里的画纸推给他,“你看看,这是阿爹给你的铺子画的图,你觉得怎么样?”   糯糯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那只小老虎问道:“这个是什么呀?”   “是老虎,你的属相,将来人家买你的故事书咱们就送一个,怎么样?”   糯糯高兴道:“好呀,这个老虎很特别呀,以前没见过。”   “你再看看别的,有什么想法么?”   糯糯想了想,“阿爹,可以把我的小推车画进去吗?”   之前糯糯三岁生辰的时候林言送的小推车不小心摔坏了,糯糯一直想要一个新的,但林言太忙给忘了。   “可以。”   林言当即在角落里把小推车画了上去,不止原来那个,他还画了好几个别的形状,但不同之处都在把手,身子还是可以摞在一起。   他一边画一边说:“以后这些小推车可以放在铺子里,人家选了书就可以放在里面,然后一起拿到前面去结账。”   糯糯点头,高兴道:“我也想要。”   “那就多做几套,在家里也放一套。”   “好!”   两人商量好铺子的事,林言又道:“糯糯,给阿爹帮个忙?”   “什么忙呀?”   “阿爹明天带你上街去,你把那个美人鱼的故事背一背,然后明日去给那些孩子们讲。”   糯糯有点为难,“可是我要在家里写故事书呀。”   “你讲故事的时候可以趁机跟他们说你的稚言阁呀,这样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吗?”   糯糯眼睛一亮,对哦,他怎么就没怎么想到呢。   “答应吗,明日阿爹给你做糕点吃。”   这下子糯糯再也不犹豫了,他太喜欢阿爹做的糕点了,但阿爹说只有过生辰才能吃。   其实是因为林言不想做,毕竟很耗时间。   “答应。”   林言伸出手,“一言而定。”   糯糯把自己的小爪子放在林言手心,认真道:“一言为定。”   说完他就问:“阿爹,糕点可以早上吃吗?”   他想一起床就吃上甜甜的糕点。   林言:“……”   “不行,阿爹来不及做,晚上吃好不好?”   糯糯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点了头。   接下来的时间,林言就在给糯糯讲美人鱼的故事。   但糯糯问题很多。   “阿爹,美人鱼的眼泪为什么会变成珍珠呢?”   “传说是这样。”   “那美人鱼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少爷是她救得呢?”   林言:“……”   “还有啊,阿爹……”   林言:“……”   这个故事小时候不是都听过了吗,怎么还这么多问题?   章墨远在边上都听笑了。   林言瞪了他一眼。   章墨远轻咳了一声,笑道:“糯糯,你就按照阿爹说的讲,至于别的,我们后头再商议。”   糯糯点头,“好吧,阿爹你继续说吧。”   林言继续,“少爷和别的女子成亲了,美人鱼非常伤心,但她不愿意伤害少爷,所以独自一人回了大海。”   “黎明到来时她落下了一滴泪,之后便化成了五彩的泡沫消失了,这滴泪变成了一颗特别美丽的珍珠。”   “记住了吗?”   糯糯点头,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   “怎么了?”   “阿爹,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哦,泡沫为什么是彩色的呀,我见过珍珠皂的泡泡,都是白色的呀。”   林言:“……”   章墨远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你醒醒,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言:(晕厥) 第104章   两间铺子装修的事情交给祁义, 林言和糯糯吃过早饭以后就上街去了。   一群小孩欢呼着跑来跑去,间或夹杂着大人的笑骂声。   林言拍拍糯糯的脑袋, “糯糯, 去吧,阿爹相信你。”   糯糯开始给自己加筹码,“阿爹, 这里小孩好多,一个糕点不够。”   林言:“……”   他无奈道:“行了,再给你做一份虾米蒸蛋,快去吧。”   糯糯高兴地点点头, “阿爹你在这里等我。”   “知道了。”   刚巧那群孩子跑累了,蹲坐在街边说话, 说着说着两个小男孩就闹起来了, 眼看着要动手。   林言吓了一跳,刚要叫糯糯先回来,就见他快步跑过去, 直接往其中一个小男孩身后一坐。   刚巧那个男孩抬起了手。   林言:“……”   这是碰瓷上了?   糯糯大声道:“你把我撞倒了, 摔破了。”   都是小孩子, 一看伤到了人马上就慌了,纷纷凑过来。   一时间也没人发现糯糯是个新来的。   糯糯捂着自己的腿,委屈道:“我走的好好的,你怎么推人呀?”   被他碰瓷的男孩茫然地站在原地, 刚才和他闹起来的男孩大声道:“狗蛋你完啦, 他腿都摔断啦。”   那个叫狗蛋的男孩更害怕了,“我, 我没有银子。”   糯糯大方地冲他笑笑, 然后从自己小荷包里摸出几文钱, “你替我去买包瓜子,我就不怪你啦。”   狗蛋愣了一下,“那,那你……”   糯糯叹了口气,“我现在腿摔断了不能动啦,就想吃瓜子,你快点回来哦。”   狗蛋马上撒腿就跑。   其他小孩小心翼翼地围过来,有人想摸糯糯的腿,“你的腿真的断了吗?”   糯糯可怜兮兮道:“是呀,好疼呀,你们可以坐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吗?”   大家互相看看,然后都坐下了。   狗蛋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瓜子给买来了。   “给你。”   糯糯接过去,笑道:“多谢。”   狗蛋见大家围着糯糯坐了一圈,疑惑道:“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糯糯一边拆瓜子一边道:“因为我腿断了不能走,他们在陪我呀。”   狗蛋心虚地低下了头。   糯糯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狗蛋哥哥,你也坐下,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狗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坐下了,就在糯糯给他安排好的位置,动都不敢动一下。   刚才和狗蛋不对付的小男孩不乐意了,“听什么故事,我才不要和他待一块儿。”   狗蛋瞪着他道:“谁敢走,谁走就是和我狗蛋过不去。”   小男孩被他吓到,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糯糯笑了一下,抓了一把瓜子放在狗蛋手里,“狗蛋哥哥,给你吃。”   狗蛋看着自己手里的瓜子,眼神十分复杂。   他让人家摔断了腿,人家还给他瓜子吃,比他爹对他都好。   糯糯又往自己的小荷包里塞了一把,然后把剩下的瓜子递给其他孩子,“你们分一下。”   大家都高兴坏了,你一把我一把,很快就把一包瓜子给分光了。   这下没人说要走的话,个个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听糯糯讲故事。   糯糯一边嗑瓜子一边道:“从前呢,在深海里住着一群很漂亮的美人鱼……”   糯糯讲的时候那些小孩也有很多疑问,但谁敢开口问,狗蛋就使劲瞪回去,所以糯糯讲的很顺畅。   当然里头也有不少他的独创内容,但好在大致的走向没偏。   糯糯拍拍手里的瓜子皮,“好啦,我讲完啦,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马上有个小女孩举手,“那颗很漂亮很值钱的珍珠在哪里呀?”   林言默默为她叫好,这个问题问对了。   糯糯高兴地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抓了几颗瓜子塞给她,“这颗珍珠名字叫人鱼之泪,非常非常非常漂亮,现在就在我阿……林氏珍宝坊里,珍宝坊隔壁就是稚言阁哦。”   小女孩愣了一下,“稚言阁又是什么?”   “稚言阁你都不知道呀,全天下最好的故事书都在那里,我刚才讲的故事那里也有哦。”   小女孩沮丧道:“珍宝坊,那一定很贵吧,我没有银子,我娘也没有银子。”   糯糯安慰她,“没关系啦,虽然买不了人鱼之泪,但你可以去稚言阁呀,那里好多好多好看的故事书,不买也可以看哦。”   “真的吗?”   “真的呀。”   “你怎么知道这些?”   糯糯眨了眨眼,笑眯眯道:“我听人家说的呀。”   糯糯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摊开给他们看,得意道:“看,这个就是美人鱼哦,是不是很漂亮?”   狗蛋也没忍住好奇,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耿直道:“这是美人鱼吗,这不就是一条鱼吗?”   糯糯白了他一眼,“你眼神不好。”   狗蛋吓得赶紧闭上嘴巴。   但显然其他人也没看出来,糯糯自己生了会儿气,然后拿出另外一张纸,“算了,你们看这个好了。”   第二张是章墨远画的。   其实林言只让糯糯带了这张,前面那个是糯糯自己偷偷夹带私货。   林言笑的肚子都痛了。   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   “好神奇呀。”   “好漂亮呀。”   “她的眼泪真的能变成珍珠吗?”   糯糯点头,“当然啦,人鱼之泪是其中最珍贵最漂亮的哦,得到人鱼之泪的人就能得到美人鱼的祝福。”   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露出向往的神色。   糯糯把美人鱼的画纸送给他们,认真道:“不可以弄坏哦,不然美人鱼要生气的。”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争抢的孩子们瞬间不敢动了,恨不得拿双手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   糯糯把小荷包里最后一颗瓜子吃完,然后拍拍手,刚准备爬起来就想到自己现在的“人设”。   “你们快回去吧,我阿爹马上要来接我啦。”   糯糯现在这个模样,大家也怕被追究,所以糯糯话音刚落大家就忙不迭地跑了。   就剩狗蛋。   “狗蛋哥哥,你怎么不走呀?”   狗蛋低着头道:“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我不能走。”   糯糯眼神复杂,他屁。股好冷。   “你快点走,不然我阿爹来骂你。”   狗蛋摇头,老实道:“骂我也是应该的。”   糯糯:“……”   林言忍着笑走过去,糯糯一见他就伸出双手,兴奋道:“阿爹。”   狗蛋吓了一跳,马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言。   林言把糯糯从地上抱起来,笑道:“你先回去吧,他没事的。”   狗蛋局促地搓着手,“我,我没有银子。”   “没关系的,不要你的银子。”   狗蛋抬起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言。   糯糯冲他挥挥手,“狗蛋哥哥,我走啦。”   林言转身走了两步,结果发现狗蛋愣愣地跟了上来。   林言瞪了糯糯一眼,正要和狗蛋解释,糯糯就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五文钱塞给狗蛋。   “狗蛋哥哥,你手冻红了,拿去买双手套吧。”   狗蛋愣住。   林言赶紧把糯糯抱走了。   走到狗蛋看不见的地方,他才把糯糯放下来。   “你刚才为什么要吓人?”   糯糯小声道:“不是我要吓人的,是那个哥哥说我腿摔断了。”   林言哭笑不得,“那你怎么不解释一下,看给人家吓的。”   看那个孩子老老实实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一直记着这事,下回若是见到,还是解释一下吧。   和糯糯说好以后,两人就回家了。   接下来几日,林言开始忙铺子的事,祁义已经把图纸送去了木匠铺子里,大约需要三四日才能拿到东西。   珍宝坊这边还好,都是架子,但稚言阁那边的东西比较精致可爱,相对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一些。   工匠们按照林言的要求把铺子内部修整了一遍,然后挂上章墨远写的匾额。   与此同时,京城的大街小巷正在流传着美人鱼的传说。   只要听过美人鱼传说的,都想见识一下那枚人鱼之泪,看看它是否真如传言中一般耀眼夺目。   这日,申国公夫人坐着马车出来采买物品,进了熟识的首饰铺子却发现里头挂着一副精美的女子图像。   不对,只有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瞧着分明像是……   申国公夫人好奇道:“掌柜的,这是什么?”   掌柜殷勤地笑着,“国公夫人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您说这个呀,这是美人鱼画像,进来京城里流行着呢。”   申国公夫人走近一些,一边打量一边道:“何时流行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就前阵子,我也不晓得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这美人鱼呀,爱上了一个书生,在书生遇难的时候救了他。结果呢,这书生醒来以后却错认了救命恩人,还和人家成了亲,美人鱼伤心透顶,独自回了海里,化成了泡沫飘走了。”   “哦对了传言还说呢,这美人鱼化成泡沫之前还留下了一滴泪,这滴泪成了一颗珍珠,据说价值连城,世间独此一颗呢。”   一听见“价值连城,世间独此一颗”这种话,申国公夫人眼神立刻动了动。   身后的侍女上前一步,小声道:“夫人,五日后的除夕……”   当今天子不喜闹腾的场面,所以每年除夕都只让臣子们进宫去复盘一下今年的大事,顺带着再对有功的臣子们封赏一番。   而像申国公夫人这样的贵夫人们,也会自己组一个守岁宴,家里有女孩的也会带过来。   看起来似乎是大家坐在一块儿说说话,但里头可是波涛暗涌。   从头饰到衣着布料,再到新得的贵重玩意儿,都会拿出来暗暗较量一番。   申国公夫人去年就被曹国公夫人给比了下去,暗中不忿了一整年。   这不,从下半年开始就偷偷派人到处搜罗有没有什么贵重玩意儿,又不俗气,又能让人耳目一新。   可到现在还是没找到。   这都快到年节了,申国公夫人无法,只能亲自出来转转。   按理说这些市集上的铺子是不可能淘到宝贝的,但申国公夫人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要是让曹国公夫人知道了,恐怕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呢。   所以一听见“人鱼之泪”,申国公夫人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压抑着兴奋,问道:“这人鱼之泪,到底在哪儿?”   掌柜笑道:“说是在对面那条街的珍宝坊,但我昨日去看,明明就是一家新开的铺子,里头什么也没有,大概是有人浑说吧。”   申国公夫人点点头,镇定道:“这么玄乎的东西,指定是假的。”   嘴上这么说,但一出首饰铺子的门她就疾步上了马车,“快,去珍宝坊。”   “是。”   申国公夫人到的时候,林言刚把做好的草露和香膏摆上架子。   京城这边没有风叶草,林言选的是栀枝草,京城这边的一种常见野草。   味道有一丝甜,做成香膏效果非常好。   “有人吗?”   林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门口。   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十足的打量。   林言知道,他等的受众人群终于来了。   前几日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但大都只是想一饱眼福,并没有打算买下这颗价值连城的珠宝。   “夫人里面请。”   申国公夫人抬脚慢悠悠地走进来,打量了一圈环境,眼里闪过一抹肯定。   格局倒是不错。   她扫了眼加上的瓶瓶罐罐,皱眉道:“这些都是什么,珍珠呢?”   林言笑道:“夫人是来看人鱼之泪的么,人鱼之泪那样珍贵的宝石,自然是在安全柜里。”   “拿出来让我瞧瞧,”   林言点头,“夫人若是想看,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人鱼之泪过于贵重,还请夫人移驾私人贵宾间。”   “私人贵宾间?”   林言笑着解释了一下。   申国公夫人立刻露出笑容,“你倒是挺会来事儿。”   林言侧身,“夫人请。”   铺子后面有两排精致的小隔间,算是一对一服务的场所,看珍珠、体验珍珠粉那些都在这里。   当然,隔间也分档次,私人贵宾间就是档次最高的那几间。   申国公夫人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她觉得自己来对了。   在贵宾间里坐下后,申国公夫人迫不及待道:“人鱼之泪呢,快拿出来。”   “夫人莫急,这就来。”   林言出去把专门打造的安全柜拎了过来,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他还特地戴上了定制的白棉布手套。   申国公夫人立即直起了上半身。   双眼死死地盯着林言的动作。   人鱼之泪在袁州那会儿就找人做了精心的处理,林言还给定制了一个很大的盒子。   现代那种高档的丝绒盒自然是没有,但林言买了上好的绸缎把盒子包裹起来,做的很精致。   可以说,光这一个盒子都值不少钱。   申国公夫人自然也是识货的,眼里闪过一抹赞赏。   林言缓缓地把盒子打开,然后和预料中一样见到申国公夫人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么大的珠子怕是连皇帝都没见过。   更别说他的珠光、圆整度以及光滑度都是上佳的,连林言这种见了不少现代名贵珍珠的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每看一次,林言都觉得自己简直运气爆棚。   他都这样了,更别说申国公夫人了。   她惊得险些失态,“这珠子……”   刚才在路上,侍女还在提醒她,说什么人鱼之泪,多半是珍宝坊自己弄出来的骗人把戏,实际东西如何,只怕会令人失望。   申国公夫人作为一品夫人,见过的珠宝不知多少,心里也多少有数,但总归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但眼前这颗珠子让她震惊。   平生从未见过。   申国公夫人定了定神,“能否让我瞧上一眼?”   “自然可以,但为了保持珍珠的光泽度,夫人不可以用手去触摸,否则会留下指痕。”   申国公夫人点头,“这是自然。”   林言小心翼翼地把珍珠拿起来,托在自己掌心,然后缓缓地移到申国公夫人眼前。   “转一圈。”   林言依言照做。   申国公夫人越看越满意,这颗珠子若是能做成吊坠挂在脖颈间,那场面还不知要多引人注目。   申国公夫人当即就拍板,这颗珠子她要定了。   有了这颗人鱼之泪,除夕的守岁宴她赢定了。   “要多少银子?”   林言笑着伸出手,比了一个五字,然后又翻过来比了一下。   申国公夫人皱眉,“十……十万两?”   林言点头。   申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掌柜的瞧着年纪轻轻,胆子倒是很大。”   林言笑的无辜,“夫人见谅,珠宝本就是卖给懂货的人,您既然懂,自然很清楚像人鱼之泪这样得来珍贵,世间唯一的稀世珍宝有多值钱,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   这话直接说到了申国公夫人的心坎里,她们这种高门贵妇人没那么在乎钱,更看重世间唯一这四个字。   更别说还有个时时盯着她的曹国公夫人。   若今年她能戴着这颗珠子赴守岁宴,定能狠狠地出口恶气。   林言偷偷观察着申国公夫人的神色,笑道:“昨日有位夫人来问,说是守岁宴上要用,但昨日人鱼之泪还没送到,所以她说今日下午……”   申国公夫人立刻警惕起来,“什么夫人,哪位夫人?”   林言摇头,“小的没敢问,但她轿子上的标识似乎像一个曹字。”   昨晚章墨远随口和他提起了京城里的局势,因为珍珠的受众主要就是这些贵妇人,所以林言特地打听了一下。   于是就知道了守岁宴的事,其中权力最大的就是申国公夫人和曹国公夫人。   偏巧这二位还是多年的宿敌。   方才林言看到轿子上的标识,和章墨远给他画的申国公府的标识一模一样,心里就有数了。   “什么?”   侍女轻轻拉了一把,申国公夫人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态。   “这东西我要了,”申国公夫人深吸了口气,“你直接给我送申国公府上去。”   林言做出恍然状,“原来是申国公夫人,小的刚来京城,未把您认出来,实在有失礼数。”   “既然是申国公夫人夫人,那小的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人鱼之泪您先带回去,银子后头送来就行。”   申国公夫人露出狐疑的表情,“你就不怕银子没了?”   林言笑,“怎么会,申国公夫人怎么会把区区十万两看在眼里?小的只是想给夫人卖个好罢了。”   申国公夫人也笑,“你这年轻人倒是有些胆量,你就不怕我不承认,毕竟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怎么证明这珠子就是你的呢?”   “夫人说笑了,这世间哪里找到第二颗人鱼之泪呢,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人鱼之泪是我珍宝坊的镇店之宝。”   申国公夫人笑容更深,“行了,收起来吧。”   林言当着申国公夫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把人鱼之泪放回去,盖上盒盖,然后交给申国公夫人。   申国公夫人满意点头。   “真的没有第二颗了?”   “整个天下,您若是能找着第二颗,小的就把十万两退还给您。”   这么大颗海水珠,找得到才怪呢。   除非他自己的珍珠基地。   那也得再次撞大运才行。   申国公夫人彻底满意了。   “夫人别忙走。”   “如何?”   林言笑道:“您是本店的贵宾,我送您一点薄礼,您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申国公夫人心头大事落地,也不着急回去,便坐下了。   很快,林言就拿了一瓶草露和一罐子香膏进来。   “夫人,劳驾伸出手来。”   “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做的草露和香膏。”   林言一边说一边在桌上垫了一个软软的手枕,“夫人,请把手腕放在上面。”   申国公夫人一脸狐疑,但她刚才对林言的印象还不错,便照做了。   眼前是一只保养得宜的手,但因为是冬天,多少有些干纹。   林言往自制的化妆棉上倒了点草露,小心地在申国公夫人手上摁了几下。   “夫人,这东西叫草露,平日里可以用来擦脸擦手,可以让脸和手保持润泽。”   申国公夫人看了眼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的确很是润泽。   而且凑近了一闻才发现香气也很宜人。   试完草露以后,林言让申国公夫人把手翻过来,又在她手腕处试了试香膏。   申国公夫人同样很满意。   林言给她各包了两盒,“您若是用得好就再来,我还给您送。”   申国公夫人在他这里花了十万两,就是包她一年的草露和香膏都行。   毕竟草露根本不值钱,香膏倒是值钱,但一年能用上两罐就算很多的了。   申国公夫人对他更满意了,是个会来事儿的。   “将来店里还会卖珍珠粉、妆粉、还有珍珠皂,到时候您一定要来。”   林言把申国公夫人送上马车,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这三样产品。   说的申国公夫人十分心动。   等把人送走后,林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客气的笑容顿时转成了兴奋。   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这辈子躺吃都够了。   糯糯刚才一直和祁义待在稚言阁里,和珍宝坊不同,他那边好空空荡荡的。   “阿爹,刚才那个是买人鱼之泪的客人吗?”   “是呀。”   “卖出去了吗?”   “卖出去啦。”   糯糯睁大了眼睛,高兴道:“这么快呀!”   “是啊,这回你可是最大的功臣哦。”   糯糯兴奋地绕着林言转了两圈,“是不是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先说说看。”   “我想吃糕点。”   “可以,但前两天刚吃过,除夕给你做好不好?”   “好吧,我还想要一颗珠珠。”   “你要珍珠做什么?”   “等我没有钱的时候可以拿去卖。”   林言:“……”   “行吧,回去就给你,但你不可以吞下去。”   “知道啦。”   人鱼之泪出手的速度比林言预料的快太多了,他本来还准备了第二波造势呢,结果根本没用上。   也多亏了章墨远提供的场外信息,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所以回去的时候,林言买了很多菜,打算回去好好庆祝一下。   奖励一下大小两个功臣。   走到上回糯糯碰瓷的地方,林言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狗蛋。   狗蛋也看见了他们,同时他也看见了糯糯的腿。   狗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被眼前的医学奇迹给震惊到了。   糯糯戏精似的,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笑眯眯道:“狗蛋哥哥,你看我的腿已经好多啦,大夫说没有断哦,过两日就能彻底恢复。”   狗蛋露出恍然的表情,他把手里的五文钱递给糯糯,“这是你的钱。”   糯糯惊讶道:“你没有买手套吗?”   “没有,你快拿回去吧,不然叫我爹发现了,肯定要抢走买酒喝了。”   林言走过去,笑道:“狗蛋,你就留着吧,自己买点吃食。其实糯糯的腿没什么的,他那天只是想和你们聊天,所以才说腿摔坏了。”   糯糯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狗蛋犹豫了一会儿,林言已经带着糯糯离开了。   原来这个弟弟叫糯糯。   他想。 第105章   章墨远把奏折递上去, 燕俊喆只看了一眼就丢开,“驳回。”   章墨远不紧不慢道:“陛下, 盐海县的前车之鉴您也瞧见了, 此刻蒋天纵是袁州知州最好的人选。”   燕俊喆冷冷地看着他,“是他叫你来的吧,他想去袁州?”   章墨远淡淡道:“陛下, 有些事不能强求。”   “朕是天子。”   “陛下,后宫与朝堂必须界限分明,这是您先前说过的话。”   燕俊喆:“……”   这的确是他说过的话,他甚至还记得当初自己在信中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情。   章墨远上前一步, “陛下,您一向知人善用, 眼下天纵的确是最适合袁州的人选, 您心中不也诸多犹疑,不若就趁这个机会一并理清了吧。”   燕俊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章墨远说得对, 他心中的确有些烦乱。   一个不错的臣子可以为他效力几十年, 但一旦他成了后宫一样的存在, 那就不好说了。   尤其当他生出了更多的野心以后,局面就更不好控制了。   燕俊喆也惜才,不想白白浪费一个好臣子。   “你先下去吧。”   “是。”   自从章墨远回来以后,蒋天纵就成了御书房墙角的常客, 每回他进去和燕俊喆议事, 他都要在这里蹲守。   “墨远。”蒋天纵压着嗓音喊。   章墨远无奈地走过来,“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   “我等不及了, 如何, 他怎么说?”   章墨远笑笑, “你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蒋天纵愣住,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出发?