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夫捡人来种田   作者:茶茶茶茶大   文案   一朝穿越,周禾从孤儿院老师变成了没爹没娘但有个娃的娇弱单亲爹爹,村里无依无靠,家里家徒四壁,孩子嗷嗷待哺。   周禾叹气:“日子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为了爷俩不被饿死,身子骨再弱也得上山,哪成想这一去又捡回个男人。   崽崽叹气:“爹爹,我们家还能养得起他吗?”   村里人当面说起闲话,“本就是药罐子又穷得揭不开锅,大的小的都是捡来的,以后病不死也得饿死,模样好有啥用这辈子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呦!”   周禾却不在意,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容抿抿唇,留下他吧,大不了省吃俭用多干点活儿,总能生活的…   江现离醒来就失了忆,看着这家里的情况不禁摇摇头,这对父子过得这么难又救了他,理应帮帮忙回报一下。   身子不好就调养,没银子可以去赚,带孩子我也会…   结果帮着帮着,看着漂亮勤快的周禾和可爱天真的崽,不只是帮忙他也想要个名分了…   后来,村里人没能看成他们的笑话,反而看人家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媒人踏破了门槛争着要给二人说亲,却没有一个撮合成,众人暗自嘀咕是不是他俩都有啥隐疾,   殊不知屋内周禾面色羞愤眼尾通红被箍在男人怀里,听他问:“乖,要叫我什么?”   周禾颤着声儿:“相公。”   (小剧场)   江现离喂鸡喂马,做饭收拾家,俯身在耳畔叮嘱:你身子弱,肚子沉,老实坐着,我来。   崽崽捶腿端水撒娇耍宝:柳儿很乖,我能帮忙,爹爹肚子里有了弟弟就躺着吧!   周禾抱着小被子又羞又臊:才两个月,我能干活的,没那么娇弱…   聪明能干攻vs 善良娇弱受   tips:   1.【稳定日更,放心入坑,求不养肥=3=】   2.温馨平淡养崽小甜文,无啥大的金手指,家长里短过日子,后期会生崽(崽+1),后期攻身份有变化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现离,周禾 ┃ 配角:专栏预收求收藏! ┃ 其它:下本开《炉鼎走后魔尊火葬场了》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靠捡人技能凑齐一家三口   立意:珍惜缘分,努力生活 第1章   “嗞……”   “车来了!快躲开!”   “老师!”   周禾满头是血,血水流到眼睫上糊住了他的双眼,模糊之中他见小宝浑身是泥跪在一旁哭着扯他的手,周禾笑着闭上了眼。   “好疼,幸好孩子没事。”   他脑中混沌,恍惚中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眼前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孩子的啜泣声,不停地喊他“爹爹。”   周禾手指动了一下,费力地睁开眼,瞬时感到额角一阵刺痛,“嘶…”   “爹爹!爹爹你醒了!吓坏柳儿了!”   ——爹爹?   周禾眨了几下眼,视线渐渐清晰了。   “这…是什么地方?不像医院也不是他所在的孤儿院。”   他支起身子想仔细看看,眼前又暗了下去,周禾栽倒在床上,脑海里也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周禾出了车祸穿越了。   这里是不知名朝代的一个小村子名叫山景村,原身和他同名同姓是个没爹没娘但有个娃的单亲爹爹。   十五岁时他在河旁柳树下捡来了三个月大的孩子取名周柳,现在已经四岁了。原身家里本就穷困,周老爹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前年冬天没熬过去撒手人寰了。   为了给老爹治病掏空了家底,原身身子骨也娇弱干不了力气活儿,只能靠点手艺活赚银子补贴家用。   结果今年开春孩子周柳又生了病,原身费尽心力照顾他,孩子好了自己身子也累病了,却没钱再治只能拖着,昨晚去河边找孩子时磕到了头再也没醒过来。   所以周禾在这具身体中苏醒了。   回忆到这儿周禾也大概了解了这一家的情况,他不免惋惜,刚想再搜寻一些记忆又被旁边沙哑的声音叫醒,“爹爹,你别扔下柳儿,爹爹!”   周禾这回睁开双眼,头脑清明了不少,他揉着头坐起身看到了身侧趴着的男孩。   小男孩满脸的泪水正在抽噎着,睫毛挂着泪珠,脏兮兮地小手紧紧地攥着周禾的手指,脸蛋通红嗓子也哭哑了,还在小声儿地唤他,“爹爹,你醒了吗?”   听到孩子小心翼翼地嗓音周禾心头一片柔软,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车祸前大学还没毕业就留在那里当了老师,用心呵护那些可怜的孩子。   他性子软又爱笑对小孩子有种天然的亲和力,大家都喜欢他,所以那辆车冲向小宝时他也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此刻看着眼前又惊又怯的柳儿周禾下定决心,这孩子已经被遗弃了一次,他不会再放弃他第二次。   “柳儿,别哭了,这小脸蛋都成了小花猫了。”   周禾反握住了孩子的小手,轻轻抹了抹他脸上的泪,还没等再开口安慰他几句,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就钻到了自己怀里。   柳儿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闷在他胸前肆意地哭着,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担忧和恐惧。   “柳儿?”   周禾试探地叫了一声,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他知道原身昏迷这段时间把孩子吓坏了,父子俩相依为命本就不容易,再受不住失去爹爹的痛苦了。   ——没关系,柳儿别怕,以后我也会像你爹爹一样疼你爱护你,既然能重活一次,那咱们父子俩就好好过日子。   周禾思量了片刻,等怀里的小家伙呜咽声渐渐停了,他才安抚道:“爹爹已经没事了,再也不会吓到柳儿了,咱们去洗把脸好吗?”   他的嗓音本就柔和,柳儿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主动爬下床,“爹爹身子不好,我可以自己走。”   ——柳儿真是个孝顺孩子。   周禾试探地挪了挪身体,刚站到地上就觉双腿酸软,浑身无力,原身的身子骨确实太弱了些。   不过从前周禾的身体也常年发病,他有哮喘,这些年也都习惯了,自己都成了半吊子大夫。   他默默感受了一会儿,这副身子只是营养不良,若是好好调养也和常人无异。   柳儿主动牵着他的手提醒,“爹爹慢点儿。”   走到厨房的水缸旁他才注意到这张脸和他竟有九分相似,圆圆的眼睛瞳仁黝黑,睫毛卷翘,外头的晨光映过来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鼻子小巧,连唇下方下鄂中间那颗芝麻大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周禾不自觉摸摸脸,皮肤光滑细腻,看手上的肤色也是白皙的,指甲圆润骨节处透着淡淡的粉,身材纤瘦和他原来的模样没差多少。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他不再细看,舀了一瓢水给柳儿洗脸,小孩子的皮肤娇嫩,洗过脸后白润的肤色露出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虽说是个男孩儿,模样却和女娃一样俊,看着就惹人喜爱。   周禾手指做梳子给柳儿的脑后扎了个小啾啾,随后就被他奶声奶气地催促,“爹爹也洗脸。”   他的额角还有昨日留下的伤口,血迹已经干了,那处破了皮擦出了深浅不一的几道血痕,靠近发际处的那道口子较深,表面还洇着血迹说不定会留疤。   周禾用手指沾水仔细地擦了周围的血迹,伤口已经肿了,看来得敷些药,清理干净后他才得空环顾这个家。   半晌他叹了口气,只能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   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只矮柜,桌面上坑坑洼洼,一只桌腿还折了用破布绑着,说是厨房也只是用半墙隔开,里头有一口锅和一个水缸,灶台旁堆着几副碗筷,米袋子面袋子都放在角落,看样子已经空了。   ——这日子过得还真难…   正想着父子俩的肚子同时发出“咕咕”的声音,昨晚到今早都没吃饭,肚子早就空了。   “爹爹,你也饿了吗?”   周禾打开米袋子里头果然一粒米也没有,面袋子还有约摸两碗苞米面,就这点儿粮食也撑不了多久。   “柳儿去屋里坐一会儿,爹爹给你做饭。”   柳儿却摇摇头,不放心似的蹲在他旁边守着爹爹。   周禾见状笑着摸摸他的发顶暗叹,再苦不能苦孩子,有爹在不会让你饿肚子。   他小时候在孤儿院因为条件差经常吃糊糊粥,就是用苞米面熬的粥,眼下正好拿来裹腹。   两人蹲在灶台旁,热乎乎的一碗粥下肚,柳儿满足地眯起眼,“爹爹真香!”   “慢点儿喝,别烫到。”周禾只做了两碗,自己这碗刚喝三分之二就喝不下了,他饭量小,但身体虚正得多吃些东西补补,剩下一个碗底他也一口气喝光了。   简单刷了碗筷,周禾回屋翻翻柜子,里头有几件大人的褂子,每一件都有补丁,上头压着三件柳儿的衣裳,最底下角落有一个荷包,装了十五文钱,是父子俩的全部家当。   周禾收好荷包给柳儿加了一件褂子,外头刚下过雨早晨天凉,小孩子容易受寒。   他下定决心要带孩子出门一趟。   记忆里昨日傍晚柳儿被村里的孩子大壮骗去了河边,又突然下大雨,周禾得知后急忙去找柳儿,他抱着孩子回来的路上却被大壮故意从身后推了一把,这才滑倒撞了脑袋,被村民送回家后躺了一晚最后丧了命。   孩子做错事也要承担责任,这件事必须要讨个说法。   “柳儿,一会儿你跟在爹爹身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害怕,爹爹会保护你的。”   周禾先交待好,怕一会儿场面控制不住吓到他。   上门讨债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心里也紧张地砰砰跳,只能拉着柳儿的手给自己鼓劲儿。   村里的路是土路,下过雨后泥泞不堪,周禾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中间走去,不一会儿后背就出了汗,一拐弯迎面遇到了一个老妇人。   “小禾你身子好点儿没,刚磕破头不在家里养着,这么早去哪儿啊?”   周禾认出这是邻居王婶子,是个热心人,平时没少帮他家的忙,也是为数不多心疼这父子俩的村民。   “我去大壮家,找他爹娘讨个说法。”   王婶子见他面色苍白,额头血次呼啦的,一看这口子就不是小伤口,但大壮娘张婆娘可是个彪悍的,周禾性子柔脾气好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哪能是她的对手,到了她家保准儿得吃亏。   “我跟你去,我都听说了,婶子给你撑腰,不用怕她!”   “谢谢婶子。”   “谢谢王奶奶。”   周禾弯起眉眼,鼻尖上的汗珠被晨光照得透亮,脸颊出了汗泛着薄红,衬得他面庞有了几分血色,模样更水灵了。周柳也被他教得乖巧可人,是村里最有礼貌的孩子。   王婶子看了一眼不禁暗叹周禾哪儿都好,就是命苦。   “快走吧,你这孩子又跟我客气。”   到了大壮家,正好一家三口都在院子里,大壮左手拿着白面馒头,右手攥着煮鸡蛋,吃得满脸都是渣渣。   周禾鼓起勇气上前,“大壮娘,昨晚大壮故意把我推倒,我额头磕破昏迷了一宿,这件事我要讨个说法。”   “你说啥?”张小蒙眯缝着眼拧着肥胖的身子走过去,“你说这话有啥证据,这么大人了滑倒赖我家孩子,真不害臊!”   没想到她还倒打一耙,周禾把柳儿放在地上扯到自己身后,平静地回:“昨日的事大家伙在河边都看到了,那里都是碎石,磕到头轻则昏迷重则可能要人命的,孩子虽小但出了事大人也有责任,我只要他道歉,还要赔我看诊的药钱。”   周禾一股脑说完,就见张小蒙撇撇嘴嗤了一声,“你唬谁呢,这么小的孩子知道啥?他觉得好玩儿,那都是闹着玩儿呢!我看你就是想讹我银子!”   厉声吼完她就退回院子里一屁股坐到了泥地上,拍着大腿哀嚎,“哎呦这人穷真是心思多啊!欺负我儿子小不懂事来讹人了,大家伙儿快来看看啊!”   这几嗓子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张小蒙的丈夫张大根也是个混不吝,和媳妇儿一块耍无赖。   王婶子气得撸起袖子喝道:“你们这家人害了人还不认,真不要脸,怪不得你家大壮坏心眼多!”   “对啊对啊,周禾那么老实还能找你麻烦?我都看见了就是大壮推的!”   “我昨晚干活回来也看到了!”   “周禾脸上都是血,今早能起来还算命大呢!”   张小蒙自从嫁到这个村就这副刁蛮样子,见人们都帮周禾说话更是气得撒泼打滚,嘴里蹦着脏字把大家伙都骂了进去。   周禾捂住柳儿的耳朵,也觉直接来找她是下策,应该先去找村长让他来做主,这种村子里村长还是有话语权的。   他刚转身,就见村长李连生背着手过来了。 第2章   他当了几十年的村长,处事公正在村里也是有威望的,人们见了他立马闭上了嘴,唯独张小蒙还在骂骂咧咧。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该赔给周禾银子,头上的伤假不了,村民都能当证人,若是告到官府你们也是理亏的。”   村长开了口,张小蒙才歇声,梗着脖子道:“你问问他敢去告我吗!”   周禾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坚定:“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村长的话你不听,那我就去趟衙门,无论如何也得讨个说法。”   围观的人都对张小蒙指指点点,可算有人能制住她了,就应该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张大根拉着她胳膊小声儿商量,“要不我们就给他点儿银子打发走算了,别让左邻右舍看热闹了。”   村长绷着嘴角开口:“让大壮出来道歉,你们赔周禾五十文钱,这事我做主就算了了。”   张大根率先点头,张小蒙耷拉着脸狠狠地剜了周禾一眼,招呼大壮上前,大壮鼓着腮帮子大喊:“对不起!”   说完他甩开袖子就跑回了屋。   张小蒙不情愿地从腰间的荷包里数了五十文,刚要甩在地上让他一个个捡起来羞辱他一番,就见村长伸出了手。   她只好交到了村长手上,忿忿地给了张大根一肘子。   “这事了了你可同意?拿着钱快去抓点儿药吧。”   周禾小心接过放到了柳儿的衣服兜里,轻轻点点头,“谢谢村长,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说,养不教父之过,一味的纵容只会害了孩子。”   周围人纷纷点点头,“说得对啊,大壮就是被惯的,无法无天!总欺负我家虎子!”   “我儿子也被欺负过!”   “呸老娘的儿子哪里轮得着你们说!都给我滚!”   “哎呦,快走吧快走吧。”   周禾没再理会她,虽然这五十文买不来原身的命,但也算让那家人长了教训。   办完了事心里的紧张感慢慢消失了,他抱起柳儿往回走,王婶子见他没事也去干活了。   柳儿捧着五十个铜钱兴奋地扬起小脸,“爹爹,我们有钱了,不会饿肚子了!”   周禾贴贴他的额头轻声哄他,“以后爹爹也会赚钱,让柳儿吃饱穿暖好好长大。”   父子俩先去了村里的老大夫家,刘大夫昨日去隔壁村看诊了,今早才回来,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敲门。   “进来吧,哎呦你这头上咋弄的?”   老大夫知道这周家几口人个个身体都不好,都是苦命人,没少给他们看病抓药,也算是看着周禾长大的,这会儿见他面上有血不免担心。   周禾不愿多说,只说想抓几副便宜的伤药,天热只要伤口不化脓就行。   “这道口子最深,得好好养养,要不然你这俊脸可破相了。”   老大夫仔细看了他发际的伤口故意拿容貌吓唬他,谁知周禾没出声怀里的柳儿倒是“咯咯”笑了起来,“爹爹最好看了!比村西头的新娘子都好看!”   “正因如此,若是伤口留了疤可就变成丑八怪了。”老大夫也喜欢这娃娃,边逗他边去了里屋。   柳儿抬头看了看爹爹钻到了周禾怀里闷声说:“我不信,不管爹爹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最好看的!”   周禾搂着他柔软的小身子只觉心口熨帖,有他陪伴苦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爹爹不会变丑的。”   老大夫笑着从里屋拿出两只煮鸡蛋递给周禾,“你们爷俩早上又饿肚子了吧,快吃吧。”   周禾受宠若惊赶忙推拒,“使不得,您留着吧。”   “你不吃孩子这么小也得补身体,莫客气。”老大夫强硬地把鸡蛋塞到柳儿怀里,就去抓药了。   “谢谢。”周禾笑起来眸子亮晶晶的,笑容温暖,怀里的柳儿也乖巧可爱,任谁见了这父子俩都会觉得欢喜,谁不喜欢好看又心善的人呢。   就是命不好,生下来就是劳累命啊。   五副药花了十文钱,老大夫给他包扎好额头让他喝完再来检查一下伤口,周禾却摆摆手认定自己的伤口喝完就能痊愈。   走到家门口周禾看了看小小的院落,他家在村东头离景山较近,离村里的小河也不远,屋旁有块荒地长满了杂草,若是开垦出来可以像村里人那样架个小园子种菜。   不过买种子也需要银子,这件事等多攒点儿钱再办。   晌午柳儿吃了一只鸡蛋,周禾本想把另一只留给他明早吃,柳儿嘟着嘴非要一人一只,小嘴念叨着爹爹生病了要补身体。   实在拗不过他,周禾只能一起吃了鸡蛋,那点儿苞米面也只剩一顿饭的量了。   饭后把剩下的四十文钱放进荷包里藏好,两人就栓了大门背着背篓去了河边。   “爹爹,咱们能抓到鱼吗?”   柳儿瘦弱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小半头,拎着到他腿间的小筐兴冲冲地走在前头。   他手里的筐和周禾背的背篓都是原身编的,他手巧平时做的手艺活儿就是编筐编草鞋,缝缝补补也会一些,这才能赚点儿家用。   上辈子周禾也会编筐,用得是柳条,法子都差不多,改日也可以编几个留着用。   “我们试试吧,抓到鱼就给柳儿做鱼汤。”   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河边,周禾扶着膝盖缓了口气,头上出了汗伤口有些发痒,天气这么热他这身子还真受不住。   河边有几位村民也在抓鱼,抓到稀罕品种可以到镇上去卖。   周禾把柳儿带到浅水滩旁边让他自己玩一会儿,他往上游走走找找鱼。   刚走了几步就见一个扔在岸边的木头鱼叉,正好能用得上,河对岸一个汉子已经抓上了几条鱼,周禾也把背篓浸在水里,绳子拴在岸边的石头上,不一会儿就有一条肥硕的鲤鱼钻了进去。   此刻周禾的注意力却在那条巴掌大的小鱼上,他用叉子叉了两下都偏了,心里着急鼻尖也冒了汗,第三下时那条鱼不知撞到了那哪里不动了,周禾猛地一刺正好刺中了鱼尾。   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柳儿快来看,爹爹抓到鱼了!”   柳儿哒哒哒地跑过来举起小篮子,“爹爹真厉害,快放进篮子里!”   他兴奋地看着小鱼,伸出一只小手小心地戳了戳它,爹爹身子不好从没带他来抓过鱼,没想到一来就抓到一条。   柳儿目光崇拜地抬头看向周禾,直把周禾盯地不好意思,他鼓励道:“别着急,等柳儿长大了也能抓到大鱼。”   “嗯!”   在毒辣的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周禾脸蛋酡红,胳膊也酸了,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打算凉快凉快再继续。   刚要去收背篓就见那处水波荡漾,背篓动了动。   “嘘。”周禾把手指竖在唇边,又指了指水面。   柳儿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嘴配合地安静下来,大眼睛好奇地眨了眨催促爹爹去看看。   周禾翘起唇角放轻脚步一把提起了背篓,果然里头一只黑鲤鱼正在胡乱扑腾,看这个头足足有三四斤。   “哇~”   父子俩趴在背篓旁高兴地看了一会儿,这一趟收获颇丰,明天的饭也不愁了。   抓了鱼两人没急着回家,在柳树荫下歇息片刻,周禾折了几只柳条给柳儿编了一只蚂蚱笼,草丛里随手一抓就抓住一只蚂蚱,放进去给柳儿解闷儿的。   眼见着日头没那么毒了,大手牵着小手背着鱼慢慢地回家了,刚离开河边就碰到了几个老汉。   “小禾去抓鱼了?这么热的天你这身子可别昏倒到河边,可得注意啊!”   周禾笑笑,“没事儿,歇着呢!”   “呦,这鱼个头不小啊,正好你们爷俩都能补补身子!我听那日钱老汉说他孙子在河边抓到一只红毛鲤子卖了好几十文呢,要是你们也捞出一只这几个月都不怕断粮了。”   “谢谢王伯提醒,明日我们再去试试。”   周禾心中微动,这确实是一个赚钱的好法子,不过也是靠运气了。   晚饭周禾用那条小鱼熬了一锅鱼汤,仅剩的一撮盐也用光了。   柳儿小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坐在木盆里洗澡时还舔唇回味鱼肉的滋味呢!   小孩子哪能不喜欢好吃的,只是他懂事知道自家没多余的银子买吃食,平日里野菜团子也是笑着咽下去的。   周禾见状心里泛酸,轻声儿地把小的哄睡后,用剩下的热水洗了洗身子,天气热又累得出了一身汗,身上粘哒哒的不好受。   月光透过窗台的缝隙照进厨房,映在周禾身上,照得他皮肤更加白皙细腻,骨架匀称,纤细的腰肢侧面有一颗红痣,恍惚间红得像是血点子,攥着布巾的那双手常干粗活却白白净净没有变形留疤,让村里其他的年轻小哥儿好生羡慕呢!   次日一早趁着天凉快父子俩又去了河边,这回周禾带了两个背篓想碰碰运气,等了半个时辰河里才有动静。   柳儿颠颠地跑过去指着靠近岸边的那个背篓兴奋喊:“爹爹,有个红色的大鱼!”   周禾扶着树干起身,小跑到岸边,果然是他们说的红毛鲤子,个头比昨日的黑鲤鱼还大,今日的运气真不赖!   “柳儿,爹爹带你去镇上,我们去卖鱼。”   “好耶,爹爹慢点儿走。”   周禾带着柳儿快步走回家身上出了一身汗,他顾不得擦洗急忙搬来那个裂了口的陶罐,鱼不能死,死了就不值钱了,小心地盛了河水又把陶罐放进背篓稳稳当当地提上,父子俩就去赶村里通镇上的马车。   张小蒙抱着脏衣篮子远远地望着周禾的背影,眼珠子乱转嘴角轻蔑一撇,阴恻恻地叮嘱大壮,“儿子,你听娘说,以后只要见了周家那个野小子你就狠狠地欺负他,放心,咱家有钱出了事儿娘给你撑腰,记住了吗?”   大壮啃着鸡腿满脸都是油,在一旁用力点头,“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去赶集!下章攻出现~ 第3章   小镇名叫水景镇,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镇子,比村里繁华了许多,路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吃喝穿戴笔墨书纸一应俱全。   柳儿看花了眼呆呆地望着四周,不知先看哪些新鲜物。   周禾牵着他的小手下了马车,村里的车夫孙大哥每日跑两趟镇上,来回三文钱,只坐一趟就两文钱,见柳儿个子小也没要银子,还给了他几个野果子。   “孙大哥,这里都能摆摊吗,我想卖掉这条鱼。”他客气地问了孙车夫怕在这儿遭到驱赶。   马车里人不少,周禾抱着孩子热得额头流汗洇湿了伤口,此刻感到丝丝刺痛,不自觉地眨着眼睛。   孙车夫知道周禾年纪小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容易,能多赚一文钱都高兴好一阵儿,耐心地指着前头回:“这里都行,你看那个空儿,你就去那儿吧,只要鱼没死一定能卖出去。”   周禾抹抹汗感激一笑,“谢谢孙大哥。”   他带着柳儿站到了那块儿地,柳儿拿着小蒲扇不停地给鱼扇风,怕它热死了,自己额头上倒是渗出了汗珠。   “柳儿歇一会儿,爹爹来扇。”   周围都是小贩的叫卖声,周禾清了清嗓子也喊了一声,“红毛鲤子。”   不过他声音细弱很快被各种声音掩盖了,等了一刻钟,柳儿已经和小鱼玩儿了起来,正拿蒲扇逗它,面前突然停了一双靴子。   “你这鲤子是刚打出来的吗?”   来人穿着锦袍摇着折扇,认真地打量那条鱼。   周禾心里一喜,终于有人来问了,忙回:“早上捞的,您看这鱼还欢实呢。”   那人点点头,爽快地指着背篓,“一百文,我要了。”   这鱼果真值钱!   周禾神色微怔,白皙的脸激动地飘着红晕,连连点头,“您拿走吧。”   那人从荷包里数了一百文刚要递过去,看了看背篓和陶罐,他指着身后的酒楼,“这是我的铺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取个盆来,对了你那个背篓卖吗?”   “十文钱怎么样?”   周禾闻言把刚要说出口的“四文钱”咽了回去,“行,我在这儿等您。”   这个背篓是大号的,平时只能卖四文,没想到这位掌柜的一问价就是十文钱,可把柳儿乐坏了,偷偷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位富人。   不一会儿伙计端了盆接走了鱼和背篓,把一百一十文钱交给了周禾。   柳儿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小嘴微张一时说不出话,只紧紧地攥着周禾的衣摆,生怕被人抢走。   “柳儿看咱们有钱了,爹爹带你好好逛逛集市。”   这会儿大集上人来人往,周禾一手抱着破陶罐一手牵着柳儿,走到卖糖人的小摊前,柳儿目光瞬时被吸引过去,边上围了不少小孩子,都在眼巴巴地望着做糖的小贩。   “柳儿想要吗?咱们去买一个。”   小家伙刚想点头,但也知道这种吃食肯定很贵,他对钱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家里买不起的都是贵的,他垂着头收回目光,小声儿说:“爹爹,柳儿不要,咱们快走吧。”   周禾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我们难得来一趟就买一个给柳儿尝尝。”   “谢谢爹爹!”   拿到了糖人柳儿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却不舍得吃,但是天热边缘马上就融化了,没办法只能一口一口吃掉了。   遗憾的小模样看得周禾无奈地笑笑,心中感叹柳儿真可爱。   走到街尾不少山景村的村民在卖山货,有野蘑菇野菜还有一些野兔子野鸡,围观的人很多,看样子赚得不少。   王婶子的儿子儿媳就靠打猎为生,赶集时王婶子也来帮着忙活,她眼尖一眼就看见站在后头的周禾。   “唉小禾!你咋跑这么远,还带着柳儿?你看头上的伤还没好呢。”   周禾被人群推搡到一旁,他护好柳儿才回:“我来卖鱼,捞到了一条红毛鲤子。”   “爹爹可厉害了,卖了好多钱!”   王婶子瞪大眼睛一拍巴掌,“运气真好!我儿子打这么多年鱼都没见到一条红色的,我看你身子也好多了,往后别编筐了,一个月捞上几条那就够你爷俩吃饭了。”   哪有那么容易,都是靠运气的。   周禾脸上汗涔涔的笑了笑,“婶子别说笑话了,您先忙吧,我俩买点粮食就回了。”   “行,小心点,带好孩子!”   她话音刚落旁边客人就招呼,“老板,这一筐野菜五十文,卖不卖?”   “卖!旁边那筐三十文就卖!”   周禾听了一耳朵淡淡地看了眼那野菜的模样就收回了目光。   家里没米没面,首先得买点粮食。   买了小半袋粗米和小半罐苞米面就花了三十文,又买了五文钱的盐,父子俩才去赶回村的马车。   这点儿东西看着不多但加上陶罐也不轻,周禾抱了一会儿就喘了粗气,柳儿赶紧举着蒲扇给爹爹扇风,“爹爹累了吧,我们歇一会儿吧!”   周禾确实拿不动了,正好街边有几处阴凉地,他俩靠在墙角歇了片刻,忽然左侧传来几声“叽叽叽”的声音。   柳儿的小脑袋一瞬间就寻过去指着那团黄色新奇道:“爹爹你看是小鸡,好可爱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隔壁卖鸡的小贩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见到柳儿这么玉雪可爱的娃心里欢喜,招招手喊他过去,“小娃娃,你来摸摸吧。”   “爹爹,我能过去吗?”柳儿只听周禾的话心里记得不能乱跑,凡事得先问爹爹。   “咱们一起去。”   周禾观察了片刻,那几只小鸡毛色金黄有光泽,看着也活泼好动不像病鸡,若是柳儿喜欢,就买几只回去,等秋天就能下蛋了,正好给孩子补身体。   柳儿率先蹲到竹篮跟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几只,嘴里还发出声音逗它们,“叽叽。”   老婆婆笑了,见这二人的穿着就知是穷人家的,索性说:“看孩子这么喜欢我便宜卖几只,五文钱一只你们要不要?”   看着柳儿期待地眼神周禾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能让孩子挑吗?”   得了允许柳儿笑盈盈地看着篮子,仔仔细细地挑了四只,老婆婆还送了个小筐,让他装起来抱着。   这可是宝贝,柳儿怀里搂着小鸡紧紧地跟着周禾,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回家去把它们安顿好。   马车慢悠悠地晃回了山景村,到家后父子俩口干舌燥喝了半瓢凉水。   午饭熬了半锅米粥,炖了昨日那条大鱼,周禾不舍得放油放盐,尽量清淡些,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院子角落堆着一些竹条正好用来编个笼子,安置这些宝贝小鸡。   傍晚时分小鸡们终于住到进了新房子,柳儿左看看右看看不停地和它们说话,几只小鸡也配合的叽叽喳喳的叫着,玩儿的不亦乐乎。   这一日干了不少活,周禾擦洗完就累地躺到了床上,一边给柳儿摇着蒲扇赶蚊子,另一边阖眼脑中迷迷糊糊地算计着银子。   赚了一钱银子,花了五十五文,加上昨日剩下的四十文和十五文家底,手头上才有一百文,是够几个月吃喝了,但秋冬时要添置棉衣,柳儿也四岁了该到启蒙的年纪了,需要书本笔墨,院子里的小鸡也要有吃食才能长大下蛋,方方面面都需要银子,这一百文哪够呢。   看来得想办法多赚钱,编筐也要继续,能多赚点总比没有好,跟王婶子他们上山好像可行,但这身子虚怕是走着过去得被抬着回来,还是得好好养养身子骨。   不知想了多久周禾手中的蒲扇渐渐停了,柳儿小嘴咕哝着翻了个身钻到了爹爹怀里,夜色渐浓,父子俩依偎着睡熟了。   这几日都是起早去打鱼,接连去了十日捞上了两条红鲤,论个头一共卖了一百文,不过再碰到可就难了。   周禾头上的伤彻底好了,只留几道浅色的痕迹,日子久了自然就淡了。   这日王婶子正在晾被子,就见周禾牵着柳儿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咋了,出啥事了?和婶子说。”   周禾被她关切地眼神盯得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了,半晌才抿抿唇问:“婶子,我能和你们上山吗?我想挖点野菜卖点钱。”   “你要上山?”   听见王婶子惊诧的声音周禾心里没底,暗道这件事成不了。   没想到听她接着说:“早我就说带你上山,但你身子虚,山路不好走怕是走不回来,如今我看你身子好多了,应该能行,明日我儿子儿媳去山背面你也跟着去看看,柳儿就放我这里我给你看一日。”   “那太好了,谢谢婶子!”   周禾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没了那道伤口的影响又恢复了本来的俊俏模样,眼尾修长睫毛卷翘似是两片小扇子忽闪忽闪的,下鄂那颗痣随着嘴角闪动,更显鲜活。   次日天还没亮周禾把还在睡梦中的柳儿裹紧了小被子抱到了王婶子家,几人就出发去了山里。   景山上树木茂盛不时有野兽出没,王婶子的儿子王大牛和媳妇儿都是热心肠的,全程叮嘱周禾跟上别落单,到了山背面天也亮了。   夫妻俩去布置陷阱,周禾擦擦汗坐地上歇了一会儿才去不远处挖野菜。   突然身后杂草里传来几声响动,只一瞬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周禾手心颤抖攥着挖菜的小刀不敢回头怕惊动野兽,无声地对峙片刻,他只觉一颗心要跳出了嗓子眼,身子过度紧绷开始打哆嗦,但身后的动静已经消失了。   周禾小心翼翼地侧头瞥了一眼,杂草安安静静只有几只飞虫,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细瘦白皙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乱跳的心脏。   不知从哪里来得勇气,周禾站起身往草丛走去,他倒要看看野兽留下了什么印子,刚拨开草丛,就见后头有一个废弃的陷阱,坑里躺着一个男人。   那人满脸血污身上衣裳被坑里的木头茬子划破,胸前也有大片的血迹,远远看去不知是死是活。   周禾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顾不得会惊动周围,回头大喊:“王大哥王嫂子,这里有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坑里的江现离:“原来我是这么出场的。” 第4章   山林里树木高壮,日光丝丝缕缕地顺着缝隙洒落,此时陷阱坑里黑漆漆的,只能看清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锦衣,头上的玉冠已经碎了,看外表就不是村里人的打扮。   周禾干咽了几口唾沫鼓起勇气走到坑的另一边,这会离得近了,仔细看男人的胸膛还有起伏,是个活人。   认识到这一点他僵硬的脊背才稍稍放松,又喊了几声王大哥。   夫妻俩听见周禾的喊声还以为出事了,忙不迭地跑过来,见周禾没事,但坑里的人好像快死了。   “王大哥,他还活着,咱们把他救回去吧。”   这里野兽众多,过不了几日那人就会成了它们打牙祭的零嘴。   王大牛是个老实汉子,见人模样凄惨还有一口气也不忍扔下他,但带回村里死在山景村咋办,多晦气啊!村里人嚼舌头他可受不住,大牛媳妇听丈夫的话在一旁没出声。   他正犹豫就听周禾惊讶的声音响起,“他手指动了几下,好像察觉到我们在说话,王大哥我看他还有救呢。”   周禾还是打算说服王大牛,只有几人合力才能救人,只凭自己的小身板谁也回不去。   好歹是一条人命,就当积德行善了,王大牛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吉利话,爬到了废坑里轻轻碰了碰那人的身体,果然还有脉搏不至于带回去就死。   “小禾,你把绳子拿过来,我绑到他身上,咱们把他拉上去。”   “哎!”   周禾见王大哥同意了急忙去拿绳子,几人合力把男人拉到了空地上,这里光线暗看不出哪里有伤,眼下只能带回村子再做打算。   “今日陷阱做好了,但野菜挖不成了,你俩收拾东西咱们带他下山。”   王大牛嘱咐完就见周禾低垂着头喏喏道:“对不起,都是我耽误事,害你们白来一趟。”   “哎呀看你这话说得,你别多心啊,我们夫妻俩随时能来,倒是今日特地带你来挖菜的,你可是空手而归了。”   听了他的话周禾摇摇头,指着背后的背篓腼腆笑笑,“我也挖了半筐菜呢,够吃几顿了。”   几人不再耽搁背起他就下了山,回到村里已经下午了,周禾家离山脚最近,把人放到院里的竹席上,大牛才得空喘口气,他扇着蒲扇吩咐媳妇,“快去找村长。”   王大牛上山背回个人的事瞬间在村里传开了,人们到周禾家才知道是周禾主张捡回来的。   村长李连生背着手严肃地打量那个男人,眉头越皱越深。   “你们把人带回来打算怎么办?我们村不收留陌生人。”   话一口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瞬时噤声,表情难看的好似吞了苍蝇。   几年前村里李小哥带回来一个受伤的汉子,村民们个个捐吃捐衣热心帮他治好了病,没想到帮了个白眼狼,那人好了趁夜偷了十几家的财物,卷走了几十两银子就销声匿迹了,从此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收留外人了。   面前躺着的也是个陌生男人,也受了重伤,说不定以后会和那个贼一样,大家默不作声纷纷摇头,谁也不想沾上这个麻烦。   王大牛和媳妇也默默站到了王婶子身后,只留周禾和柳儿站到中间被人们盯着。   有村民开口劝:“小禾啊你自己还带着孩子,怎么还捡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以后日子咋过啊!”   “是啊,苦日子还没过够啊,这傻孩子!”   “村长,您做主把人送走吧,周禾哪能养得起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嗡嗡地环绕在耳边,周禾搂着柳儿的肩膀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此刻天热那人脸上的血混着污泥往下淌,看着怪瘆人的。   把他扔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若是留在这儿还有活路,无论无何周禾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被村里人围着盯得面色胀红睫毛颤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半晌才抬眸期期艾艾地说:“村长,人是我捡回来的,就放在我家吧,有我和孩子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他饿死,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周禾今年也才十九岁,从小没娘爹又没了还带着个小孩儿,这会儿又要养个高大的汉子,这家人咋生活呦!   王婶子犹豫了一会儿也劝,“小禾你可想好了,这是大活人不是小鸡崽儿,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周禾还没开口柳儿怯生生地说:“我爹爹一定能救他,不然他就死了,他的爹娘也会伤心的。”   村里人知道周家父子心善,但……唉……   “你确定吗?这人可得看好了,家家户户都把值钱物件放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村长清咳一声宣布,“这个男人就由周禾照顾了,能搭把手的就帮帮吧。”   既然商量好了,周禾也不忍心让他再躺到院里,问了几个叔伯帮着抬到了屋里,王大牛帮忙去找了老大夫。   “柳儿你去和小鸡玩儿一会儿,别跑远爹爹等会儿来找你。”   他怕屋里血腥吓到孩子,听了柳儿的保证周禾才打了盆水端进了屋。   屋里那张床对男人来说太小了,靴子还伸到了床檐之外,身上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王婶子没走留下来帮忙,她把外袍一撕那布就开了,外袍脱掉里头还有一层内袍,内袍扯下去才是里衣。   “这有钱人真麻烦,衣服穿这么多层不热得荒吗?”王婶子嘟囔着把他扒的只剩贴身一层,里衣除了汗湿了带些污渍没有血迹,说明他身上没有大伤口。   周禾也没吭声,默默拧了帕子轻柔地擦着他脸上的血迹,脏水换了三盆,那人才露出本来的面貌。   男人五官英朗,修长的眉下双眼紧闭,眼窝深邃,眉心微微蹙着但没有醒来的迹象,嘴唇苍白下唇干裂渗出了几滴血,单看这张脸轮廓温和但却藏着锋利的寒意。   ——这男人看样子就是不好惹的。   上辈子周禾除了上学只和孤儿院的孩子们打交道,社会经验很少,更没接触过这种昏迷中都看似凶巴巴的男人,莫名觉得有种压迫感。   他在心里给自己暗示,“他昏着我醒着,没什么可怕的。”   男人脸上的血来自额头的伤口,看样子比周禾磕破的那个口子深一些,脸侧有一些细小的擦伤,左手手腕肿得老高似是扭伤了,周禾不敢碰他只能和王婶子一起等大夫。   老大夫和柳儿一块进门,小家伙出了一头的汗坐在厨房的竹筐上乖乖地望着里屋,不给大家添麻烦。   “大夫您快来看看。”   周禾起身让出了床头的位置,老大夫凑近看了半晌才打开药箱正色道:“这人头上的伤比你的严重,得喝十日药,手腕扭了,我正骨后也得敷药,暂时不能用力,否则就废了。”   “都听您的,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有药钱大概多少?”   周禾轻声询问,他也得估量一下家里银子够不够。   “就收你十五文吧,你也不容易,我看最少一天最多三天就能醒了,这人能活命可得感谢你这个救命恩人呢。”   他知道老大夫心善,那些药可不止十多文,这也是份人情,他连连道谢想倒杯茶,但找了一圈发现家里连多余的茶杯都没有。   本就泛红的脸颊面露羞赧,双手搅着衣襟不知如何是好。   老大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嘱咐了几句。   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给床上的人上好了药。   “等他醒过来再去找我。”留下一句话大夫就离开了,王婶子刚要回家一拍脑袋想到,“小禾你们爷俩晚上住哪儿,把你爹在时的那张床搬回来吧。”   “我正打算呢。”周禾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那张床留在院里,麻烦婶子搭把手了。”   “又跟我客气。”   说是床其实就是四块宽木板拼成的,床脚是五个同样大小的树墩子,就搭在原本那张床的里侧,搭好后也算结实,一横一竖的分布把本就不大的里屋变得更拥挤了。   幸好家里还有一套换洗的被褥,周禾拿出一看像是百家被,用不同颜色不同料子的布头拼成的破旧褥子,不管咋样不睡光板床就行。   铺好床,已经傍晚了。   又是起早爬山又是捡人收拾周禾身体也吃不消了,头晕晕的双脚发胀,想到厨房的柳儿他强打起精神又去熬了一锅粥,热了吃剩的鱼肉。   柳儿知道爹爹辛苦,饭后主动提出自己洗澡,坐在小盆里来回擦着身子倒是像模像样的,况且每日都洗身上也不脏只是洗洗汗渍。   “爹爹,那位叔叔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他眨巴着眼睛凑到周禾耳边悄声问。   周禾往他身上撩着水朝床上望了一眼,“大夫说不超过三日,等他醒来我们问出他的家在哪儿就能让他回去了。”   “嗯,爹爹我不怕他,你别担心。”   柳儿年纪这样小猜人心思倒是猜得准。   小家伙洗完澡自己爬到小床上躺好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咕噜。   周禾就着剩下的热水擦了身子泡了脚才感觉解了乏,没那么疲累了。   回屋后床上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身上只有一套白色的里衣,王婶子说留着沾血的衣裳不吉利都带走扔掉了。   反正现在是夏日也冻不着,但他从山里回来身上肯定也脏了。   周禾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转身回了床边,一条腿刚搭上床檐低头看看自己和柳儿洗得干干净净的,那男人却脏兮兮的。   大家都是男人而且他受伤了照顾病人是应该的。   他抿抿唇回身又烧了一锅热水,家里只有水和柴火能随便用,也算方便。   周禾端着盆放轻脚步走近,就着月光伸手解开他的领口,衣襟打开就见男人脖子上戴着一根黑绳穿着一块血玉,泛着红润剔透的光泽。他不识货但也能看出是富贵人家常戴的玉佩,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直到上半身都露出来,这才发现男人不仅外表高大比周禾高出大半个头,而且上半身肌肉健硕,腹部肌肉条理分明,肩宽腿长和周禾的细瘦身材全然不同。   周禾看了两眼不禁红了脸,摇摇头目不斜视地开始擦身子,特别是擦到下半身时他动作快了不少,一刻钟后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床铺,只扯了条被子盖在他身上。   那套里衣得拿去洗干净,只能麻烦他暂时光着一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没说话的江现离:“这么早就被老婆看光了!” 第5章   次日一早院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柳儿醒来揉揉眼睛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爹爹不知做什么去了。   大床上的男人还在,一动不动的躺着,被子只遮住了他的腰腹和膝盖之上,肩膀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柳儿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片刻也注意到那人颈边戴的那块血玉坠,白日里光线好,玉坠莹润细腻看着就是值钱物件。   但他只是看了几眼默默感叹一句“好漂亮”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   男人的脸色仿佛恢复了些血色,但是嘴唇又渗出了血,柳儿不敢再多看穿上小衣服颠颠地跑出门去找爹爹。   周禾天刚亮就起来了,在附近挖了一篮子野菜,打算摊个饼。   这会正在院里喂小鸡,这几只小黄已经带回家十多日了,在柳儿的精心照料下几个小鸡崽长大了一圈,褪去了金黄的毛色变成浅黄色,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换毛蜕变成成年鸡了,秋天就能给柳儿下蛋了。   “小鸡快快长大。”   周禾边喂鸡边在心里默念,喂完鸡他环顾这个院子,目测只有十平米,靠近屋子的一角有一口水井旁边堆着竹条和编好的竹筐,那日他又从河边折回来很多柳条,打算编几个柳条筐拿去卖。   另一角放着鸡笼,其他两角都堆着木头柴火,小院干净整洁也能看出这家主人勤快。   周禾刚打了一桶水就听身后有动静,柳儿跑过来第一句话就是“爹爹,那个叔叔流血了!”   可把周禾吓了一跳,放下桶就跑进了里屋,仔细瞧瞧只有嘴唇干裂渗出了血珠,头上的伤口已经不渗血了,红肿的手腕也消了很多,但人却呼吸平缓没有醒来的迹象。   周禾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心砰砰乱跳这会需得静一会儿歇歇。   “柳儿,我们不喝水时就会渴,渴了嘴唇就会缺水干裂,这位叔叔想喝水了。”   他给柳儿耐心解释,柳儿轻轻地点点头,“爹爹你歇着,我去拿水!”   周禾嘴角微弯欣慰地望着柳儿,暗叹这孩子真是贴心小棉袄。   柳儿拿水的功夫他起身拧了个帕子,先轻轻地给他擦了脸,又擦了手和胳膊,不知是不是周禾的错觉,他发现今日男人眉头舒展,不像昨日微微蹙着,难道是他有意识了?   下唇有几道小口,他拿一根筷子沾了水轻柔地洇到唇上,昨晚他就反复擦了几次,但今早还是裂开了,看来得醒过来多喝点水才能好了。   忙活了一大早周禾用苞米面加了野菜特地放了油烙了四个菜饼,野菜被油煎软,味道喷香,柳儿小小一人一口气吃了一个半饼子,直撑得打嗝。   周禾噗嗤一声笑了,忙给孩子拍拍背。   收拾好了床铺又擦了桌子和床头,这个家就算打扫完了,他望了一眼床上的男人估计暂时不会醒过来,帮他掖严实被子就栓上了门。   父子俩还有那个男人换下了几件脏衣服,周禾又带上了一个背篓,就牵着柳儿的小手带他去了河边。   村里人都在河的下游洗衣服,早上天气凉爽日头还没升起来,许多妇人都趁这个时候出来干活。   河边已经蹲了几个人,周禾默默地走到最右边开始洗衣,柳儿拿着上次的蚂蚱笼去后头草地抓蚂蚱了。   不用看周禾也知道他一来就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几个妇人丝毫不怕他听见,声音越来越大,“唉你们看,那不是周家父子吗,我可听我家男人说了,捡回来的那个汉子能不能活都不知道,他也是胆子大,竟然留个活死人!”   “谁说不是呢,周禾和孩子都要揭不开锅了,又留个汉子,不怕饿死吗?”   “我听说那男人模样不错穿的衣服料子咱都没见过,说不定是啥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要是能醒不得掏出银子谢谢恩人,这周禾不就发财了!”   “李二嫂还是你有脑子,我们咋没想到,这是个摇钱树啊!”   说罢,几人互相挤挤眼不怀好意地笑了。   说话的这几个妇人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最爱在背后嚼舌根,她们看周禾平日老实脾气又好,当着人家面就开始讲究了。   周禾低头闷声洗衣服本想当做没听见,不过那几人越说越难听,这会儿正说他看上人家了想带着孩子飞出这小村子当凤凰呢!   他想到背后玩耍的柳儿心里不再犹豫,手心紧紧地攥着湿衣服皱起眉头就要去理论,正要起身那边突然传来几声妇人的呵斥。   “呸,日日嚼舌根也不怕烂舌头!”   年轻妇人故意把背篓往水里一扔,飞起的水花溅了几人一头一脸,“哎呦,你!”   “你没长眼睛啊!”   那妇人名叫李元胡,说起来还和周禾是亲戚呢。   她是周禾大伯的儿媳妇,不过周大伯和周老爹兄弟俩因为旧事断了亲多年不来往了,但是堂哥周谷和媳妇李元胡还惦记周禾,时常偷偷塞点儿粮食,这些日子他们出了趟远门回来时才知道周禾家里出了这么多事。   “我眼睛是不好,不像你们不仅眼瞎而且心脏,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往出说,这个理你们不明白吗!”   李元胡胆大爽快不像一般女儿家细声细语的说话,平时都是扯着大嗓门,最烦这些背后骂人的妇人,这会儿碰见了也不给面子,直截了当地损了几句。   那几个妇人不服气阴阳怪气回:“装什么好人啊!你公公欺负周禾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头啊!”   这一句成功把她噎住了一瞬,双方叉着腰互相瞪着眼像是要给对方脸上盯出几个窟窿才罢休。   “元胡嫂子。”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道柔柔的声音打破,周禾背着背篓走过来立到了李元胡身旁,他紧了紧肩上的绳子慢吞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若能醒过来那是他的造化,照几位婶子那么说,难道我比老大夫还厉害,救他之前就断定他能活,我能得到报酬发大财?”   周禾点到为止没有多说,本也不想多生事端,但那几人污蔑得太过分,他也得回几句,不能看他老实就欺负人。   “听见了吗,再敢当面嚼舌根我就把你嘴打烂!”   李元胡又呵了那几个妇人一句。   妇人们诧异地瞄了周禾一眼撇撇嘴转身洗衣服去了,周禾的衣服已经洗完了,叫了柳儿打算去上游抓几条鱼。   “小禾,你捡回来的那个男人醒了吗?”李元胡面对周禾立马换上笑脸,“这是你哥托我带给你的,你拿着。”   她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十文钱,塞到周禾手里。   “这我不能要,嫂子替我谢谢堂哥。”周禾连忙推拒,“那人还没醒也不能吃喝,我和柳儿家里有粮食,手里也有钱,够用呢。”   李元胡哪能不知道他家的家底有多少,揭不开锅是常事儿,说什么也得把银子给他,俩人推拉一会儿周禾也热得够呛,不由得咳了几声,他拍拍胸口道,“嫂子,我真的用不上,这样吧,等我需要时我去找你们,行吗?”   “哎呦你别着急,我拿回去就是了!”李元胡拍他后背几下替他顺顺气嘱咐,“有事你可得来找我们,咱们是一家人,别听那些长舌妇瞎说!”   “我知道的,谢谢。”   柳儿甜甜地说了一声“大娘再见”就和爹爹去抓鱼了。   李元胡立在原地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犟!   柳儿每次来河边都去做记号的那个地方放篮子,他说这里捞到了三条红毛鲤子,是个好地方,和爹爹商量以后就在这里打鱼吧。   周禾一向会满足小孩子天真的想法,笑着点头欣然答应了。   把竹篓的绳子栓在岸边的石头上,竹篓里绑着柳条尾端系了几只蚯蚓,这也是个笨方法就看鱼会不会主动上钩了。   等待的时间父子俩坐在大树下开始扯柳条编小筐,柳儿虽然聪明伶俐,但他毕竟年纪小,编筐这种精细活儿他还学不会,只能托着腮崇拜地看着爹爹的动作。   那日常来收筐的生意人说竹篓三文钱,柳筐五文钱,价格压的很低,可是镇上大集时小贩卖的筐最小的也要价五文钱一个,大筐都要七八文,怪不得买鱼的掌柜的给他十文钱。   周禾打算多编几个一起带到集上去卖,能多赚几文呢!   “爹爹手真巧,篮子好漂亮!”柳儿时不时地就夸几句,或者悄声去看看竹篓有没有动静,哒哒哒地跑来跑去。   父子俩等了一个时辰,周禾手里的筐编了大半竹篓也进了一条大鱼,他背着洗好的衣服手里提着鱼带着柳儿回家了。   进门时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变化,已经第二日了,估计还要再等等。   柳儿抓了菜去喂他的宝贝小鸡,周禾在院子围栏上晾衣服。   和周禾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不同,男人的里衣雪白料子是上好的棉布,摸着就柔软舒适,许是整个村里都没人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他怕围栏弄脏白衣,特地用布头撮了一条绳子,一头扯在房檐下另一头连在栅栏边,搭好后满意点点头。   两人在院里忙活着,不时传来几声柳儿清脆的笑声,谁都没注意到屋里床上的男人突然抬手捂住了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江现离:“明天能让我醒了吗?” 第6章   江现离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重物敲打过,一阵阵钝痛袭来,他满头虚汗,脑海里不停地闪过一些画面。   拉着货物的马车平稳地走在山路上,只听一声嘶吼:“少爷小心!”一群带着刀的蒙面人突然围了过来,他和侍卫拼杀出一条血路,却被蒙面人操纵着发狂的马车撞到了山崖下,山中到处是草木,电光火石间他只来得及护住头部,却还是磕到了碎石上,只觉尖锐的刺痛传来,下一瞬他就失去了意识。   此时好似有千百根针一齐扎着后脑,江现离挣扎片刻忽然惊醒,瞬时睁开了双眼。   ——少爷?我是谁?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脑中乱糟糟没有头绪,只记得一个名字“江现离”。   ——这是我的名字?   身子暂时不能动思维也停滞了,静静地缓了一会才感觉到身体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空气中有淡淡的药味儿混着青草香,左手手腕硬邦邦地被木板固定,右手倒是能动,双腿也无阻碍,只是似乎身上的衣服都被剥下了,只搭了条被子。   刚才在梦里也许发出了动静,但这会儿无人发现,也没人来换药,定是周围没人守着,这不像是在所谓“少爷”的家里,难道是被陌生人救了?   想到这他急忙去抓自己的脖颈,摸到那块温热的血玉时才舒了口气,看样子救他的人不图财,这块玉还在。   他试着回忆自己的身份,但只记得刚才梦里的一声“少爷”和脖子上这块玉对他很重要这两样消息,其他的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碎片抓不住更无法拼凑在一起。   若是再往深处思考脑后就会传来细密的刺痛感,江现离强忍着疼痛尝试回忆,片刻后他肩颈处浮起青筋,抓着床檐的手骨节泛白,独自忍受半晌,一阵剧烈的疼意袭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一般彻底脱力,不得不放弃了。   但也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失忆了。   江现离躺了一会儿有心想探探周围的虚实,却更无能为力,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眼睛也看不见了。   在房西的阴凉处周禾编完了那只柳条筐,揉揉发红的手又捶捶酸麻的双腿才把小筐用绳子穿起来挂到房檐下。   那里已经挂了三个竹篓三个柳条筐,顺利的话也能卖二十文了,等凑够十个就能去赶集了。   柳儿靠在周禾腿边仰头望着那处,期待地问:“爹爹,下次去赶集能带上柳儿吗?我能帮爹爹提篮子!”   “好,以后爹爹去哪里都会带着你。”周禾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瓜,父子俩对视一眼轻轻地笑了。   “那我们拉勾,爹爹不许耍赖!”   周禾配合地勾了他的小手指末了又拇指相对按了个手印,这回说话必须要算数了。   “回屋吧,爹爹给你做鱼汤喝。”   柳儿一听能吃鱼拽着周禾的衣角就率先往厨房跑,主动抓着那条大鱼递给了爹爹,“我能喝两碗吗?”   “当然可以,柳儿多吃点儿,鱼汤管够。”   他动作麻利地给鱼开膛破肚,掏出内脏,柳儿在一旁看着也不害怕,不时问上几句那都是鱼的什么部位。   厨房和里屋只有半面墙相隔,两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床上的江现离的耳朵里。   现在情况不明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况且自己又失忆又失明,这样的身体待在谁家都是个累赘,他只能先听听情况再做打算。   听声音像是一个孩子和一个年轻人,这家只有父子俩一起过日子。   再听那年轻人做鱼汤都舍不得放油放盐,吃的是粗米,定是日子过得困难的。又默默听了片刻,厨房的父子俩已经做完饭了,这个家的情况江现离也约摸了解了。   周禾把鱼汤端到桌子上,柳儿坐在床边端着小碗小心地盛了一碗先递给爹爹,另一碗才放到了自己跟前。   周禾回身正要去端饼,不经意瞥了一眼大床,见那男人虽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但是双眼已经睁开。   他吓了一跳,霎时后退一步一把把柳儿拽到了自己身后。   人昏迷时盼着他醒过来,这会醒过来了却没声音莫名有些瘆人。   周禾捂着柳儿的双眼,连呼吸都有片刻的迟缓,哆嗦着声音问:“这位大哥,你是…醒了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柳儿更是大气不敢喘,紧紧依偎在爹爹身旁。   江现离没打算吓他们,只是不知何时开口,只能先睁开眼睛,这会儿他扶着床檐坐起身刚要下床,就听对面人高声制止,“你先别下床,你的衣裳我都拿去洗了。”   说罢,周禾也觉得不好意思,床上的男人却没在意只是了然的点点头。   “我失忆了,而且眼睛看不见了。”   男人嗓音干哑说这话时脸色苍白,额头的纱布上还有点点血迹,嘴唇上干裂的小口还渗出了几滴血珠,仔细看双眼空洞没有焦点,但眼帘微眯目光落在前方,此刻莫名带着审视,虽然面相狼狈但端坐在床上气势不减,反倒看得周禾和柳儿浑身紧绷心里生出怯意。   失忆又失明这种事也能被他碰到,周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抬起一只手轻轻晃动几下,男人确实察觉不到,眼珠丝毫没有动作。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那人只是偏头动了动,静静地注视前方。   周禾尽量让自己放松,试探问:“你说你失忆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或者家在哪里?”   眼下能问出点有用的消息也是好的,说不定对寻人有帮助呢。   “我只记得我叫江现离,其他的事暂时想不起来。”   男人语气平静既不紧张也不恐惧,嗓音里透着毫不掩饰地冷淡,他没等周禾回答又接着道:“我醒过来就躺在这张床上,看样子是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会记得。但是我现在一无记忆二无钱财,不能报答你还反而拖累你,怎么处理由你做主,若是我能恢复记忆一定会来送报酬的,还请你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和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听罢周禾神色微怔,这人失忆又失明还能这样处变不惊,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你要先喝点水吗?”周禾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忐忑说:“你的嘴唇干裂了好几日,这会儿都是血,不信你摸摸。”   江现离闻言后背不再紧绷,却对周禾的行为不解,寻常人知道救回来一个大麻烦,首先想到的不是为自己谋利益就是减少损失,而眼前人只是关心他喝没喝水?   他没出声儿,屋里登时安静下来仿佛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对峙了片刻,他才微微颔首,“麻烦你了。”   周禾松了一口气,拉着柳儿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让柳儿留在灶台旁,自己走了回去。   他把水递到男人面前,男人没有抬手去接,而是手心朝上压在被子上,周禾见状把杯子放到他手里,下一刻就赶紧退了几步回到了原地。   那人有条不紊地喝光了一杯水才开口,“你不问问我其他的事?或者你想好了怎么处理我这个麻烦了?”   周禾睨了一眼他冷淡的脸,下意识觉得这人不像坏人,穿的那么富贵又戴着值钱的坠子,怎么着也不会图他的财的,虽说身材高大比他们爷俩强壮了不少,但是他失忆又眼盲,更不会有能力害命。   既然没有危险,那又有何担心呢?唯一的担心就是留下他就要多赚一人的口粮了。   他喏喏地说:“我叫周禾,这个家只有我和儿子,若是现在让你离开很有可能会丢了命,那我不是白白费心救你了,既然你醒了那就好好在这里养伤,等身体恢复了再做打算也不迟,你…同意吗?”   周禾嗓音轻柔无形地安抚了眼前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说话还这样客气。   江现离转念一想,若是他一辈子都不能恢复记忆呢?真的有人善心这么多?不怕多个累赘?   他虽然失了忆但自认自己肯定没这么好心,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在意。眼下周禾肯收留自己是最好的情况,略微思量后他微微颔首,“谢谢,我可以帮你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   醒了但仿佛没什么用qwq 第7章   人醒了首先得叫大夫来看看,周禾去院里摸摸早上洗的衣裳,这会儿已经晒干了。   他把里衣递给江现离,轻声说:“你的外袍划破了沾满了血已经扔了,这是里衣,要不要…我帮你?”   周禾抓着衣服胳膊伸向前头下一刻手腕就被他攥住了,“不用,我自己来。”   江现离不习惯有人碰他,下意识地挡住了周禾,许是自己没收住几道,就听他“唉”了一声往回抽手,怕是那道纤细的手腕表面已经有一圈红痕了。   “抱歉,你没事吧?”江现离急忙松开。   周禾揉着腕子摇摇头,眼底泛酸涌上泪,那人的力气太大了像一把铁钳扣住就让人动弹不得。   好疼,可千万别肿了,要不怎么干活啊。   江现离没听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一遍,周禾才想起他现在眼盲只能通过声音交流。   “没事,你先穿上衣服吧,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等他回答周禾去厨房抱起柳儿就跑了出去,在屋里待着只觉得压迫感十足,况且刚才也见识到了那男人力气有多大,一拳怕是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急匆匆地跑到老大夫家,这才看到村长也在,周禾脸颊绯红抱着孩子,露出的手腕已经红了,看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问:“怎么了?出啥事了!”   周禾喘了口气,“捡回来的人已经醒了!但是他失忆了眼睛也看不见了。”   老大夫和村长来到周禾家,一进门就见男人端正地坐在床边,听见门口传来声音也只是歪歪头看向这个方向。   “我是这个村的大夫,来给你看看伤。”老大夫看了一眼只觉这男人坐在那里姿态沉稳,气度不凡,不是村里庄稼汉能比的,不免有些疑惑这人是什么身份。   江现离微微颔首,静静等着老大夫看诊。   “你可还记得家在哪,有几口人?”老大夫摸摸他的后脑,还没完全消肿,“眼前是一片漆黑还是能感到光亮?”   “除了名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经意动了动耳朵,听出这屋里除了那父子俩和老大夫还有一个人,不知是何身份,或许是这个村的村长。   老大夫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去院子里试试吧。”   他伸手去扶床上人的胳膊,江现离身子微微侧了一下才站起身,周禾在一旁搂着柳儿仔细地看着那边,自然没错过他细微的动作,看来他真的很不愿意被人触碰。   到了院里阳光正明媚,江现离眨眨眼道:“现在眼前是红彤彤一片,但还是看不见轮廓。”   “那就好!”老大夫笑着点头,“说明你的眼睛对光有感觉,不是完全失明了,依我多年的看诊经历来看,你是脑后遭到了撞击瘀血还没消散,才影响了眼睛,我给你针灸几日试试,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了。”   江现离听见自己有复明的希望也只是面色平静沉声说:“谢谢大夫。”   周禾在身后跟着听了老大夫的话松了一口气,失忆可以慢慢恢复,但眼睛还是得快点治好,不然日常生活也不方便。   老大夫带他进屋针灸去了,村长李连生缀在后头拉住周禾,脸色担忧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村长,您有什么事吗?”周禾问。   李连生走到院门口悄声嘱咐:“小禾,你这孩子心眼实,可不能啥都和那男人说,值钱东西藏好,你们爷俩还得过日子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村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之前那个贼的事,刚开始大家伙都以为他是好人,哪成想刚把伤治好就做那些事,人不可貌相,这男人看着英俊穿得也富贵,万一是假的呢!   周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柳儿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也似懂非懂地应声,村长看着父子俩一副天真模样,不禁摇摇头暗道:“希望这人没什么歪心思,否则这一大一小都得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呢。”   他拍拍周禾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有事你就来找我,咱们村不留外人但对本村人还是得照顾的。”   “谢谢村长。”   周禾在院里和柳儿喂了一会儿小鸡崽,老大夫在屋里也施完了针,“眼睛的事别着急,慢慢就会恢复了,救你这家人日子过得困难,你好好养伤别给他们父子俩添麻烦,否则我这医术也不能保证把你治好。”   他这话透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江现离闭着眼缓解着脑中的刺痛感,手心满是冷汗,“我知道,麻烦了。”   人都走了周禾才带着柳儿回屋,桌上的鱼汤已经凉了,拿去厨房又热了片刻才端回桌上。   周禾和柳儿坐在一侧,把桌子往大床方向挪了几寸,确保江现离坐在床檐就能碰到碗筷。   “这位大哥,我做了鱼汤,你喝一点儿吧,我们家里没什么好吃的,这鱼是早上去河里捞的新鲜着呢,对你养伤有好处。”   说完盛了一碗小心地推到他面前。   鱼汤冒着热气,没有鱼腥味反而是清淡的香气,江现离想起刚刚周禾不舍得放油盐的事,也好奇这汤做出来味道如何。   柳儿把家里唯一的勺子递给他,小声儿道:“叔叔给你勺子。”   周禾笑着摸摸柳儿的发顶,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他的小碗。   江现离道了谢就一直沉默地喝汤,干粮是苞米面野菜饼,他只咬了一口就觉得干涩噎嗓子,但听了一会儿对面两人细细地咀嚼声后自己也咽了下去。   苞米面是粗粮,小时候在孤儿院周禾经常吃大饼子配婆婆丁野菜,即使后来吃了多年精米精面,此时再吃也并不觉得难以下咽,反而有一种怀念。   不过看江现离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没吃过苦的大少爷,定是觉得又干又噎。   “江大哥?我叫你江大哥可以吗?”周禾吃了半个饼就放下了筷子,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他的碗里又盛了半碗汤递给他,耐心解释,“我家里条件差,现在只有不要钱的鱼汤能常喝,别的吃食只怕是买不起,辛苦你和我们一起吃这些了。”   听罢,江现离摇摇头,他虽然看不见也能感到周禾是个温柔的人,那孩子更是乖巧不出声,明明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却处处都在照顾他这个外人。   江现离疑问更甚,救人的人反倒像是寄人篱下的客人,这父子俩还真有趣。   “你客气了,我能醒过来还要承蒙你的收留照顾。”他端起碗舀了一勺放入口里才知鱼刺已经挑出去了,碗里都是大块鲜美的鱼肉,握着勺子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暗道周禾照顾人确实尽心尽力。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怕是和旁边的孩子一样了,吃饭也要被照顾呢。   “周禾,谢谢。”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他自从醒过来仿佛只说过简单的“谢谢”“麻烦了”这几句话,周禾出神地看着对面吃饭的男人,举止有礼,吞咽的动作不疾不徐,虽然眼睛看不见动作也没有任何慌乱,好似面前不是一碗普通的鱼汤而是值得细细品味的山珍海味。   听见男人的疑问他才回过神来,碰碰柳儿的小手温声道:“柳儿,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柳儿咽下最后一口饼擦擦嘴才喃喃回:“我叫周柳,今年四岁了。”   江现离点点头,“周禾呢?”   “他是我爹爹,今年…今年十九岁!”   爹爹的事情他都知道,平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爷爷去世后就没别的人常来说话了,此刻家里多了一位模样英俊的叔叔,柳儿也觉得新奇,打开了话匣子,把村长嘱咐的事都忘了。   江现离挑眉,“年纪这么小孩子都这样大了?”   周禾闻言扬起了嘴角,柳儿也眯眼捂着嘴偷偷笑,“我和叔叔一样,也是爹爹捡回来的!”   柳儿刚来到周家时全村人都知道周禾捡了娃,本想认他做弟弟,但周老爹想了一宿还是要让他矮一辈,叫周禾爹爹。   若是这个孩子长大后孝顺自然没的说,若是长大后想撇开周家不认周禾起码父子的身份也能约束约束。   正因为周老爹的顾虑还是半大孩子的周禾有了柳儿这个儿子,村里人多口杂即使大人不说小孩子也会传言,柳儿也知道自己不是爹爹亲生的孩子。但周家对他悉心照顾疼他爱他把他养大,柳儿早就把周禾当做了自己亲爹爹,更是聪慧懂事,丝毫不避讳这件事。   刚刚他话一出口江现离就懂了,真的有人天生心地良善,不牵扯利益也能无私地发善心,不管自己条件如何遇见被遗弃的小孩还是快丧命的大人都会救。   他顿了一会难得换了副表情,故做轻松地问,“柳儿年纪小叫周禾爹爹,我虚长几岁,该怎么称呼周禾呢?”   作者有话要说:   柳儿懵懵:“叔叔也想叫爹?” 第8章   他只是开玩笑,倒让周禾红了脸,想了想回:“江大哥叫我周禾就行了,你现在眼睛看不见还是不要到处走动的好,平日里有事可以叫我和柳儿。”   周禾嘱咐了几句又想起老大夫的话,安慰他,“大夫说你的眼睛不碍事,过几日就能好了,你别担心。”   “我知道。”   一盆鱼汤被几人吃得干干净净,周禾暗叹江大哥身量比他高胃口自然比他大,一顿饭就吃了两个半饼子,那点儿粮食大概撑不了一个月了。   下午柳儿和周禾照例去河边捞鱼编筐,本想让江现离在家里休息,但他执意要跟着一块去,说是躺了好几日了也想活动活动,而且可以帮他们提东西。   柳儿主动拉着他的大手,“爹爹,就让江叔叔跟咱们去吧,河边可好玩了能捞小鱼抓蚂蚱!”   左右让他留在家里也干不了活儿,周禾思量片刻就点头同意了。   一路上周禾和柳儿都在提醒他脚下哪里有石头土块,柳儿攥着他的小指带着他挑着平坦的路慢慢走,慢悠悠地走了两刻钟才到河边。   周禾蹲下身和柳儿刨土挖蚯蚓,江现离穿着雪白的里衣黑色靴子站在柳树下,更显修长挺拔,把旁边的一大一小都显得娇小了许多。   这副打扮和村里人不同难免显得奇怪,河边抓鱼的几个汉子注意到他们,不时往那边望望。   一个黝黑的汉子摇摇头嘀咕,“那男人看着就不像村里人,我看周禾这回走大运了!”   “我都听说了,那人失忆了,啥时候想起来还不一定呢,我看这是个大麻烦,留他在家得给他多花不少银子呢!”   “周禾身子好些了日日来抓鱼,不找点吃得怕是又得挨饿。”他说着指指自己的头:“我看周家小子傻怕是脑子有问题,救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啥条件。”   另一个矮瘦汉子砸吧砸吧嘴,像那几个长舌妇一般偷偷凑近说:“我听媳妇说,周禾日子过得紧,唯一的亲戚也不帮衬,哪有姑娘想嫁给他啊,说是有媒婆看他模样好,要把他说给别的光棍汉子呢,我看可行,只不过那个拖油瓶可没人要喽。”   “真嘞?”汉子斜着三角眼正想多问几句,余光暼到了树下的江现离,他一甩手递了个眼神,“少说几句吧,那个男人在那儿。”   “我说两句怎么了,村里人都这么说。”   几个汉子还在嘀嘀咕咕眼神偷偷往这边瞟,仿佛认为地方空旷他们听不到,殊不知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江现离的耳朵里。   他虽然看不见但也能猜出来那些人用怎样嘲讽又不屑的眼神看着周禾,甚至把他当成了全村的笑柄,原因只是因为做了两件善事,救了两个人。   本来平静的内心像是被投了一颗石子瞬间泛起涟漪,他扶着柳树坐下侧头听了片刻,周禾已经放了两个竹篓在水里等鱼上钩了,柳儿也传来几声笑,似是没听见那些汉子的话。   江现离双眼微眯,眼前还是红彤彤一片看不出轮廓,他垂头沉吟半晌,就听那些汉子说道:“周禾那边有鱼,去他那边捞!”   他本不是会管闲事的人,但这会儿突然起了兴趣,嘴角微勾沉声喊:“周禾,旁边几位叔伯看你辛苦说要把手里的鱼给你,你和柳儿歇歇吧。”   河边的人都被这一嗓子吸引过去,周禾正在放篓抹抹头上的汗不解地看他,什么时候说过,他怎么没听到?   那几个汉子正拎着鱼篓往周禾的方向去,闻声一愣,见周禾和柳儿已经朝他们看来,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没出声。   周禾正要摆摆手拒绝,江现离提醒道:“几位叔伯,刚才你们商量的话我都听到了。”   其中一个干瘦的汉子神色僵硬,他刚刚只说了坏话,不免亏心刚要否认暼了一眼江现离的脸色抖抖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另一个汉子梗着脖子道:“我们啥时候说要送鱼!”   “嗯?”   “我明明听到你们说周禾辛苦,养家得花一大笔银子呢,你们打的鱼多才说要送他们父子的。”江现离揉了揉额角反问:“难道是我听错了?你们的话还有别的意思?要不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   “你!”   他把话都堵死了怎么说都是他有理,而且这几个汉子背地里说的坏话又不敢当着周禾的面重复,咬咬牙犹豫片刻只能舍了背篓里的鱼。   没想到几句话就被这男人摆了一道,看样子还真不是老实人。   三人的背篓里起码有十几条大鱼,这会儿心里不情愿地递给周禾,面上还要摆出关心晚辈的样子,“小禾啊今日鱼多,我们打上来的都给你,也算是代表村里人帮帮你救回来的那个汉子,你别客气哈。”   周禾撑着膝盖起身,蹙眉推拒,“使不得,各位叔伯的心意我领了,我不能收。”   天气这么热,大家也辛苦,他哪能占便宜呢,况且周禾觉得和这几个村里人还不熟识,不能拿人家的东西。   “这……”   几个汉子悄悄暼了江现离一眼,见他微垂着头面色平静,右手拽了一根柳条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像是不在关心这边的情况。   瘦小汉子心思活,也不想吃亏,话锋一转说:“唉我就知道周禾不是爱占便宜的人,既然你不要那我们就收…”   话音还未落就听一声清咳,江现离扶着柳树起身向前迈了一步,柳儿看到立马跑过去攥住他的手提醒,“叔叔慢点儿。”   他被柳儿扶着不慌不忙地走到几人跟前,“说出口的话怎么能反悔呢,不过是几条鱼,若是不想送,就别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江现离嗓音低沉刻意加深了最后那几个字的语气,无形中警告了三人不要乱嚼舌根。   矮瘦汉子闻言暗叹刚才的话他果然都听到了,没想到一个瞎子耳朵这么灵,此刻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在周禾一副懵懂的表情看样子不知道,他觑着眼,眼珠子乱转思量了半晌讪笑,“没误会没误会,就是要给周禾的,村长都说了能帮的就帮一把,快收下吧。”   说完也不在犹豫,招呼其他人一起把鱼倒进了周禾的背篓,两个背篓装的满满的,看样子得有二十多条。   周禾怔愣地看着大家的动作,他皮肤白,眼睛圆圆的微微瞪大,鼻尖冒着汗珠,看上去纯良又无辜,神情却轻松了不少,“谢谢各位叔伯,只是我们家也吃不完这么多鱼啊!”   “哎呦吃不完去镇上卖了,能卖三四十文呢!”   村里人也有靠打鱼打猎为生的,王大牛就经常去镇上赶集卖鱼,不过已经下午了,这会儿不知有没有去镇上的马车了。   想到这儿周禾神情没了之前的轻松,眉眼略微下沉,拉着柳儿的小手不知怎么处理。   江现离看不见周禾的表情,大概猜出他是犯了难,商量道:“我们去村里看看吧,若是有车就去镇上。”   那几个汉子没出声只盯着那些鱼,他们一早就来河边捞鱼也是用的笨方法,到了下午才捞出这几条却都送了人,今日算是白忙活了,心里忿忿面上还不能显,可是憋坏了。   周禾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去看看马车了,刚一转身就见村里的车夫王大哥赶车路过,吆喝着:“最后一趟了,还有没有人要去镇上?”   “王大哥!这里!”周禾眉眼弯弯,松了一口气。   柳儿蹲在竹篓旁小声儿问:“爹爹,我们也能去吗?”   周禾和柳儿拉过勾答应他去哪儿都要带他一起的,自然不会食言,此时送江大哥回家也来不及了,不如都带上一起吧。   江现离摸索着竹篓的绳子一只手稳稳地提了起来,说:“快走吧。”另一只手被柳儿牵着跟着周禾去坐马车。   见人都走了那几个汉子眉头拧着,目光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们的背影,后悔道:“真倒霉,被那小子抓住了把柄,好好的一筐鱼也没了!”   “周禾老实,那男人看着不像老实的,以后我可得躲着点儿了!”   正各自抱怨着,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诧异问,“你们说周禾家的男人醒了?咋回事?”   “哎呦周老头你可来了,你那侄子坑了我们几个的鱼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疑惑:“不是你们送我的吗?”   江现离点头:“对,谁坑的?” 第9章   来人正是周禾的大伯,他把锄头立在身前佝偻着背,眉头紧锁问那汉子,“那个男人说啥话了?他身子没事了?”   “好着呢!刚刚我们不过是说了几句周禾家的事,就被那男人抓住把柄讹走了我们的鱼,能卖好几十文钱呢,真是便宜了周禾!”   瘦小汉子知道周大伯和周老爹兄弟俩从小关系就差,十多年前彻底决裂了,这才说话没有顾忌。   周大伯对周禾不管不问,他们也是知道的,眼下心里窝火,发起牢骚来才阴阳怪气:“我看那男人可不是老实人,周禾这是找到靠山了。”   “他只是个外来的人,还能欺负到我们头上不成?”周大伯闻言嘴角下压左右看看道:“你们也别乱说话,省得吃亏。”   几人点点头,又嘀咕了几句才散开。   周大伯快步回家就见儿媳李元胡在院里晾衣裳,见他进门也没招呼一声,顿时觉得心里一股火噌上来,没好气地说:“饭做好了不!”   李元胡一边抖着衣裳一边应声,“在屋呢。”   他见儿媳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更是不高兴,那几件破衣裳还没晾完,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自己是一家之主,自从儿子把她娶回家就没见她露出好脸色。   “都进屋,我有话说!”   周大伯用力把锄头甩到墙角,背着手气势汹汹进了屋。   李元胡暼了一眼暗道:公公又是生得哪门子气!   屋里周大娘正在端饼子,见他沉着脸进门不由得用围裙蹭了蹭手,递给他一双筷子,“出啥事儿了老头子?”   “儿子呢?还没回来?”周大伯没回她的话双眼一瞪:“你也坐下,我有话要说。”   周大娘一向以他为主,闻言喊了李元胡和周谷一嗓子顺势坐下了,等人到齐了,周大伯才轻咳一声:“周禾捡回来的男人已经醒了,失忆了眼也瞎了,都得靠他们父子照顾,他家日子过得咋样你们都知道,是死是活和我们无关,谁也别去搭理,要是被我知道有人背地里去帮忙,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丝毫没留情面,李元胡和周谷对视一眼,都知道是说给他俩听的。   周禾在周大伯眼里连个陌生人还不如,不仅对他不闻不问,而且更看不得他和柳儿过得好。   捡了个男人回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啥条件,怕是养着养着就得饿死。   