去哪儿?”   “按照惯例,你可以先回去探亲。”   “你,你的意思是……”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继续抬脚朝前走去。   蒋天纵赶紧跟上,“陛下让我去哪儿?袁州吗?”   “嗯。”   蒋天纵欢呼了一声,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面。他赶紧把嘴巴闭上,小声道:“墨远,你是怎么办到的?”   “回去再说。”   “好。”   生怕燕俊喆反悔似的,蒋天纵第二天就收拾东西逃离了京城。   燕俊喆站在城墙上,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淡淡道:“他走了?”   郭玉应了一声,“是,今早天一亮就走了。”   燕俊喆冷笑了一声,“年节都不过了,就这般迫不及待?”   “蒋大人读书在外多年,许是急着回去探望亲人呢。”   燕俊喆侧头看了郭玉一眼,“你也不必安慰朕,他为何这般急切朕还不清楚?”   郭玉笑笑。   “罢了,走了也好,省的总在朕跟前晃,惹得朕心烦意乱,回去吧。”   “是。”   *   晚上,林言洗了点果子,拿去书房给父子俩吃。   章墨远在写折子,糯糯站在椅子上,手中的毛笔甩的激情四射,桌面上一圈黑点。   连他自己衣服上也都是。   林言都习惯了。   可能这就是创作者吧,性质上来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家这位创作者都没有瓶颈期呢。   “糯糯,墨远,来吃点果子了。”   章墨远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好。”   糯糯大声道:“阿爹,等我画完这一页就来。”   林言也不催他们,自己坐在一边翻看糯糯画的那些本子。   “墨远,蒋天纵是不是离开京城了?”   “嗯,今早刚走的。”   “这么快?”前几天蒋天纵来的时候还愁眉苦脸的,短短几天就解决了?   林言好奇地凑上去,问道:“墨远,你是怎么说服皇帝的呀?”   章墨远一边写一边道:“我只是替他出了个主意,他现在本就没理清思绪,我只是给他找了一个机会而已。”   林言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   “这下好了,蒋天纵去了袁州,天高皇帝远的,皇帝总不能跑这么大老远去找他吧。”   章墨远突然放下笔,“你先前是不是提过修路的事?”   “是啊。”林言点头,“袁州离京城这么远,以后来去基地实在太不方便了。”   章墨远笑了,“这事说不定有转机。”   林言愣了一下,“什么转机?”   “暂时还不清楚,过阵子再看吧。”   林言一脸莫名,到底什么转机啊?   那边的糯糯放下笔,美滋滋地给自己鼓鼓掌,然后拿着本子跑过来,“阿爹,爹爹,我这个故事实在太精彩了,你们要听吗?”   不等两个爹爹开口,他已经开始讲了。   故事讲完后,他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两个爹爹。   林言笑道:“的确不错,让你爹爹给你整理一下,明日就可以放到稚言阁去了。”   “嗯。”   顿了顿,糯糯突然想到了什么,“阿爹,等明天碰到狗蛋哥哥,我先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吧,我觉得他会喜欢的。”   林言失笑,你就是想找个听众吧?   章墨远好奇道:“狗蛋是谁?”   林言把上回的事情给他讲了讲,“当时糯糯给了他五文钱,结果那孩子实在太老实,每日都在那里等,就想把这五文钱还给糯糯。”   章墨远笑笑,“若是性子好,和糯糯成为玩伴也不错,正好他在这里也没遇上什么同龄人。”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章墨远想的是狗蛋这样的性子,将来培养成糯糯的护卫倒是不错。   第二天,糯糯自己去上次的路口,把他新写的故事讲给狗蛋听。   狗蛋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糯糯说完了才问几个问题。   祁义蹲在旁边的树上,仔仔细细地把两个孩子的互动看在眼里。   等把糯糯送回家后,他又出来了,找地方打听一下狗蛋的来历。   狗蛋只是街边小摊主的孩子,打听来历自然不用费什么劲,没一会儿祁义就进了章墨远的书房。   “大人,都打听清楚了。”   “说。”   “狗蛋的娘每日会在家里做些手工拿出来卖,他爹是个酒鬼,时常偷拿家里的钱出去买酒喝,家里的日子过的很艰难,孩子的确是个老实孩子。”   章墨远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是。”   *   转眼年节就到了。   除夕这日,章墨远晚上要进宫去,所以林言把年夜饭提早到了下午。   糯糯穿的一身红,衬的一张小脸白白嫩嫩,很是可爱喜庆。   章墨远在书房,他就去门口探头探脑。   见章墨远专注于公事没注意到他,他就用力跺跺脚,给章墨远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糯糯,过来。”   糯糯喜滋滋地蹭过去,小爪子故意把自己小荷包的口子扯了扯,要红包的意思简直写在脸上了。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惊奇道:“糯糯今日怎么换荷包了,这么大。”   糯糯又把荷包的口子扯了扯,“爹爹,今天是除夕哦。”   章墨远点头,“爹爹知道。”   见他还是没有给红包的意思,糯糯索性跑去自己的藏宝箱里摸出一颗金瓜子,然后递给章墨远。   “爹爹,这是阿爹给我的,我送你一颗。”   章墨远也不逗他了,转身把桌上那只精美的盒子取过来,放在糯糯面前。   “这是爹爹送你的。”   糯糯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惊喜,“这么大呀。”   里头一定好多好多金子吧?   章墨远含笑不语。   糯糯迫不及待地打开,结果发现里面居然是个砚台。   糯糯:“???”   他还不甘心地把脑袋伸过去,仔仔细细地把边边角角看了一遍,然而除了砚台,什么也没有。   章墨远笑道:“这是爹爹特地给你准备的,喜欢吗?”   前朝传奇制砚大师夏文的最后一个作品,世间仅此一方。   在文人墨客眼里,它的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但糯糯显然很是嫌弃,“不喜欢啊。”   章墨远失笑出声,“这个砚台很有价值,很值钱。”   糯糯表情这才好看了些,“那我可以拿去卖钱吗?”   “不可以。”   糯糯:“……”   他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那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拿来写字,爹爹的作业我已经写不完啦。”   说完糯糯就赌气跑了,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来,把章墨远手里的那颗金瓜子给扣走了。   章墨远笑出了声。   林言正在厨房切菜,见糯糯气鼓鼓地过来,疑惑道:“糯糯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爹爹啊。”   “爹爹怎么惹你了?”   林言低头看见那只空荡荡的荷包,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爹爹没有给你红包吗?”   “给了砚台,不喜欢啊。”   林言恍然,“原来那方砚台是送你的呀,那个好像是皇帝送的哦,特别特别值钱。”   “可是爹爹说不可以拿出去卖钱。”   林言笑坏了,“虽然不能卖钱,但可以做传家宝啊,将来你可以留给孩子。”   糯糯眼睛一亮,“那我可以留给弟弟吗?”   林言:“……”   哪来的弟弟?   糯糯高兴道:“阿爹你说的对,我可以把砚台留给弟弟,让他替我写作业,嘿嘿。”   林言:“……”   你倒是想的挺美,弟弟在哪儿呢?   糯糯哒哒哒又跑回去了,大老远就听见他在喊:“爹爹,阿爹说砚台可以留给弟弟。”   林言:“???”   章墨远惊了一下,“什么弟弟?”   言儿怀孕了?   糯糯高兴道:“爹爹说,这个可以当传家宝留给弟弟,以后就让他替我写作业啦。”   章墨远放下手里的笔,大步走出来,“言儿,你有身孕了吗?”   林言无语道:“有没有身孕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天天拉着他做那种事,肚子是平是鼓不是看的清清楚楚吗?   章墨远轻笑,“不清楚,毕竟我们最近日日都……”   林言赶紧打断他,“别说了,糯糯来了。”   糯糯放好砚台回来,就发现两个爹爹表情都很奇怪,一个带着微妙的笑意,一个似乎正在恼怒中。   章墨远轻咳了一声,转头带着糯糯去边上洗了手,然后自觉地过来一道包饺子。   “阿爹,弟弟会喜欢吃饺子吗?”   林言无奈,“没有弟弟。”   糯糯很失望,“怎么会没有弟弟呢,那妹妹呢,妹妹也没有吗?”   都没有的话,谁帮他写作业呀。   林言:“……”   章墨远笑,“糯糯,就算有弟弟妹妹,他们也不会帮你写作业的。”   “为什么呀?”   “因为他们不会呀,你要学更难的东西了。”   糯糯才不管,开始胡搅蛮缠,“怎么不会呢,是不是爹爹你教的不好?”   这下轮到林言笑了。   一家三口一块儿包了饺子,煮了火锅,把祁扬和祁义叫来,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年饭。   吃完饭,章墨远就带着祁扬进宫去了。   祁义留下来收拾碗筷,林言带着糯糯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等祁义收拾好,林言也给糯糯换好了厚衣裳,三人上街去凑凑热闹。   糯糯自己掏荷包买了盏灯拎在手里,高兴的不得了。   “狗蛋哥哥。”   林言正在摊子上看人家的妆粉,冷不丁听见糯糯高兴地喊了一声。   “阿爹,我看见狗蛋哥哥了。”   “在哪里?”   顺着糯糯指的方向看过去,林言也看见了狗蛋。   但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好,衣裳单薄,冻得缩在角落里搓手,脸上还带着焦急的表情,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糯糯拉着林言的手走过去,高兴道:“狗蛋哥哥,过年好呀。”   狗蛋看到他们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然后他站起身,局促道:“糯糯阿爹,你知道哪里有大夫吗?”   “大夫,谁病了吗?”   “是我娘,但我跑了好几家医馆都没有大夫,你能帮我找找吗,我有银子的。”   他手脚忙乱地在兜里摸了摸,摸出几枚铜板,沮丧道:“先前糯糯给的五文钱,我,我将来会还的。”   林言笑笑,“你先别着急,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了,你娘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   “你先带我们过去看看。”   狗蛋点头,马上转身要走,但被林言拉住,“这边。”   他们的马车停在路边了。   看见马车,狗蛋明显瑟缩了一下,这是贵人坐的,他娘说过他们这辈子都坐不上的。   林言拍拍他的肩膀,“上去吧,马车跑的快。”   糯糯也伸出手,“狗蛋哥哥快上来。”   最终狗蛋还是没接糯糯的手,他手上太脏了,怕把糯糯的手也给弄脏了。   林言笑笑,没说什么。   祁义查过狗蛋,自然知道他家在哪里,抄了条人少的小道,很快就到了。   “我家就在这里。”   狗蛋家很小,屋顶还破了一块,这么冷的天住在这种地方可想而知,好好的人都能给冻出病来。   “狗蛋,带我们进去看看吧。”   “祁义,去找个大夫来。”   祁义显然很犹豫,毕竟他知道狗蛋的父亲什么德行,万一他回来,夫人和小少爷都会有麻烦。   他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找到街上随便拦了一个人,“劳驾,替我找个大夫来。”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不富裕,一看银子眼睛立刻亮了,二话不说拿了就走。   祁义抬起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快一些,我记得你的模样。”   那人吓了一跳,“我,我知道。”   见威吓的效果差不多,祁义便收起剑,“快去快回。”   “诶。”   不知道是银子的关系,还是那人真的受了惊吓,他几乎是把大夫给架过来的。   “狗蛋,让大夫给你娘瞧瞧。”   大夫皱着眉进门,大过年的被人从屋子里拖出来大概谁的心情都不会好,而且还是来这种地方看病。   但进了屋看见林言,他就愣了一下。   毕竟这样一个精致出众的哥儿,和这间破败的屋子实在是格格不入。   林言拉着糯糯去边上等。   大夫诊脉很快,“是染上了风寒,我开个方子,你去药房里抓药一日煎两回喝下。”   林言笑:“多谢大夫。”   狗蛋把身上所有的铜板拿出来捧在手心,“大夫,这些钱够吗,不够的话我改日再……”   林言替他给了,大夫把方子留下就走了。   狗蛋脸涨得通红,窘迫道:“糯糯阿爹,这些钱我会还你的。”   林言知道章墨远查过狗蛋,并且想过让他做糯糯的护卫,祁义和他说过。   他笑了以下,“你愿意将来给糯糯做护卫吗?”   狗蛋愣住,“我,护卫?”   以为他不懂,祁义还特地怕了拍自己,“就像我这样。”   狗蛋眼里闪过一抹不敢置信,“我,我什么也不会。”   祁义笑道:“你现在还小,我和我兄长会教你的。”   狗蛋眼神明显心动了。   他娘总说他们这辈子就是这个命,所以要认命,狗蛋虽然不明白,但也信了。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狗蛋看了眼边上笑眯眯的糯糯,毫不犹豫道:“我愿意,我会好好做的。”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然后从兜里取了点银子给他,“这是你的工钱,我先提前预支给你,还有那五文钱,也算预支给你的。先把你娘救了,之后就来北边的工部尚书府吧。”   虽然不明白工部尚书具体是什么职位,但狗蛋知道这是朝廷的大官,看向林言和糯糯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敬重。   祁义把林言和糯糯送回家,然后又出来了。   他对狗蛋有些同情,怕那些银子被他爹给抢走了。   没想到狗蛋小小年纪居然十分稳重,自己去药房里抓了药,还买了药罐子回来煎药。   祁义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   今年的守岁宴在曹国公府上,天刚黑人就都到齐了。   只除了申国公夫人。   一群人围在曹国公夫人身边,笑着提起她。   “怎么还没来,都什么时辰了。”   “听说她满京城搜罗奇珍异宝,也不知道搜罗到了没有。”   “肯定没有吧,要是有怎么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前阵子京城那个美人鱼传说大家听说了没有?”   “谁没听说过呀,还有那颗人鱼之泪,据说世间独此一颗,连宫里都没有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呀。”   “什么半人半鱼的妖物,多半是奸商编出来哄人的。”   “国公夫人了您说说,您见过那么多珍珠,到底有没有人鱼之泪那么大的呀?”   曹国公夫人笑着抬起手,还没开口就有眼尖的注意到了她手指上戴着的戒指。   那是一枚翠玉戒指,里层一圈是金,外层是上好的翠玉,中间还镶嵌着一颗珍珠。   “这珠子真大,莫非这就是那颗人鱼之泪?”   曹国公夫人眼神闪了闪,其实她也去看过人鱼之泪,但她去太晚了,人鱼之泪已经被人买走了。   她立刻逼问买家是谁,但林言以不能透露买家信息的理由推拒了。   曹国公夫人是个谨慎的人,虽然她从林言那儿旁敲侧击来的信息并不能指向申国公夫人,但她还是赶紧让人搜罗到了这颗珍珠,再怎么样也不能被比下去。   现在看申国公夫人一直不来,她就放心了,看来那位买主真的不是她。   如果是她,怕是早就来炫耀了。   曹国公夫人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浅浅地笑着,这样一来,大家几乎就确定了。   眼前这颗的确就是人鱼之泪。   其他人一听人鱼之泪出现了,赶紧挤过来看。   “不愧是美人鱼的心碎之泪啊,瞧瞧这色泽,闪的人眼花呀。”   “可不是,比烟花还要美呢。”   “国公夫人真是好福气,听说得到人鱼之泪的人就能得到美人鱼的祝福,一生顺遂荣华富贵呢。”   “怎么这些好事都让国公夫人一人得了呢。”   曹国公夫人笑得有些得意,故作谦逊道:“什么一生顺遂荣华富贵,都是唬人的,一颗珠子而已,哪里就这么神奇了?”   就在众人或真或假的羡慕声中,申国公夫人终于到了。   “怎么如此热闹?”   她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袄裙,衬得肤色白皙,不知道是衣裳的原因还是别的,总觉得她看起来比去年还要年轻似的。   庭院里鸦雀无声。   申国公夫人笑得很是得体雍容,“怎么我一来大家就不说话了?你们方才在瞧什么?”   站在曹国公夫人身边的美妇笑道:“我们在瞧国公夫人手上的人鱼之泪呢,你也要来瞧瞧吗?”   这位是站在曹国公夫人这边的,所以当着申国公夫人的面,直接称呼曹国公夫人为国公夫人。   申国公夫人轻笑了一声,“人鱼之泪?”   “是呀,就是那颗名满京城的人鱼之泪,你还没见过吧,据说得到它就能一生顺遂荣华富贵呢。”   “是吗,我倒是没听他说过。”   申国公夫人嘴里的“他”自然指的是林言。   她说的小声,大家也没在意。   “夫人,听说你前些日子一直在搜罗宝贝,不知道搜罗到了没有?”   去年申国公夫人输得很惨,所以今年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在等她。   不过明面上只有曹国公夫人和她身边几个人敢表现出来。   其他人再怎么样也会做出期待的模样。   申国公夫人笑着走过来,随着她缓步走近,大家也注意到了她胸前挂着的那颗坠子。   不对,那分明是一颗珠子。   申国公夫人的坠子不像曹国公夫人那颗,还用金和翠玉做陪衬,她只配了一条银链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这颗珠子自己就够闪耀了,再加陪衬只会显得画蛇添足。   众人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这颗珠子这么大,这么亮?   刚才她们都觉得曹国公夫人那颗人鱼之泪已经够大够亮了,结果话音还没散尽呢,申国公夫人又戴了一颗更大更亮的来。   不对,众人心里同时闪过一个疑问,刚才曹国公夫人那颗,到底是不是人鱼之泪?   毕竟申国公夫人那颗简直可以碾压这颗,而且从尺寸和外观上来看更符合传言中人鱼之泪的模样。   众人纷纷拿怀疑的眼神往曹国公夫人那边瞟。   申国公夫人走过去,拉起曹国公夫人的手看了一眼,这下两颗珠子几乎靠在一起了。   对比简直……惨烈。   申国公夫人那颗根本就是碾压级别的。   仔细看的话,曹国公夫人那颗似乎也不够圆,表面还有横纹。   奇怪,刚才看的时候明明十分出众,现在却被衬得灰头土脸。   当然,灰头土脸的不止是珠子。   还有人。   曹国公夫人面皮涨得通红,刚才看清对方的珠子那一瞬,她就明白了。   先她一步的买家就是自己的死敌,而她今天,注定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妹妹这颗居然是人鱼之泪,卖给我这颗珠子的人,也说我这颗是人鱼之泪呢,难道我们都被骗了吗?”   在座的哪还有不明白的?   就连刚才站在曹国公夫人的几个也不说话了,甚至还偷偷地往边上挪了挪。   大家立刻把申国公夫人围起来,惊叹声不绝于耳,比刚才还要热闹。   “这人鱼之泪真有那般神奇么,我怎么瞧着国公夫人都变年轻了呢。”   听着“国公夫人”四个字,曹国公夫人暗自咬了咬牙。   申国公夫人一边拿余光瞥她,一边笑道:“也没什么神奇的,就是我最近梦里头总能听见美人鱼对着我唱歌呢,唱的什么我也不懂。”   “至于你们说我变年轻,可能是因为珍宝坊的林老板送我的草露吧,每日用两回,我才用了几日就仿若脱胎换骨一般,着实神奇。”   说着,申国公夫人就从手边的袋子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瓷瓶给身边的人每人倒了一点。   “这东西擦着真舒服,味道闻着也宜人。”   “是呀,拿来擦脸更神奇呢,妆粉都服帖多了。”   “竟有这般神奇之物。”   试过的人都心动了,连没过来的那些人都踮着脚往这边瞧,不顾虽然看不清楚,但大家都把珍宝坊的林老板记在了心里。   回头就去珍宝坊瞧瞧。   申国公夫人从袋子里又取出一只精美的瓷罐,“这香膏也是林老板送的,和草露一个味儿,你们试试?”   “难怪我总闻着国公夫人身上香香的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申国公夫人笑道:“这些东西带着也方便,那草露我没事就拿出来擦擦手,就这几日,第二瓶都快用尽了。”   大家纷纷凑过来看她的手,果然润泽细腻,在座的好些年纪比申国公夫人小不少,但手拿出来却根本不能比。   今日因为人鱼之泪,申国公夫人赢得痛快,所以她投桃报李,顺带着替林言宣传宣传。   左右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不费什么力。   而且林言瞧着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以后也能给她弄些个奇珍异宝来呢。   申国公夫人笑得惬意,她亏不了。 第106章   糯糯兴奋道:“是不是来买我的故事书的呀?”   瞪大眼睛一看,都挤在珍宝坊门口呢。   糯糯:“……”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 “先过去看看。”   他把铺子门一打开, 门外挤着的人赶紧往里跑,生怕东西被人抢了,自己没买到回去被主子罚。   怕糯糯被挤到, 林言把他交给祁义,两人去了隔壁的稚言阁。   “掌柜,你家那个草露香膏快给我多来几瓶,我家夫人还等着用呢。”   “先给我, 我是第一个来的。”   林言站在门口努力把人挡住,微笑道:“诸位莫急, 铺子里的草露和香膏数量有限, 大家先买一瓶一罐回去用着,若是还需要可以在这里登记,等做好了我们直接给大家送府上去。”   “什么, 只有一瓶一罐?”   来的这些人家里的主子基本都是让买五瓶十瓶的, 这么一点拿回去还不得被骂死?   林言又道:“大家放心, 我们做的很快,明日就能把草露和香膏给送到府上,不会耽误大家。另外,今日预定的我们后头都会多送一瓶草露。”   大家想了一会儿, 觉得能接受。   林言朝隔壁喊了一声, “祁义,过来帮忙。”   祁义赶紧带着糯糯跑过来, 两人帮着给外头的客人递东西, 顺带着把银子收回来。   糯糯可忙坏了, 一把一把的铜板塞到他手里,然后他再跑回来放到筐子里。   大冷天的跑的满头汗。   最后铺子里的草露和香膏直接售空了,还有晚来的小厮或者丫鬟什么也没买到。   林言临时抓了张纸坐在铺子门口登记,今日来的都是大户人家,草露和香膏又不贵,所以普遍都订的很多。   尤其是草露,十瓶二十瓶的是大多数。   林言怀疑这些贵妇人大小姐买这么多其实是擦手用。   他还真猜对了,受昨晚申国公夫人的影响,现在大家都把草露当成了擦手的神器。   登记忙活了一上午才结束,糯糯已经让祁义带回去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回来了。   林言放下笔,粗略估算了一下这波登记的数量。   草露五六百瓶肯定是有的,香膏少一些,但也有个两百罐。   草露的味道倒是没什么,但香膏只有一种味道未免太单一了。林言打算把这一波做完以后就开始研究别的植物,等做出来第一批先给这些大客户送过去。   头一个当然就是申国公夫人。   林言不傻,昨天除夕守岁宴刚过,今日就来了这么多客人,必然是申国公夫人的功劳。   林言打算给她送一份礼盒,里头包括唇脂、化妆刷之类的。   中午,林言就把铺子的门关了,带着糯糯和祁义回府。   吃完午饭,林言和祁义就开始忙活。   祁义负责煮草露,林言则拿出先前泡好的栀枝草开始做香膏。   下午章墨远回来,挽起袖子也过来帮忙。   一直忙活到深夜才把草露和香膏都装上,林言累的手臂酸疼,瘫软在绒毯上。   糯糯坐在他身边,笑眯眯道:“阿爹,我给你按按?”   林言把手臂放在他的小短腿上,“好呀。”   糯糯马上把两只小爪子摁在林言手臂上,跟擀面似的来回搓搓。   林言:“……”   他赶紧把自己的手臂收回来,哭笑不得道:“这叫按按吗?”   糯糯理直气壮,“对呀,阿爹,我还没有按好呢。”   林言只好又把手臂伸出去。   糯糯又是搓又是切,一套操作猛如虎,一看林言的表情……   正好章墨远沐浴完回来,林言便疯狂给他使眼色。   “阿爹,你的眼睛坏了吗?”   糯糯凑过来,鼓着嘴巴往林言眼睛里呼呼吹了两下。   吹完以后就在林言额头上吧唧吧唧两下。   章墨远笑坏了,他走过来坐下,顺手把林言的手臂解救出来。   糯糯也没在意,反正刚才那只手臂已经按完了。   他想换到另一边继续按,结果被章墨远拉住,“糯糯,歇会儿吧,爹爹听说你今日又写了一个故事?”   一说到故事,糯糯立刻忘了按摩的事,美滋滋地跑回屋里把自己的小本子拿出来,开始给爹爹讲故事。   林言又歇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去屋里沐浴。   第二天,章墨远休假,所以祁扬和祁义一道去给那些预定的客人送草露和香膏。   林言和章墨远就带着糯糯出去走走。   顺带着买些干花干草回来,现在这天寒地冻的,也没办法去野外采集,只能去铺子里看看。   上了街走到熟悉的路口,林言突然想到狗蛋,“墨远,我们去狗蛋家瞧瞧吧,正好也没什么事。”   章墨远自然没什么意见。   糯糯就更没意见了。   一家三口一道往狗蛋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两条街区的接壤处,就看见一群孩子乖乖地坐在地上,而那个背对着他们站着的孩子正是狗蛋。   糯糯刚要开口喊他就被章墨远拦下,“先瞧瞧他在做什么。”   糯糯点点头。   林言凝神去听,下一刻就露出复杂的神情。   狗蛋居然在和这群小朋友讲故事,讲的还是上回糯糯给他讲的那个。   从他们的角度能看清所有小朋友的表情,大部分都一脸的心不在焉,有几个还试图爬起来逃走,但都被狗蛋给摁回去了。   林言忍笑,狗蛋讲故事也太一本正经了,跟背书似的。   而且这些孩子看模样似乎才三四岁,能听下去就怪了。   糯糯笑呵呵道:“狗蛋哥哥说错了,我不是这么说的。”   林言失笑,你还说别人?   狗蛋磕磕巴巴地把故事说完,他大概也没怎么做过这种事,说完脸都涨得通红。   “狗蛋哥,我不想听了,我要回家了。”   “不行,还有一点没讲完。”   “狗蛋哥,我再不回去,我娘要打我了。”   狗蛋想了一下,勉为其难道:“那你先走吧,明日还来这儿听,你要不来,我就上你家找你去。”   那个小孩委屈巴巴地跑了。   一个跑了,其他的也按不住了,最后所有孩子都跑光了,只剩下狗蛋自己在那里干着急。   他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狗蛋哥哥。”   狗蛋吓了一跳,糯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赶紧回头看,恰好看见糯糯笑着朝他跑过去,后面还有糯糯的阿爹,以及一个没见过但是他却本能地感到敬畏的人物。   他也来不及想更多,糯糯已经跑到他身边了。   “狗蛋哥哥,你刚才是在讲我的故事吗?”   狗蛋脸又红了,他窘迫道:“我就是想说给他们听听,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林言笑着问道:“狗蛋,你为什么想到要给其他小孩讲故事呢?”   这个狗蛋的性格实在不太符合。   狗蛋结结巴巴道:“糯糯说过,他的故事要讲给很多人听,这样大家就会去他的稚言阁买书了。”   说到这里,狗蛋露出懊恼的神情,他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稚言阁还没提呢。   