周禾的娘张月儿生他时难产去世了,是周老爹一人把他拉扯大的,不知怎得,自从周禾的娘没了,周大伯和周老爹兄弟关系就越来越差,周谷小时候很喜欢这个弟弟,但周大伯从不让他俩一起玩儿,等孩子大一些,周家两兄弟就彻底决裂了,而且田地房子都被周大伯拿走了,什么都没给周老爹留下。   周谷到现在也不明白爹和二叔为啥会反目,周大伯管得严,他也只能暗地里悄悄照顾照顾周禾,还得瞒着家里。   饭桌上气氛一时静谧,几人各怀心事饭菜倒是一口没动,周大伯敲打完了扫了儿子儿媳一眼,才敲敲筷子道:“吃饭吧。”   周大娘暗自叹了一口气,余光看了看周大伯的脸色才端起饭碗。   *   镇上的集还没散,但行人少了很多,周禾带着两筐鱼随意站到了一处空地,柳儿拉着江现离的大手立在了身后。   三人刚下马车就吸引了大家伙的目光,周禾面容清秀,乌黑的眸子微颤,日光投射下来照亮他暖白的皮肤,仿佛玉质一般温润。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步伐稳重但神色冷漠,五官本是英俊的,却无端增加了寒意让人不敢靠近。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旁边玉雪可爱的男童向前走,穿着也和其他人不同,里衣当外衣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   刚站了半晌就有人过来询问,周禾还没等回答,身后铺子走出来几个伙计,小跑到他跟前道:“哎呦,你是不是上次卖红毛鲤子的小哥?我们酒楼定的鱼没送过来,你这里有多少条我都包了,正好救急!”   见他匆忙的样子周禾攥紧袖子看了看先开询问的那人,抱歉得说:“对不住,是这位大婶先来问的,您要几条?”   那个妇人也是好说话的,张嘴回:“我就要一条炖汤,给我来一条吧。”   周禾收了三文钱递给妇人一条鱼,竹篓里剩下的二十八条都卖给了小伙计,这次照旧是背篓也被收走了,伙计数了一百零四个铜板装到钱袋子递给他,“你这鱼个头大卖得还便宜,真是来得及时!”   “您客气了。”   周禾呼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嘴角上扬,今日真是运气好,白得了鱼又赚了钱。   此时也没什么事做,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人都在暗暗打量他们,目光里有好奇有疑惑,被人盯着的滋味儿不好受,周禾的脸腾得一下就泛了红,想赶紧离开这里,不自觉地侧身凑近柳儿和江现离,小声儿问:“江大哥,鱼卖光了,我们回村吧。”   江现离点点头,就听路过的一个小童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娘,那位叔叔为啥穿着里衣出门啊?”   “别胡说,快走吧。”   那对母子走远周禾才睨了一眼江现离,这身打扮确实不适合穿出门,而且白衣服容易脏,家里也没有换洗的衣裳,恐怕得再买一套了。   周禾心里盘算一下银子,约摸够做一身衣裳的,才主动扶着江现离的手臂道:“江大哥,我们难得来一趟镇上,先去趟布庄吧,给你买一套换洗的衣裳。”   江现离感觉周禾抓着自己的胳膊的手微微发热,说话时声音低低的,呼吸洒在自己颈间,让他没由来的僵硬一瞬。   周禾说完见他没回应不解地眨眨眼,低头暼见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顿时松开手背到了身后,抿抿唇说:“抱歉,江大哥牵着柳儿吧。”   他回忆起江现离不喜欢被别人触碰,刚刚卖了鱼赚了银子太开心了才忽略了这一点。   柳儿被爹爹拉过来交待好好照顾江叔叔,跟上爹爹,周禾才拉起他的另一只手往不远处的布庄走去。   江现离手臂上的热度消失了,他听了周禾的道歉只是拧拧眉,好端端的为何要道歉?   下一瞬柳儿软嫩的小手就攥住了他的小指。   周禾没有过来扶他。也许是有什么顾忌吧。他没有深思,被父子俩带着进了一家布庄。   来了客人老板娘挂着笑热情地迎了上来,但不善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他们一眼就明白了,这几人穿得不伦不类的,有穿里衣的有穿打补丁的短褂的,看样子就是买不起好料子的人。   她脸上的笑瞬时不见,问:“几位要看什么料子?”   周禾被问住,他不懂这些,只能猜出自己身上的是粗布,江现离身上的是上好的棉布,店里的料子各式各样的,他也分不清,只能回:“麻烦您拿最便宜的衣裳料子过来吧,我看看。”   老板娘回身翻了个白眼,暗道果然是穷人,她随手拿出一匹布,看样子纹路粗糙针脚稀疏,上边还有毛刺,“这是粗布,三文钱一方。”   周禾试着摸摸摇摇头,料子粗又磨手怎么能做贴身衣物呢,“老板娘,还有其他料子吗?”   “有啊,还有这个云布,六文钱一方。”老板娘眼睛毒,一照面就发现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哥不像懂行的,后头的高大男人虽说穿得比他好,但是眼睛呆直,许是个睁眼瞎,这样的人是最好糊弄的,再穷的人也能炸出油水儿!   这块布看样子软一些,不过摸起来还不如身上的粗布,怎么这么贵?   周禾还在犹豫,江现离闻言低头悄声说:“柳儿扶叔叔过去。”   他走到柜子前摸到那匹布,只是捻了几下,心里就有了准,“这匹不是云布,老板娘换一匹吧。”   “你懂布?”老板娘半信半疑晃了晃手,见他确实看不见才沉下脸反驳道:“村里人都来买云布做衣裳,价格也不贵,现在只剩这匹了,你们买不买?”   周禾不出声后退一步怯怯地问江现离:“江大哥,你懂料子吗,这布值六文钱吗?”   “放心,这布绝对不是云布。”江现离拍拍他的胳膊,又捻了捻那两匹料子,肯定道:“这匹布是粗织布,另一匹是毡子布,两种都不适合做衣裳,老板娘还是诚信些拿云布来,价格合适我们就买了,若是你不想做我们这份生意,布庄多得是,我们去别家,只是你这店里欺瞒顾客……”   老板娘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抹了把脸心想这是碰到了行家!   她赶紧赔笑,有钱赚就行,立马去后屋拿来了真正的云布,江现离示意周禾去看看,果然柔软许多,比他和柳儿身上的料子好。   最后谈妥四文钱一方,花了十八文给江现离做了身衣裳,三日后能来取。   周禾了了一桩事翘起唇角,阳光落在透白的眼皮上,被浓深的长睫舀起了一丝碎光,他攥着剩下的铜板做主要给柳儿买个糖人。   柳儿蹲身认真的看着老师傅手里的糖人,周禾跟在江现离身旁,此时此刻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江大哥,你真厉害,你怎么能分清那些料子的?若不是你在我可就被骗了。”   江现离抱臂摇摇头,他看不见周禾的表情,听他轻快的声音就知他很高兴,但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刚刚只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些话,明明什么都没想起来,但却对那些布料很熟悉。   没等他回答,就听周禾惊讶地猜测,“江大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难道你原本是织布的小工?”   作者有话要说:   江:“你咋不猜我是开布庄的大老板?” 第10章   那日从镇上回到村里,江现离头疼发作,周禾急忙找来老大夫,针灸过后他睡了两整天,直到昨日江现离醒来时眼睛仿佛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了,在外头光亮的地方不再是红彤彤一片。   周禾替他开心,虽然还是没想起什么但起码眼睛能复明了。   “江大哥你能看清屋里有啥吗?”周禾指着屋内仅有的几件摆设让他辨认。   “只是模模糊糊,看不清具体的样子。”江现离侧头看向周禾,只能辨认出眼前人比自己矮大半头,看不出五官。   周禾会心一笑,“没关系,慢慢来,江大哥你歇一会儿吧,我去干活儿,有事叫我和柳儿。”   他把江现离扶到床边就拉着柳儿的小手去了院子。   柳儿捧着蚂蚱笼,里头几只蚂蚱正在吃小虫,又把挖回来的蚯蚓喂给几只小鸡,小鸡们一见虫子都扑闪着翅膀跑过去,稍微大的那只一口就叼住了一条蚯蚓,旁边两只去啄却被它躲过去了,笼子不大,几只小鸡到处乱跑你追我赶。   “快去啄!”   “小黄快跑!”   柳儿看得起劲儿,在旁边挥着小手给小鸡们加油助威。   周禾往那边望了一眼随即弯起眼睛,柳儿开心他看着也高兴,边留意那边的动静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一根根柳条在他的手里像是柔软听话的绳子一般,来回交织几下,筐底就成型了,房檐下已经凑够十个筐了,等再编两个就能拿去卖了。   院子没有阴凉,柳儿被晒的脸蛋酡红,额头出了汗,颠颠地跑到周禾身边纳凉去了。   “玩累了吗?咱们小声儿点,让江叔叔休息。”周禾竖着一根手指在唇边,把柳儿抱在怀里,笑着给他擦擦汗揉着他的小肚子逗他:“一会儿爹爹做鱼肉饼,给柳儿补补,快快长大。”   “爹爹真好。”柳儿额头蹭蹭周禾的下巴,咯咯笑着钻进了爹爹怀里,抓着一根柳条逗蚂蚱笼里的蚂蚱。   屋外安静了许多,屋内江现离脑袋昏沉后脑抽痛渐渐停了,不知不觉地阖上了眼。   他身上没什么外伤,一些擦伤早都好了,只是后脑还是会不时传来阵痛,睡不安稳。   睡梦中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远远地听不清楚,只听一声花瓶的脆响,女人尖细的嗓音喊着:“你要是把他们母子接回来,我就跟你和离,带着离儿离开这,让你再也看不到你的儿子!”   “夫人,唉,你又何必逼我呢!”男人低吼着:“孩子何其无辜啊!都是我的骨肉!”   “呸,你这个负心汉,江同你娶我时候说的那些话都忘了吗!”女人断断续续地哭泣,不仅没等来丈夫的安慰,反而听他问:“小晚,成亲时那块玉佩你藏在哪了?”   女人闻言啜泣声停了一瞬,紧接着大笑起来,喉咙发出嘶哑地声音:“那块玉是离儿的,你休想拿走,你若是起了拿我嫁妆送给那狐狸精的心思,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是这块血玉吗?   江现离脑中思绪翻飞,想起了颈间戴着的那块玉,这对夫妻是谁?是我的父母吗?   他还想继续听但眼前越来越模糊,耳边声音越来越远,眼睛也一阵阵刺痛传来,一丝光亮也看不到了。   “离儿,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那对母子骑到你头上!”   “娘,你别走!”   一阵风呼啸而过,最后的声音也被吹散了,江现离不由呼喊:“娘!”   周禾正在厨房剁鱼肉,听见里屋床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撂下菜刀跑到屋内。   江现离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哆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侧脸滑落,身体像是要挣脱但右手紧紧地攥着床檐颤抖,周禾试见状探着靠近碰了碰他的胳膊。   “江大哥?”周禾轻声唤他,见江现离紧咬牙根,怕是梦魇了,“江大哥醒醒,你没事吧。”   江现离这副痛苦的模样周禾从没见过,他心里发怵却不得不叫醒他,怕他咬到舌头。   周禾接连拍了几下他的手臂,又去掰他抓着床檐的手指,江现离感到有人在拉他的手,干燥柔软,像是梦里娘亲的的温度,他紧紧地握住了手心。   下一刻猛地惊醒。   入目便是一个破败的屋顶,木头和柴火棍拼得棚顶破破烂烂,屋内逼仄狭小,此刻空气也像不流通一般,江现离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内砰砰乱跳。   刚刚梦里除了那二人的名字什么消息也没留下?江同和小晚是自己的爹娘吗?   江现离后脑一阵刺痛袭来,下一瞬被一道柔柔的声音唤醒,这才侧头看见跪伏在床边的周禾。   一抬头便对上了周禾朝他看来的眼睛,那双眼黑亮又圆溜溜的,双眼皮褶皱很深,长睫卷翘,眼尾微微下弯勾起弧度,此刻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地担心。   “江大哥,你醒了吗?”寂静中,周禾喏喏地开口,自己的手还被他攥着,边上已经泛着红印子。   江现离轻咳一声,垂眸看着周禾,他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模样,皮肤白透,嘴萝白唇半抿着,眼睛像猫儿一样怯怯地盯着自己,刚刚他梦魇的模样怕是吓到了他。   “抱歉。”江现离沉声开口,“我的眼睛恢复了,我能看清了。”   “真的吗!”周禾瞬时瞪大双眼晃晃五指,“这是几?”   他兴奋的样子像是柳儿逗小鸡,江现离配合回答:“五根手指。”   周禾松了一口气,这两日见江现离一直昏睡不醒,刚刚又头痛欲裂,不由得担心他病情恶化了,正私下想着要不要请镇上的大夫来看看,这会儿眼睛恢复了可算让他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江大哥,既然眼睛能好那以前的事也能想起来,你别担心。”   江现离点点头,自从醒来就维持平躺在床上的姿势,身上的冷汗消了才想坐起身,他挪动右手才发现还拽着周禾,肌肤相帖手心被汗濡湿,仿佛二人都没有注意。   “抱歉。”   江现离急忙松开手,倒是让周禾怔愣了一瞬,他脸色微红把手背到身后暗自腹诽,江大哥真是惜字如金,怎么只会说谢谢和抱歉?   想到这里周禾扬了扬嘴角,“江大哥你别这么客气,你刚才似是做了噩梦,现在没事就好了,可有想起什么?”   从江现离的角度能看到周禾涨红的脸翘起的唇角,额边有几缕凌乱的发丝被他随意别在耳后,许是从厨房跑过来,衣服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紧挨着江现离的腰侧。   周禾不仅心善模样也好。   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江现离眨眨眼,冷汗从眼皮滑落,他借着擦汗的机会起身避开了周禾的手,正色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感谢你是应该的,只是我现在记忆还没恢复,还得再麻烦你了。”   周禾莞尔一笑,害羞地摆摆手,“我记下了,下次不用再说谢谢了,家里只有我和柳儿,你就在这安心养伤,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   他的背影消失了江现离才收回目光,盘腿坐在床边环顾这个屋子,黑暗狭窄家徒四壁,身下这张床也窄小,旁边父子俩睡的那张只是几块木板拼成的,褥子也是破布拼凑,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唯一的窗子上窗纸已经漏了几个窟窿,边上挂着一个小竹篓,里头插着几根柳条野花野草,给黑漆漆的屋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之前周禾说家里困难,眼下亲眼见到这种情况他确实没说谎。   他眉头微皱,听着厨房传来的叮咣剁菜的声音,又望着屋里这样破败的家具和周禾打着补丁的衣裳,默默感叹,周禾仿佛撒了别的谎。   把他捡回家真的能养得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说好的帮我干活儿呢?”   日更在每天晚六点以后,感谢看文~~(360℃比心摇花手!) 第11章   江现离眼睛恢复了,他想要兑现承诺帮周禾干活,但屋里屋外看了一圈,周家只有打扫屋子喂鸡这些家务活儿,没有菜园也没有田地,力气活儿还真没啥。   晌午在饭桌上柳儿一边端着碗一边好奇地瞄着江现离,小家伙自以为做得隐蔽,实际上他的小动作都被两个大人看在眼里。   乌黑的眼珠又一次偷瞄到旁边时,柳儿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了,柳儿不认识江叔叔了吗?”   周禾问。   柳儿脸蛋红扑扑往爹爹身边凑了凑,嘻嘻一笑:“我是好奇嘛,江叔叔能看见了,就能和我们一起去河边玩儿了!”   ”柳儿不怕我吗?”江现离咽下一口鱼肉饼,轻轻放下筷子问。   “为什么要怕江叔叔?”柳儿挠挠头不解地问周禾,“叔叔长得也好看,不吓人。”   周禾抬眸望向江现离,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也能看出江大哥性子冷,不喜多说话,之前眼睛看不见也不给他们添麻烦,一个人默默地摸索着做事。   一个身材高大的盲人对他们父子没什么威胁,但眼睛恢复了就是寻常康健的男人,若是起了歹意周禾和柳儿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现离问出这话也是想听听他们的真实想法,若是心里有惧那他就不方便留在这了。   柳儿回答了,那周禾的答案呢?   周禾也撂下筷子,抓着桌檐的手苍白清瘦,能看见青色的脉络,他看着江现离,那双圆圆的眼睛柔和清亮,认认真真看人的时候透着格外温柔的固执,他笑着回:“我若是怕你就不会救你了,我知道江大哥不会伤害我们父子俩的。”   江现离呼吸一滞,自从他醒来听见的都是周禾关心和信任的话,一个陌生人被父子俩这样全心全意地付出善意,这种感觉…并不坏。   他面对面仔细地瞧着周禾,才发现他下颚正中有颗黑色小痣,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更加显眼,像是一粒沙,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抹去。   他嘴唇抖动刚要开口,周禾像是猜出他要说什么,急忙打断,“江大哥不必道谢了,我们吃过饭去看看大夫吧。”   江现离把到嘴边的“谢谢”咽了回去,平静地说:“行,听你的。”   饭后周禾带着柳儿去洗手,江现离包揽了刷碗的活儿,厨房地方小,水缸就在灶台旁边,随意一暼,就见厨房的每个角落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透过半掩得小窗,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周禾和柳儿说话的笑脸,井水溅到了竹篮子上,周禾让柳儿自己去玩儿,他找来一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把篮子擦干,又收拾了鸡窝,把鸡粪一铲一铲装到了篓子里提到了院外,顺手抹抹额角的汗水。   他干活儿细心不含糊,任谁看都是麻利的人。   微风浮动,窗子被拂上隔绝了视线,江现离才目光下敛,动手把几只碗刷好。   饭后柳儿左手拉着周禾右手拉着江现离,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往村东头走,一路上遇到几个村里人都在打量他们。   周禾对别人的目光敏感,那些眼神里又带着不善的窥探,他感到不自在,低头攥紧了柳儿的手,小声儿提醒:“江大哥,我们走小路吧。”   江现离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几人,转身跟上了周禾。   几个村里人无端地觉得那一眼似是带刺又透着沁人的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暗啐一口:“看着就不像好人,幸好当时没帮他!”   “说得对,看两眼都不行,什么人啊!”   他们嘟囔着走远了,江现离侧了侧头没再理会。   刚到老大夫的院门口,就见张小蒙牵着大壮走了出来。   大壮顽皮经常磕到碰到受些小伤,这会儿小臂缠着布脖子吊着绳子,渗出了丝丝血迹,他龇牙咧嘴地托着手腕,“娘,你轻点!疼死我了。”   “哎呦娘看看,可怜孩子,都怪虎子不拽着你,娘带你去他家讨说法!”张小蒙话音刚落就见周禾带着男人和孩子站在门口。   真是冤家路窄!   张小蒙觉得晦气,自从那日周禾去他家讹了五十文钱,家里干啥啥不顺,大壮和村里孩子一起玩儿频频受伤,可把她们夫妻俩心疼坏了,儿子是命根子哪能容得下一点儿闪失,定是他坏了自家的风水,一切都要怪周禾!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周禾旁边的男人,听村里人说模样俊,没想到眼前人确实眉骨很深鼻梁高挺,整张脸轮廓分明,一双眼睛黑而狭长,面无表情时有几分凶相。   这男人和她无关,她也不想招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转向周禾,张小蒙上前一步挡住了他,阴阳怪气地开口:“又受伤了?这回还要讹谁啊?”   周禾眉头一皱,他不想和这种不明事理的泼辣妇人过多接触,上次的事就算了了,怎么眼下碰到还要找茬!   他把柳儿拉到身后,小家伙主动靠在了江叔叔的大腿上,莫名觉得心安,他知道爹爹和江叔叔都会保护自己的。   “借过,我找大夫。”   周禾不想和她纠缠,向右迈了一步,却被她伸出胳膊拦住了,“我跟你说话呢,那野小子果然和你这个爹一样没礼貌,活该被欺负。”   张小蒙说罢抱起手臂还挑衅地瞪了周禾一眼,心想可算出口气,这个软柿子不过是仗着上次人多才占了便宜,现在可没人帮你。   “你说这种话不怕给孩子教坏吗?”   周禾脸色不好看,漂亮的五官也皱在一起盯着张小蒙,他们父子俩只是老实脾气好,却被人当面这样刁难,若是忍下去那她只会更过分。   “我已经和柳儿说过了,如果有人欺负他,不仅要还回去,我也不会罢休,拼了命也要给坏人一个教训,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之前单独面对张小蒙这样的人周禾还有些怯弱,此时不知是自己为人父的责任还是身后站着江现离,他都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张小蒙一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这是被周禾威胁了?他哪里来的胆量!   “反了天了,我儿子就要欺负你家的野小子,你能怎么样!”   她像是昂着头叫嚣的公鸡,叉着腰挡在面前,配上她肥硕的身子颇有些滑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等周禾回她,江现离沉声开口:“这位婶子还是管好自己多关心关心自家儿子,那孩子好像要晕过去了。”   他难得生出了些耐心指着身后的大壮,刚刚张小蒙托着大壮骨折的手臂,看见周禾来了火气登时去找茬了,忘了自己的儿子还受着伤。   刚刚包扎好的竹板已经歪了,大壮捂着手腕痛苦地仰在地上。   “快来人啊!”   张小蒙吓得不轻,气焰消失不见,焦急地喊屋里的老大夫。   院里乱糟糟地,老大夫数落她两句,才把大壮扶到了屋内,让周禾他们几人进屋先坐,稍等一会儿。   接好的骨头得重新拉开再接,这个过程大人都难以忍受,何况是半大孩子,大壮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光是声音就莫名瘆人,听得周禾后背起了鸡皮疙瘩,紧紧地搂着柳儿的小身子,父子俩依偎在一起才觉得安心。   一旁的江现离倒是面无表情,只是再听到一声高昂嘶哑的吼叫后说道:“那孩子快晕了。”   果然下一刻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张小蒙焦急询问的声音。   周禾诧异地看向江现离,他们看不到里屋的情况,只能听到声音,江大哥怎么预料到的?   迎着周禾和柳儿好奇的目光,江现离抬手摸摸柳儿的头但笑不语,话锋一转问:“周禾,你害怕那个妇人吗?”   “我…我不怕。”周禾只是不擅于对付这种难缠的人,才表现得不知所措,不过刚刚他想说的话都说了,而且有柳儿和江大哥在身边,他底气足了不少,下意识得把江现离归为自己的阵营,对上张小蒙他才不怕呢。   这会反应过来才觉仿佛利用了江现离撑场面呢,回想起刚才他也为自己说话了,周禾心里害羞面上霎时泛红,于是想了想对上他的眼道:“谢谢。”   江现离还没回,就听里屋传来一道尖利的叫喊声:“凭什么还要收我二十文看诊钱!”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我真的怕这种难缠的妇人!”   江:“交给我!” 第12章   “重新接骨自然要收银子。”老大夫边收拾药瓶边回答她,“又上了一遍伤药,哪样不花钱?”   张小蒙惊讶地嘴巴微张,正要胡搅蛮缠一番,就听老大夫冲外屋喊,“小禾你们过来吧。”   周禾带着江现离进屋就见大壮趟在小床上还没醒,张小蒙忿忿地盯着门口双手搅着袖子,快要把衣服抓破。   几人都没理会她,江现离直接说:“大夫,今日上午我做了个梦,梦醒后眼睛就恢复了。”   老大夫凑近他的眼睛,仔细看了片刻颔首:“眼睑,瞳孔都没问题,已经无碍了。”   他说着伸手轻按几下江现离的后脑,还是有轻微地浮肿,两指悬在了他的手腕上,“梦里可有想起什么?”   “没有,只依稀出现两个名字。”江现离蹙眉回忆,梦里那夫妻看不到面容只能听到声音,况且还不能断定就是他的爹娘。   老大夫听罢沉默一瞬,嘴角紧绷又收回了诊脉的手,周禾见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最怕大夫看病后不说话,是不是意味着病情更严重了?   思及此,周禾小心试探问:“大夫,江大哥的身体都恢复了吗?他的眼睛已经好了,是不是记忆也快恢复了,依您看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不好说。”老大夫看着周禾担忧的模样不想打击他,只好语重心长地解释:“他后脑的瘀血还没消,就算消了也不能确保立马想起来,但梦中的情景说不定是和他的身份有关系,日后线索多了自然能串联到一块儿,你也别担心,这种事情急不得,若是强行逼自己回忆,可能会适得其反啊。”   失忆不算病但比生病更麻烦,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家庭,过去是一片空白,现在没有家人朋友甚至没有回忆,未来即使活着也像是浮萍一般只是一缕魂飘在这世间了。   周禾蓦地想起从前在孤儿院遇到的一位流浪汉说过的这些话,他在这里还有柳儿能依靠,江大哥孤身一人心里会不会也是这种想法呢?   看来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早日想起来。   江现离听了老大夫的话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期望,只是又描述了一些头疼的症状,老大夫道:“你的头是撞击伤,还需再喝五副药先把伤治好,若是瘀血散不尽再继续针灸。”   他转身去拿药,离开后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柳儿靠在周禾的怀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江现离,周禾也觑着他,不敢出声。   “怎么了?”江现离垂眼看着父子俩问。   柳儿伸出白嫩的小手左手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右手像模像样地拍拍他的手背,“叔叔别害怕,爹爹说生病了吃药就会好的。”   他年纪小也不懂失忆症是怎样的病,只是学着爹爹的语气笨拙地安慰江现离。   周禾下巴垫在柳儿的发顶,轻轻点点头道:“村里老大夫的医术不错,有他的帮忙一定能想起来的,江大哥千万别为难自己。”   父子俩用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江现离,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宽慰,似是怕他听了大夫的话心里郁结,忙着开导呢。   “我没事,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江现离磨挲着颈间的血玉,若有所思地应了声。   “把药拿好,吃完了再来我这儿诊脉。”   周禾接过几包捆好的药问:“这些…多少钱?”   “之前不是说收你十五文吗,这些都是一起的,不用额外再付银子了。”老大夫摆摆手不让他推拒直接打发他们几人出门。   一旁张小蒙默默听了半晌可算找到开口的机会了,她张口就来:“凭什么不要他的钱,却多收我二十文,当我是冤大头吗!”   “都别走!我去找村长评理!”   张小蒙也不顾睡着的大壮,下了床就跑向门口要去喊人,正巧村长李连生背着手路过院子。   “村长啊!我受欺负了,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她瞬时往地上一坐,抖着肩膀号啕大哭,“这老大夫在咱们村待了这么多年,竟然向着外来人,给那汉子治病不要钱,给我家大壮重新包一下都要坑我二十文呢!”   平日里谁也不愿意和张小蒙打交道,李连生也不例外,但他又是一村之长,得给村民办事,这会儿看她双手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见一滴眼泪,不由得心生无奈,暗道:又是在做戏!   “行了,大家伙有事敞开来说,又不是谁哭谁有理,快起来吧!”村长不咸不淡地说她几句,转头看向周禾几人。   “大夫你说到底是咋回事?”   老大夫没好气地解释了刚刚的情况,村长一听也明白了,板着脸道:“大壮娘,大壮受了伤接骨换药自然要收钱,你又不是穷苦人家,这点药钱也是付得起的,咱们村里大夫没啥错处。”   “啥?那凭什么收我儿子的钱,不收周禾和那个野男人的!我就是不服!”她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不曾想过老大夫和周家的关系。   被她这么一搅和,周禾无奈极了,怎么什么事都能和她扯上关系,老大夫看病不要钱心善发慈悲也不允许?   这会儿不想和她争辩,周禾默默靠近江现离把他往后拽了一步,想装鹌鹑,左右村长在这儿,张小蒙也翻不出天,再作下去就更出丑了。   李连生皱着眉不耐地暼了还在哭嚎的张小蒙一眼,“家家户户都讲究个人情世故,咱们村老大夫向来和周家交好,照顾周禾是应该的,况且我之前就说了,大家伙能帮就帮一把,老大夫免些药费难道你不准?”   “若是你觉得不公平,以后村里人生病你来给治,谁也别想占你便宜。”   老大夫说完就把手里的簸箕重重放在地上,转身就回了屋内,谁的面子也没给。   张小蒙被噎住一瞬,偷瞄了几眼李连生的脸色,她哪会治病啊,若是老大夫撂挑子不干了,大壮的胳膊咋办,镇上的郎中更贵呢!   她讪讪道:“村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起来吧,都是一个村的要和气,别让外人看笑话。”   村长嘱咐完没再关注她转头招呼角落里的周禾,“正好,我刚要去你家,我有事要说。”   周禾松开搂着柳儿肩膀的手上前一步,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刚刚村长余光一直在看江大哥,是不是听说江大哥眼睛好了身子也没问题,要把他赶出去!   “村长,我们回去说吧。”   周禾和村长走在前边,柳儿拉着江现离紧紧跟上。   院里的张小蒙见无人理睬她,也扑棱扑棱裤子剜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进屋去了。   周家的院子不大,木门看样子是栓上了,实则并不牢固,力气大些的汉子就能扯开,周禾利索地开了门,“村长您请。”   李连生率先进屋,周禾不经意和江现离目光相撞,只一瞬就错开了,也跟着进了屋。   江现离半眯着眼思量,他也猜出这个村的村长此时来要说的事定是和自己有关,但刚刚周禾的眼神里为何都是担忧?   村长自顾自在桌旁坐下,抬眼扫了一眼进门的江现离,这男人身量很高,得稍微低头才能通过门框,比周禾高了大半头,不仅是人连屋内的光线都被他挡了几分,他站在桌子对面,李连生需得抬高头才能和他对视。   周禾在一旁都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打发柳儿去院里喂小鸡,自己默默立到了江现离身旁,拉着他坐在了床檐。   自动和他隔了一臂的距离,屁股也只是搭了一个边边不敢坐实,周禾作为这个屋的主人比其他两个客人还拘谨,静静地等待接下来村长要说的话。   屋里一时静谧谁也没出声,江现离沉思片刻不慌不忙地主动开口:“村长是来决定我的去留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我猜对了…” 第13章 留下   当初周禾把他带回来时村长就说过山景村不收留陌生人,是周禾不忍心让他丧命在外头才留下他的,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自然要考虑去留的问题了。   村长清了清嗓子:“我们村有我们村的规矩,现如今你醒了,说说你的打算吧。”   虽然把主动权留给了江现离,但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赶人走,周禾不禁握紧了手,指甲扣在手心里,担心地看向旁边人。   江现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侧头触到了周禾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还不能走。”   听罢周禾心里的大石头莫名落下了,低头一暼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紧绷了后背,连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红印子。   刚刚他担心江大哥就着村长的话头顺势提出要离开,眼下听了他的答案才放心。   他一个失忆之人能到哪里去呢?   “哦?刚刚在老大夫家你也看到了,因为有你在,村里人都吵吵闹闹地变得不和气了,你若是留下,怕是会惹来更多麻烦。”   李连生话说得咄咄逼人,他本以为这男人是个聪明人,主动离开也能给自己留些面子,省的村民们找上他赶他出去弄得一身狼狈,但此时看来,他还挺会装糊涂!   周禾在一旁听得着急想开口解释,张小蒙分明是看他不顺眼处处针对,和江大哥无关。   “我能活下来多亏了周禾,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做人要知恩图报,他家里这么困难,我要暂时留下帮忙。”江现离和村长对视了片刻,目光坦荡丝毫没有畏惧,“那位妇人做事不占理,硬是要无理取闹和我们无关,村长不必唬人。”   他话说完屋里更安静了,刚刚只是沉默现在却有些尴尬,周禾心脏砰砰乱跳想拽拽江现离的衣摆提醒他,说话这样不留情面小心得罪了人,这个村里村长还是有威严的。   江现离侧头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小幅度冲他摇摇头。   李连生本想来敲打敲打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顿时脸色难看,绷起嘴角盯着他道:   “这么说,你要赖在周禾家了?”   “我身体也好了,能帮周禾干活,他照顾我为我花了银子,我有责任留下来帮忙。”江现离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在乎村长的嘲讽,反而问:“而且周禾家里这么困难,作为村长您不会不了解,我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更落人口实,说我是占了便宜坑了他们父子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周禾努力缩着肩膀不想掺和进去,他最怕面对这种情况,更不知如何处理。   片刻后,李连生重重咳了一声,仿佛要宣布最后的决定,周禾吓了一跳,不得不开口,“村长,我…我想让江大哥留在我家,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今日老大夫都说了,后脑还有瘀血,而且回忆时头还会钝痛,过几日还要去针灸,万一离开了出了事怎么办。”   说罢还怕李连生不相信似的补充一句,“况且我…我救他给他花了银子,也不能白花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利用江现离给他干活还债,但周禾从没计较过这些,只是想起刚才他的话顺势做了留人的借口,说得自然心虚,也没有底气,特别是在两道目光注视下,他透白的脸飞起红晕,眼睫快速眨动,渐渐地头垂得越来越低,手指紧抠着衣服下摆的补丁,喏喏地说:“村长,这是我的想法,我说完了。”   江现离听了周禾的话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姿势,身子更放松了,对着村长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仿佛在等他接下来的回答。   这两人显然是站到了一条线上,李连生当了半辈子村长做主惯了,村里人都对他尊敬有加,周禾近日虽然能多说几句话胆子变大了些,敢带着孩子上门讨说法了,但刚刚从他的反应看来还是畏惧自己的。   这个男人则不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话时还敢暗地里讽刺他,仗着周禾心善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他倒要看看这个小村子能不能容下他!   三人各怀心思,半刻钟后,李连生站起身重重地咳嗽一声对着周禾道,“既然是你做主的,那以后出了事可别后悔,你家日子过得困难,先想想怎么赚银子养活一家人吧。”   他在这里被拂了面子语气不善地说了几句,末了深深地看了江现离一眼就大步出了院门。   周禾急忙小跑着出门送走了村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放松下来松了口气,但也知道这次是惹到了村长,以后怕是不会为自己做主了,日后还是要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回屋后江现离还坐在床边,柳儿已经跑进屋凑到他跟前给他展示自己刚在院里抓到的蚂蚱,正在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他上前一步打断柳儿,“江大哥,刚才我的话是为了敷衍村长才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周禾一直惦记这件事,怕他听了“不能白救他”那句心里不是滋味儿。   “嗯?哪一句?”   江现离轻微地牵了嘴角,和刚刚面对李连生时不同,那抹笑不带嘲讽而是直达眼底,连冷硬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他抬眸看着周禾,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回答。   周禾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扶着桌檐坐在对面,摸摸鼻子:“江大哥,我不是为了让你干活回报我们才让你留下的,你一个人到哪里都是流浪,还不如先在我家安定下来,平日里家里只有我和柳儿,多一人也无妨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周禾没说出口,柳儿是孤儿,被周家捡到细心地养大,自己也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同样的经历但柳儿比他更幸运,也就更能体会有家人有友人在身边是多么幸福和难得。   江现离现在的记忆就是一张白纸,醒过来后添上了周禾和柳儿的名字,那他们就是他的第一个朋友,许是下意识地把他归为了孤儿的行列,心里无端生出了同情之感,父子俩都打定主意不能让他离开,起码要等到恢复记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现离,就见他坐着没动稍作思量就应下了,看样子是不在意那句话。   周禾深深地呼了口气唇角溢出笑意,抬眼看了看天色,快到傍晚了,也到了做饭的时辰,正想去厨房,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江现离本想拉住周禾的衣角,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周禾身子骨细瘦匀称,连手腕也纤细,五指松松地就毫不费力地圈住了,他还记得上次力气大把手腕攥出了红痕,急忙松开手,“你坐下,我有问题要问。”   周禾诧异地看他一眼,慢吞吞地把柳儿扯到了自己怀里,一副等着大人问话的模样。   “你平时拿什么谋生?”   周禾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老实回:“编筐,还有一些手艺活,我前阵子身子不好不能干力气活,这段时间好多了,我都能去河边抓鱼了,上次还上山了。”   江现离听他说过自己是再山上被捡回来的,梦里也梦到过好像有商队有山路,他略一思索,“山上可能打猎采药?”   “可以的,我是去挖菜的,隔壁王婶子家就是以打猎为生。”   周禾长这么大接触的社会人很少,不擅长猜别人的心思,实在猜不出来的他也不会主动问,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被动等着别人告诉他。   既然江大哥问了,想必是对打猎感兴趣的,还是想去山里查查线索?   周禾不说话只瞪着一双兔子似的圆眼看着他,江现离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答案,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我那句话你要记在心里,我说了报答,就一定会做到,明日你能带我进山吗?”   作者有话要说:   ps:打猎是情节所需,现实中不支持呦→_→ 第14章   既然要上山,周禾又厚着脸皮去了王婶子家一趟找王大牛帮忙,夫妻俩也答应了,照例是明日天不亮就出发。   周禾和江现离在院里找工具,篱笆墙底下有一把微微生锈刀和一把削木头的小匕首。   “江大哥,这两样用得上吗?我们去山里做什么?”   “跟着那对夫妇去打猎,顺便你带我去发现我的那块废坑看看。”   江现离说完就去处理生锈的刀刃,柳儿在身后扁着嘴蹲在鸡窝面前逗小鸡,小黄主动啄到他手里的草嗖地一下就跑远了,柳儿也没什么反应,低头盯着自己脚尖。   周禾打了两桶水,就见柳儿闷闷不乐的,急忙去安慰小家伙,“怎么了,让爹爹看看,我们家柳儿的小嘴怎么变成小鸭子了。”   小孩子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都表现在脸上,柳儿这模样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柳儿双手搂着周禾的胳膊小声儿说:“明天爹爹和江叔叔要去山里,不能带上柳儿了。”   周禾轻拂着柳儿的背,“若是没有突发情况,明日晚上我们就回来了,柳儿在王奶奶家要乖,别出去乱跑,别和大壮一起玩儿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乖乖的,爹爹要早点儿回来!”   家里多了一口人,柳儿已经习惯了,仿佛回到了爷爷还在的日子,一听说爹爹和江叔叔要一块儿走,家里又变得空落落的,小家伙才不开心。   周禾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又讲了几个小故事,柳儿才露出笑模样,眉开眼笑地拉着爹爹喂小鸡。   江现离回到院子就看到这一幕,天色渐晚,落日余晖透过屋檐的缝隙落在周禾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光影,那双眼睛注视着柳儿,透着不掺杂质的专注温柔。   “好了,回屋吃饭吧,爹爹做了馒头。”周禾喂完手里的鸡食,拍拍手起身。   江现离磨挲着手里的刀,抬步跟了上去。   翌日天不亮,几人已经走上了山路,许是昨夜山里下过雨,地上湿滑,不一会儿路边的野草就打湿了裤脚。   周禾背着空背篓亦步亦趋地跟着江现离,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期间江现离停下几次,看样子是在观察周围,整理手上的工具,但每次都会侧头叮嘱他“慢点走不着急。”   他身体恢复得不错,倒是比周禾这个健康的人体力更好,爬了一个时辰的山也不见疲累,而周禾已经时不时扶着膝盖喘几口粗气了。   山路上坑坑洼洼,翻过一个小山包时一个不留神周禾就踩到了水洼,右脚用力时身体歪斜登时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周禾没防备暗叹“糟了!”   眼看要摔到地上,手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拉住了。   “小心。”   江现离肤色不算黑,但周禾比他更白,山里光线暗,也能看清身边周禾白皙的巴掌大的小脸,那只大手一包裹上来,周禾的小手只剩半截手指露在外头,白润的一小段,像是刚过水的莲藕。   江现离掌心触感温热,把他拽近一些,又问:“怎么样?受伤了吗?”   周禾抿紧被自己咬出印子的嘴唇,抚着自己胸口摇摇头,“没事,谢谢江大哥。”他暼了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王大牛夫夫,不想拖后腿,急忙催着江现离:“我们快跟上吧,还得走一会儿呢。”   他的手还被男人拉着,周禾反应过来不自在地缩缩手指,江现离似有所感,放开了那只柔软的手后攥紧了掌心,淡淡地应声“走吧。”   约摸过了两刻钟,王大牛指着不远处那个废坑道:“这就是小禾找到你的地方,你看那还有压断的树枝呢。”   周禾环顾四周也觉得熟悉,王大牛经常打猎,沿着之前留下的记号很快就找到了上次的陷阱,他交待几句就和媳妇去了山的另一边,约好傍晚在这里汇合。   江现离道了谢大步走到坑旁,这个坑看起来不深,里头有十多个废弃的木刺和一片枯草,坑边有只小兔子后腿有两个血窟窿,应该是被其他野兽咬死的,却没被吞掉。   周禾对打猎一窍不通,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看江现离的动作,见他走来走去地蹬蹬土壤摸摸木刺,看着架势兴许还是个打猎的好手呢!   “江大哥,你发现什么了吗?”   “这里有熊的脚印,而且是刚留下不久的。”江现离蹲在坑边垂眼看着那几个泥印子,那只野兔可能就是熊的猎物。   周禾两辈子也没在野外见过熊,他本就胆子小,听罢不禁后背一凉,若是来了野兽,他和江大哥能应付吗。   江现离跳进坑内,心道这就是他滚落的地方,他抬头往山上望去,树木茂盛,茂密的枝叶层层掩映,只能透出丝丝光亮,一眼望不到头,坑里只有几块衣裳碎片,沾着血,被泥土和雨水污染地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江现离摸摸衣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纹,这样的绣工只有京城的大绣坊才能做出来。   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这件衣裳的样式,其他相关的却没有线索,这么说来他可能是京城人士?   坑里没有什么有用的物件儿,他暂时放下回忆的心思观察坑底。   周禾见他这么久不上来不由得担心地蹲在坑边看看情况,“江大哥,这个坑还能用吗?大牛哥说这个是废弃的坑,木刺都钝了,扎不透猎物了。”   “能用,这个坑保存完好,我们不是带工具了,再布置一下就能当陷阱。”江现离说干就干,掏出那把小刀一下一下地削木头,解释说:“附近有几只熊的脚印,还有其他野兽的,我看这处活动的猎物不少,碰碰运气也不错。”   他说话时也手上动作没停,动作间一截手腕从袖口露出,线条锐利腕骨分明,攥着刀的手浮起青筋,力量感十足。   周禾呆呆地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摸摸自己的细胳膊叹了口气,轻呼道:“江大哥你慢慢削,我去周围挖些野菜。”   “别走远,这里不安全。”   坑下传来江现离低沉的嗓音,周禾已经背着背篓走出了一段距离。   山里天气多变,刚刚还有光亮,这会儿突然暗下去,繁密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做响,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似有似无的野兽的嘶吼,周禾低头挖菜没注意到周围,等回过神来已经置身黑暗之中,日头似是完全隐在了云层中。   周禾干咽了一口唾沫,扶着膝盖起身回头搜寻那个猎坑,“江大哥?”   他试探问出声,不知自己是不是迷路了,周围的杂草有半人高,一路上他也没留下记好,黑暗的环境蓦地带来从前不好的回忆,周禾不敢闭眼,手指颤抖着抓着背篓立在原地不敢挪动。   “周禾?”   “你在那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周禾松了一口气,急忙回头道:“江大哥,我在这儿,我这就过来了。”   费力地拨开草丛就见江现离背着背篓,右手捧着一把木柴立在原地等他。   “要下雨了,我重新布置了陷阱,明早我们再来看看,放心,记号都做好了。”江现离不动声色地打量周禾一眼,见他没磕到碰到才放心地接过他手里的菜筐,“我们先去找个山洞躲雨,王大牛嘱咐过若是下雨了先找地方落脚,不急着汇合。”   “行,听你的。”   周禾怕黑,在这种环境里就是睁眼瞎,不敢找路也不能带路。   江现离没像之前一样自己迈开腿阔步向前,而是让周禾站在他身侧拽紧了他背上背篓的绳子,周禾跟着他快步走,暼了眼男人锋利冷峻的侧脸,一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好像没那样害怕了。   似是探过附近这几条路,直接领着周禾去了边上那条,约摸走了一刻钟,瓢泼大雨顺势落下,眼前也看到了山洞的入口,江现离抬起胳膊挡住周禾的头疾步跑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下雨山洞场景→0→ 第15章   山洞黑漆漆的,江现离站在洞口轻咳一声,里头有回声传来但没有其他人在此,他从怀里掏出打火石,点燃了刚刚捡的一根木头,火光燃起,照亮了不大的山洞。   这处并不宽敞,只能容纳三四人左右,江现离需低头才能进入,周禾自从进来就没出声,默默跟在身后。   往前摸索几步,就能看到靠墙里侧下有一张草席,边上撒了几块碎石头和几根竹竿,环顾周围也没有其他物件了,看样子也只能在这里避雨休整。   “周禾,过来吧。”   江现离出声周禾才敢挪动步子,小小的火把照亮了山洞,但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大雨倾盆,风雨抽渐到山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山林里乍然游出一道电光,顷刻间便将洞口的雨映得白亮。   周禾回头暼一眼急忙向江现离的方向走几步,下一瞬,外面果不其然炸开一道响雷,像鞭子似的抽在耳边,火把上的火光摇晃,眼前忽然一团一团地发黑,他手中的背篓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周禾的手在打着哆嗦。   江现离用捡来的柴火拢了火堆,正要招呼他坐下来烤烤外衣,就见他脸色苍白,身子也细微地颤抖,尖尖的下巴颌埋在衣领里,咬紧牙关似是在忍耐什么。   “周禾,你怎么了?”他眉头微蹙,放下背篓去拉他的衣袖,“过来暖和暖和。”   周禾耳边回荡着轰隆隆的雷雨声,眼前是逼仄黑暗的山洞,他不自觉咬紧了唇,脑海里不停闪过小时候在孤儿院的那段回忆。   和蔼可亲的老师生病回家休养半年,孤儿院换了一位年轻的新老师,一开始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但好景不长,这位老师慢慢地撕去了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不仅打骂学生,而且克扣孩子们的饭菜,经常体罚学生。   周禾是个乖孩子,每天战战兢兢地不敢忤逆老师,但还是被她抓住了把柄,她以周禾没吃光饭菜浪费粮食为由罚他去工具房面壁,那个小屋子只有一扇透气窗,刺鼻的霉味充斥在鼻腔,角落里还有个老鼠洞,发出吱吱的响声,年仅四岁的周禾蹲在一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默默祈祷着过会儿老师就会把他放出去。   没想到一关就是两日,期间碰上了雷雨天,小黑屋外电闪雷鸣,屋里看不见一丝光亮,却有挨饿的老鼠出来觅食,周禾至今还记得老鼠趴在他的鞋上绒毛蹭到他脚踝的恶心触感,他又冷又饿又害怕,哮喘和胃痉挛发作还没挺过两日就晕了过去。   自此以后他又怕黑又怕雷雨天,长大后有意让自己胆子大些,但也无济于事,今日走进山洞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工具房,条件反射地心里生出恐惧。   冷汗大滴大滴滚落,周禾眼神虚空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耳畔传来几声低低的呼喊,他才似有所觉地缓慢眨了眨眼睛。   江现离不敢去触碰他,只能柔声唤他,一滴汗沿着眼皮滑落沾湿了眼睫,随着睫毛的颤抖滴落在地,山洞里火光摇曳映在他的圆眼上,似是哭了一般看着竟然有些破碎感。   过了半晌,周禾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没事吧,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江现离观察着他的神色,自从进了山洞周禾就没出声,这会才注意到他分明是害怕的模样。   外头雷声滚滚,不时传来几声奇怪地动静,在野兽蛰伏的山里更可怖,难怪周禾会害怕。   思及此,江现离暗暗懊悔,今日不应该上山的。   周禾缓了一会才渐渐找回了身体的知觉,此时一动,才发觉背后出了冷汗,粘腻的沾着里衣,让他不舒服地缩缩肩膀,一抬眸才注意到江现离一直担忧地盯着自己,想起刚刚失态的模样,他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江大哥,让你见笑了,我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雷。”   他轻描淡写解释自己是怕打雷,但江现离双眼微眯回忆刚刚他的样子,不仅仅是怕打雷,许是有别的难言之隐。   周禾不愿多说,江现离也识趣地不再多问,他安慰道:“人人都有软肋,不必在意。”   说着他伸出手想拉周禾一把,对方抿抿唇把手覆了上去,等握上那只白腻的手,江现离才注意到周禾的手好凉,不止是指尖,连掌心一片都是冷的。   “你着凉了吗?”江现离眸中担忧更甚,下意识地把他拉到火堆旁,让他脱下雨水打湿的外衣。   周禾吸吸鼻子摇摇头,这都是刚才陷入回忆的反应,过会儿就好了。   但也听他的话把外衣脱了下来递给江现离,角落里那几根竹竿正好派上用场,充当了临时的晾衣架。   江现离自己也把外袍褪下晾好,两人穿着单薄的里衣靠着火堆一时安静下来。   夏日的雨落得急,下起来没完没了,周禾抱着膝盖望着火堆不出声,过了片刻他才猛然想起,“江大哥,我们今日是不是回不去了!柳儿看不到我会担心的!”   “看这架势得明日才能停。”江现离放松肩背,手肘抵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抓着一根木棍拨着柴火道:“你别担心,我嘱咐过柳儿,若是我们回不去就在王奶奶家住一宿,不要哭闹,明日一定会见到爹爹的,小家伙也答应了。”   周禾听罢嘴巴微张,“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说来也奇怪,柳儿像周禾,胆子小,但却不怕江现离,自从他醒过来,柳儿就经常凑到他跟前说话,没想到背地里他已经交代过了。   江现离轻轻一笑,转移话题问:“饿了吗,吃口干粮吧。”他从旁边的背篓里掏出一个布兜,里头装着两个馒头,此时已经凉了,放到火堆旁烤一烤就能裹腹。   听他说完周禾才感觉腹中空空,周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男人面色平静,侧脸冷峭,有条不紊地烤着馒头,看得周禾不禁指尖蜷缩暗自懊恼,带干粮这样重要事他都忘了!   幸好江大哥细心,不然两人就饿肚子吧。   江现离无法忽视旁边人热烈的视线,他短暂地扬了唇角,只一瞬又恢复了冷硬的表情,把馒头递给他,“小心点儿,别烫到。”   周禾接过馒头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江大哥看着疏离冷淡,没想到做事又细心又谨慎,考虑得如此周全,连最坏的情况也预料到了,倒是显得他又粗心又不称职了。   两人安静地分食了馒头,草草地垫了肚子。   外头一片漆黑看不出时辰,约摸也到酉时了,江现离起身收拾了那块草垫子,又仔细检查了周围没有老鼠洞和虫蛇,才放心地让周禾先去休息。   “我来守夜,你睡一会儿吧。”   周禾坐在火堆旁烤得暖融融的,衣裳也干了,边穿外衣边摆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咱们轮流来吧,我也能守夜的。”   江现离言简意赅:“你不怕打雷了?”   周禾喏喏开口:“我…我好了,你在这里我就不怕了。”   他这话看似平常,却让江现离心中一动,心脏忽上忽下地不安分跳动,这句话莫名觉得熟悉。   “你去睡吧。”江现离垂眼,目光落在对方秀气的鼻尖,又缓缓挪动到唇下的小痣,静默片刻才说:“你身子不好,今日淋了雨受了惊,好好休息才重要,别客气。”   周禾闻言点点头,自己胆子不大小身板他也不好,一不留神就要得风寒,到时看病吃药又要花银子,还是不纠结了,就听江大哥的话吧。   他慢吞吞地挪到垫子上,蜷着身子阖上了眼,江现离又添了一把柴火,坐得离他近了些。   山洞里不时卷进几缕寒风带着丝丝雨星,周禾睡得不安稳,模模糊糊的呓语,腰背绷得紧紧的,身子不自觉地缩成一团。   江现离看了一会儿试探地伸出大手拍了拍周禾的肩膀,果然呓语声渐渐消失了,他深呼一口气,把自己的外衣搭在了他的身上。   “别害怕,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我好粗心,我是个不称职的爹爹。”   江现离:“没事,我细心,以后我当爹!” 第16章   山中天气多变,夜里电闪雷鸣雨花四渐,清晨云层散去,雨过天晴。   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撒下几缕,落在山洞口,草垫上的周禾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这一夜他睡得不安宁,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在梦里纷至沓来,被老师惩罚的,被孤儿院的孩子欺负的,梦里的人看不清脸,但那些声音萦绕在耳边,像是一只冰冷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后颈,让他怎么逃也逃不掉。   周禾嘤咛出声,却挣脱不了梦魇,恍惚间眼角落下一滴泪,下一瞬被人轻柔地抹去了。   许是感觉到身边有人陪伴,直到后半夜他才摆脱了噩梦渐渐睡熟了。   外头天色转晴,山洞里也亮堂许多,周禾揉揉眼就见江现离立在洞口,手上拎着一只拔了毛的野山鸡,他只穿着一条外裤,上半身□□着,肩阔腿长,肌肉精悍,单是背影就极具野性,侵略感十足。   一大早就看到这副景象,周禾圆眼微怔,困意没了大半,脑子也清醒许多,他撑起身刚要开口,江现离先他一步回头:“早。”   “早上好。”周禾坐起身才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江现离的外袍,他耳根悄悄红了,诧异地问:“江大哥,你的里衣呢?刚下过雨天凉别受了寒。”   “早上我出去周围转了一圈,里衣被露水打湿了,在外头火堆旁晾着。”   江现离丝毫不避讳,裸着上身叫他出去透透气。   山洞旁有一条小溪,那只野山鸡被他分成两半洗干净,穿了一根树枝架到了火堆上,不一会儿就飘出了食物的焦香味儿。   周禾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翠绿的叶子澄净的溪流,一阵阵叽叽喳喳的鸟叫传来,眼前是那样恬淡宁静,昨夜的狂风暴雨仿佛只是在梦里的场景。   “好香。”   “江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周禾在火堆旁蹲了一会儿只觉眼睛发酸,默默挪远了一步。   江现离把烤鸡翻了个面,用刀割了几道方便烤熟,头也不抬道:“辰时了,我们吃完去看看陷阱,然后和王大牛汇合。”   “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雨,野兽们会出来吗?”   周禾按捺不住好奇,盯着架上那半只烤鸡笑说:“这只山鸡也肥硕得很,看来平时没少捕食,柳儿那几只小鸡可长不到这么大。”   “我看小家伙喂得不错,秋天就能下蛋了。”   说话间鸡肉已经烤熟了,没加任何调料自然味道不算好,但足够裹腹了,江现离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又片了几片鸡胸肉,犹豫了半晌才说:“昨晚你一直在说梦话,定是睡得不好,我们一会儿早点儿下山,别让柳儿担心。”   周禾垂下眼捧着鸡腿轻轻点头,余光暼见他嚼了几口微微焦糊的肉。   饭后,江现离把另一半没烤的鸡用叶子包好,放在了周禾的背篓里,打算带回去给柳儿尝尝。   他穿好衣服灭了火堆,沿着昨日留下的记号带着周禾去了那处废坑。   山路上泥泞不堪,各种野兽的脚印重重叠叠乱作一团,周禾不禁攥紧了绳子,心道这里确实不安全,一夜过去竟然这么多野兽都出来活动了。   快到陷阱处才见周围一片脚印,遮盖的叶子已经不见,定是有猎物掉了进去。   江现离伸出手拦住周禾,“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周禾眨眨眼,“江大哥小心!”   坑内没有一丝声音,江现离轻声走到坑边就见搭好的树枝和野草都被压了下去,一只成年的野熊侧仰着肚子抵在三根尖利的木刺上,渗出一片血迹,厚实的熊掌下压着一只野兔。   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江现离勾勾手招呼周禾过来看看,山里多是山鸡和狍子,猎户们常打得也是野鹿野兔等小猎物,碰到野熊的机会很少,没想到他们头一次上山运气就不错。   “江大哥真厉害!”周禾惊讶地望着坑底,“不过…它这么大我们怎么带回去?”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野生的熊,周禾不禁多看了几眼,江现离两指撑着下巴思索片刻道:“我们只要熊皮和熊掌,去镇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上次他们去镇上时他的眼睛还没恢复,只是听人谈起过有段日子没见猎户来卖熊皮虎皮了,既然有商人来买那就卖的出去。   江现离准备好刀和匕首跳下坑去处理猎物,周禾胆子小见不得血腥的画面,他站在草丛周围,边挖菜边等。   鼻尖嗅到一阵阵血腥气,起初没在意,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周禾低着头渐渐地脑子发晕,眼睛酸胀地不停流眼泪,早晨在山洞里就有轻微的症状,这会儿显然加重了。   上次得风寒时周禾在床上躺了四日,印象格外深刻,此时的状态好不到哪里去。   他暗叹自己身子骨太差了,不仅耽误干活还得花银子。   来时带的背篓已经装满了,江现离也处理好了猎物,背篓里垫了猪笼草,猎物的血水不至于滴到衣裳上,几只熊掌被叶子包好扎了一个草结,捆到了背篓下方。   周禾自告奋勇地拎着那只小兔子,紧紧地跟在江现离身旁。   “我看到新的记号了,王大牛应该在前边不远处。”江现离沉声开口,下意识地去捞周禾的胳膊。   “你怎么了?”   刚刚只注意周围的环境,一偏头才发现周禾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步履虚浮,在泥泞的山路上越走越吃力。   周禾耳旁嗡嗡响,脑子像浆糊一样搅成一团,乱糟糟地听不清声音,只是埋头向前走,蓦地感觉额头覆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手,他才顿住脚步,目露茫然地抬头。   “你发烧了。”   “周禾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下山。”   江现离不由分说地环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肌肉鼓胀箍得周禾肺腑发闷,本就鼻子酸痛呼吸不畅此时更是喘不过气来。   “实在抱歉,是我拖后腿了。”周禾动动胳膊,试着把胳膊插在两人中间,缓解呼吸上的压力。   江现离哑然失笑,“周禾,你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周禾愣了愣,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说。   “你是主人,我是被你收留的人,你不仅没有防备心,而且自从我醒过来,处处照顾我,凡事都要考虑我的感受,俨然把我当成了座上宾,这次是我执意要上山的,害你生病了,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江现离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却像是一粒石子投入了他的心湖,荡起了阵阵涟漪。   “我…”   周禾嘴唇嚅了嚅,没说出话。   他抬眸飞快地看了江现离一眼,目光相撞,江现离一脸的衿重肃然,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深邃的眸子里含着深意。   周禾眼前模糊,鼻腔和耳朵里仿佛是正在点火的风箱不停地冒着热气,他眼眶越来越酸涩,眨眼间竟溢出了几滴泪。   江现离也没想到自己几句话能把周禾说哭了,心里不免慌了一瞬,他性子这样软,难怪之前的村里人敢当面说闲话到处找茬。   幸好自己不是坏人,否则周禾可要吃大亏了。   “怎么哭了,我没有凶你的意思。”他放松了胳膊的力道,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周禾的脸,叹了口气,“你是好人,但不能什么事都怪自己,吃亏也不是福气,别再往自己身上揽了。”   周禾抿抿唇,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我没哭,我…我知道了。”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周禾最会看人脸色,也慢慢养成了讨好型人格,别人只要对他显露一分的善意,他马上能回报十分。   江现离和他接触这些日子,对周禾也有几分了解,虽然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机,但刚才听他道歉,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的不平之意,没等分辨自己的想法,下意识的就纠正了他的话。   “走吧,额头越来越烫了,我们快点下山吧。”他目光落在周禾红彤彤的侧脸上,深知不能在耽搁了,先他一步接过了背篓,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难受就抓紧我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打猎只是虚构的情节,现实中违法!违法!违法!over 第17章   和王大牛夫妇汇合后,几人匆匆忙忙地下了山,到了家周禾双腿酸软,浑身提不起一点儿力气,迷迷糊糊地栽倒在了床上。   江现离先去找了村里的大夫,回来时顺路带柳儿回了家。   “江叔叔,我爹爹他又生病了吗?”柳儿眼里憋着一泡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江现离,仿佛等他点头后马上就要哭出来。   “柳儿别怕,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你爹爹只是受了寒,过几日就好了。”江现离看着孩子担忧的面庞心头一颤,是他考虑不周才让大的生了病小的受了惊。   他把柳儿抱到床边陪着周禾,起身去厨房打了盆凉水拧了个帕子。   周禾阖着眼皮,呼吸频率变得很慢,每一口都喘得有些沉重,江现离拿着帕子的手腕被那股干热的吐息喷覆,莫名觉得皮肤滚烫,心口微酸。   他掖了掖被角,把柳儿抱到了膝盖上摸摸他的发顶,心道先安抚安抚这个小家伙吧。   过了两刻钟,老大夫才姗姗来迟,“小禾又生病了!快让我看看!”   他年纪大了跑了几步没等喘匀气儿就走到床边诊了脉,“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小禾身子骨弱,初夏时刚生了一场大病,前阵子又在河边淋了雨,这回旧疾复发,怕是又得养一阵子了。”   柳儿小脑袋瓜窝在江现离怀里,扑簌簌地流眼泪,洇湿了胸前一片衣襟。   江现离一下一下地拂着柳儿的背,望着周禾烧红的脸,往日里弯弯的眉眼此刻微微蹙着,嘴唇苍白,喘息声越来越重,老大夫在一旁看着连声叹气。   耳边是柳儿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江现离平静的内心难得生出了些许波澜。   周禾第一次上山捡回了他这个麻烦,第二次上山就受了寒发了高烧,遇到他还真没发生过好事。   “大夫,能尽快让他退烧吗?他早晨就不舒服一直忍到现在。”   老大夫语气不善,“早干嘛去了,他身子不好,长这么大都没进过山,怎么跟你干起猎户的行当了,他也是纵着你,说去就去。”   江现离闻言面色平静,“是我考虑不周,让您费心了。”   他说完又拧了一块帕子把周禾头上捂热的帕子换了下来,摸摸柳儿的发顶犹豫开口:“柳儿是男子汉,不能一直哭鼻子的,我们去给你爹爹煎药。”   老大夫暼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包了一包药扔给他:“三碗水煎成一碗,动作麻利些。”   江现离知道老大夫对他颇有微词却不在意,微微颔首带着柳儿去了院子。   “小禾啊你看看你捡回来的这个麻烦,真是自讨苦吃。”老大夫望着江现离的背影叹了口气,手上捣药的动作不停,无声地摇摇头。   不知怎的周禾家那个男人上山猎回来一头野熊的事在村里传开了,不少人好奇都聚到了周家门前。   江现离走出屋才见人们扒着篱笆墙张望着,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哎,出来了出来了!院里也没熊啊?”   “李二哥,你快问问他!”   “你咋不问,我看背篓里有一张皮,是不是在山里就剥好了。”   说话的这几人江现离不认识,但声音听起来耳熟,他没理会村里人,更没停下脚步,径直朝着房西侧煎药的药罐走去。   柳儿拽着他的衣摆低着头不吭声,丝毫没理会院外看热闹的那些人。   “欸…”   一个瘦小的汉子忍不住起了话头,“小兄弟,你在哪儿猎到的熊啊,教教我们大伙儿啊,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村里这么多猎户多少年了都没猎到这等好东西呢,如今有你帮忙,那我们可都能发财了!”   他越说越起劲,两眼冒光地盯着江现离,像是看着一个摇钱树,仿佛只要他开口,那银子就会飞到自己口袋里。   说话间晃得篱笆墙吱吱作响,足以看出内心的激动之情。   其他人听了也蠢蠢欲动,大家伙心照不宣,来这里也是和他套近乎的,各自有各自的算计。   江现离倒好药站起身,几人以为他要开门迎他们进院子,咧开嘴作势要上前一步。   没等他们迈开腿,就见江现离走到了水井边打了一桶水又回到了陶罐旁,刚才开口的汉子动作一顿,抬头对上了他淡漠的双眼。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前几日他眼睛看不见,大家伙对一个瞎子自然不会理睬,此刻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低垂着眼嘴角下压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却涌动着毫不掩饰的冷意,让这个瘦小汉子瞬间产生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由得干咽了一口唾沫。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声音,结结巴巴道:“咋了,都是一个村的,有啥好办法还能藏着掖着?”   “是啊,和我们说说呗,咱们都是村邻居呢!”   江现离没回答他的话,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会儿又回到了药罐上,他搬了一个小马扎让柳儿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反问:“一个村的?村里人说过不收留外来人,我现在是山景村的村民了?”   他点到为止,双眼微眯扫了一眼站在前头的那几个汉子,刚刚听了他们的声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了其他的片段,正是之前在河边说闲话的那几人。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人说话这样不留情面,话里的意思是来怪我们不帮忙?当时他那个浑身是血的模样谁看了不害怕,也就是周禾傻才把麻烦揽到了自己身上。   眼见他把汤药倒在了碗里,端着药渣抬脚走过来了,男人身材高大,眼皮半垂,都说鼻梁高的人面相凶,此刻端着一张脸,十足的压迫感袭来,瘦小汉子身子紧绷,下一瞬整片后背都被汗湿了,“你…你要干嘛,不帮就不帮,还想打人不成!”   “让一让,屋里有病人在休息,你们太吵了。”   江现离冷嗤一声,说完就倒了药渣抬脚走向院内,“柳儿,回屋了。”   “砰”的一声门响,把人们的视线隔绝在外,几个汉子浑身骤然放松下来,缓过神来才啐了一口,“呸!还敢跟老子拿乔,要不是我们村收留他,他早死在外头了!”   “别气了,对付这种人不能来硬的。”一旁被称作李二哥的人闷闷开口:“你听说了吗,村长说上边下来新规了,要查人头划田地,周家啥情况村里都知道,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你的意思是周大伯又要…”瘦小汉子挑挑眉,“当时是周家两兄弟定的约,周老爹没了一年多了,周禾都没吭声,他那老实性子敢去争吗?”   “又不用你操心,我们只管看热闹。”   几个汉子又望了望院子里的熊皮熊掌,舔舔唇遗憾地离开了。   门外安静下来,屋内周禾睡得安稳,老大夫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完了一碗药,也不见周禾醒来。   “大夫,他没事吧?”   “吃了我的药自然无妨,约摸酉时就能醒了。”老大夫收拾好药篓,不忘提醒:“柳儿这么小得按时吃饭,周禾醒不过来你可别饿到孩子。”   江现离道:“一会儿我去熬粥。”   老大夫闻言看向他的目光有一闪而逝的惊讶,他诧异问:“你还会做饭?”   没等到他的回答,江现离已经伸出胳膊做出了请的手势准备送客了,“您慢走,明日麻烦您再来给周禾诊脉。”   “不用你提醒,你小子照顾好病人就行了。”   送走了老大夫江现离摸摸周禾露在外头的手,温度降了许多,他掀开被子一角把那只手塞到了被窝,又把被角提到了下巴,只露出泛着薄红的小脸。   感染风寒的人出些汗会好的快一些。   做完这件事他才拍拍手道:“柳儿饿了吗,晚饭吃粥可以吗?”   柳儿一直没出声歪头趴在床檐靠着周禾的肩膀,蔫蔫地回他:“柳儿不挑的,叔叔会做饭吗?”   这话成功的把他问住了,他记忆里第一次做饭就是早上的烤鸡,回想当时周禾的表情应该不算难吃吧,江现离对着孩子不想撒谎,老实回答:“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柳儿表情be like→:) 第18章   周禾睡梦中感觉自己闷在一个蒸笼里,浑身都湿透了,他想抬手擦擦汗,胳膊却不听使唤,挣扎了一会儿汗珠渗到了眼尾,轻微地刺痛传来,他偏头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呼!   还好只是梦。   他脑子里的晕乎劲儿退了些许,这会迷迷糊糊的睁眼就见屋里只有一丝烛光,床边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部分光亮,在烛火的映衬下分外模糊。   外头天已经黑了,江大哥还没睡,是在守着他吗?   “江大哥,什么时辰了?”   他鼻子闷,本就绵软的声线听起来更加细弱,在安静的屋里突兀的响起。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江现离坐在床边闭眼假寐,怀里的柳儿后脑靠着他的胸膛,左手攥着他的一根手指,右手拉着周禾的被角砸吧着小嘴已经睡熟了。   见周禾不回答眯眼好像在辩识什么,江现离俯身凑近冲他道:“柳儿不放心你,非要坐在这里等你醒过来,你睡了一日了,先起来喝杯水好吗?”   周禾下巴尖半掩在被沿下,扬起干裂的嘴唇哑声道:“麻烦了,我怎么一觉睡到了现在,对了江大哥你们吃饭了吗?我去煮点儿粥吧。”   说着他就要掀开被子下床,下一瞬被角就被江现离的大手压住了,手指竖在唇中:“嘘。”   柳儿嘤咛一声揉了揉眼,半梦半醒间看到爹爹冲自己笑了笑,才放心地又阖上了眼,呢喃:“爹爹醒了。”   等他睡熟江现离才抱他到小床上,盖上了被子。   “你躺着别动,我去拿粥。”   周禾微怔,江大哥会做饭?早上的那只烤鸡味道可是不敢恭维。   他直起身子靠在床头,柳儿就在旁边的小床上翻了个身,脸上泪痕未消嘴里还在喃喃着“爹爹”。   又让柳儿担心了。   周禾目光柔柔地望着他,心头一片酸软。   江现离端着碗回屋时就见周禾盯着小床的方向,沁凉的月光从窗外投射下来,屋里烛光摇曳,照得他冷白的皮肤暖融融的,仿佛玉质一般,额角上那一点点瑕疵也不见了,唇下的小痣倒是更显浓郁。   寂静中,他开口:“我煮了粥,你喝一碗垫垫肚子再睡。”   “谢谢。”   周禾回过神来接过粥碗,粗米煮的粥不如白粥细腻,米汤变成了黄色,他舀了一勺刚送入口中,就觉一股糊味儿直捣味蕾,米粒中还混着几块黑锅巴,他囫囵咽下一口抬眸,触到了江现离暗含期待的目光。   “好喝,真不错。”   他说得没底气,也不敢和江大哥对视,低头快速喝光了一碗,末了抹抹唇角就要下床刷碗。   江现离适时接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脸:“周禾,原来你也会撒谎。”   撒谎?什么撒谎?   周禾不解,酡红着脸,面露懵懂。   江现离知道他是软性子也不会拒绝,一看他这副神情,也不想逗他了,他叹了口气:“这粥明明又糊又涩,你却说好喝,不是撒谎是什么?”   “我…你别打趣我了。”周禾被拆穿,耳根隐忍不显的血色随即上涌,冲得他脸颊发烫,转移话题道:“明日我好了就能做饭了!对了江大哥,打回来的猎物怎么办?”   “王大牛明日要去镇上赶集,我和他同去,有他帮忙就能把那张熊皮卖个好价钱。”   周禾点点头,脑子烧了一日思维也不活跃,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过了片刻就听他道:“柳儿也跟着我一并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江大哥,你带他方便吗?”   “怎么,怕我把他拐走?”头顶传来一声哼笑,江现离扯过被子覆在了周禾肩头,“别想了,睡吧,今晚我带柳儿睡。”   周禾到底精神头不足,虽然退了烧但脑子里晕晕的,他后脑挨上枕头圆眼也听话的阖上了。   屋内熄了烛火,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彻底安静下来。   翌日,王大牛夫妇拉着牛车去了镇上,他们的猎物多,狍子,野兔野鸡装满了四五个背篓,不过这些拢共一起也卖不上江现离一张熊皮的价钱。   王大牛艳羡的目光一直盯着江现离的背篓,大牛媳妇儿笑着打趣:“当家的,你再看一会儿,那张熊皮都被你盯出窟窿了。”   “嗨,我这不是羡慕吗!”王大牛挠挠头,憨厚地笑,“江兄弟,我们家打猎这么多年,只有我爹在世时候猎到过一头熊,到我这辈儿可没这运气了,你头次上山就碰到了大家伙,可不得让我们大家伙眼馋呢!”   江现离面对恭维的话脸色也没变化,不忘感谢王大牛,“多亏了王大哥帮忙,依你看这熊皮能卖多少银子?”   “哎呦,你这张皮毛色顺滑,也没有别的伤口,称得上是上等毛皮了,前阵子隔壁村李猎户猎到一头熊崽子还卖了三十两呢,你这头成年的熊起码这个数。”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伸出五指冲他比划比划,“卖不到这个数那就是亏了,咱们做生意的可不能干亏本买卖。”   “我知道了。”   江现离脑中迅速闪过一道白光,还没等捕捉到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生意人吗?   到了集市上,几个村的猎户都聚在一起摆摊,把各自的猎物摆好,方便客人们挑选。   柳儿抱着小马扎坐在江现离身后,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奶声奶气问,“江叔叔,我爹爹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柳儿别担心,我给你爹爹煎了药,他睡醒就看到了。”   江现离一边安抚柳儿一边铺开了那张熊皮。   还不到一刻钟,摊子前围满了人,“你们看这张皮毛色咋样,钱老板不是说要再收一张,你们猜会给多少银子?”   一位看热闹的汉子大咧咧问:“兄弟报个价吧!”   没等江现离开口,另一人接话,“我看起码五十两!”   “我看值!”   江现离放松地立着扫视人群,哪些人是目标顾客哪些人是来凑热闹的,他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心里有了谱,淡淡地说:“昨日下山时有位富商要花八十两买我这张皮,不过现银没带够,他和我约定今日到集市上交易,既然大家伙感兴趣,不妨说说自己出的价吧,低于这个数我可不卖。”   他事不关己似的说完就坐在了马扎上,手肘放松地撑在膝盖上,静静地看人们交头接耳的讨论。   “八十两可不少了!我有这心可没银子啊!”   “那张皮确实不错,若是五十两我也想收了!”   “哎,钱老板还没来嘛,过会儿可被人买走了!”   几人说话间多次提到钱老板,江现离不动声色地听着,果然半刻钟后人群后头走来一个穿着富贵的老者,江现离一眼就认出他是在不远处茶棚喝茶的人。   原来在那儿等着呢。   买家来了。   老者转转眼珠随意扫了几眼问:“小兄弟这张皮有主了?”   语气听着轻松,但目光一直粘着那张熊皮,任谁见都是满意地不得了。   “老先生也想要?”江现离换了个姿势坐着,“我说过了,少于八十两不卖。”   “做生意别这么死板嘛,你说得富商如今也没来,莫不是被诓骗了?这熊皮卖给我岂不是正合适,我也出八十两,怎么样?”   “老先生出手大方,大家伙见识了,不过…”   江现离顿了一下,不慌不忙道:“同样的价格我卖给你,岂不是失了信誉,若是价高者得,也算合理,我看我还是等那位富商吧。”   “你这年轻人,心眼还真多!”   钱老板一敲拐杖,半眯着眼看着这男人,他也知这人在抬价,但是那张皮确实是上品,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了,罢了,就顺他的意!   “你说个价吧!老夫我今日就当买个趣儿!”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顿时爆发一阵呼声,江现离轻扬唇角,扭头过去和他对视,云淡风清地开口:“一百两。”   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这样的价格也就是钱老板出得起。   钱老板差点懵了下,一时拿不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这里的猎户都憨厚实在,哪有这样狮子大开口的,一口价要到了一百两!   只是刚才已经夸下海口,这会儿也没颜面反悔,只能咬紧了后槽牙,“成,我买了。”   江现离把熊皮卷了几下,一手接过了元宝顺手塞到了柳儿怀里。   熊皮就在眼前,钱老板挪了步子看了眼摊子周围,“你帮我装好吧,今日没带小厮,装那个背篓里正合适。”   江现离按他的要求装好了皮毛,钱老板刚要接过,就被一只手拦住了,“一百两是熊皮的价格,背篓要另付我二十文。”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在线哄抬物价 第19章   卖完了熊皮,江现离不再耽搁,单手抱着柳儿拎着剩下的熊掌去了药铺,同样的,价高者得。   柳儿怀里装揣了两锭元宝和四十两银子,双手紧紧捂着小布兜靠在江现离颈窝,小心翼翼地问:“江叔叔,这些钱都是我们的吗?”   “都是你爹爹的。”   江现离边走边看,不远处就有一家点心铺,他攥着卖背篓的二十文钱走了过去,“柳儿想不想吃蜜饯?”   这种稀罕吃食柳儿只见大壮吃过,他咬咬嘴唇小幅度地点点头,目光顿时被点心吸引。   二十文钱只买了两小包蜜饯,柳儿不舍得吃塞到了钱袋里念叨着带回家给爹爹。   “柳儿是乖孩子。”   回程的路上,王大牛夸道:“江兄弟你这法子真是好,一张熊皮足足卖了一百两啊,我看你命里带财,倒是成全了周禾!”   江现离面上心如古井,心道:一百两算多吗?   他缓缓磨挲着颈间那块血玉,前几日梦里又梦到了那个被叫娘亲的女人,她嘱咐:“离儿,你一定要收好这块玉,切记不能交给你爹。”   梦里的他没出声,又听女人道:“有它在,咱们家的家产都是离儿的谁也抢不走!”   女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江现离听不清,再次陷入了黑暗。   这块玉或许是传家宝吧…   山景村村头人群熙熙攘攘,村民们都聚在了空地上,见王大牛的牛车回来了,村长招呼:“大牛两口子还有周家的人都过来,我有事儿要说。”   “哎!我们送了东西就来!”王大牛不敢耽搁急忙赶着牛车回家。   “当家的,村长要说啥事?”   “约摸是划田地的事儿,村里人早都传了要按人头分地。”   “有这好事?”   “净想美事儿,是一大家子的地再分一次,别人的地能给咱?”   江现离默不作声道了谢就抱柳儿下了车。   院子里周禾正在喂鸡,一抬头就听江现离问:“身子好些了吗,怎么起来吹风了?”   没等周禾回话柳儿一路小跑过来,大腿被扑了个彻底,小身子惯性大,直把周禾扑的后退一步,身子刚向后倾了倾,后背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小心。”   周禾回神迈了一小步离开他怀里,揽着柳儿的肩膀笑道:“发生什么事儿了,柳儿怎么这么开心?和爹爹说说。”   柳儿年纪小藏不住事,献宝似的把怀里的布包递给周禾,“爹爹快看,都是江叔叔赚回来的,叔叔可厉害了!”   说罢还拉了拉江现离的手,着急地让他解释,江现离嘴角轻抿冲他挑挑眉,示意他打开看看。   面前这两人卖得什么关子?周禾面带疑惑打开了布包。   这…   怎么这么多银子!   周禾的心跳像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这么一大笔银子少说也得一百两,刚来时他还是一个一贫如洗的单亲爹爹,现在立马变成百两富人了,他的心情不亚于中了彩票,也体验了一把一夜暴富的感觉!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还是思考了一个问题,钱太多了该怎么花?   江现离抱臂看着周禾不断变化的脸色不禁摸摸鼻子,嘴角挑起好看的弧度,语气淡淡地问:“不想问我些什么?”   周禾嘴巴微张,毛茸茸的头顶猛地凑近江现离的肩膀,“江大哥,这银子是卖那张熊皮得来的吧,竟然这么值钱?”   他的呼吸清浅,带着烫人的热度,江现离的颈侧被对方的细微的呼吸搔出痒意,他喉结上下滚动,“我只是出了价,就有卖家上门了,交易时大家伙都看着呢,差不了,对了,你那个背篓我也便宜卖了二十文,不过我擅自做主都买了蜜饯。”   周禾看他的眼神更崇拜了,兴奋地收拢胳膊抱着布包,脸颊有点儿红,“江大哥真会做生意,那个背篓只值十文钱,而且熊是你猎到的,赚了这么多怎么都给我了,理应归你的。”   他反应过来才觉得这钱拿着烫手,他什么忙也没帮,都是江大哥的功劳啊,暂且先把一夜暴富的机会给他吧。   “不用客气,我说是给你的你就收着,就当我住在你家吃喝的银钱,我胃口大,吃得多。”   他轻松地推回布包,拿出了蜜饯伸到身侧,“你受了风寒口里苦,吃这个最好,柳儿专门留给你的。”   周禾挠挠头脑海里闪过不切实际的念头,江大哥咋能吃得完一百两的粮食啊,这么说只是想让他收着安心吧。   他心跳的厉害,脑子里比高烧时还混,他睨了一眼旁边人冷峭的侧脸,轻轻点了点头,“这钱我先替江大哥收着,以后总能用得上的。”   “不用,都是你的,怎么花你说了算。”   柳儿不懂大人的心思,只知道家里多了一笔钱,单纯地问,“爹爹那我们能吃一顿白白的米粥吗?”   他说着小手拿了一个蜜饯先递给爹爹,又塞了一个到江现离手中,最后才自己握住一个放到了口里,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满足地眯起眼。   “当然可以,改日我们就去镇上买米,这都得感谢江叔叔。”   周禾笑着答应,心道吃顿白米粥不算挥霍吧!   他冲江现离感激一笑,江现离收下这声谢就转身回了屋内,周禾转头和柳儿对视一眼笑眯眯地分食蜜饯。   自然忽视了身后人一副受用的表情,被他满足的表情取悦,难得笑了笑。   过了片刻就听隔壁王大牛隔着篱笆墙招呼:“小禾,村长叫咱们去村口集合,赶紧去吧。”   “哎!”   周禾回屋把布包暂时藏到了老地方,思量着等回来时再找一个更隐蔽的藏钱处,这么多钱放哪里都担心。   江现离单手抱着柳儿,另一只手拎着一件周禾的外袍,若是回来得晚了也能挡挡风寒。   周禾看着这一幕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好像轻了很多,和江大哥在一块,好像有一种处处被长辈照顾妥帖的安心感,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半晌捂着胸口平复了心跳,抬腿跟上了脚步。   村里两百多口人都聚在了空地上,人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见周禾和江现离过来了,顿时眼神带着探究偷偷地打量他们。   江现离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人群后方一块空地上,柳儿捧着蜜饯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口吃,安静地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周禾向来不敢直视别人的目光,垂着头紧靠着江现离老实立着,不时给柳儿擦擦嘴巴,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模样乍一看还真像一家三口。   隔着几人的距离,张小蒙目光不善,看到柳儿手里拿的东西后更是惊讶地瞪大眼,胳膊肘狠狠怼了张大根的后背,“哎快看快看,周家那个野小子咋有钱吃上蜜饯了,他家发财了?”   “你看错了吧。”张大根眯着三角眼,江现离身材高大挺拔,不可否认地在人群中是夺目的存在,仔细看他怀里的柳儿是在吃东西,“呀,真是蜜饯,这玩意贵着呢,咱家大壮也不能常常吃呢,他咋吃得起!”   “不会是偷来的吧!”   夫妻俩不怀好意胡乱猜测,丝毫不背人,周禾和江现离注意力都在柳儿身上,顾不上旁人说得话,但身后的周大伯可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里。   “哼,他爹一辈子受穷,他怎么可能富得起来。”   周大伯轻蔑地暼他一眼,惬意地敲了敲手里的烟袋。   李元胡手指勾了勾丈夫的手心,递了个眼神,周谷无奈冲他摇摇头。   周大伯还不知道吧,等他听了村长一会儿要说的话,想必就不会这样平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一夜暴富   江:一百两很多吗? 第20章   村民们聚在空地前扯着闲磕,东家长西家短,聊得热闹,李连生站在台子上扫视人群,人到齐了他才清了清嗓子说:“大家伙安静一会儿,我有话要说。”   人们顿时噤声,抬眼盯着台上,村长拍了两下巴掌高声道:“上面来了消息,相信大家伙也有所耳闻,这两年咱们这个郡粮食大丰收,耕地也越来越多,我们村主要以耕地谋生,不种田的人家也都把地租给了别人耕种,但是有的人名下地少或者压根儿没地无法养活一家人,这次上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颁了分田令,不管是分家的还是没分家的,都按人头分地,有去世的老人空出来的地分给刚出生的孩子,没添丁的人家按垄数均分。”   村长话音刚落,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啥!哪个大官想出来的馊主意,我听说是按人头全村一起分,咋是各家分各家的!”   “哎呦,我家吃亏了,我三弟家添丁了,我家老爷子那块地轮不到我了!”   “这不公平!”   “太好了,我儿子有地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人多的能多分点地,忧的是地少的人家本来能多拿一份的,却白白送了人。   相比看上去情绪激动的村民们,江现离显得事不关己,平静地擦了擦柳儿黏糊糊的小手,目光转到周禾时才见他认真地听着,好像在发呆。   “周禾,你和柳儿名下有田地吗?”   周禾摇摇头,他暗自在脑中回想,记忆中多年前周老爹和周大伯私下里定了契,周家老爷子留下的房子和地都归了周大伯。   正是因为这件事周老爹带着周禾日子才过得这样辛苦,按理说是不能把糊口的田地白白分出去的,仿佛是有隐情的……   面对儿子周老爹闭口不谈这些事,还是左邻右舍说闲话时被周禾听过几次,才能拼凑个大概,那个婶子说和周禾的娘张月儿有关系,一切都是因为她和周老爹成了亲。   他出生后娘就没了,关于娘的记忆少得可怜,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来有关娘亲的事。   大家伙都说她是温婉柔善的女子,周禾不论是模样还是性格都像了个十足十,说起来周老爹也是良善之人,性子宽厚,怪不得周禾会这么老实胆小,身子骨弱也是因为出生时受了寒,后天又缺肉少米,才没补过来。   私下里分地这件事除了周老爹只有大伯知道,但两家也断了联系,自然不会有人为他解惑,周老爹去世后周禾更没勇气去找他,只能默默吃亏了。   “我爹的地都在大伯手里,他们有约再先,不会给我的。”周禾朝周大伯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个子矮被人群遮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依稀见到那两道紧皱的粗眉,额头都多了几道褶子。   江现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周大伯哪里只是皱了眉,整张脸都皱得像块用旧的抹布,仔细看连胡子都在颤抖,看那样子是又气又惊。   “村长不是说颁的新律法大家都得遵守吗,再说人已经去世了,我看他反对也没用,你的东西早晚会还回来。”江现离语气笃定,冷静地像个局外人,“这次是个好机会,周禾,不用怕。”   “我才不怕,我只是不想…不想惹麻烦。”   周禾慢慢拖长声调好像在给自己的逃避找借口,他来到这虽说有原身的记忆,但是心里并不轻松,反而还没有失忆的江大哥看得开,他只想和柳儿好好过日子,他原本也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若是碰到需要争抢的事,他第一时间就想避开了。   江现离偏着头一眼看穿了周禾的小心思,他轻飘飘地提醒:“你退一步别人就进一步,是你的为何不敢拿回来,难道你不为柳儿想想?”   这话才是戳中了周禾的软肋,他说了要带着柳儿好好活,什么都不要对柳儿也不公平。   他还在垂着头发呆,似是在犹豫,江现离没催他做决定,只是抱着柳儿调整了姿势。   约摸一刻钟人群还没静下来,反而愈说愈烈,后头王家两兄弟一言不合已经打起来了,他们动作大拥着人群撞到了周禾。   周禾本来还在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后背被推了一下猛地往前扑去,却被江现离用身体挡住了,避免脸朝地磕伤了头。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江现离怀里,双手还抓着他的腰带,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后腿一步。   周禾抬眸,见他眉头平缓并没有厌恶的表情才松了口气,江大哥近日好像不抗拒别人碰他了?   村长指着台下打架的那两兄弟厉声喊:“把他们给我拉开,像什么样子!”   “都别吵了,定了规矩就得遵守,若是出了事我管不了县老爷可有的是法子!”   李连生在村里还是有些威严的,又搬出了县太爷的名头,王家兄弟被众人拉开也收了手,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安静听着。   “我手里有咱们村的单子,谁家有多少田这里都记着呢,一会儿我念到名字的上前来,按人头重新分垄,明年就做数了。”   就算有人不同意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计较片刻也只能服从了,村长一家一家的分好田登记好,很快就轮到了周家。   周禾从村长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看向江现离,他长得高大,往那里一站把身后的人都挡住了,眉眼冷峻面无表情地样子算不得温顺,但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只是看着眼前人没说话,但在江现离眼里,周禾细软的黑发扎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被风拂在额角,乌黑葡萄般的眼睛眨了又眨,目光含蓄又内敛,但却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意味。   江现离了然,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有柳儿,还有…我在你身边,不用害怕,他是你的亲戚又不是吃人的野兽,难道比山里的野兽还吓人?”   周禾被揶揄也不在意,深深地呼了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我去试试看,江大哥你在这儿等…”   “我和你一起去。”   明知道周禾没底气他还要逗他,真是…   有时候也不必什么都学会自己面对。   江现离看了他一眼大步上前走在前头,严实地顶住了周围大多数人打量的视线。   周禾比他身量矮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像是被保护的小鸡崽。   村长坐在桌子后头,看着周大伯和周禾问,“你们周家就兄弟俩,周禾的爹没了,他的那一份自然要给孩子,现在都在你手里吧?”   “这个什么鸟令和我无关,东西都是我的,我们早都说好了。”周大伯铁青着脸问:“我和周致在契约上按过手印的,那个咋不能算数?”   李连生被他噎住一瞬,签字画押是最可信的,不过那都是上一辈的约定了,听说过父债子偿,但和这不是一回事啊!   周禾喏喏地开口:“我爹已经去世了,当时的约定都不作数了。”   周大伯心里本就窝着火,听了这话那股火噌地窜上了头,“凭什么,他说得话画的押还能赖账不成!”   他恶狠狠地盯着周禾,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大的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忽地收敛神情,嗤笑一声:“也对,你爹做得都是说话不算数的事,你爹最爱夺了别人的东西过后再假惺惺的弥补,他说得话还真不算话!你们一家都是一个德行!”   周禾被他吼懵了,茫然地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周大伯失态的模样,话里也像在意有所指,什么说话不算数?什么夺人所爱?他怎么听不懂。   “老周,你和小禾一般见识干什么,他还是你亲侄子,你别把他吓坏了。”李连生见情况不对急忙缓和气氛。   柳儿在江现离怀里挣扎着下了地,小身子挡在周禾身前,用力地吸吸鼻子喊:“不许你欺负我爹爹。”   直到背后一热周禾猛然清醒过来,这才感觉自己后背不知不觉贴上了江现离的胸膛,隔着几层衣裳也能感受到身后平稳有力的震动。   他被风呛了嗓,咳了几声才搂住柳儿的肩膀安抚他,下一瞬就听头顶响起一道凉飕飕地声音,“凶人算什么本事,若是不服气你亲自去和周禾的爹掰扯掰扯吧,你敢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大伯:你想让我死?   小江:我可没说 第21章   村里人都知道周家两兄弟不合,没想到周大伯对自己侄子也这么冷酷,吼那两嗓子可是吸引了不少村民看热闹。   刚刚被江现离怼了两句,周大伯脸色涨成猪肝色,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从小就胆子小偏偏还爱发善心惹了不少麻烦,看不出来如今长大了还是有本事的,竟然带回来个男人给自己撑腰。   他瞄了一眼周禾的脸触到唇下那颗小痣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逃避似得移开了眼,又挪到江现离身上,男人比周禾高出大半头站在他身后的气势像是富贵人家随行的护卫,牢牢地把周禾锁在自己身前。   这是头一次正面打量他,江现离鼻梁高挺,都说山根高起来人会显得凶,他的确是严厉冷傲的长相,尤其眼睛,盯着人的时候异常尖锐深邃。   被村里人看着,周大伯为了面子也顾不上其他了,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佯装镇定道:“我和周禾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江现离勾起嘴角,“我在周禾家和他同吃同住,你是周禾什么人?说不定论关系我们比你亲近的多呢。”   他显然知道周大伯和周禾早都断了关系的事,这会儿不慌不忙地问出来,就是笃定他没法回答。   “你!”周大伯语塞,气得心口发堵,这男人说话怎么这样阴阳怪气!   “村长,你来评评理!”   李连生头疼地不行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们冷静些,逞口舌之快有啥用,律法都是上头定的,我也没办法,咱们村人人都得遵守,我刚刚看了周老爷子留下三亩地,你们兄弟本应一人一半,加上周致自己的一共六亩地,周禾添了周柳,这些都是他家的,这么分你们同意吧?”   周禾点头同意,但周大伯可不想就此罢休,揪着当初和周致签了契约的事不放,非要村长做主,一个中年汉子耍赖的模样像极了泼妇,颇有些张小蒙的气势。   村里人在一旁也惊得张大嘴巴,周大伯伸着胳膊指指点点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能咬人一口,周禾见状只能默默往江现离身前缩了缩,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村长被他嚷的没办法,背着手不知如何处理。   江现离也看出来周大伯就是舍不得那些田地,还给周禾相当于从身上割肉,一时半会儿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对付这种人容易得很。   “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霸占周禾家的田地,但你可知这是违反了新田法,若是你有种大可以继续耍赖,不过差你一个人耽误了山景村的进度,上头会不会直接来处理?”江现离悄悄碰了两下周禾的手心,示意他别出声,“到时候你拿出所谓的契约还管用吗?”   江现离点到为止,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入了周围人的耳,不管周大伯听没听进去,村长李连生听了可是顿时恍然大悟。   这件事事关整个村的口碑,办的好了上头会嘉奖,办不好了可有好果子吃了,不仅以后有啥好事都轮不到山景村,他这村长也不能当得顺顺利利了,可不能被一个周大伯影响了!   他一改刚才的说和态度,重重地咳了一声,板起脸道:“这件事我说了算,就按我说得办,周彪你岁数也不小了,不仅不照顾小辈,反而和那妇人一样撒泼,为难我不要紧,难道你想和律法为敌,和上头为敌!”   他说完不管怒气正盛的周大伯,直接写了名字让周禾签字。   眼见着周禾按了手印,周大伯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把那些地要回去了,而且还给他扣了反抗律法的帽子,都怪身后那个男人!   趁事情还没闹大,村长直接把纸递到他眼前催促,“快点签字,还有其他人等着呢。”   周大伯颤抖着手攥着拳头还想再说什么,人群中周谷和李元胡抢先开口,“爹你快签了吧,这事谁说了也不算,都是上头说了算,说不定以后要抓人去蹲大牢呢。”   “呸,有你这么咒人的吗!”周大伯本就看李元胡这个儿媳妇不顺眼,这会儿正好有火发不出去全都指向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胳膊肘往外拐,和外人一块欺负家里人,嫁到我家三年了还生不出儿子,这回地也没了都便宜别人家的小崽子了,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   他说话无所顾忌,就冲人心窝子捅刀,话一出口李元胡面色羞窘低下头不出声了,周谷把媳妇拉到身后,“爹你不该这么说,你和二叔的事我们不掺和了。”   夫妻俩依偎着转身快步离开了人群,独留周大伯站在原地消化怒火。   周禾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不管周家兄弟俩有什么隐情,就冲他刚才说的话他就不值得同情。   “村长,还有别的事吗,只需要签名按手印就完成了吗?”   “行了,你们回去吧,下一个,李家兄弟!”   得了村长的答复周禾一个眼神也没给周大伯,牵着柳儿的小手说,“江大哥,咱们回家吧。”   耽误了半个时辰,日头已经落山了,江现离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在周禾身侧,他偏头看了一眼周禾的侧脸,傍晚凉风吹起了他耳边的发丝,周禾下意识往衣领里缩一缩,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周禾,你没事吧?”江现离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出口:“他不当你是亲戚,你也别在意他说过什么话了,把属于你的地拿回来就算结束了。”   “我当然没事。”   周禾和他对视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我爹到底为什么会和他定那种契约,这和我娘又有什么关系,我能看出来他对我有怨气,但仿佛不只是针对我。”   他收回目光摇摇头,越是不清楚的事越是想弄明白,刚刚周大伯怒气冲冲说得话里也含着其他意思,周禾理不清头绪索性和江现离说说。   江现离沉默,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含沙射影,却没有一个人提起,想来也是周家的隐秘,外人大概说不清楚。   “别着急,早晚有机会的。”   周禾点点头暂时不再多想。   “刚刚分田地时我听村里人说这两年此地都是丰收年,今年粮食长得怎么样?”   江现离突然问起这个周禾蹙眉思索一会儿才回:“我家吃的粮食都是买来的,村里其他人每年都卖出很多呢,下个月约摸就要秋收了,到时候就知道了,江大哥你是担心吃不饱饭吗?没关系我和柳儿也有银子,咱们不会挨饿的!”   周禾信誓旦旦地拍拍柳儿的肩膀,嘴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赚的银子我帮你收着,若是你没有用处,暂时就别动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现离随意扫了一眼路边,沟里干巴巴地裂着口,路边的野草也蔫蔫地垂到地面,村里已经多日没下雨了,今年这样干旱还会丰收吗?   他问:“你知道村里人的粮食都卖给谁吗?”   周禾努力刨着记忆也没想出来,只能说:“江大哥想知道那我去王婶子家问问。”   江现离恢复沉默,只“嗯”了一声,半晌他又问:“你那日去山里挖的菜是什么,能卖多少银子?”   说起这个周禾可算能回答了,他笑着开口:“也是王婶子告诉我的,那个菜卖得贵,叫山绿芽,只有在深山里能挖到,寻常人不敢进山都得跟着猎户一起,而且不好找,好几日才能挖到一背篓,我第一次上山时就没挖到,只挖了些随处可见不值钱的香丁根。”   “这两种都是药材?”江现离问:“为什么非要浪费精力去挖数量少又不一定赚到钱的菜,香丁根也有很多人收吧,上午去赶集时我看到过。”   “左右都是挖菜,大家更想找值钱的那种。”   周禾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上山的。   江现离不解地看向周禾,目光微微下移,在他的小痣上定格片刻又回到了他的侧脸,缓缓开口:“你知道薄利多销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嗯?江大哥不哄抬物价了? 第22章   周禾那日吹了风回到家咳了几声就脑袋晕晕地睡下了,晚饭又交给江现离熬了一锅糊粥。   柳儿端着碗迟疑一会儿:“这次江叔叔做得进步很多。”   “哦?那下次还喝我煮的粥吗?”江现离耐心地问。   柳儿脑袋瓜摇成了拨浪鼓,“我们等我爹爹明日睡醒再吃饭吧。”   江现离也知道自己做得饭味道不好,他暼了眼周禾安静的睡颜,看样子今晚不会醒过来了,他自顾自猜测:“说不定是米不好,改日我们去镇上买些精米。”   “都听江叔叔的。”   当晚周禾果然没醒,江现离睡前摸摸他的额头,触手微凉,并没有发热,才放心地睡了。   翌日周禾睁眼时,天色将将亮,外头一片鸟叫声,他揉揉眼就见那张木板和树墩子搭成的床上两人睡得正香,柳儿一只腿搭在了江现离的腹部,另一只腿搭在床檐,被子拖了一半在地上,江现离则是双脚都伸到了床外,这张床对他来说太小了,不过睡了这些日他从没抱怨过。   周禾收回目光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厨房打了一盆水,这几日他发烧流汗身上粘腻也没敢擦身子,刚刚醒来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约摸是吃药休息见效了。   身子一轻快他就想擦身子,他把里衣脱下搭在小马扎上,亵裤卷到膝盖上,露出匀称白皙的小腿,帕子湿淋淋地贴到皮肤上,周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反复擦了几次才从胳膊挪到了侧腰。   里屋和厨房只隔着一堵墙,江现离被一阵水声吵醒,蹙眉看了眼天色,约摸是到了做饭的时辰了。   他只穿着亵裤下床揉揉脖子,这床又硬又短,每日起床身体都是僵硬的,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后厨房的水声还没停,江现离想到昨晚煮的糊粥突然好奇周禾是怎么做饭的,随即理了理衣裳朝厨房走去。   周禾弯下腰正在拧帕子,起身时蓦地和门口的江现离四目相对。   大清早的他也没想到周禾不是在做饭而是在擦身子,入目便是一片晃眼的白,抓着帕子的五指白皙,指骨微微凸起,能看见青色的脉络。周禾身姿清瘦,薄薄的胸膛窄窄的腰,连膝盖关节处都覆着一层淡淡的粉,江现离头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恢复的很好,两人隔着三步的距离,他也能看清周禾腰侧有一枚红痣,点在白肤上让人无法忽视。   他盯着那颗小痣没注意到自己思绪已经飘远了,下一瞬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失礼,急忙垂下眼退了出去,“抱歉,我以为你在做饭。”   周禾也愣住了局促摇头,“没事。”   说完侧脸耳廓已经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了,热意直冲脑门,烫得他思绪也停了,磕磕巴巴道:“我这就做饭。”   江现离缓了片刻问:“我能在一旁看着吗?”   “可以,江大哥等一会儿。”   水已经凉了,周禾胡乱擦干身上的水渍,匆忙抓起里衣穿好,裤腿拉下来遮住小腿。   昨完这一切他轻轻拍拍脸,热度还是没散去,他不好意思让江现离多等,只能先去舀了一碗米叫他:“江大哥,你过来吧,我要煮粥了。”   江现离喉咙里挤出一声“嗯”,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冰凉的触感让他慢慢冷静下来,片刻后他低头暼了一眼下腹,深深呼出一口气,还好…   厨房狭窄,平时周禾一个人忙活还能转身,此刻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就显得拥挤了。   江现离像模像样地盯着周禾的动作,听他讲煮粥要多放两碗水,一碗米配五碗水才不会糊锅,稀一些可以喝米汤,稠一些能吃饱,但是糊锅可就浪费了。   周禾絮絮叨叨地讲着做饭要诀,心里想的也是经过刚才的事他还没缓过来,越想忘掉尴尬的场面,脑子里回想得越清晰,没看错的话刚刚江大哥仿佛看到了他腰侧的红痣了。   怎么又去回想了!   周禾一瞬间想用手里的铁勺敲敲脑袋,脑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江现离听着周禾温软的声音,视线却被那几根透白细瘦的手指吸引过去,他没来得及多看一会儿,眼前顿时蒙上一片阴影,周禾举着锅盖晃了晃,“江大哥,看懂了吗,煮粥很简单的,盖上锅盖煮一刻钟就熟了。”   “我下次试试。”江现离喉结滚了滚,锅里的热气散了出来,他心里无端生出燥意,搅得他心脏忽上忽下乱跳,他思量着暂时不能待在周禾身边了,“我去院子里看看,该去喂鸡了。”   话音刚落逃也似的迈着步子空手离开了厨房。   周禾眨眨眼,转头诧异地看向厨房角落盛着鸡食的盆子,嘴唇嚅了嚅没说话。   早饭时柳儿可算喝到了爹爹煮的米粥,高兴地喝了两碗,拍拍鼓鼓的小肚子道:“爹爹,你能教江叔叔做饭吗,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喝到糊粥了?”   闻言周禾没忍住翘起了嘴角,瞄了一眼对面人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江大哥想学吗?”   江现离无奈地和周禾对视一眼,复又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睛,气质里的锋芒收合内敛,表面上的安静平和让人忍不住多端详他一会儿,察觉到父子俩都在认真看着自己,他才难得开了玩笑:“周师父不嫌弃我这个笨徒弟才好。”   柳儿捂着嘴巴笑,周禾一双眼睛亮堂堂的,看似对他虚心的态度很满意,饭桌上一打岔,两人好像都忘记了早上厨房里的那件事,尴尬的气氛渐渐消散了。   饭后周禾惦记着去王婶子家打听事,刷了碗就去了隔壁,江现离带着柳儿去了河边,叮嘱他一会儿在河边汇合。   王婶子家往日很安静,平日里儿媳儿子上山打猎,只有她一人在家,今日周禾进了门才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   靠窗的凳子上坐着一男一女,看年纪和周禾差不多,女孩面皮看着嫩些,约摸十七八岁,乌黑的发编成了一条粗辫子缀在脑后,面庞白净,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着,是个俏丽的姑娘。旁边的人和她模样有几分相似,算得上是俊郎的男人。   周禾怕生,面对陌生人总是先等着对方开口,王婶子见状笑着拉过他介绍,“小禾,这是我娘家的侄子侄女,他们家在咱们隔壁县,不过今年那边闹旱灾所以来咱们村待些日子,避避灾。”   “这是我家隔壁邻居,周禾,你们年纪差不多,之平之安来打个招呼。”   兄妹俩爽朗,站起身凑到周禾身边热情道:“我叫王之平,这是我妹妹王之安,幸会幸会。”   周禾最不擅长应付热情的人,他只能羞涩一笑,“我叫周禾,就在隔壁住。”   王之平站到一旁周禾才发现他身量比自己高半头,说话时脸上挂着笑,声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带着些许沙哑,又有礼有节,是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   既然王婶子家有客人,刚到山景村难免要叙叙旧,周禾想了想还是先不打扰了,明日再来请教也是一样的,他挠挠头找了个借口就先离开了。   王婶子送走周禾正要接着和兄妹俩拉拉家常,就见王之安搂着她的胳膊娇声问:“姑姑,这个小哥长得这么俊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你这丫头,见到俊的就移不开眼,周禾好看是好看,就是命苦,日子过得难着呢。”   王之安还要再问,一旁王之平撑着下巴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脚尖一动一动,和刚才面对周禾的姿态大不相同,食指不紧不慢地点着侧脸,笑眯眯地问:“姑姑,他成亲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柳儿:江叔叔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第23章   王婶子瞥了眼自己这个侄子,她的兄长前些年打猎赚了钱,在县城开了两家铺子,日子过得不错,家里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娇纵些。   她不常去兄长家,自然不知这个侄子有多无法无天,只当他是随意问问。   “哪有姑娘肯嫁给周禾啊,他还有个四岁的儿子呢。”   “他能生?”王安平诧异问。   王婶子嗔怪回:“你当满大街都是能生的男人啊,他的儿子是捡来的,今年都四岁了。”   “周禾今年多大?”   “十九了,之平你问这干啥,你看看人家十九岁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二十三了,还没娶妻呢,怪不得你爹日日愁眉苦脸,我看他寿命都得愁短了十年呦。”王婶子端详着侄子,模样端正家里条件也不错,咋就找不到媳妇儿呢!   “之安,你跟姑姑说,你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王之安娇笑一声转移话题,“姑姑,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我们都饿了,咱们中午吃啥?大牛哥都有啥猎物?”   提起做饭王婶子一拍大腿,“哎呦,我这就去拿,中午炖山鸡。”   目送她出门后兄妹俩顿时收敛了神色,王之安凉凉开口:“哥,你老实点儿,咱们为啥来这儿你可别忘了,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吗,南风馆里的那些人也不比他差。”   王之平望着窗外慢悠悠笑道:“知我者,妹妹也,我的心思也就你能懂,不过你可是没发现他的妙,我刚刚看第一眼,魂儿就跟着走了。”   “哥,你别太过分!”王之安小声呼:“这里是人多口杂,一有事立马就能传开,你让姑姑一家怎么在村里待啊!”   “这你就别操心了,我看上的人还能跑得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可要好好照顾照顾咱们的好邻里了。”王之平眯着眼睛回想起刚刚周禾温顺的模样,红红的唇下一颗芝麻粒大的小痣,添在那张清俊温秀的脸上莫名晃眼。   他舔舔唇抻了个懒腰,“我去院里看看。”   “哥!”   周禾到河边时江现离正在和柳儿钓鱼,一人拿一个竹竿一动不动地坐在岸边,柳儿隐在江现离的身影里,倒是晒不着。   看到这个画面周禾笑了笑,柳儿小小年纪也不嫌枯燥,他放轻脚步靠近,刚到江现离身后四五步远时,他先一步回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周禾定在原地,下一瞬就见他提起了鱼竿,带出了一只大鲤鱼,“叔叔好厉害,爹爹你快来看!”   “周禾,晚上做鱼汤吧。”   江现离心情不错,招呼周禾靠过去,周禾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注意力都被那条肥硕的大鱼吸引,不自觉的靠在了江现离身侧,江现离坐着,两人间的距离瞬时缩短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江现离还有些恍惚,他刚醒过来时许是因为失忆而且眼盲,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本能得排斥他人的靠近和触碰,如今面对周禾,这点儿反应也不知不觉消失了,他不讨厌周禾的靠近,或者过他不想和周禾保持距离。   周禾笑吟吟地声音在耳畔,“江大哥,你怎么做得鱼钩啊,教教我和柳儿吧,我俩只会用竹篓捞鱼,每次都是碰运气的。”   耳廓被他说话的气息喷覆,江现离耳朵动了动,抓紧了竹篓道:“改日教你,咱们今日先去河上游看看,我有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周禾“唉”了一声起身,那道清浅的呼吸消散了江现离才陡然回神,一手拎着鱼篓一手牵起了柳儿。   走了几步周禾才想起答应他的事没办成,他攥紧了袖子切换成吞吞吐吐的态度,“江大哥,刚刚王婶子家有客人,你交代我的话我还没来得及问,明日我再去问问行吗?”   “不着急。”江现离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大家伙卖粮食的价格,听村长说这个村的田地是附近最多的,想必粮食每年都有富余。”   “叔叔,我知道!”周禾还没开口柳儿拽着他的手指脆生生地说:“我见过,村长爷爷院子里都空了,卖了好多银子呢!”   周禾怔愣一瞬,记忆里出现当时的情景,村长家土地最多足足有十五亩,而且这几年都是大丰收,粮食打得多就不值钱了,大家伙吃不了都低价卖了,村长家足足卖了三十石粮食。   “约摸是卖了十两银子。”周禾仔细搜刮了记忆才想起乡亲们的议论,小心翼翼地说:“去年粮食多不值钱,一石粮食也才值三百文。”   江现离点点头,丰收年粮食价低,而且不可能年年都丰收,若是看准了行情定会大赚一笔。   “我看这里多日未见雨水,刚刚河里的水都沉了不少,今年怕是没有往年丰收了。”   “江大哥,那咱们要不要囤点粮啊!”周禾一听连忙紧张追问:“柳儿年纪小不能挨饿,你后脑的伤也没彻底痊愈,都得吃饭的,我手里有几钱银子都买粮食吧,你说够吗?”   他知道在古代闹饥荒可是要人命的,到时候饿殍遍野再生了霍乱,活着可就难了。   江现离随口一提没想到周禾反应这么大,他侧头看着周禾乌黑的眸子,似有火光跳动,把自己的信任毫不保留地展示出来。   下一刻他有些好奇,他不管说什么周禾都相信,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话,这样的性格还独自带着一个孩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过些日子我们去镇上看看,再做打算。”   江现离边走边观察周围,下个月就能秋收了,这些庄稼长得干瘪看样子打不出多少粮食的,难道真被他猜对了?   几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河上游,这里有几条分岔,最大的那条是通向山景村的,其余几条小河流向别的村。   江现离蹲下身仔细看了会儿,想了想开口,“周禾,你能编多大的篮子?”   周禾不知道他的意图一边带柳儿捉蚂蚱一边老实回答:“我也没试过,院里里那个鸡笼是我编过最大的篓,江大哥你想要多大的?我可以试试的。”   鸡笼显然比这条分岔小河宽,把篓的开口编窄一些,用木头桩子订在河口处,无论是鱼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都能进去,这样捕鱼又快又省力。   江现离解释完,就见父子俩齐齐看着自己,满脸的崇拜之意,他轻咳一声继续说:“还有一个法子,我们编一个漏斗形的竹篓,把它低端封死,另一边再缠上一个有倒须的漏斗,这样放在田垄或者岔口中间,鱼能进不能出,我们等着瓮中捉鱼就行了。”   周禾越听越神奇,他来到这什么也不懂,以前随处可见的东西这里根本没法做出来,只能用笨方法捉鱼,还是江大哥脑子聪明,这些法子也没见村里人用过呢。   “我们快回去吧,现在就回去编筐。”周禾兴奋起来,柳儿也扬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江现离。   江现离心中一动,唇边溢出笑意,“走吧,你的风寒还没好,小心吹了风加重了,明日再编也不迟。”   “我知道。”周禾兴致勃勃地拉着柳儿大步走在前边,回头一笑,“我们这就回去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身侧一个高大的身身影靠过来,江现离抱起柳儿稳稳地跟在周禾身边回了村。   院子里几只小鸡叽叽喳喳的叫着,柳儿掏出在河边挖的小虫子放到了鸡食里,小鸡们边吃边和柳儿玩儿,把柳儿逗得咯咯笑,江现离靠着篱笆抱臂在一旁看着,忽然察觉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低的脚步声。   他转回身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隔着篱笆墙向这里张望。   江现离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柳儿:“你是哪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方法都是古代常用的捕鱼方法,不是小江创造哈哈哈 第24章   王之平本想隔着篱笆墙望望周禾,却发现院里只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对上他冰冷的视线时王之平瞬时扯出笑,淡定地回道:“这位大哥!我是王大牛的表弟,我叫王之平,和妹妹来这儿探亲的,我认识这家的主人,叫周禾对吧。”   江现离的视线扫过他颈间的玉佩平整的衣裳和脚下的靴子,在他挂着笑的那张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微微点点头,却不发一言。   “敢问大哥贵姓,我们是邻居理应认识认识的。”王之平丝毫不在意江现离冷淡的态度,干笑几声道:“那个孩子是周禾的儿子吗,长得真俊。”   这男人看起来话很多的样子,絮絮叨叨地隔着两个院子说起来没完,江现离听得眉头皱起,满脸的不耐烦,见他没有住嘴的意思,索性转回身不再看他。   自从醒过来他就只接触过几位村里人,那些人有意无意地都避开他,自然没什么人和他说话,眼前这位不知是从哪里来得少爷,句句都在打听周禾,如此爱打听别人家的事不如改名叫包打听。   王之平问的问题江现离一句也没回答,他自言自语这么久顿觉无趣,饶是再想装得和善也疲惫了,他哈哈笑了几声:“既然大哥忙着,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叙。”   话音刚落,对面院子的屋门开了,周禾走了出来。   “江大哥,柳儿,回屋吃饭吧。”   周禾擦擦额角被灶台熏出的汗,刚要转身,隔壁传来一阵喊声。   “周禾周禾!”   王之平夸张地挥着手,见到他嘴角咧得大了一倍,周禾茫然一瞬才想起这是王婶子的侄子,上午见过的。   他刚要回一声,就听那人继续道:“我在这等你半天了,我妹妹托我叫你来姑姑家,有个好玩儿的物件给你看呢。”   他话锋一转,犹豫地看了江现离一眼,“不过这位大哥像是在防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周禾心知江大哥一向不爱开口,特别是对陌生的人比他还冷淡,定是刚才不理不睬拂了这个少爷的面子,怎么说他也是王婶子的亲戚又没有恶意,还是得有些礼仪的。   “抱歉。”周禾面带歉意上前一步对他说:“吃过饭我们还得干活儿,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改日再去。”   江现离没想到周禾脱口而出的又是道歉,顿时心里生出几分异样,他暼了一眼王之平,男人笑容满面却显得有些刻意,他目光又落到周禾脸上,眉眼弯弯温声细语地回着那个男人的问话。   这副场景莫名觉得刺眼,他喉头滚动想了想主动开口打断,“周禾,柳儿早都饿了,咱们回屋吃饭吧。”   “哦哦,那快进屋。”   周禾打了招呼就率先牵着柳儿进了屋,江现离落后一步关门的瞬间侧头扫了一眼篱笆墙,见那个男人立在原地已经收敛了表情,嘴角浮出一丝不明笑意。   这间屋子又低又昏暗,只有在晌午时能透进一些光亮,正好照在桌子上,周禾家只有小马扎,平日里吃饭都是坐在床檐。   江现离盛了三碗汤,捧着自己的带着豁口的瓷碗安静地看着周禾给柳儿挑鱼刺,他状似不经意问:“刚刚那个男人,你认识?”   这鱼肉嫩刺少但也不敢让柳儿自己吃,否则卡到嗓子里很危险,周禾挑得认真,点头回:“王婶子家来了客人,就是他,还有一个妹妹,那兄妹俩看着都很热情,我没过多打扰就离开了。”   “刚刚在院子里他一直在打听你和柳儿的事,我看他对你倒是好奇。”江现离咽下一口鱼汤,才说:“我没透露给他,那人的穿着和村里人不一样,颈间还挂了玉佩,估摸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抬头看着周禾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的话。   却不知周禾心里在想,那人年纪看着没江大哥大,穿着也不敌江大哥的衣裳料子,别说那块血玉,就是山里坑边那个碎了的玉冠也比王之平的玉佩值钱。   江大哥才是名副其实有钱人家的少爷吧。   我也没防过你啊。   想到这里周禾抿唇笑了笑,黑亮的眸子弯弯,“我知道了,江大哥。”   江现离颔首收回了目光,那男人看面相说不上是坏人,听他的话时却无端让人觉得不舒服。   饭后江现离去院里准备编筐的竹条,周禾和柳儿凑在柜子前收拾衣裳,柜子最里头一角有两个布包,其中一个装了那日江现离卖熊皮熊掌的银子,布包里里外外缠了三层,上头又压了几层衣裳,他得替江大哥收好这些钱,周禾端详了一会儿,确保从外边看不出来藏了东西才放心。   另一个小袋里则是他卖鱼的银子,只有不到三钱,这些钱若是都用来买粮食,也能买两袋子了,暂时能顶一阵,剩下的还够添几件厚衣裳。   “柳儿,咱们有几只小筐了?”周禾收好银子问他。   “十二只了!”柳儿只会数数但是不识字,周禾猛然想起还得给柳儿留出买纸笔的钱。   “等我们卖了筐,爹爹给柳儿买书看,教柳儿写字好不好?”   柳儿知道村里大一些的孩子都去了书院,连大壮也会写几个字了,经常笑话他是土包子又穷又笨,在外头受了委屈他也不敢告诉爹爹,只能趴在被窝里流眼泪,自从爹爹那日醒过来,他就不和大壮一起玩儿了,等他学了读书写字,就不是土包子了!   “爹爹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以后当大官!”柳儿稚嫩的嗓音响在耳畔,周禾摸摸他的头脸上浮出笑容,接着刚才的话题哄他,“那爹爹就多多赚钱,供柳儿读书中状元。”   柳儿坐在小马扎上揣着手好奇地问:“爹爹,状元是啥?”   周禾闻言脸上笑意更甚,双眼眯得似是月牙,他弯腰用劲儿抱起柳儿,“咱们去问问江叔叔知不知道。”   找到江现离时他正在鸡窝旁劈竹条,柳儿问:   “江叔叔,爹爹让我问你状元是啥?”   江现离愣道:“柳儿还小,没到中状元的年纪呢。”   下一瞬他意识到许是周禾自小生活在村里对状元一知半解,不知道怎么和柳儿解释,便问周禾:“柳儿到了启蒙的年纪,要学识字了?”   见周禾点头,他才放下斧子正色道:“我们明日去镇上买些笔墨,我来教柳儿,周禾也可以一起学,不懂不要紧,我会慢慢教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周禾脸蛋慢半拍地红了,他本想解释自己都懂,但一抬眸发现江现离正认真地看着自己,日光照在他的侧脸,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许,眼里还透着隐隐的鼓励。   周禾识趣地闭上了嘴,再张口时说出的内容变了样,“我会得不多,会努力学的。”   周家小院里气氛恬然,谁也没看到东墙侧面死角处王之平正站在那里偷听,脸上漏出诡异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江:懂了吗,懂了吗,懂了吗   小禾:能再讲一遍吗?(唉,实在不忍心打击江大哥当老师的积极性) 第25章   翌日一早周禾起来煮了糊糊粥后就坐在院子里编竹篓,隔壁王之平睡眼惺忪上了个茅厕的功夫又瞄到了周禾,脑子顿时清醒了,隔着篱笆打招呼。   周禾忙着手里的活儿只应了一句就不再理睬他,王之平盯着他那双灵巧的手,细白的手指上下翻动,若是这双手能为他宽衣解带…   他盯着周禾的脸脑中放肆地臆想,下一刻他就呼吸急促不由得舔舔唇。   身后传来王婶子的吆喝,“之平,你扒着篱笆干啥,快回来吃饭了。”   王之平的想法被打断,他凑近篱笆墙又脸上又挂上粘腻的笑:“周禾,我姑姑叫我回去吃饭了,一会儿再聊。”   说完就转身快步去了茅厕。   “你这孩子干啥去!”   王之平撩着袍子下摆没回话,不到半刻钟他就满脸魇足地出来了,王之安看到他这副表情深深地瞪了一眼才移开目光。   饭桌上王婶子絮絮叨叨地嘱咐王大牛,夫妻俩今日也要上山打猎,王之平听了几句突然问到隔壁周禾家的男人,“姑姑,那个男人看着模样凶,又冷漠,我都不敢和他说话,他和周禾啥关系?”   “能有啥关系,那汉子是周禾上山捡回来的。”提起这件事王婶子还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唠叨,“周禾这个傻孩子你也看到了,自己日子过得穷还捡回个累赘,为了他上山打猎本来身子骨就弱又累病了,你说他图啥呢?图那男人模样好看?”   王大牛大口大口吸着面汤,一抹嘴巴说:“娘,我看江兄弟是个好人,他聪明着呢,那日山里猎到的那只熊,一身熊皮就卖了一百两呢,咱家打猎这么多年咋没那好运气呢!”   “你说啥?”   王婶子撇撇嘴说:“卖了一百两,那咋没见他给周禾和孩子啊,还不是被他自己眛下了,说不定等记忆恢复了伤也养好了,拿着攒下的钱拍拍屁股就走了,周禾还不是啥也捞不着。”   王大牛听了却不认同他娘的话,清了清嗓子小声儿反驳,“你咋知道没分给周禾?”   “还用问吗,若是有了钱谁还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吃那些粗米粥,我那日去周禾家里看到屋里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几块板子还将就睡着呢。”   提到将就谁也比不上周禾一家,周老爹在时周禾就睡那个木板床,衣服缝缝补补将就着穿,日复一日吃着粗米粥苞米面,唉,也长这么大,柳儿那娃娃也那么水灵,没钱长得好看有啥用!   饭桌上顿时一阵唉声叹气,半晌王婶子一拍脑袋突然起身,“正好咱们厨房还有一只野鸡腿,我给柳儿留的,一会儿我得送去。”   话音刚落,一只手拦住了她的胳膊。   “姑姑别着急。”王之平喊住正要去厨房的王婶子,“您有活儿就去忙吧,我不是闲着吗,吃过饭我去送。”   “对啊娘,让之平去吧,我俩也得上山了。”   王大牛嘱咐一声就走了,王婶子拎着篮子去挖菜,片刻后屋里就剩下兄妹俩。   “你铁了心要把他收了?”王之安冷笑道。   王之平挤着眼睛,回忆早上看到的那一幕,他最喜欢周禾这种心思单纯长得水灵的年轻男子了,姑姑也说了,他胆子小又老实,就算出了事也能忍下来,大不了给几个钱打发了,他家缺钱,少爷我可是做善事呢。   “妹妹,和之前一样,这事儿你也得帮我。”   他背着手并未再说什么,悠哉悠哉地去厨房找鸡腿了。   周禾自是不知道隔壁在议论他,手里的竹篓打好了底,大小约摸够用。   江现离和柳儿已经收拾妥当带上十二只篮子要去镇上赶集了。   “爹爹,你不和我们一块去吗?”柳儿问。   周禾拍拍柳儿的肩膀笑着鼓励他,“爹爹在家编这个篓子,卖筐的活儿就交给柳儿了,你能完成吗?”   “当然能!”   小孩子需要锻炼,再说了有江大哥在身边保护他,周禾也放心,他抬眸对上江现离的目光,翘起唇角笑开,“你们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江现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弯起的眼角和唇下的小痣,嘴角轻微勾了勾:“等我回来。”   等人都走了一刻钟了,周禾的脸还泛着薄红,刚刚那话就像是妻子嘱咐要出门的丈夫,话里分明是不舍之意,他越想越羞,手上编篓的动作更快了。   日头刚出院里也照进了光,周禾搬着小马扎去了放西阴凉处,刚坐下就见王之平信步走了过来。   “我来不打扰你吧。”王之平蹲在他身前举起了手里的鸡腿,“这是我姑姑送给柳儿的,你儿子叫柳儿,名字真好听,是你取的吗?”   不管是从前在孤儿院还是现在在山景村,周禾骨子里就不会冷落别人,只要别人问话,他搜肠刮肚也得好好回答,这会儿听着王之平的问题,他如实说:“柳儿是在柳树下捡到的取名柳儿。”   王之平闻言并没有失望,反而夸:“你真有善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长大了也得感谢你呢。”   周禾倒是从没想过柳儿的报答,只要平安快乐的长大就好了,他摇摇头不多解释,就听王之平抱怨,“你对柳儿真好,不像我爹经常打我!”   他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些儿时的事,说着说着竟然满脸委屈眼眶渐渐红了,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   周禾哪里见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回忆童年能把自己说哭了,他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编筐的动作也停了,就在反应不及时手腕就被他突然攥住了。   王之平一直用余光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怔住一瞬趁势凑近握住了他细瘦的腕子,嗓音尖细地说:“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喜欢,听姑姑说你又善良又能干活,我果然没看错人,刚刚不知不觉就说了心里的苦闷,和你倾诉完我这心里才舒服。”   周禾愣住,旁边人凑近的一瞬间他就僵了身子,离得近了才觉王之平身上还有些脂粉味儿,说话也不像前两日那样爽朗,反而处处透着诡异。   他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江大哥靠近时只觉得安心可靠,王之平靠近时周禾不禁打了个哆嗦,像是被冰冷粘腻的恶心之物抓住了手脚,他暗暗使劲儿想抽回自己的手,心里发慌额头也冒了汗,他风寒还没好身子虚论力气根本不是王之平的对手,无奈之下他只能冷静说:“我手麻了,你快松开。”   王之平占够了便宜松了手转瞬间又换上一副和善的表情,假模假样地擦擦眼尾的泪,“抱歉,我失态了。”   周禾不知道他的表情为什么会转变得这么快,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些紧张,对眼前人生出了些防备。   江大哥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看了眼王之平重新恢复笑容的脸,不想多说一句,若不是在他自己家里,周禾恨不能马上离开这处,他抓紧了手里的竹篓,小声儿道:“我们不相熟,我帮不了你,既然你心有郁结,还是找自己的亲朋诉说吧。”   “没关系我们慢慢就熟了。”王之平偏头道。   周禾被他盯着如坐针毡,见他不走作势站起身去拿竹条,顺势送客,“鸡腿我们不能收,替我谢过王婶子,我这里还有活儿,就不送了。”   他说完一边挑挑拣拣一边留意不远处的动静,好在王之平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转身走了。   周禾立马回屋锁好了门才捂着胸口喘口气,后背蒙了一层汗水,他不禁望着窗外暗想:江大哥何时能回来? 第26章   江现离和柳儿到了集上找到了一块空地,他们看着像父子模样又俊立在那里惹眼,不少人看着看着就顺势问问筐怎么卖,江现离道:“大小一起二十五文,单卖二十文一只。”   “呦这么贵啊,别人家竹篓才十文。”   柳儿捧着脸甜甜说:“我爹爹编的是柳条筐哦,又轻又好看。”   那人是位老妇人,见到伶俐可爱的孩子自然喜欢,又听了柳儿几句夸赞,笑呵呵地掏出荷包一口气买了四个。   不到一个时辰,他俩的筐都卖光了,旁边的卖筐小贩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收了钱走人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自己这边一只也没卖出去。   集市不远处就有一家书肆,柳儿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又怯又好奇悄悄张望着,江现离直奔柜台,“你们这里有哪种启蒙的书册?”   “您这边晴。”伙计带他去了拐角处,“这里都都是学堂启蒙的书,有画本还有字书,您儿子几岁了?”   江现离没纠正他的称呼,沉吟片刻只道:“四岁,就拿那两本吧。”   “好嘞,这两本是我们书肆卖得最好的,客官您真有眼光。”伙计问:“我再给您介绍介绍笔墨?”   “我自己看看。”   书册旁边的架子上就有纸笔,柳儿紧紧地依偎着江现离好奇道,“江叔叔,这些都是咋用的?”   江现离耐心地讲起来,柳儿听得专注趴在他耳边喃喃问:“是不是很贵,我们买得起吗?”   周禾家的银子恨不得一半掰成两半花,平日里都是能省则省,但教柳儿读书可不能省。   “柳儿忘了?咱们那日卖了一百两呢,能把这里的纸笔都买下来,不过今日我们先买这几样。”   江现离笑笑挑了一沓宣纸,两根笔,又拿了砚台和墨,才去结账。   伙计看着这些东西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心道:这位客官还真了解,这几样可都是物美价廉性价比最高的,往常那些私塾学堂里的采办来买也看不出这里的门道呢。   “一共一钱银子。”   在柳儿眼里这些东西太贵了,他伸手小心地摸摸,看模样回去也舍不得用。江现离则想的是本应该给孩子买最好的,但周禾那关就过不了,知道东西贵定会给他补钱,还是先挑些实用的,日后慢慢换成更好的。   卖筐赚的钱转眼就花了一大半,柳儿捂着瘪的荷包撇撇嘴,看到那些书本又笑开了,脆生生说:“谢谢江叔叔。”   “这都得感谢你爹爹。”江现离笑笑抱着他去赶回村马车,路过镇上的票号门口时,突然被撞了一下,柳儿吓了一跳搂紧了他的脖子。江现离驻足回头望了一眼,那男人已经跑远了。   “柳儿收好荷包,咱们这就回家。”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票号里就冲出来两个汉子,“李壹你看到了吗!”   “瞧你一惊一乍的,看到什么了?”   高瘦汉子四处张望着,刚刚他在门口好像见到少爷了,那男人只露了侧脸怀里抱了个孩子,模样太像了!   李壹也顺着他的目光搜寻一番,街上人来人往的哪里有少爷,连个抱孩子的男人都看不见,他叹了口气,“我看你是盼着少爷回来盼魔怔了,那山那么高掉下去哪能回得来啊。”   高瘦汉子名叫李柒,他笃定道,“我这眼睛你还信不过吗,我说是少爷就是少爷,对,少爷手里拿着笔墨,我看这附近就有一家书肆我们去问问!”   他从小和少爷一块长大,这些年都在各处为江家打理生意,几个月前刚回京时就传来了噩耗,心里缓不过来这会儿见谁都像少爷。   “走吧,让你问问也好死心。”李壹拽着他的胳膊唠叨,“若是少爷回来了他咋不回家,幸亏有二掌柜做主撑着各处的生意,否则家产都被那个野少爷和张水儿窃去了。”   两人快步走进书肆一打听,伙计说那两人是父子,只买了些便宜的物件一共才花了一钱银子。   李柒眼里的期翼渐渐消失了,少爷怎么会用那么便宜的纸墨,京中书房的一个普通砚台也要几十两,更别说还有白玉的砚台镶金的笔了。   况且少爷也没有那么大的儿子,这么说来确实是他看错了。   二人失魂落魄地回到票号,江现离不知那两人心里的盘算,回到村里时家家户户烟囱都冒着白烟,周禾已经做好了饭。   柳儿像一只小鸟扑闪着翅膀飞到了周禾身边,献宝似的把东西递给他,“爹爹你看,叔叔说有了这些我就能识字写字了,以后我能给爹爹写信了。”   “柳儿真乖,过几日就请江叔叔教你读书。”周禾翻了翻这些东西看样子不便宜,古代读书人最是费银子,他仰着头问江现离,“江大哥,卖筐的钱不够买这些吧,还差多少我补给你。”   江现离和他目光相撞,摇摇头勾起了嘴角,暗道他果然猜得没错。   “这些东西花了一钱,这是剩下的五十文。”   他把钱放在桌上如愿看到了周禾惊讶的表情,江现离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对他脑袋里正在琢磨的事了然于胸,他不再过多解释,只道:“银子收好,吃饭吧,我和柳儿都饿了。”   周禾循声看向他,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盛了一碗粥递过去,笑眯眯道:“江大哥辛苦了。”   柳儿吃完饭贴在周禾耳边说着悄悄话,傍晚时竹篓也编好了,江现离去了河上游打算夜里放进去,明早再去捞回来。   周禾累了一日,身上出了汗,擦身子时不经意扫过手腕,又回忆起了早上的事,他深呼几口气胸口也不大畅快,只好草草擦完躺回了床。   他和柳儿睡回了木板床,怀里紧紧搂着温热的小身子,睡前周禾动作轻缓地抬头看了一眼大床的方向,江现离已经保持着一个姿势平稳地睡着了。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两道均匀的呼吸声,周禾也逐渐放下心来身体跟着放松,意识越来越模糊,一夜安眠。   翌日一早醒来时,江现离已经捞回了满满一竹篓鱼,他想带着周禾和柳儿一起去镇上,但是周禾脖子耳朵都红红的,不时咳嗽几声,定是风寒没好又累得加重了。   江现离放心不下却不得不去卖鱼,斟酌片刻后他把周禾扶到床上让他老实躺着,自己带着柳儿去赶集。   早上起床时只是轻微地不舒服,这会儿鼻子眼睛都像是在冒酸水,周禾吸吸鼻子叹了口气,看来这副身子骨还真得好好调养一番了。   他正阖着眼睛补眠就听院里王婶子焦急地喊,“小禾在家吗,快帮帮婶子,我侄女走丢了,说是往山里去了,咱们去找找吧!”   周禾恍惚一瞬才掀开被子跑了出去,“王婶子先别着急,咱们这就去。”   他往身后暼了一眼还有几个村民也跟着进了山,大家伙扯着嗓子喊王之安的名字,却没有一丝回应,王婶子急得边哭边喊,冷汗湿透了衣裳,她拽着周禾的手泣道,“若是之安丢了我咋和我哥交代啊!我对不起他啊!”   后头一个妇人安慰,“王嫂子你别着急,咱们分头找吧,人多力量大,不管找没找到天黑前我们都回村汇合,别往深山走。”   “我看行!”   几人立刻散开,周禾咬牙也选了一条小路,山里又黑又暗,王之安怎么会来这儿?   往常上山都是和王大牛夫妇一起,江大哥也在身边,这会儿独自一人周禾也紧张,硬着头皮往前走,眼见这条路到了头,他只得转身,试着喊了一声:“王之安,你在这里吗?”   “你是在叫我吗?”   王之平慢悠悠地踱到周禾身前,他的视线扫过周禾潮红的脸,一截细腻的颈子被衣领遮住,在他微蜷着的手指上停留一会儿,忍不住笑道:“怎么,见到我很惊讶?”   见周禾不说话,他极有耐心,粘腻的目光一直锁着眼前的人。   周禾干咽了口唾沫,一开口嗓音沙哑:“既然这里没有你妹妹,我去别处找找,王婶子就在不远处。”   周禾一动王之平就靠了过去,他毫不犹豫拆穿了周禾的话,“不必去了,我姑姑早都走远了,你还不明白吗,这里只有你我,最合适不过了。”   王之平再也不复热情爽朗的模样,他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笑,淫邪地目光盯着周禾,饶是周禾再有防备也来不及了。   他的手慢慢伸向了面前人细瘦的腰间,还没等碰上,就见周禾反应极大地后退了一步,王之平停下来静静感受着他愈加恐惧地颤抖,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奇异的舒爽。   “幕天席地还真别有一番滋味儿!”   周禾背后的手死死地握着那截短树枝,哑了嗓子喊:“救命!”   下一瞬他就被一股大力扯进了路旁的树丛。 第27章 山中危险(三合一)   村里都在忙着找王之安, 镇上却一片平静热闹非凡。   江现离特地选了两个酒楼中间的空地摆摊,其他卖鱼的小贩面前只摆了一两个竹篓,只有江现离足足摆了六个篓子。   大家都在等, 除了几位客人零零散散地买了几条鱼,其余人都在观察着酒楼的动静。   不一会儿两个酒楼的伙计走了出来,“我们酒楼收两筐,四文钱一条你们卖不卖?”   几个小贩犹犹豫豫,平日里都是五文钱成交的, 正当他们思索之时,江现离在身后沉声开口, “我卖。”   伙计循声望去就见江现离面前的鱼最多, “兄弟, 你这鱼太多了, 我们酒楼也用不完啊?我们两家最多能买四篓。”   鱼在江现离手里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他不疾不徐地说:“我的鱼新鲜个头也大, 少说也得一百条, 我知道你们酒楼每日最多卖两篓,不过你们两家酒楼都收了我的鱼, 两篓可就不够卖了,我家有两道祖传的独门秘方, 这两道菜正是以鱼肉为原材料,别说这个小镇,就算京城的大酒楼也不见得有这两道菜,你们…想不想知道?”   伙计听得瞪大了眼睛, 做酒楼行当的家家都有秘方, 他家掌柜的就是传男不传女, 若是真像他说得这么神奇, 得了新菜方生意定能更上一层楼!   不到半刻钟他就一拍巴掌做主,“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们掌柜的。”   见他发了话,隔壁酒楼的伙计也不甘下风,他说话带刺儿:“你们家若是买不起我家可都收了!”   “呸,靠边儿待着去!”   伙计招呼人过来把鱼抬到门口,掌柜的正在柜台算账,一抬头就见一个俊朗男人立在门前,立马展开笑颜迎了上去,“这位客官里边请!”   “掌柜的,他说有秘方,要跟咱们谈谈。”   伙计心知他家老板娘见到模样俊的男人最是热情,这会儿不得不提醒他,没看人家儿子都那么大了嘛。   老板娘收回笑容打量他一眼,穿着普通,旁边孩子的衣裳还打了块补丁,分明是穷汉子怎么可能能有发财的秘方?   江现离对上她半信半疑的眼神,掏出了怀里的纸,这是周禾昨晚写给他的,就是两道菜的做法。   周禾信誓旦旦地保证这里的酒楼绝对没做过这些,若是他们收了鱼就送他们了。   老板娘接过满不在意地扫了一眼,登时心里一咯噔,光是看这方子用了这么多配料有肉有菜,味道就错不了,麻辣鲜香又爽口叫“水煮鱼”?还真没听过。   她不由得高看男人一眼,又扯出了刚才那抹笑,“小兄弟,你刚才说这方子是要卖给我家?你开价多少?”   江现离放松身子靠在柜台上把柳儿挡在身后,他摇摇头,“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每日我打出的鱼都送到你们酒楼,六文钱一条,至于这个秘方掌柜的开个价吧。”   这酒楼他们夫妻二人开了十多年了,头一次遇到这么特别的菜,说话间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她有预感这个菜一定能受欢迎,只要能源源不断地赚钱,她不介意多花点儿银子买下这个方。   “一口价,二十两!”老板娘一拍桌子,爽快道:“你的鱼我也包了,有多少送多少,你看咋样?”   江现离稍一盘算就点头答应了,朝那几背篓鱼看了一眼,老板娘顿时会意,招呼伙计去算账,一共一百一十条鱼,她拨了一会儿算盘,拿出了二十两又七钱银子。   推过去前她笑着提醒,“我观小兄弟面相不像耍滑头的人,既然这方子卖给了我可就不能给别人了,否则我可去官府告你。”   伙计听了老板娘的声音不禁缩缩脖子,暗道又吓唬人了。   江现离收了银子颇为冷淡地俯视着她,淡淡开口:“放心。”   离开酒楼后柳儿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现离的脸,却闷闷地不吭声。   “怎么了?”   “想不想吃蜜饯?我们去点心铺子。”   每次赚了银子不管是周禾还是江现离,都会把荷包交给柳儿保管,这会儿柳儿攥着钱小声儿回:“叔叔来我家后,我们的钱就越来越多了,爹爹都攒着呢。”   江现离听明白了,他边走边问:“柳儿是在夸我吗?”   柳儿害羞地点点头,圆圆地小脸红彤彤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爹爹好像教过他小孩子不能管大人的事的。   见小家伙沉默了,江现离也不逗他了,这父子俩性格一样,遇事先检讨自己,最是喜欢夸别人,每次柳儿和他赶集都会听到很多声“江叔叔好厉害!”   “等柳儿长大了就懂了,这些只是做生意时寻常的手段,商人都是得保证自己得利,刚刚的老板娘给了我们二十两,虽然不少,但是她能用我们的鱼和你爹爹写的方法赚到更多的钱,几百两甚至几千量,你说是她厉害还是叔叔厉害?”   柳儿听完一下子就不吭声了,蹙着眉头仿佛脑袋夸里在仔细思考,半晌他依偎在江现离的颈窝朗声说:“江叔叔最厉害了!你不仅能赚钱还能保护我爹爹,有叔叔在就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本想逗逗孩子随意说说话,但听他话里的意思难道村里人经常欺负他们?   想也是周禾年纪不大独自带孩子肯定会吃点亏,再不济也是有风言风语的,没想到连柳儿都知道,他看着柳儿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发紧。   “柳儿还记得谁欺负过你们父子俩?”   “大爷爷,大壮,大壮娘亲,还有村里的一个男人。”柳儿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着,“爹爹说那人是无赖,叫我不要理他。”   柳儿全身心地信任江现离,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来。   从前受了委屈只能父子俩互相倾诉,这回可以和江叔叔说了,他虽然对别人又冷又凶,但对自己和爹爹很好,在他心里除了爹爹江叔叔比村里任何一个人都厉害。   江现离颔首,记住了这几个人,柳儿说的大爷爷应该是周大伯,大壮一家也和他打过交道,确实不是良善之人,那个无赖是谁?   两人边走边说,江现离看着怀里的柳儿,心想这孩子真不愧是周禾教出来的,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若是自己是坏人,早都把他拐跑了。   他应该不是坏人吧,江现离再次怀疑自己。   这些日子那个梦也渐渐消失了,脑海里只留下几个名字,近日梦里又出现一个女人名叫“张水儿”,江现离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印象,更无从寻找,所以周禾问起他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事时,他都私心的瞒着没坦白。   柳儿已经看到了点心铺,门口有几人排队,江现离回神喉头滚动,抱着他排到了最末。   最前头是一位年轻姑娘,那人手肘间挂了大大小小地不同的礼品,空闲的手里又拎着两包点心,江现离目不斜视,却在她转过身时莫名觉得这姑娘面熟。   好似在哪儿见过。   还没等他理出头绪,柳儿凑到耳边说,“叔叔你看,那不是王奶奶家来的客人吗?我和爹爹在院里喂小鸡时见过她。”   经柳儿一提醒,江现离才想起,确实远远地望见过,他没再多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买完了三包蜜饯,天色还早,昨日在江记票号门口遇到了贼,说明集市上有小偷趁乱偷东西,他们不想多耽搁快步向村里老王大哥的马车走去。   殊不知票号里的李柒又揉了揉眼嘟囔,“李壹,我好像又看到少爷了,在门口路过。”   离马车几步远时,江现离看到马车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刚才那位姑娘,王之安。   老王大哥见她一人大包小包地提了这么多东西,搭话问:“姑娘是刚来我们村吗,看着是生面孔。”   王之安一口一个蜜饯头也不抬,“我和我哥来探亲,前几日刚到。”   “那你哥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出门啊,这里人生地不熟地千万别乱跑,我们村旁的山里危险着呢,有不少野兽。”   “哼,就是他给银子让我出来逛的。”王之安冷哼一声,“要不怎么能把小猎物引到山上呢,我哥自小胆子就大,他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现在这个时辰估计已经在山上办完事儿了。”   老王闻言又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看穿着不像村里人,他摇摇头收了话头。   刚坐稳就听身后江现离淬着寒意的嗓音响起:“你说清楚,小猎物是谁,他看上的人是谁。”   许是前几日山里下过雨,树丛里一片湿滑,周禾被王之平扯到树后趁他脚下打滑脱手时绕到了树后。   他朝四周望了一眼,只有来时的那条小路,周禾一动王之平也反应过来扶着树干挡在了路口,“还想跑?周禾你别做无畏的挣扎了,若是从了我,还能少受些苦头,少爷我脾气不好,看你是个小美人我才有耐心跟你玩儿玩儿。”   他拨动着身边的树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被他凝视的恶心之感瞬时爬上后背,周禾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脑子里不停地思索脱困的法子。   不到半刻钟他额角的发就被汗水沾湿,眼前一阵黑,本就虚弱无力,这会面对王之平,周禾强行打起精神,但握着树枝的手越来越颤抖,他也知自己怕是再难周旋了。   山林里静了下来,一阵风刮在脸上,耳廓微微刺痛,周禾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王之平半眯着眼看着周禾害怕又恐惧的颤抖,竟也不再开口,反而享受起老猫捉耗子的逗弄之感,把小东西困在自己的地盘,任他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周禾后退一步王之平就黏糊糊地靠近一步,表情越来越诡异,突然身后草丛里传来“斯斯”的响声,周禾作势向身后喊:“王婶子快救我!”   王之平愣了一瞬回头的功夫周禾瞅准机会已经跑到了小路上,王之平反应过来周禾在诈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顿时失了耐心,他玩儿够了,是时候把猎物拆骨入腹了。   周禾从没感觉这条路有这么长,他只能拼命往前跑,一边喊着村里人,却无人回应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把钝刀在划着嗓子,身后还有步步紧逼的王之平,周禾累了,双腿灌了铅般再也跑不动了。   “跑啊,怎么不挣扎了?”王之平从身后逼近,一只冰凉粘腻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似是一根根藤蔓的触角不停地把他往后拉,声音愈加阴冷诡异:“没关系一会儿我来,让你省点儿力气。”   越是想挣扎越是无力,和身高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男人相比,周禾的力气还是太小了,王之平几乎没费功夫抬手便把他压到了树干上。   周禾后背抵着粗砾的树皮,退无可退,全身都写满了抗拒,王之平挑着嘴角盯着他,下一瞬颈间就感到一阵刺痛,那截带血的树枝不仅没阻挠他的动作,反而让他看着周禾惊慌失措的双眸愈加兴奋起来。   树枝被抢过去随意扔到树丛里,一只手扼住了周禾的脖子,他像出了水的鱼一样只挣扎片刻意识却一点一点地变得稀薄。   他很清楚今日是逃不过去了,他也看出了王之平骨子里就是个暴虐残忍的人,今日进山这件事也是他早已经计划好的,到底是看轻了人的恶。   周禾呼吸减弱心跳也慢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心里想到的是江大哥。   这一秒足够短也足够长,短到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昏死过去,长到也能让他在脑子里思考很多事。   自从来到这个村,有了柳儿这样乖的孩子,又有了江大哥这样好的人陪伴,周禾前所未有地感到满足,他上辈子是孤儿,心里最渴望的就是家人的温暖,现如今虽然日子过得苦,但身边有了人气儿,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心里说不出地高兴。   日子再难只要饿不死就得想办法活下去,但此刻他也知道自己许是不能活着出了这片山林了。   不知道江大哥和柳儿回来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   周禾眼前一片黑,突然一声尖利的惨叫。   周禾的身上猛地一松,下一刻就落入一个熟悉怀抱。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里的冷空气,喉间火辣辣地疼,空气呛去肺腑,周禾伏在那人怀里咳得停不下来。   渐渐地,周禾眼前出现了光看见了树影,他发现自己正靠在江现离怀里急促地呼吸着,头顶传来焦急地声音,后背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捋顺,“周禾,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禾大悲大喜心里还忽上忽下地跳动,他只是颤抖地摇摇头,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   江现离扶着周禾靠在树上,回头暼了一眼王之平,那双眼睛淬着寒带着狠戾,却让周禾莫名有安全感。   王之平捂着流血的后脑哀嚎,“你敢坏了老子的好事还敢打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怎么这么紧张他,难道是你玩儿过的不让别人碰?”   他口吐污秽,周禾听到他的声音背后战栗,下意识地往江现离怀里靠。   “没事,别害怕,我在这里。”江现离环着他单薄的背,轻轻地拍了拍。   安扶了一会儿他才松了手低声道:“等我一会儿,我不离开,别怕。”   看到周禾轻轻点头他才一步一步地走向王之平,刚刚他随手捡了个木棍砸了他的脑袋,这会儿王之平还头晕眼花站不起来,江现离毫不费力地拎起他的衣领拖到了几步远的陷阱坑旁,这是猎户挖的新坑,坑底很深底下交错分布着尖尖地木头桩子,周围还零散地散着木制捕兽夹,别说是人就是大块头的野兽掉里也难已生还。   起初王之平还梗着脖子骂骂咧咧,“有种你把我放下去,你一个村夫也敢杀人,老子告诉你,只要我活着早晚我都要把周禾弄到手!”   江现离也不应他的话,只是勾着唇角,听他说完一句话就踹一脚他的脸,如此只骂了片刻,还算端正的脸就肿成猪头样子,王之平又开始哀嚎起来,但半刻钟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江现离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藤蔓扎成了绳子,动作利落地捆了他的手脚,另一头系在了树干上。   王之平瞪大眼睛再不复刚才硬气的模样,大声开始求饶,特别是见到江现离把自己推进了坑里,只留一根藤蔓掉着时,心里的恐惧扩到最大,他大声喊着:“饶命饶命!我错了!你杀了我也得不到好处,不如你放了我,我有钱!我能给你们钱!”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惊恐地望着下头的密密麻麻地尖刺,心里已经想象到自己身上被扎得像筛子一样的模样,想着想着空气中突然散出一阵尿骚味,顺着他的衣摆滴答滴答到坑底。   江现离只字未发,只是冷笑地看他一眼,那一眼带些猝不及防地凌厉,让人不寒而栗,王之平见他回身折了一个尖尖地树枝,照着那根绳子刺了几下。   