林言明白了,狗蛋也太老实了,竟然能想到这种方法帮糯糯。   他伸手摸摸狗蛋的脑袋,“谢谢狗蛋,你娘身子好些了吗?”   狗蛋眼睛一亮,“好多了,多亏了你们,我娘昨日已经能下床了。”   “你爹回来了么?”   说到爹,狗蛋的眼神就暗了下去,“回来了,不过我早就把银子都换成了药,他找不到银子只好走了。”   话说的轻松,但林言知道,这个过程多半不轻松。   他看了眼章墨远,章墨远点点头。   “狗蛋。”   章墨远一开口,狗蛋下意识就挺直了脊背。   “你来工部尚书府跟着祁扬祁义学武艺,等你学会了,你爹就不敢随意欺凌你和你娘了。”   狗蛋眼神迷茫,“我能学会吗?”   “能学到什么程度不敢说,但保护你娘是没有问题的。”   狗蛋小心翼翼道:“我真的可以去吗?”   上回糯糯阿爹就说过,但狗蛋还是不敢去,怕被当成叫花子赶出来。   他们住的这一片离南边比较近,这种事他以前见的太多了。   糯糯笑道:“当然可以啦,你来陪我玩呀,我在家里都没有人和我玩。”   狗蛋下意识去看林言和章墨远。   林言冲他点点头。   章墨远嗯了一声。   这下他总算是放心了,高兴道:“那我明日就去。”   糯糯也很高兴,“好。”   事情说定后,林言和章墨远就带着糯糯走了。   狗蛋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   他的命,变了。   屋里传来他娘的呼唤,“狗蛋,故事讲完了么?”   狗蛋笑着跑回去,妇人愣了一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娘,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糯糯吗,他说要我去他家学武艺。娘,我将来可以保护你了。”   妇人连忙起身,“就是上回给了你银钱,替我叫大夫的糯糯和他阿爹么?”   “是啊。”   妇人嗔了狗蛋一眼,“你怎么不叫娘,人家帮了咱们,咱们总该请人家进屋喝杯水呀。”   狗蛋抓抓头,不好意思道:“我忘了。”   妇人没好气道:“怎么这么没有礼数,娘是怎么教你的?”   “我知道了。”   妇人拍拍狗蛋的脑袋,笑道:“明日我随你一道去,怎么也得道声谢才是。”   “好。”   妇人拿起旁边的篮子,又开始做手工,狗蛋着急坏了,“娘,你还没好呢,等好了再做吧。”   “来不及,咱们欠了人家那么多银子,得尽早还上。”   狗蛋无奈,“娘,糯糯阿爹说了,那些银子是我的工钱,不要你还。”   “你是去人家学武艺的,怎么还好意思往家拿工钱?”   狗蛋不说话了,他娘说得对。   *   林言去铺子里买了一大堆干花回来,回来以后就用清油开始泡。   把罐子放到一边后,他就开始做唇脂。   还是这些干花,先用捣杵把干花瓣碾碎成粉末状,他还往里头加了金箔一起研磨,这样做出来的唇脂会更惊艳。   然后往里面加油,研磨。   拌匀后倒入小锅中,往里面丢一块蜂蜡,加热。   之后装入瓷罐中,等它冷却凝结。   做出来的色号是那种豆沙西柚粉色,带着一点细碎的金闪。   光看膏体似乎很低调,但上嘴以后却非常的惊艳。   林言觉得申国公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五日后,新的香膏也做好了,林言打包好让祁扬和祁义去送,上次买了草露和香膏的府上都有。   同时,这款香膏也在铺子里上架了。   林言特地买了一只精美的木盒,自己拿绸缎打了个蝴蝶结,然后往里头装上两瓶草露、两种味道的香膏各一罐、然后还有一罐唇脂。   香膏和唇脂的罐子是一样的,为了区分开来,林言还特地让章墨远在封纸上写了名称。   还有一套化妆刷,他亲手做的。   包好以后他亲自去了申国公府上。   门房一听他是林氏珍宝坊的老板,直接让他进去了。   申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叫玲珑,林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她出来了。   玲珑脸上还挂着笑容,“大过年的,林老板怎么来了?”   林言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礼盒,笑道:“我来给夫人拜个年。”   玲珑效益更深,“你倒是挺会来事儿的,跟我来吧。”   “多谢玲珑姐姐。”   林言跟在玲珑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进了一个院子,申国公夫人正抱着手炉坐在椅子上。   一见他,申国公夫人就露出个愉悦的笑来,“林老板,好几日没见你了,铺子里生意如何?”   林言笑道:“托您的福,铺子的草露和香膏都卖空了,不知您可有收到我们珍宝坊新上架的香膏?”   申国公夫人伸手,身后的丫鬟往她掌心放了个眼熟的瓷罐子。   正是祁扬祁义刚送来的新品香膏。   “这气味不错,眼下这个节气正是得用的时候。”   栀枝草味道偏清冷,更适合夏季,现在这个瑞香花闻着偏甜,的确更适合寒冷的冬日。   说着,申国公夫人就把香膏的罐子打开,轻轻摸了一点往自己手腕处擦了擦,面露微笑。   “你这双手倒真是巧得很。”   林言把礼盒捧起来,申国公夫人眼睛一亮,“这又是什么?”   “夫人,小的今日是来给您拜年的,这边是小的给您的贺年礼。”   申国公夫人笑,“哦?快打开让我瞧瞧?”   林言解开蝴蝶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礼盒打开,露出里头的几样物品。   申国公夫人视线直接放在了那套化妆刷上。   “这是什么,瞧着像笔,但仔细看又不是。”   林言把唇脂和唇刷一起拿出来,笑道:“夫人,这是我特地为您制作的唇脂,用这支小一些的刷子上效果会更好。”   申国公夫人倒也不扭捏,直接把自己唇上的唇脂给擦了,“你替我试试。”   林言凑近一些,仔细地把唇脂刷在申国公夫人的唇上,然后迅速退回来。   申国公夫人立刻转头,“玲珑,快拿个镜子来。”   林言又从随身带着的箱子里取出一面铜镜,“夫人,您瞧。”   申国公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往镜面看过去。   “怎么会这般清楚?”   “这是我家传的磨镜方子。”   申国公夫人也顾不上问镜子的事了,因为她看清了自己此刻的唇色。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颜色,很美,称的脸都白了一度。   而且神奇的是,在阳光下还闪着细碎的光,看着很高级。   非常惊艳。   “这是什么色?”   “夫人,这叫豆沙粉,您平日里也能用,十分抬肤色。”   林言没说出口的是,这个色号很减龄,申国公夫人现在比她刚才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五岁。   但即便他不说,申国公夫人和她的丫鬟们也都看得出来。   玲珑高兴道:“夫人,这个颜色太适合您了,真好看。”   其他丫鬟也都赞不绝口。   申国公夫人脸上满是笑意,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林言了,就凭他这双手,在京城里搅出点风浪简直是迟早的事。   这么看来,她那十万两花的更值了。   “玲珑,把我的宝盒取过来。”   玲珑转身回屋去了。   申国公夫人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边笑道:“今日趁着你来了,欠你的十万两银子就给了你吧,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林言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夫人客气了。”   “这唇脂里头亮闪闪的是什么?”   林言也不藏着掖着,诚实道:“我在里头加了点金箔。”   申国公夫人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夫人是何身份,我这点小买卖夫人岂会看上?”   申国公夫人轻笑,“说的也是。”   又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唇色,申国公夫人终于把目光移回了礼盒中。   草露和香膏没什么好问的,她还是对那些刷子感兴趣。   林言便继续给她介绍,“这只大的是用来刷珍珠粉的,轻轻地往脸上扫一层可以让妆粉更加的稳固,不容易掉,还能让妆容更清透。”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珍珠粉打打广告。   “唇脂还可以上脸当胭脂用,用的就是这只软一些的刷子,还有这只,是用来上妆粉的,将来我们铺子也会上架妆粉,夫人可以来试试。”   申国公夫人笑了,她果然没看错,林言的确是个会做生意的,送她的年礼都把将来要出的东西给安排进去了。   弄得她心痒痒的。   “你家珍珠粉何时有呢?”   “还要过上一年多,到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府上来。”   “好,那我就等着你了。”   从申国公府出来,林言摸了摸怀中鼓鼓的银票,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这可是十万两啊。   祁义把马车赶过来,笑着问道:“夫人,可是遇上大喜事了?”   林言笑眯眯道:“大好事。”   祁义跟着笑。   回到家以后,林言迫不及待地放下空箱子,朝屋里走。   糯糯和章墨远正在书房里写字,糯糯完全没了写故事时候的潇洒,一张小嫩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阿爹回来啦。”   糯糯立刻扔下笔想往林言身上扑,结果被章墨远一把摁住,“你继续写。”   然后在糯糯幽怨的视线中,章墨远自己朝林言走去,顺利接收到林言一个火热的拥抱。   糯糯一脸不甘地咬笔杆。   “墨远,我拿到银子了。”   章墨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言丝毫未觉,他自顾地兴奋道:“十万两,我都拿到了,十万两啊。”   真正拿到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林言都笑了一路了。   章墨远笑,“真的吗?”   糯糯从椅子上跳下来凑热闹,“阿爹,快让我瞧瞧。”   他还没见过十万两呢。   林言从怀中取出厚厚的一沓子银票,得意道:“十万两。”   糯糯瞪大了眼睛,“阿爹好厉害,我可以摸一下吗?”   “摸吧。”   糯糯把小爪子凑过去摸了一把,惊奇道:“这也是银子吗?”   “对啊,这叫银票,一张是两千两。”   “两千两啊。”   糯糯两只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阿爹真厉害。   林言把银票收好,然后提笔给袁州那边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同时在信中他也附上了唇脂的做法,这样袁州那边的铺子也可以上架唇脂。   只是不晓得袁州那边能不能买到金箔,若是买不到也没关系,不加也是可以的。   刚把笔放下,外头就传来祁义的声音:“大人,夫人,狗蛋的娘来了。”   林言应了一声,然后把信收好拿出去交给祁义。   “祁义,把这封信寄到袁州去,狗蛋他娘在哪里?”   “在外头,狗蛋也来了。”   “知道了,你去吧。”   “是。”   糯糯已经跑出去了,林言跟在他后面,章墨远没出面,他大概知道对方来做什么,林言出面更适合一些。   狗蛋的娘有些瘦弱,她年纪应该很轻,但脸上却满是沧桑。   见到林言以后她紧张的手都在抖,“夫人,多,多谢您上回搭救,还愿意让我家狗蛋学武。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是我做的一些衣物鞋子,给孩子的,您别嫌弃。”   等她说完林言才开口,“您太客气了,正用得上呢。”   他把妇人手里的篮子接下来,笑道:“进来喝口水吧。”   “不,不进去了,我这就走了。”   妇人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眼前这高大的门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神色不自然,林言也没强求,让祁扬去屋里拿了点吃食出来作为回礼。   狗蛋刚开始来也是这样,但几日下来已经好多了,等他娘离开后他就和糯糯凑到一块儿说话去了。   说完话才去找祁扬学武。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辗转了几下还是没有睡意,燕俊喆只好坐起身, 一脸烦躁。   蒋天纵都跑了大半个月了, 他一直没什么异样,结果现在居然开始后悔了。   郭玉站在床边,小声道:“陛下?”   燕俊喆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你说,若朕现在下旨把他叫回来,他会不会吓破胆?”   郭玉愣了一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指谁。   但深夜能让陛下用这种语气提起的, 除了刚刚被派去袁州的蒋知州还能有谁?   郭玉斟酌着开口,“陛下, 蒋大人如今应当还没到袁州, 只怕还在路上。”   燕俊喆笑了一声,“说的也是,若朕真这么做了, 只怕百姓都要说朕朝令夕改。”   郭玉没说话, 静静地侍立在侧。   顿了顿, 燕俊喆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章墨远就被召进宫来。   燕俊喆把折子丢在桌上,冷声道:“章爱卿, 这几日在家里做什么?”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近来年节休假,臣不敢荒废, 每日都在家里读书习字, 时刻关注分内之事, 为陛下效力。”   燕俊喆冷哼一声,“嘴上说着替朕效力,其实妻儿相伴,欢声笑语。不像朕,孤家寡人一个,大年节的还要在这冷冰冰的御书房里头看折子。”   章墨远看了眼身边的大暖炉,御书房里分明温暖如春,舒服得很。   看来燕俊喆是心里不舒服,故意找茬呢。   他想了一下,恭敬道:“陛下,上回卢学士的提议,您慎重考虑过了吗?”   卢抚上次请求燕俊喆把搁置了许久的选美提上日程,燕俊喆当时笑眯眯地应了,但过后就给卢抚安排了一大堆事,甚至还以体恤为由,让他暂时不用上朝了。   燕俊喆冷着脸看了章墨远一会儿,突然把桌上的奏折砸了过来。   章墨远也没躲,奏折直接砸到了他腿上。   “陛下息怒。”   燕俊喆站起来就骂,“章墨远,你自己倒是舒舒服服,妻子孩子一个没落下。朕呢,就因为你一个破折子,蒋天纵跑袁州去了,你说说看,你替朕效什么力了?”   章墨远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然后上前几步放到燕俊喆面前。   “陛下,您是想见天纵吗?”   “天纵?”   章墨远从善如流,“蒋大人。”   燕俊喆坐下,“你一向鬼点子多,要不你给朕想个两全的点子?”   章墨远想了一下,“陛下,臣有一个法子。”   “说。”   “袁州离京城实在太过遥远,不如修一条直接连通的官道,日后来去也便利。”   燕俊喆冷哼了一声,“你少来假公济私,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夫人在袁州弄了个什么珍珠养殖基地,你让朕修路怕是想给他提供便利吧?”   章墨远没否认,毕竟即便他否认也没什么用。   “陛下,修吗?”   燕俊喆不说话了。   良久,他才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出去。”   章墨远就退出来了。   他转头看了眼御书房的门,心情有些复杂。   燕俊喆和蒋天纵的事完全在他预料之外,前世他和蒋天纵并不熟识,蒋天纵也并未考上举人。   被皇帝看上,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荣宠,即便燕俊喆现在立刻下旨让蒋天纵回来,然后把他锁在宫里,也无人敢说什么。   章墨远之所以提议修路,其实更多的是想把这事儿往后拖一拖,毕竟修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若是修上一阵子,燕俊喆对蒋天纵的那点兴致退了,那也是好事一桩。   至于林言的便利,章墨远会再想别的法子。   *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听说晚上街上很热闹,还会有很多好吃的,糯糯高兴坏了,连午饭都不想吃了。   午睡也睡不踏实,隔一会儿就爬起来看看外头的天色,生怕两个爹爹偷偷出去不带他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一家人吃过晚饭就准备出门了。   糯糯抓了一把铜板过来,“阿爹,我的钱给你,你替我装在兜里。”   林言一看就知道他打什么小主意了。   糯糯手小,这一把也不会超过二十文钱,但显然他今晚要花的肯定不止二十文。   放在林言这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阿爹付银子了。   糯糯主动把铜板塞到林言的口袋里,然后自己把小包袱背好,笑眯眯道:“阿爹,我好啦。”   林言笑着点了点头。   外头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章墨远站在马车边,笑道:“今日街上人很多,可能会有些挤。”   糯糯高兴道:“我不怕,我跑得快。”   林言在后面托了他一把,“好,那一会儿就等你为我们开路了。”   糯糯嘿嘿一笑,自己钻进马车里乖乖坐好。   一下马车糯糯就看上了路边的糖葫芦,林言也想吃,就买了两串,糯糯吃一串,他和章墨远分吃一串。   林言把糖葫芦举到章墨远嘴边,笑道:“第一颗给你。”   章墨远摇头,“你先吃。”   林言也没想太多,只当他是想把第一颗留给自己,便一口把第一颗给吃了进去。   结果果子刚进嘴里章墨远就低头吻了过来,林言还来不及反应嘴巴里的果子就整颗被他抢走了。   林言赶紧去看旁边,糯糯正蹲在路边往地上吐山楂籽,并未注意两个爹爹在做什么。   只有卖糖葫芦的大叔在偷看他们。   一边看还一边笑。   林言瞪着章墨远,小声道:“你做什么,这里好多人。”   章墨远把嘴里的果子吃下去,笑眯眯道:“天黑,看不清的。”   糯糯起身走过来,皱着小脸道:“阿爹,这个果子好酸啊。”   说着他就盯上了林言手里的糖葫芦,试探道:“阿爹,你的酸吗,我替你尝尝好不好?”   林言哪里能知道酸不酸,他没好气道:“你问爹爹吧,他知道。”   糯糯听话地看向章墨远,“爹爹,酸吗?”   章墨远摇头,“不酸,特别甜。”   林言耳根都红了。   和糯糯说话一直盯着他做什么。   糯糯露出羡慕的表情,“我的好酸,阿爹让我吃一颗呀。”   林言把糖葫芦递给他,糯糯开开心心地咬了一口,结果下一刻就吐了出来,“呸呸呸,好酸呀,爹爹骗人。”   林言别开视线。   章墨远笑道:“是吗,我觉得很甜啊。”   糯糯一脸羡慕道:“最甜的那颗被爹爹吃啦。”   林言把糯糯咬过的那颗扯下来塞进章墨远嘴巴里,笑眯眯道:“还甜吗?”   章墨远看着他,小声道:“没有方才那颗甜。”   林言又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红着脸道:“你快吃吧,少说两句。”   章墨远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真的很酸。”   糯糯点头,“没错,我也觉得很酸。”   见自己的糖葫芦在两个爹爹这里推销不掉,他只好拿着去边上哄祁扬祁义帮他吃。   等他转身后,章墨远低头在林言唇边又亲了一下,“现在甜了。”   林言愤愤地把糖葫芦抢回来吃了一颗,结果下一秒就被酸的皱起眉。   他们运气也太差了,怎么买到这么酸的果子?   章墨远凑过来,笑眯眯道:“要不要试试我的法子?”   林言:“……”   最后他还是被那人哄的亲了他一下。   好像是甜了一点。   林言默默想。   吃完糖葫芦,一家人继续往前面走,好多摊子都在猜灯谜卖各种灯。   糯糯想要,章墨远就带着他过去猜。   父子俩配合默契,没一会儿手里就攒了一把灯谜纸。   摊主都傻眼了,赶紧来拦,“这位公子,你们已经猜了很多了,我这里灯少,要不你们去前头看看吧,前头灯多。”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不必,我们只要一盏灯就好。”   说完他就拍拍糯糯的脑袋,让他自己选。   糯糯选了一个上面画着聚宝盆的,喜滋滋地抱在怀里。   “爹爹,我选这个,今年我的故事书一定能卖出去。”   章墨远笑,“一定能。”   林言跟在他们后面,笑眯眯地看着。   又玩了一个时辰,糯糯就开始打哈欠了。   “我们回去吧,他也该睡了。”   他们来的早,这会儿人更多了,章墨远索性把糯糯抱起来走。   刚要上马车就被一个妇人拦住。   她站在背光的位置,看不太清脸,但林言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看起来应该有十几岁的样子。   妇人可能不太懂,见林言他们的马车不俗,便称呼林言为官爷。   “官爷,能不能向您打听件事?”   妇人问的小心翼翼,旁边的孩子也低着头,很害怕的样子。   林言笑笑,“可以啊,你问。”   见他态度和善,妇人松了口气,“官爷,你知道朱温文朱老爷住在哪里吗,我不知道他在京城里当什么官。”   听见熟悉的名字,林言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章墨远一眼。   章墨远把糯糯放进马车里,然后走到林言身边,“朱老爷我认识,你找他何事?”   夫人高兴坏了,她来京城已经好几日了,到处打听朱温文的住处,可惜根本没人认识他。   今日上元灯节,她想着人多便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真让她给碰上了。   “这位老爷,我们是朱温文的家眷,他已经好些年没回家了,来了京城以后也一直没寄信回去,他爹娘不放心,让我带着儿子来寻他。”   林言这才看清男孩的脸,他看起来怯生生的,脸上冻的通红。   妇人的状况更糟,两只手满是冻疮。   林言看向章墨远,“墨远,朱兄现在在哪里啊,他还在京城么?”   章墨远摇头,“不清楚,按理说他应该不在京城。”   虽然朱温文会试没中,但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多半会被调派出去做个县令什么的。   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按理说朱温文应该早就上任了。   妇人眼里刚刚燃起的光迅速暗淡下去,“怎么会呢,他应该已经在京城做官了呀。”   林言想了一下,问道:“嫂子,朱兄上回寄信回家是什么时候?”   “还是他离开县城那会儿,说他中了乡试,要进京城去,后头就没再寄过信了。”   妇人着急道:“两位官爷,我带着孩子已经寻了好几日了,只有你们认识他,能不能劳烦你们替我打听一下。”   妇人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两枚铜板,想递给林言。   林言摇头,没接。   “这样吧。”章墨远开口,“我明日去找吏部打听一下他去了哪里,你们先回去等着,不要着急。”   妇人高兴道:“好好好,多谢官爷。”   说完她按了按男孩的头,小声道:“剩子,快谢过官爷。”   男孩小心翼翼地跟着说了一句多谢官爷。   “你们先回去吧。”   “欸。”   林言叫住妇人,从兜里摸了一块碎银子,“带孩子去客栈住一晚吧,孩子脸都冻红了。”   妇人看了眼男孩的脸,眼神里满是不忍心,她冲林言笑了一下,感激道:“多谢,等寻到我家温文,一定让他还给你们。”   等母子俩离开后,林言和章墨远才上马车。   “墨远,你觉得朱温文还在京城吗?”   章墨远摇头,“这个不好说。”   若是别人,那自然不在京城,毕竟做不了京官,有个县令做做也是好的。   但朱温文不一样,章墨远看了眼林言,他的目的不全是做官。   林言叹了口气,朱温文这人还真是差劲,居然这么久不往家里寄信,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正当理由。   总不能是死了吧。   “等等,墨远,他不会是……”   章墨远失笑,“应当不会,别想了,明日我去一趟吏部就知道了。”   “好。”   第二天是复朝第一天,许是挤压的事情比较多,章墨远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如何,查到了吗?”   章墨远摇头,“吏部那边没有他的任职信息,这样看起来,他多半还在京城。”   林言不解,“这是为何?”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之前考试时的事情说了一下。   林言瞪大了眼睛,朱温文居然是这种人。   他过去对朱温文的了解只有勤学上进、家贫、靠着家里的妻子和二老挣辛苦钱供他读书。   结果刚考出点成绩就想把家里的妻子换掉,这还是人吗?   昨晚看着妇人和孩子的模样,真是挺可怜的。   章墨远喝了口水,继续道:“既然在京城那就简单了,下午让祁义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嗯。”   吃完午饭,祁义就出去了。   林言带着糯糯去铺子里,章墨远留在家里处理公事,就把祁扬派给了他。   林言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一进铺子他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一直忙到天快黑才送走最后一波客人。   “祁扬,光咱们几个不够了,得招些人手。”   祁扬点头,“招几个?”   林言一边想一边说:“制作草露和香膏还是咱们自己来,招几个采栀枝草的,还有几个装瓶装罐的。”   “采栀枝草的你和祁扬祁义看着招三个就行,男女都行,只要干活利索,不多话就行。装瓶装罐的我倒是想到一个人,等我回去问问狗蛋。”   “夫人是想让狗蛋的娘来?”   “是啊,上回她送来的手工我瞧了,做工很不错,想来应该比较细致,做这种活最合适了。”   祁扬很高兴,狗蛋现在也算他的徒弟了,他人又老实勤奋,他对他印象很是不错。   “狗蛋的娘应该很高兴。”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祁义已经回来了,而且表情看着不太好看。   林言疑惑道:“怎么了?”   祁义忍着愤怒道:“那个朱温文,他居然已经成亲了,娶的是西常街绸缎铺的闺女。”   西常街在北边,也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段,绸缎铺的闺女听起来家境应该是很不错的。   林言沉默了,这种故事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不陌生。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成功了头一个甩掉的就是陪自己吃过苦的糟糠妻。   朱温文还要更可怕一些,他连父母都不管了。   林言坐在椅子上,无奈道:“这下可怎么办?”   祁义怒道:“我去把那个姓朱的给抓过来,看他有没有脸面对自己的发妻和儿子。”   祁扬拍拍他的肩,无奈道:“你别冲动,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他还是个举人,岂能随意抓?”   林言也道:“是啊,他是举人,即便是墨远,也不能随意惩罚他。”   章墨远在林言身边坐下,“也不能说没办法。”   “真的吗,你有办法?”   “从妻子的角度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种事也没人会管,最多就是受到一些谴责,但对朱温文来说可有可无。”   “然后呢?”   “本朝重孝道,若是朱温文的父母愿意出面,控诉他对老两口不管不顾,官府倒是能管。”   林言有些失望,“可是他的父母在胶州啊,离京城挺远的,来一趟应该不容易,而且他们也不一定肯控诉自己的儿子吧?”   再想的坏一些,说不定他们和朱温文一合计,也站到儿子那边去了呢。   那妇人和孩子不是更惨了么。   章墨远摇摇头,“明日我会让祁义去和她说,如何选只能她自己做决定。”   林言点头,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章墨远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算是个好消息。”   “什么事?”   “陛下已经批准了,从京城到袁州的官道,择日动工。”   林言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事?”   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因为蒋天纵?”   章墨远点头,“官道能修到何时,就看陛下对天纵的心思有多深,其实我倒希望他修到一半就放弃了。”   这样蒋天纵还能安心当个知州,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一辈子应当能安安稳稳的。   林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   第二日章墨远派祁义去和妇人说了这事,妇人自然无法接受,大哭不止。   身边的孩子手足无措,吓得跟着一块儿哭。   祁义默默叹了口气,等妇人哭声收了一些他才再次开口:“你有何打算?”   妇人摇头,“不晓得,我好不容易带着剩子到了京城,还以为他在这里遇上了什么危险,没想到他居然另娶了。不要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连剩子也不要?”   祁义翻了个白眼,何止是儿子,他连父母都不想要了呢。   “你先别哭,冷静下来听我说。”   妇人睁着两只哭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祁义。   祁义尽量把声音放到最温和的程度,“眼下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去找朱温文,求他不要抛弃你,求绸缎铺家的闺女答应和你共事一夫。他现在好歹是个举人,朝廷会给他发银子,你跟着他,你们娘儿俩的日子至少能比以前宽裕一些。”   妇人眼里都是挣扎。   祁义继续道:“若是你选这个,可能要吃些苦头,在家里头可能要受些欺负。”   “还有第二个,这个需要很大的勇气,若你能说服家里的二老,让他们来状告朱温文,朝廷能替你主持公道。”   妇人紧紧抓住祁义的手臂,“没有别的法子了么,爹娘他们,他们怎么肯告他?”   祁义摇头,“你好好考虑一下,剩子这么大了,你可以同他商量一下。客栈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家夫人替你付了半月的钱。”   妇人感激道:“多谢你家夫人。”   祁义说完就离开了。   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若妇人有勇气选第二条路,大人和夫人自然会帮她,但朱温文的父母那边,只能她自己去。   祁义摇摇头,太难了,哪条路都不乐观。   剩子追出来,小声道:“我爹他不要我和我娘了吗?”   看来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祁义摸摸他的脑袋,“去和你娘商量一下吧,你娘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种坚毅的意思。   祁义又摸了下他的脑袋,然后把自己来的路上买的两个包子塞给了他才走。   从客栈出来后,他想了想又去铺子里买了几个包子,让客栈的店小二替他拿上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去和他哥一块儿招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林言疑惑道:“怎么了?”   “大人猜得没错, 剩子他娘去绸缎铺了。”   林言并不觉得惊讶,第二条路太难,妇人选择第一条路也是正常的。   祁义心绪不平, 愤愤道:“这样也太便宜他了。”   林言笑笑,“一个妇人在家里勤勤恳恳地养儿、伺候二老,唯一的期盼就是相公考上了功名家里能过上好日子,她又能怎么办呢?”   祁义重重地捶了下墙, 不甘道:“我晓得,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林言拍拍他的肩, 安慰道:“咱们再等等看吧, 先招呼客人。”   祁义点头,“夫人说的是。”   *   隔壁的稚言阁,糯糯和狗蛋正在里头说话。   狗蛋看了一圈, 一脸崇拜道:“糯糯你真厉害, 写了这么多故事书。”   糯糯托着腮, 叹气道:“可是都没有人来买呀,一个都没有。”   狗蛋从自己兜里摸出几枚铜板,耿直道:“那我买,我, 我先买一本, 其他的等我有了银子再来买。”   糯糯笑了,“不要啦, 你想看的话随便看, 不用花银子买。”   狗蛋蹲在糯糯身边, 一脸急切道:“糯糯,你不要难过,我很喜欢你的故事的。不然下回我再多抓几个孩子,让他们全都来听你的故事。”   糯糯看了他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你上回讲故事的时候忘记和他们说稚言阁啦,这回我自己去,让他们把稚言阁给散播出去。”   狗蛋站起身,高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现在这个时间,那群孩子都聚在一块儿玩呢。   糯糯点头,他走到架子上,随手选了几本揣进自己的小包袱里,“走吧。”   狗蛋听话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隔壁铺子门口,糯糯把脑袋探进去,大声道:“阿爹,我和狗蛋出去玩啦。”   林言正忙着和客人说话,便朝祁义使了个眼色。   祁义转身出来,“少爷,狗蛋,你们要去哪里?”   糯糯拍拍自己的小包袱,“去给人家讲故事去。”   祁义立刻看向狗蛋,“狗蛋,是不是你撺掇少爷?”   狗蛋低着头,小声道:“二师父,我会保护好糯糯的。”   祁义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让你陪着少爷,你净给他出馊主意,今日是不是练少了?”   狗蛋不敢说话了。   糯糯仰着头看祁义,“祁小叔,你别说狗蛋了,是我自己要去的,跟他没关系。”   林言在里面听到他们的对话,探身出来说:“祁义,你陪着一块儿去吧,半个时辰以后就回来。”   “是,夫人。”   祁义赶着马车,载着两个小朋友走了。   狗蛋摩拳擦掌,“糯糯,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那些小孩都给抓来的。”   糯糯摇头,“让祁小叔去抓,他抓起来比较快。”   祁义:“???”   还是上回狗蛋讲故事的地儿,一群孩子本来玩得正开心,一看狗蛋从马车上下来马上往家跑。   狗蛋眼疾手快抓住了两个,“不准跑。”   糯糯拍拍祁义,着急道:“祁小叔,你快去。”   祁义无奈地清了清喉咙,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小孩们吓坏了,个个蹲下身抱着脑袋,有几个胆子小的吓得瑟瑟发抖。   糯糯从包袱里摸出一包小零嘴,一脸不舍道:“大家别怕,只要你们听我讲几个故事,然后把这个故事散播出去,还要告诉人家这个故事在稚言阁可以买到,我就把这包好吃的干果送给你们。”   一听有好吃的干果,小孩们立刻抬起头好奇地看过来,甚至都忘了刚才的惧怕了。   糯糯把干果打开,自己吃了一口,“真的很好吃。”   他让狗蛋也吃了一口,狗蛋眼睛立刻亮了,“好吃。”   小孩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离糯糯最近的几个都闻到果子的香味了。   “真的给我们吃吗?”   糯糯蹲下身,把纸包递到他们面前,笑眯眯道:“当然呀,只要你们替我把稚言阁三个字传播出去就好,要是效果好的话明天我还带小零嘴给你们吃。”   说完糯糯还心痛了一下,他的小零嘴本来就不是很多,不过为了自己的铺子,还是牺牲一下吧。   糯糯长得实在太好看了,笑起来的时候更有迷惑性,人畜无害的。   小孩们立刻就信了,纷纷跑上前来。   糯糯很大方地把纸包给他们,然后自己找了一个高一点的位置站稳,大声道:“大家快蹲下,我要开始啦。”   小孩们都乖乖地蹲好了。   有几个还在窃窃私语:   “他长得真好看呀。”   “声音也好听。”   “干果太好吃了,要是他每天都来就好了。”   狗蛋站在糯糯身后,大声道:“你们不要说话了,糯糯要开始了。”   “原来他叫糯糯呀。”   “名字有点奇怪,但他长得真好看。”   狗蛋无奈地提高了声音,“不要说话了。”   没人听他的,大家继续吃东西聊天。   糯糯从包袱里摸出一块丝帕垫在石头上,然后坐下,“大家不要说话啦,我要开始啦。”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个个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狗蛋:“???”   糯糯讲故事可比狗蛋那个磕磕巴巴地背书强多了,再配上他这张好看的脸,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一个大侠的故事讲完大家还意犹未尽,纷纷要求再来一个。   即便这时零嘴已经吃完也丝毫不影响。   糯糯随便点了一个小男孩,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哦,我刚才说的铺子名字叫什么呀?”   小男孩立刻站起身,磕磕巴巴道:“只,只什么。”   狗蛋和这些孩子比较熟悉,当即就瞪了他一眼,“方才糯糯已经说了十几遍了,你怎么连一个字也没记住,把干果吐出来。”   小男孩低着头,心虚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干果都被他吃进肚子里去了。   糯糯从石头上跳下去,走到小男孩身边,小男孩以为他要打人,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   结果糯糯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没关系,这个名字是我爹爹起的,是有点难记啦,稚言阁,你能说一遍吗?”   小男孩顿时迷失在他的笑容里,傻乎乎道:“只言阁。”   糯糯耐心道:“不是只言阁,是稚言阁哦,你再说一遍。”   这下小男孩终于说对了。   糯糯高兴道:“你很厉害,才两遍就说对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出错啦。”   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膛,“绝对不会。”   糯糯又用同样的方式教了其他几个孩子,反应都和第一个小男孩差不多,而且等糯糯走开后,他们表情还有些恍惚。   狗蛋瞪大了眼,这些小孩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这一带他常来,每回都能听到这些孩子的爹娘骂人打人的声音,说起来也是自家孩子皮的不得了,倒是没见过他们这么乖顺的一面。   糯糯转身走回来,再次爬到石头上坐下,继续讲故事。   狗蛋怕糯糯渴,打算趁这个时间去找相熟的人家讨碗水来给他喝。   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发现有个小孩蹲在里面,身上的衣裳都破破烂烂的。   狗蛋停住脚步,无奈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不回家也不去前头听故事,还把衣裳弄得这么破,到底是谁家孩子?   小孩抬起脸来看了眼狗蛋,眼神似乎有些惧怕。   狗蛋这才发现,眼前这小孩他完全没见过,不过他只是偶尔来几次,有几个不熟悉的孩子也是正常的。   他本来想他拉去听故事,但看了眼他身上破烂的衣裳还是改了口,“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里?”   小孩拼命摇头,“我不能说。”   狗蛋愣了一下,“家在哪里也不能说,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小孩往后缩了缩。   狗蛋无奈地上前几步,直接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算了,我带你去前边听故事去。”   小孩拼命挣扎,“什么故事,我不要去,你放开我。”   这小孩看着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力气还挺大,狗蛋只好两只手控住他,把他带到了前面。   糯糯摸摸小孩的脑袋,笑道:“你来晚啦,快点蹲下吧。”   小孩看了这群人一眼,警惕道:“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何聚集在这里?”   糯糯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直接把他给戳到了地上。   “你快点蹲下,我第二个故事还没说完呢。”   狗蛋瞪了小孩一眼,小孩吓坏了,只能暂时屈服。   糯糯继续讲。   小孩本来还警惕地缩着,但听着听着他就忘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糯糯。   糯糯讲完两个故事时间就差不多了,该走了,但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小孩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道:“这个故事前头我没听到,你再讲一遍。”   狗蛋把他的手扯开,“你干什么呢,一点礼数都不懂。”   糯糯冲他笑笑,“我要回家啦,你明天再来吧。”   今天效果不错,他打算明天还来讲。   但小孩更着急了,“你不能走,我要听前面。”   这小孩还挺霸道。   不过他一看就是个喜欢故事的,糯糯非常高兴,这正是他需要的人呀。   于是他很认真地故事前面那部分给他讲了。   小孩听得十分痴迷,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糯糯的衣摆,“我还要听,你再讲一个。”   糯糯不高兴了,“我今天都讲完了,你明天再来吧。”   “不要,你现在就讲。”   糯糯:“……”   狗蛋刚要把人拉开,小孩居然直接坐在了地上,还死死抱着糯糯的腿不放。   狗蛋:“……”   祁义都看傻了,这小孩哪儿冒出来的?   “狗蛋,怎么回事?”   “二师父,我刚才在巷子里发现他的,问他是谁家的他也不肯说,我觉得很可疑啊。”   祁义蹲下身看了眼小孩,问道:“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小孩拼命摇头,“我不回去,我要听故事。”   祁义把他拉开,不让他靠近糯糯。   糯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裤子,“祁小叔,狗蛋哥哥,我们把他带回去吧,他看起来有点傻,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了。”   小孩撇撇嘴,他才不傻呢。   祁义摇头,“少爷,这样不好吧,我们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怎么能把他带回去?”   “没关系,带走吧。”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这么喜欢听故事的,糯糯觉得有戏。   说不定他的故事书就要卖出去了。   祁义无奈地把小孩拎起来放到马车上,小声警告他,“我告诉你,老实点知道吗?”   小孩轻哼了一声。   等糯糯和狗蛋也上车后,祁义就去前面赶车了。   糯糯看了小孩一眼,高兴道:“狗蛋哥哥,我觉得他品味挺不错的,说不定会成为稚言阁的头一个客人哦。”   狗蛋也看了眼小孩,眼神颇有些嫌弃,“他身上的衣裳都破成这样了,哪有什么品味?而且刚才他还抢干果吃,别说成为头一个客人了,我觉得他可能会把你的零嘴都吃光。”   糯糯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一回去就把零嘴都藏起来。”   “就应该这样。”   小孩:“……”   你们讨论的时候能不能避开我啊,我还在这儿呢。   糯糯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道:“我突然想起来,他到现在都没提过他的爹娘,该不会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吧,那还是算了,我们直接把他丢在路边好了。”   小孩立刻往角落里一缩,紧张道:“我有爹娘的,你们不要帮我丢掉。”   狗蛋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家在哪里?”   小孩又不说话了。   林言估摸着时辰在铺子外面等,结果从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小孩。   “祁义,这是怎么回事?”   祁义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林言表情严肃,小孩身上衣裳凌乱,该不会是逃犯什么的吧?   不过最近好像没有听说什么满门抄斩的案子。   林言看着小孩,温声道:“可以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吗,我们可以把你送回去。”   面对林言的时候,小孩眼里的警惕少了很多,但他还是不肯说,只说自己记得家在哪里,听完故事就自己回家去。   林言放了点心,“先把他带回去吧。”   总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丢在大街上。   宫城门口。   卢抚和章墨远正说着话,突然卢抚家的管家奔过来,“不好了老爷。”   卢抚瞪了他一眼,“何事如此惊慌?”   “老爷……”   管家附到卢抚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   章墨远作了一揖,客气道:“卢学士家中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卢抚应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家里小孙子贪玩跑出去了,府里头大惊小怪。”   “如此,我就不耽搁卢学士了。”   章墨远转身上了马车。   他也没太在意这事,结果一回府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孩子在家里大吃大喝。   模样和卢抚还有三分相似。   章墨远:“……”   林言一见他就走过来,小声道:“糯糯和狗蛋今天捡了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章墨远笑了一下,“我认识他。”   “啊?”   章墨远直接朝小孩走过去,问道:“你是学士府的小孙子?”   小孩吓得嘴巴里的汤都喷了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   林言瞪大了眼睛,“真的是啊,学士府,那不就是……”   蒋天纵过去的顶头上司。   章墨远淡淡道:“祁扬,把他送回卢府去。”   祁扬立刻领命上前,“小公子,这边请。”   小孩委屈道:“我不想走,我还没听故事呢。”   而且这些吃食都太好吃了,比他家里的好吃太多了。   但章墨远丝毫不为所动,“祁扬,把他送走。”   祁扬拦腰把人抱起来,扛着就往外走,任由小孩挣扎也不松手。   很快院子里就听不见动静了。   糯糯凑过来,高兴道:“爹爹,他真的是学士府的孩子吗?”   章墨远笑道:“是啊。”   糯糯更高兴了,“那我的故事书肯定能卖出去啦。”   第二天一大早,卢抚就亲自带着厚礼上门来道谢,身边还跟着昨日那个傲娇的小孩。   糯糯小声道:“既然你是学士府的孩子,那你昨日怎么把衣裳弄成那样啊?”   小孩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从树上摔下来,衣裳被树枝刮破了。”   卢抚没好气地在小孩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这小孙子生来就顽皮,上树下水无一不精,就是不肯好好坐下来读点书。”   按理说他府上读书的氛围应该是很浓郁的,两个儿子也都做了文官,结果就这个小孙子是个奇特的。   坐也坐不住,别说读书了,看一眼就能睡着。   卢抚头疼死了。   章墨远露出疑惑的表情,“是吗,但昨日他缠着我家糯糯一直想看他的故事书,我倒是没瞧出来。”   卢抚愣了一下,“竟有此事?”   小孩,也就是卢远抬起脸看着爷爷,认真道:“他讲的故事很有意思。”   卢抚更惊讶了,他这顽劣的小孙子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章墨远又道:“糯糯写的故事书都在稚言阁里,你可以过去看看。”   糯糯赶紧跟了一句,“是呀,有很多哦,一会儿我带你去吧。”   卢抚看着眼前的糯糯,看着似乎也没比自家这小孙子大多少,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人家都能自己写故事书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章墨远笑道:“里头的故事书大半是我替他誊写的,他自己画的少一些。”   一听是章墨远写的,卢抚顿时也来了兴趣,他见过章墨远的字迹,连他都佩服不已。   陛下也夸过很多回。   既然是章墨远写的,那甭管这故事书是讲什么的,拿回来临摹一下都值了。   而且关键是他这小孙子难得的喜欢。   “那就打扰了。”   “无妨。”   卢远朝糯糯家的餐桌看了一眼,偷偷吞了口口水,好香啊。   之后章墨远和卢抚一道去上朝,林言带着糯糯祁义还有卢远一块儿去铺子里。   反正今日比较早,他也没急着去开珍宝坊的门,而是和糯糯他们一块去先去了稚言阁。   糯糯熟门熟路地去角落里拖来一只可爱的小推车,“给你。”   卢远立刻被小推车吸引了视线,“这是什么?”   “一会儿你可以把喜欢的书放在里面。”   说着糯糯还给他示范了一下如何拉着走,卢远瞪大了眼睛,“这个真有意思。”   “是我阿爹画的哦。”糯糯十分得意。   卢远看了眼林言,眼神里满是敬佩。   林言失笑,“那边还有读书角,你若是有喜欢的可以拿下来带到那边去看。”   卢远点点头,“嗯!”   糯糯把手背在身后,小大人似的道:“好了,你自己选吧,要是有看不懂的可以问我哦。”   卢远高兴地拉着小推车扎进了故事书的海洋里。   过会儿狗蛋来了,糯糯第一时间告诉了他卢远的身份。   狗蛋惊了一下,“那我昨日还对他那么凶,他会不会让他爷爷来抓我呀?”   糯糯摇头,“不会,你忘了吗,我爹爹也是大官啦。”   狗蛋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卢远看什么都有兴趣,恨不得把架子上的书全都放进小推车里。   糯糯拦住他,“已经很多啦,以你的速度,已经看不完啦。”   卢远不服气,“什么叫以我的速度?”   糯糯理直气壮,“是你爷爷说的呀,说你一页书要看大半天呢。”   卢远:“……”   他又拿了几本,气鼓鼓地去边上看了。   这一看就没声了。   林言叮嘱了糯糯和狗蛋几句,就转身去隔壁了。   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他就坐在桌边盘盘帐,再画些新的瓷瓶和瓷罐。   还有以后的珍珠粉、妆粉、珍珠皂的罐子,也都要设计一下。   上次卖的时候珍珠太少,都没来得及到这一步就全卖完了,用的全是白色的瓷瓶和瓷罐,除了林字就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设计了。   明年的珍珠一定会多出不少,林言想提前做好准备。   隔壁许久没听见声音,林言便特意过去看。   卢远还在专注地看书,糯糯趴在桌子上继续画,而狗蛋已经趴在边上睡着了。   祁义坐在后门处发呆。   还挺和谐。   “夫人……”   “没事,我就是过来瞧一眼。”   卢远把小推车里的几本故事书全部翻完了,他站起身,高兴道:“糯糯,这些书我都要了,你给算个价。”   糯糯打了个哈欠,刚要开口就发现问题了。   他忘记定价格了。   卢远疑惑道:“你怎么不说话?”   糯糯下意识看向林言,“阿爹啊。”   林言噗嗤一笑,然后朝糯糯招招手,等他过来后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一本书空白的买来三十文,你自己想的故事,还有你爹爹的加工费,你自己定吧,不要赔本就好。”   三十文算是批发价,章墨远和书铺订了很多。   糯糯也是会算数的人了,他想了想,开始狮子大开口,“一两银子一本。”   林言忍住笑。   狗蛋也惊了一下,他没读过书,单纯被一两银子惊到了。   卢远倒是不觉得惊讶,毕竟外头的那些书价格也差不多,不过他有点为难,“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银子,下回来再补给你行吗?”   糯糯十分大方,“你要是买的多,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一些。”   林言又想笑了。   还挺有天分。   卢远想了想,“我买十本。”   糯糯睁大了眼睛,他心里设定的多其实就是五本这样子,结果卢远居然要买这么多。   “你买这么多看得完吗?”   卢远气道:“当然看得完,我这会儿都看了三本了。”   糯糯点头,“这样呀,那就算你一百文一本吧。”   卢远:“……”   一两银子到一百文,这是不是差的也太多了。   糯糯有点为难了,“还是嫌贵呀,那你还是少买一点吧,我爹爹的加工费很贵的。”   林言笑着摇头,他听蒋天纵说过,曾经有人出过高价想收他手里那本注解书,不是为了科举,只是为了章墨远的字迹。   这恐怕是章墨远的字迹最不值钱的一回了。   不过糯糯根本不知道这些,他连一般的书价都不知道,说一百文估计就是为了凑个整。   卢远像是生怕糯糯反悔似的,赶紧把兜里的碎银子全都拿了出来,“你数数。”   糯糯朝林言投来求助的视线。   阿爹,这是多少呀?   林言走过去,拿手指轻轻拨了一下,把多余的还给卢远。   “这些够了。”   卢远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试探着问林言,“这些剩下的还能买几本呀?”   “大约还能买十本吧。”   卢远高兴坏了,“那我再去选十本。”   糯糯:“……”   还要十本,那岂不是把他的铺子搬空啦。   林言提醒了一下,“卢远,你要不要先买十本,二十本太多了。”   卢远以为林言又在嘲笑他看的慢,气呼呼地直接拿了十本,还强调道:“我看的完,看的很快!”   林言:“……”   糯糯看着空空的架子,高兴地把刚才林言分出去的银子也扒拉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对,你看的很快,看完了再来哦。”   卢远点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一到家就往书房里冲。   “爹爹,我的故事书卖出去啦。”   章墨远心里并不惊讶, 但还是做出惊喜状, “是卖给卢学士的小孙子了吗?”   糯糯把荷包里的银子哗啦啦倒出来,高兴道:“对呀,他买了二十本呢, 好多银子。”   “是很多。”   糯糯往章墨远那边扒拉了一半,大方道:“爹爹,这是你的工钱。”   章墨远笑,“我只是替你誊写了一遍, 功劳都是你的,银子我就不要了。”   糯糯眼睛一亮, “一点都不要吗?”   章墨远点头。   糯糯挣扎了一下, 还是从里面挑出最小的一块推到章墨远面前,其他的他就高高兴兴地收回了荷包里。   章墨远失笑。   等糯糯跑出去后,章墨远就敛了笑容, 正色道:“陛下派我亲自督办修路一事, 日后只怕会有相当一段日子不在京城。”   林言也收了笑容, 问道:“墨远,你预估大概多久?”   “若是全线完成,最快也需要一年。”   林言露出不舍的表情,“这么久啊。”   “前面一阵子在京城, 只要有空我便会回来。”   林言更失望了, “也就是说,在京城这一阵子你都不能日日回来。”   章墨远点头, 他心中当然也十分不舍, 但皇命不可违, 更何况这条路对林言来说十分重要。   