本就不牢固地绳子更加脆弱,王之平眼睁睁地看着细小的藤蔓一根接一根地断裂,他吓得嚎叫不止,僵直着身子不敢再动。   这副模样又滑稽又有趣,江现离看够了他这副恶心的嘴脸,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淡开口,“这绳子什么时候彻底断了我也说不准,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是死是活你不妨问问老天爷,王少爷,做了该死的事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能行呢?”   他抛下了身后的求饶声辱骂声,转身快步回到了周禾身前,刚刚发生了什么周禾似是不愿多看,垂头盯着地面,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江现离轻柔地搂过周禾的肩,感受到怀里人温热的身体时才松了口气,“周禾,不害怕了,我们回家。”   他不断地抚着周禾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安抚:“别怕,他已经被我捆起来了,再也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周禾,能听到我说话吗?”   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声,周禾小幅度地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留出眼角,洇湿了江现离胸前的衣襟。   江现离感受到周禾乱糟糟地心跳,自己的胸腔也是忽快忽慢,在集市上听到王之安的话时,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等急忙回到村里时,周禾已经和他们进了山。   这一路上江现离都在自责和懊悔,明明已经发现王之平不像表面那样良善,却没保护好周禾,刚刚看到他掐着周禾脖子正要去扯衣裳时,要不是怕误伤到周禾,他恨不得直接用木棍敲碎他的脑袋。   这种杂碎就不配活着。   但是周禾会怕。   他根本不敢想若是在山下没碰到指路的村民,他找不到周禾走过的这条小路,若是自己再晚一点儿,事情将会变成什么样。   周禾的心跳慢慢平稳了,但身子却脱了力,风寒加上惊吓带来的后果比原来更严重,喉间一片青紫,他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攥着江现离的衣襟,宛若抱着救命的浮木。   “咱们下山好吗?柳儿还在家里等我们。”江现离也知周禾状态不好,应该快点离开这里,他脱下身上的外袍裹紧了周禾,稍微用力就把他稳稳地抱在身前,周禾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听到他安心的低语:“闭眼睡一会儿就到家了。”   周禾听话地阖上了眼,路过不远处的陷阱坑时,王之平已经喊哑了嗓子,衣袍下摆一片脏污,冷汗大滴大滴地掉落,双眼虚无地盯着坑底,他见江现离路过身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更加害怕,此时求生的本能已经占了上风,他不顾危险晃动着身子,只把藤条坠得“嘎吱嘎吱”响。   江现离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直接下了山,刚走了十多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微风拂过,下一瞬声音就淹没在了山林间。   到了山下见到了不少村民都在等进山找人的人回来,见到江现离抱着周禾走过来村长急忙上前去,“周禾咋样了,大家伙没往深山去吧。”   “都在岔路口附近,山里有几个乱窜的野兽,吓到了周禾,我们先回去了。”   江现离没理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默默往怀里按了按他的发顶。   村里人对他的冷脸见怪不怪,来村这些日子除了对周禾和他家那个娃娃就没见这男人对谁露出好脸色,众人收回目光,人群后的王之安看到这一幕咬咬牙转身跟了上去。   “我哥呢!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你现在去还能替他收尸,若是晚了一步,骨头渣子就进野兽的肚子了。”江现离嗓音低得快要听不清,“你猜你哥能不能活着回来?嗯?他的好妹妹?”   王之安不敢在跟,定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了,听了他的话心中升起一阵恐惧之感,哥哥只是有些色胆,在县城里玩儿伤了几个年轻男子,又赶上县城附近闹饥荒,父亲才让他们来姑姑家避一避的,哪成想在村里王之平也是贼心不死,本以为周禾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不了什么事,却低估了他家那个男人。   显然他很在意周禾,哥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这男人下手只会更狠。   想到这里她撂起衣摆跑上进山的路。   “你别去添乱了,你姑姑他们来没回来呢!”村长急忙喊她,“快拦住她!”   “我去救我哥!”   村长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但也不能让她独自进山,只好带几个有经验的村民一同跟去了。   到家时,屋门紧闭,江现离在门口放轻声音道:“柳儿开门,你爹爹回来了。”   柳儿听他的话就坐在屋内门口等着,听到江叔叔的声音急忙搬来小马扎打开了门闩,一开门就见爹爹昏倒在了江叔叔怀里。   他瞬时又挨瘪起嘴泪眼汪汪地想哭,江现离急忙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柳儿别怕,山里有野兽,你爹爹只是被野兽吓到了,你在家里守着爹爹,我去叫大夫。”   爹爹身子本就不好,这才隔了没几日又染了风寒又被惊吓,爹爹脸色红红的,该有多难受啊。   江现离把周禾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顺手把柳儿的小手塞到他手心让他攥着,便一刻也不耽误地出了门。   老大夫来时柳儿已经偷偷哭了一会儿,这会儿眼角红红的不敢抬头,他答应过爹爹要做男子汉的,江叔叔也说男子汉不能哭鼻子,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周禾的风寒继续喝些药就能好,但脖子上的淤伤就只能敷药了,江现离本不想让柳儿看到这道伤,但柳儿满眼都是爹爹,早都发现了脖子上的青紫,他茫然地问:“叔叔不是说爹爹是看到野兽受了惊吓,那脖子为何会红?”   老大夫咳了一声,余光暼了江现离一眼,江现离得了暗示解释道:“山里路滑,你爹爹被藤蔓绊倒,那些缠绕的枝条划伤了脖子,这几日爹爹可能会说不出话。”   柳儿皱着眉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深问了,送走老大夫时,江现离恳请道:“周禾的伤麻烦大夫不要对外人说起。”   “用不着你提醒,周禾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得保护好他,你算算这段日子他受了多少伤,这么大个男人都保护不了小禾,真是中看不中用。”   老大夫塞给他几副药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就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江现离略一思索就回了屋,他暗自保证从今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周禾受伤了。   到了夜里柳儿已经躺在木板床上睡着了,江现离守在床边垂眸看着周禾的睡颜,即使在睡梦中,周禾也不安稳,眉心微蹙眼皮轻轻颤动,往日里红润的唇此刻变得苍白,细细地颈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快要把那截白皙下巴盖住。   江现离伸出手指试着抚平他的眉心,刚一触到周禾的额头,床上人就不安地动了动,江现离急忙蜷起指甲,低头时发现周禾已经睁开了眼睛。   周禾缓慢地眨眨眼,脑仁一跳一跳地抽动,不能清晰地运转,又环顾片刻才发现是躺在了家里的床上。   他试着说句话,刚一开口嗓子就像被砂纸多次打磨过一样,又干又疼只能发出几声气音,周禾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指尖指着嗓子像是快哭出了一样,“我…”   “你嗓子没事,老大夫说了,过几日淤伤退了就能说话了,这几日先歇一歇。”江现离的声音越发温和低柔,“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你指出来我看看。”   周禾像个老实的木偶似的,举起了胳膊,江离刚要拉过来看看,周禾又摇摇头,片刻后又动动腿,也不疼,试着感受了全身好像只有嗓子受了伤,其他的都是被吓的。   江现离朝他安慰一笑,“你没事就好,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你,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让坏人再靠近你,我发誓。”   床上被子透出了周禾的身形,自从他醒过来,反应就不大灵敏,现在又说不出话,只能听着旁边人一句句的温柔低语。   江现离说话时目光落在周禾的鼻尖,他能感觉到周禾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说着说着他轻轻握住了覆在被子上手,试探问:“你相信我吗?”   不知怎地,面对王之平时周禾没有哭,在江大哥面前周禾心里好似有数不尽的委屈,听了他的话不知不觉地落了满脸的泪,他反手攥着了江现离的手指,另一只手指尖悬在他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谢谢,我信你。”   江现离松了一口气,轻柔地抹去了他眼尾的泪痕,问:“接着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作势要去吹蜡烛,没等起身周禾就反应极大地拉住他的手,江现离看懂了他的意思便坐在小凳上不动了。   周禾也不想这么胆小,但屋里一黑他马上就会想起山里那一幕幕,王之平那湿凉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想,把他困在黑暗的深渊里动不了。   “睡吧,柳儿都睡着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们出事。”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虽然低沉但是温暖有力量,驱散了周禾心里的恐惧,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   待他睡着后,江现离调整了姿势,双手捧着周禾的手抵在了眉心,一刻也不敢放松,整一宿都在观察着眼前人的动静,周禾一动他就隔着被子拍拍他,到了后半夜周禾才睡熟,江现离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落了一身的汗。   翌日一大早村里的鸡刚叫,村头围了一群人,昨日大家伙为了找王婶子的侄女上了山,天黑前那几人都回来了,连王婶子也拖着步子下了山,却少了一人,就是她的侄子。   王之安解释自己为了好玩儿偷偷去了镇上,王之平则说她去了山里,把大家伙好一顿耍。   昨日村长又带人进山去找他,到了寅时,村长才在一个猎坑中发现浑身是血的王之平,他急忙喊人来帮忙,大家费了半天力才把他拉上来。   放到底上是只剩一口气儿了,王婶子当即就吓得昏了过去,王之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心汗湿不敢靠近,有胆大的村民举着灯笼凑近才看到,王之平的下身和脖颈都被坑底的尖刺扎透了,血染了满身,但好在还留下一条命。   在场的人纷纷摇头,对一个男人来说,这辈子算是废了。   “丫头,你哥他娶亲了吗?”   王之安光顾着捂着嘴不停地摇头,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和爹爹交代!   大家抬着人往回赶,这才在村口被围了个正着,村里人向来爱议论这种事,都猜测这个侄子是不是从前做了啥亏心事,怎么别的地方不受伤,偏偏那地方废了呢?   更有甚者还想掀开衣服看看到底咋样了?是血次呼啦的不?   几个妇人一边嘴里说“哎呦哎呦造孽呦”,一边斜着眼睛偷偷瞟向那边,王大牛夫妇去了深山,刚到村口才知道自家出事了。   急忙喊人帮忙把人抬回家,后脚就去找大夫。   人们最是爱凑热闹,浩浩荡荡地跟去了老王家,把人家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老大夫医者仁心,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啥事,但看这伤和周禾那道伤,也知多半和江现离脱不开关系。   王婶子清醒过来不停地抹眼泪,嘴里哭哭啼啼地一会儿训斥王之安,一会儿骂王之平,最后骂他哥给他扔了两个孽障过来,以后他们老王家的香火可就断了啊!   老大夫沉默地包扎伤口,都结束后王之平还没有醒的迹象,王婶子忙问:“大夫,我就信您,您说之平他以后还行不行了?”   王婶子不避讳,不仅是她屋里的人都关心这个事,老大夫清咳几声摇摇头,“造化弄人啊,伤口太大,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幸事,莫要多求了,日后你们多多劝慰他吧。”   此话一出屋里又响起一阵哭声,王婶子不忍心再看侄子,只能继续道:“那嗓子还能好不?”   “伤了喉咙,怕是有碍说话,没关系,说不出也可以用纸笔书写,没有大碍。”   屋里兵欢马乱,外头人隔着篱笆墙也能听见王婶子的哭喊声,“我们王家是造了什么孽啊,让我我侄子成了废人!老天爷啊,你不公平啊!”   都知道是啥结果了,村里人则不再聚集了,村长眉头越皱越深,他想起夜里发现他时的情景,这事也不能全怪老天爷,他们找到王之平时,他的手脚都被草绳捆着,分明是从坑外掉进去的,这种事山里的野兽可做不到。   他正想着这事是烂在肚子里还是要好好查一番时,旁边一个男人开口,“村长,发生啥事了?怎么走着进去的抬着出来的还成了废人?”   村长狐疑地转头看他,只见江现离神色放松地斜倚在自家的篱笆墙上,事不关己的开口,“一大早就这么热闹,都把我吵醒了。”   他哪是被吵醒,一宿都在守着周禾,一会儿摸摸额头,一会儿贴贴手背,见他没发烧才放心。   正因如此正赶上这出好戏。   还没等村长回答,有碎嘴的村民就凑上前道:“哎呀江兄弟,你昨日回来的早,我们在山里找了一宿呢,野兽倒是没见到,怪事倒是有一桩。”   汉子见江现离一副好奇模样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更得意了,把昨日找人的过程说得天花乱坠,末了特意凑近他身前悄声说:“我看见那处了,本就不大那时被扎的血肉模糊呦,刚刚老大夫也说了,后半辈子是废人了。”   他说着朝江现离挤挤眼,一副“我都懂”的模样。   “哦?”   “废了啊。”   江现离好整以暇地开口,“真是遗憾,看来山里确实不大安全,周禾去帮忙被野兽吓坏了,他去找妹妹自己成了废人,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谁说不是呢!”   旁边不时有人附和几句,更多的人都在打听他们找人的细节,恨不得自己亲眼见到才过瘾。   人群中村长深深地看了江现离一眼,他的话任谁听都不像遗憾,反而是十足十的幸灾乐祸。   李连生收回目光,又联想到昨日江现离怀里抱着的周禾,当时他被一件外袍遮得严实,具体是啥情况都靠江现离一张嘴说出来的。   何况,这男人的话也不能全信。   电光火石间李连生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王之平的伤会不会和江现离有关系。   若是江现离和王之平有私仇,那很有可能趁他进山跟去山里报复。   但王之平几日前才来山景村,村民们也没见过几次,定是在王婶子家不常出门,江现离和他虽说是比邻而居,但和周禾两人整日里干活赚钱,更没功夫惹麻烦,况且这和周禾又有怎样的关系?   李连生思绪纷飞却越理越乱,他暗叹自己真是老了。   若是周禾和王之平有关系呢?   李连生蓦然生出一个想法,想到这里他悄声走到江现离身边,随口问:“周禾和王之平的关系怎么样?”   “不熟,不认识。”   江现离淡淡道。   李连生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了准儿,轻喝道:“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感谢大家支持,请继续支持呀(鞠躬) 第28章 怀疑到他身上   李连生也只是想诈他一诈, 本就不报什么希望,见江现离一副淡然无畏的模样更是心里没底,这么试探他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江现离神色未动, 只是调整了倚靠的姿势,他反问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村长为何这么问,难道王之平出事还有隐情?”   “我…只是觉得蹊跷。”   如果村长认定此事有鬼势必要好好调查一番,若是旁人没提出异议那也不用去查证了,李连生越想越没底, 就算真的和江现离有关系,在山里行事根本找不到证据, 而且这会儿已经打草惊蛇了。   他思量片刻话锋一转问起了周禾, “找大夫看过了吗, 受了惊可不是小事。”   “不碍事。”   江现离不愿多说, 望着王婶子家院子下巴一抬道:“王大牛叫村长过去呢,想必是王之平醒了吧, 有什么话你不妨亲自去问问。”   那双眼里平淡无波, 即看不出慌乱也看不出遮掩,热闹看够了江现离不再多留一刻转身回了屋。   后头传来喊声:“村长您快过来看看吧, 我侄子醒了!”   李连生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进了院子。   外头人吵吵嚷嚷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屋里周禾和柳儿都没被影响, 睡得正香。   周禾在梦里不停地跑,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身后一个湿冷的声音一直追着自己,仿佛只要被他追上就会坠入无边的黑暗。   “江大哥!”   分明是做梦, 周禾却呓语出了声, 江现离正在厨房回忆着周禾的方法试着再熬一锅粥, 听到动静急忙撂下勺子跑了过去。   江现离半跪在床边, 握着周禾冰凉的手,不停地在掌心搓着,周禾口里喃喃着什么,人却没醒。   “周禾?”   “做噩梦了吗?”   都说做梦的人不能轻易叫醒,但周禾的额头满是汗水,一定是让他恐惧的梦,江现离想了想还是擦了擦他的额角,目光里有自己注意不到的怜惜,轻声唤:“醒来吧,不然我又要煮一锅糊粥了。”   本是一片黑暗的梦里突然倾泄出大片日光,周禾在前方见到了熟悉的人,听到了温柔的声音,他不再恐惧,转瞬间梦魇便被驱散了。   随即他便想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江大哥,这一动,江现离便收回了手,头顶失去了掌心的温度,周禾觉得空落落的,一睁眼就看见江现离趴在床边,一只手放在他的脸侧,另一只则覆在了他的手上,面前人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像是一宿没睡。   天亮了,这里是他的家,梦里的那些骇人的东西早已消失不见。   周禾咽了口唾沫果然嗓子还是火辣辣的疼,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江现离的手条件反射地撤了回来,“醒了?没发热就好,嗓子感觉好些了吗?”   他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其实还是很疼,但不想让他担心,周禾还是决定撒一个小小的谎。   “又骗人。”江现离戳穿他,笑着递给他一碗水,“慢点喝,那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好,周禾,你可以跟我如实的说出心里话的,我会帮你保守秘密,连柳儿也不告诉。”   江现离有心想逗逗周禾,让他忘掉昨天的事,果然周禾闻言轻轻翘翘唇角,略微害羞地低头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半晌才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江现离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在一旁看着他的手里碗,随时准备接过,周禾喝了几口水嗓子缓解不少,但也说不出话,最少也要养三五日。   他伸手指指柳儿又指指自己的脖子,满脸担忧,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脖子一定青紫一片,吓到柳儿怎么办,小家伙还要为他担心。   “我和柳儿说你是被山里的藤蔓划伤的,柳儿相信了。”江现离接过他的碗,掖掖被角,见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才低声道:“再躺一会儿吧,我去煮饭。”   还不到一刻钟外头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传进了屋里,床上的柳儿伸伸胳膊腿也醒了,他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说:“爹爹,你醒了吗,嗓子是不是很疼!柳儿给你呼呼。”   他一骨碌爬起来爬到周禾床上,凑到颈间“呼呼”地吹了几口气,周禾感觉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抱着柳儿的小身子贴贴他的额头,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摇摇头。   说不出话就是不方便,他想告诉柳儿爹爹没事,别担心,但只能用点头和摇头来表示,柳儿聪明抱住周禾的胳膊仰头道:“我知道,爹爹好好吃药过几日就能说话了,江叔叔告诉我的。”   周禾眼角眉梢都浮起了笑意,亲亲他的小脸蛋才抱他下床去洗脸。   厨房一阵热气,江现离拿着勺子不停地搅着锅里的粥,看见父子俩过来忙招呼周禾指点,“这样是不是很稀?要不要撇出点儿米汤?”   周禾摇头又点点头,倒把江现离看迷糊了,他索性伸出手手心朝上递到他眼前,“以后你要说的话就写在我手心,怎么样?”   那只手匀称修长,指节粗细均匀,食指和二拇指指腹有些薄茧,不似干农活的手,也不像周禾的手那样细软,而是宽厚有力,被这双手护在怀里时,周禾只觉得心安。   意识到他越想越远,周禾急忙收住思绪,不由得摸摸耳垂,果然微微发热,不用看也知道脸色也是红红的,他掩饰般的一把抓住那只手,写了两个字“很好。”   江现离眉头微蹙,眼见着周禾的脸越来越红,更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心问:“是不是又难受了,怎么脸色这样红?”   说着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他右脸,周禾微颤一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牵起柳儿就会了里屋。   江现离的手还悬在身前,他扫了一眼手背才回身,刚掀开锅盖一股呛鼻的糊味儿涌了出来。   好像…又糊锅了。   伴随着外头的喧闹声,江现离只得重新淘米刷锅再熬一次。   隔壁王婶子家却顾不上吃饭,人人愁眉苦脸不时传来几声啜泣。   王之平刚醒过来时,脸肿成了猪头,眼皮肿得高高的,看不清东西,嗓子又说不出话,像只破旧风箱那样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身子也动不了,不一会儿就盯着屋顶呜呜的哭着,配上他那凄惨的模样更显瘆人。   有几个村民猜测:“是不是在山里撞见啥不干净的东西了中邪了吧!”   “我看像,屋顶啥也没有啊,他怎么像看怪物似的吓成这副模样!”   “哎呦他尿了!”一个妇人捂着鼻子喊:“王嫂子快给他换身衣裳吧,你看他这身上都是尿骚味!”   王婶子抹抹眼泪,去柜子里找了件袍子,几人合力换好了衣裳,王大牛也不忍再看弟弟这副模样,他沉默片刻对村长说:“村长您是咱们村的厉害人物,您说我弟弟这些伤是人弄的还是山里的鬼怪弄的?”   他们做猎户的说不上迷信但也敬畏山里的鬼神,靠山吃山自然要心存敬畏,说不定是王之平头次上山冲撞了大人呢,这也说不准。   若是人为的灾祸那就得好好查查了。   经他一提醒王婶子也眼巴巴地看着李连生,盼他开口给侄子做个主。   李连生之前也只是怀疑,但又没有证据哪能随意指认,他如果把心里话说出来,江现离知道了定不会轻易罢休,略一思索他就打算暂时模糊了这件事,让王家人先放下。   几人都急着知道真相,只有王之安抠着手指默不吭声,都怪她在镇上口无遮拦乱说话才被江现离识破了计策,不过也怨哥哥没本事,进山那么久啥事也没成,反而毁了自己一辈子,自作孽也怨不得别人。   姑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想为他讨公道,若是知道了他来之前做得那些事,定不会想声张出去,眼下为了隐瞒那些事,也不能让这个村长私下去查。   王之安不再犹豫,她在身后道:“姑姑,也许我哥真的是冲撞了山神,他以为我丢了才贸然进山去找,我们不是村里人不懂规矩,许是他在山里做了错事才被惩罚的,大牛哥不也说过以前有个外地人进山也是这副模样被抬出来的吗?”   她的话不无道理,但是细想又不太合情理,李连生恍然大悟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这丫头说得对,你们才来村里几日,大家伙尚且不相识,怎么会有人想害你们呢,而且你哥的玉佩还在身上,也不是为了谋财,那更说不过去了,我看这事和人无关。”   王婶子是个只知道干活的妇人,这些年虽然独自带着儿子儿媳过日子,但骨子里也是没啥主见,遇事都听儿子的,她瞄了眼儿子的脸色,对村长的说法也是将信将疑。   就算有坏人进山这么久了也找不到了,之平又不能说话,这会儿精神也不好,指望着他清醒过来指认怕是不容易。   为今之计只能先保住他的命了,其他的日后再从长计议吧。   李连生见他们不再追究,也松了一口气,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散了吧,大家伙都回家去吧!”众人散后,李连生脚步停在路口,思量半晌才抬腿走向周禾家,不管咋样他得把这件事问清楚。 第29章 睡一张床   饭桌上周禾面前碗里的粥比柳儿的稀一些, 江现离惦记他嗓子疼特地煮的软烂又多添了米汤,两碗下肚肚子也撑得鼓鼓的。   三人谁也没出声,周禾还在为刚才村长说的话惴惴不安, 王之平捡回一条命算得上运气,但不会为江大哥带来麻烦吧。   周禾紧抿着唇,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不由得悄悄睨几眼江现离。   “怎么?担心我惹麻烦,还是觉得我害了他太残忍了?”   江现离撑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周禾问。   听了他的话周禾立马放下筷子摇头, 这会更懊恼自己这么弱,嗓子还是说不出话, 没法和江大哥解释。   想着想着鼻尖急出了汗, 他的心里像堵着一块大石头, 不上不下地喘不过气, 虽然平时里江大哥就常是一副冷脸,但他刚刚气息微敛, 那双眸里也不复之前那样温柔了。   周禾觉得自己又惹了事, 他的态度是不是让江大哥不高兴了,思及此他急忙拽过江现离搭在桌边的手腕, 摊开他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我是担心你,王之平咎由自取, 但说不定会找你的麻烦。”   他写完这几个字抬头眼巴巴地和江现离对视,生怕他看不懂那句话一样,见江现离点头,才深呼一口气接着写“不管怎么样我和柳儿都会陪着你的。”   写完才觉这句话把他的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现在收回也来不及了, 只一瞬他就觉贴在江现离手心的指尖滚烫, 一路烫到了心口。   两人谁也没动。   江现离趁他缩回手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指尖, “我知道。”   “不用担心,没事。”   他并不是故意要吓周禾给他脸色看,只是突然想到村长刚刚的问话,眼底寒意渐生,这才让周禾又开始反思自己了。   王婶子一家也觉得蹊跷,但任谁去山里都找不到证据,王之平醒过来精神还出了问题,这都是他的报应,从王之安的几句话中他猜出王之平在自家时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来到山景村表面上是探亲,实则是为了避祸。   这种杂碎才不值得同情。   更不值得周禾因为这件事担惊受怕。   周禾细瘦的手还被他攥着,他观察着江现离的脸色变化大气也不敢出,过了片刻,江现离松了手。   周禾动了动就感觉江现离站起身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头顶传来轻松的声音:“别再去想那件事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江现离去床头枕头下拿出一个布包,里头有三包蜜饯和几十两银子,其中二十两正是买断周禾那张做菜秘方的钱。   每次去镇上江大哥都能带回来很多钱,若不是知道他有赚钱的法子,旁人都要以为他是做了啥违法的事!   没等江现离开口柳儿喝完了粥才得空说话,“爹爹这是江叔叔卖鱼赚的,我们还买了蜜饯,柳儿不吃哦,等爹爹嗓子好了我们一块吃!”   周禾笑着刮刮他的小鼻子,疑惑的目光又看向了江现离,仿佛在问啥样的鱼能卖二十多两?   江现离耐心解释,把钱袋子推过去,低声说:“这是你的秘方赚的,这回可要收下了。”   周禾张了张嘴腼腆地笑了笑,才捧着荷包走向柜子,眼神里有止不住地愉悦,想不到那个秘方那样值钱。   路过床头时才想到是时候换一张床了,别说那个木板床,就是这张大床也是他爹年轻时打的,早应该换掉了。   他折步返回,把钱塞到了江现离手里,指了指床。   “你想换新床?”江现离问:“用不了这么多,五两银子足够了,下午我就去找村里的木匠问问价钱。”   周禾拿过蜜饯袋子,解开绳子拿出两颗,一颗递给柳儿一颗递到江现离嘴边,目光柔柔地看向他。   江现离不喜甜,他站在周禾对面,看着他指尖中间那颗甜腻的干果,原本平静的眼神逐渐被某种情绪代替,目光分外专注,他没有伸手接过反而低头含住了蜜饯。   只一瞬就吃到嘴里直起身子拿钱出了门,留下周禾站在原地脑子发懵,指尖还残留着他的唇的细软触感,酥酥麻麻的动人心弦。   周禾晃晃头才去刷碗,又把这两日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他拎着柳儿的外袍暗想,“得给孩子买两件新衣服了,这些衣裳都带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有几件还是大人的衣服改的,穿着也不合身。”   柳儿不知爹爹心里想什么,专心地在院子里喂鸡,那四只小鸡长大了好几圈,毛色也不像刚买来时的淡黄色,已经蜕变成了白色和杂色,柳儿絮絮叨叨地和周禾说着小鸡的变化,周禾不时点头回应他,眼看着只剩最后一件衣裳,篱笆墙外突然传来一声妇人夸张的呼喊,“那个小野…小孩儿,我家大壮让你过去玩儿呢!”   周禾和柳儿循声回头就见张小蒙趴在院门上,正偷偷摸摸地扫视着院子。   柳儿吓了一跳忙跑到爹爹身后,只露出个脑袋瓜看她。   见周禾不说话,张小蒙没好气又叫嚷着:“赶紧出来,去晚了可不和你玩儿了!”   她语气又凶又嫌弃,听得周禾心里顿时冒出火气,张小蒙太过分,欺负人欺负到家里来了,对一个孩子这样凶恶的态度,谁还会和她家孩子玩儿啊!   察觉到柳儿躲在他身后身子微微颤抖,周禾剩下的那件衣裳也不洗了,直接端起脏水盆朝着大门的方向泼了过去,回身一把抱起柳儿白了她一眼就回了屋,惹不起可躲得起!   张小蒙哎呦哎呦地往后躲,眼睁睁地看着房门都关上了,惊得瞪大了眼睛,气的脑袋都冒烟了,他敢这么对我!   “周禾你什么态度,我家大壮愿意带你家孩子玩儿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你给我等着,从今以后这个村的孩子都不带你家的玩儿!”   她撂了一堆狠话,正要破口大骂就听身后一个男人凉飕飕的开口:“再说一句,我保证你的儿子再也不能出去和别人玩儿。”   张小蒙打了个哆嗦回身就看到江现离和村里的李木匠站在身后,江现离目光如炬,锋利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视几遍,张小蒙只觉他似是要刮下自己的肉。   “你…你敢!”她不敢再逗留,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很不喜欢这个人,看着冷淡但是有时候的眼神又很骇人,如今周禾有他撑腰自己会吃亏,张小蒙嘴硬道:“我儿子还不稀罕和你们家的娃玩了呢!”   她步履匆忙拧着肥胖的身子离开了周禾家。   李木匠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也早都听说了周禾家里有个失忆的男人,今日一见只觉得这男人不简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和他们村里人不一样,寻常人失忆受伤都会谨小慎微地活着,他好像从没有那种卑微的神色,说话也周全,要不是穿得普通,还真像有钱人家的少爷。   他越想越出神,没注意到周禾家门槛,江现离沉声提醒,“小心脚下。”   李木匠瞬时回身,“哦哦”了两声掩饰般的问:“你们打几张床?”   江现离脱口而出:“我们三人睡一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悄咪咪同床共枕 第30章 字和人都好看   周禾家的里屋不过十多平见方, 那两张旧床一横一竖放着已经占了大半地方,李木匠环视一圈点点头,“这么小的屋子放一张床足够了, 你家都是男人睡一张床也不妨事。”   “只打一张吗?”周禾疑惑地拉过江现离的手写着:“要不要给柳儿打一张小床?”   他指了指柳儿又竖起一根手指,江现离顿时会意,一张当然不够了!   “打两张,一张够两个人睡的的,一张孩子的。”江现离忙改口。   李木匠拿尺量了屋地, 叼着毛笔在板子上写写算算的,过了两刻钟才停, 他把尺寸图递给江现离, “你们屋子太小, 三人床还真放不下呢, 只能做两人的,娃娃睡个小床正好放得下。”   江现离仔细看了图又解释给周禾听, 最后两人都点头同意了, 李木匠见二人没意见报了价钱,“大床的木料和工钱我就收你三两银子吧。”   他暼了一眼周禾家里坏了桌腿又坑坑洼洼的旧桌子大手一挥道:“再给你们做套桌子板凳, 你看咋样?我这价格可是十里八村最便宜的,看你是本村人才照顾的。”   李木匠边说边掏出烟袋, 熏黄的烟嘴刚凑进嘴边,江现离打断,“咱们出去说吧,周禾嗓子坏了怕呛。”   周禾刚想默默出屋避开听见这话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感激地抿唇一笑, 江现离指了指床让他休息跟着李木匠出了屋门。   如此在家养了几日周禾的嗓子终于能说出话了, 只是有些沙哑, 这几日天不亮他就早起编筐,那日高价买了十多个背篓,这回打算再多编一些。   等他编完一个小背篓,天已经大亮了,周禾擦擦额头的汗一抬头就见篱笆墙对面院子里突然喧闹起来,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急匆匆地用担子抬了一个人,那张猪头脸已经消肿了大半,只剩青青紫紫地一片,双眼空洞无神嘴角流着涎水,莫名笑得有些瘆人。   只隔着缝隙看了一眼,周禾就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后背凉飕飕地。   王婶子哭哭啼啼地送走了侄子侄女,嘴里念叨着:“这都是啥事儿啊,我这苦命的侄儿啊!”   王大牛送几人出门也叹了口气,回身时不经意地往周禾家暼了一眼,正巧撞上了周禾的目光。   他神色微怔下意识地想和周禾打个招呼,正要开口周禾扑扑裤腿急忙低下头起身走了。   大牛媳妇儿诧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定住的王大牛,还算心平气和地喊他:“当家的你看啥呢,人都走了赶紧回屋吧,真晦气。”   王大牛回神周禾的身影早都消失了。   里屋江现离和柳儿才起,周禾闪身去厨房和面做烙饼了,又熬了一锅米汤,不一会儿小屋里热气腾腾的。   柳儿眯着眼睡眼惺忪,小声地嘟囔:“江叔叔我不想起床。”   “别睡懒觉了,今日开始教你读书写字,想不想学?”江现离披着外衣,起身去磨墨。   床上只露出脑袋瓜的柳儿一骨碌爬了起来,兴冲冲道:“我要学!”   等周禾端了饭进来,两人已经铺开宣纸写好了一行字。   周禾凑近一瞧,正是几人的名字,柳儿捧着脸低头看他的手腕,又看看纸上的字,嘴巴张成了圆形。   “江大哥,你的字写的真好!”   他自己也学过书法,都是曾经的孤儿院的老师闲暇时间教的,不过和江现离的字比起来确实有些相形见绌了。   周禾和柳儿同样兴奋,江现离的目光扫过他们父子俩的脸,嘴角牵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我教你。”   “周禾先试试。”   突然被点到名字,周禾心头一颤,他思量片刻还是不瞒着江大哥了,深呼一口气说道:“江大哥,我会写字的。”   说着提笔写了自己的名字,江现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纸上出现了字痕,周禾的字不像江现离的字那样锋利刚劲,有一种轻柔飘逸之感。   他写完了提着笔,小心地瞄着江现离的表情,水润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他的点评。   “这字…”   江现离的外袍随意地披在肩上,手腕松松地撑着侧脸,歪头垂眸看着那张纸,半晌眉头微蹙似是在想怎样形容,他越沉默周禾心里越没底,等了一会儿又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在江大哥面前卖弄的,桌旁的柳儿盯着江现离吞了吞口水,也期待他会怎样夸爹爹。   半晌,江现离才吊够了胃口眼里的兴味儿正浓,他抬头对上了周禾的双眼,轻轻勾起了嘴角,“好看。”   没想到只有这句话!   周禾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他茫然地和江现离对视,干巴巴地问:“哪里好看?”   “都好看。”   江现离说这话时没有看字,反而盯着周禾的脸瞧,乌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的身影,长睫卷翘微微颤动,这张脸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周禾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垂下眼眸,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不出一刻脖子耳朵都变成了淡粉色,他沉默片刻才转移话题道:“饭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柳儿挠着头看不明白,为什么爹爹的脸红彤彤的又匆匆忙忙地走了,难道又生病了?   但又不像,江叔叔模样带笑一直望着爹爹的背影,如果生病了叔叔不会是这副表情的。又说起什么“好看”,两人仿佛在打哑迷,   他越想越迷糊,索性爬上桌子跪坐在江离面前,脆生生问:“叔叔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爹爹?”   “是因为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今天下午考完试回来等成绩,然后晚上考虑选岗,明天体检和选岗,这几天我会多写点存几张,不会在断更了,感谢大家支持,一会儿抽奖!(鞠躬感谢!旋转跳跃)   今天用脑过度实在思考不了了,字数少了些……qwq 第31章 纳妾   村里鸡鸣狗吠, 村里人大多都起来干活儿了,王车夫的板车拉着六背篓鱼吆喝着:“大家伙儿让路,想去镇上的去我家下趟走!”   村头人多, 早起的老先生坐在树下纳凉,他敲着拐杖撇嘴道:“王家小子啥时候会打鱼了,你们看那一板车,得有几百条。”   “赵大爷,他这辈子就会赶车, 哪里会打鱼啊!”   旁边人扛着锄头嗤笑一声凑到跟前说:“你不知道吧,这是替别人干活呢!”   话一出口, 周围几人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 叽叽喳喳道:“李老哥, 你都知道啥?快和我们说说!”   那汉子一脸得意的样子, 冲大家招招手,几人头挨着头蹲在村口的大树下说着别人家的事。   “就是周禾捡回来的那个汉子, 你们别说, 那个男人还有些头脑,他做了一个大竹篓挡住了小河道, 那些鱼只进不出,白日里不用操心, 一宿过去就等着捞鱼卖银子吧!”   “还有这好事?”连赵老爷子也感到不可思议,“看不出来这后生有些头脑,周禾那小子也算捡到宝了。”   他们说话间王车夫赶着车已经走远了,被称作李老哥的汉子越说越阴阳怪气, “老爷子,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我可听说那男人卖了不少银子都没给周禾, 定是自己私藏了以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在这儿就是白吃白喝,大家伙都看得出来,也就是周禾不懂,还真当自己捡到宝了。”   不到一刻钟村头就聚起了十多个村民,嘴里说得都是周禾家的事,俨然早已经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周大伯背着手闷头路过,还没走近就听那些人谈起了“一百两”、“周禾的男人”、“好日子”……   周大伯霎时停住了脚步,静静听了一会儿后眉头越皱越深,他大声呵住李老哥:“那男人当真赚了几百两银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不过个把月,咱们村谁家能赚到那些钱?”   李老哥说得唾沫横飞,突然被人打断自然不乐意,看周大伯那副耷拉着脸的模样,他更加不快斜眼看他,“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老汉啊,咋的,你那几块地还给周禾了?”   这话正是往周大伯肺管子上戳,两人谁也不让谁,火药味十足,村里人也不想让这二人失了和气,急忙劝开,“哎呀少说几句吧——”   劝慰的话只说了半句,周大伯冷哼一声快步走了,他暗道:“我得弄明白那男人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见两人没吵起来,刚刚的话头也断了,周围的人不再看热闹,各干各的活儿去了,只有李老哥和赵老汉小声嘀咕:“你看着吧,过几日村长还要让大家按手印立字据,到时候又能见到周老汉那张茄子脸了,呸,有他哭得时候!”   周大伯浑然不觉身后人怎么议论他,一路小跑着回家,还没等进屋,里屋就传来两个妇人的笑声。   “大姐,你家周谷长得又俊又是个干活的好手,你可有福了!我有段日子没回村,今日一来都要认不出来了!”妇人捂着嘴快速扫了一眼周围,见没人在身边才悄声说:“我早都说过的那件事,你和姐夫考虑的咋样了,我手里可有大把合适的姑娘,就等你们做爹娘的点头呢!”   这妇人是周大伯媳妇孙菊的娘家妹妹孙美,年轻时就爱保媒拉纤,现在竟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被她撮合成的人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人。   她今日来山景村目的了然,又是为了给周谷纳妾的事。   孙菊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默默垂下了头,孙美也没催促,屋里一时静谧,谁也没想到门外的周禾伯闻言震惊地胡子都抖了几抖,后脑像是被一只锤子敲了一下,眼前黑了一瞬。   他急忙靠在门边,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们姐俩还敢瞒着我商量了这事!老婆子从没和她说过,给儿子纳妾是好事啊!早点说娶回家早就能抱孙子了!周大伯震惊过后又是喜上眉梢,早咋没想到这好办法呢!   周大伯想到生不出儿子的李元胡,心里顿时冒了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这么下去他非气出了病不可。   门外的人纵使再气愤也没声张,他悄悄走到窗下,耳朵紧紧地贴着窗檐,听听这姐妹俩还有啥背人的话不能当面说。   约摸半刻钟,孙菊终于开口了,她嘴唇上下开合,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儿子和儿媳妇感情好,他们做爹娘的都看在眼里,但是生不出孩子,总归缺点啥,不是完整的家。   想当初他和周大伯成亲后三个月,她就怀了周谷,周大伯本对她不理不睬的,从那以后也能偶尔露出个笑脸了,这些年也多亏有了儿子,他才能在这个家待下去,否则周大伯早就把她休了。   况且他还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拆散这样一对小夫妻,孙菊心里有愧,但又不忍心断了周家的香火,她心里也不好受,更不敢和周大伯提起,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等妹妹来了,才敢念叨念叨。   “大姐,你不是说你家那口子最看中孩子了吗,这几年怕是早都气坏了,你是亲娘,忍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周家绝后?”   孙美睨着孙菊的脸色,见她正犹豫继续火上浇油,“再说了,你更得为了周谷想想,他在村里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这句话倒让她说准了,村里的流言陆陆续续传了好几年了,只要有妇女凑在一起就会议论李元胡生不出孩子,周谷不是个男人,再不就是奚落周禾家过得是啥样的苦日子,议论完后,还要像模像样地叹一句:这都是命啊。   外人看热闹家里人不能不管,孙菊似是头一次听进去了妹妹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都是为了儿子好,妾室只要生了儿子,李元胡和周谷想做啥,他们就不管了!   同意的话刚要说出口,屋外周大伯推门进了屋,他笑:“这样的好事还用得着背地里商量,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孩儿他姨,这事就麻烦你操心帮着张罗张罗,我家不看模样,能生养就够了。”   孙菊听了周大伯的话配合点点头,她早该想到做爹的人自然会同意孙美的法子,藏着没说也是怕他做主后周谷怪他们,但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几年可没少受村里人的嘲笑,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孙美一听立马拍巴掌道:“这不就成了,咱们是一家人还客气啥,包在我身上!”   有了她的保证,夫妻俩的脸上这才挂上了笑,周大伯眉开眼笑地吩咐媳妇,“你快去炒几个好菜,欸把院里的老母鸡杀一只,今日留孩儿他姨在这儿吃。”   饭桌上孙美一一介绍了认识的姑娘,特别强调有两个姑娘年纪品貌都合适,其中一个爹娘都走了,孤身一人想早些成家好有个着落呢。   “若是纳她,有个六两七两的彩礼就够了,再给些碎银子买点儿衣裳首饰,这不就齐活儿了!”孙美最满意这个姑娘,自然不要钱的夸。   周大伯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掀掀眼皮摇头,“你说这姑娘是孤儿?那不行,那样的人命里带克,若是娶回来把我们都克死咋办。”   孙美只顾着说条件,却忘了这件事,听他一提醒才猛然想起,这可是大忌讳,万万不能纳她进门!   “哎呦看我这脑子,这事都给忘了,我也是看那姑娘模样俊俏昏了头了。”她讪笑几声急忙解释:“还有一个姑娘模样更俊,身段也好,家中只剩老母亲,只托我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做妻做妾那都不挑,家就在隔壁,水景村。”   说了这么多话孙美口都干了,她捧过茶碗把话头丢给了周大伯夫妻俩,“姐你俩有啥想法?这个咋样?”   “孩他爹,你做主吧,我听你的。”   孙菊不是没有主意,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听从周大伯的,所以毫不犹豫地让他拿主意。   周大伯撂下筷子,蹙眉思量着,孙美瞄着他的神色暗猜他的想法,果然听到了他的答复:“就这个吧,我们信你,也不用告诉周谷了,纳个妾当爹娘的就能做主,先去下聘吧。”   孙美松了一口气扬起笑,夸张地拍着巴掌,“你们老周家办事就是敞亮,我下午就去隔壁村走一趟,她们家能和你做亲家,称得上是烧高香了,她家穷着呢!”   周大伯听到“穷”字心里一紧,他插话问道:“穷的揭不开锅了?和周禾家相比呢?”   “谁能有周禾家穷啊,再说了人家姑娘身体康健,瞧周禾那小身板吧,啥活儿都干不成。”提起周禾孙美面露鄙夷,滔滔不绝地说起周禾的坏话,直到一碗茶喝光,她才停了下来,末了她眼珠一转小声儿嘟囔:“不过周禾的模样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隔壁那个姑娘长得可不如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大伯不知触到了脑里的哪根弦,他低声问:“孩儿他姨,去年你不是说有个老光棍想娶个男郎,你打算把周禾说给他?”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这些日子到处走都忙忘了。”孙美回忆了一会儿这件事不解问:“莫非是还有别的人想说周禾?”   周大伯递了个眼神过去,含糊地说:“这件事也得抓紧办,改日你去回了那汉子,就说让他来村里看看,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32章 我有家室了   周禾还不知道周大伯一家在打什么算盘, 一大早就叫醒了柳儿和江现离,招呼着去镇上铺子买几件衣裳。   眼看就要入秋了柜子里都是薄衣裳也不耐寒,心里想着去趟镇上添置些东西, 他心里想东想西没注意手上的几道,直接把手里的那件雪白里衣的袖口搓出个口子。   那口子足足有三寸,没法将就穿了,周禾拎着那件衣裳发呆,他不会针线活, 这个袖口可难倒他了。   “怎么发起呆了?”   他蹙眉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江现离的声音。   周禾仰起头,不知什么时候江现离站到了他的身后, 抱着手臂关切地看他。   “衣服破了?”   江现离绕到他身前蹲下身接过了那件里衣, 轻笑着说:“没关系, 补补还能穿。”   周禾尴尬摇头, “我不会针线活儿。”   江现离闻言低头暼了一眼袖口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周禾喏喏接着问:“我是不是笨手笨脚的?”   “说什么胡话呢。”   他伸手从水里捞出了周禾泡皱的手,轻轻上抬, 只是一瞬周禾的心跳就加速跳动, 后颈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大哥我还没洗完呢。”   江现动作一顿,起身一把拽起他推到了一旁, 挽着袖子道:“你教我怎么洗衣裳,以后我来洗, 这活儿我也能干。”   “那怎么行!”周禾吓了一跳急忙拦着他的胳膊,提声说:“这种活儿还是我来吧,刚刚是不小心才把衣裳洗坏的,你做不习惯的!”   周禾细软的碎发别到耳后, 脖颈处微微翘起一缕不听话的, 不过谁都没有注意, 因为他此刻黑葡萄般的眼瞪得圆圆的, 紧紧地攥着江现离的手腕,似是怕他做不来,说什么也不让他尝试。   江现离瞥了一眼周禾的手,白皙的手背上浮起了青筋,他放松地扬了扬唇拍拍他的手道:“我只是想帮帮你,我在这里住也要干活的,家务活都让你操心,我岂不是个闲人了?”   他的掌心温热正覆在周禾的手背上,周禾绷紧的后背渐渐放松了,他缩回手抹了把脸,小声儿回:“这些活儿我都做惯了,就让我做吧,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养好伤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不用担心,等恢复记忆以后你就会知道自己不是干这种活的人。”   “你怎知我不是?”江现离问。   “我就是知道。”   周禾蹲下身不出声了,这些日子江大哥都没提过记忆的事,不知有没有想起来一些,但早晚都会恢复的,到时他就不会囿于山景村了吧。   还好还有柳儿能陪在他身边。   他深呼一口气收拾好心里的那份失落,闷头洗好了最后一件衣服才商量道,“江大哥,咱们去镇上一趟吧,给你和柳儿添几件厚衣裳。”   江现离颔首:“听你的。”   夏末的微风拂来,温暖的阳光倾斜而下,落在一排排的树木之上,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周禾的脸上投落斑驳的光影,长睫随风而动,漂亮的眼睛弯弯,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江现离目光沉沉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抬步跟了上去。   三人又去了上次的成衣铺子,老板娘赔着笑迎出来,“几位想买啥料子,我家来了几个新样式,又便宜又好看!”   每次到这周禾都胆突突的,之前是没钱买不起贵的,现在有了点钱又不知买啥样的,而且还要托她家的绣娘把江大哥那件里衣绣个样式。   “江大哥,咱们买啥样的,你做主吧,我不懂这些。”周禾凑近江现离的耳边细声儿说:“咱们有银子,你和柳儿多添几件外衣。”   江现离点头也不拒绝,径直在店里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就在角落找到一件青绿色的短袍子,样式简单花纹素雅正适合周禾,袖口收紧也不耽误干活,他沉声问:“老板这件衣裳多少钱?”   老板娘正在给周禾推荐新样式,拉着他看那一排衣裳,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小哥你看这匹布,西蜀云棉布,正是时兴的新料子,价格也实惠,我们家有做好的成衣,你家三口人一人来一件,多合适啊!”   她说得唾沫横飞,见周禾没反应又拉着他去看其他的样式,柳儿亦步亦趋地跟着爹爹,抓紧了周禾的手指。   “柳儿,你喜欢哪个?爹爹给你买。”周禾挑的眼花缭乱,他又不识货,只是看着那两套都适合江大哥,那套蓝色的适合柳儿。   “老板娘我看这些料子都太薄了,我想买几件秋天穿得厚衣裳,再买两件冬天抗风保暖的棉衣,现在铺子里有成衣吗?”   按周禾说得这几件算起来可是个大单子,老板娘脸上笑出了花,“当然有了,你也是我家的老主顾了,我给你算便宜些,一会儿你挑料子,我量体型,最晚不超过十日就能来取。”   周禾点点头,思量着就买刚刚看过的那几匹吧,和粗糙的云布相比,那个棉布性是最高的,况且现在他的荷包里有银子,足够添置衣裳的,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他低头吩咐柳儿:“柳儿去叫江叔叔过来,我们问问他喜不喜欢这个样式。”   柳儿颠颠地跑过去拉着江现离站到了周禾跟前,江现离看过后自然同意,这回老板娘没诓人,这匹料子确实值七文钱。   周禾见他满意高兴地弯起了眉眼,催着他先量尺寸,老板娘早已经准备好了尺子侯在一旁,一边量一边夸:“哎呦,上次见时这位小哥眼睛还看不见,那日让我长了个教训,如今我可老实做生意了,今日眼睛好了果真不同了,刚刚只是个背影都能觉出气度不凡,模样这么英俊身量又高大的人我可少见,敢问客官是否婚配啊?”   老板娘越问越深,开始打听江现离家有几口人,多少田地,现在干啥营生了,江现离沉默不语,老板娘也不嫌自讨没趣,又转到跟前来量手臂,不经意间暼到了江现离颈间的血玉,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就认出那块玉价格不菲,没想到眼前这男人还这样深藏不露!   她顿时瞪大双眼动了别的心思,又瞥了一眼后头老实等着的周禾和柳儿,这几人的外在气质大不相同,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一家人,索性直接开口问:“我家小女尚未婚配,不知这位客官可有……”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江现离退后一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道:“我有家室了,就在我身后。” 第33章 正是我家少爷!   老板娘惊地张大了嘴, 她觑着身后的父子俩,又瞄了一眼江现离,怎么看也不像一家人啊, 她讪笑几声问:“客官在说笑吧,我看着不像。”   “我看起来是在开玩笑的模样吗?”江现离眯起的眼里带了一层审视。   老板娘被噎住一瞬,仔细端详片刻他的表情,才斟酌回:“看您这脸色…”   江现离道:“我不喜欢开玩笑,你的家事不必与我说。”   老板娘也是人精, 自然知道江现离在不快什么,急忙“欸”了几声, 低头继续量衣裳。   周禾呆呆地看着江现离的背影, 还没消化完他刚刚说的话, “家室”“就在身后”。   即使心里清楚那句话只是敷衍老板娘要打消她做媒的想法, 但也不受控制似的心脏砰砰乱跳,脸色愈加红热, 正听到柳儿担心问:“爹爹, 你又生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爹爹没事。”周禾收了脑中纷乱的心思, 忙安抚他:“屋里热,爹爹觉得闷, 我们快些选好快些回家。”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江现离已经量好了,手上拎着那件青绿色的袍子走过来道:“周禾,这件很衬你,你穿上试试。”   周禾闻声抬头看他眼里充满疑惑, 江现离眼睛眨也不眨地对过来, “去试试吧。”   “哦。”   周禾心里默念一遍“不要多想”, 才双手接过衣裳僵硬地走向里屋。   老板娘已经把选的料子量好, 拨着算盘道:“四匹料子加上三件棉衣一共四钱零十四文银子,我给你们抹了零头,就收四钱吧。”   刚刚想给自己女儿牵个线的事儿不仅泡汤了还惹了客人不快,老板娘也不敢再多说,只能拿出最大的诚意来给客人打个折,一边瞄着江现离的脸一边问:“还需要别的不?我家店里被褥鞋袜都齐全。”   江现离抬抬下巴,“还要那件。”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周禾换好了衣裳,低着头挪了出来,紧张地盯着脚尖不敢抬头。   青衣白里,不是周禾常穿的短衣,这件长袍遮住了腿,腰带束了一截窄腰,肩背平整衬得脖颈修长,容貌更清俊了。   这套衣裳虽然料子贵一些,但是算不上店里最好的,只是这件成衣适合周禾,江现离盯着那不盈一握的腰身看了半晌,忽地想起那次撞见周禾擦身子时,腰侧的那枚小痣,正在腰带覆盖下的那截窄腰上。   江现离不受控制地开始乱想,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正见周禾茫然地晃着手叫他回神。   “果真不错。”他两指撑着下巴赞许地点点头,又偏头问柳儿:“柳儿你觉得呢?”   柳儿出门时话很少,只在问到他时歪着脑袋睁大眼睛看了看,笑着说:“爹爹穿这个真好看,我们家没有这样的衣裳!”   周禾左看右看这衣裳好看是好看,但不能干活儿而且容易脏,编筐时候都不敢坐地上了,刮坏了也不能打补丁他又不会针线活,他摇摇头犹豫道:“江大哥,这衣服不适合我,咱家零活多,不方便干活儿。”   他说着抿唇看了一眼江现离,正好撞进他径直看来的目光里,两人眸光交汇,周禾求饶似的弯弯双眼就要脱下来,老板娘站到柜台后眼神不住地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半晌她似是看懂了什么,急忙从柜台后走出来一拍巴掌道:“哎呦,这位小哥儿穿上这身衣服可是变模样了,模样比女儿家俊了,我家丫头可是比不过呦!”   她暼了一眼江现离果然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心道这两人身上定是有猫腻,看身后那男人深沉的眼神就知道!   这会儿老板娘才仔细端详了周禾和柳儿,模样说不上多像,都称得上是俊俏,孩子的脸蛋也长得招人稀罕,两人一直牵着手看样子关系亲密像是亲父子。   再看这个冷淡的男人,看样子是对这位小哥儿有意思,给他们花钱带着他们来买衣裳呢!况且虽然穿着普通但脖子上的那块玉做不得假,一定是有些家底,刚刚应该多推荐些好料子的,大赚他一笔!   “周禾你不喜欢吗?”江现离走近围着他转了一圈问:“若是你有顾虑,以后家里的活儿我干。”   周禾懵了一瞬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等他靠近,等江现离从身后绕到自己跟前时他才哭笑不得道:“我也不能为了穿一件衣服就日日闲着了,而且这是件单衣,咱们要买入秋穿的厚衣服,今日只能留着明年穿了,多不划算啊。”   他接着劝:“咱们把银子留着明年再买吧,你说呢?”   江现离像是在仔细斟酌他的话,最后还是点点头。   周禾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脱了下来交还给老板娘,他问:“刚刚我们订得衣裳一共多少银子?”   老板娘正惋惜自己丢了笔单子,听到周禾的询问随意回:“四钱银子。”   看见周禾掏荷包数钱时又暗自吃惊,瞄着江现离的眼神愈发鄙夷,敢情这是个吃软萝白饭的男人,带人家父子来买衣裳还要别人付银子,自己一分不掏还真抠门。   她收了周禾的钱目送他们几人出门嘴里还在感叹,“真是啥人都有,那汉子又高大又英俊,还有值钱的玉,荷包却是空的,难道长得俊的人靠这张脸就有饭吃?”   老板娘立在柜台后自言自语,店老板卸货进屋就听媳妇儿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忍不住问道:“刚刚又碰见啥难缠的客人了?”   “欸当家的,你可回来了!”老板娘顿时来了兴趣,把刚刚的事原模原样的讲了一遍,最后还不死心地问:“你说他那块血玉是真的假的?我看那成色不像赝品。”   店老板在鉴宝这方面却是比不上老板娘,他好笑问:“真的假的和咱们有啥关系,你不会又想给女儿保媒吧?”   “你这话问得,咱家闺女这么大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也是看那块玉值钱才起了心思的!”   她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两个汉子,其中一个汉子大声问:“你们说的血玉是啥模样的?”   “你是谁啊?”老板娘观这二人不像普通村夫,又打听那值钱的物件,顿时有所防备,“我们是卖布的,不是包打听,有事儿还请出门左拐去找算命的。”   刚刚问话的汉子正是那日票号的李壹,他不再废话掏出两块碎银子放到柜台,又展开一张纸道:“你看清样式了吗,是不是这块玉?”   老板娘还没反应过来,老板瞬时挤到跟前把银子塞到了怀里,又接过纸伸到老板娘眼前赔笑:“快快辨认,没看客人急着呢。”   不出一刻钟,老板娘已经把三人的模样都描述了一遍,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   李壹和李柒捏着宣纸的手都在发抖,根据描述画出的人就是他们家的少爷! 第34章 我是来找我媳妇周禾的!   山景村村后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一个外乡人一瘸一拐地走着,身旁跟着一位妇人,两人边走边说, 不一会儿就进了村。   周大伯坐在门槛上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眼神不住地四处张望,看到孙美带着一个汉子走过来时才松了口气,忙问:“可算回来了,这位就是赵田吧。”   孙美一手做扇子扇着风, 另一手拉过汉子喘着粗气道:“这是周禾的大伯,这位…这位就是隔壁村的赵田。”   被称做赵田的汉子挪了挪身子才露出完整的样貌, 这人凸颧骨厚嘴唇, 鼻子扁塌, 眼角脸颊布着几道被风霜打磨出的深深纹路, 黝黑的肤色让他看起来似是到了不惑的年纪,最特别的是右嘴角旁有一颗凸起的黑痣, 中间还竖着一根黑毛, 这样丑陋的面孔小孩子看了怕是都要吓得的哇哇大哭,怪不得打了半辈子光棍。   周大伯默默打量片刻, 他也知道周禾定是不会同意这桩亲事,只不过借着这个由头给他添添堵, 让村里人看看笑话也不错!   这件事不用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就凭孙美一人就能搞定,她当了几十年的媒婆,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是练得炉火纯青, 等她带着赵田来村里一闹, 到时周禾的名声也毁了, 以后哪个姑娘敢嫁给他,好人家的男人也不敢娶他了。   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周大伯笑着招呼道:“我就是周禾的大伯,周禾这孩子模样好又能干活,就是脾气倔,不听我的话,他爹走了这几年我是他唯一的长辈,他为了点儿小事儿就闹着断了关系,不和我们来往了,但我这做大伯的不能不管他啊,这不是托孙美给他寻个良配,我看你这后生就不错,和我侄儿正相配。”   他这番话说完若是被知道内情的村里人听到定会发笑,颠倒黑白的事周大伯也做得也熟练呢!   “幸会幸会,我今年三十有七,我家有房还有十几只鸡,日子算是过得去,就缺个照应家里的人。”赵田嘻嘻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挤眉弄眼问:“周禾条件咋样,能配得上我不?”   孙美在身后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要不是周大伯和周禾有嫌隙,就凭周禾的模样,你这只癞□□下辈子也吃不上天鹅肉。”   她适时接过话头:“我做媒你还不放心,周禾的模样是山景村数一数二的,就是…”   孙美顿了一下暼了一眼周大伯的眼色,才接着说:“就是家里有个四岁的男娃,是他捡来的,你要是不嫌弃那可敢情好,他年纪小说了也不算,定亲的事还不是得听长辈的,今日就能定下!若是嫌弃,那我们在商量商量。”   赵田听说周禾长得好看还没等多高兴一会儿,又听她说带个儿子,顿时心里犯嘀咕,男娃长大了还要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岂不是这辈子挣得钱都给别人了,不行不行,他可不是冤大头!   “你们说的可是实话?”赵田撇撇嘴拒绝说,“我条件这么好,无儿无女一身轻,岂能帮别人养儿子,周禾嫁过来行,儿子可不能带。”   周大伯等得就是这句话,眼神往后飘了飘,和孙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准,他忙安抚道:“别着急,我侄儿也为这事发愁呢,这不正好有由头能甩掉那个拖油瓶了,养他几年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影响了自身的姻缘,只能舍掉孩子了,一会儿你们就去他家好好商量商量,我们家对你可是满意得很,不愧是孙媒婆做得媒。”   赵田闻言眼珠一转,乐呵呵地拍着巴掌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吧,今日能成我明日就让他过门,彩礼我赏他一两银子,够多了吧!”   “……”   孙美不知说什么好,冲周大伯点点头急忙拉着他转身,只听身后周大伯喊了一声:“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周禾家在村东头,旁边只有王婶子一家邻居,赵田腿脚不好,如今想到等了这多年终于能娶媳妇了,高兴地走起路来都快了许多,孙美在身后小跑着都快被落下了。   一路上经过的村里人目光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他却顾不上,不停催促“快些!咋还没到!”   有人认出这是隔壁村的赵田,不禁挠挠头问:“那不是赵瘸子吗,看他乐的满脸褶子,这是要娶媳妇了?”   “欸我可听说周禾托人给他做媒,就是隔壁村的人,不会是他吧!那人是懒汉又是老光棍,周禾能愿意吗?”   “周禾要是同意了,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看未必,他是村里最穷的人还带个孩子,前段时间又捡个累赘,这种条件还能嫁出去那真是烧高香了!而且都说他的要求就是能养的起他就行,相貌人品啥的不重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热闹,突然暼见身后周禾的身影,背后嚼舌根总归是心虚的,大家急忙收住话头,唯独刚刚嘲讽周禾的人背对着他看不到,紧紧背篓的绳子继续开口说个不停:“你们别看他长得好看,那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天天编筐也不见他发大财,我看他就是嫁人的命,娶媳妇的事儿这辈子是没指望喽!”   “那啥,老李,你刚刚不是说要去割猪草吗?”有人急忙插嘴。   “不着急。”李二牛摆摆手还要再说,见面前的几人脸上都有着尴尬的神色,老王更是不住地给他递眼神指向身后,李二牛怔愣一瞬,试探地回头一看,登时对上了三人的脸。   不知何时,周禾悄无声息地立在了身后,旁边还跟着那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抱着柳儿。   周禾表情只是冷淡,那男人的表情可称得上是冰冷,只看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想必刚刚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大家伙都是一个村的还背地里扯闲话,被人当面碰到了自然心里虚,李二牛后退一步不敢看周禾,但暼到江现离的脸色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男人身量高,站在一步的距离外俯视几人,本就平直的嘴角此刻微微下垂,木着脸时一脸凶像,叫人看了心里打突突,李二牛白了脸,逃避似的低头就想离开这里,却被周禾的话拦住了脚步。   “嫁娶之事顺其自然,各位不必替我操心了。”周禾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多生气,这种话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有些不解,“是谁告诉你们我要嫁人了?”   周禾平时沉默老实,说话也温声细语的,即使生气大家也没觉出害怕,只是神色不自然地回:“村里都传开了,你早就托人给自己说媒了……人已经去你家了……”   李二牛说完就不吭声了,周围瞬时安静下来,没有嘲讽没有猜测的声音,一时间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直到等到李二牛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江现离才沉沉开口打破沉默,“周禾,我们回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禾没有拒绝,小声地“嗯”了一声,带头走在了前面。   李二牛见人走了还没来得及低头松口气,就见面前多了双靴子,紧接着靴子的主人江现离垂下眼盯了过来,头顶上方响起了警告的声音,“再被我听见乱嚼舌根,小心哪日舌头突然找不见了。”   江现离慢悠悠地撂下一句话就大步跟上周禾离开了,李二牛身后几人不受控制地连连点头,目送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才一哄而散,“快走吧快走吧,我活儿还没干完呢!”   “这热闹爱谁看谁看!”   周禾闷闷地走到家门口,就见往日安静的小院周围围了不少人,他拨开人群才看到院子里的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都是生面孔,不是本村人。   他正要上前,手腕被江现离温热的大手攥住了,随即感到耳边一热,一道安心的嗓音从耳后传来,“你和柳儿在这里,我去看看,别害怕,没事。”   江现离把怀里的柳儿递给周禾,迈出一步把父子俩护在身后,才沉声说:“不告而入是为贼,二位是想进官府走一遭吗?”   “呸,谁是贼!我是来找我媳妇儿周禾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实在抱歉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啊,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一定会坚持日更的(鞠躬)qwq 第35章 去大牢说亲吧   “你说什么?”   周禾在身后惊讶问:“你认错人了, 我不认识你。”   他侧头说话时露出了半张脸,正午的日光洒在他的面庞,皮肤白的像剥了壳的水煮蛋, 乌黑的眼眸微弯,卷翘的长睫毛在眼底投下两片阴影,称得眼睛水灵灵的,好看极了。   村里人都知道周禾的模样,此刻只是多看了几眼, 哪像对面的赵田,一双三角眼冒着光儿直勾勾地盯着周禾, 龇牙时隐隐可见几丝口水。   “孙媒婆真的没骗人, 我媳妇儿长得真好看!想不到我赵田这辈子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多谢祖宗保佑!”赵田心里七上八下的, 短短几十秒已经把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就是不知道周禾能不能生。   他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直奔着周禾的方向去, 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怕的逃开,周禾也不是傻子, 这陌生男人神情几番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看样子就是奔他来的!   周禾下意识往江现离身后躲躲, 前阵子出了王之平那件事,这副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只看一眼心里就涌上一股恶心之感,不禁把脸埋在怀里的柳儿颈窝。   柳儿举小脑袋瓜动了动起手挡住了周禾的脸, 只漏出两只眼睛, 他小声儿说:“爹爹别害怕, 我保护你!”   江现离未回头也发现身后的周禾身体僵硬, 定是想起了不好的事,他不动声色地挡了赵田的视线,紧绷着一张脸,眼神微眯,危险的气息瞬间在周围升起,“你是谁?把话说清楚,否则眼珠子就留在这里吧。”   赵田闻言顿住脚步,这才打量起面前这个男人,半晌他心里嘀咕,不就是长得高了点儿,脸蛋俊了点儿嘛,老子的媳妇儿不给我看给谁看!   他硬气起来,又想到要给周禾留个好印象,才清咳两声说:“我是周禾的夫婿,你又是哪个?”   赵田拧着身子目光粘在周禾身上,毫不客气地把周禾上下一通打量,嬉皮笑脸道:“我叫赵田,隔壁水景村的,特地来看看你,咱俩把话说明白明日就能成亲,你看咋样?”   此话一出还没等周禾反应,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顿时一阵哗然。   人群中不时发出几声讥笑,江现离瞥了一眼村里人才把目光落在面前的赵田身上,他高出赵田大半头,微微俯视他一副认真端详的模样,这张脸面容丑陋神态猥琐,日光照着满脸的褶子更清晰了,论年纪都能做周禾的爹了,却妄想娶周禾当媳妇,真是笑话。   赵田被江现离阴沉沉的盯着滋味儿不好受,周禾在身后看也不看他,他顾不得人群喧闹正想开口说话,冷不丁听见一声疑问:“怎么还没入秋,院里就进了一只癞□□,大家伙儿说是就这么赶走他呢,还是打一顿再把他扔出去?”   他左右张望,见周围人都憋着笑瞅着自己,登时反应过来。   这男人敢骂我!   “谁是癞□□?”赵田气得脑袋嗡嗡响,大口喘着粗气,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江现离,“我看我媳妇儿天经地义,哪个敢来管,周禾的长辈都同意这门亲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都懂,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明日也得让他过门!”   “我爹几年前就没了,我没有长辈。”周禾在身后扯住江现离的袖子,喏喏开口,“这其中定是有误会,我从没托人说过亲,除了我自己旁人说什么都不作数,你还是回吧。”   刚刚趁江现离和赵田说话的功夫,周禾暗中观察了片刻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妇人,丹凤眼薄嘴唇,村里人大多认识她,都知道她是孙菊娘家妹妹,那这事一定和周大伯一家有关。   果然紧接着那妇人就开口了,“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爹没了,你大伯这是为你好才帮你找个好夫婿,赵田家有房有鸡,你过去操持操持家里就够了,若是身子争气,日后添个一儿半女的,这不都是好日子吗,自己的孩子咋的也比养个捡来的亲,你说是不是?”   她这番话明里暗里让周禾下不来台,还嘲讽遛儿不是亲生的,周禾气红了眼,脸上的红直冲耳朵根,一个外人欺负人欺负到家里来了,羞辱他一个还不够,竟然当着孩子面说那些混话,他抬头瞪着孙美,一字一句道:“你们立刻离开我家,否则我就去官府告你们私闯民宅,我和周彪没关系,他承诺的事你们找他去!”   “小孩儿家家的你懂啥!”孙美头一回见周禾发脾气,还觉得新鲜,转头开口安慰,“你看你现在过的是啥穷日子,嫁过去好歹有个人照顾你,这道理你不懂?”   孙美不愧是媒婆,转眼间就换了副表情,她见周禾不回答,又用胳膊肘推赵田提醒他,“你来求亲快点儿把姿态做足了,让周禾看到你的人品和财力自然就答应了,之前咱们不是谈了彩礼吗?”   赵田回神得意道:“我和你大伯谈好了,一两银子给你,你跟我回去,不过不能带孩子,以后咱们得生个自己的娃,老子也不是冤大头,不养别人的种。”   ……   江现离勾起唇角,听到这里可算看出这二人就是来找麻烦的,若是他刚才没说这番话倒是可以让他们安然无恙地走出去,这会儿需得让赵田断条胳膊断条腿,才不算白来一趟。   敢来侮辱周禾,就要付出代价。   周禾见这二人实在是无耻,也不想多费口舌,他凑近江现离商量问:“江大哥,这事又是周大伯在背后搞鬼,我们把他俩赶出去吧。”   “你带柳儿站远点儿,我来。”   江现离回头看了赵田一眼,冷笑,“你那一两银子先别拿出来,一会儿留着给自己看病约摸够用。”   话音未落他一闪身径直到了赵田身前,电光火石间已经卸掉了一条胳膊,只听一声惨叫,赵田已经躺在地上哀嚎了,“救命啊杀人了!”   孙美见状战战兢兢地后退两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你们不同意就罢了,为何要伤人,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也是好心!”   “哦?这么说你是好心办了坏事?”江现离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事,他冷嗤一声,“不过也晚了,你想卸掉哪条胳膊?”   孙美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经得起吓,耳边是赵田撕心裂肺地叫喊声,她顿时泪流满面,抱着手臂连连点头,“是我们错了,不该给周禾说亲,求你放过我吧,都是周彪指使我做这件事的!”   周禾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说话低成了气因,他边安抚柳儿别怕,边挪到江现离身后拦住了他的胳膊,冲他摇摇头,“江大哥,不会出事吧,我们吓唬吓唬他就算了。”   江现离知道周禾胆子小,再说他也不敢当着周禾的面打打杀杀,只是用了巧劲让赵田的胳膊脱臼了,对付他这种人足够了。   “不会出事的。”   他见周禾脸色发白已经垂下了目光,柳儿也不敢看自己捂着耳朵趴在周禾肩上,周围人热闹也看够了正对二人指指点点,江现离才厉声道:“还不快滚。”   孙美扶起赵田踉跄出门,身后传来江现离凉凉的嗓音,“顺便告诉周彪,让他老实在家等着,过几日就去大牢里给人说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晚了………(躺倒) 第36章 我们去告他   人群散去小院恢复了宁静, 周禾垂头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柳儿小心翼翼地跟在爹爹身后,想了想又转身去了厨房。   江现离进屋时正看见周禾安静地坐在床头,双眼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周禾细软微长的头发别在耳后, 额前几缕黑亮的发丝细微地颤动,脖颈处掉下一丝不听话的黑发,不过谁也没注意到。   因为周禾在哭。   是委屈,羞愤,沉默的泪。   他乌黑葡萄般的眼睛此刻低垂着,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嘴唇轻抿, 唇下的那颗小痣也沾了泪花, 越发明显, 手背上衣襟上, 一滴一滴被眼泪打湿,周禾坐在那里没发出任何声音, 却比啜泣出声多了一丝可怜的意味。   一滴泪, 两滴泪……   粗布的衣摆很快染出了一片片的深色痕迹。   里屋门窗关的严实,小小的屋里暗了下去, 江现离轻声迈步靠近,到他跟前时又挡了大片的光线。   周禾眼前一黑视线里突然多了一双靴子, 紧接着头顶传来江现离的叹息声,“怎么哭了,为那种人流泪不值得。”   他抬起红肿的双眼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忙用手背抹抹眼角, “唔”了一声。   “别生气了。”江现离抬手抚上他柔软的发顶, 又拿了床边的软毛巾擦擦他的眼角, 周禾木然不动任他动作, 等反应过来时江现离温热的大手已经掌住了他的右脸。   “周禾,说说话好吗?”   江现离放下布巾,微凉的指间染上了周禾眼尾的热泪,他本想安慰安慰周禾,却不想周禾哭的更厉害了。   “我也不想的。”周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撇过头用袖子抹泪,泪花消失了,只留脸上星星点点的泪痕,嗓音沙哑道:“那日分地时我以为已经说清了,他却还私下里给我说亲坏我名声,那男人的话着实过分,竟然把柳儿也牵扯进来,我……我气不过。”   他越说越气,胸口也闷闷的,忍不住咳了几声,眼尾通红又淌出几滴眼泪,脖颈耳廓也漫上了一片绯色,周禾又要抬手揉眼,手腕就被拉住了。   江现离握住他的手腕往前靠了靠,轻点他的泪花,安慰道:“我都知道,周彪本就没有长辈的样子,这次更是在背后偷偷搞鬼,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留情面,明日我们就去镇上告他,那日分了地后他不是还拖着不签字吗,我们一并告了去,让他有点儿事做。”   周禾闻言哽咽一声,他也不想情绪失控,可是就是忍不住,特别是在江大哥身边,他也想不必顾虑地发泄一番。但这会儿觉得这样很丢脸,柳儿这个年纪都不会哭闹了,他这个做爹爹的还哭鼻子哭得停不下来。   “江大哥,都听你的,我不懂这些。”周禾抬眸看他,两人的距离拉进,江现离身边暖融融的,周禾安心地靠近半晌才犹豫说:“不会波及到周谷哥和元胡嫂子吧?”   “你放心。”江现离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眼睫上,喉头微滚,嘴角牵起一抹笑,“不管怎么样,周彪也是咎由自取,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和柳儿了。”   江现离的声音里带着安心的力量,周禾点点头,“我信你。”   柳儿刚刚待在厨房偷偷观察周禾和江现离,见爹爹不哭了才端着水挪了出来,小跑到周禾身边甜甜道:“爹爹喝点儿水吧,都是柳儿不好,让爹爹受委屈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大人的事他也懂得许多,爷爷在时他就知道大爷爷对他们不好,背地里还骂过他小野种,拖油瓶,若是爹爹没捡他回来,家里也不会这样穷,爹爹身体也不会这样差,现在还被坏人来家里羞辱,多亏了有江叔叔在,能在身边保护爹爹。   周禾听了柳儿的话急忙把他抱进怀里,摸摸他的小脸蛋安抚,“不关柳儿的事,都是爹爹不好,咱们听江叔叔的,明日就去镇上,我们两家的事也要有个说法了,柳儿最乖最棒了,要是没有你,爹爹哪能熬得过来呢。”   父子俩说着体己话,江现离抬手又揉了揉周禾的发顶,才说:“我去写个状纸。”   又扫过周禾怀里的柳儿,两人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周禾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只是眼眶红红的,怀里的柳儿也笑出了两个梨涡,他对江现离脆生生地说了声谢谢。   江现离站起身拍拍他的头回:“柳儿是好孩子,明日我们去镇上办完了事给你俩买糖吃。”   小孩子都喜欢甜食,自然乐得笑开了花,转瞬间就把坏情绪抛到了脑后。   柳儿不知爹爹心里所想,念叨着:“爹爹吃了糖就要开心!”   周禾单手扶着柳儿的头,微微出神,每一次遇到麻烦都是江现离在他身边支撑,帮他出头,若不是有他在,自己一人带着孩子指不定要吃多少哑巴亏。   他眨眨眼扬起一抹好看的笑,看着江现离发自内心道:“江大哥,谢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隔着这一段距离,周禾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许是眸子被泪水浸润过,此刻亮闪闪的,嘴角那抹笑也亮的晃眼。   江现离没出声,周禾也没动,柳儿更是一丝声音未发。   屋内只有周禾清浅的呼吸声,还有江现离混乱的心跳声,冷不丁地漏了一拍。   不知何时窄小的床边像是结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周禾和江现离一层层地包裹在其中,呼吸间空气逐渐发热,若有若无的暧昧流动,不一会儿就烫得周禾率先移开视线。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悄然消散了,只留下周禾红透了的耳尖和轻轻躲闪的眼神。   江现离暗自平复内心,当忽上忽下的心跳最终归为平静时,他才猛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刚刚触到周禾的眼神时,莫名似是有一条无形的线拉扯他靠近,要不是顾及到柳儿还在身边,他差点儿绷不住理智,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涌现,江现离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只想拍拍周禾的头,擦擦他眼尾的泪,他还想要更多……   比如,把周禾拥在怀里。   或者,吻一吻他的额头。   再或者,碰碰唇下的那颗小痣。   江现离的思绪越飞越远,在控制不住的边缘徘徊许久,直到柳儿疑问的声音响起,才拉他回神。   “饿了吗,我先去做饭。”   江现离大步出了屋。   村子另一头周大伯正坐在门槛上等孙美回来,本以为怎么也要闹上一个时辰,村里人去的越多越好,没想到才过了两刻钟,路上人吵吵嚷嚷的各回各家了,他不便过去,也不知发生了啥事,正担心地来回踱步,院外突然传来几声哭声。   孙美捂着脸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不断哀嚎的赵田,两人乐呵呵地出门,为何回来时是这副模样?   屋里做饭的孙菊听到孙美的抽泣声急忙跑出来,拉过妹子进了屋。   周大伯阴沉着脸凑到赵田身旁试探地碰碰他的胳膊,喝道:“别嚎了,骨头没折,等会儿去找个郎中看看,有啥话进屋说。”   屋内孙美抹着眼泪,没好气地瞪了周大伯一眼,“姐夫,你咋不早把情况说明白,周禾好欺负,他家的那个男人可不好对付,我俩到那话还没说几句就被赶出来了,赵田的胳膊也折了,要不是我机灵多说了几句好话,恐怕也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呢!”   从进门起她的哭声就没停过,周大伯听她哭得心烦眉头越皱越深,他问:“那男人为何反应那么大,难道他也想娶周禾做老婆?”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孙美胡乱抹了把脸,装可怜回:“我一个妇道人家被他欺负了,当着村里人的面下不来台,以后我这媒婆可咋当啊,都怪姐夫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为了你们周家可是丢了这张老脸啊!”   周大伯心知孙美在耍赖不愿理睬,孙菊不同,她心疼自家妹子,急忙接过话头,安慰道:“小美你都是为了周家好,姐姐记着你这份情,这事办不成就算了,周谷的事,还得让你多费费心呢。”   孙美换了副表情冲孙菊递了隔眼神让她放心,周大伯见状冷哼一声,要不是为了周家的香火,他才不愿托这妇人办事呢!   赵田进屋后缓了片刻,托着左臂的那只手已经麻了,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才忍着疼说:“你们咋骗人嘞!那个周禾模样是不错,但是他家有男人,你们还给我保媒,是不是想骗我的说媒红包!”   孙美还没开口,周大伯反手推了他一把让他坐下,才说:“是你没本事怪不得旁人,那男人和他没关系。”   “呸,你当我是眼瞎的!”赵田来这里不仅白折腾一趟还受了伤叫人看了笑话,本就心里窝着火,这会儿又听周大伯嘲笑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作势躺在地上放赖,“那两人眉来眼去的,村里人都看得清楚呢,你问问孙媒婆!我告诉你老子受了伤都是你们弄的,你得赔钱!”   周大伯做梦也没想到赵田整了这一出事,他气得背着手敲了几下烟斗,大声质问:“你们该办的事没办成还敢讹钱?”   那边正僵持着,孙菊两姐妹不敢插嘴,一边悄声商量怎么对付赵瘸子,一边私心问周谷的事办的咋样了,孙美表情得意刚做了保证,下一瞬院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姑娘立在门外怯生生地问:“这是周彪周老先生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张月儿来报复我了!   屋里人齐齐抬头看向门口, 去眼便是一张清秀的面庞,圆圆的眼睛不安地看着众人,薄唇紧抿, 半个身子隐在门后,紧紧地抠着门框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周大伯夫妇还没反应过来,孙美立马带着笑起身迎了上去,热络地招呼道:“这不是杨姑娘吗,快进来, 我不是和你娘说好的,三日后接你过来吗?”   被称做杨姑娘的年轻女子就是孙美给周谷物色的妾室, 寻常村子里少有纳妾的, 要么是日子过得穷没条件纳妾, 要么是原配能生儿育女没必要纳妾, 可周谷不同,虽然夫妻俩感情深但有周大伯这个着急抱孙子的长辈, 这个家必定要折腾折腾。   杨姑娘偷偷瞥了众人一眼, 身后的汉子和妇人约摸是周家公婆,她害羞一笑回:“我娘她固疾缠身, 这几日病得尤其厉害,我是私下来的, 想把事定下来,给家里添添喜气,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周大伯在身后暗自观察这姑娘,模样还算过得去, 虽然比不上李元胡貌美, 但是看这面相天庭饱满下巴圆润, 一看就是旺夫相, 身子也结实,定能生个胖娃娃。   他轻咳一声拽上孙菊走了过去,端起几分长辈的和善笑容,“哎呦,真是个孝顺孩子,你放心,我们周家说话算话,三日后就迎你进门。”   周大伯表了态,媳妇儿孙菊也笑着接话道:“我妹子眼光就是错不了,一看你就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们周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过得富足,你进了门不会吃苦受累的,就安心照顾好你的夫婿,快点儿给我们家添个胖小子,我就知足了。”   那日媒婆来家里时,杨会就知道母亲同意的这门亲事是让她过去做妾,传宗接代最重要,她没多思量就点头答应了,左右也要嫁人,还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邻村人。   今日一见未来的公婆,她提着的心也落地了,二人面容和善,特别是孙菊笑容纯朴,不像是恶婆婆,至于生娃的事,想到这里杨会羞涩一笑垂下了眼,“都听您的。”   “你这傻孩子,嫁夫从夫,以后的事当然得听夫婿的。”孙菊拉过她的手嘱咐道:“我家周谷脾气好模样也俊,等你生个娃娃他自然看重你,在我们老周家大房二房都一样!有啥事你就跟我们说!”   周大伯夫妻俩一眼就看出杨会性子软,不像李元胡那样有主见不好管教,娶个这样的儿媳才了了他们的心愿。   孙美插嘴又说了几句好话安抚了满脸通红的杨会,孙菊越看越满意,正巧这几日周谷陪李元胡回娘家了,等他回来就能办事儿了!   院子里几人说得热闹,谁也没顾得上躺在地上耍赖的赵田,眼见几人要进屋做饭了,赵田眼珠一转叫住了周大伯,“我也不多要,看病的银子你得给我出了,你家既然要办喜事,也不想出岔子吧。”   他不了解这家人,但从刚才的话中他也能听出是要给儿子纳妾,这个节骨眼上最怕有人捣乱,赵田目光落在门口的新娘子身上不由满眼艳羡地叹了口气,心道:人家能娶两个媳妇,他这辈子一个也娶不上!   什么世道啊!   周大伯见到了新儿媳正高兴着,瞥了赵田一眼顿觉晦气,掏出二钱银子打发他快走。   家里外人都离开了,周大伯拍拍巴掌,心里因为周禾的事起的阴霾登时消散了,乐呵呵地抽了一口眼袋,抬步进了门。   周谷不在家,周大伯还不知几日后家里会有怎样的风波。   三日后天刚亮,按照村里纳妾的规矩,长辈就能去接新媳妇儿,周大伯夫妻俩早早地出发去隔壁村接了杨会进门。   杨会娘乐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病气也消了许多,拉着女儿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规矩,到了吉时才把人送走。   到了巳时,周谷赶着马车带着李元胡回了家,哪成想进门后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   翌日一早,村长李连生敲响了周家院门,身后跟着两个差役,“周彪!快起来!”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周彪这辈子也算老实从没惹过麻烦,看到差役搓搓手讨好地问:“大人您有啥吩咐?”   “别废话了,赶紧走,到那就知道了。”   差役冷着脸催促。   衙门里县老爷气定神闲地坐在堂上,周大伯夫妻二人惴惴不安地跪在堂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   “来人带原告。”   周大伯噌地回头一望,来人竟然是周谷和李元胡,后头还跟着周禾和那个男人。   “混账!”   “哪有儿子告老子的!”   周大伯火烧屁股似的站起身轮着巴掌就要打周谷,县老爷一声厉喝:“公堂之上,不得放肆!”   孙菊急红了眼,见儿子神色平静不由得默默地抹起了眼泪,那日儿子儿媳回来看到杨会大闹了一场,李元胡气得要回娘家,周谷也要跟着走,甚至扬言若是逼他纳妾就和家里断绝关系。   周大伯动了家法才把二人留住,没想到眼下来了衙门对峙。   他痛苦地闭起了眼。   周禾悄悄拉住江现离的袖子,不安地动了动,周围差役深色肃穆,县老爷沉着脸威严地坐在主位,他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虽然是原告但也莫名心里虚,刚刚听到周大伯的怒吼更是吓了一跳。   “别怕。”   江现离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连亲儿子都要告他,这种人有什么可怕的。”   周禾闻言活动了僵硬的身子暗暗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周谷和李元胡的背影上,他也没想到周大伯这么糊涂,竟然偷偷给儿子纳妾,还送了礼钱把人接到了家里!   “安静,升堂。”   县长听人把状纸念了一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原告是两伙人,他叫周禾把分地的证据呈上来。   这份名单是那日分地时周禾签字的,周大伯只签了一份,另一份他以还没秋收为由拖延不签,手续不全土地自然还没回到周禾手里。   还有那日私下给周禾说亲,派人私闯民宅坏他名声,一桩桩一件件证据齐全,江现离的状纸上更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县长问:“周彪,这些事你可知情?可是你幕后指使?”   “我…我是他长辈,给他说亲都是为他好!”周大伯梗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回:“再说我和他爹私下里签过契,按过手印的,他的地归我了。”   “这么说你都承认了?”县长目光扫过众人,又在身后江现离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杨声道:“这里证据确凿,你也赖不掉,再说与你签订契约的周致几年前已经去世,我们县又在推行新的土地法,断断不能为你开先例,你懂吗?”   周大伯听着县老爷的声音后背一层层地渗出冷汗,他连连点头不敢反驳,这话和那日江现离说得一模一样,若是县长想杀鸡儆猴重判他,这辈子就得老死在大牢里了。   他跪伏在地砰砰磕头,求饶道:“草民知错,只是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才为难周禾的,求大人饶恕,那地我还给他就是了,马上就能签字!草民万万没有违反律法的心思,草民一向是守法的,请大人明察!”   县老爷见状摆摆手,示意师爷拿证据给众人看,全程没有问过周禾一句话,等堂外围观的老百姓看完师爷把写好的契交给周大伯让他画押,这件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还有一案,办完之后本县再另行宣判。”   周禾茫然地眨眨眼,那些证据都是江大哥去村长家谈话后拿回来的,本以为到衙门里还要辩驳一番,想不到这件事办的这样容易。   “原告你还有话要说吗?”   “谢大人。”周禾急忙行礼,起身后靠近江现离悄声说:   “江大哥,你真厉害。”   江现离沉默地看着周大伯狼狈的模样,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把周禾护在身前,往后退了一步,低沉地笑贴近他的耳廓,“咱们和大家一样看热闹就够了。”   周禾心跳加快盯着自己的脚尖没出声,只留下一只红得滴血的耳朵对着江现离。   县老爷看了一眼周谷,又看了一眼跪着的孙菊,扬声问:“你们二人是父子关系,子告父自古以来于理不合,你们有何事要对簿公堂?”   “回大人,草民只想让大人做主退一门亲事。”周谷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我爹趁我和媳妇不在家,私下里瞒着我们订了一门亲,人已经接回家,我和媳妇从来没有纳妾的心思,这事也是父亲一人做主,我事先并不知情,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门外看热闹的人顿时喧哗起来,还有当爹的偷偷给儿子纳妾的?   周禾的事本就让周大伯心里添堵,周谷这番话更让他气得脑仁抽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生不出孩子还不许我张罗张罗了?”   他顾不上扰乱公堂之罪,直起身子大声斥责,“你若是能耐就给周家留个种,守个不会生娃的媳妇才是没出息!”   “是我身子不行,不怪元胡。”   周谷不慌不忙地撂下一句话。   可把周大伯夫妇吓得面如死灰,孙菊颤声问:“周谷,你说得可是真的?大夫看过了?”   周谷点头的瞬间孙菊眼泪应声而流,片刻就泣不成声,她的眼神越来越麻木,支起的身子也僵硬的像块木头,她捂着嘴喃喃:“作孽啊,都是报应,都怪我当初吃了药,是张月儿来报复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38章 往事   “张月儿?”   周禾头一次在周大伯一家的口里听说了娘亲的名字, “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没等周禾问出口,周大伯听到这个名字反应极大地拧过头,低声喝道:“你说什么!谁准你提她的名字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准提, 儿子得了那种病就是报应!都怪我,都怪她们张家姐妹!”   孙菊哭着回。   周谷没想到在公堂上说了几句实话能引得爹娘这样失态,还牵扯到了婶婶一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你冷静点, 有什么话好好说。”   “周谷,都是娘对不起你, 让我们家绝了后啊, 都怪我当初一时鬼迷心窍用了药, 老天爷啊, 你要报复就报复在我身上,和我可怜的儿子无关啊!”   她哭哭啼啼不停地捶着胸口, 眼泪洇湿了大片衣襟, 原本挽好的发髻散下来几缕平添几分狼狈,平日里孙菊素来注重面子, 里里外外都操持地干净整洁,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脸, 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药,和儿子有啥关系!”   在场的人目光都聚在孙菊身上,周谷眉头越皱越深, 他看着爹娘狰狞的面孔神情一瞬间恍惚, 或许, 今日来衙门是一个错误, 甚至会毁了这个家。   周谷上前一步拉住暴怒的父亲,低声劝道:“爹,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吧,眼下请大人做主退了这门亲事才是要紧事,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地哀求之意,但正在气头上的周大伯哪里肯听他的话,不仅没起作用反而被他反手推后一步,指着孙菊道:“快说!”   县老爷见两个被告竟然藐视公堂,大呼小叫地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即就要下令让衙役去打板子,谁料周大伯跪地高声喊:“大人,我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听她说说当年的事!”   围观的人个个伸着脖子听着,县老爷思量片刻才对孙菊道:“本官为民做主,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   “当初镇上的张家姐妹俩经媒人保媒许给了周家兄弟,谁知姐姐张水儿订亲后突然离家逃婚了,张家人无奈便毁了妹妹张月儿和周家老二周致的婚事,转头把张月儿许给了周家老大周彪,这件事拆散了一对人,三人之中只有周彪是高兴的,哪成想快要成亲时,张月儿却和周致私下里见面被人发现,周致更是拿了钱财给周彪,要求娶张月儿。”   孙菊说到这里已经慢慢冷静下来,这件事是周家秘而不宣的事,周大伯渐渐地眼神空洞,干瘦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一张脸扭曲到了极致,无声地催促她继续说。   “当时周老爷子还在世,也觉得他们二人最先就订了亲,此事也合理,硬是做主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过把属于周致的钱财都给了周彪,后来经过媒婆做保我来到了周家,成亲后很快就有了身孕,但周致夫妻一直没有孩子,都是因为吃了我的药。”   这些话看似平常,却像是雪崩前的最后一次震动,很快周大伯心里就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脸色一白,怪不得当时周致和张月儿经常求医问药,几年后终于遇到了赤脚大夫,吃了他的药后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却难产去世,周禾胎里落下了体虚的毛病,难道都是因为孙菊下的药?   “你这狠心的妇人,我和他们夫妻二人的事哪里需要你掺和进去,你还给她下药,你好大的胆子!”   周大伯咬牙切齿,语气里充斥着震怒,仿佛下一瞬就要在县老爷眼皮子地下动手打人。   “呸!你只会说好话!当初成亲时,你眼里都是张月儿,哪里能看到我的付出,我忙里忙外照顾你照顾公婆,凡事都听你的话,半点不敢反驳,你倒好,就愿意掺和人家夫妻俩的事,恨不得在把张月儿夺回来,我若不是用了点手段,你的心能回到我的身上吗,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张月儿到底哪里好,让你们兄弟俩都一心扑在她身上!”   孙菊双眼赤红地痛骂着,仿佛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她指着周大伯,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和委屈,也不知是她嗓门太大还是她说得都是实话,周大伯浑身一震哽咽了几声,一时无话可说。   缓了片刻他才摇摇头失神地盯着地面喃喃道:“都是报应啊。”   这些年来他痛恨张月儿不爱他选择了周致让,他更痛恨周致肯为了爱人放弃所有过那苦日子,以至于张月儿难产而死时他莫名有些兴奋,他想看看周致会怎样对待这个害死了媳妇儿的娃娃,可周禾一日日长大,那张脸像极了张月儿,周致疼孩子疼到了骨子里,慢慢的他发现他的恨意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以至于看不得周禾日子过得好,看不得他开心的笑。   此时周禾就站在身后,所有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周大伯不敢回头,他怕看到周禾得意的笑脸。   谁也没想到一件纳妾的案子会牵扯出这么多的陈年往事,周谷的病是导火索,点燃了周家和睦表象下隐藏的线,一时间周家一家人不仅再也回不到当初,而且孙菊还要面临牢狱之灾,她亲口诉说往事无疑是一道有力的证据。   外头看热闹的人一片哗然,堂内几人都默不作声,连县老爷也安静地看着不发一言,孙菊发泄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大伯,便认命般地匍匐在地,恳求道:“大人,草民说得话句句属实,我自知有罪,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求大人放过我的孩子。”   周谷立在身后咬紧牙关,身子如遭雷劈般止不住地颤抖,膝盖发软跪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绝望地捶着双腿,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他说不清,脑子已经停了思考,下意识地回头去寻周禾的身影。   从孙菊说话起,周禾就在默默地听着,此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眼泪顺着通红的眼圈流了满面,即使身后一只温热的大手不停地去擦也挡不住似的,周禾本不爱哭,但却忍不住。   有几人发现了他的异样,好毫不客气地打量他,周禾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便转过身去脸埋在江现离的怀里,泪水都抹在了他的衣襟上,呜咽声也被宽厚的胸膛遮掩了几分。   他刚穿来时只是觉得周禾命苦,没想到爹娘的命更苦,周禾又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他理不清了,是孙菊又或者是周大伯,还有那个最初毁婚的张水儿?   周禾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他揪着江现离的衣襟,用一双红肿的眼睛望向他,那目光里有深深地不解和怯意,仿佛在寻求他的安慰和帮助。   “没事的,都过去了。”江现离抬头遮住了周禾的双眼,另一手放在他的后脑不断地安抚着,嗓音低低地说:“你还有我,还有柳儿,坏人都会有报应的,以后我们不会再过苦日子了,相信我,好吗?”   周禾的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子,听了他的话后流得更凶,不一会儿衣襟前方就洇出了一片深色痕迹,江现离蹙眉索性双手捧着他的脸,低笑道:“不许哭了,柳儿还在身后看着呢,爹爹又哭鼻子了,小心他回家后笑话你。”   提起柳儿周禾才抽噎一瞬止住了哭声,他这会儿难受,当年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换做谁也难以接受,他只是心里有遗憾才会收不住眼泪。   周禾擦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换了副表情,冷眼看着周大伯夫妇,不到一刻钟,县老爷面无表情道:“孙菊谋害人命,先押入大牢日后待证据补齐再另行宣判。”   周大伯和周谷父子俩没有异议,只是绝望地看着孙菊的背影痛苦地闭上了眼。   案子告一段落,县老爷也遣他们先回家,江现离带着周禾先走一步,回去的路上周禾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就听江现离一字一句地说:“刚刚在公堂上孙菊说了一个名字,我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周禾回过神来诧异地和他对视,不可置信问:“江大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最近又做过那些梦吗?”   “梦里有一个女人,就叫张水儿,她好像很恨我。” 第39章 我不走   江现离的外伤这些日子已经痊愈, 只是失忆的问题还没什么进展,刚刚在公堂上听到了那个名字,猛地激起他的回忆, 熟悉地像是经常出现在身边的人。   后脑隐隐作痛,脑海中出现了一些隐隐约约地画面,耳边仿佛听见一道尖锐的嗓音怒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敢想不敢做,一点儿也没有我当初的魄力!”   被她骂的人喏喏开口:“娘, 大哥他…他太厉害了,我害怕。”   “他算哪门子大哥, 这个家是咱们一家人的, 江现离担的是大少爷的名头和身份, 也不过是爹不疼又没娘的空架子罢了, 你记住,你才是江家名正言顺的少爷, 有我张水儿在, 江家的家产不可能都落在他的手上,二少爷又怎么样, 若是江家只有一个少爷,谁还在乎大的小的?”   “娘的意思是……儿子懂了!都听娘的!”   母子俩又说了些什么江现离听不清, 这些前段若有若无更多时候都是模糊不清的对话,叫他只能识得名字,捋不清其中的关系。   张水儿的儿子是江家的二少爷,想必他是江家的二房, “夫人, 老爷过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你先回房吧, 娘自有办法。”伴随着张水儿尖细的嗓音, 江现离后脑的抽痛渐渐停了,意识越来越清晰,猛地攥住了周禾的手,像是摆脱了回忆的束缚。   “江大哥,你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周禾小心翼翼地问:“后脑还疼吗?”   混沌消散,江现离额间布满冷汗,他睁眼瞧着这间简陋的屋子,又把目光挪到周禾脸上,才慢慢舒了口气,回忆里那些人对自己充满了恶意,无论他们是何身份,谋划的都是对他的算计,他有钱有家产自然会被人惦记,记忆里富贵奢华的院子和珠光宝气的衣饰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贪欲,竟把主意到了他的身上。   不巧的是,他确实中招了。   幸运的是,他被周禾捡了回来。   “我好像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江现离眨眨眼,额头的冷汗顺着眼皮滴落,他紧了紧嗓子道:“我是江家的大少爷,娘亲去世了,家里还有继母和继弟,但是江家在哪里又是做什么行当的还没想起来。”   周禾茫然地看着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反握住江现离的手,一点点地用力攥着。   “江大哥的意思是,张水儿是你的继母?”   “我也是根据回忆猜测出来的,若是她和孙菊口中所说的是同一个人,那就好办了,我们去打听打听她的事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江现离的目光落在周禾白皙的手腕上,五指用力的关系手腕上浮起几条青筋,指尖也透着红。   他没抬头,也知周禾眼里充满惊讶,“你说那个县令会怎样断孙菊这件案子?”   “我不知道……”   江现离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周禾脑子发懵,没空去思考孙菊的官司,张水儿和张月儿是亲姐妹,但脾性不同,比起当年毁婚,显然谋财害命的罪名更大一些。   所以江大哥当初并不是不经意坠下山崖,而是很有可能被人从山上推下来的!   “江大哥,我当初发现你时,你身上都是血,后脑又受了伤,定是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周禾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一双水灵灵地眸子惴惴不安地看着江现离,江大哥那么聪明,早该想到这些的。   “我梦到过那个场景。”   “我被人偷袭后才落下去的。”   当时那伙人早有准备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全力应对本能自保,却被后面的人驾车偷袭,这才有性命之忧的,多亏了周禾及时上山发现了他,若是再拖几日,别说被野兽发现就是脑后那道伤也会恶化而死。   江现离心里这样想着,再次道了谢,“周禾,谢谢你。”   这句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周禾不在意地摆摆手,抬眸和他目光相撞,黑亮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才扬唇一笑,“江大哥和我不必客气了,我担心的是,这件事是不是张水儿一手策划的,她有害你之心,现在你失踪了这么久,她们定是以为计划成功了,你不回去岂不是顺了她的意。”   周禾心里想的都是江现离的安危,眼下他还没想起来家在哪里,无法回家去处理,但若是拖久了会不会对他更不利!   江现离坐在床边,脸上看不出表情,只观察着周禾一张小脸上神色不断变化,最后只留下一副紧张兮兮地表情。   他眸色暗沉,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你说得对,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眼下还没有别的线索,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就是我还不知家在何地。”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即便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也没办法做准备,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根断了的绳圈,有头有尾但是串不起来。   周禾安静了下,悄悄睨了一眼江现离的表情,才安慰说:“江大哥,你不必着急,咱们已经有了张水儿的这条线索,慢慢来总能想起来的,到时你就能回家了。”   “你很想让我回家?”   周禾闻言蓦地瞪大眼睛,感觉到半个身子都被他拽了过去,他僵硬地坐在江现离的身边,一只手不安地攥着衣裳下摆,好久他才摇摇头。   相处这么久,周禾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江现离,江现离也渐渐适应周禾的触碰,此时更是主动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周禾半个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手掌被他包在手心,似乎谁也没有意识到姿势如此的亲昵。   “我没有。”   周禾开口小声儿解释:“我和柳儿说过的,要在身边陪着你的。”   周禾说完才觉这话更容易让人误会,又急忙补了一句,“况且,你的记忆还没彻底恢复,既然把你带回家,那我就得负责到底,等恢复记忆了再做打算也不迟,你说好吗,江大哥?”   空气一时安静,周禾忐忑地等了一会儿耳畔才传来江现离低沉的回答:“嗯,我不走。”   周禾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每当提到恢复记忆的事他心里都酸酸的,有时甚至设想,若是江大哥一辈子也不能恢复记忆,那他就能和柳儿一直生活一块了,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江现离的记忆再慢慢地恢复,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   眼下又有了张水儿这条重要的线索,想必他离开的日子也要近了。   但是江大哥又说了“他不走”。   江现离说完话周禾就沉默了,这会儿看起来也并不想说话的样子,他凑到跟前问:“怎么了?”   周禾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这才注意到二人的姿势些微地不寻常,身子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不好受,他脸色一红,垂头害羞地动了动,这动作看在江现离眼里,似是生闷气一般,只想挣脱不想开口。   “我刚刚说错话了?”   江现离缓缓松开了手柔声问。   “没有。”周禾活动活动酸涨的手腕,声音很小,“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才走神了。”   周禾见他不再多问起身离开了床边,江现离的怀抱空了,他心中一动刚要起身追过去,余光瞥到了周禾红透的耳垂和侧脸,怔了一瞬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害羞,没生气就好。   突然,正在推门的周禾回头招呼道:“江大哥,我们去王婶子家一趟把柳儿接回来,顺便问问张水儿的事。”   “走吧。”   虽然之前出了王之平那件事,但王婶子一家不明真相并未对周禾有啥旁的看法,照旧照顾柳儿,周禾进屋时柳儿正趴在小凳子上在逗蛐蛐,见到爹爹回来立马跑了过去,扑到了周禾腿上,“爹爹果然没骗我,这么快就来接柳儿了。”   周禾刮刮他的小鼻子,笑着抱起他,“爹爹办完事就回来了,今日匆忙,下次我们一块去镇上,咱们买糖吃。”   “好!”柳儿晃晃小脑瓜说:“都听爹爹的。”   王婶子看着父子俩亲昵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好奇问:“小禾,你们去县衙到底为啥?你大伯家发生啥事了?我咋听说他家又娶媳妇了?”   周禾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听得王婶子连连啧舌,“这俩老糊涂,咋能干这糊涂事呢!我说村里咋都在传他家的事,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孙婆子平时看着老实没想到心思这么狠毒,竟然是害了你爹娘的凶手!”   她越说越气,恨不得亲自去打她两巴掌,“你爹娘都是憨厚的人,定是在天之灵保佑你,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只可惜她做了坏事,害了你们两辈人啊!”   周禾也跟着叹了口气,如今真相大白,孙菊也要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相信县老爷会做出公正的审判,只是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打听。   “你想问张水儿的事?”   王婶子听了周禾的话挠挠头,眯起眼睛望着院外好像陷入了回忆中,“本来你爹交代过不许和你说这些事的,但你们已经在衙门听到了,那我就直说了,当初定亲后张水儿只来过一回,怕是没相中你大伯才毁约的,那时年轻,小姑娘长得也水灵,后来为了不嫁人是偷偷和路过的车夫跑了的,村里人都传开了,有人看见她天不亮就背着包袱坐上了马车,这些年没见她回过一次家,你娘的娘家人早都得病走了,老家都不再了,她还回来干啥,早都失去联系了。”   江现离闻言神色看不出变化,只有周禾失望地叹了口气,张家人确实都走了,近亲也都离开县城到处谋生去了,要想打听还真不容易,难就难在张水儿是瞒着人偷跑的,线索这么快就断了。   周禾刚想再安慰他几句,他以为江现离会满心失望,可江现离只是定定地看着周禾,唇角甚至扯出一丝笑意,放松地抱着手臂说:“线索断了,我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来了(不敢立flag了,打脸ing)昨天没更,今天评论补红包,感谢支持(鞠躬)   ps:下午领导要让我当班主任,我真的懵了,现在都是对未知的恐惧(工作好难………) 第40章 同床共枕   周禾家的家务活不少, 回家后带着柳儿先喂了小鸡,又洗了这几日换下来的脏衣服,打扫了院子, 直到傍晚吃完饭周禾才得空闲下来仔细思考江大哥的那句话。   他也说不准江大哥急不急于找回记忆,虽然线索断了,但也在慢慢想起一些事,耐心等待早晚会弄清真相的。   想到这里周禾也不纠结了,趁江现离还在这里, 得对他再好些,日后…若是他真的走了起码还有回忆可以消遣, 也不会留太多遗憾吧…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 等周禾烧上水天色已经黑透, 屋里江现离点起了烛台, 正在教柳儿写字,柳字笔画多, 禾字笔画少, 柳儿提出要先学爹爹的名字,此刻正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学着, 江现离在一旁时不时纠正一下他握笔的姿势,柳儿也听话的应声调整。   周禾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看着这一幕,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江现离高挺的鼻梁,烛光给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边线,却遮盖不住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江现离薄唇紧抿, 一只手撑着下巴, 一副慵懒又安静的姿态。   “若是江大哥有了孩子, 到那时一定是位耐心教导孩子的好爹爹。”周禾黑亮的眼仁望着那处不经意喃喃出心里话。   “我此刻不就正在哄孩子吗?”   屋子地方小, 里屋和厨房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周禾坐在小马扎上时江现离就注意到他了,一边教柳儿写字,一边用余光关注着周禾的表情。   “柳儿是我的孩子。”周禾被他的话拉回神,他望着江现离似笑非笑的脸,眼睫颤动,垂眸抱着膝盖看着自己并在一起的鞋面嘟囔,“江大哥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周禾,过来。”   江现离轻笑一声唤他。   周禾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锅里的水还没开,才放心地往桌旁走去。   “我之前和你说过在梦里的记忆,我出生在富贵人家,但是梦中并没有父慈子孝的场景,大多都是爹娘的争吵,和仆人的劝慰,至于我,大概只会在提到金钱家产时才会想起我吧。”江现离勿自说了这些话后自嘲一笑,摸摸柳儿的头道:“柳儿是个乖孩子,你也是个好爹爹,日子过得穷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一家人,有血缘亲情,在这样的家中长大才是最快乐的。”   周禾和柳儿齐齐地瞪着眼睛认真听他的话,江现离只感慨了几句,看似平常,但周禾瞬间便捕捉到了江大哥眼角的那抹难过情绪,又或者埋在心底的那颗种子悄然绽放,让他也跟着产生了片刻的失落。   周禾安静了下,再开口时眉眼弯弯,嘴角盛着热烈的笑,他拉过柳儿的手放到江现离手心,“江大哥教柳儿读书,也是柳儿的老师,我们又生活在一块儿,所以江大哥不必觉得孤独,我和柳儿会陪着你的,相处久了,我们也是亲人了。”   “嗯。”   江现离闻言似乎很受用周禾的那句话,他压下眼底的得意之色,拍拍周禾和柳儿的小手,转而道:“周禾,谢谢。”   柳儿在一旁突然道:“我要写爹爹的名字,我都学会了。”   小家伙近日习字勤快,每日都要练两个时辰,早把周禾的名字写得滚瓜乱熟了,他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宣纸,吸引了爹爹目光,“爹爹,看我写的好不好?”   周禾抱过柳儿,仔细地看着那两个字,笔法稚嫩,但横平竖直写的有模有样的,都是江现离教得好,他眼含赞赏的点点头,“柳儿真厉害,这是柳儿最先学会的字,咱们把它裱起来留作纪念吧。”   本以为柳儿会欣然答应,却见他摇摇头,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说:“爹爹,我还想学会自己的名字和江叔叔的名字,等柳儿都学会了就写在这张纸上,咱们再裱起来好吗?”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不知不觉已经把江现离纳入这个家了,一定要三个人都写完才能算结束。   周禾应下来,抬眸和江现离对视,亮晶晶地眸子浸满了笑意。   江现离心中有股暖流划过,细细品味一番后,目光落在黏在一起的父子俩身上,他也想抱抱他,更想拥着周禾,摸摸他毛茸茸的发顶。   这样想着,他就站起身,刚抬起手,门外就传来喊声,“周禾在家不?我是李木匠!”   周禾神色微怔,忽地想到那日定了新床,这些日子终于做好了,定是来送床的。   他放下柳儿顺势拉过江现离的袖子出了屋,兴奋地说:“江大哥,我们有新床了。”   江现离眉心微蹙,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只空落落的手,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反握住了周禾的手腕,柔声道:“慢点走,院里没光亮。”   李木匠拉着板车就在门前的小路上等着,见到江现离才说:“这床三日前就打好了,我忙着别的事来不及送,这不趁天黑有功夫我才送来的,你们今晚还能睡上新床,我的手艺不用说,结实着呢!”   周禾道了谢,正要伸手帮一把,才发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相连之处手心滚烫,周禾试探地缩了一下纹丝不动,他不想被李木匠看出端倪,凑到江现离耳边提醒:“江大哥,咱们把床抬回去吧,早点收拾好早些休息。”   江现离恍然大悟似的松开了手,和李木匠配合着抬起了木床,天色昏暗,周禾指尖蜷缩只顾着看那只手,自然忽略了江现离得逞般翘起的嘴角。   屋里换了一张大床,柳儿的小床竖着靠在床头,余出了一些空间,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周禾铺好被褥,柳儿就迫不及待躺到了小床上,兴奋地来回翻滚,“爹爹你看新的床又软又没有嘎吱嘎吱的响声,躺着好舒服,今晚就让柳儿自己睡吧。”   “你胆子大了?”周禾抱着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瓜,笑着逗柳儿:“柳儿不想和爹爹一起睡了?”   “柳儿是男子汉,就要胆子大,我能自己睡,爹爹放心吧。”   看着柳儿拍着胸脯的自信模样,周禾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听柳儿闭上眼睛呢喃:“爹爹和江叔叔睡吧,他会保护爹爹的。”   直到躺在床上,周禾的脸还是红的,偏偏江现离还要重复柳儿的话,“我保护你。”   周禾羞得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一边还催促:“这么晚了,快休息吧。”   这张床打得是双人床的尺寸,不知是江现离身材太高大,还是周禾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太紧张,屋里一片漆黑,柳儿已经进入了梦乡,可他躺在大床上却觉得挤,他和江现离挨得极近,而且两人还盖了同一床被子,黑暗中周禾只觉得周身空气稀薄,不由得心跳加快深呼了几口气。   江现离一直在闭眼假寐,察觉到周禾似乎很紧张,以至于不停地往里侧墙边挪,他索性伸手捞住周禾的腰,低声问:“睡不着吗?是不是新床不舒服?那边墙又冷又硬别去靠,这边暖和。”   本就稀薄的空气随着江现离的靠近更加呼吸不畅,周禾的腰被揽着身边人怀里暖融融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不敢动,仿佛稍稍仰头就能碰到江现离的嘴唇。   周禾无助地挣了挣,他被困在里侧鼻尖嗅着江现离身上某种残留的香料的味道,只觉脑仁儿越发滚烫,感受到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他深咽一口唾沫,不得已张嘴大口的呼吸着,“没事…”   刚刚他在江现离怀里还觉得束缚,只过了片刻,明明脑子想开口偏偏身体似是贪恋这种温度心跳慢慢静了下来,身前是江现离宽厚的胸膛,挨着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及时躺着也有蛰伏在体内的力量感,周禾悄悄放松身体,一瞬间周身被温暖裹挟甚至舒服得想喟叹一声。   周禾瘪瘪嘴眼圈瞬时红了,气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莫名其妙的觉得不舒服又莫名其妙地想赖在人家怀里。   这副委屈的模样落在江现离的眼里亦如家养的小猫撒娇一般鲜活有趣,本想把他带到暖和一些的床中间,没想到周禾反应这么大,江现离半眯着眼在黑暗中仔细描绘周禾的轮廓,片刻过后他手臂不动,反而加重了力道箍着周禾,黑色的瞳仁透着亮看着怀里人揶揄道:“那你是因为第一次和我睡一张床紧张吗?没关系,习惯了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飞奔而来)感谢大家支持~ 第41章 找少爷   前半夜周禾还紧张得睡得不踏实, 后半夜挨不住了不知不觉地靠在了江现离怀里,睡得正香。   清晨外头传来一阵鸟叫,周禾偏头往被子里拱了拱, 温暖的被窝里充斥着江现离身上若隐若无的檀香味,周禾在睡梦中只觉得清新好闻不知所觉地深深地吸了几口,倒是把旁边人吵醒了。   江现离只觉颈窝热乎乎的,睁开眼就见一张红扑扑的脸半掩在被子下,长睫轻轻颤动, 侧脸紧贴着他的肩膀压出些红印子,看着比平时更加乖巧。   江现离垂眸用目光描绘着周禾挺翘的鼻尖略过红润的唇, 最后落在他唇下的小痣上, 不知怎的, 每当静静地看着他时, 那颗小痣总能吸引他的目光,白腻的肌肤上多了一点黑, 惹得江现离想伸手用指尖揉碎了亦或者狠狠地揉搓几下。   这么想着他就这样做了, 骨节匀称的大手慢慢地凑近了周禾的下巴颏儿,触到的一瞬间周禾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清晨的日光映在他的眼尾,周禾的眼睛里似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从脸颊到脖颈都透着红,嘟囔说:“江大哥什么时辰了,外边好吵。”   “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我去做饭。”江现离拿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 “煮粥可以吗?”   他说完支起了身子, 周禾只觉被窝顿时涌进一股凉意, 让他不禁往被子里缩了缩,放在枕边的手也攥紧了被角,抬眸时蓦地对上了江现离的视线,仅仅一瞬,就让他呼吸滚烫莫名心跳加速。   昨晚的紧张感觉又来了!   周禾晃晃头脑子还不甚清醒,急忙埋到被子里闷声嘱咐:“看着火,小心又糊了。”   江现离见状勾起嘴角无奈摇摇头,心道都睡了一夜了怎么还这样害羞,明明没醒的时候还大胆得睡在他怀里呢!   他掖紧了被子,又给柳儿盖得严严实实才去做饭,做早饭这件事他已经做得熟练了。   独留被子下的周禾羞红了脸慢慢平复忽上忽下的心跳。   村里人都起得早,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起了白烟,唯有周大伯家一片冷清,屋子已经空了几日了。   那日县老爷在公堂上说择日审判,昨晚又提审了一遍孙菊和周大伯,二人口供一致,这件案子也算能结了。   监劳里黑漆漆的,到处都是不见光的霉味和混在一起的酸臭味道,孙菊倚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无神地看着地面的杂草,不知在想什么。   这地方阴暗又潮湿,她却浑不在意似的,更不理会隔壁监劳里周大伯的痛骂。   那日下了公堂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把这么多年的秘密宣之于口她只觉得痛快,若不是周谷亲口说出自己身子上的病,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报应会降到儿子的身上。   当年她给张月儿下了药,自己也服了几副药,为的就是快点怀上孩子,好让周彪的心思放在她们母子身上,事情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她很快怀了身孕,张月儿的身子越来越差,人没了,丈夫的心思也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怕事情败露了,其他人的事都和自己无关,周禾过得好坏都影响不到周家,心里更是没有一丝对周禾的愧疚。   直到当她知道周谷身子出了问题时,才彻底崩溃了,这些年来她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若是周谷出了问题,她也活不下去了。   “你这狠毒的妇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夫妻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看不出你这般蛇蝎心肠!”   周大伯猛地捶门,孙菊听见监牢里哗啦啦的铁链声才回神,却没回他的话,只是眼神涣散地瞥了眼他的方向又收回了目光。   “你!”周大伯见状更气得口不择言,“你哑巴了吗!整日里装得贤惠,我们都被你骗了!私下里还找孙媒婆给儿子纳妾,现在又把家里搅得不安宁!我们周家都被你害惨了,真是最毒妇人心!”   孙菊听着他的谩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牢里这几日她吃不好睡不好,面色发黄,嘴唇干裂,嘴唇喃喃地说不出一个字,那些事她已经认了,但是这些年她里里外外任劳任怨地操持家里照顾他们爷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这个时候了,周彪只会骂他,那些恶毒的话从过了几十年的枕边人口中说出只觉得讽刺。   哪怕他顾及一丝夫妻情分也不会说得这样难听。   孙菊心如死灰,安静得牢房内一道干哑的声音响起,“周彪,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这样生气是因为儿子还是因为死去的周致和张月儿?说我是毒妇害了周老二,那你这个周大伯就是好人吗?”   周大伯只是想对着她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听见她的话时怔愣了一瞬,他是为了谁?   刚要开口就听她又问:“你欺负周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软呢,我看你巴不得他们都死光吧!”   周大伯猛地睁眼怒视他,紧咬着牙根,“我…我哪有那么狠心,周禾和孩子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做的事都是你一人所为,与我和周谷无关,你莫要连带我们,周谷身子已经被你害了,媳妇儿可不能再跑了!”   “到这种时候了你想的只有自己。”孙菊双眼布满红血丝,阴沉沉地盯着她,往日里老实温吞的面孔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怨恨的狰狞面容,她话里充斥着愤怒和不甘,“是我错了,我当初不该嫁到你们周家,这辈子造的孽下辈子还吧。”   话音刚落,衙役就大步走过来打开了牢门,“孙菊,走吧,大人要见你。”   孙菊调整了神情扯了一下嘴角,头也不回地跟着衙役走了,只留下一张脸扭曲到了极致的周大伯。   此时相邻两个郡县的官道上,两匹快马正一前一后地狂奔着,马上的人甩着鞭子,急匆匆地往前赶,路上的行人见此不由得纷纷避让,生怕马儿伤到自己。   “李壹,二掌柜有啥急事非要催我俩回去,咱们在这边可是发现了少爷的线索,怎么能走呢!”   马背上的人正是那日镇上票号的李柒和李壹两兄弟。   和满肚子疑问的李柒不同,李壹神情严肃,眯着双眼紧紧注视着前方,双腿一夹马腹,又加快了几分,“二掌柜的行事作风你也了解,若不是有要紧的事他是不会用票号的加急令和我们联络的,我猜许是矿上的生意出了事,或者是粮食那边出了问题,这次派咱们来景山县的票号查账也是为了秋收做准备,少爷在时早都预料过今年怕是个灾年,让我们屯粮食呢,少爷有令,他不在时我们都要听二掌柜的话,那边不能耽搁。”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能舍了这边不顾啊,那个老板娘的画像和少爷像了七八分,而且还见到了血玉,少爷很有可能还活着!我们就这么着急走了,少爷怎么办?”李柒问。   “放心,我已经调派了票号的人手,把少爷的画像拿给了管事的,只要少爷再去那家成衣铺子,我们的人定会发现的,我们只需等耐心信儿,少爷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李壹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等我们处理完二掌柜那边的事就来接少爷。”   他说完也不见李柒回应,偏头一瞧李柒的马已经停了下来,李壹无奈打马回身去找他,刚靠近就听他疑惑地问:“我觉得不对劲,少爷出事距今日已经足足五个月了,若是他一切平安,那为何不早早和我们联系,而是要躲在这个小村子里不管不顾?” 第42章 我看上的谁也带不走   这些日子江现离就待在家里教柳儿读书写字, 桌上堆了三尺高的宣纸都是柳儿写的,最下层的纸上字还写的歪歪扭扭的,最上层的已经越来越工整了, 会写的字也越来越多了。   周禾洗完衣服刚端着盆进门就听见柳儿甜甜地喊:“爹爹,快来看!”   “写什么了?”周禾忙不迭地放下木盆,沾湿的手胡乱抹了抹衣裳下摆就凑了过去,“柳儿会写江叔叔的名字了!柳儿真棒!”   宣纸上整整齐齐写了三个字,江现离平日里对柳儿关爱有加, 从没沉过脸,但在教柳儿读书写字这件事上少有的严厉, 周禾从前也是当老师的, 他深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难免有些淘气, 读书时严厉一些也是为了培养柳儿的好习惯, 每当这时候周禾都默默退到一边做点家务活儿,却也忍不住余光瞄着一大一小的动向。   好在柳儿又乖又聪慧, 学得像模像样的, 周禾心里也高兴,可得好好感谢江大哥!   父子俩头挨着头凑在一起正看得起劲, 谁也没注意到江现离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怎么这么冰?”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蓦地覆上了周禾的手背,“不是说了吗家里的活儿让我做, 外头越来越冷了,你身子不好还用凉水洗衣裳小心受了寒。”   江现里边说边伸出另一只手彻底包裹住了周禾的小手,微微用力想让温度尽快传递过去,他垂着头动作随意可周禾却不淡定了。   “我……”   只是被他拉着手周禾却感觉身子仿佛也僵住了, 手心的热度一阵阵的传到心口, 烫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喃喃道:“洗衣裳这种粗活儿还是我来吧, 我会注意的。”   “嗯?”   江现离索性站起身走到周禾身后,两人瞬时贴的极近,说话时的气息悉数喷在周禾的颈窝和耳后,那处皮肤肉眼可见的漫上了一层绯色,“既然是粗活那更应该由我来做,你老实待在屋里陪柳儿,过几日我去找木匠来修修屋子,把漏风的屋顶墙角都补一补,屋里也能暖和一些,你和柳儿不生病才是最重要的。”   话虽如此可是周禾不是能闲下来的性子,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江现离轻轻捏了捏周禾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撒下来,他弯腰和周禾的视线平齐,放低声音缓缓开口:“听我的好吗,别让我和柳儿担心。”   略带请求的话配上江现离那看似冷漠的俊脸,周禾只看了一眼就觉心砰砰乱跳,耳根又热起来,只能忙撇开眼老实地点点头,心道江大哥越来越霸道了。   虽然一起生活了半年多,但每次看到江大哥的这副模样听到那些温柔的低语他都忍不住心跳加速,脑海里仿佛有个念头正要破土而出,却被他强行压制下去,半年多来江现离的好他和柳儿都能感受到,只是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平日里丝毫看不出来江现离还是个病人,就连江大哥自己也不再提这件事了,仿佛只有周禾心里惦记着,江大哥早晚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的……不能再陷进去了……   周禾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注意到江现离的手已经把他一双手都捂热了,更没察觉到身边人满意的眼神以及翘起的嘴角。   过了片刻,江现离目的达到才收回手,轻轻抚了抚桌旁柳儿的头转身又去了厨房。   身边只剩柳儿幼小的身子,周禾才觉得能大口呼吸了,暗暗深呼吸几次,他搅成乱麻的心才开始慢慢恢复。   “柳儿还会写其他字吗,写给爹爹看看好不好?”周禾清了清嗓子坐到了柳儿身旁,发烫的指尖紧抠着桌檐,半晌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似的不去看它。   “爹爹快来看!柳儿会写好多字呢!”柳儿弯着眼把砚台推到桌边,“爹爹帮柳儿磨墨吧!”   周禾笑着接过砚台,右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视线才转到了柳儿握着笔的小手上。   江现离站在厨房门口环视着这间小屋,只够容纳一口锅和一个柜子,剩余的地方还能堆些杂物,这么小的屋子棚顶却有大大小小的三处裂缝,夏天还好说,冬日寒风凛冽,墙体又这么薄,水缸里都要结冰呢,周禾日日都要进厨房,不生病才怪呢。   他抱臂斜靠在墙上,略微抬头观察着屋顶,神情专注,淡色的唇全然抿紧,原本疏离眉微皱,清冷淡然的富贵公子仿佛也遇到了什么愁事一般,半晌,江现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里屋。   “周禾,咱们换间房子吧。”   周禾正静心和柳儿写字,听到江现离的声音不经意回头,目光散落在对方脸上时,又不知该看向哪里,他不解地问道:“江大哥,我们不是刚换了床吗?房子也需要换吗?”   话音刚落,周禾的视线就不期然地落到了江现离看向他时翘起的唇角。   心脏仿佛漏了一拍。   周禾不想这么没出息,强行稳住想要逃离的目光,只听江现离喉咙里溢出几声低沉的笑,“整个村里只有咱们家的房子最破败的,都是靠你平日里勤快,才打扫得这样干净,但两间屋子又小又窄,我刚刚粗略地查了一下就有七八处裂缝,等过段时间天冷了,屋里定会四面漏风,即使咱们家有三口人,但也不能靠自己御寒啊。”   江现离说话不疾不徐,周禾也知江大哥说得有道理,刚来时是夏季,倒是不觉得寒冷,他身子骨弱本就容易生病,柳儿年纪又小比不得大人能吃苦,况且家里还有江大哥这个病人,怎么说也需要个好的房子,起码是暖和的房子,但要盖房子已经来不及了。   周禾眉头微微蹙起,不经意抿抿唇,唇下的小痣随之而动,一晃一晃的勾着江现离的目光。   “可是这个时候找木匠盖房子是不是有些晚了?”周禾嘟囔着说出来自己的顾虑,“况且盖房子要多少银子啊,咱们攒的银两够用吗?”   “银子可以再赚,办法也不只这一个,若是你同意,银钱更不用操心,这件事就交给我。”   江现离的声音好似无论何时都有温和安抚人心的力道,只听了他的承诺,周禾就觉压在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他笑着点点头,扬起唇角道:“都听江大哥的!我有银子!”   周禾一向对江现离不设防,事关钱财的事更不避讳,江现离踱步到桌旁,见周禾答应的痛快,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一手撑着桌面另一边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周禾额间的发丝,垂眸淡淡道:“不怕我借这个由头把你们爷俩辛苦攒的银子都卷跑了?”   周禾闻言顾不上此刻姿势的暧昧,发丝滑过侧脸,呼吸纠缠间滚烫的热意重新爬上了耳根,这回连眼尾都浮起一抹红色,支支吾吾地只顾着摇头却说不出其他话。   周禾的反应悉数落在江现离的眼里,他脸上浮起转瞬而逝的笑意,目光一寸寸地掠过周禾的耳廓和脖颈,最后没入平整的领口。   江现离收回指尖,清了清嗓子开口,“好了,不逗你了。”   “我…我知道江大哥才看不上我这几两银子。”周禾顾不上自己陡然变快的心跳声,下意识的想转移话题,却听江现离点点头幽幽道:“确实,我看上的才不是这些身外之物,我看上的谁也带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熄了灯我再告诉你   江现离做事一向有头有尾, 那日和周禾商量好换院子后,就立马着手去办了。   周禾望着江现离出门时高大的背影,不禁摸摸鼻尖, 心道“江大哥难道要凭空变出一处院子,屋子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盖好的,也不知出去这几日他想到了啥办法。”   “爹爹,我们要住大屋子了吗?”   耳边冷不防响起柳儿的声音,小家伙正拿着一本三字经像模像样地坐在桌前, 两只小脚丫悬空着晃来晃去,“江叔叔和柳儿说等我们换了新屋子就给柳儿打张新书桌的。”   周禾闻言搂过柳儿的小身子诧异问:“江叔叔什么时候说过?难道他早有打算?”   柳儿看不懂爹爹的神色, 不解道:“叔叔早就说过了, 还说以后柳儿也有一间屋子, 就不能和爹爹睡在一起了。”   “嗯?那柳儿害怕怎么办?”   周禾垂眸看着柳儿稚嫩的小脸, 噙着笑问:“半夜醒来看不到爹爹会不会哭鼻子?”   柳儿似是在认真思索周禾的话,慢慢张大嘴巴眨巴几下圆眼又自顾自摇摇头道:“柳儿是男子汉, 不会哭鼻子的, 爹爹夜里才会流泪呢,我看到过的, 不过有江叔叔在就不怕了,我和叔叔都会保护爹爹的!”   周禾看着怀里小大人似的柳儿只觉心里熨帖, 这孩子心思细腻又懂事,生怕爹爹有什么闪失,平日里也把爹爹的事挂在嘴边,这半年来许是有江现离在身边, 父子俩不知不觉地有了依靠, 俨然已经把他当做家里的一份子。   柳儿窝在爹爹怀里突然相起什么似的担忧问:“爹爹夜里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见江叔叔抱着爹爹拍拍, 像爹爹哄柳儿那样。”   “咳咳!”   柳儿说者无心, 可周禾听了却不淡定了,什么叫“抱着拍拍”“在怀里哄”!那明明是……也许是不经意的翻过身靠的得近些罢了!   周禾白皙的脸蛋红成了虾子,险些冒烟,每日都在江大哥怀里醒过来除了刚开始有些害羞,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   每日清晨都是江现离率先醒来,听到身边人的动静周禾也跟着动作,半梦半醒间总能感受到背后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着,不一会儿又进入了梦乡。江现离下床时再顺便给柳儿掖掖被子便去做饭,哪成想这一幕竟被柳儿看见了。   从孩子嘴里听到这些话,周禾怎么也坐不住了,他下意识的想找借口和柳儿解释,但是话到嘴边打个转儿又咽下去了,柳儿也没说错,但让小孩子看到他们搂搂抱抱的模样总归是不合适的,周禾一边苦恼一边皱起眉头,思索这件事怎么圆回来,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你爹爹怕冷,叔叔抱着他能暖和一些。”   周禾闻声毫无防备的侧头,却发觉江现离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单手撑在书桌边缘,紧贴在背后,离自己极近。   他的视线在江现离波澜不惊的脸上游移片刻,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那句话,半晌,他触到带着笑意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大哥这是帮他找借口呢。   江现离挑挑眉梢示意他接话,周禾抚着柳儿的头轻声说:“江叔叔说得对,爹爹怕冷,两个人挤挤暖和,等咱们换了大院子爹爹就不怕了。”   “我体寒,换了大屋子我也冷的。”江现离并未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道:“到时候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周禾回过味来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红着一张脸喏喏地点点头,面对江现离,心里那根羽毛总爱出来浮动,搅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他暗自平复一会儿佯装镇定问:“江大哥,院子的事有着落了?”   “嗯,我去了村长家。”   自从江现离眼睛恢复能看到后就觉得这屋子确实破败些,勉强能遮风挡雨,周禾这么好的人又带着柳儿这样乖的孩子实在不应该住这种屋子,只是那时他心里没什么打算,也就将就住了,眼下他有了想做的事自然第一步就要让他们爷俩住进大屋子,起码冬日里不能受冻。   周禾起身去倒水,江现离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道:“咱家后头那处院子村长有意卖给我们,我去商量了价钱也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后头不是李大爷的院子吗,那处屋子才空了几十日,他们会卖吗?”   周禾家右侧的邻居是王婶子一家,前头后头都有人家,这几户中后院的院子是最大的,他没进去看过,只知道外表看起来就阔气,不仅主屋宽敞,还有两间厢房,院内干净整洁,篱笆架得院墙整整齐齐的,不难看出这是一户勤快的人家,这么好的房子一定卖得很贵。   江现离看出周禾的顾虑,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有我在,咱们还能买亏了吗。”   肩膀上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周禾身子一僵继续问:“江大哥别卖关子了,快和我们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户人家的儿子欠了债又好赌,早把家产输个精光,如今老两口出去做工给儿子还债,院子也抵给村长了换银子了,村长一家人又住不了这么多屋子,定要卖出去的,所以就答应我了。”   江现离说得轻描淡写,周禾眨巴眨巴杏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那要多少银子?”   “这个数。”江现离伸出手掌五指张开示意给周禾。   “五十两?”   周禾惊得嘴巴微张,连身后的柳儿都听懂似的喊了一声:“江叔叔,我爹爹没有那么多银子的。”   “是五两银子。”   这回父子俩都沉默了,老老实实地等着江现离的解释,片刻后,江现离道:“你给我拿五两银子我去付了钱,明日我们就去签个契约,再去收拾收拾屋子就能搬进去了。”   “江大哥你没骗我们吧?”周禾一向是对江现离深信不疑的,此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么好的院子怎么只值五两银子,莫非那是处凶宅……   周禾的思绪又偏远了,眼看就要往更恐怖的方向思索,江现离及时打断他,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无奈道:“想什么呢,我和村长做了点交易,这是他感激我才给了我这个价钱的,说起来总归是咱们赚了的。”   听了江现离的话,周禾心里那点儿疑虑消散了大半,不过他更好奇的是江大哥和村长到底做了什么交易,竟然这么值钱。   没等他问出口,江现离薄唇动了动,声音仿佛克制着某种情绪般分外低沉,像是敷衍又好似诱哄,“想知道吗,今晚睡前熄了灯我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小禾:“不会要给我讲鬼故事吧……” 第44章 别怕我好吗   漆黑的夜晚小村子也陷入了黑暗, 家家户户都吹了烛火早早休息了,只从远方传来零星的几声狗吠。   柳儿揉揉眼睛躺在小床上听周禾读了几页书就进入了梦乡,小身子缩在周禾怀里, 一只手还攥着他的领口不肯放手。   周禾掖掖被子轻轻打了个哈欠,忙活一日也觉得倦了,刚想扯过被子搂着柳儿睡下,肩膀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调了个方向,“这张床小, 小心夜里掉到地上,还是回大床睡。”   江现离语气十分自然, 周禾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起身, 两步就挪到了大床上, 率先躺进了被窝。   见周禾这么听话, 于是当他目光掠过周禾唇下的小痣和微皱的领口时,想也没想便开口:“要睡了吗, 不想知道白日里我和村长说了什么?”   周禾本来已经阖上了双眼, 冷不防听他提到这件事蓦地打起精神来,他拍拍枕头示意江现离也躺过来, 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现离转身熄了烛火,屋内瞬时暗了下来, 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杦映在男人宽厚的脊背,周禾出神地盯了一会儿直到身侧传来一股凉气他才回神,江现离已经掀开被子躺好,两人紧贴着肩膀, 说不上谁的体温更高一些, 黑暗中谁也没出声。   “江大哥?你睡了吗?”   屋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周禾感受着身体的热度暗自平复心跳, 一只手蜷在身侧指尖抵着掌心缓缓开口问:“到底是什么条件,村长不会设下什么圈套等着咱们吧?”   江现离并未作答,而是又动了动身体,这下跨部也挨上了周禾,被窝里暖烘烘的,过了片刻江现离抛了个问题给他:“你知道村长的儿子在县城做什么行当吗?”   周禾曲了曲腿转过头,脚腕正擦过江现离的膝盖,身旁人似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周禾听不真切,脑海中正思索着村里人的话,村长家三口人,但儿子常年不在家,家里的活儿都是老两口做,不过村长家有些家底,能花银子做得活儿也不吝啬,虽然儿子不在身边帮衬,日子也过得不错,许是儿子有出息,在外头早都发财了。   听周禾说完,江现离勾起嘴角摇了摇头,“他也算是借势发点小财,不过他做得那些事漏洞百出,眼下的安稳只是暂时的,村长最担心的就是儿子安危,我正好解决了他的麻烦,所以他才卖了个人情把院子让给我们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现离嗓音沉缓,若是细看便能看到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分明带着一抹嘲讽,周禾眉心微蹙,他虽老实本分但却不傻,江大哥虽没明着说,但那些事也不像是寻常人能做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江大哥,村长的儿子是做了什么违反律法的事吗?你帮了他?”   “若是我回答是,你会怎么想?”   不知怎么了,今晚江现离总是答非所问,还总抛问题让他回答,周禾张了张嘴,下巴颏缩到了被子里,闷不做声好像在认真思考这样做的后果,他两辈子都是守法的人,从没想过做了那些事后会有什么惩罚。   见身边人不说话还一副逃避的模样,江现离静静等了片刻,周禾还是不做声,床上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有柳儿梦呓时轻微的呼吸声。   “周禾。”   江现离目光直视着屋顶,原本带有温度的眼眸也像落了冰雪般瞬时变得冷冰冰的,他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对周禾说实话。   村长的儿子在县城的赌庄做管事,胆子和野心都很大手段却不高明,只能骗骗乡下来的年轻小子,遇到赌场老手他那点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也常惹出事端。   碍于村长儿子的身份,山景村的村民都不敢多说,但这些事却不难打听,这几日江现离在村口专门等路过的车马客商,稍微打听就想到了办法,他给了村长一个好法子,村长卖给他一处好院子,既能保住他儿子的命又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在周禾看来,赌庄是乌烟瘴气的地方,里边的人不是大富大贵就是穷凶极恶,甚至大富大贵的人在里头走一遭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村长的儿子在里头定是做坏事的,后院李大爷的儿子就是赌钱输光了家底害的一家人过日子的屋子都抵出去了,真是可怜又可恨!   江现离不管就罢了却还帮着坏人想办法,摆平事端,这不是…这不是助纣为虐吗?这样换来的院子周禾花了钱莫名也觉得心虚,总归是不太正当的……但那是江大哥,他不是会做坏事的人,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周禾父子俩,不应该怪他的……   周禾越想越乱,一面觉得江大哥做得不对,一面又替他找借口,天人交战间周禾的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生气了吗?”   周禾被问得语塞,他不禁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圆眼,浑圆的眸中涌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闪烁。   “你觉得我做了这件事就是坏人吗?我的记忆还没恢复,或许,我原本就是坏人也说不定呢。”   江现离没等到周禾的回答,自顾自低笑了几声,他的目光再度转向身侧的周禾,对上那双灵动的眼眸,低声道:“如果我是坏人,你还会让我留在你家吗?我们还会像这样睡在一张床上吗?”   他的嗓音本就低沉,这会儿在沁凉的夜里无端裹上几分冰冷,声音打着旋儿落到了周禾的心上,激得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江现离没有多说,但周禾莫名觉得此刻的江大哥需要安慰,他不应该沉默的,自从把江大哥带回家,就从没想过他会是个坏人,他疼爱柳儿关心自己,还赚了好多钱,这么俊朗温柔又能干的江现离定是个大好人。   想通了的周禾闭了闭眼刚想开口,却不知自己这副模样落在江现离眼里变为了肯定刚才那番话。   是啊,周禾从小就在这个村子里生活,赌庄里那些偷奸耍滑蝇营狗苟的肮脏手段他怎么会见识过,俗话说无奸不商,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不用点手段怎么能活下去,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赌庄是一门生意,其他行当也同样,江现离好像天生就能看透这般,所以在知道村长儿子惹的祸事后他思考一瞬变想到了法子。   难道他以前也是个为了利益用尽手段的商人吗?   怪不得周禾听到这些会怕他。   想到这儿他眼底蓦地染上一抹幽深,他看着眼前人白皙光洁的脸庞,唇下艳红的小痣,不经意舔了舔唇,二人离得极近,江现离一只手就能把周禾箍在怀里,这样想着他便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周禾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周禾的下巴颏,拇指一下一下抹着那枚小痣。   他不想让周禾怕他,更害怕从周禾眼里看到恐惧厌恶的眼神,所以他凑得更近了些,鼻尖仿佛要贴到一起。   周禾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僵住了身子,手腕被攥住,脸也动不了,江大哥的眼神里还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又冷又凶,他不禁微微挣动,下一瞬就觉腰侧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周禾的身子紧紧地贴上了江现离温热的胸膛,电光火石间他捕捉到了江大哥眼里闪过的一抹异色——他的表情好像很受伤。   可此刻生理性的紧张激得周禾来不及多想眼里就蓄上了泪,随即唇上传来了烫人的热度,周禾蓦地睁大双眼,泪珠顺着眼角滑过枕侧,耳边嗡嗡作响,听不真切,半晌他才听到江现离喉咙里溢出的轻叹,“周禾,别怕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吻   江现离亲了他又说了那番话, 依旧没等到周禾的回应。   周禾表情呆呆的,平日里一双鹿眼看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得弯起,他年纪小又面嫩, 害羞的时候也只是垂下眼抿抿唇。   