交给别人,章墨远也不放心。   林言看了眼门外,小声道:“先不告诉糯糯,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好。”   本来以为糯糯又会像小时候那样生气,结果糯糯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会照顾阿爹的。”   章墨远看着他,问道:“糯糯是不是生气了?”   糯糯摇头,“没有生气。”   章墨远看他表情就不太对,正想伸手过去抱他人就跑了。   “我去找狗蛋哥哥啦。”   章墨远悄悄跟在后面。   糯糯跑了很远,一直跑到院外的一棵大树边蹲下。   章墨远悄声凑近,发现糯糯蹲在那里吧嗒吧嗒流眼泪,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走近还看不见。   章墨远心疼坏了,他走过去蹲在糯糯身边,温声道:“怎么躲起来偷偷哭呢?”   糯糯擦擦眼泪,瓮声瓮气道:“没有哭。”   章墨远笑了一下,把糯糯抱起来,糯糯现在已经快七岁了,个子很高,林言是早就抱不动了,但章墨远却轻轻松松。   他知道糯糯其实就是有些舍不得,该知道的道理都知道,所以没说话,直接抱着他回了家。   章墨远很快就忙起来了,林言的珍宝坊生意也是好的不得了。   本以为糯糯要缓上几日,结果没想到他的稚言阁也很忙。   不知道是卢抚给宣传的,还是卢远自己,反正糯糯的故事书在一帮权贵家的小孩当中火了。   好在先前卢远买走以后章墨远按照糯糯的底稿又誊写了十几本,不然这些小孩都买不着。   林言也是没想到稚言阁会有今天的场面,他赶紧拿着铺子里剩下的几本去书铺里印了一下。   糯糯就忙活着写他的新本子,一时间也顾不上爹爹要离开家的事了。   林言很是欣慰。   *   这天下午,祁义从章墨远处回来,赶着马车经过上次遇到剩子和他娘的地方,正分心想剩子的事呢,就被一个冲出来的人给拦住了。   祁义吓了一跳,赶紧勒停马车,正要发怒就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剩子?”   眼前的剩子比先前还要瘦,两只眼里一丝光芒也无。   “祁大哥。”   祁义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脸惊讶道:“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娘呢?”   剩子眼眶里迅速浸上一层泪,“祁大哥,你帮帮我娘吧。”   “你娘怎么了?”   “前阵子我娘去绸缎铺找我爹,我爹刚开始不承认,后来他们见我和我爹长得像才信。无奈之下我爹就把我和我娘带回了家,但我爹新娶的那位把我娘当下人,让她不停地干活,动不动就骂她还打她,我爹也不管,我劝她走她也不听我的,祁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祁义叹了口气,剩子说的这些他倒不觉得惊讶,但还是很愤怒。   怕他生气,剩子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道:“祁大哥,你不要生我娘的气,她是为了我。过去她就常和我说,等我爹考上了功名,我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她只是不想我失去一个举人爹。”   祁义摸了摸他的脑袋,“谈不上生你娘的气,你娘会这么选也是人之常情。”   剩子点点头。   祁义把他带到马车上,问他:“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剩子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茫然。   “我觉得你应该和你娘好好聊聊,现在只有你能帮到她。”   “我……我想让她离开这里,我想回家去。”   “可是我听说你们过的很苦,和你爹爹在一起或许真能过上好日子。如果你爹愿意的话,他还能去做个县令什么的。”   狗蛋眼神更迷茫了,他想了许久才抬起眼看向祁义。   “可是过去家里日子过的苦,都是因为爹爹,因为娘和爷奶要给爹爹攒银子,现在不用了。而且和爹爹在一起,我们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剩子还记得上次见到章墨远抱着糯糯的样子,父子俩看起来十分亲昵。   他长这么大,别说这种亲昵的画面,他爹连话都很少和他说。   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爹是很嫌弃他和他娘的。   祁义微微一笑,“把你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娘吧,兴许她就能改变想法了。”   剩子点点头,祁义又和他约定三日后在先前那家客栈见面。   剩子心里立刻安心了许多,和祁义告别以后就离开了。   回去后,祁义自然向林言汇报了这件事。   林言没说什么,只说让他自己看着办。   “对了,大人那边如何了?”   祁义正色道:“旁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吃的不好,我瞧着大人都瘦了一圈了。”   章墨远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和工匠们待在一处,为了节省时间,他平日里吃的十分随意,这么一来二去的自然就瘦了不少。   林言想了想,道:“我明日给他做些吃食送过去吧,顺便带着糯糯去瞧瞧他。”   祁义高兴地应了一声。   “你去市集上替我买些猪后腿肉和猪小肠来。”   “是。”   等祁义把东西买来后,林言就把猪小肠翻过来洗干净,然后用清水浸泡。   第二天猪小肠浸泡的差不多,林言就拿出来做了猪肠衣。   接着就开始做火腿肠。   把猪后腿肉剁碎,但不用太细,太细碎了反而影响口感。   之后往肉里添加准备好的各种调味料,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再加上清水,继续搅拌。   再往里加玉米粉,让口感更加紧实一些。   这个时候如果加一些红曲米粉,颜色会更像火腿肠,但林言没加,一来还得去找,二来加不加也不影响口感,干脆就算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灌肠。   因为手头没有灌肠器,林言用的是漏斗,做起来比较慢,花费了一整个下午才做完。   做完以后扎上小孔,然后拿线绳分段扎上。   最后上锅煮,煮熟以后取出来洗掉上面的浮末,再把细绳剪掉。   林言自己尝了一口,又给祁义拿了一根。   “夫人,这是什么,闻起来怪香的。”   “这叫火腿肠。”   祁义咬了一口,瞬间一股香浓的肉味就在嘴巴里爆开,让他眼睛一亮。   林言把自己刚刚吃过的那根切成两段,一段自己吃着,一段拿进书房去给糯糯。   糯糯正忙着创造他的新故事,林言走到他身边他才抬起头来。   “阿爹啊。”   林言把火腿肠递到他嘴边,糯糯啊呜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吃啊。”   “你自己拿着吃。”   糯糯擦擦手,然后接过去自己拿着啃。   林言也擦了擦手,然后拿起桌上的本子看,糯糯现在写字也有模有样了,认真起来写的和章墨远还真挺像的。   毕竟是他教出来的。   “一会儿咱们去看爹爹吧。”   糯糯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真的呀,我们把火腿肠给他送过去,来不及回来的话就在他那里住一晚。”   糯糯高兴坏了,连故事都顾不上了,赶紧去收拾东西。   看样子他应该是打算把最近写的新故事都带去给章墨远看。   林言自己也去收拾,带上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再给章墨远带两身。   收拾好以后父子俩就坐上了马车。   大约一个时辰后才到。   章墨远正站在路边听人说着什么,偶尔点一下头或者问一句。   祁义刚把马车停稳,章墨远就朝这边看过来。   以为祁义过来送东西,他也没什么反应,但紧接着就看见后面下来的林言和糯糯。   糯糯蹦跶的老高,“爹爹!”   章墨远眼睛一亮,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后他就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爹爹,爹爹。”   章墨远走过来,摸了摸糯糯的脑袋,然后直接走到林言面前。   “怎么突然过来了?”   糯糯见爹爹没管他,就跟着跑回来,“爹爹啊。”   章墨远便低下头看着他,“你和阿爹怎么来了?”   “来看爹爹呀,阿爹还做了好吃的。”   “什么?”   问这话时章墨远是看着林言的。   林言笑,“做了点肉食,一会儿热一下再吃。”   正好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章墨远索性就带着林言和糯糯回住处去了。   为了方便,章墨远就住在附近的客栈里,但因为地段偏,客栈相对简陋一些。   林言借了客栈的厨房把火腿肠热一热,又要了几个小菜,一家三口在屋子里吃。   糯糯抓了一根火腿肠放进章墨远的盘子里,笑眯眯道:“爹爹吃呀,可好吃啦。”   章墨远冲他笑笑,然后拿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   林言看着他的表情,“怎么样?”   章墨远点头,“很好吃。”   “我带了一只冰鉴来,里头还有不少,你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好,但不要吃太久。”   林言还给祁扬分了些,让祁义拿过去了。   “好。”   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话。   最高兴的就是糯糯了,他只吃了一根火腿肠就不吃了,然后跑来跑去把自己的新故事拿给爹爹看。   还眉飞色舞地告诉他自己挣了好多银子。   这些事章墨远自然都清楚了,每回祁义来都会带来林言写的信,而且即便林言不写信,祁义也是会说的。   章墨远把糯糯的故事书接过去,翻看了几眼后笑道:“真不错,糯糯很厉害。”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夸奖,糯糯听的恨不得马上飞起来。   以糯糯现在的水平,已经不太需要章墨远替他誊写了。虽然画工和章墨远不能比,但糯糯画的很可爱,只要章墨远替他修缮一些细节处就差不多了。   现在稚言阁里卖的都是章墨远的版本,糯糯的新版本还没上市。   不过林言和章墨远都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卖的好就夸一夸,卖的不好就安慰一下转移一下糯糯的注意力。   林言吃完一根火腿肠后又拿了一根,吃完大半根以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吃的有点多。   他做的火腿肠还挺大的,可神奇的是,将近两根再加上刚才的一碗饭下去他竟然还没吃饱。   林言有点疑惑,他最近胃口怎么这么好。   “怎么了?”   林言把手里的小半截火腿肠放下,“我最近好像吃的比较多。”   章墨远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像是胖了一些,不过胖些才好。”   林言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胖哪里好了?”   糯糯鼓着腮帮子一边吃一边道:“阿爹不胖。”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糯糯乖。”   糯糯现在也在抽条了,个子越来越高,身形越来越瘦,只有小脸蛋还有些肉乎乎的。   “糯糯也不胖。”   糯糯乐的眯起眼。   被糯糯这么一打岔,原本要说的话题自然就没再进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发高烧好痛苦,姐妹们都要健健康康的,还有,圣诞快乐哦~ 第110章   林言吃了一惊, 虽然心里很清楚章墨远的办事能力, 但进度这么快还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看来京城这一段很快就能结束了。   祁扬走过来,“大人,夫人, 小少爷。”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他就把手里的表单递过来。   这份表单还是章墨远受了林言先前的启发做的,拿来记录东西很是方便。   “大人,这是前阵子的明细, 您过目一下。”   章墨远翻看了一下,问道:“工人的工钱给了吗?”   祁扬摇头, “还没, 大人,户部那边的银子还没拨下来,陛下给的也快用完了, 若是现在把工人的工钱付了, 后头咱们就没银子了。”   章墨远抬眼看了下前头挥汗如雨的工人们, 从前几日开始就听见他们在讨论工钱的事,个个都规划好了。   不是寄回家就是要收起来娶媳妇儿。   若现在告诉他们工钱发不出来,怕是要失望。   “你先去府里拿银子垫上,下午我亲自去一趟户部。”   章墨远说完就看向林言, “言儿, 你知道银子在哪里。”   林言点头。   章墨远有一个专门放银子的柜子,他平日里的进项都会往里面放, 钥匙在林言这里。   不过林言也不知道他里面到底有多少银子。   “墨远, 不如我也出一些吧, 上回卖珍珠的银子……”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不用,只要给工人发个工钱,用不了多少,够的。”   糯糯把自己的小荷包塞到章墨远手里,“爹爹,我的银子都给你。”   章墨远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多谢糯糯,爹爹有银子。”   之后祁扬就和林言他们一块儿回府取银子去了。   *   半夜,燕俊喆又醒了。   “郭玉。”   郭玉匆忙赶来,“陛下,您怎么醒了?”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不耐道:“章墨远今日不是进宫了么,怎么说的?”   郭玉想了一下,答:“回陛下,章尚书下午进宫是来找户部尚书大人的,并未递什么消息上来。”   燕俊喆轻嗤了一声,“蔡清一向看不惯章墨远年纪轻轻受重视,这回故意卡他的银子,章墨远到底是忍不住了。”   “听说章尚书刚从自己手里拿了银子给工人们发了工钱。”   燕俊喆笑了,“朕倒是没看错他。”   顿了顿,燕俊喆又把话题拉回到自己最想了解的方向上来,“路修的如何了?”   郭玉心下无奈,这才刚开始,哪有这么着急的?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小心翼翼道:“陛下,章尚书行事爽利,进度比预计的快多了。”   燕俊喆白了他一眼,“朕要知道具体的进度。”   郭玉只好具体说了。   燕俊喆微微睁大眼睛,“这么些日子才进行到这儿,那朕要去袁州得等到何时?”   郭玉很清楚,燕俊喆这摆明了就是心中烦闷,想随便寻个由头发泄一下。   他试探道:“陛下,不如明日派人去催催?”   “催什么催,朕还有账没和他算呢,明日把他叫进宫里来。”   郭玉一头雾水,陛下和章尚书还有账没算?   看他这傻呆呆的模样,燕俊喆没好气道:“你忘了?束宁的事,他可到现在都没回来呢,朕的暗卫营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暗卫,岂能如此不明不白地失踪了?”   郭玉:“……”   为什么他觉得陛下现在的表情满满的都是“可算找着借口了”?   但他也不敢问,只能应下。   明日一大早章墨远就进宫来上朝了。   因为修路的事,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来了。   早朝上倒也没什么事,章墨远汇报了一下目前的进度,还特地提到户部尚书蔡清的“配合”,这么快就把银子给送过去了。   蔡清憋气憋的脸都红了。   燕俊喆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早朝结束后,章墨远单独去御书房面圣。   郭玉拉开门,恭敬道:“章尚书,里面请。”   “多谢郭公公。”   章墨远迈进御书房的门槛,身后的门一下子就关上了。   燕俊喆坐在桌案后头冷冷地看着他。   气氛有些微妙。   章墨远跪下行礼。   燕俊喆冷哼了一声,“章墨远,朕昨日突然记起一件事,你来京城这么久了,束宁呢,他去哪儿了?”   章墨远露出愧疚的表情,“回陛下,束宁他……”   燕俊喆以为束宁死了,这和他心里预料的结果是一致的。   死一个暗卫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但燕俊喆还是做出气怒状:“章墨远,朕好好的一个暗卫就这么折在你手里,你该当何罪?”   章墨远低着头,小声道:“陛下请息怒,此事已成定局,臣也无力挽回。但臣手里有袁州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拆开。”   燕俊喆轻咳了一声,“袁州的消息,他还没到吧?”   章墨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恭敬地呈上去,“陛下请过目。”   燕俊喆一眼就看出封面上蒋天纵的字迹,表情立刻缓和下来。   “以后他寄信你第一时间拿来给朕瞧,不许告诉他。”   “是。”   拿到信就变脸,未免就显得自己刚才是在借题发挥,于是燕俊喆随口问了一句,“束宁是怎么死的?”   章墨远往后退了一步,面上却有些惊讶,“陛下何出此言?束宁没死啊。”   燕俊喆一愣,“什么?”   “束宁看上了臣的三哥,已经做了臣的三嫂了。陛下,您的人臣自然要好好看护,现在他已经是臣的家人了。”   燕俊喆:“???”   “陛下,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章墨远走得很快,瞬间就看不见人影了。   燕俊喆气的不行,“郭玉,他刚才说什么?”   郭玉小心翼翼道:“回陛下,章尚书说束宁现在是他的三嫂了。”   燕俊喆重新理了理这里面的关系,不可思议道:“章墨远的三哥,是他妻子的三哥吧,两个男人?”   郭玉点头,心想您和蒋大人还不是两个男人?   燕俊喆无语道:“他倒是会占便宜啊,朕好心好意赏他一个护卫,他倒好,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   ……   不光章墨远收到了蒋天纵的信,林言也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   林言一边看一边笑,糯糯凑过来,好奇道:“阿爹,大舅说什么啦?”   林言把信递给他,笑道:“你二舅母今年四五月就要生啦,海贝哥哥也在认真准备明年的乡试,而且咱家的珍珠基地也都很顺利,养的蚌壳越来越多了。”   糯糯高兴道:“那我就不是家里最小的啦。”   “对啊,你马上就要做哥哥了。”   林大哥的信里还提到,海壳不想考科举,他想跟着哥哥走,将来哥哥去哪儿,他就在边上开一间吃食铺子。   最好就是在京城,这样他还可以和小叔和叔爹在一块儿。   林大哥开玩笑说他想的挺美。   林言笑,其实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挺大的,要是海贝真能考中会试,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在翰林院里待上三年呢。   要是再考的好一些,中个一甲前三什么的,有章墨远帮忙,留在京城还是很轻松的。   糯糯想象了一下一个小团子跟在后头喊他糯糯哥哥的场面,高兴地差点笑出声来。   “阿爹……”   糯糯往林言身上一扑,正要说话,林言突然捂着嘴巴干呕了一声。   糯糯吓坏了,“阿爹,你怎么了?”   林言摇摇头,轻轻推开糯糯,自己跑去里间蹲着吐了一会儿。   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糯糯在外面拍门,“阿爹,阿爹。”   林言漱漱口,然后走出来,“阿爹没事。”   “真的吗?”   “嗯,可能是刚才你压到我的胃了。”   “胃?”   林言往自己胃部指了指,“这里。”   糯糯点点头,“我以后会小心的。”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笑道:“没事的,走吧,阿爹给你做午饭去,想吃什么?”   “火腿肠。”   “前天做的都拿去给爹爹了,家里没有了,现在做也来不及,阿爹给你做肉丸子吃好不好?”   糯糯很好说话,“好呀。”   “那你再玩会儿,我去准备。”   “嗯。”   林言去厨房以后,刚把橱柜门打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生猪肉味,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冲到院子里一阵狂吐。   一直吐到只剩酸水才罢休。   这下林言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刚从在屋里那一下,他还真以为是早上吃多了没消化的缘故呢,现在看来倒像是怀孕了。   林言惊了一下,他该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祁义听见动静,紧张地凑过来,“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林言摆摆手,“没事,吃完饭我去一趟医馆就好。”   “好,那我现在就去备车。”   午饭林言也没准备,是狗蛋他娘准备的,她现在帮着准备草露、香膏还有唇脂,林言给的工钱挺高的。   她对林言十分感激,所以一有机会就会帮着干活。   吃完午饭,林言就坐着马车出门了。   糯糯和狗蛋在院子里一块儿练习,他现在和狗蛋一样,也开始跟着祁义习武了,只不过他比狗蛋还多了一个老师,章墨远。   祁义不在,糯糯比划了几下就去门口蹲着,忧心忡忡道:“阿爹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不带我呢?”   狗蛋人老实,一板一眼一点都不敢马虎,他一边练一边道:“夫人说去买东西了。”   受两位师父的影响,他也习惯叫林言“夫人”。   糯糯摇摇头,“笨,我阿爹那个表情,摆明了就是有事情瞒着我呀。”   狗蛋露出迷茫的表情,他怎么没看出来?   “难道我阿爹生病了吗?”   “应该不会吧,瞧着不像呀。”   “可是阿爹刚从还吐了。”   狗蛋睁大了眼睛,“难道夫人怀孕了吗?”   “怀孕?肚子里有娃娃了?”   狗蛋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娘说吐了就是怀孕的意思。”   糯糯蹭的站起身,“我要赶快告诉爹爹去。”   说着他就冲去书房,拿起笔刷刷给章墨远写信,写到一半就发现怀孕的孕字不会写。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个字他也没用过。   最后糯糯用了自己一贯偷懒的方式,画了一个圈。   写完后他拿去交给平日里给自家送栀枝草的人之一,让他替自己送一趟。   还单独付了点银子。   那人拿着信高高兴兴地走了。   从大夫嘴巴里听到熟悉的词语时,林言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又怀孕了。   虽然孩子很可爱,但他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刚生完糯糯那两年,他每回和章墨远那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肚子里又揣上一个。   这么多年一直很平静,林言差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项功能了。   在外面艰难地消化了许久,章墨远那头也收到糯糯的信了。   章墨远带着笑意打开,结果入目的第一行就是:   爹爹不好啦,阿爹怀蛋啦。   章墨远:“???”   再往下看才明白糯糯的意思。   章墨远缓缓地拧起眉,怀孕了?那怎么是糯糯来报信,言儿怎么了?   章墨远又在中间那个吐字上多看了几眼,然后果断把信收起来,“祁扬,去备车。”   “是。”   祁扬很快就备好了车,“大人,去哪里?”   “回府。”   祁扬愣了一下,夫人不是刚来过么?   “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嗯,有大事。”   祁扬一听,赶紧加快了速度,马车飞快地朝尚书府而去。   他们和林言几乎是前后脚进的门。   林言刚调整好心情,打算回去给章墨远写封信说一下这件事,结果刚进门就看见糯糯冲过来,着急道:“阿爹,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娃娃啦?”   林言一惊,“什么?”   糯糯摸摸他的肚子,“这里呀,是不是有娃娃了?阿爹你别怕,我已经写信告诉爹爹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林言:“???”   你这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你什么时候写的?”   “一个多时辰啦,我还让送信的人加快速度,估计爹爹马上就到啦。”   林言无奈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糯糯看了眼狗蛋,“吐了不就是怀孕的意思吗?”   林言:“……”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   章墨远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后面几句对话,心里立刻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真的怀孕了?”   林言转身看向他,无奈道:“真的,刚刚去医馆诊过脉了。”   章墨远执起他的手,两指轻轻地搭上去,片刻后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确实有孕了。”   糯糯也把手指伸过来碰了碰,好奇道:“爹爹,是弟弟妹妹和你说的吗,我怎么没有听见呀?”   说着他还打算凑自己手腕处去听听。   林言笑得不行。   章墨远给他解释了喜脉是怎么回事,糯糯马上转头去给狗蛋诊脉去了。   弄的狗蛋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二(软绵绵):人家不是蛋啦。 第111章   章墨远又搬了回来, 前面让祁扬和祁义盯着。   厨娘端了一碗鸡汤进来, 乐呵呵道:“夫人,这鸡汤上头的油我都撇干净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林言苦着脸道:“怎么又喝呀, 昨日不是刚喝过吗?”   厨娘把汤碗放在林言面前,笑道:“夫人说笑了,这汤对您的身子好,快喝了吧。”   林言无奈道:“从明日开始不用煮鸡汤了, 吃食上就和平日里一样就行。”   因为家里有孩子,平时吃的就挺营养的了。   厨娘有些为难, “夫人, 这怎么行呢?”   林言摆摆手,“兰婶,你先去忙吧, 鸡汤放着我一会儿喝。”   兰婶无奈地走了。   糯糯捧着一只大碗兴冲冲地跑进来, “阿爹, 鸡腿给你吃。”   林言笑,“我已经吃过了,这是兰婶留给你的。”   糯糯摇摇头,“阿爹, 以后家里的鸡腿都给你吃。”   “我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糯糯迷茫地想了一会儿, 把碗放到林言面前,“不管, 反正都给你吃。”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   他这才两个多月,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紧张?   现在铺子里的生意也稳定下来了, 不用林言日日亲自过去,干脆他就偷个懒在家歇着。   祁义临时充当了铺子里的掌柜。   林言去柜子里把一只盒子拿出来,里面是他从袁州带过来的那些中珠。   因为大珠价格卖得高,他就没急着卖这些,一直留到了现在。   刚巧最近有空,他就拿出来,打算设计一些珠钗坠子之类的拿去铺子里卖。   中珠虽然比不上大珠,但本身也很漂亮闪耀了,设计上只要简单大方就行,不然反而模糊了重点。   章墨远进屋的时候,林言正趴在桌上画图,糯糯在边上看,手里还抓着一个大鸡腿,时不时递到林言嘴边让他啃一口。   “阿爹再吃一口。”   林言拼命摇头,“吃不下了,你自己吃吧。”   糯糯叹了口气,“阿爹,你这样不配合,我很难办啊。”   章墨远笑着走过去,“糯糯,阿爹吃不下就别逼他吃了,吃太多对孩子也不好。”   糯糯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他还以为吃的越多越好呢。   章墨远点头,“你自己吃,若是吃不下就拿去厨房。”   糯糯捧着碗哒哒哒跑出去了。   章墨远在林言身边坐下,温声道:“今日如何?”   林言点头,“挺好的,就是喝了好多鸡汤。”   章墨远笑了,“我和兰婶说过了,明日开始换些清淡的。”   现在林言闻到油腻的东西就会觉得恶心,虽然兰婶鸡汤做得很好,但林言还是喝不了几口。   林言笑眯眯道:“还是相公好。”   章墨远随手拉过他的手臂,把手指轻轻搭上去试了一下,片刻后松开,“没什么问题。”   林言把刚画好的图纸推给他看,“你瞧,好看吗?”   章墨远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这是……头钗?”   “是啊,我打算做一批珠钗,先前带来的珍珠都没怎么卖呢。”   章墨远替他理了理发丝,笑道:“你把图纸画出来,我替你找人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林言一想也是,他也没那手艺不是?万一再把眼睛给看坏了,毕竟这可不是现代,有明亮的电灯。   “听你的。”   说完珠钗的事,林言又道:“墨远,我怀孕的事先别和家里说了,阿爹要是知道肯定得来,元儿那头还没生呢,到时候指定要为难上了。”   章墨远当然没意见,“好。”   糯糯又捧着一碗果子回来了,往林言面前一放,然后呼呼直喘气。   林言笑得不行,自从知道他怀孕,可给糯糯忙坏了。每日跑进跑出,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去厨房的路上。   “糯糯,这是你洗的吗?”   糯糯点头,“阿爹,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呀,我觉得有点累了。”   林言忍着笑,“你别忙活了,歇会儿吧。”   说完他就把果子碗推到糯糯面前,让他自己吃。   糯糯以前都喜欢挤到林言身边坐着,今天他想了想,干脆挤到了章墨远身边,好像怕把林言挤坏了。   “爹爹。”   糯糯把头靠在章墨远手臂上,看起来着实是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   但父子情深没持续多久。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笑道:“糯糯,爹爹最近比较忙,你的学业怕是顾不上了。”   糯糯拼命忍住心里的喜悦,故作大方道:“没事的爹爹,你替皇帝办事,我可以理解的。”   章墨远装作没看出来,提议道:“正好今日卢抚主动和我提起,想让你拜入他门下,卢学士还记得么?”   糯糯:“……”   爹爹虽然严格,但他偶尔撒撒娇耍耍赖爹爹也不会说什么,但要是拜师,那可就不同了。   糯糯还记得海壳哥哥说过,学堂里那些夫子可是会打手板的,海壳哥哥就被打过,手心疼了三天呢。   糯糯下意识把自己的手藏到身后,“不要。”   “你不是和卢远关系不错?”   糯糯拼命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   章墨远笑了,“这是怎么了,不喜欢卢家?”   “不是啊。”   “那是怎么回事?”   糯糯委委屈屈道:“先生会打板子的,而且卢远说过他爷爷天天打他。”   章墨远:“……”   卢抚的确对卢远很是严格,但真打的次数很少,一般只有真把他惹怒了才会打手心。   “不会,卢学士已经许久没打过卢远了,只要他好好念书就行。”   糯糯对自己十分有自知之明,“爹爹,你觉得我会乖乖念书吗?”   章墨远:“……”   林言笑出了声,那是的确不会。   章墨远想了一下,“你若是不愿意,卢抚那头我就回了,等我忙完了就回来亲自教导你。”   糯糯松了口气。   然而这事并未过去,当晚卢远就来了,他把糯糯拖到一边,小声问道:“糯糯,你为什么不肯入我爷爷门下?我爷爷可是大学士,整个大梁学识最渊博的人。”   糯糯白他一眼,“我才不要呢,你爷爷会打我的。”   卢远沉默了一下,然后切换了诱哄的语气,“怎么会,我爷爷可喜欢你了,而且我爷爷根本就不打人,以前都是我骗你的。”   糯糯冲他一笑,“你现在才在骗我,我听出来了。”   卢远:“……”   “你是不是想找个人陪你一块儿挨打?”   卢远摇头,“我才不是这种人呢。”   糯糯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好像在说你就是这种人。   卢远眨眨眼,换了个路子,“我家厨子做菜特别好吃,糕点也好吃,你来了我让他们天天给你做。”   糯糯眼睛亮了一下,显然有些心动。   但转念一想他又淡定了,“我瞧你这个个头,不像。”   卢远:“……”   他听出来了,糯糯在说他矮。   卢远气坏了,两个人差点打起来,最后卢远索性放狠话,说糯糯要是不答应给他爷爷做学生,他就让所有人不准买糯糯的故事书。   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到,但这句话确实把糯糯给拿捏住了。   卢远得意道:“如何,答不答应?”   这下两人是真的打起来了。   不过最后糯糯还是答应了下来,卢远高兴坏了,觉得终于有人能分担爷爷的注意力,以后爷爷就不会只盯着他一个人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了糯糯,他的日子反而过得更差了。   第一天去卢府上课,糯糯带了自己新写的故事书,笑得甜丝丝道:“卢爷爷,这是我新写的故事书,第一个就给您看,我爹爹都没看过呢。”   卢抚本来就喜欢糯糯,这下更高兴了,关键是糯糯还故意把字写的工工整整,乍一看简直是章墨远的翻版。   卢抚连连夸赞,恨不得糯糯是自己的亲孙子。   这样一来,对旁边字迹潦草的亲孙子就更加嫌弃了。   卢远:“???”   上课的时候糯糯也积极的不得了,反衬的卢远这个学渣格外显眼。   卢抚气不打一处来,“这句我们昨日就讲过,怎么还是不会?一会儿你把这句抄上一百遍。”   卢远:“……”   糯糯举手,“卢爷爷,一百遍会不会太多啦,我和远儿弟弟各抄五十遍吧?”   卢抚摸摸他的头,“糯糯真懂事,不过你不用抄,让他自个儿抄就行。”   糯糯乖巧地点头,转头就趁着卢抚不注意冲卢远做鬼脸,给卢远气得不行。   就这样,原本以为自己会轻松起来的卢远,悲惨地发现自己每日的作业越来越多。   甚至于等糯糯回家以后爷爷还会来找他,悄悄跟他说给他加课,不然他每回表现这么差,糯糯要是担心他教得不好不肯来了怎么办?   卢远:“……”   第二天糯糯来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钱袋子往桌上一丢,豪气道:“你的故事书我包了,你不要再来了。”   糯糯毫不客气地把钱袋子拿过去,揣进自己兜里,笑眯眯道:“没问题,故事书一会儿就给你送来。”   卢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十分茫然。   就,就这么走了?   等糯糯走出去后,卢抚就来了,“怎么就你一个,糯糯呢?”   “他回家了。”   卢抚眼睛一瞪,“是不是你把他赶走的?”   卢远:“……”   糯糯很快就被卢家的下人给请了回来,然后卢远又被罚抄书。   这回糯糯倒是没坑他,还给他说好话,但根本没用。   卢远悔得肠子都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转身回屋一看糯糯居然翘着小短腿在悠哉地吃果子。   “糯糯,今日卢爷爷没让写作业吗?”   糯糯往嘴巴里丢了一颗果子, 淡定道:“有呀, 但是卢远说他替我写。”   林言愣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卢远那孩子既不爱学习,和糯糯两个也老是打架, 怎么会主动替糯糯写作业呢?   糯糯擦擦手,笑的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呀,是他自己说的, 我说自己写他还生气。”   林言:“……”   为什么他从糯糯刚才的笑容里看到了章墨远的影子。   不会憋着什么坏水呢吧?   “你和卢远的字迹不一样,还是自己写吧。”   糯糯似乎有点不乐意, 但林言既然说了, 他只能乖乖地铺开纸拿起笔开始写。   虽说他让卢远吃瘪不少,但认认真真写作业真的好累哦。   糯糯再三思索过后,打算干完手头“这一票”就收手。   第二天卢远就把自己写的两份作业交给了爷爷, 卢抚看着两份一模一样的字迹, 皱眉道:“怎么回事, 为何都是你的字迹?”   卢远一本正经道:“爷爷,糯糯还要写故事书呢,忙不过来了,我就替他写一下。”   卢抚拧眉, “他让你替他写的?”   卢远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是的,糯糯哥哥没有叫我替他写, 都是我自愿的。”   卢抚指着屋外, “你去把糯糯叫来。”   卢远点点头, 十分乖巧,“是,爷爷。”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糯糯来了,卢远招招手,笑眯眯道:“糯糯哥哥你来啦,故事书都写完了吗?”   糯糯咧着嘴巴冲他笑笑,“没有呢,你要的太多啦,我先给你十本,还有几本在后头。”   卢抚在里面听见糯糯的声音,严肃道:“糯糯,进来。”   卢远做了个鬼脸。   糯糯叹了口气,卢远弟弟还是太嫩了。   等他进去后,卢抚就把卢远交的两份作业摆在他面前,“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让卢远替你写?”   糯糯仔细看了几眼,然后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呀。”   说着他就把自己写的工工整整的作业拿出来给卢抚看,“卢爷爷,这是我写的。”   卢抚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满意地点头,“不错。”   卢远在门口蹲了半天都没蹲到怒骂声和打手心的声音,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进去看,这一看就给他看傻了。   他爷爷怎么又这副赞赏的模样?   糯糯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远儿弟弟,你对我太好了吧,不仅花银子买我的故事书,还替我写作业,我好感动呀。不过我阿爹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所以我还是自己写啦。”   熟知自家小孙子性子的卢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说他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呢?   卢远一脸震惊地看着糯糯的作业,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对写作业这种事这么积极呢。   他都说替他写了,他居然还自己写了一份?   卢远三观碎了一地。   卢抚抄起戒尺,严肃道:“糯糯,你先出去。”   卢远下意识把手藏到了身后。   糯糯小声道:“卢爷爷,你要打远儿弟弟吗?可是他写的好认真呀,还写了两份呢。”   卢抚瞪了卢远一眼,“糯糯,你可知他为何要替你写?”   糯糯摇头,“可能是因为想多写一点吧,远儿弟弟最近可认真了,说不定他是觉得您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一听“太少了”三个字,卢远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糯糯你可别说了。   卢抚看着“乖巧天真”的糯糯,默默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   他把戒尺放下,“糯糯说的有道理,日后我多布置些就是了。”   卢远:“……”   糯糯想了一下,小声问道:“卢爷爷,我觉得作业够了,能不能……”   卢抚点头,“你还是和以往一般,我单独给卢远布置多一份。”   卢远:“……”   糯糯还要添油加醋,“远儿弟弟一定很高兴。”   卢抚轻哼了一声。   出去后,糯糯悄声道:“卢远,我们讲和了吧,每日认认真真写作业我也好累哦,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   卢远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先开始的?”   糯糯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你?”   卢远不说话了。   *   不知道剩子怎么劝他娘的,再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回去了,林言让祁义找人路上稍微照看一二。   他也不是说要帮忙,只是知道了就稍微搭把手。   后面他就没怎么管这件事,大概两个月以后,祁义告诉他剩子和他娘回来了,而且他们真的把朱温文的爹娘也接来了。   林言愣了一下,“真的来了?”   祁义点头,“昨日刚到的。”   祁义叹了口气,“虽然他们来了,但他们毕竟是朱温文的爹娘,也不一定就会站在剩子他娘这边。”   林言沉默了片刻,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说到底朱温文没有触犯律法,我们旁观的人都晓得他是个人渣,但也无可奈何。”   他现在肚子五个月了,祁义不敢让他烦心,很快就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夫人,算算时间,您二嫂应该已经生了。”   林言高兴道:“是呀,上回写信来听说是双生子呢,和我二哥三哥是一样的。”   虽然双生子有些危险,但杜元年轻身体底子也好,而且这一年来时常看大夫饮食控制得好,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大概再过一阵子就能收到家里的信了。”   林言预料的没错,大概过了半个月的样子,袁州的信就到了。   打开一看,果然是林二哥寄来的,这么一个沉稳的人,字迹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可以想见心情有多好。   林二哥告诉林言,杜元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对龙凤胎。   大家简直高兴坏了,家里总算有女儿了。   林二哥之后的篇幅都在讲自己的女儿,说妹妹多可爱多活泼,恨不得捧在掌心疼。   林言笑着收起信,然后铺开纸给家里回信。   这次他还是没说自己怀孕的事,毕竟家里现在肯定忙得很,他这里照顾的人又很多,还是别添乱了。   写完以后他又给章墨远写了一封,告诉他自己和糯糯的情况,顺便告诉他林二哥和杜元的好消息。   章墨远现在已经不在京城了,大概半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写完以后,林言出去把两封信交给管家,让他寄出去。   边上的厢房和院子已经被他开辟成了铺子的生产间,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看了一会儿。   有祁义盯着也不用他操心,看完他就回来了。   恰好糯糯的马车回来了。   “阿爹,我回来啦。”   林言高兴地迎上去,“今日怎么这么早,卢爷爷没留堂吗?”   卢抚经常留堂,糯糯过去时常会在卢府用了晚饭才回来,林言都习惯了。   糯糯摇头,“没有哦,我和卢爷爷说阿爹马上要生啦,我要早点回来照顾阿爹。”   林言:“……”   卢抚居然信?   糯糯伸手摸了摸林言的肚子,认真问道:“阿爹,你今日肚子疼吗?”   林言摇头,“不疼,阿爹才怀孕五个月,生还早呢。”   糯糯假装没听见,自顾自道:“不疼就好,爹爹说怀孕可辛苦了,我得多看着点,阿爹现在身边只有我了。”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   厨娘一听见糯糯的声音就探出头来,笑道:“小少爷回来啦,肚子饿吗?”   糯糯点头,连小书包都来不及放就兴冲冲地跑过去看了。   管家和厨娘一道把饭食摆上桌,林言笑道:“你们都去吃饭吧,别在这里伺候了。”   林言还是不太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帮着布菜什么的,所以每次吃饭都会让他们自己去吃。   很快屋里就剩了他和糯糯两个人。   糯糯拿起筷子,给林言夹了一筷子肉,“阿爹你吃呀,这个我刚才尝过,可好吃啦。”   林言点头,刚把肉吃下去就发现糯糯额角上有一小块青紫。   “你和卢远弟弟又打架了吗?”   糯糯和卢远过去经常打架,不过打的不严重,偶尔会带点小伤,林言也没太在意。   糯糯捂了下额头,“没有打架,我今天捡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在桌角磕的。”   林言伸手过去摸了一下,“下回小心一点哦。”   糯糯点头,但他心里想的是下次一定要骗卢远也去磕一下,因为今天卢远嘲笑他了。   两人正吃着饭呢,外面突然传来马车的声音,糯糯赶紧往外跑,“爹爹回来啦。”   章墨远的马车声他都能听出来了。   林言笑着起身,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刚巧看到章墨远抱了一下糯糯,父子俩亲昵地贴在一起。   “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   章墨远把糯糯放下来,一边往林言这边走一边解释道:“陛下赏赐了一点果子,我拿回来给你尝尝。”   “果子?”   话音刚落,管家就端了一盘果子过来,林言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荔枝。   糯糯捏了一颗,好奇道:“爹爹,这是什么呀?”   “是荔枝。”   “怎么吃呀?”   林言也拿了一颗,轻轻一捏一揪就把荔枝给剥开了,露出里面莹白的果肉。   糯糯舔了一口,“好甜呀。”   对于林言会吃这件事,章墨远丝毫不觉得惊讶,他也拿了一颗,学着刚才林言的模样剥开然后递到林言嘴边。   林言一口把果子吃进去,笑眯眯道:“真甜。”   管家把荔枝放在桌上,然后就退下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   “我方才还给你写了信,你知道吗,元儿生啦。”   林言迫不及待地和章墨远分享这个好消息。   糯糯也很高兴,“一下子两个。”   章墨远笑了一下,随口问道:“生的什么?”   糯糯抢答,“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林言点头,“元儿身子恢复的也不错,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章墨远看了眼他的肚子,关切道:“近来觉得如何?”   “没事,挺好的,别担心。”   章墨远点头,但还是给林言把了脉才放心。   把完脉他又给林言剥了一颗荔枝,林言摇头,“不吃了,怀孕不能多吃荔枝,太甜了。”   章墨远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他竟然没提前问过大夫。   林言笑眯眯道:“那我再吃一颗,剩下的你和糯糯吃吧。”   糯糯手里还有一颗呢,他正要递给林言就听见阿爹说不能吃。   “啊?”   糯糯只好把荔枝递到章墨远嘴边,“爹爹吃吧。”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了饭,然后章墨远考校糯糯的功课,林言坐在桌边继续画他的图纸。   上回做的第一批珠钗卖的很好,连带着珠子也卖出去一批,很多人买回去自己做首饰。   等第二批珠钗做出来以后,手头这些珠子应该就全卖完了。   袁州那边第二波开蚌取珠要到后年二月,正好那会儿京城到袁州的路也修完了,林言来去很方便。   说到修路,林言不由之主地把视线放到了章墨远身上。   上个月锦州那边旱灾,按理说章墨远并没有赈灾的经验,但去年两回旱灾皇帝对赈灾的人十分不满意,眼下手头也没有得用的人,本着试试看的态度,皇帝还是把他派了过去。   谁曾想赈灾效果居然出奇的好,不仅效率高还省银子。   燕俊喆很清楚赈灾里头的弯弯绕绕,不光是灾情,和各级官员打交道也是一门学问,但章墨远却处理的很好,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燕俊喆对此十分满意。   不知不觉间,章墨远已经成了他最信任的臣子。   但章墨远把度拿捏的很好,不结党营私,不让燕俊喆察觉到一点企图心。   仿佛他只是一心办差。   林言觉得他的宰相之位应该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事情源于蒋天纵, 京里的同僚写信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然后蒋天纵见到林大哥的时候也随口提了一下。   他以为林大哥他们已经知道了, 结果林大哥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说什么?”   蒋天纵一头雾水, “林言怀孕的事呀,你们竟然不晓得吗?”   林大哥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蒋天纵摇头, “应该也有几个月了吧,不过你们不必担心,墨远肯定会安排好的。”   林大哥赶紧飞奔回家去了。   林阿爹在厨房里给杜元煮鱼汤喝,端出门的时候差点就被林大哥给撞翻。   林阿爹赶紧护住手里的碗, 无奈道:“这么大人了怎么冒冒失失的?”   林大哥大喘了几口气,“阿爹, 言儿怀孕了。”   林阿爹手里的汤碗险些砸在地上, “什么?”   “我说言儿,他怀孕了。”   林阿爹瞪大了眼睛,“到底是元儿, 还是言儿?”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林大哥把他手里的汤碗接过去, 然后踹匀了气, 认真道:“是言儿,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碰上蒋大人,他说的,还说都好几个月了。”   林阿爹赶紧回屋, “这孩子, 怀孕这么大的事也不晓得写封信回来说一声,我这就去收拾包袱上京城去。”   林大哥拦住他, “阿爹, 你先别急, 京城那么远,总不能让你一人去,等老二老三回来咱们先商量一下。”   “我先回去收拾包袱去。”   看着林阿爹急火火的背影,林大哥无奈地笑了一下。   经过商量以后,大家决定由束宁护送着林阿爹上京城。   现在铺子里头的生意已经步上正轨,束宁离开一阵子也没事。   而且他对京城最熟悉。   杜元身子恢复的很好,家里照顾的人也多,根本不需要林阿爹操心,所以商议过后,林阿爹和束宁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刚入城区就被一阵闹哄哄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路边的人三三两两的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赶。   林阿爹也没太在意,但走了两步就听见议论声。   “听说那铺子里……还怀着孕,这一闹下来要是孩子没了可怎么办?”   林阿爹倏地看过去。   “听说……是胶州来的……”   一听胶州两个字,林阿爹立刻稳不住了,拔腿就往前跑。   束宁赶紧跟上。   “阿爹,你先别着急。”   林阿爹哪能不急,他简直恨不得一个健步冲到最前头去,生怕林言让人欺负了去。   束宁赶紧稳住他,然后自己纵身跃到了最前面。   林阿爹站在路边焦急地等着,好在束宁很快就回来了。   “束宁,言儿怎么样了?”   束宁表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阿爹,不是夫人,只是前头那个绸缎铺家的女儿嫁了一个胶州的男子,他家乡的原配妻子找来了。”   林阿爹松了口气,“不是言儿就好。”   得知不是林言,林阿爹就不再关心人家的事了,和束宁一块儿去了尚书府。   而林言这会儿也在听祁义汇报朱温文家的事,让人惊喜的是,朱温文的爹娘竟然愿意站在剩子和他娘这边。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章墨远暗中助力,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现在连皇帝那边都听说了。   林言笑了一声,“大梁重孝道,这回朱温文怕是落不着好了。”   祁义点头,“而且这事如今闹得全城皆知,为了平息舆论,陛下也不会轻拿轻放,即便朱温文的爹娘现在不想追究都来不及了。”   林言嗯了一声,正要继续说话就听见外头管家的声音。   “夫人,外头有访客,他们说是您的家人。”   林言愣了一下,家人?该不会……   他赶紧爬起来,祁义急忙上手搀扶,林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他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出了门,一出门就和院子里等待的林阿爹对上了视线。   “阿爹?”   管家听见他这声呼唤就退了下去。   林阿爹一眼就看见了林言鼓起的肚子,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孩子,肚子这么大了也不和家里说,要不是蒋大人无意中提起,我们还不晓得呢。”   说着林阿爹就快步走过来,关切道:“几个月了?”   林言笑笑,“六个多月了。”   林阿爹嗔了他一眼,“这么久为什么不给家里说一声?”   “我怕你们担心,再说我这里照顾的人很多呢,何必又让你们千里迢迢从袁州赶过来。”   林阿爹仔细看了眼林言的状态,发现他面色的确很好才放了心。   “糯糯呢,在家么?”   “不在,他去卢府上课了。”   说起糯糯,林阿爹脸上便带上了几分笑,“这孩子如今也长大了,都开始读书了。”   管家端了些吃食过来,笑道:“夫人,老夫人,外面日头晒,二位还是进屋去吧。”   林阿爹扶着林言的手臂,两人一块儿转身往里面走。   一边走一边聊些家常。   “阿爹,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林阿爹往后看了一眼,“束宁送我来的,把我送来以后他说要去见一个认识的人,就先走了。   林言点点头,束宁认识的人,大概是过去暗卫营的人吧。   林阿爹给林言详细说了一下基地和家里的情况,林言也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给林阿爹说了说。   正聊着天呢,糯糯回来了,林言在屋里就听见他惊喜的声音,“宁宁!”   也算是巧了,糯糯和束宁同时回来了。   糯糯一跃跳下马车,高兴道:“宁宁,你怎么来啦,我三舅也来了吗?”   束宁摇头,笑道:“三舅没来,阿爷和我一块儿来的。”   “真的吗?”   糯糯赶紧往屋里跑,一头扎进出来迎接他的林阿爹怀里。   “阿爷,我都想死你们啦。”   林阿爹笑眯眯地摸着他的脑袋,本来他还想把糯糯抱起来的,但显然已经抱不动了。   “糯糯长这么高了。”   糯糯在他怀里蹭蹭,然后一本正经道:“阿爷,我已经是大孩子啦,你要叫我章岭哦。”   章岭是他的大名,卢抚上课的时候就会这么叫他。   林阿爹笑着和他商量,“那是在外头的时候叫的,在家里阿爷还叫你糯糯,行不?”   糯糯点头,“好哦。”   糯糯回来以后家里就更热闹了,他拉着林阿爹和束宁给他们讲稚言阁生意有多好,他的故事书有多么受欢迎,还有他在卢府上课天天被夸奖。   只是说到最后糯糯有点苦恼,“卢爷爷每天作业好多哦,卢远又不肯和我讲和,我每日都得写好久,太辛苦啦。”   