眼下周禾眼尾一片绯红,像抹了胭脂,眼底还有未干的泪痕,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坠着几滴泪,即没开口说话也没露出愠色, 目光虚虚的不知在想什么,江现离从没见过周禾这副模样, 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过了界。   他不该没轻没重的碰周禾, 更不该冲动的吻他, 江现离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 他会一直待在他们身边徐徐图之,直到周禾和柳儿接受他, 可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打乱了自己计划。   江现离难得生出些懊恼,他慢慢松开手掌, 指尖轻轻碰了碰周禾的发丝,正要开口就见周禾缓慢的眨眨眼, 下一瞬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别开了眼神。   周禾本不平静的心被彻底搅乱,他无暇去顾及其他,只感到全身的热度都汇集到了唇上,刚刚两瓣唇只接触了一瞬, 但转瞬即逝的亲密足以让周禾丢盔弃甲。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从小到大他都没和任何人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的精力和爱都分给了孤儿院的孩子们, 自己的事情总是下意识的忽略, 什么爱人家庭对他来说太遥远了。自从来了这里他有了柳儿,有了遮风挡雨的小屋子,有了江现离,日子也一点一点的好起来,不知从何时起,周禾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他难得生出些对家的向往之情,若是他们三口人组成一个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些念头总是刚出现就被他下意识打断,江大哥那么好的一个人,是因为记忆没恢复才留在这个小村子的,等日后病好了,定然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家,看江大哥的年纪说不定…他早已经成家了呢,那里会有他的妻子和孩子还在等着他。   每当想到这里周禾的心都犯起丝丝疼意,江现离的身上有太多未知的事,周禾还带着孩子,他不敢赌江大哥恢复记忆之后的选择,在小村子里过的苦日子,会让人留恋吗?   屋内安静的太久,久到江现离因懊恼绷紧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了,总归是他有错在先,不管周禾什么反应他都要接受,他保持着侧头抬眸的姿势等了许久,才听到周禾如蚊呐般喏喏地声音,“江大哥,我没有生气,不早了,快睡吧。”   周禾说完才觉自己堵成乱麻的思绪清明了半分,有些事他还是学不会面对,若是逃避能换来短暂的安宁,那他只能这样做了。   江现离喉结攒动,他想过周禾也许会哭也许会害羞发怒或者动手打他,他都可以接受,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不生气”就默默背过身子不看他了。   他凝眸盯着周禾单薄的脊背,乌黑的发丝遮掩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周禾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一小段晃眼的白不见了。   江现离蹙眉,周禾虽性子温顺但不是不会生气,他刻意逃避刚才那件事是害怕还是不在乎?   事实上,这个念头一出现江现离就立马摇头否认了,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他不想让周禾怕他,更想让周禾在乎他。   “周禾,无论是我帮了村长的儿子还是我刚亲了你,你都不生气?”   江现离薄唇微动,问出这话时果不其然见周禾鹌鹑似的彻底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头顶几缕发丝。   两人再度哑口无言,江现离自觉地挪向了床边,原本紧贴的身子此刻空了半臂的距离,他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周禾,叹息道:“抱歉,睡吧。”   夜凉如水,柳儿不知做了什么梦小嘴砸吧了几下又继续安睡,大床上的两人却一夜无话睁眼到了清晨。   翌日,柳儿捧着碗一边喝粥一边瞄着周禾和江现离,小孩子心细,一大早就发现爹爹和江叔叔有些不对劲,平日里虽然江叔叔话少,但是爹爹会和自己说说话的,今日怎么这样安静呢?   柳儿年纪小,昨夜又早早地睡着了,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摸摸脑袋也想不出答案,不过看爹爹的脸他也知道爹爹好像不开心,从前爹爹生病时就是这副模样的,想到这里柳儿顿时瘪着嘴地喊了一声:“爹爹你怎么了,又生病了吗?哪里疼快告诉柳儿!”   这一嗓子喊醒了周禾,他无意识的抠着碗边不知出神了多久,江现离原本低着头用余光看着周禾此刻再度直视他,周禾面色发白,眼底淡淡的青黑,眼尾微微下垂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看来,昨夜不能入睡的不止自己。   江现离缓缓开口:“吃饱了吗?去睡儿会吧,我来收拾。”   周禾捧着粥碗,粥的热气聚拢成一团,一度模糊了江现离的面容,周禾看不真切,只知道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爹爹没事,柳儿别担心,爹爹睡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便站起身,刚刚思绪不定,周禾本想扶着桌檐站起身却扶了个空,他脚步虚浮,后脑发沉眼看就要栽倒,肩膀突然被一双大手扶住,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江现离站在身后见他站稳了便克制什么似的默默收回了手。   江现离垂眸见周禾脸上没有厌恶之感才把提着的心放下,嗓音低低道:“去睡会儿好吗,别让柳儿担心。”   今日周禾还没和江现离说过一句话,听到他这几句关心,心里没由来地发酸,他没提昨晚的事江大哥也没开口,可江现离神色淡然面上更看不出疲惫,反观自己思绪飘乱整整一夜都在胡思乱想,这副身子只是一夜没睡早上就头晕脑胀,刚刚起身时差点摔倒,做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周禾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回头撇了江现离一眼才低头快步回了大床,见他躺进了被窝江现离才收回目光,对柳儿道:“一会儿吃完饭,叔叔带柳儿去河边看看,让你爹爹好好在家休息好吗?”   柳儿看了看周禾又歪头看了看江现离,才听话的点点头继续捧着碗喝粥了。   江现离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床的对面,他似在随意地搅着粥碗实际不动声色的思索,刚刚周禾看他那一眼,圆圆的杏眼里分明看到了一丝委屈,他果然还是在怪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都没长嘴…… 第46章 说媒   外头越来越冷了, 山景村的小河边也不见几个村民,柳儿裹着周禾的厚衣裳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现离身后,小脑瓜四处望着, “江叔叔,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柳儿累了?”江现离垂眸看着柳儿,握紧了他的小手道:“叔叔抱你,咱们去后山的河边看看。”   柳儿张开胳膊害羞地弯起眼睛等着江现离矮下身子抱他,柳儿虽和周禾不是亲父子, 但都是巴掌大的小脸,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笑起来时连眼睛弯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江现离自认本不是喜爱孩子的人, 但柳儿招人疼, 他对柳儿总是拿出了所有的耐心, 教他读书写字, 柳儿开心周禾也会开心,这是他最期望的。   小孩子虽然穿得厚, 但对江现离来说他还是太瘦太轻了, 一双大手稳稳地托起他的小身子,掖掖领口的衣裳, 迈步走向了后山。   眼下到了秋收时节,不少人都早出晚归去割麦子收谷子, 来来往往倒是见到了不少村民。   江现离已经在山景村待了半年多,家家户户都见过他,不过没几人主动凑上来和他说话,平日里江现离眉眼冷峻, 嘴角绷直, 一双深邃的眸子只有面对周禾和柳儿时才会温和一些, 旁人看着那张冰冷的脸也不自讨没趣, 这个男人周身气度就和村里人不同,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后少不了要议论几句。   柳儿尖尖的下巴缩在衣领里,侧头贴在了江叔叔的颈窝,安心地缩在他的怀里,江现离轻拍柳儿的后背,目光扫过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些许探究和打量,他眉心微皱,步子迈得更大了。   见他一走,多嘴的几个村妇立马凑到一起嘀嘀咕咕道:“唉你们看见了吗,那汉子抱着周禾家那娃娃看样子还挺亲,那孩子也不认生了。”   “他婶子这你就不知道了,那男人自从到了他家,没少给周禾赚银子,俗话说有奶的就是娘,这有钱的就是爹呗。”   说话的是一个矮瘦的老妇人,黝黑的脸上一双三角眼,看这面相说话就难听,她话音刚落旁边微胖的妇人打断她,“王大娘,瞧你这话说得,周禾他们爷俩过日子不容易,有个人帮衬这不正好,我看他们父子俩那脸色都比从前好了不少,也不用挨饿了,我听说他们有银子了要换处院子住呢。”   “此话当真?”   几人后头一直没开口的妇人瞬时凑上来,接话道:“这男人真这么厉害,赚的银子都够换房子了?唉你们说他还走不走了,这是要留在咱们村了?”   “我瞧着这事可没准儿,都半年多了脑袋的毛病还没好,八成好不了了,说不定要在咱们村结婚生子呢。”   妇人不怀好意地冲她挤挤眼睛,没记错的话李二娘家的闺女已经十八了,仗着有几分姿色眼光高着呢,隔壁村的媒婆来保媒回回都看不上人家呢。   李二娘被她戳中心思,收回了望着江现离背影的目光,直言不讳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闺女可是十里八村一枝花,还配不上他个外乡人?刚刚我看到王媒婆了,一会儿干完活我就去找她。”   她说完率先拧着身子走了,留下原地几个妇人嗤笑不已,真以为自己家的闺女是宝贝啊,真是痴心妄想。   江现离不知身后那位妇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抱着柳儿一路走到打鱼的那条河口才停下,天气冷了过段日子河水就要结冰了,竹篓里也不见几条鱼了,之前每日都是村里的车夫送鱼去镇上,过不了几日这个活儿计就要停了。   柳儿蹲在河边捡石头,挑挑拣拣了一会儿才拿了三个揣在衣兜里,像藏宝贝似的牢牢地捂在怀里,江现离脚步微顿,不解地看了柳儿一眼,“捡石头做什么?”   “这几个都是柳儿发现的宝贝,回去带给爹爹看!”柳儿笑呵呵地跑过来抱着江现离的大腿道:“从前爹爹身体不好,我们不能远走去玩儿,所以爹爹常常带我去路边捡石头,我攒了好多呢!”   江现离闻言心里不是滋味儿,别的孩子起码有几件小玩意儿解闷,柳儿却把几个石头当宝贝,他略微思索一会儿,才哄着他回:“柳儿可要把石头收好,咱们这就回家。”   “嗯!”   柳儿一手搂紧了江现离的脖颈,一手捂着衣兜,趴在江叔叔耳边嘟嘟囔囔的说着小话。   吃过早饭周禾就睡下了,他不知睡了多久,屋子里静悄悄的,周禾掀开被子环顾这间小屋,两人都没在,怎么还没回来?   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了,周禾去厨房转了一圈锅里和灶台也干干净净的,看样子江大哥已经打扫过了,休息了一会儿脑子清明了不少,回过味来才觉早间又没和江大哥说话,但他又不想主动开口,他也说不清是害羞还是害怕江现离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正出神间门口传来响动,周禾急忙往门口走去,果然是江大哥抱着柳儿回来了,他刚想推门出去迎他们,就见二人后头还跟了一个老妇人,看样子是村里的媒婆。   “江小子,等等!”   老妇人年轻时就做媒婆,一张嘴能说会道,乡里乡亲的都信得过她,刚刚李二娘来不及干活就去请她做媒,虽说是女方主动说亲的不多,但这会儿也顾不上矜持了,男人这么好的条件再不出手就得被别人抢了去!   媒婆一听上门的买卖自然不能落下,不管是大少爷还是大小姐凭她这副三寸不烂之舌都能成。   见江现离停下了脚步,媒婆急忙捋捋头发清了清嗓子喊道:“哎呦,早就听说咱们村来了个年轻人,又高又俊还能干,这会儿一见果真气宇不凡!”   见人三分夸,媒婆这一套用的熟练着呢,她还想再夸几句却见江现离眉目淡淡地看着她,丝毫不想寒暄的模样,“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江现离嗓音冷冽,传到媒婆耳里不禁顿了一下,暗道这汉子还真像村里人说得那般冷漠,看着不太好说话,不过答应人的事儿也得办,媒婆眼珠一转挂起了圆滑的笑,“我是村里的媒婆,这不咱村的姑娘看中你了,托我来说媒呢,你小子有福气了,李二娘的闺女可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美人,他家就这一个丫头又有些家底,还不嫌弃你是个外乡人,等你们成了亲,啥都是你俩的,你看咋样?”   媒婆说完给了他反应的时间,一双眼瞄着江现离的脸色。   江现离皱皱眉头,似在认真思索,片刻后,那张英俊深邃的脸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薄唇微动,缓缓说:“你请回吧,我已经有钟意的人了。”   周禾站在门里把二人的话听了个真切,院子不大也就隔着几步的距离,但江现离那句话像是有方向似的笔直得滑进周禾的耳际,周禾急忙靠住墙,心头仿佛被撩拨,口中不自觉重复,“有钟意的人了。”   江大哥有钟意的人了。   是谁?   周禾耳根又涌上了热度,他克制住自己出门的想法,细瘦的手指攥紧了门栓,他想听听江大哥还想说什么。   “啥?你才来我们村半年多,莫非早就相中了哪个姑娘?”媒婆一脸震惊地问:“莫不是杨家小闺女?哎呦不会是村头赵寡妇吧?”   江现离敛目本不欲多说,但余光撇到晃动的木门,心下便有了猜测,门后有个羞到只敢偷听的周禾。他退后几步离门口更近了些,确保屋内的人能听清他的话,“你说得那些人我都不认识,我钟意的人就是我最亲近的人,请回吧。”   他说完未做停顿,紧绷起下颚线直接转身向屋内走去。   周禾还处在惊讶中不能回神,耳边回想着江现离的话,江大哥是失忆的人,来到这个村后最亲近的人不就是柳儿和自己吗?   眼看着答案近在咫尺,忽觉身旁撒下阴影,随即便看到刚刚还在院中的那张英俊深邃的脸带着笑意逼近,温热的气息也一道扑面而来,周禾顶着发烫的耳尖睁圆了眼,由于身高关系,视线正落到眼前人的唇上,那张薄唇微启,江现离眼神微眯勾起嘴角低低地问:“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不想问我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要做好防护,我晚上刚返校,还没下车呢临时通知上网课了,好折腾((?д?; )) 第47章 我们慢慢来   他们在门外说的话周禾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可这会儿江现离直白得让他问,他又习惯性地生出了怯意,短短几句话在脑子里打了几转也问不出口。   许多村里人的面孔在周禾脑海里闪过, 他想了又想江现离来到这里后确实熟悉的人只有他们父子俩,勉强算上村长,其余人别说江大哥了连周禾都算不上熟悉,所以那个钟意的人就是自己吗。   可随即一想江现离不论和谁比都是鹤立鸡群的一个,不管是同龄人还是有名望的老者, 周禾见过的每一个人在江现离的面前只能算的上平庸,其中自然包括他。   上辈子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老师, 这辈子是个带着娃又体弱的单亲爹爹, 说白了, 这样的条件是配不上江现离的, 周禾还没忘了刚在山里发现他时江现离的穿着,光看那衣裳的料子就不是寻常人家穿戴得起的, 更别说他脖子上的那块血玉, 虽说江大哥恢复了几分记忆,但兴许记错了, 说不定他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官宦世家的少爷呢,这样的天之骄子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怎么能高攀呢。   直到柳儿扯着他的衣服喊他“爹爹”, 周禾飘远的思绪才骤然回笼,那一瞬间堵在他心上的石块忽然散开了,从前他并不是纠结得失的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不会去肖想, 怎么到了这里这样患得患失, 兴许是孤独更是贪恋一个人的温度作祟吧, 每当想到这里他总是下意识逃避的心此时也镇定下来, 习惯过头了就是喜欢,可习惯过头了也是恐惧。   周禾胆子太小了,他怕到最后也逃不过失去江现离的结果,那就……不要开始了,现在把自己那点心思扼杀在摇篮里还为时不晚。   昨夜一宿没睡直到今日他还在纠结懊恼,刚刚看到媒婆上门提亲时他也下意识地躲了起来偷听墙角,这会不禁暗笑自己想要得太多以至于过了界限,周禾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江现离的目光,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往日寻常的笑,“江大哥这样俊朗非凡,想不到我们这个小村子里也有大胆的姑娘,看中了就主动来说媒呢,这是第一个以后啊定会有很多媒婆上门,我这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他嗓音偏软又没休息好,此刻声音低喃一字一句的传进了江现离的心里,周禾嘴角明明是上翘的,但在江现离看来他好像强忍着一股悲伤的情绪,连长睫都在颤抖,从他那柔软的唇里吐出的那些话也莫名刺耳,这是他的心里话?   江现离不想听到这些,他看着周禾陡然生出些不知所措的情绪来,刚刚带着笑意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索性直说道:“周禾,你知道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些,我的意思是……”   不等他说完,周禾朗声率先打断,“我说笑的,人的姻缘都是天定的,江大哥能得个好姻缘就算我家门槛破了也值得了。”   说完就垂着头急忙牵起了柳儿的手奔向了门口,随口说道:“我们去捡点柴火一会儿就回。”那慌乱的背影倒像是怕再多待一刻就能从江现离口中听到什么骇人的话一样,逃也似的不敢回头看他。   父子俩几步就走到了院外,江现离倚在门口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收回了右手,指尖蜷缩在手心留下一片印子,刚刚差一点就拉住了周禾的手,怎么能让他再逃了呢。   江现离再一次懊恼自己,自从昨夜那个吻后,仿佛一切都乱了套,他明知道周禾性子软心思又细,遇到事也不敢张扬,这么久他还在刻意逃避这件事,又说出刚刚那番话,显然心里是慌乱的。自己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借住在周禾家这么久突然对他做了出格的事,他不信任自己是正常的,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太鲁莽。   想着想着高大俊朗的男人慢慢地缩在了门边,半晌才舒展了眉头,苦笑一声,罢了,既然人在身边那就慢慢来吧,是他太心急了没控制住自己,吓到了周禾只能先把人哄好再谈以后了。   江现离下定了决心也不纠结了,脑子里都是周禾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泛起酸酸麻麻的疼,周禾柔弱的外表包裹的实际是坚硬的壳,只有打破这层硬物才能触到他同样柔软的心。   秋日里天气阴沉沉的,日头隐匿在人群秋风吹在脸上微微刺痛,看这样子像是要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路过的人们都添了厚衣裳了,江现离静静望了会儿天,蓦地想到他们去镇上做的厚衣裳还没去取,怪不得早上出门时柳儿还裹得周禾的旧袍子。   江现离暗道自己粗心,转身栓好门就大步走出了院子。   周禾牵着柳儿一股脑的走到了村头小河边,夏日时他们经常来这里抓鱼,那时候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是那几条红毛鲤子解了燃眉之急,之后捡回了江现离,江大哥头脑聪明,有他在日子也一天天的好起来了,院子也能换更大的了,柳儿也开始读书写字了,按理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可是周禾的思绪总被江大哥的一举一动扰乱。   光是想这件事就分散了大半精力,都没有好好陪柳儿,周禾心里愧疚攥着柳儿的温热的小手蹲下身子问道:“柳儿和江叔叔去哪了?和爹爹说说有没有看到好玩的事儿。”   “当然有了!”柳儿眼睛一亮松开了一直捂着衣兜的手,这才献宝似的把怀里的三个石头拿给周禾看,“爹爹柳儿拿了三个,一个给爹爹,一个给江叔叔,剩下一个是柳儿的。”   周禾“噗嗤”一声笑了,柳儿果然是个天真的孩子,几个模样特殊的石头就让他这么开心,他轻柔地摸摸柳儿发顶,哄道:“爹爹收下了,柳儿挑的就是好看,这个最大的是送给谁的?”   “送给江叔叔。”柳儿蹲在地上身上裹着几层衣裳圆圆滚滚的,白嫩的小脸高兴地扬起,“江叔叔最高了,他能保护我们,所以这个最大的要送给叔叔。”   小孩子不会伪装自己的喜好,谁对他好他也喜欢谁,周禾心中一动忍不住问:“柳儿喜欢江叔叔吗?”   “喜欢!江叔叔好厉害的教了柳儿好多字,还会读很多书。”   提起江现离柳儿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小嘴说个不停,周禾边点头边接着问:“若是以后江叔叔离开了,柳儿会不会哭鼻子?”   “我们都喜欢江叔叔,江叔叔不要我们了吗,为什么要走?”   柳儿年纪小他还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若是喜欢就能长久,那世间就没有那么多遗憾了,周禾低垂着头略微思索一会才耐心解释道:“柳儿忘了吗,叔叔留在我们家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忘了自己的家在哪儿,等他病好了想起来了,自然就要回家了,就像柳儿出去玩儿一会儿也要回家一样。”   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刚还兴奋的小脸也耷拉下来,他张开胳膊扑进了周禾怀里嘟囔道:“爹爹那咱们快回家吧,我想快点儿把石头送给江叔叔,这样他看到石头就会想起我们的。”   “好,都听柳儿的。”   周禾抱紧怀里暖呼呼的小身子,有柳儿在就够了,他不能太贪心,不过柳儿说得对,现在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值得珍惜的,要好好的,以后……也能有个念想。   出来有一会儿了,光顾着和柳儿说话却没注意天气变化,刚走了几步就有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下雨了。   小河边离家有一段距离,这么走回去两人都得淋湿,周禾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了柳儿的头,安慰道:“柳儿抱紧爹爹,咱们回家。”   雨点落得又密又快,几步路的功夫地上就湿了一片,周禾怀里搂着孩子深吸一口气想跑几步,就见路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快步朝他们走来。   还是那熟悉的身形,俊朗的脸却不似往日那般波澜不惊,跑动间衣裳下摆溅上了几滴泥点子。   周禾眨眨眼不似是幻觉,果然是江大哥。   只是片刻的愣神,江现离已经走到跟前,动作麻利地给周禾披上了衣裳,出门时没来得及找家里的斗笠,只顺手拎了一件旧衣裳,这会在雨幕里把人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略微惊讶的杏眼。   江现离一手环过周禾单薄的肩膀,略微施力就把人拉进了怀里,另一首接过怀里的柳儿,父子俩贴在温热的胸膛前迎着雨朝家里走去。   周禾微低着头攥紧了衣裳,雨丝被隔绝在外,两人步伐一致走在雨幕里谁也没出声,路边行人步履匆匆,谁也没注意到这几人的姿势,江现离一手护着柳儿让他靠在自己颈窝里,另一手紧紧环着周禾的肩膀,而他自己没有衣裳的遮挡,不过片刻整个人就被雨水淋湿,衣裳都湿透了。   回到家后周禾抱歉地看着江现离脱衣裳,最里层的白色亵衣也浸透了,勾勒出肌肉的形状,江现离肩背挺直,下颌绷紧,脸色看不出喜怒,显得整个人沉稳有力,周禾不禁悄悄多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抿着唇轻声道:“江大哥麻烦你跑一趟了,都怪我出门没看天气。”   江现离脱下湿衣服回:“你们没事就好,你也擦擦。”   周禾和柳儿被他护得好,只有鞋面微湿,他给柳儿脱了鞋安置在小床上,又摸摸自己干爽的发丝,心里有些说不上来得愧疚。   周禾扁扁嘴凑到身后刚要开口,不期然被一块兜头而来的布巾遮挡了视线,他伸手拂开正对上那双眼含深意的深邃眸子,恍惚间周禾心跳漏了一拍,正要拉住布巾下一瞬就被一双大手抢了先。   “我来吧,你身子弱淋了雨容易受风寒,一会儿我去煮个热汤,你和柳儿都喝一些再泡泡脚,能驱寒。”   江现离边动作边说,即使视线被布巾阻挡周禾也能从他的话里猜出他此时的表情,听着头顶的低语不禁想着明明被冷雨淋了一场,心里却是暖融融的,江现离的声音似乎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屋里再度安静下来,周禾觉得自己的耳根脖颈又涌上熟悉的热度,没等他再继续装鹌鹑,江现离擦头发的动作忽然停了。   周禾陡然抬眸,自己的面容映入江现离带着温度的眼底,只见眼前人隔着布巾捧着周禾的侧脸,神色认真地说道:“周禾是我错了,别不理我好吗,我们慢慢来,我保证不会再做过分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今天多多!(相对来说—-—)   这几章都比较纠结,纠结后该有人不淡定了,是谁我不说:) 第48章 买院子   自从那日江现离说了那番话后, 两人的相处模式好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江现离强硬地包揽了家里的活儿,周禾偶尔做做饭陪柳儿写写字, 日子似是没什么变化,但周禾心里知道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夜里两人还是同睡在大床上,从前挨得近,睡着睡着周禾就会自然而然地贴到江现离身边,每日早上也都是在他的怀里醒过来。这几日却不同, 江现离一动周禾便醒了,揉揉眼睛才觉自己正老老实实躺在里侧, 被子也被掖好了, 而江现离离他有一臂的距离, 明明睡在一张床上, 中间却空得那么多,两人离得倒是远了。   起初周禾只是抿抿唇不在意地又往里挪了挪, 但过了几日, 周禾发现自己夜里睡不安稳了,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闭上眼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周禾睁开眼望了眼窗外, 看样子约摸三更天了,他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不禁微微侧头看了眼枕边人,落入眼帘的只有宽阔有力的脊背, 江大哥又背对他睡了。   意识到这一点周禾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 那日明明说会慢慢来, 不等周禾什么, 他却先拉开了距离,这是要划清界限吗?   本就睡不着脑子乱糟糟的又想到这里眼眶越来越酸,眨眼间眼底又蓄上了泪,他没伸手去擦而是放任眼泪流一会儿,几滴泪顺着光洁的脸颊沒入了枕头,周禾一动不动地盯着旁边人的背影,仿佛等了许久也不见江现离回头,周禾快速地眨眨眼,似是发泄委屈般忿忿地转了个身子,面朝墙缩成了一团。   村里夜间也没有打更的更夫,这会儿连看门的黄狗都睡下了,屋里屋外没有一丝杂音,可越是安静周禾越没有睡意,眼泪流了一会儿就收住了,他默默咬着唇感受着空落落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动,周禾强迫自己闭上眼,几滴泪痕划过侧脸带来轻微的痒意,还没来得及伸手,忽然感觉身后熟悉的气息从头顶笼罩下来,胸前的被子上横过一只手臂。   周禾酝酿起来的微微睡意此刻也尽数消散了,砰砰乱跳的心蓦地凝滞,他不敢再动作也不敢回头,任凭那道绵长的呼吸缠绕在自己后颈,背后不再是冰凉的被子而是熟悉的另一个人的体温,江现离极有规律的呼吸着,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周禾开始还打起精神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下去,视线模糊一片,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江现离保持着倾身的动作,把周禾圈在了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被子轻轻拍动,直到怀里人呼吸绵长渐渐睡熟了才低低叹了一口气,指尖轻拂周禾微蹙的眉心低语:“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翌日一早周禾醒来时柳儿和江现离已经坐在了桌边,见他起身柳儿张开手唤他:“爹爹,快来,江叔叔做了红薯粥,甜甜的。”   “爹爹这就起。”周禾不好意思地急忙穿衣起床,暗道一不小心睡过头了,连柳儿就起床了。   三人吃过饭江现离问:“周禾,那日我说过的换院子的事你还愿意吗?”   周禾正在擦桌子余光却有一搭没一搭的瞄着江现离,冷不防听到他开口,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白皙的脸颊瞬时通红慌乱道:“愿意的。”   “那咱们过会儿就去村长家。”江现离暗松了一口气,周禾接受了这件事就好。   “我马上收拾好,江大哥你给柳儿穿衣裳吧。”周禾端着碗筷转身进了厨房。   江现离喉结颤动,直到周禾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边他才将目光挪到了柳儿身上,“柳儿想不想住大屋子?更暖和更宽敞,到时候柳儿也会有自己的屋子,可以放很多书。”   柳儿笑呵呵地点点头,“爹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还有江叔叔,我们一起去住大院子。”   “好。”   江现离单手抱起柳儿转身就见周禾在披衣裳,刚洗过碗手上还有未干的水痕,江现离习惯性地蹙眉拿过布巾一把包住了周禾的手,“擦干再出门,外头风大。”   他的态度寻常语气也挑不出毛病,还是那样面面俱到地关心父子俩,周禾垂头任由江现离攥着他的手腕擦干了手又给他加了一层衣裳。   下过一场秋雨后温度果然降低了不少,秋风瑟瑟,柳儿老实地窝在江现离的颈窝,大眼睛眨呀眨地看向周禾:“爹爹,我们今晚就能住进新屋子吗?”   “今晚不行,我们得先去村长伯伯家商量商量,若是买妥了等收拾好就能搬进去了。”   父子俩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江现离沉默地没插嘴,片刻后就在路口遇到了村长。   “你们是来签地契的?”村长抽着烟袋背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屋说吧。”   江现离上前一步跟了上去,期间他们二人的谈话周禾反而插不上嘴,一来二去间就谈妥了价钱,又被催着按了手印,他家后院那几间屋子的地契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周禾还没反应过来,村长拍拍他的肩道:“你这小子真是捡了个便宜,咱们村李老汉家的屋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气派院子,正屋厢房都有,地又宽敞,可比你们家的小院好上百倍,不过今日的事儿你们可别往外传,实不相瞒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儿子我也嫌丢人,他的事儿还多亏了江兄弟,老汉我这里代他谢过了。”   村长此番话倒是没藏着掖着,那日江现离也说过这件事的内情,这会儿周禾附和着点点头,下意识地看江现离的脸,周禾没出声江现离了然地接过话头,和村长寒暄了几句。   周禾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默默牵着柳儿的手站在他身侧安静地等着。察觉到身后人乖巧的模样,江现离冷淡的眼底也带上了温度,微微勾起唇角道:“村长您客气了,没什么事我们先告辞了。”   等人都走远了村长才敲着烟袋自言自语道:“这年轻后生心思还不少嘞,周禾这小子可有福气了。”   回到家周禾把地契铺在桌上仔细端详了片刻才露出了笑模样,村长说得对,真是捡了个大便宜,这么大的院子能盖个新鸡舍来年给柳儿多抓几只小鸡,剩余的厢房日后也能用的上,想着想着他才注意到柳儿托着腮正趴在桌边,江现离也撑着桌子站在了对面,两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周禾抬眸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回,四目相对间,江现离深邃的眉眼也微微弯起,等了几日总算又看到周禾发自内心的笑了,他缓缓问:“高兴吗?”   “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听到周禾回话后江现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周禾心知这事能成多亏了江大哥,他正要再说几句,就听江现离道:“你高兴就好。”   江现离这双眼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漠的,但在周禾家里总是带上些许温度,特别是认真看周禾时,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即使他刻意收敛,但钟意一个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何况江现离本来也没打算藏。   周禾仿佛被那热度烫了一下,心里涌起几分难以言喻的异样,抿抿唇道:“谢谢,江大哥。”   江现离没回答而是曲起手指轻弹了一下周禾的额头,“走吧,我们去后院看看。”   当初盖房子时李大伯可是找了镇上最有名的木匠和瓦匠,确实费了很多心思才把院子拾掇着这么漂亮,篱笆墙整整齐齐地围在周围,院子东面是一片小园,夏天能种菜,进门正对着是主屋,三间屋子后头连着厨房,中间还放了桌椅,俨然是个会客的小厅。左右个一个厢房,门窗都是好木材,严丝合缝地没有一处裂缝,周禾和柳儿转来转去看哪里都满意,主屋的床旧了些,正好他们打了新床直接搬过来就能睡,屋内没什么装饰物件,显得更宽敞了,周禾也不在乎那些摆设,只要暖和就行。   柳儿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不小心推开了一扇小门,刚刚大家都没注意,原来主屋是四间房,卧房里侧靠近小厅的位置还有个小屋,放一张小床不成问题,柳儿指着这间屋子问:“爹爹,我能住这间吗?”   “柳儿自己睡会不会害怕,要不要和我们住一间?”周禾惊讶于柳儿的独立,短短几个月小家伙就敢自己睡了,再也不是看不到爹爹就害怕的孩子了。   “当然不怕了!”   柳儿扑到江现离腿边牵着他的衣角道:“江叔叔说了,男子汉不能胆小。”   “柳儿说得对。”   低沉的男生响起,江现离越过桌子走到周禾身边,周禾一抬头就迎上那双垂眸看他的深邃眉眼,“这间屋子只空了几十日,灰尘落得也不多,我们打扫打扫就能住进来,明日把这两张床搬出去,这些木材可以盖个鸡舍,剩下的也能劈柴当柴火。”   江现离做主周禾也没意见,声音离得那么近丝丝缕缕地传入耳里,磁性又有力道,周禾听完堪堪稳住心神,率先错开视线道:“都听江大哥的。”   柳儿的小脑袋瓜左看右看,半晌他仰头问道:“爹爹咱们这么多屋子,一人住一间吧,剩下两间大屋子就给爹爹和江叔叔了。”   柳儿猝不及防地提议可把周禾为难坏了,这些日子他离开江现离夜里就睡不好觉,单是背对着自己周禾都没睡意,若是分床睡了他岂不是更失眠了。   周禾张张口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不确定江现离的想法,还愿不愿意和他睡一张床,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瞥了江现离一眼,只一瞬就被江现离看穿了心思。   “屋子虽多但是床只有一张,所以你爹爹还是和我睡。”江现离从善如流地对着柳儿开口解释:“明晚咱们就搬进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小江:院子再大屋子再多我和老婆也不能分开睡! 第49章 你也好看   不知怎的, 周禾家要搬家的事儿只一下午就在村里传开了,村里人都忙着干农活儿顾不上拉家常,这事儿说起来可不小, 想不到不到一年的功夫穷酸如周家都能住上大屋子了。   村里那棵大树下围了不少人,男女老少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说道:“李老汉家盖新房时我还去帮工了呢,屋里屋外用的都是好料子,那几间房起码得卖这个数吧。”   他攥着两个拳头朝众人比划, “最少值二十两银子。”   “啥,那么贵?”   旁边妇人惊讶道:“周禾有那么多银子吗, 把他卖了都不值那些银子。”   “这话你可说错了, 周禾没有可他家的男人有, 自从这汉子来了咱们村, 可赚了不少银子,别看他平时不显山露水的, 实际上精明着呢。”   “这汉子当真那么实在?赚得银子都给周禾了, 没藏私?”扛着锄头的瘦小男人指指自己的头,“我看是脑袋磕坏了, 要不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想起来啥,难道就赖在咱们村不走了?”   “谁说不是呢!指不定啥时候能想起来呢。”   “连周禾都能住进大院子了, 我这辈子还有没有盼头了,我也想带着媳妇儿孩子住一回大屋子。”   “你啊,做梦去吧,干活干活了。”   众人纷纷散去谁也没注意大树后头有两个半大孩子, 两个男娃娃见人们都走了才站起身, “张胜你听到了吗, 他们说的是周禾家的事儿不?”   一旁稍矮一些的孩子不在意地点点头, “大壮,咱们一会儿去找谁玩儿?”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告诉我娘去!”大壮拍拍屁股扭着肥胖的小身子往家的方向跑去。   大壮的胳膊之前受过一次伤,在老大夫那重新接了骨后还没恢复好,这么久了总是使不上力,不过他年纪还小只知道不耽误吃喝就行了,可让张小蒙和张大根夫妻俩好一顿发愁,若是留下病根儿可咋办,每当说到这里张小蒙不仅要把气撒在张大根身上,还少不得要提到周禾周柳父子俩。   “真是造孽啊,怎么碰到那两个冤家,把我们大壮害得胳膊都折了,尤其是他家的小崽子,哪天被我看到非要好好吓唬吓唬他!”张小蒙坐在门口洗衣裳,边洗边埋怨张大根,“还有你这个窝囊废,自己儿子都不心疼,大壮的胳膊这么久了都不好,该不该讹他们些银子!”   张大根忙着劈柴,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更惹恼了张小蒙,正要发作时就见大壮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娘,我有话要告诉你。”   “哎呦儿子,快歇歇再说话,小心呛了风。”张小蒙立马放下手里的衣裳快步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啥事儿这么着急?”   大壮一抹脸道:“娘,村里人都在传周禾要搬家了,不住那个破屋子了,搬到村东头最大的院子里,周柳那个野孩子也跟着享福去呢。”   “你说啥?”   张家在村西头,这几日也没去地里干活,自然没听到啥消息,张小蒙回首拧了一把张大根的胳膊,恶狠狠道:“你还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出门打听打听!呵,周禾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还能买新房?我咋不信嘞!”   大壮见她娘又生气了,急忙点头道,“娘,我说得都是真的,张胜也听到了,自从那日从河边回来,周柳已经很久不和我们一起玩了,少了他少了不少乐子呢。”   “看不出来周禾有点儿手段,本以为是捡了个累赘回来没想到倒是帮了他的大忙,不过这汉子图啥呢?”张小蒙阴沉着脸悻悻猜测:“莫不是图周禾那张脸?那面皮比村里的大姑娘看着还嫩,怪不得前段日子周大伯给他相看了一个男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大壮凡事都听娘的,此刻看着张小蒙不断变化的神色也慌张地挠挠头问:“娘,他家是不是赚了很多银子啊,要是比咱家还厉害,那以后我还能欺负周柳了吗?”   张小蒙道:“放心,儿子,有爹娘在,咱们村没人敢惹你,咱们等你爹回来再说。”   周禾还不知道他们一家又变成了村里人议论的中心,有人说江现离看不上李二娘家的闺女实际上是在等村里的寡妇,换院子也是为了日后娶亲。还有人说周禾手里刚有几个银子还没捂热乎呢就要买院子还要买马车呢,这么败家撑不了几日的,更有人说江现离赖在周禾家不走也没恢复记忆,八成是要留在这里让周禾照顾他一辈子,所以这会儿先给点甜头。   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不管真真假假传得有模有样,外头众说纷纭而屋里的周禾却什么也不知道,后头的屋子已经打扫完了,眼下要把这个屋能用得上的都收拾出来,今晚就能搬过去住了。   他先拉开了里屋柜子的门,里头还是那几件旧衣裳,周禾铺好包袱皮随手一捧就把衣裳都拽了出来,一低头就看到了压在最下方的钱袋子。   这里的铜板都是他一点一点卖鱼编筐攒起来的,旁边的银锭则是江大哥打猎赚来的,剩下一些碎银子是每日捞鱼送去镇上客栈换的钱,这么一数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周禾蹲在地上默默地算了算账,去掉几人吃喝的花费,这里剩下的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两了,没想到半年来竟然赚了这么多银子,还是江大哥有头脑。不过冬天马上来了,快要上冻了河水也要结冰了,不能去捞鱼自然就少了进账,还是要在想想办法赚点银子的。   他仔细分好银锭,那一百两还是装在了最大的钱袋里,继续帮江现离收着,剩下的铜板和零碎银子周禾装在了一个小钱袋里,他心里想着这些不能动,给柳儿攒起来日后读书用。最后还剩下一些银子,周禾略微思索就把它装好放到了包袱的最上边,这里大多数都是江大哥赚来的,理应让他多花些的。   三人的衣裳只收拾了两个包袱,周禾刚转身就贴上了身后江现离的胸膛。   “柳儿的书本已经收拾好了,还有几副碗筷就搬完了,那些不能穿的旧衣裳不如扔了,我已经托村里的车夫去镇上取衣裳了。”江现离语气分明还是淡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周禾莫名觉得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静静望了片刻,才清清嗓子不经意问:“江现哥今日很高兴?”   江现离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随口道:“乔迁之喜,值得庆祝。”   周禾闻言怔愣了一瞬,而后轻扶着额头,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他脸颊微红问得迟疑:“我什么都没准备,家里只有米面和野菜了,做不出什么像样的饭菜,现在去镇上也来不及了,要不然我们明日再搬过去吧。”   “没关系。”江现离在他身侧站定,垂眸时正对上周禾无措的眼神,他似早就料到一般收回了视线,安抚道:“我托人买了几样吃食,不过得晚些才能回村。”   周禾不禁问:“江大哥是什么时候想到准备这些的?”   江现离深邃的目光锁住周禾红扑扑的脸,并不回答,直到周禾又歪歪头江现离才克制地摸摸他的发顶,“不告诉你。”   柳儿撅着小屁股趴在床边唤江现离“江叔叔,我的石头找不到了。”   “这就来。”   周禾蜷起指尖拂了拂耳朵,脸又热了起来,这样偶尔的触碰就像是毒药,明知是饮鸩止渴,却还是忍不住贪恋那抹温柔。周禾站在原地摇摇头才挪动脚步去了床边,江现离长臂一伸一把攥住了几块石头,柳儿高兴地搂住江现离的脖颈,甜甜道:“这个最大的石头是送给江叔叔的,以后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柳儿和爹爹了。”   柳儿摊开白嫩的手掌心,那块黑褐色的石头没有棱角,外表也无特别之处,甚至只是河边捡来的,但江现离只觉得它重于千金,见他妥善地接过石头揣进了怀里,柳儿才满意地笑弯了眼对着周禾道,“江叔叔收下了,以后就不会忘了我们了。”   “嗯,不会。”   江现离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抬眸和周禾对视,隔着几寸的距离,周禾觉得那一向波澜不惊地眼眸里此刻正有什么情绪猛烈翻涌,他眨眨眼随即翘起了唇角,晶亮的眸子弯起了和柳儿同样的弧度,周禾伸出手想拉他起身,不期然整个掌心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握住,滚烫的热度透过皮肤传到心口,江现离自顾自地攥了一会儿便借力起身,距离蓦地拉进,两股温热的呼吸交缠了一瞬便擦了过去。   周禾见他站稳急忙缩回手,刚刚心跳差点跳到嗓子眼,恍然间又想到了那晚双唇相贴的奇妙触感,周禾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迅速垂下头,匆忙转身出了门。   “周禾,你的衣裳还没拿。”   江现离倒是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我搬水缸,你牵着柳儿。”   两间院子中间只隔了一条小路,本就不远几人的行李又少,只搬了三趟小院就空了,周禾栓好大门,最后看了一眼院内才往新屋子走去。   忙活了一天外头天色也暗了下来,柳儿玩累了早早地睡下了,屋内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烛火给两个人的脸都镀上了一层柔光,不知是不是周禾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晚的江大哥更温柔面容更俊朗了。   许是周禾的目光太直白,江现离摆好碗筷后发现周禾还在看他,索性撑着桌子问:“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我?”   “因为江大哥好看。”   明明是心里想的不知怎么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两人皆是僵住了一瞬,江现离瞥了眼面前刚开封的酒,心道还没喝酒周禾怎么说了醉话。   周禾更是羞的霎时埋下了头,垂眼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传来江现离低沉的嗓音:“谢谢。”   任谁不小心说了心里话都会慌乱,周禾不敢抬头整张脸烫的和火烧似的,只能用指尖一直抠着衣摆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江大哥这是在感谢自己夸他吧……   应该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了……   周禾越想越紧张,脊背无意识绷紧,从江现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绯红的侧脸和一段纤长的脖颈,后颈处那块凸起的骨头被烛光映出一丝光圈,绯色沿着颈侧沒入衣领,光滑细腻的皮肤被麻灰色的衣裳层层掩盖,江现离盯着那片领口滚了滚喉结,才发自内心说:“周禾,你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喝酒,酒后接着吐真言:) 第50章 喝酒酒后   江现离托人带回来卤肉和酒还有几样小菜, 可惜柳儿睡得正香,周禾去唤了几次柳儿都嘟囔着睡不醒,见状只能替他掖掖被子关好了小门。   周禾这会儿脸上的温度还没降下来, 他趁进屋的功夫急忙用手背贴了贴脸,暗道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   见周禾磨磨蹭蹭走了过来江现离摆好碗筷,顺手替周禾倒了一杯酒。   “我让车夫带一壶度数不高的酒,不知这杏花露醉不醉人。”江现离把酒杯推过去提醒:“若是喝了不舒服就莫要逞强。”   “我知道的。”   周禾双手捧着酒杯先低头闻了闻,鼻子嗅到一缕杏花的香味但更多得则是被酒香掩盖了, 他瞧着好奇,从前他也很少接触酒, 长大后也没喝过几次, 来到这里更是第一次端着酒杯, 他没忘江现离的嘱咐, 先是小口抿了抿,入口是甘甜的味道下一瞬才品到了几丝辛辣的酒香, 周禾顿了顿等辣味儿从舌尖消失才露出个笑道:“江大哥, 这酒味道不错的,你也常尝尝。”   江现离闻言浅啜一口, 酒香味儿很浓口感冷冽,尝起来似是不足以醉人的酒, 正适合小酌。他替周禾满上酒杯,后脑忽然一阵刺痛,眼前几幅画面闪过,还没来得及辨别转瞬间就消失了, 江现离提着酒壶的手腕一顿,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我依稀记得我经常去赴宴, 常常都是喝不醉的, 似乎酒量很好。”   江现离很久没提过以前的事了,周禾有时发呆时也会琢磨,江大哥的记忆不会一辈子都不能恢复吧,那时虽然他们三人能一直在一块儿,但一个人没有前半生记忆总归是遗憾,现在看来江大哥的脑子还是能恢复的。   “江大哥你还想起哪些事了?比如赴宴的都有什么人?去哪里赴宴的?”   周禾一股脑问了几个问题,江现离听他提起此事表情不自然地蹙眉,像是不满他的关注点在这些事上,“只是刚刚倒酒时突然想起一些,不过不清晰,我也不知酒量如何,一会儿可以试试。”   “没关系,慢慢想,不着急的。”周禾以为他蹙眉是懊恼自己失忆的事,忙安慰他,“这说明你的脑子还在恢复,等恢复好了自然能想起来,我给江大哥也倒上。”   周禾并未察觉到江现离神色细枝末节的变化,伸出手接过酒壶斟满了一杯,他也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但二人坐在宽敞暖和的大屋里自然而然地心里畅快,就忍不住说点儿什么,磨挲着酒杯道:“我心里有句话一直想说出来,就是谢谢江大哥,我知道自己嘴笨,但我说的感谢都是认真的,这个家若是只有我和柳儿就只能勉强温饱度日,不可能攒下那么多银子也住不上这么大的房子,自从你来了我和柳儿吃得饱穿的暖,我的身体都好了许多,我和柳儿一直把你当家人的,所以我是真的感谢江大哥。”   周禾反反复复说着感谢,说完也没看江现离自顾自地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一杯酒,酒盅不大,一杯酒下肚他只觉得舌尖喉咙连着胃里都火辣辣的,不由得捂住了嘴眉心皱起了褶痕,仿佛要缓一会儿。   江现离看他这副模样蓦地失笑,他以为周禾说完话得听听他怎么回答,哪成想他这敬酒的人自己先干了,刚刚他尝了一口就猜到这壶杏花露约摸容易醉,就是不知周禾酒量如何,这会儿他也确定了,周禾的酒量一定很差。   “你没吃晚饭就喝酒,胃里空空的定会不舒服。”江现离夹了块软糕放到周禾碗里,无奈道:“先吃口东西垫垫肚子,喝酒急不得。”   “我没……嗝……”   他一张口就打了个不轻不重的酒嗝,周禾羞窘地低头忙咬了口糕点,哼哼地开口:“这酒好辣。”   “刚刚谁说味道不错的?”   江现离反问他,一手捏着酒杯边檐一手撑着侧脸,微眯着双眸目光虚虚地看向周禾,眼里含着浮动的笑意:“你莫不是不喝酒就不敢说那番话?或者还有话想继续说?”   周禾嘴里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在江现离问出这话的一瞬间心脏便漏了一拍,那些话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其实他最想感谢的是江现离的陪伴,他刚来这里不久身边只有一个孩子,说不慌乱是假的,他本就不是能力强的人,适应能力更差,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还真不容易,好在家里多了一个人,有了依靠心里安心了不少,不过这件事周禾只能默默藏在心里了。   若说还有其他话,那就是……   江现离手指轻点着侧脸,他瞥了一眼酒杯再看周禾微张的红润唇瓣,嘴角还沾着糕点屑,目光也躲躲闪闪的,一副犹豫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再说什么了。   短暂的沉默开始蔓延,江现离也不逼他,他给了周禾反应的时间,不急不缓地端起酒杯道:“你的感谢我收下了,不过我也想感谢你,是你救了我,还把我留在了你家,若是没有你恐怕我早就进了山里野兽的肚子,哪还能坐在这里呢,我帮你干活赚钱都是应该的也是我自愿的,还有我更想说得是我想在你身边照顾你,不论我会不会恢复记忆我都会爱护你,爱护柳儿,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周禾你听懂了吗?”   不知为何,刚刚还好好的,从江现离开口说话时周禾脑子就迷迷糊糊地乱成了一团,只勉强听到前几句,此刻鼻子耳朵都发痒,连眼神也没了焦距,眼尾通红一片,越想努力听清他的话耳朵越是嗡嗡作响只能看到江大哥一张一合的双唇,片刻功夫只感到脖颈和侧脸越来越痒,周禾浑身不舒服下意识想伸手抓一下,却碰洒了酒杯。   江现离刻意选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克制地藏了自己的心思,只怕说得太直白会吓到周禾,听不到他的回答胸口泛起一丝紧张,看到周禾伸手时他的心跳甚至凝滞了一瞬,周禾又生气了?   紧接着他便听见“当啷”一声,酒杯滚落到了地上,周禾嗓子发紧哼哼唧唧地唤他,嗓音里甚至带了微弱的哭腔:“江大哥,我不舒服,我脸好痒。”   屋内只在桌上点了一盏油,光线弱江现离也只有几个瞬间没有看周禾,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会发生意外。   江现离站起身轻柔地托起周禾的下巴,原本那萝白一片白皙肤色此刻泛着红,侧脸还起了几个不明显的小疹子,“周禾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周禾胡乱地摇摇头,闭着眼一副隐忍的模样却说不出话,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领口,另一个手忍不住去抓挠侧脸,江现离心疼地皱眉,让周禾靠在他怀里,胳膊压住他的手腕,手指轻轻地拨了拨领口又扯开一截亵衣,这才看到锁骨脖颈处也泛了红。   周禾口里一边喃喃着好痒,一边忍不住蹭着江现离的颈窝似是这样便能缓解身子上的痒意,动作间柔软的唇角擦过了江现离的下颌,江现离喉结颤动,顾不上此刻姿势的亲密,抬眼看到了桌上的酒,他酒量好喝了酒没什么问题,但周禾不一样,平日里对吃食没什么讲究,更没见过发生这样的事,他定是喝了酒才起疹子的。   江现离在心里狠狠地埋怨自己,这下又让周禾受罪了,他安抚地吻了吻还在怀里蹭动的人,右手托着周禾的背左手勾住他的膝弯稍稍用力就讲他抱到了床上,周禾身子轻更没什么重量,但是这副身子骨却不似常人那般康健,容易乏力易受风寒,这些江现离早该想到的,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顾着,今晚实在是大意了,他只抿了一口,周禾可是喝了一盅!   周禾的头挨到枕边,他蹭了蹭枕头才觉不是刚刚的触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什么,江现离不敢碰他怕他皮肤会疼只能轻攥着他的指尖哄道:“周禾,你喝了酒起了疹子,我去打盆凉水给你擦擦,一会儿我就去找大夫。”   他也不知周禾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到他的话,这会儿心里着急额头也渗出了汗,周禾微眯着眼好似再分辨什么,半晌率先收回了手,老实地躺好了。   江现离松了一口气,急忙打了一盆水又拧湿了几个帕子,周禾没觉等多久,柔软的帕子就带着凉意帖上了自己的额头和颈侧,冰冰凉凉的感觉确实缓解了痒意,虽然眼眶还是发酸但似乎耳朵能听到声音了,他看着垂头拧帕子的宽阔背影,小声地喊了声:“江大哥?”   “我在呢。”江现离撸着袖子靠过来,顺手扯了扯周禾的衣领,直到锁骨和瘦弱的肩头露出后,才把帕子掀开覆了上去。   “好点了吗?”   周禾脑子刚清明一些还没回忆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他说了话喝了酒正要听江大哥说了什么突然就听不到了,回过神来已经躺在床上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江大哥掀了他的衣裳,胸口的皮肤冰凉凉的,可心里却泛起挥之不去的异样,他刚刚意识模糊没法设想江大哥那样冷淡克制的人扯别人的亵衣是怎样的场景,他只要略微一想,心就开始砰砰乱跳。   察觉到周禾的异样,江现离摸摸他的发顶担忧问:“能听到我说话了吗周禾,都怪我,不应该让你喝酒的,我这就去找大夫。”   “害你担心了江大哥。”周禾的视线在江现离的脸上缓缓逡巡,他能感受到江现离嗓音里毫不掩饰的隐忍和心疼,知道江大哥少不了要自责,周禾心里又是熨帖又是抱歉,原本好好的一顿饭被自己打乱了,而且他那时没听到江大哥的话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心里忽然没点着落似的。   周不顾自己的异状,伸手拉住了江现离的小指软软地问:“江大哥,我喝酒后你说的话可以再说一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已经过了零点了,所以今天还会再更一次=3= 第51章 我对你有意   昨夜下了霜, 清晨村里雾蒙蒙的,扑面而来的是夹着湿气的凉风,日头隐在云层里屋内光线暗淡, 床上的人还在酣睡。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紧接着传来一人的脚步声距离床边越来越近,周禾迷迷糊糊醒过来以为江现离回来了,下意识地伸出细瘦的手指去勾人的袖子,不成想落入一双粗糙厚实的手中, “小禾你咋样了,听江小子说你喝了酒起了疹子, 哎呦看这脸上还泛红呢。”   这声音不是江现离, 而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周禾的睡意瞬间消失不见, 睁开眼就见床边坐着王婶子,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婶子, 您……您怎么过来了?”   周禾惊讶地想坐起身, 刚一动作就被王婶子制止了,“你快躺着吧, 你们搬新家我寻思过来看看,正好没走远咱们还是前后院的邻居, 清早我刚去后头打水就见江小子坐在院里熬药呢,一问才知道是你又生病了。”   王婶子也是看着周禾长大的,话里话外都是关切,周禾抽回手害羞地道谢:“我也不知为何只喝了一盅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说着他还觉侧脸有些痒, 忍不住想抓挠, 看来还要喝几副药才能痊愈。   “你这孩子, 怕是都忘了, 小时候你大伯喂了你一口酒差点儿要了你这条小命呦,你爹为这事儿还和你大伯吵一架呢。”王婶子回忆道:“从那以后你爹就不敢让你碰到酒了,许是年头多了你都忘了,以后可不敢再喝了。”   周禾听了一愣,他记忆里没有不能喝酒这回事,否则他也不会好奇地尝了一盅,那昨晚只是起了些疹子真是万幸了,他悻悻道:“多谢婶子提醒,是我太冒失了,我都忘了。”   “没事就好,江小子给你煎药呢,喝几副就好了,这么白净俊俏的小脸可不能落下疤啊。”王婶子见周禾一副后怕的模样刚想笑着安慰他几句,余光往床上一瞥不由得顿住,大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但有两个枕头,床边有睡过的痕迹而且床头还挂着一件亵衣,看大小和样式明显不是周禾的衣裳,王婶子转转眼珠脑海中闪过不少念头,最后还是小心地问:“小禾你和江现离一块睡的?”   周禾老实地点点头,“这张床是前阵子打的,自从打了床我们就睡一块了。”   王婶子瞥了一眼门口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凑近周禾问:“他在你家住了半年多了,脑子还没想起来啥?你也别嫌我多嘴,你们家三个男人一块过日子这也不是长久的事儿啊,。”   说完还挤挤眼,“小禾你心里咋打算的?”   王婶子说得话周禾倒是没想过,为啥三个男人不能过日子,难道王婶子也要给江大哥做媒?   周禾越想越心惊,心里陡然升起一抹慌乱,喏喏问:“王婶子的意思是?”   “嗨,我还不是为你好,他失忆了吃喝睡都在你家,这倒不要紧,我怕的是你对他有感情了,两人又日日睡在一块儿,你这副模样我怕你吃亏啊!”王婶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他现在失忆了说的话那怎么能做数,等他恢复记忆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到时候受苦的你和孩子,这些你都想过了?”   周禾点点头又摇摇头,王婶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忙坐起身解释道:“我们还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啥,没名没分的你就跟他了,小禾你这傻孩子!这男人果然是外头富贵人家的少爷最会骗咱们老实本分的村里人。”   这下周禾更解释不清了,他顶着羞红的脸请求道:“王婶子你别这么说,江大哥他是好人,是我…我没说,我对他有…”   “有什么?”   两人说这话谁也没注意到门口进了人,直到江现离端着药碗走近,周禾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险些闪了舌头,连忙改口道:“没事了,我的脸不那么痒了。”   “没事就好。”江现离状似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他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伸手捞了周禾的手腕塞进了被子,才侧头对王婶子道:“周禾没事了,多谢王婶子跑一趟。”   两人之间自有一种自然的默契流淌,王婶子狐疑看了眼他身后老实不动的周禾,心道看来小禾确实对他有意思,但看这男人对周禾的照顾也不像负心汉,该说得话她也提点到了,过多的话也轮不到她这个外人说,只能祈祷小禾这苦命的孩子最终能有个依靠了。   王婶子欣慰地摆摆手,“和我客气啥,我正想说呢,刚刚我碰到咱村老大夫,他正去村头接人呢,说是他远房的侄子要来这儿住一段儿,听说是从京城来的也是个大夫呢,小禾的脸若是不好不妨去他哪儿看看,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成,我们记下了,谢谢婶子。”   周禾感激一笑,“婶子慢走。”   送走王婶子江现离看了眼天色约摸辰时了,床边的药碗虚虚地冒着热气,他端了碗坐在床头,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周禾嘴边:“乖,张嘴,已经不烫了。”   周禾眨了几下眼,听话地张开嘴啜了一口汤药又皱皱眉,他喝药时略微垂眸,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从江现离的角度看过去,似是有些委屈又不得不喝。   “老大夫开了五副药,他特意交待过不要抓挠,等药喝完疹子也消下去了,再去他那看看。”江现离边喂药边观察着周禾的神色,见他眉间痕迹渐深才哄道:“良药苦口,喝完了我给你拿蜜饯。”   周禾闻言喝药的动作停住,总觉得江大哥哄他像是他在哄柳儿,虽然药苦但是也能咽下去的,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摸摸鼻子,却被江现离察觉握住了手腕,温声提醒:“别挠,哪里痒我们拧个帕子擦擦好吗?”   “我没想挠。”周禾看着那双有力的大手,肤色比自己略深一些,指骨修长覆在他的腕上,他颤动着指尖低低道:“我能挺住的,不然挠花了会留疤。”   “那我得盯紧些,让这么俊俏的脸留了疤岂不都是我的过失。”江现离眉眼微动手却没松开的迹象,那碗药已经见底,他顺势把碗放到了床头,转而握住了周禾的指尖,轻轻磨挲道:“昨夜你问我说了什么,这会儿还想听吗?”   早上被王婶子一打岔他都忘了昨晚问过这件事,只是当时江现离急着去找大夫安抚他回来再说,这会儿周禾还是好奇的,他扬起染上薄薄一层绯色的脸点了点头。   “我说的是不管我会不会恢复记忆,我都会陪在你和柳儿身边,照顾你们,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周禾。”   江现离对上他的目光,刚刚说得倒是淡定但周禾听完心头一震,江大哥这是在向他表明心意吗?   刚刚还是绯色的脸这会儿脸颊像烧起来般滚烫,侧脸的疹子也多了似的红红一片,江现离担忧地拂上他下颌,目光锁住唇下那颗小痣,“怎么突然变红了,是不是喝了药都发了出来?”   周禾深知和那没关系,而是他在努力平复砰砰乱跳的心害羞地脸色通红,这是两人头一回面对面说这件事,连王婶子都想到了两人的关系会如何发展,他也不该再逃避了,想了片刻周禾心里虽然乱但也有了打算。   于是他在江现离专注的目光下顶着快冒烟的脸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   周禾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地攥着亵衣,嗓子发紧顿时又觉快要失语了,只能颤抖着长睫继续点头,江现离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下有了定数,他眉目微垂托起那只葱白的手凑近道:“你同意了是我最欢喜的事。”   往常江现离靠得这样近周禾都会有些微的反应,此刻却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似是得到了周禾的肯定回答江现离突然放下心来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他一瞬不瞬地顶着周禾小巧的鼻尖堪堪将眼底那点兴味遮住,嘴唇甚至放肆地帖上了周禾的指尖,“害羞了?怎么不说话?刚刚我回来时听见你和王婶子说你对我有什么?”   一瞬间周禾的呼吸凝滞,心跳更是漏了一拍,眼前的景象比那日夜间的那个吻来得更清晰,两人贴得极近,指尖被人攥着,唇角的热度燎原般涌上了心口,不知是悬着得心得以落下还是一直以来克制的感情也有了宣泄口,周禾眼眶微红在他刻意压沉嗓音地反复问话中终于吐出气音:“我对你…有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终于说出来了!纠结!   而且这章有新人出现了,是谁呢? 第52章 喜欢吗   秋日里昼短夜长,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往常天一黑柳儿就回屋了,今日却不见人影, 周禾放下手里的碗筷出了房门。   厢房里侧正好有块空地,那日看房时江现离就计划要盖个鸡舍,这会儿正拎着一把斧头把搬出来的旧床拆成一条一条的木板,又比划着空地的大小搭成板房,上头有屋顶四周有木板围着能挡风又御寒, 忙活了一日就差一个木门就完工了。   柳儿在一旁拍拍手,笑着抹抹额头上的汗, “叔叔真厉害, 有了新窝小鸡们就不冷了。”   “这还不够。”江现离劈木头的动作没停, 默默挪远了些解释道:“马上冬天了, 天一冷母鸡就不下蛋了,我们得多加点茅草柴火, 鸡舍暖和才能接着下鸡蛋。”   柳儿闻言瞪大了眼睛, “可是爹爹说冬日里让他们休息的,小鸡们下不出鸡蛋的。”   “你爹爹这样说得?许是他准备杀……”江现离挥着斧头动作停了一瞬, 余光看到门口的身影才收住话头,抬头看了眼天色便顺手撂下斧头, 单手抱起柳儿道:“天黑了咱们先回去吃饭,明日接着干。”   柳儿在江现离身旁凑了一日热闹,早就玩儿累了,这会儿揉揉饿扁的小肚子指指屋内, “柳儿闻到饭香了, 爹爹做了好吃的!”   周禾扒在门口只看了片刻就被江现离发现了, 两人迎面走来温热的气息瞬时贴近, 周禾条件反射似的红了耳根,脑海里又回想起早晨的场景,他还没羞意中走出来,自然是不敢和江现离对视的。   “我来吧。”周禾伸出手想接过柳儿,不期然被江现离微微侧身躲过而后便顺手揽过他的腰肢往里屋走,“这几日别出门见风,那些疹子不能受风。”   感受到江现离有力的臂膀和大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腰背上,周禾有一瞬间的僵硬,双手缠在一起不知往哪里放才好,直到木头人似的被他带到桌边坐稳周禾才垂着头小口呼了一口气。   这口气刚呼到一半,江现离的手落在了他的发顶并轻轻揉了揉,“开饭吧,我带柳儿去洗手。”   等柳儿洗干净手周禾已经盛好了饭菜,桌上两碟菜都是昨晚没动筷子的小菜,柳儿看着盘中的卤肉悄悄咽了咽口水,水汪汪的眼睛看看周禾和又看看江现离问:“爹爹,柳儿可以吃一块肉肉吗?”   周禾笑着点点头,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的碗里,“多吃点儿,柳儿今天帮叔叔干活儿也辛苦了。”   “嗯!”   见柳儿埋头乖乖吃饭,周禾转过头便落入江现离带着笑意的目光中,“我的呢?”   “江大哥也辛苦了。”   周禾也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中,眸光微闪微光快速收回了筷子,心道江大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孩子气的和柳儿争宠,脸颊却不争气地红了。   他低头拨了几口饭,又瞥了眼那盘肉,貌似只少了几块,柳儿胃口小吃几片就够了,但江大哥好像也不喜欢,只吃了他刚刚夹的那一片肉,难道是味道不好?周禾试探的尝了一块入口软烂浸透了汤汁,明明很香。   “江大哥你也多吃些肉,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周禾仔细想了想他自己并不重口腹之欲,来到这里也是粗粮野菜吃得多,夏日里经常吃鱼,等赚了钱后也不常吃肉,柳儿没叫过苦江现离也没说过什么,反倒是稀粥干粮吃得更多呢。   江现离咀嚼的动作一顿,原本落在周禾脸上的目光移到那盘卤肉上,他偏头盯了片刻,随后摇摇头道:“这菜不是你做的,味道总是缺点儿什么,改日我买些肉回来,你露一手。”   周禾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故事,哪成想又是这种话。   只要是周禾做得菜,都是好吃的。   对于江现离的盲目夸奖,周禾有些无奈,但明显非常受用,眼里亮起微光,嘴角肉眼可见地扬了起来。   饭后柳儿玩了一会就不停打哈欠,江现离托着柳儿的小屁股给他脱了衣裳,柳儿近日身上长了些肉,脸蛋白白嫩嫩的,长发被周禾扎了个小啾啾束在脑后,整日里都是笑模样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任谁看都是个玉雪可爱的娃娃。   此刻这娃娃刚沾到床就阖上了眼,嘴里嘟囔着“小鸡…鸡蛋…”,江现离没忍住摸了摸柳儿的额头,就听周禾在一旁低声说:“江大哥你先出去吧,我给柳儿擦擦脸。”   等周禾擦完关好门转身就见江现离已经攥着帕子坐在床边等他了:“过来躺好,我也给你擦擦脸。”   周禾霎时顿在原地紧张地捏着衣摆失笑道,“我又不是柳儿,江大哥,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过来坐。”   江现离语气不容置喙,周禾犹豫一瞬还是走了过去,“白日里只是有些发痒,但我摸起来好像有些浮肿,江大哥你看看我的脸肿了吗?”   “别担心,不肿。”江现离示意他躺好,“老大夫给了我几个药包,嘱咐我泡水后拿来给你擦脸。”   他说着指尖拂上了周禾的下颌,温热带着药草香的帕子细细地擦过面容的每一处,擦到颈侧时,周禾不自觉地扯开了领口,露出了微微泛红的锁骨,江现离面色平静看向那处不常见的皮肤,大手攥着帕子自然地擦过了锁骨和肩头,本就泛红的细腻肌肤绯色更深,江现离肩背始终绷紧喉结滚动了一瞬,末了才克制地收回了帕子,嗓音低沉道:“好了,可以睡觉了。”   说完这话江现离迈着大步进了小厅,动作快得周禾还没回过味来,人已经不见了,周禾指尖微颤拉好了亵衣,只觉刚被擦过的锁骨处的皮肤莫名烫了起来。   约摸半刻钟,江现离吹了灯掀开了被子,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昨夜周禾发病两人都没睡好,今晚还是搬家后第一次同床共枕,特别是在早上说了那些话后,此刻躺在床上周禾心思飘飘然,脑中也空空的,仿佛整个人的心境变了,对同床这件事莫名在意起来。   两人肩并肩躺在一床被子下,床边影影绰绰地透着几丝光亮,周禾微微侧头就能看清江现离棱角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眉骨锋利,他的目光细细描绘身旁人的面容,冷不防听到一声:“睡不着?要不要做点别的事?”   周禾心脏狂跳,转头对上那双蕴含戏谑的双眸,“我有一句话忘了说,周禾我也对你有意,不对,我是早早地就对你有意了,你听明白了吗?”   说不清是谁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地传到耳膜中,四目对视间,周禾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耳鸣,江现离就在眼前,他说得话也不是在梦里听到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周禾缓慢地吐了一口气,小小声回:“我明白的。”   话音刚落,江现离一下子倾身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扑到他的脸上,又似那晚的情景,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江现离又在吻他。   “怎么不躲?”   周禾不知如何回答,他对这种事不抗拒的,况且此刻呼吸紊乱,被他碰过的唇间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没等他再回味,江现离问:“不躲我继续了?”   “唔!”   如果说刚刚的吻是蜻蜓点水般,那这个吻就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尝试撬开周禾的唇齿,更深入地探进口中。   周禾哪里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置,气息交融间他被江现离圈在怀里,手脚无力地承受着侵略,身体虚软的陷进了被褥中。   不知持续了多久,周禾甚至觉得自己呼吸不畅要背过气时江现离才放开他的唇,二人的体温逐渐升高,江现离垂眸拨开他眼角的发丝,露出周禾那张布满绯色的脸,就连唇下的小痣也泛起一圈暧昧的红晕。   江现离意犹未尽似的指腹一下一些抚着那颗小痣,嗓音愉悦地问:“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啵啵啵啵啵啵!   小禾:“唔!~~~~~~” 第53章 你多亲亲我   周禾醒来的时候最先入眼的是床头的药碗, 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他不禁皱皱鼻子,一想到起床就要喝药急忙逃避似的闭上了眼。   他还有些困, 刚瞥了一眼天色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在昨晚那个令人面红耳赤吻后周禾不出意外的又失眠了,江现离哄着他说了喜欢后又得寸进尺得要求抱着他睡,周禾耳根子软心里又紧张已然没了拒绝的立场,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答应了。   江现离调整了姿势小臂搭在他的腰侧, 膝盖碰着膝盖,吻了吻他的额头就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 徒留周禾还没完全缓过来, 心里又在暗自回味, 酝酿了好一会儿也没睡意, 到底什么时辰睡下的,周禾也记不清了, 总之现在还想再睡会儿。   他刚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就听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周禾强迫自己睁开眼, 入目的便是一张锋利深邃又隐含微不可查的笑意的脸。   “早。”   江现离开口,“正好起来先喝药, 锅里热着粥。”   周禾窝在被子里咂咂嘴,不由得腹诽看江大哥神采奕奕的样子昨晚一定睡得很好,不就是一个吻吗,为何偏偏自己兴奋地睡不着。   是的, 周禾不想承认自己很兴奋, 兴奋中又带着一丝丝满足。   “昨晚又没睡好?”江现离端着药碗坐到了床边, 轻拍他的被子戏谑道:“我亲你一下害你半宿都睡不着, 那日后对你做点别的事,岂不是要失眠一夜了?”   原本尽力平静内心的周禾听到这话又不淡定了,除了羞愤再无他感,眸光颤抖间小声反驳:“江大哥,别打趣我了。”   江现离见床上人又想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忍住嘴边的笑意只能拉住被角哄道:“不闹了,快起来喝药,一会儿就凉了。”   等周禾喝完了药才猛然想起一大早起来还不见柳儿呢。   “在院里玩儿呢,早上我带柳儿去了村长家,村长正打着算盘算账,见我过去找你便和我聊了聊。”江现离边喂药边把早上的事讲给周禾,两人靠得极近,周禾除了刚开始想接过碗被他拒绝后便也不再尝试自己喝,索性顺势靠在床边安心享受江现离的照顾。   “发生什么事儿了?”   江现离道:“你还记得夏天在村口分地时我说过今年缺雨水吗,今年的收成看样子没有去年好,村里半数人家打下的粮食都不如去年多,上年是丰收今年也只能算是凑合温饱,只有半数人家能有余粮。”   果然被江大哥猜中了,村长那时还信誓旦旦说这几年都是丰收年,他们村的田地地理位置好,旱涝都保收,几年里都是周边郡县产粮最多的村,若是看今年这光景,连山景村都没丰收,那其他村的粮食产量更是落后了。   “那…村长怎么说?”周禾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粮食短缺的事,但这是古代,天灾少不了,可是经常会闹饥荒的,想到这里,周禾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们刚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江现离觉出周禾眼里的担忧,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安慰道:“别怕,兴许其他村也是这种情况,周边郡县到底如何还得去打听打听,我向村长借了张图,也托他联络了几个粮商,过几日我要去镇上一趟,我们得早做打算。”   周禾向来信任江现离,可旱灾闹饥荒可不是小事,一颗心悬起来就再难放下了,江现离笑着磨挲着他的指尖,大手掌住眼前人的侧脸凑近问:“害怕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儿柳儿挨饿的。”   若是只有他和柳儿周禾确实放心不下,但家里还有江大哥,他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再说这里也不一定发生旱灾,他刚刚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思及此,周禾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有江大哥在,我就不怕。”   江现离喉头一紧,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搂住周禾的腰,俊脸贴得极近,眼前是周禾黑葡萄似的瞳仁一眨一眨得,柔柔地看向他眼里没有丝毫防备,目光交汇间,周禾稍稍动了动,江现离的手触到了周禾的腰际,只隔着一层亵衣身上暖烘烘的。平时夜里睡觉时只是一只胳膊轻轻搭在上面,这会儿他第一次双手环过周禾的腰,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细,单是两手手掌相对就能握住的样子。   江现离不动,周禾却略微有些僵硬,他被搂在怀里保持半坐着向前倾的姿势,只过了片刻就感觉双腿发酸隐隐发麻,忍不住又扭捏一下,见他一直动,江现离轻轻拍了拍他的腰侧,“别动了,我不做什么,亲一下可以吗?”   那双温热的大手实在是有强烈的存在感,周禾不习惯地板住了身子,听罢老老实实地不动了,声音含在喉咙里弱了下来:“干嘛还问我。”   话音刚落,鼻尖就落下一个吻,江现离克制地只亲了亲周禾圆润的鼻尖,笑道:“起来吧,我和柳儿去干活,院里的鸡舍马上搭好了。”   