林阿爹心疼地摸摸他的小嫩脸,“难怪瘦了这么多,糯糯真是不容易。”   糯糯还煞有介事地点头。   林言好笑道:“他瘦了是因为抽条了,不是因为辛苦。”   事实上卢抚也没布置很多作业,至少糯糯做起来是一点都不吃力的。   其实他就是想偷懒,但苦于自己营造的人设又没办法。   林阿爹瞪了林言一眼,“每日读书怎么会不辛苦,糯糯才这么一点大。”   糯糯嘿嘿一笑,小脑袋上下点点。   林言很无奈。   林阿爹给林言倒了杯水,然后又催促他吃些东西,“我怎么瞧着你还瘦了,肚子也比怀糯糯那会儿小一些,是不是平日里吃得太少了?”   林言摇头,“大夫瞧过,都是正常的。”   就是他前面几个月反应比较大,所以瘦了些,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   现在林言每日都会适当地多吃一些。   林阿爹叹了口气,“墨远不在身边,自然是会有些影响的,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林言开始撒娇,“阿爹,我想吃火锅。”   自从怀孕以后他就闻不得重口味了,但今天林阿爹和束宁一来,他突然就想吃火锅了。   林阿爹自然依着他,“好,一会儿阿爹就做,少放些茱萸果,你多吃些。”   “好。”   管家带着厨娘他们去忙活了,家里菜都是齐全的,只要拿出来清洗干净装盘就好。   这些都不需要林阿爹亲自动手。   等所有的菜都弄好后,林阿爹挽起袖子过去炒了点火锅底料,煮了清汤和微辣两种口味。   可能是心情好,林言今日闻着生肉的味道都不觉得难受了,反而还胃口大开。   微辣对于糯糯来说正好,他吃得美滋滋,“阿爷手艺真好,糯糯太喜欢啦。”   林阿爹被他哄的很高兴,一个劲地拿公筷给他夹菜夹肉,糯糯小肚子很快就吃的圆滚滚的。   林言失笑,“阿爹别给他夹了,吃太多晚上不好克化。”   林阿爹这才停下手来。   糯糯也吃的差不多了,就转而给林言夹菜,“阿爹多吃些,这个肉可好吃啦。”   没一会儿就把林言的碗堆得高高的。   林言笑道:“多谢糯糯,但阿爹吃不了这么多,你给三舅母夹些吧。”   糯糯很听话地转向束宁,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宁宁,你好瘦呀,是不是我三舅不给你吃好吃的呀?”   束宁摇头,“没有,我一向如此。”   糯糯一本正经道:“要是我三舅不给你吃饭,你一定要告诉我哦,我替你揍他。”   束宁忍着笑点头。   林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章墨远修路的成就初步显现,前面这一段直接走官道, 能节省不少时间。   林阿爹说起这个, 简直满眼的赞赏之色,他本来就很喜欢章墨远这个哥婿,现在更是要夸上天了。   夸完以后他又叹了口气, 林言疑惑道:“阿爹,你这是怎么了?”   林阿爹无奈道:“小章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了,要是平日里倒是没什么, 可你现在怀着孩子呢。”   林言笑笑,“没事的阿爹, 家里的下人都是墨远亲自招的, 个个都得力着呢,他不在家里也无妨。”   林阿爹看了他一眼,“这下人和相公能一样吗?”   糯糯把小脸凑过来, 积极道:“阿爷, 爹爹不在家, 还有我呢,家里有一个男人就够啦。”   林阿爹笑着摸摸他的头,赞赏道:“糯糯真乖。”   林言深知糯糯的性子,也不说话, 就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果然, 糯糯得了林阿爹的夸奖就露出为难的表情。   “阿爷,我每日都要去卢爷爷家上课, 上好久哦, 回来还要写好多好多作业, 这样一来我就没有时间照顾阿爹啦。”   但林阿爹显然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一脸心疼道:“这样啊,糯糯真是太辛苦了。”   糯糯悄悄看了眼林言,然后压低了声音道:“阿爷,你帮我和阿爹说一声好不好,让我留在家里照顾他,卢爷爷那边我就先不去了,等弟弟妹妹生出来我再去。”   这种事林阿爹自然做不了主,他转头看了眼林言,见林言眼神无奈,便摇摇头,“读书的事阿爷也做不了主,得问你爹爹和阿爹。”   林言笑了一声,“糯糯想照顾阿爹,阿爹很感激,但阿爹怎么能耽误糯糯的正事呢,还是读书要紧。”   糯糯急道:“读书不着急的,等阿爹生了弟弟妹妹我再继续读好了。”   偷懒的意思十分明显,连林阿爹都反应过来了。   “糯糯去读书,阿爷会好好照顾你阿爹的。”   糯糯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阿爷年纪大了,应该要好好休息才是。”   话说的很动听,但目的不太单纯。   不过林阿爹很是受用,他看着林言,试探道:“要不和卢府那边商量一下,让糯糯早些回来?”   林言两手一摊,把事都推给章墨远,“这个我做不了主,糯糯读书的事都是墨远在管的,得先问过他。”   糯糯噘着嘴,委屈道:“阿爹,爹爹明明就很听你的话呀。”   在糯糯眼里,林言就是他们家的一家之主,阿爹说什么爹爹都会答应,爹爹的原则就是听阿爹的话。   林言:“……”   林阿爹眼里满是笑意。   “阿爹啊,你和爹爹说说嘛。”糯糯抬起右手,可怜巴巴道:“你瞧我这只手,腕子都写细啦。”   林言忍着笑,心想这能怪谁,还不是因为你给自己弄的人设?   现在卢远也反应过来了,每日换着角度对糯糯进行“捧杀”,搞的糯糯每天写作业都很痛苦。   当然了,“捧杀”带来的结果是恶性循环,卢远每日的作业也越来越多,但两人现在谁都不肯服软,卷起来了。   卢抚估计也有所察觉,但他乐见其成。   林阿爹心疼地拉过糯糯的右手腕,轻轻地替他揉按。   其实那只腕子和左边根本没有一丁点差别。   “疼吗?”   糯糯立刻点头,“疼啊,很疼很疼。”   林阿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下手重了,赶紧放轻了力道。   林言失笑,“你现在回来的话,卢远应该很高兴吧。”   糯糯表情一凝,阿爹说的对,他要是现在回来,卢远一定觉得是他赢了。   这可不行。   糯糯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没关系呀,我可是有正经事的,我要照顾阿爹的。”   林言:“……”   可算让你找着个好借口了。   糯糯给林言拿了个果子,撒娇道:“阿爹呀,你帮我和爹爹说一声好不好,卢爷爷那边我可以自己说。”   林言:“……”   顿了顿,他用商量的口吻道:“爹爹过两日就回来了,现在写信不如直接等他回来,到时候我替你问问。”   章墨远隔一阵子就会回来一次,算算时间,三日之内他应该就会回来了。   糯糯高兴道:“多谢阿爹。”   林言但笑不语。   章墨远回来的速度比林言预料的还要快,第二天一大早林言还没起床他就到家了。   林阿爹正在厨房里忙活,糯糯在院子里霍霍花草。   “糯糯。”   糯糯一见章墨远就把手里的花放到一边,高兴地往他怀里扑,“爹爹,你怎么回来啦?”   章墨远笑着抱了抱他,“阿爷是不是来了?”   糯糯点头,“是呀,宁宁也来啦,不过他已经回去了。”   章墨远已经知道了。   到底是曾经的主子,束宁回去的时候特地过去和章墨远说了一声。   得知林阿爹来了,章墨远便把回家的时间提前了。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林阿爹从厨房里出来,高兴道:“小章回来啦,昨日言儿还说你过几日就会回来,哪曾想今日就见着了。”   章墨远摸摸糯糯的脑袋,然后朝林阿爹走过去,“阿爹一路辛苦,怎么还亲自动上手了?”   “给言儿煮个粥而已,不妨事的。”   “交给厨娘她们吧,阿爹去屋里歇会儿。”   正好粥也煮的差不多了,林阿爹便依言放下手里的东西,交代了几句就跟着章墨远走了。   进堂屋后,章墨远冲林阿爹笑笑,“阿爹,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屋里收拾一下。”   章墨远回家习惯先沐浴,林言怀孕以后他更加注重清洁,从来不会穿着外面的袍子就去抱林言。   其实哪怕刚刚赶路回来,他身上的衣裳也是整洁的。   林阿爹笑着点头,“好,这个时辰言儿也该起来了。”   “等我收拾好就把他叫起来。”   “行。”   糯糯赶紧去院子里把自己采的花拿回来,章墨远转头问他:“这是给阿爹的吗?”   糯糯点头。   章墨远伸手,“给我吧,我替你给他。”   糯糯认真地叮嘱,“爹爹,你一定要告诉阿爹,这花是我精心挑选的哦。而且我一大早就起来挑,一直挑到现在哦。”   章墨远笑了一下,“好。”   他一进屋先去看了看林言,见他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地进了里间沐浴。   他一走林言就醒了,倒不是被吵到,而是感知到了章墨远的气息。   林言刚睁开的眼里已经带上了笑意,但他没动,依旧躺着。   章墨远很快就整理好出来,眼神刚和林言对上便露出一个笑来。   “醒了?”   林言点头,伸了个懒腰,声音里也仿佛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章墨远走过来,弯腰把他抱起来,笑道:“束宁说阿爹来了。”   “原来是这样。”   章墨远把桌上的花拿起来,并且把糯糯刚才的话转给了林言。   林言笑得不行,“他这是想讨好我呢。”   “怎么回事?”   林言把昨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无奈道:“这事儿我不管,你和他说吧。”   “好。”   林言掀开被子准备起床,章墨远拿过外袍和鞋袜过来替他穿。   林言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现在的肚子根本不算大,自己穿没问题,但只要章墨远在家都会帮他穿。   “我自己来吧。”   “我穿快一些。”   林言只能妥协了。   穿好鞋袜以后两人就出去了。   糯糯守在门口,一见两个爹爹出来就眨巴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然后径直去厨房了。   林阿爹早就带着糯糯吃过早饭了,现在就剩他没吃。   “爹爹,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呀?”   糯糯一脸期待地看着章墨远。   章墨远点头,“方才阿爹和我说过了,但他现在还不需要你照顾,再过三个月吧,到时候我和卢爷爷说一声,让你休息一个月。”   糯糯很失望,“爹爹,你居然不听阿爹的话,你就不怕阿爹生气吗?”   章墨远失笑,“怕,但是你读书要紧,阿爹想必是可以理解的。”   糯糯瞪了章墨远一眼,气鼓鼓道:“爹爹坏。”   说完他就跑了。   看方向应该是去给林言告状了。   章墨远跟在他后面也去了厨房,刚到门口就听见糯糯在里面小声控诉他,“阿爹,爹爹不听你的话,他肯定在外面玩野啦。”   在外面玩野这句是卢抚经常说卢远的,让他给学来了。   林言正刷着牙呢,闻言差点把嘴巴里的水喷出去。   林阿爹在边上也笑了,“糯糯怎么这么说呢,爹爹在外头忙着修路,给皇帝办事。”   糯糯愤愤道:“他不听话了。”   林言笑的不行,“爹爹是怎么说的?”   糯糯也知道自己理亏,小小声地把章墨远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言故作不解道:“爹爹说的有道理呀,你看现在阿爷也来了,家里还有管家厨娘这么多人,你先去读书,等三个月以后你再来照顾我,两头都不耽误呀。”   糯糯跺脚,“我就是不想去读书了嘛。”   “可是你不去读书的话,卢远越来越厉害,以后卢爷爷天天夸他,然后你就要做双倍的作业了。”   糯糯一脸震惊,他想象了一下林言说的场面,然后吓得打了个哆嗦。   做作业已经很痛苦了,还要做双倍作业?   绝对不行!!!   林言和门口的章墨远交换了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林阿爹也笑着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大夫说大约就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   章墨远这阵子经常回来,现在更是直接抛下手头的事情在家待着了。   全家人严阵以待。   为了方便, 林阿爹特地另外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充当林言的产房, 里头能想到的东西都配齐了,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   糯糯还往床头放了两本故事书,林阿爹看见顺手就给他放到了桌上。   糯糯不乐意了, “阿爷,我要给阿爹讲故事啊。”   林阿爹失笑,“阿爹生孩子没时间听你讲故事的。”   糯糯摇头,“我每次讲故事, 弟弟妹妹都很高兴的,恨不得马上就从阿爹的肚子里钻出来呢。”   林阿爹笑得不行, 难怪每次糯糯一讲故事林言就睡觉呢, 肚子里的小崽子动来动去哪里受得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把糯糯的故事书放了回去。   糯糯满意地出去了。   晚上,林言喝了口水被呛着了, 咳了一会儿后肚里的小崽子踢了他一脚, 林言就下意识抱了下肚子。   糯糯一进来就看见阿爹这个“痛苦”的模样, 吓得赶紧奔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爹爹,阿爷,快来呀, 阿爹要生啦!”   林言还没反应过来,章墨远就飞快地冲了进来,和他成亲这么多年, 林言还是头一回见他急成这样。   林言刚刚缓过来就被他一把抱起, 正要开口林阿爹也进来了, 手里还拿着锅铲,“别怕别怕,先让大夫瞧瞧,糯糯快去叫稳婆……”   林言拍拍章墨远的手臂,艰难道:“我没事,先把我放下去。”   章墨远没放,“感觉如何,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林言摇头,“真的没事,就是刚才喝水呛着了。”   仔细确认过后章墨远才把人放下来,那边大夫也被糯糯拽进来了,气都还没喘匀呢。   “大夫大夫,快瞧瞧我阿爹,我阿爹肚子痛得不行啦。”   大夫诊过脉以后无奈道:“别太紧张,暂时没事。”   林言也很无奈,“我就是喝水呛了一下,没事的。”   糯糯摸了下他的肚子,遗憾道:“还不出来吗,难道要等到年节吗?”   林言:“……”   这才十月底,等到年节是不是夸张了一些?   糯糯“大惊小怪”的行为受到了林阿爹和章墨远的一致表扬,而且之后林阿爹把林言看的更紧了。   “方才实在太危险了,我就不该去看锅子,从现在开始,阿爹就守着你,一步也不离开。”   林言好笑道:“阿爹,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这几日可是最要紧的时候。”   林言无奈地应下了。   晚上林言躺在床上,糯糯拿着他的故事书挤到他身边来。   他先和肚子里的小崽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本正经道:“阿爹你快闭上眼睛。”   每次糯糯讲故事肚子里的崽子都兴奋的很,林言只能闭上眼睛装睡,所以糯糯现在也养成了习惯,讲故事之前都会提醒林言先把眼睛闭上。   本来林言想劝糯糯别讲的,但后来发现小崽子也就刚开始兴奋一下,等糯糯讲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所以就没说。   林言听了几句就发现不对劲。   糯糯今天讲的是很久都没讲过的丑小鸭的故事。   别的都没什么,反正他之前说的版本就和林言说的不一样,关键是他强调了好几遍,丑小鸭因为一直不肯从蛋里出来,所以破壳的时候长得丑丑的,还黑乎乎的。   反正他自己加了一堆形容词。   林言听明白了,这是在吓唬小崽子呢。   他没忍住,睁开眼睛小声道:“糯糯,丑小鸭看起来丑丑的是因为他是天鹅。”   糯糯比了一个嘘的动作,“阿爹,别让弟弟妹妹听见啦。”   林言:“……”   肚子里的小崽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许久都没动静,林言也没怎么管,继续闭着眼睛睡觉。   糯糯趴到他的肚子边上继续说。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糯糯的故事真的有效,林言夜里突然被一阵肚痛唤醒,他艰难地伸手抓住身边的章墨远。   章墨远几乎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言儿?”   这么一会儿林言就出了一头的汗,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墨,墨远,肚子……”   章墨远迅速起身,连灯都来不及点,直接弯腰把林言抱起来就往产房那边走。   林阿爹就住在隔壁,一听见开门的动静就奔出来,“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章墨远一边走一边道:“应该是。”   林阿爹半点不敢含糊,迅速回去穿好外衫,然后快步跟出来。   祁义十分警醒,这会儿已经把大夫和稳婆都叫起来了,这几日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所以也不显忙乱。   林阿爹想进去,把章墨远给换出来,但章墨远没答应,只让林阿爹在外面等。   林阿爹急的团团转,没一会儿糯糯也跑来了,“阿爷,我阿爹呢?”   “在里头呢,应该要生了。”   糯糯睁大了眼睛,他晚上讲的故事真有用,看来小崽崽也不想变成丑小鸭呀。   爷孙俩没法子,只能蹲在门口等,时不时听见里面传来稳婆和大夫的声音,还有林言喊痛的声音。   糯糯吓坏了,扒拉着门缝往里头看,结果什么也看不见。   “阿爷,阿爹会不会疼坏呀?”   林阿爹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慰他道:“不会的,当初你阿爹生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糯糯懵懂道:“我也是这样出来的吗?”   “是呀,所有人都是这样出来的。”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呢?”   林阿爹失笑,“刚生下来的事你怎么会记得,那会儿你连眼睛都没睁开呢。”   见糯糯有兴趣,林阿爹索性给他讲了讲林言生他那会儿的事,一边说一边留意产房里的动静。   糯糯感觉跟听故事似的。   屋里,林言疼的满身汗,一只手紧紧攥着章墨远的手臂,都快抓青了。   章墨远满眼焦急之色,“大夫,现在如何了?”   大夫和稳婆在他目光下也紧张的不行,尤其是稳婆,身上的汗也就比林言稍微好点。   “夫人再用些力,孩子快出来了。”   林言已经快没力了,甚至于大夫这句话他都没怎么听清。   章墨远满眼都是心疼之色,他凑到林言耳边,小声道:“言儿,大夫说孩子快出来了,再用些力。”   林言以为自己应了,其实他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糯糯在外面急了,大声道:“丑!小!鸭!”   林阿爹吓了一跳,“糯糯别喊。”   但糯糯喊完屋里很快就传来稳婆的惊呼声,“孩子的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儿,快了快了。”   林阿爹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口,搞不清是巧合还是糯糯的喊声真的奏效了。   不到一刻钟过后,产房里就传来宝宝的啼哭声,林阿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好了好了,孩子出来了,没事了。”   糯糯也松了口气,他很想进去看,所以眼巴巴地看着那道门。   林阿爹擦了把汗,笑道:“糯糯先回去睡吧,明早再来看弟弟。”   他刚才已经听见里头说了,是个哥儿。   糯糯不肯,林阿爹好说歹说才把他给哄走了。   一夜忙碌,天亮了。   林言早就被擦干净身子抱了回来,这会儿正在睡觉,小崽崽正被奶娘抱着在屋里喝奶。   糯糯想进去看弟弟,但被章墨远给拎了过来。   “弟弟在喝奶,不能看。”   糯糯不乐意了,“喝奶为什么不能看呀,我还可以喂弟弟呢。”   他以为喝奶就是他当初喝羊奶那样。   林阿爹笑道:“以后等弟弟喝羊奶你再喂他,现在不是那样喝的。”   “那是怎么样喝的?”   林阿爹笑笑,没解释。   奶娘很快就出来了,小崽崽吃完倒头就睡着了,倒是挺省心。   林阿爹带着糯糯进去看,两人轻手轻脚,连呼吸都放轻了。   糯糯出来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好笑道:“这是怎么了?”   糯糯伤心道:“爹爹,我错了,我不该吓唬弟弟的,他现在真的变成丑小鸭了。”   章墨远:“?”   “怎么会?”   糯糯比划了一下,“皱皱巴巴的,这么小一个。”   章墨远失笑出声,“别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林阿爹也道:“是呀,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糯糯:“……”   林言很快就醒了,林阿爹把婴儿车推进去,然后把崽崽抱起来放在他身边。   崽崽吧嗒吧嗒嘴,继续呼呼大睡。   林言抬手轻轻地摸了下崽崽毛发稀疏的脑壳,小声问章墨远:“墨远,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章墨远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小名,林言看了一会儿,“我觉得舟舟和宁宁都不错,你定吧。”   章墨远看了眼身边的糯糯,笑道:“糯糯,你觉得呢?”   糯糯想了一下,认真道:“舟舟吧。”   显然他也是随便选了一个。   章墨远和林言对视了一眼,“好,那就叫舟舟吧。”   二崽崽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章   舟舟噘了噘嘴, 突然就把眼睛睁开了, 糯糯赶紧起身往屋里跑,“阿爹,爹爹, 舟舟睁眼啦。”   章墨远立刻出来看,结果舟舟已经把眼睛闭上继续睡了。   糯糯傻眼,“他刚才真的睁眼了,我亲眼瞧见的。”   章墨远摸摸他的脑袋, “可能是又困了吧,等他睡饱了应该就会睁眼了。”   糯糯不甘心, 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婴儿床边上守着,章墨远劝了也没用,只好由他去了。   在糯糯的不懈坚持下,终于守到了舟舟的第二次睁眼, 而且舟舟还冲他哼唧了一声, 仿佛在打招呼似的。   糯糯小声道:“舟舟, 你坚持一下,我去叫爹爹他们过来看。”   舟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糯糯一本正经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马上回来。”   这回章墨远来的速度依旧很快,但可惜的是, 舟舟又不争气地把眼睛闭上了。   糯糯快气哭了。   章墨远忍着笑, “糯糯辛苦了,兴许弟弟又累了。”   等章墨远回去后, 舟舟没一会儿又把眼睛睁开了, 还冲着哥哥笑, 好像在和哥哥闹着玩似的。   糯糯点点他的小胖脸,没好气道:“这回我不叫爹爹了,你把眼睛闭上吧。”   舟舟听不懂,他只知道咧着光秃秃的牙床傻乐。   看他这傻乎乎的小模样,糯糯也气不起来了。   第二天舟舟就当着全家人的面把眼睛睁开了,林言看了眼糯糯,笑道:“咱家糯糯是第一个看见舟舟睁眼的,看来舟舟真的很喜欢哥哥哦。”   舟舟躺在林阿爹怀里又开始傻乐。   糯糯哼了一声,故作高冷道:“才不是,他就是调皮。”   林阿爹也道:“舟舟还在阿爹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听糯糯讲故事呢。”   糯糯把头转过去,但嘴角却悄悄地弯了起来。   章墨远不得不离开家了,走之前他抱了抱糯糯,笑眯眯道:“卢爷爷那边爹爹已经去说过了,让你在家里休息一个月,好好陪陪阿爹。”   糯糯高兴地蹦起来,“多谢爹爹!”   章墨远摸摸他的脑袋,然后转身走了。   *   舟舟白日里一直睡觉,晚上就不肯睡了,而且他还非要躺在林言怀里,一把他放下就哼哼唧唧。   林言无奈地捏他的脸,“以后白日里少睡一些吧,一到晚上就这么精神,谁能吃得消?”   舟舟才不管,继续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阿爹。   林阿爹坐在床边,试图拿玩具吸引舟舟的注意力,但舟舟看归看,很有原则,只要一把他抱起来他就扁嘴。   林阿爹只能放弃了。   “算了阿爹,我抱他一会儿吧。”   糯糯拿了一本故事书进来,脱了鞋子挤到林言身边。   舟舟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故事书,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糯糯把故事书放在一边,然后把舟舟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神奇的是,舟舟居然没闹。   林言侧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糯糯的动作。   把舟舟放到腿上以后他还在他肚子上轻轻抚了两下,然后一本正经地问:“给你讲故事,听吗?”   舟舟懵懵懂懂地看着哥哥。   糯糯点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林阿爹伸手过来帮着调整了一下舟舟的姿势,然后笑着出去了。   “你先把眼睛闭上。”   舟舟不明所以。   林言笑道:“他可能不太明白。”   糯糯给舟舟示范了一下什么叫闭上眼睛,舟舟还是不明白,继续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糯糯。   糯糯只好手动把舟舟的眼睛给合上,但手一松开舟舟的眼睛又睁开了。   糯糯耐心地试了三次,一点用都没有。   林言笑得不行。   “糯糯,你直接讲吧,兴许他自己就把眼睛闭上了。”   “好吧。”   糯糯把故事书翻开开始讲,讲着讲着林言困了,但舟舟依旧很兴奋。   而且整个故事讲完他都毫无睡意。   糯糯:“……”   舟舟哼唧了两声,似乎在催促哥哥继续讲。   糯糯无奈地把故事书翻回第一页。   过会儿林阿爹进来给舟舟换尿片,糯糯爬起来就跑,等林阿爹把舟舟放回床上的时候,他已经连影子都没了。   舟舟一脸茫然地看着林阿爹,“啊……”   林阿爹点点他的小鼻头,小声道:“哥哥都吓跑了,你还不睡吗?”   舟舟:“……”   *   等林言身子彻底恢复时,袁州那边也进入了最忙的收珠时间。   而从京城到袁州的路也修好了。   林言本来想亲自去袁州参与采珠,但舟舟太小了,离不开阿爹,最后只能作罢。   好在袁州那边人手很足,林大哥他们也有经验,林言不去也没事。   路修好以后,从京城到袁州最快只要四五天,章墨远亲自试验过,他从袁州那边带了些海鲜过来,拿冰鉴保存着,快马加鞭赶到京城时并没有坏。   林言很高兴,他终于能吃上海鲜了。   一个月后,林三哥和束宁亲自护送着制好的珍珠粉、妆粉还有珍珠皂来了。   他们在基地那边开辟了专门的制作间,干脆就都在袁州做好了再送过来。   林言把他们迎进屋,笑着问道:“三哥三嫂,今年珍珠收成如何?”   林三哥脸上的笑意顿时放大,眼睛里全是亮光。   “称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相信,居然有36石,基地的仓库里头堆得满满的。”   采珠之前,大家也设想过今年的数量,都知道收成不错,毕竟全都是大家一手一脚地养起来的。   但即便是胆子最大的林三哥,也只敢把数量预估到第一回 的两三倍。   没成想居然有36石,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林言都睁大了眼睛,36石,换算一下就是差不多两千一百多公斤。   和第一回 相比,这哪是翻了几倍,这是直接加了一个零啊。   说是大丰收也不为过。   束宁也道:“最近基地里真是忙坏了,连大哥二哥都被拉去一块儿做珍珠粉了,咱家那些老客每日都去铺子里问,个个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林言笑,“做完这一波基地里的员工都要加工钱了。”   说到工钱束宁突然想到一件事,“言儿,杜二姐打算搬出去了,她攒了些银子,准备买个小宅子。”   林言也不惊讶,杜二姐勤快又能干,基地又是多劳多得,她买宅子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住在大宅子里,她经常主动加班还不要工钱。   先前杜元怀孕,就属她照顾的最尽心,林阿爹提过很多次。   林言想了一下,道:“咱们送一套桌椅橱柜吧,就当是员工福利了。”   “元儿已经送过了,他自己掏的钱。”   “那就多给她加些工钱吧,平日里照料着些。”   束宁点头,“好。”   林三哥和束宁带来的东西非常多,这大半个月里做的珍珠粉那些几乎全运过来了。   尚书府上上下下除了舟舟,全都出来搬,进进出出的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东西都搬进去。   林三哥看了眼束宁,含笑道:“东西宁宁都仔细检查过,没什么问题。”   束宁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言假装没看见两人的互动,笑眯眯地点头,“好,束宁做事很可靠。”   东西交接完以后两人留在府里吃了顿午饭,然后就直接走了,林阿爹拉都没拉住。   现在基地上上下下干劲儿十足,两人只想赶紧回去做事。   林言和他们约定了一个月以后送第二批货过来。   本来这个时间是他午睡的时间,但被林三哥和束宁影响,他也不想睡了,反正过去三个月恢复期他睡的不少。   林阿爹无奈道:“你怎么也和老三他们似的,这么着急做什么?”   林言笑嘻嘻道:“我都歇了三个月了,也该忙活起来了。”   这三个月他连尚书府都没怎么出去过,实在太无聊了。   正好章墨远回来,看见家里堆的东西了然道:“三哥来过了?”   林言微讶,“你怎么知道是三哥?”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笑道:“来京城自然是他和束宁最合适。”   林言撇撇嘴,章墨远这种高智商的人真是没意思,什么都算得到。   “小章用过饭了吗?”   章墨远摇头,林阿爹赶紧招呼着厨娘她们热菜去了。   糯糯悄咪咪地从边上蹭过去,结果被章墨远一把拎住,“做什么去?”   糯糯笑得很是心虚,“爹爹,我要去睡觉啦。”   章墨远轻哼了一声,“卢府的花,解释一下?”   糯糯马上开始装傻,“什么花呀,我不喜欢花的。”   章墨远看着他不说话。   糯糯往林言身后缩了缩。   林言满心疑惑,“出什么事了?”   章墨远就把卢抚和他说的事简单讲了一下,“昨日他和卢远把卢学士刚搬回来的几株海棠给拔了。”   糯糯低着头,心想爹爹怎么知道是他和卢远一块儿拔的,明明卢爷爷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花塞进了卢远手里,连卢爷爷都以为是卢远一个人拔的。   “拔完以后他把花塞到了卢远手里,听说卢远已经在家里哭了一晚上了。”   林言:“……”   他转头看了眼低着头的糯糯,又气又好笑。   “糯糯,你为何要把花塞给卢远?”   糯糯抬起头,振振有词道:“是他先使坏的,他想骗我拔了卢爷爷的花。”   林言:“……”   卢远这个倒霉孩子。   看来是平日里受气太多,想反击一回,结果反被糯糯给暗算了。   林言哭笑不得,“墨远,一会儿你带他去一趟学士府他们道吧,把事情交代清楚。”   章墨远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糯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之后林言带着祁义和管家他们把货品运送到铺子里去,章墨远换了身衣裳就带着糯糯去卢府了。   他们到的时候卢远正在院子里揪草,揪一会儿还要起身踩两脚。   嘴巴里骂骂咧咧的。   糯糯哼了一声,小声道:“他一定在骂我。”   章墨远摸摸他的脑袋,“过去吧,爹爹去里头找卢爷爷。”   糯糯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过去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是来和卢远讲和的。   卢远听见脚步声便转过头来,发现是糯糯,一下子炸毛了。   “你来的正好,昨日是我疏忽了,下回我绝不会让着你。”   昨日他看着糯糯拿着**的花,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所以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糯糯反应这么快,自己反倒被他给算计了。   他昨日哭了一晚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发挥好。   糯糯瞪了他一眼,“你先和我道歉,说你不该算计我,然后我再和你道歉。”   卢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何要道歉?”   “因为我爹爹让我来和你讲和。”   卢远哼了一声,“和你讲和?才不要呢,我也要让你吃瘪一回才行。”   糯糯无奈道:“你一点都不乖,我做哥哥的都不与你计较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呢?”   卢远又炸毛了,“你才比我大一岁!”   “大一岁也是哥哥呀。”   卢远:“……”   见他还是一脸的不忿,糯糯换了商量的语气,“你也不想被卢爷爷惩罚吧,我们讲和,这事就揭过了,如何?”   卢远刚才只是嘴硬,其实他这会儿在院子里揪草就是被卢抚罚了。   而且卢抚让他自己一个人把整个院子的杂草都拔掉,不允许管家他们帮他。   他手都揪红了。   “如何,我还可以送你一本故事书。”   有了台阶,卢远自然就顺着下来了,他傲娇地哼了一声,“好吧,讲和就讲和吧。”   “一会儿我爹爹来了,你就和他说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知道吗?”   卢远喜滋滋道:“两本故事书。”   糯糯摇头,“不行,就一本,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反正我爹爹也不会罚我拔草的。”   卢远:“……”   他可真羡慕糯糯,有一个任何时候都镇定从容的爹爹,不像他爷爷,整日一见他就吹胡子瞪眼。   章墨远从卢抚的书房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讲和了,他也没细问,孩子之间也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不必插手太多。   林言这边。   这次包装的罐子全都改造过,都是他亲自设计的样式,比上次还要精致美观。   珍珠皂的表面也印上了林字。   铺子三个面的柜子分工明确,珍珠一面,草露一面,妆粉、珍珠粉还有珍珠皂香膏一面。   中间的几排柜子摆放着试用的样品和清晰的铜镜。   下午一向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林言他们刚把货品摆放好就有人进来了。   还是个熟客——   曹国公夫人。   自从那次守岁宴后,她也知道了珍宝坊的存在,但她来晚了一步,最有价值的人鱼之泪已经被申国公夫人买走了,其他的珠子她又看不上。   林言就送了一套草露和香膏给她,之后还做了一款适合她的唇脂,这之后曹国公夫人就成了店里的常客。   和这些贵妇人相处时,林言并没有用工部尚书夫人的身份,但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了。   林言起身迎上去,笑道:“国公夫人来的正好,我三哥三嫂刚把货品送了过来,您若是有兴趣,坐下试试看?”   都知道他的身份了,曹国公夫人自然不会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笑了一下,很是和气道:“林老板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林言一边把人往里头引一边道:“托您的福,还不错。”   “国公夫人,您想去后头还是在这里试?”   曹国公夫人看了一圈,立刻对桌上摆放的试用样品产生了兴趣,“就在这里吧,你给我讲讲,这些都是做什么的?”   林言把椅子拉开,然后一一地给她介绍了一遍,尤其是功用和效果,   曹国公夫人听得眼睛一亮,“你这双手可真是巧,一听就很不错,快拿来让我试试。”   整个试用的过程非常和谐,曹国公夫人没有一丁点的刁难,掏银子也十分爽快,生怕掏完了有嫌弃的意思似的。   而且她买的很多,珍珠粉直接拿了二十罐,妆粉和珍珠皂也都买了不少,草露这种消耗品更是搞的像批发似的。   这里头除了林言的东西确实好用以外,自然还有给章墨远的示好。   林言假装没看出来,只把曹国公夫人当成普通的贵客来看待。   走的时候,曹国公夫人又邀请林言去参加她们贵妇人的聚会,但林言还是找理由推脱了。   他还是觉得只用林老板的身份和这些客人相处更好。   曹国公夫人脸色微变,但也不敢说不好听的话。   林言假装没看见。   他还是很相信章墨远的,只要他在朝廷站稳脚跟,他就有不参与这些聚会的自由。   更何况,章墨远本身也没有和其他同僚结党的意思,平日里也就和卢抚走的近些。   卢抚是出了名的只醉心学问。   按照书里的剧情,章墨远站稳脚跟这件事显然没什么问题。林言最佩服他的就是,他简直把皇帝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不是都说伴君如伴虎么,怎么到章墨远这里就如此简单呢?   他还曾经问过章墨远,当时章墨远只简单地说兴许是因为他对燕俊喆足够了解。   林言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深意,但再问章墨远就不肯多说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林言很快就丢到脑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7章   林言让祁义负责招呼其他客人,自己走上前, 笑道:“国公夫人来的真巧, 快来试试珍珠粉,要是喜欢我送您一套。”   申国公夫人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她是不是来过了?”   林言故作不解, “您说的她是……”   申国公夫人看了他一眼,勾着唇道:“自然是曹国公夫人。”   林言做出恍然状,“是,曹国公夫人刚走。”   申国公夫人冷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   铺子里客人多,林言便引着她去了后面的贵宾间, 门一关申国公夫人便垮下脸来。   “这两年的守岁宴被我压着, 她可是憋着一口气呢。”   说到这里,申国公夫人脸色一变,紧张道:“林老板, 她在你这儿买珠子了没有, 像人鱼之泪那样的?”   林言摇头, “今年的好珠子不少,但要经过处理才能拿出来卖,眼下还在袁州呢。”   申国公夫人松了口气,“到时候一定先告知于我。”   林言笑眯眯道:“我打算办一个赏宝会, 届时一定先把邀请函递到您的府上。”   申国公夫人笑了一声, “你可真是,哪头都不得罪啊。”   林言把椅子拉开, 申国公夫人赶紧过来坐下, “我自己来就行, 哪敢劳你动手?”   “国公夫人哪里的话,这里是我的铺子,您是我的贵客。”   申国公夫人笑的颇含深意,“将来要是有什么事,希望你别忘了咱们的这份情谊。”   当初她花了十万两买了人鱼之泪,虽说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但申国公回来知道后还是狠狠埋怨了她一顿。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林言的身份,申国公这下再无怨言,甚至还夸起了自己的妻子,说她有远见。   后来申国公夫妇不止一次想用这个契机敲开章府的大门,可惜林言一直装傻,只拿林老板的身份和他们相处。   申国公夫妇也不敢生气,毕竟他们对章墨远的风格也算了解,只当林言是得了章墨远的指令。   林言的身份很快就在贵妇圈子里传开了,珍宝坊的生意因此越来越好,但和申国公夫妇的待遇一样,谁也没因此和章墨远走近过。   京城里的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燕俊喆的法眼,他对此十分满意,对章墨远的信任也越来越多。   在群臣眼里,章墨远只知道办事没什么野心,皇帝让修路他就安安分分地在外忙活了一年,期间还东奔西走,到处赈灾,和卢抚几乎算是同路人。   在燕俊喆眼里,章墨远聪明可靠而且只忠诚于他,是最让自己放心的臣子。   但只有林言知道,章墨远其实只是目标明确,不结党营私不过是对大部分臣子不屑一顾,懒得浪费时间。   他眼里只有一个职位。   那就是宰相之位。   对于申国公夫人的暗示,林言只笑笑,没有回应。   之后他便打开桌上那只精美的匣子,一一给申国公夫人介绍里头的东西。   申国公夫人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顺着林言的话茬问道:“这块方方的东西真能洗脸?”   林言点头,然后亲自净了手给她做示范。   只要沾上水,珍珠皂就能揉出白色的细腻泡沫,纵然是见多识广的申国公夫人也睁大了眼睛。   “竟这般神奇。”   林言把珍珠皂放在申国公夫人手心,“您先洗手试试。”   申国公夫人依言照做,把泡沫沾到手上以后轻缓地揉搓,再用清水把泡沫洗净。   申国公夫人看着自己的手,惊奇道:“好像真的干净滑嫩了不少,我再试试洗脸。”   等把脸上的妆容擦干净以后,申国公夫人按照林言的指导小心翼翼地洗了脸。   洗完以后她对着铜镜仔细看,满眼都是惊喜。   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脸这么干净这么亮过。   看着简直比先前上了妆粉还要好看些。   林言递过来一罐草露,这东西申国公夫人都不知道用掉多少罐了,动作熟练的很。   用完草露以后林言亲自拿着刷子来给她上妆粉,他的动作格外细致,力道也恰到好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言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清除刷子上的余粉一边道:“夫人,好了,您瞧一眼。”   申国公夫人忙不迭地朝铜镜看过去,下一刻她就看见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申国公夫人作为贵妇人,平日里用的妆粉自然不会是对身体有害的铅粉,而是京城最贵的玉颜粉。   但玉颜粉和寻常的妆粉相比,也就粉质细腻一些,该掉妆还是掉,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死白。   下手轻了盖不住脸上的瑕疵,稍微重一点就白的难看了。   所以平日里申国公夫人不得不把胭脂的量加大,这样一来又有了一个问题,稍微不注意就会给自己画个猴屁股。   又难看又好笑。   后来林言出了唇脂以后给她选了几个适合的色号,还教她如何把唇脂当胭脂来用,这个问题就缓解了不少。   但妆粉的问题依旧没解决。   申国公夫人看着镜中气色绝佳的自己,不自觉就露出个笑来,“你在里头加了什么,怎么瞧着气色这么好?”   因为气色好,申国公夫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我在里头加了胭脂粉。”   “难怪。”   申国公夫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脸上触了一下,高兴道:“这可比玉颜粉好使多了,还不容易掉。”   林言笑了一声,“是呀,一会儿我再给您上一层珍珠粉,效果更好。”   申国公夫人立刻坐好,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林言给她画了眉和眼线,还拿铺子里的唇脂给她上了胭脂。   接下来就是定妆环节,一层珍珠粉轻轻扫过,申国公夫人的脸立刻亮了一个度。   最后上唇脂,结束。   “好了。”   申国公夫人满眼的惊叹之色,说句难为情的话,她自己都被此刻的自己惊艳到了。   她打听过曹国公夫人买的数量以后,立刻买了她的两倍,一来生怕自己被她给比下去,二来也怕东西卖脱销。   毕竟她自己亲身体验过,这些东西的效果实在太惊人了,用换脸两个字来形容也绝不夸张。   林言给她送了不少赠品,还教她如何拿珍珠粉做面膜,申国公夫人一一记下。   把她送走后,又来了一位贵客,林言便又带着人去贵宾间试用。   一直忙到快宵禁才结束,从贵宾间出来一看,林言都惊呆了,三面墙居然空空荡荡的。   他以为是祁义太忙了没来得及补货,便把人叫过来问,结果祁义告诉他没货了。   “什么?”   这才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林三哥和束宁送来那么多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全部卖光吧?   但事实就是这样。   “方才几个行商过来了,余下的货都被他们抢走了,还不够呢,我让他们下个月再来。”   林言失笑,原来是这样。   他们铺子有几个固定合作的行商,定期会来补草露香膏唇脂那些,这回大概都提前得了消息来抢了。   若是他们的话,那的确不奇怪了,他们每回要的货都不少。   林言长舒了口气,本来还想着头一批要卖一个月呢,结果一天下来就空了,明日他又可以回去休息了。   坐上马车往家赶,老远就瞧见林阿爹等在门口。   林言露出一个笑,虽然他已经成亲多年,还生了两个孩子,但在林阿爹眼里,他大概永远是个孩子。   回家晚了就担心的不得了。   林言抬起手,“阿爹,我回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林阿爹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了你现在不能太过辛劳,做买卖一日怎么做得完呢?”   等马车停稳后,林言跳下车,林阿爹赶紧接住他,无奈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林言笑嘻嘻,“阿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糯糯和墨远睡了吗?”   “你不回来谁能睡得着,方才糯糯和狗蛋也在的,被小章给叫回去沐浴了。”   “狗蛋回来了?”   “是呀。”   狗蛋先前一直被祁扬带在身边历练,章墨远修路结束后他才回来。   一回来他爹就因为喝酒太多死了,虽说狗蛋不喜欢他爹,但还是去料理了后事。   祁扬也过去帮了忙。   林言一边往里走,一边给林阿爹讲货都卖光了的事,林阿爹也惊了一下,“这么快?”   “是呀,今日来了很多贵客,她们买了不少,余下的被几个行商分走了。”   林阿爹很高兴,“咱家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林言大言不惭道:“还不是因为咱家的货好。”   林阿爹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父子俩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笑意。   进屋后,林言一眼就看见站在主屋门口的狗蛋,一年多没见,狗蛋长高了不少,人也结实了。   狗蛋一见林言就行礼,“夫人。”   林言笑着摸摸他的头,“在这里等糯糯吗?”   “是。”   “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银子还够用吗?”   狗蛋露出感激的神情,“够用,两位师父都给了,我娘也攒了很多银子,多谢夫人。”   “不用这么客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就好。”   “是。”   屋门突然打开,一个热乎乎的“小炮弹”扑进林言怀里,“阿爹你回来啦,糯糯都四个多时辰没见着你了。”   林言抱了抱他,笑眯眯道:“沐浴完了?”   糯糯点点头,然后他就看到了边上的狗蛋,“狗蛋哥哥,你怎么还没回去睡觉呀?”   狗蛋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你方才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刚才糯糯给他讲了很多他和卢远斗智斗勇的事情,狗蛋很喜欢听,尤其是糯糯欺负卢远的时候,他比糯糯自己还要开心。   糯糯笑,“今天太晚啦,明天再讲吧。”   林言也道:“是呀,狗蛋你也累了几天了,快去歇息吧。”   狗蛋恭敬道:“是。”   等他离开后,屋里传来章墨远的声音,“言儿,糯糯,先进屋吧。”   林言就牵着糯糯的手进去了。   舟舟听见阿爹和哥哥的声音,兴奋的不得了,嘴巴里都开始吐泡泡了。   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一看两人进来马上开始手舞足蹈,生怕两人看不见他。   糯糯走过去,给他擦擦口水,吐槽道:“笨蛋舟舟,口水都流出来啦。”   舟舟咧着嘴巴傻笑。   林言把他抱起来亲亲,笑道:“看哥哥对你多好,还替你擦口水。”   糯糯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   章墨远闲闲地站在一边,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林言一个眼神,只好轻咳了一声。   林言这才把舟舟放下,然后转头看着章墨远笑道:“舟舟的衣裳是你换的吗,他是不是又尿在身上啦?”   章墨远点了点头,没开口。   林言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里间的浴室走去。   章墨远自然跟进来了。   林言把小门关上,然后就被章墨远抱住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铺子里忙,三哥和束宁送来的货已经全部卖完了。”   章墨远丝毫不觉得惊讶,林言做买卖一向很厉害。   林言按住章墨远往自己衣摆里探的大手,笑道:“今日好累,你别乱动。”   章墨远一本正经道:“我只是看看你近来瘦了没有。”   林言:“……”   你少来。   “糯糯和舟舟还在外头。”   “讲故事呢,听不见的。”   浴室很大,按理说他们在里面的动静外面的确听不见,但两个爹爹在浴室这么久很奇怪吧。   “今日太晚了。”   “不晚,正是沐浴的时辰。”   林言再傻也听得出来他这个“沐浴”不是单纯的沐浴。   章墨远拉起林言的手,勾唇道:“热水已经替你放好了,再不去的话就凉了。”   林言:“……”   自从怀孕到现在,他们一直没做过,说实话林言自己心里也痒痒的。   关键是章墨远现在这个表情,配上他无敌精致的脸,还有越来越好的身材。   救命啊。   林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的,看章墨远这架势,铁定要做到天亮去,他哪里吃得消?   冷静了一下,林言硬着心肠把章墨远往外推,结果拉扯间不小心把他的外袍给扯开了。   林言:“!!!”   章墨远眨眨眼,表情很是无辜,“原来言儿喜欢主动,倒也不是不行,你来吧。”   说着他就伸开手臂,一副待宰羔羊的姿态。   林言:“……”   他气的绕过章墨远直接去开门,他去阿爹屋里沐浴还不行吗?   章墨远也不拦他,就这么敞着衣袍看着他。   他本就生的极其俊美,现在配上这凌乱的衣裳和含笑的表情,若是放到现代,绝对可以上那种男色杂志,然后收获成吨的口水和鼻血。   林言暗骂了一声,真没出息。   章墨远看来是拿捏住他了。   色字头上果然一把刀。   林言恨恨地想。   半个时辰以后他就后悔了。   “水凉了。”   “你冷么?”   林言:“……”   他是不冷,而且还很热,但是浴桶可能要散架了。   章墨远给他擦干水,然后给自己和林言都裹上外袍,之后才把人抱出去。   外头糯糯和舟舟已经被林阿爹叫出去了。   估计早就睡着了。   林言放下心来。   章墨远把他放在床上,然后拿了一块儿干的厚帕子过来替他擦头发。   林言享受了一会儿他妥帖的服务,正要开口调侃几句就听见章墨远认真道:“言儿,我们不生孩子了,好吗?”   林言愣了一下,“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章墨远却没回答,而是继续道:“今日我去了太医院,里头的太医给开了个避子的方子,每月喝一回就好。”   “啊?”   林言以为是自己喝,结果章墨远下一刻就说那药是他喝的。   “喝了会不会对身子不好啊,一月喝一回也挺多的。”   章墨远笑,“我问过太医,他说没事。”   林言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明日我自己去问。”   章墨远点头,“好。”   林言仔细看了眼他的表情,好像的确不像在撒谎,难道真的没有副作用?   “你放心,我怎么会喝那种对身子有害的药?我可舍不得离开你。”   重生一次才能遇到你,我怎么会不珍惜?   “真的吗?”   “真的,方子是宫里医术最精湛的老太医开的,放心吧。”   林言点头,然后他起身扑进章墨远的怀里,笑眯眯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章墨远把他抱紧,两人靠在一起,气氛实在是温馨。   “有了这个药,我们可以每日都……”   林言迅速往后退开,“什么每日,不可能的,你还是别吃了。”   开什么玩笑,以章墨远的体力,每日都做,他还要不要活了?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我会小心的,不会弄伤你。”   林言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再小心有什么用,总归时长摆在那里。”   章墨远:“……”   “其实那药还是有些伤身子的。”   林言惊了,“什么?”   他就知道。   章墨远叹了口气,“太医说,服用了那药以后,我那种念头会越来越盛,若是不及时释放的话怕是会……”   林言已经察觉到他在逗自己了,但终归还是不太放心,便追问道:“会如何?”   “会……上火。”   林言:“……”   他抡起边上的枕头砸章墨远,结果一不小心扯着某个刚才使用过度的部位,动作立刻僵住。   章墨远趁虚而入,再次把林言给按倒了。   隔壁屋里的糯糯翻了个身,对着窗外的月色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今日没听自己讲故事,也不晓得阿爹睡不睡得着。   都怪爹爹,拉着阿爹沐浴那么久。   舟舟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哥哥,嘿嘿笑了一声。   他本来是睡在林言和章墨远那间屋的,但今日林阿爹把他带了出来。   他非要和糯糯睡,糯糯只好把他带进自己屋里来了。   “舟舟,你怎么还不睡?”   “啊……”   糯糯就着月光检查了一下他的尿片,然后爬起来给换了一块儿。   现在他换尿片的动作也是十分熟练了。   糯糯拍拍舟舟,“快睡吧。”   舟舟吃着手指继续看着他,就是不睡。   糯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答应把今年的压岁钱给哥哥,哥哥就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舟舟眨眨眼。   糯糯一脸欣慰,“答应就好,那哥哥就给你讲个你最喜欢的丑小鸭的故事吧。”   舟舟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傻乎乎地看着哥哥。   三四月的天气,外头还吹着冷冽的寒风,屋里却暖融融一片。   个别屋甚至还有些热。   床帐放了下来,四周黑漆漆一片,林言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快热死了。   章墨远终于停下来,林言喘了口气,靠在他怀里懒得动一下。   两人都没说话,但心跳却慢慢地同了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新文很快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