周禾分了余光瞥了眼天色,怕是巳时了,他后知后觉这段日子赖床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从前都是早早起来烧饭干活,哪像现在这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竟也无人叫醒他,周禾听到院里柳儿的笑声,闹了个大红脸,暗道下次再也不要睡懒觉了。   鸡舍还差一个木门,那张大床拆的七七八八了,余下的边角料只能当柴火了,江现离劈了那张小床,正在拆木板,院外突然传来村里车夫王生的喊声:“江兄弟,你们真的搬家啦,这院子可真敞亮!”   “王大哥请进。”江现离放下手里的活儿开了院门,走近一瞧才看见王生整张脸黑一块白一块,肩膀的衣裳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江现离神色一凛,夏天时河边的鱼篓日日都是他托王大哥去收,他去看过,一般来说那个河口每日捞鱼的数量是差不多的,估量了几日江现离心里有了数,他定了个斤数和王生约定,每日卖鱼时只帮他拿回这个钱数就够了,其余多出来得都算王生的辛苦费。   江现离打这个主意也是有私心的,这样即可以赚钱,又能在家守着周禾和柳儿,本想着若是王生不愿意可以好好商量商量,没想到可把王生乐坏了,这活儿不费力又有店家接应,况且江现离大度,每日打的鱼都是比那个数只多不少,正因这些日子他也赚了不少银子,直到前阵子天冷了捞鱼的活儿才停了。   不过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江现离心眼好,周禾也是老实孩子,那他也不能偷奸耍滑,若是周禾家有啥事需要他帮忙,他更尽心尽力呢,这不那日托他去镇上取定制作的衣裳,这几日下地干活儿了,忙完了今日才得空去镇上。   不过不巧的是,出了些岔子。   王生话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才知江现离误会了,急忙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没事,我正要说呢,我刚走到你说得那条街就见一个铺子门口围了一群人,我挤进去一看,好家伙正是你们买衣服的铺子,着火了!”   “起火了?”江现离微蹙着眉示意他接着说。   “可不是嘛,听说是老板娘回娘家了,店老板在屋里做饭,灶里的柴火没扫干净,火星子冒出来连带着整个铺子都烧了起来。”王生说完干咽了口吐沫又接着道:“我正不知咋办好呢,就听后边有人喊着从后门进能抢出布料,我也赶紧跟着去看看,果然后头有个小门,是店家存着做好的衣裳的仓房,铺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店家和伙计都顾着前院扑火,哪里顾得上有人趁火打劫,几个妇人拿走了不少东西呢,我也跟着找了找正巧有个包袱写着周禾的名字,那会也没多想就拿了回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王生是个热情又话多的老实汉子,一股脑把镇上发生的事都学了一遍,伸手递了包袱过去,江现离接过仔细看了看,确实有大人和小孩的衣裳还有棉衣,正是他们那一包,他点点头感激道:“多谢王大哥,让你跑一趟,没受伤就好,你身上这件烧坏的衣裳多少银子,我们赔给你。”   “瞧你这人客气啥,我这衣裳不值钱,你们的新衣裳没坏就行。”王生后退几步趁他掏银子时转身就走,生怕江现离追上他塞给他银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要去镇上就叫我,别客气啊!”   柳儿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小声说:“谢谢王伯伯。”   王生哪里听得到孩子的声音,一溜烟地走远了。   江现离瞥了一眼做到一半的木门,牵着柳儿的手先回了屋,“新衣裳到了,咱们去给你爹爹看看。”   周禾正在屋里补之前的旧衣裳,他身上也披了一个半旧的袍子,刚放下手里的针线眼前就出现一个大包袱。   “打开看看,新衣裳做好了。”   “有些日子了,我还惦记呢,总算做好了。”   周禾撑着膝盖,噌地站起身,连拆包袱的动作都带着急切,江现离看着周禾孩子气的表情心中欢喜,一低头正巧见柳儿也踮着脚用力地扒着桌檐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周禾的动作,见状他不由得失笑,这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   那家铺子手艺确实不错,几件衣裳做得都很合身,柳儿得做得稍微大了些正好明年还能接着穿,周禾左看右看心里十分满意,俗话说人靠衣装,江现离穿上好料子做得新衣裳更显得肩背挺拔,他顺着领口往上看去,视线划过光滑的下颌,落在男人平整的眉骨边缘,然后越过高挺的鼻梁落在那张锋利的薄唇上。   虽说江大哥穿什么都好看,但是换了新衣裳莫名更英俊了,他周身的气度就与寻常村里人不同,周禾歪头看了半晌眼前忽然伸过一只大手,手背落在他的侧脸,头顶响起愉悦的嗓音:“我穿新衣裳好看吗?”   不仅是周禾,桌旁被几件新衣服包裹的柳儿也跟着点点头,父子俩异口同声:“好看!”   江现离笑,大手摸摸两人毛茸茸的发顶。   有了新衣裳周禾小心地收进柜子里,桌上刚补完的旧衣也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旁,心的自然要省着穿,平时喂鸡砍柴都不适合。穿坏了再补就可惜了。   院里鸡舍的门已经做好了,平日里柳儿和周禾喂鸡喂得勤,母鸡们不仅长得大有两只约摸是不同品种已经开始下蛋了,周禾原想冬天时把其中那只公鸡杀了给柳儿吃肉,但那日经江现离提醒他才意识到,小家伙把这几只鸡当小伙伴,尽心尽力地养了这么大怎么能舍得杀了它,他不禁懊恼自己幸好没伤了孩子的心,所以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等空闲时候去镇上买几只鸡再给柳儿补身体了。   新鸡舍又宽敞又暖和,周围挡得严实,柳儿小心地把母鸡们赶了进去,这才高兴地拍拍手,抵着门悄声交待它们:“你们好好睡,我会常来喂你们的,爹爹说了等明年春天就能下蛋了。”   做好了鸡舍几人又一齐收拾了院子才回屋,新房子不仅院子大前后左右也宽敞,周围篱笆墙挡得严实,他们在前院自然听不到房西有两个孩子正贴着墙嘀嘀咕咕。   “你们看,他家院子还真大,我家都没这么多屋子呢。”   说话的孩子是村西头大壮的邻居张胜,从小就在村里里耍,听说大壮要来看周柳的新家也跟了过来,这一看才知道他们从原来那个破屋子搬到了这么好的院子里,紧接着装作不在意地撇撇嘴:“不过大有啥用,他家啥也没有,有屋子也只能空着呢!”   “你说得对!”   大壮没好气地附和他,“自从他家来了那个男人,周柳再也没和咱们出去玩儿过,你说有啥办法把他叫出来呢?”   “大壮,咱们为啥要把他弄出来啊?”张胜挠挠头不解地看着大壮。   大壮望着周禾家的院子想起来爹娘的话,那日张大根向村里人打听了不少事,这些日子他们看不见周禾还寻思这人还是病病怏怏的没什么出息呢,哪想到村民们说人家往家里一坐就收银子呢,费力的活儿都让王生干了,钱也没少赚,还说当初跟王大牛上山打猎头一次去就猎了一头熊,卖了一百两呢,张大根出去半日连周禾编得柳条筐卖了几分钱和他家的鸡下了几个蛋这些大大小小的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村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村住着而且周禾本身就是大家常关注的人话题自然少不了,从前周老爹还在时,因着和周大伯一家的关系,人们就爱嚼舌根,周老爹人不在了留下周禾孤零零地父子俩也难逃被窥探的命运,特别是自从他把江现离带回家,村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们呢,只不过三口人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自然忽略了这些。   张大根回到家一五一十地把这些话学给张小蒙,直把床上的妇人气得转瞬就摔碎了三只茶杯。   “你这窝囊废,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才知道!”张小蒙眼稍吊起,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用手做蒲扇状不停地扇动,“越听你说这些我心里越堵,你想想自从那次大壮推了他一下他磕坏了脑袋,他这运气好像变好了,身子骨都好了不少,又捡了个财神爷回来,八成以后姻缘都有了,再看看咱家,咱家不种地,你倒腾那些布头从那时起就没赚过银子,这么久了我和儿子就吃过几回肉,再跟你过下去我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张大根惧内在村里头是出了名的,他蹲在地上搓洗着手里的布头,有气无力地反驳:“生意不好做也不能怪我,人家的货比咱们的好还便宜,那些人自然去买别人家的布头。”   “闭嘴!”张小蒙最看不得他这窝囊样子,恶狠狠道:“我不管,我心里这口气必须出了!你给我想想法子!”   张大根头也不抬,“我能有啥法子,难不成你还想打他们一顿,他家的那个男人我可打不过。”   “呸!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周禾天天围着那个男人转,自然没法下手,我看这小贱人倒是相中了那个汉子,说不定日后跟了他就不管周柳那个野孩子了,我们就从他下手。”   张小蒙停下动作,咧着嘴角冲张大根勾勾手指,“你附耳过来。”   大壮想到爹娘告诉他的话,下午就按捺不住叫上张胜过来了,一双小眼睛扫了院子一周最后落到刚搭好的鸡舍上,他叫张胜,张胜唉了声靠近道,“我看周柳挺喜欢那几只鸡,我们把他抓起来杀了咋样?”   “笨!”大壮摇摇头,“死了几只鸡能让我娘出气吗,周柳死了还差不多。”   张胜听罢一脸地恐惧,“我可不敢动手,我胆子小,我要回家了。”   见他要逃大大壮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突然一笑:“我有办法了,我们用鸡把他引出来,至于以后嘛,就看他的造化了。”   房西的琐碎声音消失了,天色渐晚,周禾又喝了一晚汤药后问江现离,“江大哥,我的脸好些了吗?疹子已经消了吧。”   “过来我看看。”   江现离正坐在桌旁看村长给的那张图,见周禾走过来伸出手一把揽过他的腰,让他在坐腿上,原本是想着桌上有油灯,这个姿势检查脸上的疹子也方便些,只是刚一坐下江现离就觉怀里的周禾瞬时瑟缩起来,眼神也低垂着不敢看他,这副模样分明又是害羞了。   眼下还是周禾的脸更重要,江现离按捺住心里的念头指腹拖住了他的下巴尖,只有脸侧还有些泛红,疹子都消了,他目光下移滑到周禾的领口,指尖也覆了上去,周禾不知心里想的什么察觉锁骨处一凉,下意识地向旁边躲,这一动坐得更深了些,直坐在了江现离两腿中间。   “别动。”江现离借着光亮仔细看了看,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他收回目光才注意到周禾绷紧的脊背,“没事了,药喝完了就能好了。”   周禾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既然检查完了,不知该不该下去,他坐在江大哥腿上总觉得悬空着腿没着落,试探地又动了动,江现离安静了下,而后双手下移掐住了周禾的腰,心道他估量的没错,确实圈了过来。   “周禾,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江现离双手施力让两人距离缩得更进,额头微低贴着他的额角,嘴角恰好触到周禾耳边低语:“你都答应我了,你还说对我有意,怎么我碰碰你你都受不住,我想抱你,亲你,还想做别的事,你难道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其实是被迫接受我的心意,不愿做这些?”   他嗓音低哑,嘴唇又刻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周禾的耳畔,话里话外又是故意在颠倒是非,那声音像是轻柔的羽毛反复撩拨他的心   弦,周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顿时又羞又恼,竟鼓起勇气侧头直视他,却直直落入江现离纵容的眼神里。   “你故意戏弄我。”周禾半是撒娇般小声说,“我只是不习惯。”   江现离闻言只笑,“我知道。”   他握住周禾的双手自顾自地让两只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周禾陷进江现离的怀抱里,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相拥,目光相对呼吸交缠,近到能听清彼此的心跳声,周禾慢慢收紧自己的手臂体会这陌生的感觉心软的说不出话来,直到江现离噙了口他的鼻尖才抬起雾蒙蒙的眸子,“江大哥。”   江现离没回他的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脖颈轻啄几下,周禾忍住微微的痒意后才觉这种感觉像燎原般蔓延到了整个身体,没等他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江现离就浅尝辄止地停了下来,拍拍他的背低声商量:“不习惯我们可以多做这些试一试,你多亲亲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二合一,要来点剧情了 第54章 柳儿丢了   时值深秋, 大多数庄稼都收完了,种田的人家天不亮就起来打谷子,周禾家在村东头, 周围几户邻居都不以种田为营生,便不用起早打粮,屋里屋外才能安安静静的不扰人清梦。   这些日子周禾睡得好也要得益于靠着江现离的胸膛,昨晚睡前又被他拉着做了些亲密的事,美其名曰为了早日习惯, 直把周禾欺负得杏眼湿漉漉的,半是嗔怒半是讨饶地看着他, 江现离目的达成才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压根放过他, 一下一下抚着他单薄的背让周禾埋在自己颈窝平复着呼吸。   这怎么能习惯的了嘛, 周禾忍不住腹诽不敢抬头, 他生怕再亲下去自己会发出那些奇怪的声音,柳儿还在隔壁小屋, 让小孩子听到更丢脸了。   不知是不是睡前思虑过甚, 周禾难得比江现离先睁开了眼,他们的大床没有床帐, 抬眸就能看到外头的天色,约摸辰时了, 也该起了,原计划今日要去山脚下砍木头做过冬的柴火的。   周禾在被窝里动了动,身体瞬时被旁边人搂了个结实,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江现离有进一步的动作, 只能紧张兮兮地摸索着去掰他的手, 刚一触到指尖, 颈窝就被江现离蹭了蹭, “再睡一会儿,还早呢。”   江现离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闭着眼也不撒手,周禾无法只能轻声提醒:“今日要顺路和大牛哥进山砍柴,咱们也起来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饶是江现离再贪恋怀里温热的身体听罢也不得不清醒几分,一直贴着周禾晨间的身体本就躁动,他细细感受了下不敢乱动,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而后松了手臂,“你在家陪柳儿写字,我和王大牛去。”   “我们又不进深山,只在山脚下,我也能一块去的。”周禾还想争辩,光洁的额头就被抚了抚,江现离动作带着独属他的温柔语气却不容置喙,“乖,在家等我。”   过了一刻钟江现离拿上柴刀出了门周禾才拍拍红透的脸慢吞吞地爬出了被窝,嘴里嘟囔不能去干活儿还是先给柳儿做饭吧。   那日车夫王生从镇上稍回来一块腊肉,周禾想了想晚上就用米饭蒸腊肉,正好江大哥从山里回来也能有胃口。   他正弯腰淘米柳儿就小跑到了身后,抱住了周禾的大腿,“爹爹,江叔叔呢?柳儿想背书。”   “江叔叔去砍柴了,柳儿可以给爹爹背书。”周禾说着从身旁拽过一张小板凳,放到了离灶台几步的墙边,蹲着拍拍凳子,“过来坐,爹爹听着呢。”   柳儿一溜烟跑过去一字不差地背了江现离教的篇目,末了扬起小脸道:“爹爹,柳儿每日都背呢,我都学会了!”   周禾看着他那张讨夸奖的小脸欣慰地笑了,低头吻了吻柳儿圆嘟嘟的脸颊,“我们柳儿最聪明了,年纪这么小就这么努力,日后一定有出息。”   柳儿害羞地搂过爹爹的脖子,像模像样的学话:“江叔叔说柳儿有福气,是大富大贵的命呢。”   屋内响起孩子童真的嗓音,柳儿还小以后日子还长呢,周禾不求他富贵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自从来到这里他就发誓以后父子俩要好好活,耳边柳儿还在掰着手指碎碎念,“以后赚了钱给让爹爹多吃肉,多穿新衣裳,还要住大房子……”   周禾看着小豆芽似的四岁的柳儿,不由得笑开了,他俯身抱住孩子圈在怀里,边拉住他的小手边听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听得十分认真。   父子俩说小话这一说就说到了巳时,周禾淘好了米放在大盆里泡着,开始准备两人中午的饭菜了,柳儿也张罗着去院里喂鸡。   “别跑远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爹爹,我知道。”   左右就在院子里玩儿,周禾看了一眼柳儿的身影便垂头做饭了,过了两刻钟,锅里的油饼也出锅了,还不见小馋猫的身影,柳儿去哪了?   “柳儿,回屋吃饭了。”   周禾透过窗子喊了一声不见回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快步跑出了屋又大喊几声,院子空空的,鸡舍的门也没打开,凉风拂起了周禾的发丝,露出没有血色的脸,柳儿呢?   村后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一个汉子腋下夹着一个黑布袋子正快步走着,身后不远处还“哼哧哼哧”的跟着一个半大孩子拎了只母鸡,若是仔细瞧瞧,汉子胳膊搂着的哪里是个布包,分明是个孩子,小布鞋还露在外头呢!   两人步履匆匆,一股脑朝后山走,越是靠近山脚杂草越多,枯枝遮掩了小路,前头是几个不起眼的废弃的猎坑,汉子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颠颠布袋,里头的孩子已经不挣扎了,安静得很,汉子来不及多想,四处望了望,目光锁定了几步外的土坑,看起来不深不浅,单凭一个小孩绝对爬不上来。   汉子打定主意立马行动起来,隔着布袋抓着他的胳膊就把孩子顺到了坑里,趁小孩拽布袋的功夫后头人喊了声“爹快走吧”二人急忙离开了。   柳儿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身上的布袋扯下来,幸亏那人只是套在身上没有绑口,他坐在地上扭头看了看,原本干涸的泪痕又被断了线珠子似的眼泪所覆盖,抽噎声断断续续响起,但在这个荒芜的小路边却无人能听到。   “爹爹,柳儿就要死了吗,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儿哭累了靠在坑边念叨着,他那时刚进院子就见大门口跑出去一只母鸡,等他追出去什么也没看到,身后只传来一声响动就被人捂着嘴套进了黑布袋里,直到来到这个地方。   他年纪小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吓得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在路上已经挣扎得累了,他的力气太小了,那人的手臂像是铁钳一般箍住他,他好疼,柳儿忍不住想念爹爹的怀抱,江叔叔力气也很大,但抱着他时都是温暖又轻柔的。   柳儿哭得出神,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这里又冷又饿他还不想死好想回家。   周禾带着村里人找了几个时辰,还是没有一点线索,他顾不上哭,也顾不上腿软,心里只有无尽的后悔,不应该让柳儿一个人去院子里的,都怪他粗心大意,柳儿那么小若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可怎么办!   村长也知道周禾着急,那双眼红得吓人,脸色更是苍白得没一丝血色,死死咬着嘴唇不开口,他叹了口气吆喝着问大家伙:“有没有人看到外乡人来过咱们村?你们都在外头打粮看没看到生面孔?”   村里人瞧着周禾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都知道这两人相依为命不容易,咋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但家家户户都忙着干活儿,确实啥都没看到啊!   大家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束手无策地低着头,找也找了,那孩子定是被抱走了,正小声嘀咕着人群后头突然喊了一声,“周禾找大家伙帮忙找人也没啥好处啊,我看你不如拿出几十两银子,谁找到人银子就给谁,大家伙一高兴说不定孩子就找到了。”   周禾一愣转头盯着说话的张大根,夫妻俩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管旁人指责的目光,本以为以周禾的脾性不会理会他们,他说这话也只是想隔应隔应人,看到他这副心急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没成想周禾点头了,“若是大家能帮我找到柳儿,我倾家荡产也愿意,我家有的你们都可以拿走。”   周禾只觉得夫妻二人是来落井下石的,但这也是个法子,总得试一试。   “你此话当真?”张小蒙本想吓唬吓唬他出出心里的恶气,但转念一想,何不趁这个机会诈他一笔银子,只有他们知道柳儿在哪儿。这买卖稳赚不赔。   “村长也听到了,您老做个证,谁找到孩子谁就有银子,那我们两口子也得帮帮忙了。”   她说完也不看村里人的反应拉着张大根转身就走。   “这……”   村长狐疑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周禾见状木然的表情也有了一丝松动,愣神间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出什么事儿了?柳儿不见了?”   江现离拎着柴刀大步走了过来,他们正在山脚下砍柴,有村民来寻说周禾家的娃娃丢了。一路上他想过很多种情况,心里没由来的紧张,柳儿出事周禾定会挺不住,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村里人找了这么久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禾,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冲他伸出了手,周禾本还强撑着,心里想着柳儿还没找到他不能先垮了,但看到江现离仿佛身体中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他扭头声音滞涩:“江大哥,柳儿不见了,就在院子里丢了。”   见周禾迈不动步子,江现离眼神一颤,向前几步揽住了周禾的肩背,沉声道:“麻烦大家伙继续找人,若有线索我们愿意出银子,孩子是在院子周围丢的,我们要先回家看看。”   村长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带周禾先回去。   一路上周禾都没开口,只是默默流眼泪,江现离也知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孩子,但周禾的状态他也不放心,“柳儿不会不缘无故跑远,我猜是有人诱他出门的,孩子落单了贼人才有机会下手。”   村里人多眼杂,农忙时节路上都是行人,被发现的风险极大,就算是人牙子来偷孩子也不会赶这个时候,若是村里人下手就方便的多,回来的路上江现离沉下心来仔细考量过,他偏向于是相熟的人起码在本村活动不会引人注目,但,是谁呢?   他家院子周围少有人来,门口脚印乱糟糟的,除了三口人的明显还有不属于他们的印子,甚至还有鸡的脚印。   “周禾,鸡舍里的鸡都在吗?”   江现离突然发问。   周禾不明所以,点点头“嗯”了一声,陡然睁大眼睛,“江大哥,你想到什么了?”   “我清早出门时,门口没这么乱,更别说鸡的脚印,定是有人带着鸡来过,我们去问问村里人。”   江现离不想耽搁时间,拉着周禾就去找村长,路上又听周禾说了张小蒙夫妇的话,顿觉有蹊跷,他习惯性的蹙眉,周身气息瞬时冷了下来,“我们去找那两人。”   天越冷日头落得越快,马上就要天黑了,秋风四起,猎坑里勉强能避风但除了风声只有黑乎乎的天色再无其他,柳儿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日,这会儿缩着小身子紧紧地抱着膝盖,脑袋一垂一垂地,心里还盼着爹爹能找到他,但这么久了,爹爹一定很担心,会不会因为他不见了又生病了,本已流干的眼泪又盈满眼眶,柳儿瘪瘪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这里离山脚较近,平日里少有人来,但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握着一根木棍脚步轻快地走近,那人背着一个背篓,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各种药草,袍子下摆随意扎进了腰带中,勒出细细的一截,再往上看分明是一张小巧精致的脸,黑暗中也能看出那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那人唇角勾起看样子心情不错。   冷风打在身上,杨芪似无所觉,他惦记着怀里的那颗珍贵的草药,大伯总拦着他上山,若是他不去,这么好的宝贝不就被别人得了去!   他健步如飞,想着抄近路回村,却猛然间听到一阵小孩的哭声,杨芪顿住一瞬凝眉细细分辨,果然有声音。   举目一望便看到周围有几个土坑,医者仁心,他本就是大夫更不能见死不救了,急忙循着声音跑过去,就见一个土坑里有个小身影哭得一抽一抽的,杨芪双眼微眯勾唇一笑,“找到你了,小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出现,他是谁呢?有奖竞猜—3— 第55章 杨芪   夜幕降临, 山景村却星星点点亮着火把,村长带着人围在张小蒙家门口,一副不交待谁也出不去这个门的架势。   “村长, 你这是啥意思,孩子丢了你们不去找,来我家做啥?”   张小蒙抱着手臂抵在门口,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恼怒。   “张家媳妇儿,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 今日晨间你们一家子都干啥了?”   村长有话直说,“既然村里没有外来人, 那孩子就是被本村人带走的, 我得好好问问。”   张小蒙闻言悄悄干咽了口吐沫, 反问:“你们咋这么肯定孩子是在村里丢的?说不定是自己跑出去玩儿被野狼叼走了呢。”   “若是野狼来过, 我家门口不可能有其他人和鸡的脚印。”江现离冷着脸黑沉沉的目光锁住张小蒙。   这眼神看的她背后一毛,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早上特意交待过张大根和儿子一个蹲点一个望风, 要避开村里人,不可能有人看到的, 估摸就是听了下午他们说要银子的话来诈她的。   “哼,我说怎么好端端的怀疑我, 难道是我家养不得鸡?”张小蒙胳膊肘怼了丈夫一下道:“我家那只老母鸡不知咋回事,一大早就飞出了院子,他们爷俩出去找鸡了,你说是吧?”   “对对。”   夫妻俩一唱一和, 避而不谈为啥会出现在周禾家门口。   周禾听罢压下心里的怒气, 闷闷的声音响起:“早上有乡亲看到张大根夹着一个黑布袋子匆忙往后山去了, 而回来时候黑布袋子却不见了, 难道鸡飞走了?”   “这!”   “谁在背后编排我们!”夫妻俩对视一眼暗道不妙,怎么有人看到了,不是让大壮放风的吗!   村长李连生背着手深皱着眉,此时端起一村之长的威视,喝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如实说!都是一个村的乡亲,若和你们无关,我们也不会冤枉人,大壮去哪了,叫孩子出来我们问问他。”   “大壮…早睡下了,我们也要睡了,这事和我们无关,你们没事就回吧。”张小蒙也不复刚刚的气势,僵持久了也许还有别人来作证,赶紧把他们打发走才是最要紧的,可是天不遂人愿,张大根也做出赶人的架势话音就被人群后头一个妇人打断了。   “早晨我在屋后剁鸡食,一抬头就看见大根怀里夹了个布兜,那袋子还动呢,后头大壮拎了只母鸡,我寻思两人是去抓鸡了,那来得及多想,我老婆子虽说年纪大了眼神可好使呢,乡亲们都在这,你说,你抱着袋子去后山干啥了。”   说话的是离周禾家不远处的一个老寡妇,平日里极少出门从不和人结仇更不会随便冤枉人,这是第二位作证的村民,她的话自然有些份量。   江现离一直在观察张小蒙夫妻二人的脸色,果然听了老婆子的话更心虚了,张小蒙眼珠子乱转,每听一句脸色就难看一分,张大根甚至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没鬼才怪呢!   天色这么晚了,柳儿已经丢了一日,若是再和他们扯皮孩子就危险了,思及此江现离沉声道:“村长,报官吧,村里出了人牙子,其他孩子也不安全了。”   “别别别,别报官!”   张小蒙急忙打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大壮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跑过来问:“娘,他们怎么都在咱家啊,周柳不是在后山猎坑里吗,咋都来这找他了?”   “大壮!你说什么?”   孩子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周禾瞪大眼嗓音沙哑,“你怎么知道柳儿在哪儿?还说不是你们干的,快带我去找孩子。”   这下想抵赖也没机会了,张大哥面如土色,张小蒙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地拧着儿子的胳膊,只把他疼得嗷嗷叫,大壮的瞌睡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才后知后觉自己说漏嘴了。   “劳烦村长报官,我带他们去后山找柳儿。”   江现离眉目阴沉上前一步钳住张大根的脖子,手上传来的力道仿佛能把他的颈骨捏碎,不顾他的挣扎狠踹了一脚,平时窝囊的汉子这会疼得汗如雨下,求饶道:“我们只是想吓唬吓唬周禾,没有恶意的,明日就会把孩子送回去,我这就去带你去找他!”   张大根仓惶拨开人群,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子,“村长,孩子找到了,在老大夫那。”   “孩子怎么样?”村长率先问。   “都好呢,你们快去看看吧。”   听他这么说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呼了一口气,孩子没事就好,周禾站在江现离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眨眼时任由眼泪划过脸庞。   “别哭,我们去接柳儿。”   手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周禾的心才落了地。   老大夫家平日里只有他一人,临近几个村也常有人找他瞧病,前几日族中的一个远房侄子要来小住一段日子,他自是高兴,不仅有人帮忙看家还有人帮忙磨药看病,这侄子可是京城的大夫呢。   杨芪自小学医,但是爹娘走的早,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在京城落了脚,不知为何突然传信要来偏僻的山景村,老大夫不欲多问,年轻人自然想法多变,许是伺候倦了达官贵人们,要来山野躲躲清闲呢。   “小芪,我刚回来时就听柳儿丢了,没想到被你小子救回来了,周禾可得好好谢谢你。”   老大夫正在配安神压惊的药,扭头看杨芪,哪成想这孩子压根没听他说话,一门心思地盯着桌上那颗草,他无奈说:“放心吧,老头子我不和你抢,这药归你了。”   “哼,本就是我的,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爬了几个时辰的山才找到的,拿银子换我都不卖。”杨芪轻嗤一声,拿了红布仔仔细细地包好收到了盒子里,这才满意地拍拍手随意问:“大伯你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你这孩子!”   老大夫不禁瞥了侄子一眼,长得这么俊俏的孩子若是不说话活脱脱一个美男子,可一开口,就能气死个人,脾气火爆不高兴就怼人,这样的性子在京城那种地方可不是要吃大亏。   “我看你啊,年纪也不小了,不成家不娶亲就是因为你这性子,谁能忍得了你呦。”   他是长辈难免唠叨一些,杨芪听了他的话少有的没反驳,而是微微出神,一双桃花眼也耷拉下来,细嫩的手掌轻贴小腹,不由得想到了京城的那个人,呵,少爷我也不忍了,从此以后山高路远再也不见。   正出神间屋外传来动静,周禾急匆匆地顾不上敲门推开门问:“老大夫,柳儿呢?”   “嘘。”老大夫一见来人是周禾打了个手势指指里屋,“已经睡下了,孩子没事就是受了惊我都看过了没有皮外伤,这不配好了药,一会儿你拿回去吃上三日就好了。”   周禾眼圈红红的道了谢直奔里屋床边,江现离抬眸望了一眼正要跟过去,脚步一顿,这屋里有个陌生人。   “听村里人说是您家的侄子救了柳儿,想必就是这位小哥吧。”江现离目光坦荡地看向立在桌边的杨芪,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身量和周禾差不多,模样倒是让人惊艳,他暗自打量片刻,拱手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今日来的匆忙,改日我们再来登门道谢。”   江现离说得不是客气话,若是他们去晚了,山脚下偶尔也有下山的野兽,随意可能发生意外,柳儿能平安回来多亏了杨芪。   只是他道了谢却不见杨芪回话,反而从江现离进屋那刻起,杨芪就惊讶的不起身目光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困惑,他……他怎么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在屋内蔓延,江现离双眼微眯也觉眼前这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脑海里仔细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什么,他本就是失忆的人,实在没什么想法。   老大夫在一旁见侄子失礼,只会对人发呆,暗道难道这小子见到英俊的汉子不会说话了?   “咳咳!”他咳嗽一声提醒杨芪,这才见他有了反应。   刚刚发呆的功夫,杨芪脑海里闪过很多种可能,这男人是京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来做生意的,但小山村里有啥生意非要他亲自出马?或者是姓郑的托他来找自己的?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杨芪就自嘲的摇头,那个该死的男人都要和官家小姐成亲了,怎么可能再来找自己,江现离出现在这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   想到这里,杨芪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回:“举手之劳,都是一个村的,况且我是大夫,哪有不救人的道理,你们客气了。”   他本想探探江现离的口风,但看这男人神色自然,不似在伪装,说不定他是江现离走散的亲戚?   “我叫杨芪,是杨老大夫的远房族侄,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江现离,里屋两人是父子,周禾和周柳。”江现离对外人一向话少,若不是这人是柳儿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想主动搭话。   杨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一会儿把孩子带走吧,我还有事,你们自便。”   说完转身就出了门,背后身的瞬间谁也没注意到那两片薄唇勾起嘴角扯出一丝玩味的笑,有意思,他果然是姓郑的好兄弟,幸好他没见过我,否则定会把我认出来,不知这家伙在这儿待多久了,好好的富商不当,想来当村夫?   江现离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眼神,抬腿去了里屋。   周禾牵着柳儿的手又亲又蹭,失而复得的感觉席卷了他的脑海,上天还是眷顾他的,柳儿平安就是对他最大的馈赠,他满脸泪痕半跪在床边,此刻只想把柳儿拥在怀里,好好抱抱他。   江现离边走边脱下外袍,俯身在周禾发顶上亲了亲,低声安抚,“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肿了等柳儿醒了就认不出爹爹了,咱们回家吧好吗?”   周禾伸出袖子胡乱抹抹脸,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泪水浸润,鼻尖红红的可怜兮兮地瞧着江现离,“我来抱柳儿。”   江现离半是心疼半是失笑顺从地递过袍子,应声:“好好好你来抱,孩子裹好别受风。”   两人离开时没见到杨芪只得对老大夫谢了又和村长打了声招呼,这才快步回了家。   柳儿的小身子刚沾到床上,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就见自己在爹爹的怀里顿时瘪瘪嘴又哭了起来,“爹爹,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爹爹不好,让柳儿害怕了,以后再也不会让柳儿离开爹爹了。”   周禾拿着帕子边擦泪边轻吻他的额头,父子俩拥着放声哭了好一会儿,江现离拿着热帕子一边给柳儿擦手一边脱了外袍,直到把柳儿哄睡才缓缓呼了一口气,“周禾你也擦擦,这一日都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热些饭菜?”   “不用了江大哥,明早再吃吧,你也洗洗咱们早点睡吧,我要搂着柳儿,不然他睡得不踏实。”   周禾抓住江现离的大手,放松地合着眼用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喃喃道:“谢谢你,江大哥。”   “好,咱们先睡觉。”江现离转身吹了油灯上了床,柳儿窝在周禾怀里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在梦里小嘴还一抽一抽的,呢喃着“爹爹”,周禾后背靠着江现离的胸膛,江现离身量高,长臂把父子俩都搂在怀里,他吻了吻周禾的耳侧,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睡吧,明日我们再去村长那处理那夫妻俩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身份揭晓~ 第56章 还怕我和你抢人?   翌日周禾特意起了早, 蒸上了一碗鸡蛋羹,又热了昨日的油饼,煮了一盆稀粥, 这才回屋。   里屋柳儿已经醒了正坐在江现离的腿上听他念书,哭了一日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脸蛋红红的,可怜的小模样可把周禾心疼坏了,他刚走近柳儿就张开了小手, “爹爹抱抱。”   柳儿平日里乖顺听话很少撒娇,但周禾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还离不开爹娘, 哪能不会撒娇呢, 他一手托着柳儿的小屁股一手拍着背, 笑着问:“刚睡醒就读书, 我们柳儿真用功。”   回应他的是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动了动在肩膀上传来一声闷哼。   周禾对着江现离使了眼色,他也担心昨日的事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 江现离会意, 早上小家伙精神不错,主动说想听故事, 只是看到周禾时才委屈巴巴地粘了上去。   没事就好,“柳儿饿了吧, 咱们去吃蛋羹。”   周禾抱着孩子转身江现离亦步亦趋地跟上,柳儿自己会用筷子也不用人喂饭,不过他不想离开爹爹的怀抱,看到桌上的碗筷犹豫地低下了头。   “爹爹喂柳儿吧, 好吗?”周禾看出他的心思, 心软地拍拍他的小肚子, 舀了一勺蛋羹吹了吹, “来张嘴。”   许久没被爹爹喂饭,柳儿大口吃着软嫩的蛋羹害羞地笑了笑。   见孩子露出了笑容,江现离和周禾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打算再问柳儿昨日的事了,只当都过去了,令人恐惧的回忆若是能忘掉那才最好不过了。   饭后收拾妥当后,江现离递给周禾一本柳儿常读的书,说:“若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我去村长家一趟,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抚了抚周禾的眼尾,眼底泛着青黑色,昨晚也没休息好,柳儿吃饱喝足也打着哈欠,大眼睛泪汪汪的,江现离索性抽回书顺手给父子俩盖了被子,“睡吧,我会栓好门。”   床上的两人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柳儿躺在暖和的怀里已经合上了眼,周禾强撑着困意轻声交待:“江大哥,早去早回。”   “放心。”   村长家一早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屋里坐着几位村里的老人,都是有威望的,这会儿都挂着一副愁容,看着站在正中央的张小蒙和张大根夫妇。   江现离神色淡然地坐在村长旁边,只等衙门来人拿人,村长则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那两人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俩啊,真是自作孽,就算和周禾有嫌隙,怎么能忍心对一个四岁的娃娃下手!”   村长敲敲烟袋,狠狠剜了他们一眼。   昨夜派村民轮流守了他们一晚上,既怕他们连夜逃跑没法交代又怕他们想不开做出傻事,幸好柳儿平安,没惹出更大的祸端,但眼下又不好意思开口求江现离饶恕他们,都是山景村的人,倒是让他进退两难了。   他不开口几位老人也不敢贸然求情,江现离冷脸看着那夫妻俩,薄唇微动溢出一声嗤笑:“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后果,你们真应该庆幸柳儿没事,否则,就不是送你们进衙门这么简单了。”   村里人都知道这男人面冷如今看来心也不是软的,那副深潭一般的眸子像粹了寒冰一样冰冷,只看上一眼张小蒙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浑身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下意识地别开了眼,她脸上的肉褶子一颤一颤的,揣着手不敢还口,再也不复泼悍模样。   她早领会过这男人的手段,不该头脑一热对周柳动手的,她家窝囊男人靠不住,村长又指望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只有无尽的悔意,恨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僵持到了晌午,衙门的捕快来到上景村带走了张小蒙夫妻俩,大壮也被带上了马车,江现离对捕快交待了几句又塞了些银子才退后几步,捕快会意满意地摆摆手才带人走了。   山景村村名一向安分,许久没惹出事端了,这件事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与此同时,也有大嘴巴的妇人开始说起老大夫家来的那个侄子,那模样真叫一个美,比大姑娘还好看。   “他比咱们村周禾还好看?”   “你是没见到,我可看见了,脸那个嫩呦,眼睛也勾人,和那画上的狐狸精似的。”   “和周禾可不一样,周禾虽说模样也俊娇模娇样的,但看面相就是老实孩子,这小子可不同,就像……”她没读过书脑中一时想不出啥贴切的话,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巴掌道:“就像大户人家养的小妾,那双眼生的勾人,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   “你这老婆娘说不出啥好话,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   “我嘴笨,等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几个长舌妇你一言我一语,隔着几步远都能听见她们的吵嚷声。   而众人口中议论的主角杨芪则是事不关己的躺在大伯家的里屋睡得正香,这一睡就梦到了不该入梦的人。   梦里他正在药铺后头晒草药,突然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抱了满怀,那人埋在他的后颈深深地吸了口气,嘴上还不正经地调笑:“真香,怎么日日泡在药房里,身上却比花魁娘子的味道还好闻?”   杨芪偏头躲了躲,即使动作挣不开他的怀抱口中也没好气地回:“你来干什么,想闻香味去花街柳巷,我这是药铺不卖香囊。”   “你说我来找你还能干什么。”后头男人得寸进尺地用牙齿轻碾他后颈细嫩的皮肉,一边动作双手一边不老实地滑到了腰下,暧昧地拍了拍,这副模样在暗示什么杨芪再清楚不过了,和他厮混了这么久,他深知郑成乾想要的也只能是那件事了。   杨芪放下手中的簸萁,在那双手往更深之处探去前及时拦住了,他背对着男人自嘲一笑随即敛下眼皮,提醒说:“院子里随时有人经过,郑公子不怕别人瞧见?还是说你想在这里试试?”   经他提醒,郑成乾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便刻意印证他的话一般转手扯开怀里人的腰带,喉咙里溢出愉悦的笑意,跃跃欲试道:“他们都是你铺子里的伙计,难道这么没眼色,我倒要瞧瞧谁敢来看,你怕了?”   杨芪早知这人是个花花公子,什么风月事没做过,和他斗嘴自己哪里赢过,脸皮更是不及他一分的厚度,他余光瞥见衣带已经滑落,胸前的衣襟马上就要散开,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杨芪急忙示弱道:“我说笑的,咱们回屋吧。”   “嗯?”   郑成乾闻言眼底兴味不减,故意咬着他的耳尖说:“可我觉得这里很好,偏不想回屋。”   杨芪十分后悔刚刚说的话,他怕郑成乾混不吝的劲头上来真在这儿把他办了,只能转身主动依偎在他怀里,细声求饶:“我不想在这,回屋吧,回屋都听你的。”   郑成乾就爱杨芪这副乖顺撒娇的模样,平时像个呛口的辣椒一样,一点就着,帮人治病都能弄出人命,可在自己这儿让他乖就乖,让他浪就浪,人长得又美,那帮勾栏院里的庸脂俗粉哪能和他比,况且床上床下都合心意,仔细想想确实这段日子最满意的人了,陪他多玩玩也无妨。   郑大公子抛下思绪心满意足地拦腰抱起人,抬腿迈向了里屋,杨芪紧紧攀着他的脖颈埋首在他肩上垂眸遮去自己眼底的黯然,他心里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屋内断断续续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梦境一转,杨芪在小厨房熬汤药,就听男人收拾妥当从侧门离开的脚步声,像往常一样不打一声招呼,不知怎的,那日他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只听门口马车旁小厮欠着身子报:“少爷,我们派出去的人手还是没打听出什么消息,已经传信给李壹和李柒了,还有咱家老爷已经应了和杨大人的亲事,就等选个良辰吉日让您成亲呢。”   小厮絮絮叨叨还在继续说,门内杨芪手脚冰冷,握拳的手心传来一阵阵刺痛,心里像被湖水浸满一样坠得人喘不上气,他抱有一丝希望还想听男人的回答,果然意料之中地听见了一声“嗯,就按老爷子说得办吧。”   马车渐行渐远,杨芪回过神来发现脸庞已全是泪水,他闭了闭眼嘴角漫出苦笑,早该想到的,他和郑成乾不过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若不是当初他救了自己,也不会牵扯不清,他自小一个人本就习惯了,何必不自觉的陷进去自讨苦吃,本是自欺欺人的贪恋有人陪伴的那份温柔蜜语,到头来只是一场空罢了。   杨芪一向拿得起放得下,本想着自己狠下心来和他做个了断,直到那日晕倒后给自己把了脉……   梦境到这里自然而然的结束了,杨芪睁开眼,不知何时眼角的泪又氤氲了枕头,他暗叹自己没出息,却惦记着时辰到了该起床喝药了,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又安抚地摸摸小腹,心道肚子里的小东西可要好好宝贝着,想到这他弯起眉眼露出了欣慰的笑,许是上天眷顾他,终究舍不得让他一个人。   喝了药又替老大夫磨了药粉,眼看就要天黑了,老大夫看病才回家,他前脚刚到后脚周禾一家人就进门了。   昨晚江现离专门托王生去镇上时稍几样礼品回来,下午办完事周禾给柳儿穿好了衣裳就出门了。   老大夫一瞧果然是来道谢的,摆摆手道:“你们客气啥,我这侄子也是心善的,比周禾大不了几岁,正好你们都是年轻人还能交朋友。”   昨日来得匆忙,周禾来不及多看,今日一见才看清柳儿的救命恩人的模样,明明是个男人,可是这样貌也太俊了,不,应该是说漂亮,眉眼精致但却不女气,周禾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趁他愣神的功夫,杨芪也在打量他,对于周禾惊讶的目光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对他好奇,看着还没到及冠的年纪却有个四五岁儿子,难道江现离还看上了个鳏夫?他是看中了这副白嫩俊俏的脸蛋?   确实模样不错,稍一打量就觉得眼前人是个柔弱无害的人,还没等开口打招呼,下一瞬他便注意到站旁边高大男人略含警告的目光,那双冷淡的眼睛只和他对视一瞬就移开了,随即便伸手搭在周禾的腰背,动作刻意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杨芪蹙眉,什么意思?还怕我和你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杨芪无奈:我有老攻!(bushi) 第57章 吃醋   “礼我收下了, 客套话不必多说了,孩子没事就好。”杨芪清咳了声说道,直把周禾一肚子要感谢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周禾求助地看向江现离, 一双圆眼写满了无措。   短短两次见面,杨芪的态度都是这样不冷不热,江现离对他谈不上好印象,特别是刚才周禾看到他那张脸竟出神了片刻,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 对杨芪的态度也冷了几分。他拍拍周禾的腰对老大夫道:“平日里您就帮了我们不少忙,周禾总念叨要好好谢谢您, 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老大夫也是看着周禾长大的, 答应的爽快, 末了还笑呵呵地介绍杨芪给周禾认识, “小禾我侄子要住一阵子,若是我不在, 你有事可以来找他, 他可是京城来的大夫,医术比我这个老头子高明。”   这下周禾眼里的惊讶更甚, 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明明差不多的年纪, 他只会干点家务活,别的更是一窍不通,从前在现代学的那些技能到这里也用不上,周禾想着想着忽然有些灰心, 重活一次还是普通平凡的一个人罢了。   江现离见周禾目光盯着杨芪不放, 手掌不禁暗暗施力, 怀里人感到腰侧的力道顿时回神, 这才意识到初次见面这样盯着人很失礼,周禾闹了个大红脸,害羞地解释:“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没有冒犯的意思的,我叫周禾,这是我儿子周柳,他能平安回来多亏了您,我们一家人都会牢记您的救命之恩的。”   在村里生活这么久许久不见陌生人,周禾本以为自己不怕人了,但面对这样好看又冷淡的年轻人还是不免有些怕生,说完话也不敢再盯着杨芪瞧,身子下意识地靠向了江现离。   两人动作自然丝毫没觉得依偎在一块的姿势有何不妥,杨芪也顺势收回打量的目光,扯出了一个熟练的笑容,指着江现离问:“你俩是父子,那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老大夫诧异地看着侄子的侧脸,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失礼,打听人家的私事干什么?   “杨芪你这小子……”   周禾抬眸和江现离对视一眼,触到他好整以暇目光后才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开口:“江大哥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我们……我们是亲人,我和柳儿把他当一家人的。”   老大夫听罢赞同的点点头没觉得周禾的话有问题,都来村里半年多了,江现离对周禾也好,父子俩被他照顾的也不差,这不就是一家人嘛。   可江现离听到这个称呼似是不满意眼里划过一丝懊恼,垂眸间悄悄地遮掩了,他看着脸色红扑扑的周禾舌尖顶了顶上下颚,不过转念一想没必要在外人面前解释太多,他瞥了眼杨芪声音寡淡地说:“我们是来道谢的,至于其他的事杨大夫就没必要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了。”   周禾还没反应过来就抱着柳儿被江现离带到了门口,他忙回头看了一眼杨芪只看到那人嘴角的一抹笑意。   屋里又安静下来,老大夫拎着手里的药杵走过去不解地问:“我说乖侄儿,我怎么瞧着你对周禾家的汉子好奇得很,难不成你看上他了?”说完又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不对,江小子虽说是村里最英俊的又能干活,但他失忆了,只认周禾,我看你趁早歇了心思,别自讨苦吃。”   “大伯,你看我像要挖墙脚的样子吗?”杨芪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药杵,边捣药边道:“我就是看他不同,不像村里人,这才多问了几句。”   “总之你小子别仗着模样好给我惹麻烦。”   “哼。”杨芪撇撇嘴心道我早在京城就惹了,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麻烦呢。   回到家江现离就去了灶房烧水,等给柳儿洗完澡小家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不一会儿就趴在周禾肩头睡着了。   江现离洗完带着一身水汽靠近,抱起柳儿作势要回他的小床。   “江大哥,”周禾伸手拦了一下悄声说:“柳儿半夜醒了怎么办,我担心他害怕。”   “醒了我去哄。”   说话间江现离已经大步去了小屋。   周禾呐呐地收回了指尖,望着江现离高大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离开杨大夫家江大哥就一直沉默着,刚刚面无表情的冷硬模样定是不开心了,为什么?   他急忙坐起身等江现离回来,过了片刻江现离直接吹了里屋的油灯,只留窗边半截昏暗的蜡烛,屋里像是黄昏时刻暖黄的光映在周禾脸上,给他本就柔和的侧脸镀上一层暧昧的光晕。   江现离踱到床边伸出手指托住了周禾的下巴尖,轻轻磨挲着,周禾睁大眼观察他的神色,手指紧张地抓紧了被子,“江大哥,你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你看出我生气了?”江现离不答反问。   周禾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舌尖轻抿了下唇角,大着胆子攥住了放在下巴颏的手,如实说:“我知道你不开心了,只是我不知道原因。”   他声音本就细软,这会儿生怕是因为自己惹的江现离不如意了更是绵绵喏喏地含在嗓子里不敢大声说,江现离见他面色着急,心里兀地软了一块,垂眼看着老实得像猫一样的周禾低声问:“我和杨芪谁好看?”   “嗯?”   周禾感受到自己的唇瓣被江现离的指腹轻轻剐蹭,这样带着狎昵的动作让他的整张脸“轰”地红了个彻底,大片大片的绯色漫开,眼底也蒙上一层雾气,他哆嗦着唇,“江大哥好看。”   江现离闻言轻啄了一口那两片柔软,周禾发出“唔”的一声轻叹,指尖用了力,眼底水光摇动,朦胧柔和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生动撩人心弦。   “那怎么一直看他却不看我?”江现离十分满意周禾的反应,更加想逗他,表情也不复刚刚的严肃,两人身上的水汽已经消散了,但身边涌起了更深的热意,周禾目光细细描绘江现离的脸,眉骨高挺眼神深邃,下眼睑勾起流畅的弧度,盯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总有说不上来的其他的意味。   “怎么不回答我?”江现离又吻了一下周禾黑葡萄似的眸子,心情好了不少,嘴上却步步紧逼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说话间周禾不知不觉地靠在了床头的被褥上,双手抵着江现离宽厚的胸膛,而男人则极具压迫感的撑在他上方,周禾莫名觉得此时气氛有些特别,他来不及细想嘴唇就被深深地吻住,唇上力道之大他被激地蜷了一下指尖,下一瞬一只大手握了上去严丝合缝地填满了他的指缝,双手交叠手心贴着手心,周禾的心开始发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唇上突然传来一下刺痛,江现离不满他的分心牙齿轻碾柔软的唇瓣,意料之内地听到了身下人发出一声轻呼。   “江大哥!”   周禾的话里充斥着气音,他一只手和他十指交握,另一只手抵住了那只放在他腰侧的大手。   相触的皮肤逐渐发烫,说不上谁的体温更高一些,周禾感觉今晚的屋里热得他喘不上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江现离却没注意到似的,那只手沿着腰线小范围地划动,半晌才沉声说道:“周禾,你好烫。”   他动作没停略带薄茧的指腹试探地往上探去,掌下的肌肤触感细腻柔滑,江现离觉得自己像是在抚摸着一块上好的绸缎,周禾哪里经过这种事,一时不知该躲还是还老实不动,他并不抗拒,只是心里慌,额角开始流汗,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出了泪花。   “江……江大哥……”周禾声音沙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你想做什么?”   往常江现离只是亲亲他抱抱他,这几日也习惯他的触碰,夜里抱在一起睡时,江现离只是伸手搭在他的侧腰上,从没有这样肌肤相贴过,周禾说不害怕是假的,他不敢看江大哥的眼神,怕自己没经验又怕自己扫了兴。   他也不拒绝,老老实实地躺在被褥上,江现离的唇已经越过耳根移到了他细嫩的脖颈,不过几瞬身下人却没动静了,他抬起眼就见周禾要哭不哭的抿着嘴角,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理智终于战胜了冲动,江现离情难自禁的眼神顿时清明,说好的慢慢来要等他习惯,可今晚因为在杨芪那吃了点儿飞醋,又因为他在周禾家无名无分心里不舒服,坏心眼地想小小地惩罚周禾,本是亲昵玩闹的心思却差一点过了火,怪只坏他自己本就对他存了心思才失了理智。   江现离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片刻,急忙停了动作,手也从周禾的亵衣里抽回,双手捧着他的脸蛋轻柔地道歉,“周禾,我错了,别生气好吗,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我……你打我两巴掌吧。”   说着他抓着周禾的手要往自己脸上招呼,没想到周禾却攀上他的肩膀啄了下他微微张开的嘴唇。   周禾刚刚只是在想,自己心里是渴望江大哥的,只是又想到他还没有恢复记忆,若是日后清醒了知道自己和他发生了更深的牵扯会不会后悔,他在跟自己心里的小人斗争,出神间江现离已经停了动作,正在对他说抱歉。   你有什么错呢,我的心思也不单纯的。   自从那日互通心意,一直以来都是江现离引导他,他只会接受只会习惯,从没有主动做过什么,想到这周禾难得鼓起勇气犹犹豫豫地将唇贴了上去。   江现离愣神一瞬但很快掩下神情,反客为主地噙住唇瓣,周禾配合地张开嘴,指尖碰到了他滚动的喉结。   “可以吗?”   周禾缓着呼吸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用动作给了他回应。   烛火燃了几刻钟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江现离的手勾住怀里人的衣领,系带顺着动作散开,露出一片白腻的胸膛,周禾感觉身体暴露在江大哥的视线之中,羞得脸颊都要冒烟了,他急得拽着江现离的手轻哼:“快点儿。”   “别急,慢慢来。”江现离眸中氤氲着暗色,握着周禾的指尖轻吻,周禾什么都不懂,他怕伤到他只能一边安抚一边让他放松。   “唔!”   周禾眸里的雾气散开洇成了水,眼尾通红轻喘着气,不停喃喃着“江大哥。”   江现离被这声音唤的心软,他克制住自己慢慢地带着周禾动作,直到后半夜周禾才停了细弱的哭声,细白笔直的双腿圈住了他的腰,柔软的身子挺起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江现离额间的汗水低落,脖颈间浮起青筋,一双大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身下人汗湿的脊背,嗓音低沉地问:“还好吗?”   周禾死死地攥着他的肩膀,留下几个指印,他强打起精神瞥了眼燃尽的红烛,恍惚间天快亮了,感受到额间的轻吻,周禾迷迷糊糊地往怀里凑了凑,累极般合上了眼。   江现离轻轻拨开他眼尾的发丝,指尖轻捻那抹泪痕,疼惜地吻了吻他的发顶。   一夜好眠,往常周禾还要早起做饭,今日睡得沉一睁眼天色已经大亮,柳儿穿戴整齐正坐在堂屋抄书,里屋的门关得严实。   他想翻个身但腰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酸软的要命,周禾拍拍脑袋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垂下了头,慢吞吞地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昨晚他和江大哥!   正在回忆昨晚的事突然感觉被子被人拍了拍,随即想起江现离的声音,“醒了吗,哪里难受吗,出来我看看。”   周禾羞得不敢动,刚要装作没醒,被子就被掀开了,露出了他那张红成虾子的脸。   “害羞了?”江现离俯身摸摸他的额头又把他凌乱的发丝捋顺,这才认真问:“昨晚我看了有点肿,这会儿还好吗,让我在看看。”   说着就要伸手探进被子里,吓得周禾急忙开口“不要。”   话一出口两人都意识到周禾的嗓子已经哑得厉害,什么原因造成的他们再清楚不过。   周禾侧头埋在枕头上,只露出通红的耳尖,江现离则是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哄道:“抱歉,是我没轻没重,让我看看,我保证不做什么。”   他边说边试探地掀开被子,周禾只能趴在枕头上胳膊牢牢地挡住脸,仿佛他不看就感受不到江现离的动作似的,约摸过了半刻钟,只觉那处传来一阵凉意,确实舒服了不少。   “江大哥,药哪来的?”周禾闷闷的问。   早上我去找大夫拿的,哦,找杨芪拿的。   “什么!”   周禾顾不上再害羞惊诧的抬头,“这…他…他知道我们的……”   江现离看着逐渐冒怒气的红红的眼,轻笑了一声,福至心灵道:“怎么了,因为我是捡来的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你说什么呢。”周禾的气焰瞬时熄了,他轻蹭江现离的手心,“我就知道你故意的。”   “啵~”   “我想让大家知道,我还无名无分呢。”   江现离故意委屈地看着周禾,直把他看得又想缩回被子里,他逃避般只露出一双眼嘟囔问:“江大哥一个大男人想要什么?”   江现离直截了当说:“想要你叫我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腻哈哈哈哈!   快要放假了想多更点快点完结,计划也是30万字左右,看看什么时候能更完呢~ 第58章 囤粮食   在床上躺了一日周禾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 午饭也是坐在床上吃的。   晚饭时柳儿只吃了几口饭就撂下了筷子,他耷拉着眉盯着饭碗,江现离不动声色问:“吃饱了吗?”   柳儿摇摇头, 他看了眼周禾又收回了目光,周禾和江现离四目相对也猜不出小孩子的心思索性直接问:“柳儿不开心了?和爹爹说说。”   柳儿扁着嘴犹豫了好一会儿小脸憋的通红,周禾不明所以刚伸过手就被柳儿抱住了,他捧着周禾的手腕左看看又看看,发现手腕内侧有几个红痕, 顿时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流个满脸,一边哭一边抽噎:“爹爹你疼不疼?江叔叔你不要打爹爹, 爹爹会疼的, 呜呜呜呜……”   江现离想擦擦小家伙的眼泪, 没想到柳儿一头扎在周禾怀里哭得正伤心, 这下周禾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整张脸羞窘的看着罪魁祸首江现离, 眸子里盛满了怒意, 眼神示意他好好解释!   本以为门关的严实能隔一些声音的,还是被柳儿听见了, 他年纪小自是不懂怎么回事,天真的以为爹爹挨欺负了, 所以才会担心哭了。   江现离摸摸鼻子温声道:“叔叔没有欺负爹爹,只是昨夜你爹爹做了噩梦,才哭的,不信你问问他?”   柳儿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狐疑地盯着周禾, “柳儿, 江叔叔对咱们这么好怎么会打爹爹呢, 爹爹梦见了伤心的事情, 才不知不觉哭了的,夜里吵醒柳儿了。”   “真的吗?”柳儿收住哭声,“你们别骗人。”   “当然了。”   两人一起保证,柳儿才点点头,小手抹抹脸嘟着嘴说:“江叔叔若是对爹爹不好,以后等你走了,我们就不想你了。”   江现离嗤笑一声凑过去拍拍他的发顶,“从今以后,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们父子俩,我可不想和你们分开,难道柳儿舍得叔叔?”   柳儿老实地摇摇头,江现离冲周禾挑挑眉,等着他的回答,直到看见周禾嗔怒地瞪了一眼又别过头去才得意地笑了,“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我。”   一顿饭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周禾耳根的热度还没散去,夜里躺在床上江现离按揉着周禾的腰腿,力道适中恰好缓解了筋骨的酸痛,舒服的怀里人无意识地轻哼几声,刚发出声音周禾就急忙捂住了嘴,他警惕地看了眼柳儿的房门,一把抓住了腰侧的大手。   “江大哥,停下吧,一会儿又把柳儿吵醒了。”   “嗯?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怕什么?”江现离坏心眼地揽过周禾的腰让他趴在自己怀里,大手作势往下探。   周禾惊得脑门冒了一层虚汗,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襟,看他动作不停又要吻下来,急忙求饶:“今晚不能再做了,我没力气了。”   江现离握住那一截柔韧的窄腰,含住了对方嘴唇继续吮吻,“那你好好亲亲我。”   声音里满是诱惑的心思,故意放地低沉,周禾耳尖红红的被蛊惑一般咬了口他的下巴颏,不满地咕哝:“你又欺负我。”   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就停了,夜凉如水,青砖的瓦房隔绝了外头一切风寒,屋内人被温暖包围一夜好眠。   这几日温度骤降,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霜了,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收完了地,村长李连生打着算盘,半晌叹了口气道:“今年收成不好你们还要卖粮食?可是想好了?”   屋内围坐着十多个汉子,门口站着几个妇人,他们都是村里的种田大户,趁秋收时候粮贩多,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卖粮,只有把银子拿到手里心才踏实。   “村长,往年都是托你联络的粮商,难道今年有啥变数?”一个瘦高汉子问道。   “唉,今年咱们村就你们几家有余粮,你们不知道啊,听说临近的几个县收成都不好,咱们冀州不少地方闹旱灾了呢。”村长解释说道:“我怕你们卖了粮食若是灾情来了口粮不够咋办?”   瘦高汉子没回话旁边扎着头巾的妇人道:“村长,俺们家娃娃要上学堂,老人身子也不好日日用药吊着呢,好不容易能卖钱了哪能犹豫呢,再说了,别的地方旱灾和咱有啥关系,冀州这么多县论也轮不到咱们,我看大家伙都不缺这一口粮,您快给我们找找粮商赶紧卖了吧。”   经她这一说刚才还有些犹豫的几户都附和着点点头,“是啊村长,家里都急着用钱呢,粮食压在手里来年春天价格若是比这低我们不就赔本了吗!”   “哎呦,那可亏大发了,每年我都是入了冬就卖粮,春天的价格也涨不到哪里去。”   “卖吧卖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村长吵的头大,他好言相劝不管用只能帮大家卖粮了,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江现离那日的话,“村长,若是村里人着急卖粮,有多少我收多少,就按市价七文一升收,还请村长帮我留意留意。”   左右卖给谁都一样,李连生略一思量就定下了,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咱们村周禾家的男人江现离有意要收粮食,七文钱一升,大家伙愿意不,卖给他我们也省事儿,你们看咋样?”   村长话音一落屋里顿时涌起一阵喧闹声,几个妇人吃惊地喊了一声,“那个捡来的汉子?他有那么多银子收粮食?”   “是啊,我们村今年收成不好少说也得卖个几十两,他要是赊账我可不答应。”   “赵大哥说得对,要卖就得现银,否则我们不卖。”   李连生咳嗽一声,沉声道:“放心吧,他要是差钱我也不答应,这就把他叫过来商量商量。”   不到一刻钟江现离就进了门,一时间屋里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脸上,而男人仿佛没注意到似的神色平平淡淡,“大家伙都在呢,是我要收粮食。”   他主动打了个招呼,村长李连生却听出了一种淡漠感,这感觉不是对他而是对村里的所有人,都有毫不掩饰的距离。   “咱们村的人都本分,不耍滑头,唯一的要求就是现银交易,你看行不?”村长直截了当地问。   江现离回:“没问题。”   村长在交谈其他人窃窃私语,想不到这男人办事还挺爽快,也不知道他囤粮食要做啥。   周禾家没田,周老爹名下的都在周大伯那儿,自从前阵子他们家出了事,就很少见到周彪出门了。   他媳妇儿还在大牢里,周谷和李元胡也已经搬走了,回了李元胡娘家的村,周大伯孤家寡人一个,只在收拾地时见过周谷几面,来年这几块地就归周禾了,攥在手里这么久也不知他能不能松手。   大家伙边瞄着村长二人的动静心里边猜,他们也猜不到这男人有何打算。   这边江现离已经和村长商量妥当,下午就请各家把要卖的粮食都送到周禾家,请村长作证,称完就给银子。   其他人也没意见,正要回家忙活,就听江现离开口提醒,“今年收成不好,想必大家也知道有的县已经在闹旱灾,你们若是想留到开春我也不拦着,若是还是打算要卖,那就下午送过去,钱货两清,以后缺粮再想买可不是这个价钱了。”   一听这话村里人顿时撇撇嘴,心道想不到这汉子还挺精明,是块做生意的料。   有村长担保也没啥怕的,大家也都考虑好了,打声招呼就回家忙活去了。   村长李连生坠在后头喊住江现离,抽了一口旱烟问:“你手里的银子够不?你要做这事儿周禾同意了?”   “同意。”   江现离那日一提周禾就点头答应了,去柜子里掏出两个钱袋子递给他,一个是当时打猎卖的一百两,还有几十两碎银子供家里零花的,都让江现离做主。   周禾也想过了,过日子不能不留余钱,他自己也存了一些,剩下的就给江大哥做生意,囤粮食要用的银子不是小数目,这一百两说不定不够呢。   山景村里约摸有几千斤粮食,这些银子足够了。   村长闻言放下心来,又多嘴嘱咐:“你做这事可是有把握了?明年开春还不知道什么光景,万一赔了钱你们咋过日子。”   江现离早都打听好了,村长去县里议事也得了确切消息,他们冀州有十二个县,和京州相邻的几个县夏天遭了大旱,秋天颗粒无收,这会儿已经有流民去县衙要说法了。可不知怎的较远的几个县虽然没有旱灾就像景山县的县官一样,丝毫没有警觉,更没把其他地方的灾情当回事儿,压根儿没想到囤粮食这件事上。   村长议事回来倒是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江现离心里冷笑看来这县城的官也是个糊涂官,明知道其他地方已经有流民了确不做好准备,到时若是处置不当,民情激愤,整个州都不得安宁。   不过正好也能趁此机会发一笔财,若是旱灾波及到这里,两万斤左右的粮食可是能顶大用,到时官府为了赈灾收购价格只会更高,若是没有灾情,春天时粮价也比较稳定,不会比七文钱低,所以这个买卖目前看来是稳赚不陪的。   江现离也知村长的担忧的的情况,不过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他的预感不会错,囤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把过冬的柴火食物棉衣都准备充足,这个冬天情况可能会比预计的更遭。   想了片刻江现离还是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明,让村长给村里人提个醒,该准备的就赶紧备上吧。   李连生听罢惊讶地一拍巴掌,“这些事我咋没想到,你说得对,我得赶紧通知村里人,那些粮食也让他们留点,你看行吧。”   “卖多少粮食,村里人说了算,其他的还请村长帮我找找粮商。”   江现离摆摆手说完就离开了,李连生望着他沉稳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下午卖粮的村民都聚在了周禾家门口,一袋一袋的搬进了厢房,一共收了六千斤粮食,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多亏了他提醒,村里人也都留了几袋准备过冬,剩下的还是想换成银子,江现离不置可否只是嘱咐周禾算好帐。   忙到了傍晚,周禾捏着那一摞票据,仔细地叠好放进了柜子里,末了他转转手腕又去了灶房。   鸡舍里几个母鸡还得吃食,周禾舀了麦麸又切了几把野菜,剁好后添水活了一盆,约摸着够吃三天的,才开始收拾厨房做晚饭。   江现离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桌上摆了熬得软烂的苞米碴,又热了几个饼子,配上一碗小咸菜,热气腾腾的家常饭让本就空空的肚子觉得更饿了。   “明日还有邻村的一批粮食也要送过来,再收几千斤装满家里的厢房就够了。”江现离端起碗吹了吹热气,随后抿了一口粥,暖融融的感觉直到腹中,驱散了身上的凉意,手脚也暖和过来了。   周禾点点头,“都听江大哥的,我们得买几把锁,把厢房栓好,那么多粮食在咱家我怕不安全。”   “嗯。”江现离也是饿极了,虽然在大口吃饭但动作并不匆忙,面前也是清粥小菜被他吃得像是大户人家的宴席一样,有条不紊地夹着菜,期间还和周禾商量:“后天我们一块去镇上,采买过冬的食物,以后就在村里活动,尽量别去镇上了,村长回来也说其他县有流民闹事,若是流窜到景山县,定会惹出事端。”   他不是在夸大其词,家里一大一小都需要保护,不出门也是怕遇上危险,周禾边吃边听这才意识到严重性,不禁收了下巴皱起眉头担忧道:“要不把柳儿放王婶子家,咱俩快去快回吧。”   “别担心,有我在呢。”江现离看着周禾鲜活的表情心里喜爱的紧,凑上前去亲了一下他白皙的侧脸,还没等说话突然听到桌旁柳儿的呼声:“江叔叔为什么要亲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被发现了~ 第59章 关系暴露   马上入冬了, 镇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赶集的小贩百无聊赖地揣着手看着过往的路人,估摸着今日能遇见几个客人, 正出神间,耳边一道温软的声音响起,“小哥,这个帽子多少钱?”   “哦,哦, 这个二十文。”卖货的小哥见来了客人立马挂上笑脸,热情道:“这是兔毛的, 你看这花纹都是绣娘一针一针绣的, 旁的人我还不告诉, 这可是咱们这最大的绣庄家的绣娘自个儿绣的, 单是这手艺也值十文钱呢。”   小哥在一旁说话眼神不仅多看了周禾几眼,面前的人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埋在围脖里, 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 皮肤白的不像是干庄稼活儿的人,倒像是哪家娇纵的小少爷, 他看着旁边高大的男人自然地弯着眉眼,倾泄出毫不掩饰地温柔之意, 两人耳语了片刻,便商量好了,就要这个兔毛帽了。   小哥收了二十文钱一低头才看到摊子前还有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一边脸颊鼓鼓的, 看起来嘴里正含着糖球, 旁边高大男人接过帽子直接戴在了娃娃头上, 边打量边点头道:“周禾看, 柳儿戴着正合适。”   那顶好看的人也笑着点点头,两人抱起孩子转身就去别处了,小哥嘴巴微张望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突然一拍脑袋,自言自语:“哎呦看我这眼神儿,没想到那人看着年纪不大,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一家人长得都这么俊,可是少见啊。”   江现离抱着柳儿,身旁跟着周禾,几人左逛逛又瞧瞧,买了不少蜜饯干果,最后又去买了米面粮食,过冬的猪肉和腊肉,又买了一袋子地瓜和土豆,最后打了两桶油买了些调味料,整整花了十二两银子,周禾收好钱袋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又提议,“江大哥,咱们再去趟书肆吧,给柳儿买些笔墨和宣纸。”   “咱们这就过去。”   书肆离王生的马车不远,村里还有其他人一道坐车去赶集,周禾也不想耽误大家伙儿的时间,想着快去快回,刚走过一条街便看到街面尽头一家烧得面目全非的铺子。   “江大哥,那个是不是咱们做衣裳的那间铺子?”周禾忍不住回侧头看了几眼,“怪可惜的,果真是啥都烧没了。”   “听王生说自从铺子着了火夫妻俩就搬走了,约摸是要处别处继续做买卖吧。”江现离只听过王生随口一提,他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揽着周禾往前走,路过不远处钱庄门口时突然听到两个伙计站在门前闲聊,“哎呀你看好好的铺子就这么烧没了,咱们兄弟蹲点蹲了那么久啥消息都没发现,哪见过那人来取衣裳啊!”   “李哥,你可不知道,这是咱们掌柜的要找的人,许是欠他的银子,我还没见过掌柜的对其他人这么上心,一天得催咱们四五回。”   “那有啥办法,那个铺子没了,以后也不用蹲点了,我看掌柜的这银子就当丢了吧。”   两个伙计你一言我一语毫不避讳地聊着,路过的人不经意地都往那头瞅瞅,江现离耳朵灵,只听出他们要找人,而唯一的线索就是会去那间铺子取衣裳,不过听起来是算盘落空了。   他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钱庄的匾额“江记钱庄”,不知怎地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江现离驻足想了一会儿,脑中还是无法把自己和这个钱庄产生联系,索性揉了揉太阳穴道:“这里的伙计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敢当街议论自己的老板,我看过会儿就得被管事的找茬处理了。”   周禾不懂这些,但也知干活的不能随意议论东家,他小跑两步跟上江现离,果然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吼,“让你们去后院干活儿你们两个又偷懒!我看明日就别来了,我这儿不养闲人!”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接街上的人纷纷侧目,江现离单手抱着柳儿,右手牵着周禾步履不停,缓缓扯起嘴角,冲周禾挑挑眉。   过了一刻钟,周禾抱着书本回到了王生的马车,恰好村里几个妇女也回来了,王生赶着马车离开了镇上。   周禾在村里也不常出门,平日里这几个妇人没啥机会和他说话,这会儿离得近几人推搡着互相传眼神,对周禾身边的男人好奇得很,又不敢直接问,只好和周禾搭话。   “周禾啊,你家买了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银子吧,看这架势这一个冬天都不打算出屋了啊?”一个身材富态的妇人挤出刻意的笑问道。   “嗯。”周禾和这位妇人也不熟,只是礼貌的点点头。   见周禾这态度旁边离得最近的妇人上下打量了几眼接话问:“我看周禾这半年多气色都好了,你家柳儿都胖了,我看你啊捡了个汉子回来倒是把家里的运势带起来了,银子也没少赚吧?”   周禾本就不愿意搭理她们,这会儿也听出来几人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他的家事,说白了还是对江大哥好奇,他眨眨眼露出一抹笑容,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笑着说:“要想过日子哪能不赚银子呢,我们也是为了谋生。”   刚才问话的妇人身子微晃,胳膊肘顺势怼了胖妇人一下,示意她接着说。   胖妇人眼珠转了转索性也不问周禾了,这孩子从小就性子软,不爱说话,问啥答不出啥,还是直接问江现离。   前阵子村里李二娘托人说媒没成,可是成了笑话,她们两家也有待嫁的闺女,眼下好不容易碰到一块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胖妇人犹豫片刻狠了狠心对着江现离说道:“你来我们村这么久了,大家伙也都熟识,我看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又能干,想必是不少媒人都上门了吧,可有相中的?”   江现离本来坐在联角落逗着怀里的柳儿,只是默默留意他们说得话,意料之中的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他闻言扯了扯唇,煞有其事的摇头,“没有。”   两个妇人一听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里都带着兴奋,媒人介绍的没看上,说明她们家的女儿还有机会。   “哎呦小伙子,缘分啊那是天注定,给你介绍的你都没有合眼缘的,说明你得缘分不在她们那。”胖妇人喜气洋洋地看着江现离,这男人又高身子又结实,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还能赚钱,这样的人别说他们村就算整个镇也找不到几个,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俨然把江现离当成未来女婿了,不禁探着身子说:“我闺女啊模样也俊,又会女红,家里的活儿洗衣服做饭都会干,人也老实本分,旁人看了都得说一句你们俩是最般配的,回头咱们回村就让媒人去一趟吧,你看咋样!”   “你要给我保媒?”江现离话虽说给胖妇人听,但目光却落在周禾脸上,这会儿旁边人也没动静了,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周禾不做声江现离勾起嘴角又笑着说了一句,“媒人介绍的我确实没相中,不过我倒是相中了咱们村的一个人。”   “咱们村的?谁啊,你也没见过我闺女啊?”   “周禾你们住在一起,你知道是谁不?”   江现离说完视线顺着周禾埋在围脖的下巴颌向上滑去,周禾皮肤白,脸蛋像嫩豆腐似的,此刻微垂着眉眼,脸颊一片红色。   周禾明知道江现离在看他,也知道他说的人就是自己,但哪好意思在村里人面前承认,况且这里的妇人看样子也是嘴巴大的,到时候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江大哥不好,他紧张地搓着手指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当他犹豫之际,柳儿砸吧着小嘴咽下了嘴里的糖块,一字一句说:“我知道,江叔叔中意我爹爹,他都亲我爹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都知道了~ 第60章 郑成乾找人   回到山景村时, 王生赶着马车拐个弯就见村长家门口聚了不少人,走近一听才知李连生正劝大家伙都去镇上买足了过冬用的吃喝和炭火,没事儿尽量别去村外了。   杨芪和老大夫立在人群后头仔细听了一会儿, 这才知道其他县城生了旱灾,和京州相邻的几个县最严重,灾民去找官府要说法,当地的地方官正想办法筹粮赈灾呢。   “京州……不知京城怎么样了?”杨芪想得出神,他离开京城之前姓郑的总是忙得不见人影, 偶尔听他和小厮交待的话也是和粮食、矿场有关的,不知他们是不是早有准备了……   好好的我怎么又想起他了!   杨芪摇摇头轻嗤一声, 做生意的人都有七窍玲珑心, 何况他是领头的二掌柜, 还用自己担心吗, 眼下住在大伯家,他老人家也没个夫人丫鬟帮忙操持家事, 反正自己也是无事可做, 就也听村长的话多采买一些吧,况且冬天过了他的肚子也就能显怀了, 棉衣和宽松的春衣也要早早备上。   趁他走神间,老大夫拍拍他的肩膀唤他:“小芪啊咱们回去吧, 家里有银子,你要买啥去里屋拿就是了,咱们也多置办些物件儿,正好你来了, 家里添了一口人还会做饭, 我有口福喽。”   一路上老大夫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很多, 杨芪低声应了, 面色也逐渐放松,心道左右寻常过日子也要吃喝,虽然听村长的意思是近日不太平,但不出门的话也没什么危险,这个冬天还是好好在屋里养身子吧。   村里人各自散去,小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杨芪伸了个懒腰揉揉空空的肚子想着午饭是吃鸡还是吃猪肉,可远在京城的郑成乾却没他这样的好胃口。   “都多少天了,你们连个人影儿都没找到,我要你们有何用!”   饭厅传来一声吼,吓得周围的丫鬟不禁打了个哆嗦退后一步,这些日子少爷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怎么天渐渐凉了,少爷的火气反而更旺了呢。   大掌柜消失这半年来二掌柜只是更忙了些,问的最多的也是派出去的人有没有大掌柜的消息,虽然那些人都是无功而返,但也没见少爷发这么大的火啊。   可这阵子好像又在找别的人,只要有人回来禀报家里就不得安生了,丫鬟正想着怎么才能让少爷消气,就听厅里传来郑成乾带着怒气的声音,“来人把这些饭菜都撤了,少爷我心情不好看着饭就添堵!”   丫鬟定在原地片刻,才低着头朝前厅快步走去。   屋里已经有两个丫鬟正在打扫地上的碎盘子,几人垂着头暗自交换了眼神,动作别提多麻利了,只过了片刻丫鬟们就打扫完毕默默退下了。   郑成乾坐在椅子上左手不住地按着太阳穴,紧蹙着眉半晌才深呼了口气问:“派出去的人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吗,杨芪什么时候离开的铺子,接着去了哪些地方,这还查不到吗?”   厅下跪着的人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话到嘴边打了几个转儿也没出口,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却汗湿了一层又一层,正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就听郑成乾凉凉的嗓音响起,“哑巴了?我看你们不仅是哑巴还是瞎子,我三哥在哪儿失踪的你们找不到,一个大夫就要眼皮子底下溜了你们也查不到,怎么,是不是觉得我郑府的这口饭吃得这太容易了?”   “掌柜的,我们哪敢啊!”领头的立马磕了个头心一横小声道:“您平时也没让我们盯着杨大夫,所以兄弟们就……就放松了警惕。”   话一出口他也知自己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急忙找补道:“不过兄弟们还是打听出了一点儿线索,听说杨大夫出门时带了不少药,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还有治头疼脑热的,哦,还有妇人用的安胎药都带着了,看这样子是早有准备的。”   “接着说。”   郑成乾撑着侧脸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腰间的玉佩,眉目阴沉地盯着堂下的人。   “还有……还有……”领头的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支支吾吾地道:“兴许是到别处行医了,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铺子都卖了,你告诉我他会回来?”   他正要发火外头冲进来一个护院急急忙忙道:“少爷,有消息了!”   郑成乾闻言压下心里的怒火大步走到他面前,“怎么回事,快说。”   护院回话道:“我们兄弟打听了临近的几条街都没什么线索,那日偶然去了车马行,想着杨大夫若是要出京兴许会租马车,这才碰运气去问问,结果跑了几家果然有消息了,有个伙计说那日一个样貌十分俊俏的年轻人来看马车,但是看了几个都不满意,最后自然是买卖没做成,但那伙计小哥是个热情爱说话的,又见这人好看便多问了几句,听说是要去走亲戚,在冀州,那地方名字里带个景字,是一个村子。”   护院一股脑说完才敢抬头看郑成乾的脸,果然见少爷神情渐渐舒展,不像刚刚那么吓人了,他干咽了口吐沫小心问:“少爷,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郑成乾若有所思说:“哪个车马行?”   “四季车马行,就是西北街拐角那家,老板姓李。”   “去看看。”   郑成乾带着护院大步流星出了门,跪着的领头的急忙起身顾不上跪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赶紧跟了上去。   丫鬟们看到这一幕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看来少爷的火气能消一些了。   还不到一刻钟几人就进了车马行,掌柜的远远望一眼来人气势汹汹,以为是来闹事的,走近一看才认出这不是郑二掌柜嘛。   “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郑老板家财万贯难不成也要来我这小店租车?”老板客气说道。   郑成乾惯会与人打交道,此刻也不着急了,他嘴角轻勾扯出平日里常见的笑,“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李老板帮忙。”   李老板听罢立马做出了请的手势示意他进里屋喝口茶再说,就见他拱拱手直说道:“我最近在找一个人,今日在您家伙计嘴里得到了点消息,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亲自问问他。”   “哎呦,我们店里的伙计都是老实人,不会知道啥……”   李老板面色惶恐还没说完就被郑成乾打断了,“放心,不是和人命有关的事,还请李老板把他叫来吧。”   “唉,成!我这就去叫。”   伙计正在后头给客人介绍马车,眼看这单就要成了,就被扯着耳朵薅到了前厅,“掌柜的,你轻点儿,我这耳朵都要掉了!”   “你这小子平日里油嘴滑舌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不有人来找你了!”   掌柜的没好气的带他进门,伙计一掀门帘就见正堂中央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身金线滚边的墨色长袍,针脚细致,金冠玉带,腰间挂了一枚剔透晶莹的玉佩,伙计暗暗咂咂嘴看来这人是个富贵之人,再瞄了一眼他的容貌,黑发束在脑后,容貌俊美唇瓣含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给他的俊美平添三分亲切,虽看着平易近人,但举手投足间也难掩风流贵气。   郑成乾在别人的地盘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煞有其事的给身后的小厮介绍门口的那个玉摆件,听见后头有动静才看了过去。李掌柜笑着拽着伙计上前道,“郑老板,人给你带到了,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   伙计走近才收回打量的目光,他记性好每日接触那么多客人,却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位,又听说是要向自己打听事儿,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看自家掌柜的态度也知道这人也是他们惹不起的,他半俯着身子恭敬道:“不知您想打听什么,小人定会知无不言。”   郑成乾不紧不慢地踱到他面前略一打量便问道,“小哥不必紧张,我要打听一个人,约摸二十日前,有没有一个模样俊俏的男人来租车马,他身量不高肤白偏瘦,一双桃花眼,应该是独自一人来的,劳烦小哥回想回想,有没有见过他?”   伙计越听越觉得他形容的这个人眼熟,脑海中勾勒出一张漂亮的脸,不禁挠挠头,心道他问的不会就是那个好看的人吧。   郑成乾见他垮着嘴角一副出神的模样,手一勾就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柜台上,伙计嘴巴微张,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银子,嘴里朗声说:“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个大夫,那日有其他客人认识他,寒暄了几句。”   “对,然后呢?”   “然后他问了我每辆马车的价钱,只相中了一个却已经被其他人订走了,后来他就离开了,听他的意思是要离京去投奔亲戚,在一个村里,我还纳闷为啥好好的京城不待要回村,他说那地方有亲戚,离京城也不算远,就在相邻的冀州,那个村好像叫什么景村,当时就没听清楚,眼下我也记不清了,我就知道这些。”   伙计说得话果真和护院打听出来的相同,他说得正是他们要找的人,郑成乾听罢脸上笑意更深,只要有迹可循人就跑不了。   他摆摆手,李掌柜在一旁看着心知这是满意了,他瞪了一眼正要伸手摸银子的伙计,正想再客套几句,就听郑成乾愉悦的声音响起,“李掌柜,我真要好好谢谢你这个伙计了,可是帮了我大忙。”   “哪里哪里,郑老板客气了。”   “不过,我刚刚看你这铺子哪里都好,就是门口这摆件……”   郑成乾话只说一半摸着下巴眼神扫过那樽玉白菜。   李掌柜顺着目光看去,正是自己花了大价钱从商行买回来的玉件,还特意找大师开过光能带来财运呢,怎么有问题?   郑成乾摇摇头颇为遗憾的叹口气,“我们生意人最讲究一个真字,你这玉不仅是假的,而且是我家作坊淘下来的最差的那批,若是超过十两银子,你都算亏了。”   “什么?”   李掌柜顿时瞪大眼凑上前去仔细看着自己的那樽宝贝,这可是他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怎么能是假的呢,他左看右看看不出门道,直到身后的郑成乾提醒,“你把根部掰开看看里头有没有我江家的印记,印记下有个五字,若是有那定是次品。”   独属于江家矿场的印记赫然摆在眼前,李掌柜心疼的仿佛心都在滴血,怒意上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正不知怎么办好,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抚地拍了拍,随后便听到郑成乾邪邪地笑着说:“当然是谁卖给你的就去找谁,这冤枉钱也不能白花啊,记着带几个护院去,商行的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   从车马行出来,郑成乾在路上就调派了两拨人,一方面人去查杨芪有哪些亲戚在冀州,另一方面去查冀州若有村名中有景字的村落,只要找到他们中的交叉点,很有可能就能找到杨芪。   刚回到府上,管家就呈上一封信,正是李壹捎来的,矿上出了事他那时紧急调派李壹和李柒去坐阵,看信上的日期,这封信已经寄出来很久了,怎么才到?   管事的见少爷回来时神色舒展心情不错,才敢倒了杯茶递过去,“少爷,您喝口茶坐下看吧。”   郑成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拆信,管家见状刚转身吩咐丫鬟重新做几样饭菜端上来,就听“咣当”一声,上好的楠木椅子倒在地上撞翻了后头的青瓷花瓶,管家心里一紧瞄着郑成乾惊讶的脸上前道:“少爷没事吧,可是发生了棘手的事?”   “我三哥有消息了!我就说三哥不会出事的!”   郑成乾回过神来又仔细读了一遍李壹的信,信中说他们去景山县查钱庄的账,听一个布庄老板娘说见过大掌柜,听她描述那人长相和江现离有七分相似,而且脖子上也有块血玉,只是他们没能亲眼看见。   管家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咱们找了这么久终于有消息了,可是李壹他们离开了,那里可有人盯着?”   他话音刚落就见刚刚还带着笑模样的郑成乾顿时蹙紧了眉头,管家疑惑问:“少爷,怎么了?”   “不对。”郑成乾摇摇头,“如果那里的人找到三哥定会再传信来,但这么久了也没消息,那边一定不顺利,若是三哥还活着,怎么不回家不联络我,李壹他们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你快去传信让他们去景山县,务必亲自带人去把人找回来。”   管家心道还是少爷心细,眼看着能找到的人都丢了肯定是出事了,他想了想问:“那咱们这边怎么做?”   郑成乾啧了下,甩了甩手上的信,“前阵子江卫那个野崽子总是盯着我找咱们的麻烦,三哥不在,他们家连后事都做完了,姑父也是老糊涂,就放着他败家,江家的生意不好做,这小子还想盯上我们手上的肉,我看他真像只野狗,也不怕贪多嚼不烂,我陪他玩了这么久早都腻了。”   “少爷的意思是?”管家问。   “当然是先解决了他,我们去景山县找人啊,这么久没见三哥,家里这摊生意都是我在撑,少爷我早就累了。”   郑成乾转身去摸桌上的茶,管家笑着点点头一边扶椅子一边给丫鬟递了个眼神,唤她们来打扫地上的碎渣子,本想着问问少爷现在能否上菜,就听郑成乾没头没尾地问道:“景山县在冀州,名字有景字,那里的村是不是也带景字?”   管家不明所以,“兴许是吧,少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眼前人一手叉着腰另一手端起茶碗浅啜了一口,颇有兴味地幽幽开口:“看来我必须要走一趟冀州了。”   窝在山景村的杨芪突然又打了几个喷嚏,他忿忿地摸摸额头温度正好,鼻子也不难受,怎么打了一日的喷嚏,难道有人一直在念叨我?   老大夫包好了药也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额角,见他确实没发热才放心,“正好你把这两副药送周禾那儿,告诉他泡水喝就行。”   杨芪打了个哈欠放下了手里的布料刚站起身,随意瞥了一眼天色又坐下了,他继续捣鼓桌上着针线轻笑一声说:“大伯你也不看看时辰,都这么晚了我过去不是打扰他们小两口嘛。”   老大夫震惊问:“你说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愿意生孩子吗   周禾几日没出门, 这会儿走在路上只觉得冷风嗖嗖地往衣领里钻,刮得脸颊生疼,他边紧了紧围脖边快步往老大夫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几个村里人都毫不避讳的打量他,起初周禾还觉得疑惑,直到他拐弯时听见后头一个妇人的话才知道,原来整个村都知道江大哥和自己的关系了。   怪不得当着他的面就说闲话……   周禾下意识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侧头扫了一眼那两个妇人, 记起她俩就是那日马车上遇到的那几个人的邻居,看那精明的样子也是爱嚼舌头的, 背后肯定没少议论他。   两人本就不避讳这回看着周禾越走越远话音更大声了, “唉她婶子你还说周禾是个老实人, 我看他最有心眼儿, 那么好的男人人家不声不响的就给拿下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村家里有闺女的人家都巴眼望着呢, 没想到让周禾抢了先, 听我邻居婶子说,那日在马车里两人可亲密了, 哎呦眉来眼去的腻乎着呢,看那样子那汉子对周柳也不错, 又哄又抱的。”   说话的妇人左瞧瞧右瞧瞧凑近嘀咕道:“这娃娃也不是亲生的,以后他俩生了娃我看这孩子可就没人管了,看周禾那娇模娇样的,过日子不都得靠汉子?”   两人正说得起劲,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 瘦高妇人回头就见村长李连生脸色僵硬地直直地瞪着她俩, “活儿都干完了?天天在背后嚼舌头, 让人听见该咋想,我看你们好日子不想过了就想惹麻烦。”   村长说话的语气毫不留情,说完便背着手走了,两个妇人心虚地对视一眼也撇撇嘴离开了。   周禾进院子时老大夫不在,家里只剩杨芪一人,正坐在桌前琢磨那几块布料,抬眸一见来人顿时笑了,“来看病?我大伯不在我也能诊。”   “不是,杨大夫知会我来拿药。”周禾立在门口局促地笑了一下,手抠着门边不知该不该进屋。   上次见到时周禾看见他发了一会儿呆,这次又这么紧张,杨芪不禁疑惑自己长得有这么吓人吗,怎么还不敢靠近呢。   “进屋坐啊。”杨芪放下手里的布招呼他进屋,自己去了里屋取大伯留下的药。   他余光一直留意着周禾的动静,只见他听话地挪到了桌面,一脸好奇的看着桌上的布料,想必是对这些感兴趣。   “你会做衣裳吗?”杨芪自来熟地挨着他坐下,一边把药包推过去一边拎着一件衣裳给他看,“我的手艺只能做成这副模样了,你看看。”   周禾本就对人不设防,但也抵触其他人靠得太近,他尽量让自己目光锁在那件小衣裳上,忽略旁边人那张过分艳丽的脸,杨芪没放过他细微变化的表情,又凑得近了些,“周禾我乍一见你就觉得你合眼缘,况且模样还这么俊,我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待在大伯家,若是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老大夫家的屋子宽敞,一缕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桌子上,阳光中细小的尘埃慢慢浮动,周禾眨眨眼脸色微红,他在村里也没什么友人,这会有个同龄的朋友心里也高兴,短暂的沉默后,周禾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我家就是村东头那个砖瓦房的院子,平时只有我和柳儿还有江大哥,你若是无聊可以来我家的。”   杨芪听罢噗嗤一笑,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周禾唇下的小痣喃喃说:“你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怕我是个坏人?”   周禾顿时表情讪讪,“你是杨大夫的亲戚,一定不是坏人,况且,你长得很好看。”   这下杨芪眼底的笑意更盛了,眼角眉梢都染着愉悦,趁着那张精致的脸更鲜活几分,他拍拍周禾的肩膀道:“你真是心眼实,性子又温顺,怪不得你家的那个男人会中意你。”   周禾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冷不防被人当面戳中心思,紧张的心跳像打鼓似的咚咚响,他不知怎么接话索性转移话题道:“我……我看看这件衣裳。”   等他接过才发现这是件娃娃穿的,连柳儿都穿不了了,约摸是刚出生的婴儿穿的大小,周禾睁着水亮的眸子仔细瞧了瞧针脚算不上细密,但线头都剪去了,门襟缝了两个小飘带,看样子料子也是上好的棉布,摸着细软,穿起来也定会舒服,想不到杨芪的手艺也不错,不过杨芪为什么要做这么小的孩子的衣裳?   杨芪歪头端详了半晌忍不住问:“怎么样?我缝的这件给刚出生的孩子穿会不会太大了?”   “我觉得很合适,大一点儿也没关系,小娃娃长得快。”周禾小心地把衣裳递过去,就听杨芪主动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做衣裳吗?”   周禾怔愣一瞬,心道短短见过两次面就能看出杨芪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顺着话小声问:“为什么?”   杨芪轻笑一声说:“因为我肚子里有个娃娃明年春天差不多就能出生了。”他说这话时下意识的抚着小腹,眼底静谧温柔。   可周禾却听得震惊的说不出话,杨芪再好看也是男人,他的肚子里有个孩子?这怎么可能?   周禾嘴巴微张看看旁边人又看看桌上的小衣裳,不像作假的样子,但是……   他满脸的惊讶神色落在杨芪眼中只当他是对自己来历好奇,自是没法体会到周禾真正的想法。   旁人的目光,杨芪一点儿也不在意,从前他想和郑成乾过日子,但后来多亏自己及时醒悟,那人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也不是自己的良配,现在他计划未来日子的时候,有孩子在就满足了,想到这里他嘴角就控制不住的上扬。   周禾思绪飘飘,想不到在这里男人也是可以怀孕生子的,说不定自己这副身体也能……   眼前多了只晃动的手,周禾才回神,赶紧甩开脑子里乱蹦出来的想法,掩饰般轻咳一声,“这事杨郎中知道吗,已经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寒,孕夫要多休息,注意身体。”   他脑海里不住回想着孕妇应该注意的事,又想到在村里时确实见过几个肚子大的男人,难道那些人也是怀孕了吗,他不常和人交流,自然不知道这些消息,只能搜刮了几句话嘱咐嘱咐。   杨芪说道:“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安胎药我都备着呢,不过我还没和大伯说,再过一段日子肚子显怀了,大伯自然就知道了。而且他是郎中,想必我这模样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我怕他年纪大了接受不了,我还没成亲肚子里却多了个孩子。”   周禾双手握在一块不住地绞着手指,他听出杨芪好似有话要说,但那也是旁人的私事,不好给外人听的。   正思虑间杨芪主动打住了话头,问周禾,“听我大伯说你家的男人后脑受了伤,失忆到现在大半年了还没好,可是请过别的大夫治过?”   周禾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尽力跟上杨芪跳跃的思绪,提到江现离他总是下意识谨慎些,“多亏了杨大夫给看了几次,外伤都好了,但是大夫也说失忆的事急不来,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要不然我给他看看?”杨芪正色道:“我在京城开了家医馆,这些年来大病小病看过不少,你若信得过我,改日带他来,到底是什么病看过才知道。”   “那太好了!”周禾一听眼里一亮,嘴皮动了动,不停地道谢,“江大哥是我在山里捡来的,那时受了很严重的伤,之前的记忆定是对他很重要的,我也想让他快点好起来。”   杨芪默默观察着周禾的神色,他说这事一是为了治病救人,二也是想试探一下周禾到底对江现离什么心思,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绝对不会希望他的记忆能恢复,眼下看着眼前人一双浸染着希望的亮晶晶眸子,他也不忍心拒绝了。   他摸摸鼻尖有些不大自在,但还是讲明了心里话,“我得看过他的病才知道有没有把握治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周禾发自内心地站起身鞠了个躬,“杨大夫我都知道的,我信你,明日我就带江大哥来,麻烦你了。”   “嗨,别客气。”   送走周禾杨芪窝在椅子里轻轻地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我这个决定对不对,反正他也没见过我,应该不会认出我的,要不然被他兄弟知道我偷偷怀了种,影响了人家和那家女儿的姻缘我可就不能安生了。”   回去的路上周禾抿着夹袄走得飞快,进屋时额角渗着薄汗,脸蛋红扑扑的,他径直走到书桌旁拉住了江现离的手,激动说:“江大哥,我刚刚去杨大夫那,他说要试试医一下你得失忆症,他在京城见多识广肯定有办法的。”   “你去找那个小杨郎中了?”江现离反手握住那双柔软的手,抬手抹了抹周禾额间的汗,轻声说:“别着急,坐下说。”   他解着周禾的围脖,柳儿顺势倒了一杯水递给爹爹,周禾抿了一口水才坐得近了些,目光柔柔地看着江现离,“江大哥你近日有没有想起什么?梦里还会出现那些人吗,张水儿?”   江现离把玩着他的指尖,摇了摇头。   “江大哥,失忆虽说不是大病,但是你忘了的事想来对你更重要,所以咱们就找杨大夫试试,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周禾说着目光中掺杂着一丝担忧,他安抚地靠过去额头抵着江现离的肩膀,喃喃细语:“这么久了我们都没去找大夫,万一耽误了可怎么办,江大哥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柳儿都会陪着你的。”   江现离难得享受到周禾的主动,大手摸摸他的发顶,低声问:“担心了?那明日我们就去看看。”   周禾抬眸一笑,毫不掩饰自己上翘的嘴角,“你答应就好。”   江现离目光牢牢锁住眼前人温柔的眉眼,轻轻印上一吻,能让周禾安心的事他早应该去做。   夜里睡觉时,江现离给柳儿放好了床帐关了门,才打了盆热水给周禾擦身子,周禾呆呆地任由他脱了亵衣,右手绞着床帐的穗子不知在想什么。   “冷吗?”江现离擦好了胳膊替他拉上亵衣,动作间打断了周禾的思绪。   周禾下午回来只顾着说能医失忆的事,却忘了那件更惊讶的事,他犹豫了一晚上也说不出口,表情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他目光闪躲着瞟着江现离,直到身子已经擦好,眼前人已经收了热水上床时,周禾才鼓起勇气开了口,“江大哥。”   江现离放下了那日特地买的床帐,略一施力揽住怀里的人,空闲的手轻轻磨挲着周禾的细腰,懒懒地应了声,“嗯?”   周禾脸颊一烫,还没问出口就羞得声音都轻几分,“江大哥,男人也能生孩子吧。”   腰上的动作一顿,转瞬间周禾被他压下来圈在怀里,他们挨得极近,鼻尖相贴,周禾触到那熟悉的目光垂下了眼无助地挣了挣,“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们身量差得多,不管周禾怎么动,落在江现离眼中都像家养的小猫般撒娇挠人,而且怀里的小猫从脖颈到眼角都透着诱人的薄红。   他拿指尖捻他圆润的唇珠,黑色的瞳仁里透着亮,低头的瞬间周禾听到他充满诱惑的嗓音,“你愿意给我生孩子吗,周禾?”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怕是快了吧…… 第62章 要不要卖给你补气的药   转眼间半月过去, 江现离隔两日便会去杨芪那里扎针,开始的时候周禾看见杨芪拿着一排粗细不一的针就要往江大哥头上招呼,吓得他别开眼紧抠着江现离的胳膊。   病人还没害怕, 他这陪同的人倒是吓的不清。   “放心,这些针不会全插上去的。”杨芪见周禾担忧紧张的模样不忍心吓唬他,边挑选合适的针边问江现离:“失忆以来你都想起来哪些事了?不妨说说。”   江现离略一思索如实地说了记忆中的宅子、妇人的吵闹声以及她的继母张水儿,其他的再没完整的回忆,只是断断续续的会闪过一两个场景。   杨芪拿针的手停顿了一瞬, 不禁问:“你知道继母的名字为何不去打听打听?”   “只知道一个名字如何打听?”江现离看了眼周禾示意他继续说。   周禾只好把前阵子县衙里发生的事又学了一遍,提议提到了张水儿老家就在景山县, 但这些年来家人亲戚早都失散了, 找也找不到了。   “那还真可惜。”杨芪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他回想着刚刚触摸到江现离后脑的情况, 很有可能是从山上摔下来后脑撞到了硬物,内里有瘀血, 这才影响了记忆, 若是针灸后瘀血散了,记忆就能恢复了, 到时他也能记起自己的身份。   总之是个可行的法子,不妨试一试, 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自信的。   每两日施针半个时辰,这几日白日里后脑没什么感觉,只在夜间隐隐有些刺痛,发作时候头也昏昏沉沉的, 睡得比往日更沉。   许久没梦到那处大宅子了, 不知怎的只要他踏进这里, 耳边总是传来女人的哭泣责骂声, 他沿着回廊慢悠悠的走,湖边的水汽扑面带来凉意,转弯处就见一个年轻妇人正数落一个半大孩子,“腿摔破了怎么就知道回来找我,快去你爹那儿让他看看,看看他的好儿子做得好事!”   那少年缩缩脖子嘟囔:“娘,这是我自己爬树摔破的,爹会信是大哥弄的吗?”   妇人闻言伸出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心里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只要你去告状,害怕你爹不信吗,江卫你记住,自从我们来到这个家江现离就一直欺负我们母子,有他在我们就没好日子过,娘是担心你,为了我们母子俩的将来,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让你爹舍弃他,你明白吗?”   被唤做江卫的少爷点点头,“娘,儿子明白,我这就去找爹。”他说完不顾还在流血的腿一瘸一拐的往书房走去,没看到身后娘亲阴沉沉的笑意。   江现离冷眼看着这两个人耍的诡计,果不其然只过了片刻小厮已经去唤人了,他抬步走向书房,就听里头出来男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好啊,江现离胆子竟然这么大,敢把你从树上推下来!卫儿别怕,爹一定给你做主,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一会儿刚刚那个妇人捂着脸快步跑了进去,一进门就开始抹眼泪,顾不上旁人的目光跪地就哭得泣不成声,男人一见更是心疼,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那妇人看着儿子流血的腿又啜泣着说了几句,话音刚落男人起身抽出了书房里的戒尺,嚷嚷着赶紧把人带过来。   江现离像一个过客,只是冷眼望着这一幕,半晌梦境一转,一个模样英俊的少年坐在宅子后的石凳上垂头不知再想什么,从那紧皱的眉心上也能看出定是被好好惩治了一顿,不一会儿另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公子一溜烟跑了过来,他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撸起袖子掐着腰就骂:“呸,那个狐狸精这么冤枉你,姑父还要打你,三哥你跟我回去吧,姑姑给你留了那么多银子铺子呢,你何必在这儿受这个窝囊气!”   小公子骂累了摊开腿坐在地上,嘴里也没闲着把那妇人诅咒到祖上十八代,一旁沉默的少年才开口,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成乾,别闹了,我若想离开有的是法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江家的东西都是借了外公和我娘的势力才得来的,我爹没资格拿,那个女人更没资格,江家的事我要做得不动声色就只能在这儿再忍耐一段日子,你放心,有事我自会去找你。”   “三哥,那你也不能任由那个狐狸精冤枉你啊!”小公子骂够了还觉得不解气,他眼珠一转瞬时想出了个法子,“有办法了,我去找几个人人不知鬼不觉的把江卫堵在书院里打上一顿,准把他揍的屁股开花,少爷我才能解气!”   他说完风风火火的转身跑了,少年伸出手没拦住只能叹了口气喊:“郑成乾,别做得太过分!”   江现离和那张年轻的和自己同样的脸对视一瞬忽然醒了过来,睁眼便是黑漆漆的屋顶,身旁周禾依偎在他怀里睡得正熟,室内静谧,只有耳边清浅的呼吸声。   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颈窝,这才抹了一把脸,刚才见到的都是他做的一场梦罢了。   “江大哥。”   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把毫无防备的江现离吓了一跳,搭在他腰上的手轻拍了两下,周禾又睡熟了,刚刚只是梦呓,倒是把江现离的心熨帖了,梦里的哪些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不会难过不会痛苦,而怀里的周禾才是牵绊着他的心的意中人。   江现离闭了闭眼,侧过了身子,就这样静静地用目光描绘着睡梦中周禾的脸,这些日子村里人都在传他们的闲话,周禾想必也听到过,但从没在家提起,那人长舌的妇人都说周禾娇气啥事都要靠男人,自己担不起这个家,可是他们忘了,周禾还没把他捡回来时也把柳儿照顾的很好,又攒了一些银子,去河边捞鱼,甚至还去山里挖野菜,周禾外表性子软人也老实温驯,可内里总有一股韧劲儿支撑他,从没有依靠旁人讨生活的想法,这样的人却遇到了自己。   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周禾不知江现离心里所想,无意识地往他眼前凑了凑,只要江现离低头就能吻住那光洁的额头,他克制地印上一吻,连人带被子一把搂在了怀中,仿佛要把人揉进胸腔里。   屋里静谧暗淡的厉害,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几声鸡叫,周禾只觉得被人绑着喘不过气来,着急地挣了几下猛然惊醒,细细辨别了屋外的鸡鸣才知道天已经亮了。   床帐厚实只透出几丝光亮,周禾默默感受箍在自己身上的有力臂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艰难的在被子里动了动,没等挣脱一分,反而被搂的更紧,下一瞬挺秀的鼻尖就被啄了一口。   “你要逃到哪里去?”   江现离闭着眼故作凶狠的问道。   周禾被被子裹住只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小脸,他抿嘴一笑,还没等回答,旁边人又噙住了他的唇,含糊着说:“别想离开我,你把我带回来这辈子可就甩不掉我了。”   “好热。”周禾心里冒出一点甜头,咧着嘴笑问:“那我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他想了几日就对男人能生孩子这件事接受良好,毕竟他自己也是穿越过来的,比起这件事更是神奇。   江现离闻言便睁开了眼,他后半夜脑海里乱糟糟的没睡好,这会儿眼角泛着红,眼珠也带着红血丝,可他眼底却是一片春意融融,他松开了箍着周禾的手,转而去解他的亵衣带子,嘴角轻扯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信我?”   说话间那双手灵巧地已经在被子里把人的衣裳剥了去,周禾暗暗后悔不该提起这件事,而且江大哥眼睛这么红定是没睡好,他还没来得及问缘由,身子已经被他搂着侧了过去。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外头依稀的光亮,周禾惦记着时辰不早了,柳儿也要起床了,不禁紧张起来推了推身后的手,直至肩头落上轻柔的一吻,一只大手从腰侧覆在了他的小腹上安抚的拍了拍,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别分心,时辰还早呢。”   很快周禾就被撞的顾不上思索,床帐里传出细碎的哼声,周禾双手抓着被子,抬眸盯着那一抹光亮,很快照进来的日光渐渐成了晦暗一团。   身后人动作未停,一滴汗落在了周禾的脸侧又沒入被褥中,他难耐地摇摇头,嘴里轻喘着只能发出几声气音,江现离攥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吮吻,直把那嫩白的手指磨得关节都透着粉,周禾蜷了蜷湿漉漉的指尖,脸蛋通红地瞪着他,又是娇羞又是嗔怒地别过了眼,他不出话也不必说话,扯什么都有种欲盖弥彰的臊意,江现离看得心下一紧不禁控制不住力道,果然床上人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   折腾了半个时辰,江现离才放开周禾,他摸摸怀里人脸上的薄汗,等怀里人缓了一会儿那双水亮又迷离的眸子才轻轻眨了眨,周禾小口喘着气着慢慢平复呼吸,本来已经打算起床了又累得睁不开眼,也不知柳儿是否被他们吵醒了。   周禾推了推江现离的胸膛,喃喃着让他出去看看,听见他的应声后不一会儿就睡意沉沉,抱着被角又睡了过去。   睡了个回笼觉睁眼时索性天色还是早晨,若是有睡到日上三竿那他岂不是丢脸死了,江现离正在灶房端碗筷,周禾忍着腿间的酸痛穿好了衣裳去洗漱,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脸时吓了一跳。   外衣领口胡乱的翻着,双眸水亮有神,眼底青黑,眼角泛红还洇着几滴泪痕,唇瓣红肿,下额那颗小痣周围都红彤彤的,看着就像是被妖精吸了一夜精气的模样。   都怪江大哥!   早饭时江现离神清气爽,看着周禾气鼓鼓的脸颊,眼底笑意一片,但考虑到周禾脸皮薄,到了强忍住上翘的唇角,他趁柳儿不注意凑近低声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下次我会控制好的。”   会控制不在脖子上留印子的。   话到嘴边他及时咽了下去,周禾没说定是照镜子时没发现。   周禾没回话只是眼皮颤颤遮住眼里的羞意。   穿衣出门时江现离靠在桌上仔细地给周禾围了围脖,和他一道去了杨芪家。   “都施了十几次针了,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或者想起来了那些事?”   杨芪对自己的医术自信,而且两日一次已经十多次了,后脑的瘀血也该消散一些了。   江现离说:“我近日做梦,又梦到了一些事。”   周禾和杨芪两人同时开口,“快说来听听。”   “梦里又出现了张水儿,还有他的儿子名叫江卫,我还梦到了一个人,许是我的亲戚,和我年纪相仿,名叫郑成乾。其余的,还是没什么记忆。”江现离一脸平静地说完末了又补充道:“况且,这只是我的梦,我也不知梦里的是不是真的,我只有在做梦时才会想到一些事。”   杨芪听罢神色又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心说旁的真不真我不知道,不过你确实有个好兄弟名叫郑成乾。   他暗自腹诽了一会儿转瞬便拍拍手宽慰道,“你能做这种梦,说明记忆确实在恢复,等你梦的越多想起来的越多自然就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段日子我们还是接着针灸,以我行医经验来看,过了冬你这失忆症啊就能痊愈了。”   周禾和江现离四目相对,眼底都盛满了笑意,杨芪的医术果然高明!   他们出门时带了柳儿,小家伙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看书,等着针灸的功夫周禾和杨芪琢磨起了那些布料,屋里人多又烧着炭火,不一会儿周禾就出了汗,他给柳儿脱了夹袄又扯下了自己的围脖。   刚一转身杨芪一眼就注意到周禾脖子上的红痕,他皮肤白,痕迹格外明显,靠近衣领处还有淡淡的牙印,看得出来磨得很厉害。   杨芪收回目光嘴角轻轻勾了勾,看来两个人感情不错,周禾看着没精神,江现离倒是神清气爽,面色平静。   想到这里杨芪又瞟了一眼周禾的脖子,周禾也觉出不对试探的摸摸,果然指尖一触便能感受到哪里有个印记,他脑中嗡得一声,脸色通红地抬手捂住了脖子,动作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杨芪对这种事再熟悉不过了,郑成乾也爱咬他,又爱拿偶尔不刮的胡茬磨他的脸和大腿,身上不知留下多少回印子了,看来周禾还是脸皮薄不习惯呢!   不过他要说的不是这些,他回头看了看里屋正在针灸的江现离,转头拉过了周禾手,揶揄道:“周禾我看你身子发虚,要不要我卖给你些补气血的药?”   作者有话要说:   杨芪:跃跃欲试! 第63章 哄人方法   那日从杨芪家回来, 周禾闹了几天别扭,村里人本就爱嚼舌头,知道他和江大哥的事后更是没完没了的说闲话, 在家里怎么胡闹都没事,那些印子若是被外人看到了,指不定会编排出哪些更难听的话呢。   他越想越气,更多的是臊得慌,索性故意冷了江现离几日, 饭照吃觉照睡就是不和他主动说话。   几日过去连柳儿都看出了周禾在闹别扭,他趁写字休息的间隙悄声问江现离, “江叔叔, 我爹爹这几日怎么不理你了?”   江现离磨墨的手一顿, 笑着问:“柳儿也看出来了?前几日叔叔做了一件事, 把你爹爹惹生气了,柳儿你愿不愿意帮叔叔哄哄爹爹?”   “当然可以了!爹爹最疼我了。”柳儿坐直身子拍着胸脯保证。   江现离拍拍他的发顶一把抄起柳儿的小身子径直走向灶房, 只见角落里周禾正在剁肉, 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由于姿势的关系,背微微弯着衣带勒紧了柔韧的腰, 称得更加细瘦了。周禾侧对着门口剁这块猪骨棒,刀刃突然受阻滑脱了肉,震得握刀的虎口酸的发麻。   “咣当”一声,刀掉下了菜板, 落在了周禾脚边, 慌得他急忙往旁边挪了两寸, 还没来得及细看, 人就被扶住了。   “怎么样,没受伤吧!”江现离一手抱着柳儿,另一只手揽着周禾的腰,刚刚看到刀落的那一幕他也不禁慌了一瞬,没来得及放下柳儿就冲了过去。   “手给我让我看看。”   柳儿扭了扭身子要下地,也张罗着要看看爹爹的手,江现离搂紧了怀里的人,两人胸膛相贴处砰砰乱响,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江现离轻柔地拖住了周禾握刀的手,虎口周围泛着红,他试探地揉了几下,“疼吗?”   低沉又温柔的嗓音传进耳朵,周禾还没回答就见自己的手被他牵到唇边吻了吻。   干嘛啊!   只是被刀震了一下手,为何要做这么亲密的动作,柳儿还在身边呢!况且他还在生气呢!   周禾方寸大乱,顶着一张微红的脸抬眸,对上江现离那双暗暗深邃的眼睛,似想把他吸进去,烫的他呼吸渐渐灼热。   “没事的,只是麻了一下。”他轻轻一动想缩回手指,就觉手握着他手的那股力气更大了,柳儿看不出两人间萝白的旖旎气氛,踮着脚伸着小胳膊够他的手,“爹爹让柳儿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孩子在一旁惦念着,可眼前人还没有放开的意思,周禾的指尖酥酥麻麻的,那手不仅攥着他的指节手指还轻挠他的掌心,他不自觉地干吞着口水,扬起细长的脖颈看向江现离,眼底带着嗔怒又似求饶。   “江大哥,我真的没事了。”   江现离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脖颈快消了的银印子上,齿痕已经淡得分辨不出了,这样看着便觉得喉咙发痒,胸膛也似点燃了一把火,他克制着目光却压抑不了越烧越旺的火苗。   他已经三日没碰过周禾了,温顺的小猫亮起了锋利的爪子拒他于千里之外,睡觉时更是远远地靠在里侧,绝对不靠着他的怀抱。   想到这里,江现离垂眉敛目,眼神委委屈屈一寸一寸地描绘着周禾的脸,心里想得都是不能说给孩子的听的事。他暗自调节气息,目光移到微抿颤抖的唇上,才不舍地放开了掌心中温软的手。   在一起这么久周禾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子别开秀气的小脸不说话,手刚得了自由立马退后一步抱起了柳儿,父子俩脸贴脸轻轻蹭蹭额头,周禾主动伸出手凑到柳儿嘴边笑着说,“爹爹没事,柳儿吹吹就不疼了,一会儿给柳儿炖肉吃。”   柳儿认真地呼呼着,周禾心中一软在他脑门印上响亮的一个亲亲。   柳儿咯咯笑着埋到了周禾颈窝,又撒起娇来,父子俩亲昵地说笑着回了屋谁也没理会后头的江现离。   身后的男人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眼前的那扇门咣当一声关了个严实,他才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精神的下半身苦笑着叹了口气,半晌江现离弯腰捡起菜刀认命地剁着骨头,心里想着夜里更要好好的哄哄周禾,他也没想到小猫生气起来这么难哄。   看来周禾是找到了治他的法子了。   睡觉前周禾泡着脚暗暗思索要不要原谅江大哥,主动和他说话也给他个台阶下,出神间白皙的双脚已经被抬出了热水包进了软软的布巾里。   “唔。”   周禾出神被打断垂眸就见江现离半跪在床边,双手捧着他的脚擦得正专注。   一会儿也会来哄我吧,那我就亲亲江大哥就算和好了。   他脑子里胡乱的想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江现离松手,周禾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只见他一只手握住了自己脚踝,另一只手指尖儿轻轻地沿着他的脚腕子向膝盖处滑动,指腹所到之处酥酥麻麻的地让他忍不住颤了身子。   亵裤宽松,周禾腿又细瘦,修长的手指毫不费力的便滑到了腿根处。   “江大哥!”   这一连串动作可把周禾诧异的脊背都僵直着,在那只手要有其他动作前他慌地攥住了江现离的手腕。   见他还愣愣没反应过来的,江现离勾唇一笑低头又吻了一下膝盖内侧那处柔嫩的皮肤,满意地看见周禾呆呆的一脸通红,眸中羞涩却忍不住追着自己目光,唇瓣湿润娇艳,像是等待采撷的鲜嫩的花儿,却强忍着再没吭声。   他存心想逗他,抓着周禾白嫩透粉的指头又轻啄几下,“喜欢吗?”   周禾哪里做得出回答,他紧咬着牙根怕自己一开口只能发出绵绵的哼声。眼前的江现离仿佛不满他的反应,松开了放在他腿上的手转而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自己的亵衣,系带松松散散的一扯就分开了,下一瞬就露出眼前人精壮的腰身,这副身体他看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此刻这样来的有冲击力,江现离的肌肉线条流畅,腰身有力,胸前还有几道不明显的指尖抓出的印子,一瞬间脑海里涌现出很多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   脑子像被清空一样已经无法思考,周禾坐在床边感觉整个身体都似着火似一般哪里都是烫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到脚腕又被重新攥住,刚刚拦住的那处也被一处温热轻轻包裹,周禾看着埋首在下方的人惊得倒抽了一口气,“不要!”   “你会喜欢的。”江现离抬眸舔了舔唇,嗓音里带着点哑意,“甜的。”   轰的一声,周禾的脸冒着热气快把自己蒸熟了。他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指尖捞住了身前人几缕发丝,身体难耐脑海中却一直闪烁着刚刚的那副不合时宜的画面。   夜还很长。   杨芪还不知道他那日的一句话惹了个小麻烦,却正好给两人增添了一些趣味。   他趁大伯白日不在又拿出自己准备的那些布料,一点一点地裁着样子,细细地缝制小衣裳。   来村里也有月余了,算算日子肚子的崽已经九十多日了,他虽然身子偏瘦,但是脱衣裳时也能看出小腹鼓了几圈,肉眼可见的凸起了,平日里穿着冬衣不明显,但再有一月也能显怀了。   杨芪边缝衣裳边思量着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大伯,就听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小芪啊,我还没到那隔壁村那老汉就走了,唉,阴阳先生倒是比我先去了。”   老大夫推门而入,随意地把药匣子放在门口,一转身就见杨芪一脸慌张地收拾桌子。   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布料,几件成型的小衣裳还有针线筐,老大夫不解得走过去翻了翻桌上那堆物件,又看了一眼动作慌乱的杨芪,轻咳了一声,“怎么回事!你做这么多婴儿的衣裳有啥用?”   杨芪暗自懊恼自己太粗心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还没准备好又想蒙混过关,索性扬起撒娇卖乖的脸,笑意盈盈看着老大夫,“大伯……”   “别跟我来这套!坐下老实交待。”老大夫拿出长辈的威严,沉下来示意他坐下说。   虽然月份不大,但杨芪对自己谨慎惯了,习惯性的扶着肚子下坐,这动作更是没逃过老大夫的眼睛,他拧着眉瞥着桌上那些玩意儿又看着心虚的侄子,心里忽然有个猜测。   难道……杨芪有了!   伯侄俩都是聪明人,老大夫不断变化的神色更是被杨芪瞧了个明白,他没出声默默等着大伯发问,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开口,杨芪偷偷瞟了一眼就见刚刚还好好的大伯此刻铁青着脸,嘴唇哆嗦着满脸的怒意,正深呼吸暗自平复着。   “大伯,你没事吧?”   杨芪揣着手小心地问道。   老大夫粗眉一皱,粗声粗气地问:“几个月了,谁的种?”   长这么大他虽然和大伯不常见面,但常又书信往来,深知大伯是个脾气温和的人,更没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模样。   杨芪难得气势弱了下来,他惦记着大伯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才安抚道:“大伯你先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啊,你听我给你解释。”   “你小子少油嘴滑舌,老实交待!”   老大夫拿着桌上的剪子咣咣敲了两下桌子,银光闪动吓得杨芪缩了缩脖子才点头道:“这孩子约摸三个月了。”   “小芪,你从小就聪明机灵又一个人在外闯荡这么多年,我相信你不是能吃亏的人,但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模样俊,即使在京城那种地方你这样貌也得让人多看一眼,是不是吃了那些人的亏?”   老大夫下意识的以为是杨芪过于招人的模样惹来的祸端,说完便紧张地留意他的神色。   杨芪叹了口气摆摆手,“当然不是,大伯这事说来也容易,去年年初,药铺突然送来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抬他过来的那几个汉子看着面相凶神恶煞的,我看了一眼就知那人活不长了,我说我只买药不看病,但他们拿刀逼我,没办法我和伙计忙活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人还是没了,没想到他们不依不饶非说我是庸医医死了人,过了几日夜里突然来了一群江湖人要我陪他们一条命,当时我以为我这条小命就交待了,阴差阳错就被那人救了,这件事也被他摆平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少爷,家里人都是当官的,他自己也做生意,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然后就……然后就有了这孩子。”   杨芪越说心越虚,更是垂着头不敢看大伯的眼睛,虽然几句话就把来龙去脉交待了遍但这一年多的感情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况且他们身份也不相配,那人又有定好的姻缘,也不是自己能左右得了的。   喉咙发涩心里发堵,自从来到这个村,他刻意想忘掉那些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但一个人有了感情最是折磨人,杨芪唯一一次动心的人却不是属于自己的良人。   杨老大夫见他骤然沉默了,一张白皙的小脸要哭不哭的瘪着嘴,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心里的怒气也消了不少,到底是年轻人,遇到这样的事儿哪能说想开就想开了,他没有子嗣,族中相熟的小辈儿只有杨芪一个,他也是把人当自己儿子疼的,一想到这么好的孩子被人欺负了,刚消下去的火又噌噌上涨。   “那你从京城大老远的跑到我这个老头子家是为了啥,他是不知道你肚子里有他的种还是他压根不想要你?”   老大夫说话也不知婉转,直截了当的戳穿了杨芪的现状,只见他听罢嘴唇嗫嚅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大伯说得都对。   “你这没出息的小子!”老大夫气不打一出来,狠敲了一下桌子,手里的剪子没拿住落到了地上,他顾不得去捡指着杨芪怒道:“那男人更不是好东西,这不是把你祸害了吗,还有你,既然怀了孩子还不去找他清楚,这孩子你就做主留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越活越像个孩子,这般冲动不计后果,你可想过孩子生下来无名无分,会落人口舌?而且前三月胎息不稳,你又大老远的折腾过来,万一身子有个闪失怎么办?”   老大夫想起什么数落他什么,杨芪平日里都会还嘴,今日只会喏喏地狡辩:“我带了安胎药的。”   “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原来你就是这么哄我的!”   江反问:“难道你不喜欢?”   小禾:“喜欢的。” 第64章 想对策   冬日里的小村子静谧得像是没有人烟, 只有每日烧饭时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的白烟一团团得飘散到空中才给这个沉静的村庄添了些烟火气。   大雪已经下了四五场,天气也越来越冷,冷风刮着下巴, 冻得人耳朵生疼,家家户户也都闭门不出,躲在屋里猫冬了。   但李连生是一村之长,方方面面照顾的事自然要多一些,此刻他坐着王生的马车刚从镇上回来, 就迫不及待的进屋拿着锣站在村里大路上敲起来。   “铛铛铛!”   村里人对这声音熟悉得很,每当村长有啥重要的事要宣布, 都得敲锣招呼大家伙儿。   “当家的, 又有啥事了, 你快去听听!”   汉子们不情不愿地离开的热炕头穿上大袄揣着手聚到了村长家。   不到一刻钟, 屋里已经站满了人,炕头也做了几个村里有威望的老人, 村长扫了一眼人头才咳了一声, “大家安静一下,我要说个大事, 听我说完再讨论也不迟。”   众人噤声,村长握着烟杆面色严肃说:“秋收时候你们也听说了咱们冀州的几个县闹了旱灾, 虽然咱们村大多数人家手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余粮,但是交了税也不剩啥了,也就闹个没赔本,我本寻思这个冬天能稳当的过去就行了, 但是最近镇上出了不少事啊。”   村长顿了一下抽了一口旱烟, 缓缓吐出一团白雾, 接着说道:“这几日镇上突然叫我们几个村长去合计合计, 我们一去才知道原来其他闹灾的县赈灾不力,又没提前做准备,灾民越来越多,已经流窜到各处了,听说咱们县没受影响又是往年有名的丰收县,所以来了不少人,咱们镇上最近很多铺子被偷被抢,那些外来人冒着被报官的风险也要抢粮食偷东西,白天又四散奔逃,官府人手不够,到现在也没抓到几个,剩下的约摸都逃到下边各个村了。”   这可不是小事,人被逼极了什么都能做出来,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万一动起手来讲理的人肯定会吃亏,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又不知他们什么模样,这可咋防备啊?   屋里沉默了片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想不出啥办法。   人群里有个妇人声音发抖问:“村长,那……那镇上闹出人命了不?”   “唉。”李连生把烟杆放在桌子上,戒备地说:“刚得了消息,死了十多个人了,有几个是在夜里被抢了钱袋又被杀人灭口了。”   几个胆小的妇人听罢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李连生上下打量了屋里这些村民,他们村人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老人孩子,这些人没有防备能力最容易被流民偷袭,首先得对他们重点保护。   他愁眉不展又猛抽了口烟,问大家,“你们有啥想法,现在咱们村还没见过外来人,但保不齐哪日就来了,镇上也说让咱们想法子,确保村民的安全,大家伙儿都说说吧。”   话音一落,几个有威望的老人先说道:“我们年轻时候也发生过这事,不过那时村里人少,家家户户夜里都不睡觉,就听着外头的动静,连着十多日抓到了一个贼人,看我们村警惕,其他人也打消了念头,这才没发生啥事儿。”   旁边一个老妇人登时接话道:“王老汉,你那时候村里才几个人,那时候我还是个娃娃呢,现在村子这么大,人这么多,哪能夜夜不睡觉,你让大家伙熬鹰呢!况且我家还有小孙子呢。”   “张婆子,我啥时候说不让大伙儿睡觉了,你这婆子真不讲理。”王老汉被她下了面子撇撇嘴别开了脸。   “我也不同意,不睡觉哪能行,唉我们何不派个人打更,有危险就敲锣,这样我们大伙儿都能听到了。”一个年轻汉子挠挠头还想接着说,就被一道低声咳嗽打断了,“不行,村子这么大一个人也看不过来,万一流民结队来,那打更的岂不是最危险。”   众人吵吵嚷嚷,都想不出啥合适的好办法,又担心家里人受伤害,争论得面红耳赤。   村长和旁边几个老汉对视一眼,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安静靠着的那个男人。   其他人见他们的小动作,也顺着目光回头,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江现离身上。   江现离抱臂斜靠着门口,一言不发不知在思考什么,村里人各含打量的目光盯得他不舒服地皱皱眉,“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写着法子?”   村长被噎了一瞬,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若想出啥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他抬脸看着众人心里也着急,说话时直喘粗气,“你家周禾周柳也需要好好宝贝着,大家伙儿都为这事着急呢,你就别卖关子了。”   李连生见识过他的能力也知他一定有好办法,当着众人面抬出了周禾父子俩更能让他心软,他一担心这事不就妥了。   村里人听到周禾的名字眼神都不太清明,挤眉弄眼的生怕有的人不知周禾和他家那个汉子发生了啥事,当着人面就想传闲话。   江现离把大家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冷嗤,嘴上更是不留情面,“有嚼舌根的功夫早都想出主意了,还用得着在这儿着急?”   “我和周禾的事还轮不到你们置喙。”   村长见他脸色不对,冷冷的目光粹着冰碴子,看着能冻死个人,他急忙出来打圆场,又实在气这些长舌妇,狠狠地敲了几下桌子,指着大家伙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谁再嚼舌头明年就增你家的赋税,好好的村被有些人弄的乌烟瘴气,你们都忘了,王家姑娘为啥上吊了!”   江现离见村长生气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已经有比这个屋待了很久,早都厌烦了,他想赶紧回家陪着周禾和柳儿,索性调整了下姿势淡淡说:“村里男人多,五人组成一个小队,每晚两个小队轮流站岗,我估算了一下大概每七日能轮上一回,如果夜里发现情况就敲锣,也好给大家报信。白日里家家户户都栓好门,值钱的物件都看好,流民就算再蛮横也不能大白天的砸窗户进门,其他人不要到处走动,自然能安全些。”   村长听了他的话眉头蹙了又展,不解问:“若是有普通的流民想要讨口饭吃,大家伙怎么办,应还是不应?”   “若是想发善心,谁也拦不住,出事了自己担着就行了。”江现离这语气说得事不关己,任谁都听出了话里的冷漠。   是啊,他们也不能分辨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但真是老弱妇孺的想吃点饭也不能见死不救,到时候还真为难。   屋里人也面露犹豫,但更多的还是打算狠下心来,毕竟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恩将仇报呢。   村长看听着大家伙的话,僵硬的脸色缓了下来,刚才突然涌上的气也消了。   “你们都同意不?男人都得出力,妇女孩子就在家老实呆着,谁不听话乱跑以后村里有啥好事也摊不到你头上。”   “同意同意!”   “但是村长,这事啥时候是个头啊,俺们也不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啊?”   李连生想起那日镇上聚谈时上头透的消息,朝廷的赈灾款和粮食都在路上呢,虽说层层压榨分到老百姓手里的少之又少,但也能解燃眉之急,各个县也在筹粮食,要分给灾民,等把他们安抚住了,这段风声也就过了,少则半月,多则也就几十日。   不过这话他不能告诉大家,眼下情况最是危险,千万不能让村名放松警惕。   村长拍板了江现离的法子,等下午他亲自把每日站岗的人排出来,通知大家今晚就开始执行。   事情安排好了,江现离第一个出了门,镇上已经乱了,此时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他也听说其他县每升粮食十五文的价格收购,那也没囤满粮仓,他家里的那些粮食起码能赚一番,情况危急官府也得作为,到时候赈灾粮批下来,价格就不会这么高了,也就还能等个几日再观望观望。   若是涨到二十文他就出手,官家的银子不赚白不赚,江现离边走边思索,到家时正见周禾和柳儿站在院里等着他,自家大门锁了三道锁,进出都要费一番功夫呢。   江现离走近隔着大门冲周禾眨眨眼,打趣道:“出了门就不让我进去了,怎么,不要我了??”   周禾牵着柳儿的小手笑得弯起了眼,伸手扔出去一个包袱,嘱咐说:“这个给杨芪送过去,干完活才能进来。” 第65章 张小全进村   自从老大夫知道杨芪有身孕后, 亲自去了趟镇上采买了一马车的年货,又囤了寻常两家人过冬都足够的柴火和炭火,万万不能让侄子饿着冻着。   更是老实地待在山景村, 也不到别村瞧病了,这段时间不太平他也听镇上医馆的友人说过,光是发现的就死了十多个,还有不少人受伤呢。   流民中也有老实人,大家伙都说是有人趁机混入其中作恶, 把帽子都扣在了外来人身上,若是官府还不出手, 那事态只会更严重, 镇上人人自危, 老大夫置办好了物件也不敢耽搁, 急忙坐上马车回村了。   杨芪正在屋里炖药膳,大伯诊脉时也说他前段日子思绪凝乱, 胎息有些不稳, 需要静养再用食补方法,半月左右应该就恢复正常了。   没办法为了肚子里的崽, 再难喝的药他也能喝下。   灶房里弥漫着那股特殊的药味儿,门口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敲门声, 杨芪警惕心强,抓起了一旁的木棍问:“谁啊?”   “江现离。”   “周禾让我给你送个包袱。”   江现离敲了门就后退了两步,等了片刻就见杨芪拎着根木棍开了门,“先进来吧。”   门开的一刹那杨芪就见来人已经伸直了胳膊远远地把包裹递过来, 他本想直接接过但转念一想, 这会儿大伯和周禾都不在身边, 正好可以试探试探他的记忆恢复的怎么样了。   “你先进来吧, 我有几样药要带给周禾。”杨芪神色如常的说道。   江现离不想靠他太近,站在原地不动面上流露着毫不掩饰地拒绝之意,仿佛在说我就在这等着有什么事儿快点办。   杨芪一扫他的神色便明白了,好像第一次见时这男人就瞧不上他,连正眼都没给一个,这些日子有周禾在身边已经好多了,今日自己来的又摆这副臭脸给谁看!我可是给你治病的大夫,还能对你图谋不轨不成!   “你先进来说,我还没收拾好,一会儿我大伯就回来了,他那也有几样,一并拿回去。”杨芪搬出了老大夫的名头,证明自己真的没啥旁的想法。   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先端起了炉子上炖好的药膳,又去里屋翻翻找找了好一通。   江现离一言不发思考片刻就抬步进了屋,就坐在老大夫家堂内看诊的椅子上,垂眸静静地等着。   杨芪拿了几个药包回屋自然而然问:“这段日子感觉针灸的效果怎么样,梦中还会出现新的记忆吗?”   江现离指尖轻点着桌面,淡淡地道:“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还有我的兄弟友人,名字倒只记起来一个,叫郑成乾。”   他信任杨芪的医术,但对他的那张脸可是没几分好脸色,说完便不再看他,自然错过了旁边人眼底那摸一闪而逝的晦涩。   杨芪在屋里裹着一件宽大的袍子,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这人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他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心里反复碾磨着那熟悉的名字。   郑成乾。   江现离一个富家少爷流落到这个山村,竟然也能待这么久,上山打猎下水摸鱼,屋里屋外这些活计做起来竟也不在话下,又把周禾和柳儿照顾的那么好,听说还赚了不少银子。   若是换作郑成乾被人捡到,恐怕还是只会做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吧,别说让他伺候人,伺候他的人少一个都不行,怎么能过得了这样事事都要自己动手的苦日子呢。   杨芪想的出神,低声问:“你来这里这么久了,这样的日子过得惯吗?”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为何不习惯?”意料之中的江现离并没有犹豫,反而认真解释:“我找你瞧病不是在这里待的厌烦了,更不是着急恢复记忆离开这里,只要有周禾和柳儿在身边,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同样的,请你不要误会。”   江现离很少花费口舌对外人解释什么,但从刚才杨芪的话中他也琢磨出几分不同意味,索性直接挑明免得哪天说起又被周禾听到了心里多想。   “看把你急的,我又没说什么。”杨芪听罢也放松下来,看来江现离对周禾是有真感情的,他是个心思敏感的人,旁人的一点事情便能触动他的同情心,忍不住想试探试探,但同时也不禁心生悲哀,缘分这东西再神奇不过了,距离相隔这么远身份差距也同样悬殊的两个人竟也能走到一块儿,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江现离瞧他的神色似有些悲戚,拧了拧眉却没再多说。   只等了片刻老大夫就回来了,在院子里就喊杨芪把好吃的先拿进去,见江现离也在,顺手塞给他两包蜜饯,让他带回去给柳儿尝尝。   拿了药江现离就告辞了,老大夫一样一样地往屋里搬东西,说什么也不让杨芪动手,嘴里笑着念叨着:“等我这小侄孙出生,可要好好谢谢我这老头子。”   “成,我替他先谢谢您!”   杨芪心上生出的那点儿多愁善感被冷风一吹转瞬立马消散了,他拢紧了领口尝了一口蜜饯,甜得眯起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过日子就是要这样甜啊,总想那些苦事做什么呢。   那日村长排好了夜里巡逻的小队,村里的汉子们配合执行了半个月也不见有外来人,有几个生性懒散的汉子背地里嚷嚷着要村长取消这个事,扬言村里安全的很,哪个不长眼的会来触霉头,没想到翌日夜里就抓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男人。   这日夜里一队的几个人各自拎着锄头棒子等趁手的工具打着灯笼刚路过村口那棵大树,就听见一声咳嗽。   “告诉你们多穿点儿衣裳,冻坏了吧!”   “王大哥,不是我们几个发出的动静,我听着咋像是那头树底下有人呢。”   几人瞬时戒备起来,最先发话的王大哥皱着眉,他刚刚光顾着前头没注意旁边的动静,此刻经过其他人提醒,这才发现路口往大树去的方向分明有一串脚印。   这几日接连下雪,寻常村里人谁会去大树下,想到这后头瘦小汉子举着锣,其他人纷纷抄起工具横在胸前,慢慢地朝大树方向走。   只剩两三步的距离,“谁在那!出来我们看到你了!”   话音刚落果然树后主动钻出一个人,这人乍一看贼眉鼠眼,个子不高尖脸三角眼,嘴角挂着讪讪的笑,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铛铛铛!”   村里人一听锣响就知出事了,不到一刻钟几十个汉子都聚到了路口大树下,把人围了个严实。   “村长,这人鬼鬼祟祟的大半夜来咱们村,一定是贼,被我们抓了也不说话,就等您来亲自审问呢。”   被围在中间的汉子揣着袖子打量着众人面上却无惧色,而是伸手摘了帽子又擦擦脸,本就难看的一张脸这会更清楚了,他没心没肺道:“村长,您好好看看我,不认识我了,我是张小全啊。”   有眼睛好使的一看便想起来这不是张小蒙的娘家哥哥吗!他怎么来这了?   村长也觉得诧异,他摆出一副威严的表情质问他:“这么晚了,你来我们村做什么,张小蒙他们一家人从牢里出来就回娘家了,至今没回村,你要找人还是到别处吧。”   “哎呦,这您就不知道了,就是我妹让我来的,她说村里的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让我来住,给她看看家,正好我这些年一个人在外也没房子,不就过来了。”   那汉子堆起讨好的笑,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粗眉小眼满脸的褶子,一看就是一副无赖模样。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都半信半疑地没开口,村长思索了片刻也道:“近日附近都不太平,本村人夜间不能出来活动,你说去张小蒙家看房子可有证据,手里是否有钥匙,如果都没有我们让你进去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整村人都得摊责任呢。”   “是啊是啊,村长说得有理,谁知道他们兄妹啥情况,万一当哥的想占便宜趁人不在偷东西呢。”   “我看也是,要来白天咋不来,非要大半夜的偷摸来,咋的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啊?”   “咱们小心点没错,这汉子看面相就不像好人!”   周围人议论纷纷,话里话外也没给张小全留面子,本以为他会听了大家的话知难而退,没料到这人也是个奇葩,浑不在意地凑近村长,咧着一口黄牙商量说:“村长,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也来过咱们村,你们也都见过我,我这模样能是坏人吗,这不冬天天冷我也没活儿干,我妹妹心疼我才让我来猫冬的,不信明日我就写一封信给她,让她捎个口信回来给我证明,你看行不?”   这件事还得看村长的态度,思量了片刻,村长锐目怒视,隐隐带着威压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去他家吧,明日就捎信给她,我们村里人也有个依据,口信没回来之前你就在屋猫着哪里都别去,我们村现在不欢迎外地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不负责任,你可听明白了?”   张小全目的达成谄媚地边鞠躬边打着哈哈:“好说好说,都听您的,我先谢谢您了!”   说完他一溜烟顺着大树后头的小路就去了张小蒙家。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时王大哥小心询问:“村长,您这就让他进村了?我们大家伙看他都不像好人,隐隐也听说张小蒙的哥哥是个地痞无赖,这样的人留在咱们村终究是个祸患啊。”   村长扫了一眼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才叹了口气,“若是不先安抚住他,我怕更危险,这几日让左邻右舍多留意留意,还是白日里不要出门,特别是贵重的财物要看管好,我明日就托人捎信去问问张小蒙,是不是他给咱们村扔了条臭鱼进来的。”   听村长这样说了,其他人也只能点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后半夜又下了一场雪,入冬以来雪越下越大,山路已经被大雪覆盖,通往镇上的路也被堵个严实,来来往往的车夫聚在一起勉强挖出来一条小路。   村长从镇上回来,眉头皱得更深,一口一口地猛吸着旱烟闷头坐在炕上不发话。   “当家的,你咋了,可是镇上又出啥变故了?”   村长媳妇儿端着面盆见他一脸愁容忍不住问:“有啥事叫大伙儿一起商量商量,犯得着这么愁吗?”   “你懂啥!”村长李连生吐出一口烟,白雾缓缓散开,他接连叹气道:“你没见这些日子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吗,照这样下去路堵死了,朝廷赈灾的粮食能送过来吗,咱们里头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情况可不是越来越糟,今日我们去镇上,邻村的老李说他们村已经来了六个灾民了,他给安置到一处空房子里了,没办法天这么冷若是不救,他们定会冻死在外头的。”   村长媳妇听罢也不禁担忧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但愿咱们村可别有外来人。”   “呵,要是真来了,咱们还能见死不救嘛。”   江现离拎着扫帚清完了院子里的雪,看着厢房静静地思考。   身后突然一个雪球砸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江叔叔我们打雪仗吧!”   柳儿围得严严实实蹲在地上圆滚滚的像个雪球,他费力地又团了一个雪团,刚要站起身就被江现离从身后抱了起来,拍拍他的小屁股沉声道:“风寒刚好就惦记出来玩雪,已经玩了半个时辰了,我们赶紧回屋暖和暖和,改日再出来玩。”   小孩子玩儿性大,又遇到下雪天哪里肯老实地待在屋里,柳儿眼巴巴地看着江现离,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撒娇地央求他再玩儿一会。   周禾求人也是同样的法子,江现离心里觉得可爱面上却表情严肃彻底无视柳儿这副可怜卖乖的小模样,直接交给周禾让他管教,果然柳儿一到周禾怀里瞬时换了副嘴脸,乖巧地道:“柳儿听爹爹话,半个时辰就进屋了,柳儿这么乖,爹爹能奖励我明日再出去玩儿半个时辰吗?”   江现离抱臂在一旁看着,冲周禾挑挑眉,眼神里尽是无奈,心说这小子倒是学聪明了,就会忽悠周禾!   周禾哪里不知道柳儿耍的小聪明,只要不生病出去玩一会儿也无妨,笑着应允了。   “啵!”   柳儿搂着爹爹的脖子甜甜地亲了脸颊几口,一边撒娇一边嘴甜的卖乖:“爹爹真好,柳儿最喜欢爹爹了,明日能让江叔叔陪我出去堆雪人吗?”   “当然可以。”   周禾话音刚落江现离揶揄道:“我还没答应呢,怎么替我做主了?”   “你不愿意?”   江现离俯身单手撑住周禾身后的椅背,另一只手捂住了柳儿的眼睛,周禾被他圈在椅子里,脸上热热地直直看他。   “我也听你的话,是不是也要给些奖励?”   江现离看着周禾点头后突然刷红的脸,摸摸那通红的耳尖贴耳低语:“晚上要你在上面,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果然不能嘴硬,我和我弟高烧两天,今天嗓子疼咳嗽刚不烧了我妈又高烧了,果然家里得留一个做饭的人(哭)大家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提高免疫力!   本章留言的宝子都发红包~ 第66章 灾民进村   周禾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 只觉腰间酸软的像是泡在酸水里一宿,连骨头缝都透着酸意,他趴在被窝里哼唧几声, 微肿的眼皮缓缓睁开,眼底水润眼尾也拢着朦胧的水雾。   “醒了吗?”   温润的指尖撩开了他额头的发丝,额角印上一吻,“哪里不舒服,我给揉揉。”   低声在耳边响起, 周禾翻了个身便对上一双蕴含笑意的双眸,挺直的鼻骨轻轻蹭着周禾的额角, 满脸的餍足之色。   “腰酸。”周禾不想看那张让人心跳加速的俊脸, 索性埋头在他颈窝嘟囔着控诉, “都怪你, 昨晚非要让我在上面,而且还折腾那么久。我腰好酸, 腿也使不上力气。”   “怪我怪我。”江现离闭着眼惬意地按摩着怀里人温软的身子, “怎么样了,还疼吗?”   周禾摇摇头, 窝在他的肩膀里懒得动,鼻头轻轻翕动, 粉薄的唇微张道:“再揉一会儿。”   “听你的。”江现离亲了一口他的唇,想起了昨夜周禾生涩又笨拙的回应,仰起的细腻修长的脖颈,漫着绯色的胸膛和柔韧的腰肢, 那道风景实在太过美妙, 不禁心下涌上一股热, 怀里人确实累到了, 得好好揉揉,让他腰腿舒服些。   赖床了半个时辰,柳儿也下床了,哒哒哒地凑了过来,江现离抱他上床顺手塞到了被窝里,自己则穿衣下地做饭了。   不一会儿里屋传来一声天真的问:“爹爹不冷吗,为什么睡觉不穿衣裳?”   “江现离!”   江现离听着周禾带着嗔怒的喊声,笑着挠挠耳朵,结束时天都要亮了,周禾又是掐又是咬的嚷嚷着要睡觉,哪里来得及穿衣裳。   又过了三日雪断断续续地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村长到周禾家门口时正见江现离和柳儿在院子里玩雪,嘻嘻哈哈的好不高兴。   他轻咳一声敲了敲大门,“江小子,我有事找你。”   江现离拍拍落在柳儿身上的雪花才去开门,“村长请进。”   周禾倒了两杯茶就带着柳儿在一旁的书桌上写字,村长没急着开口而是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   他们搬家后李连生还是头一次过来看看,堂屋摆着会客的桌子和柳儿的书桌,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处处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周禾是个勤快人,窗台都擦得光亮,一丝灰尘也没有。   村长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叹几句,面上却不显,抿了一口茶直说道:“你家厢房里那些粮食打算啥时候卖?”   “可是有人要收?”   村长回:“大雪封路了,附近的几个县已经着手安置灾民了,咱们县被那些趁机作乱的流民弄得焦头烂额的,哪顾得上收粮食啊,是隔壁县要收。”   江现离道:“这几日还是十九文一升?前几日听说快囤够了。”   “涨价了,你还不知道吧。”村长凑近神神秘秘说:“我听小道消息说,隔壁县的流民最多,为了安抚那些人,官府宁愿多花点银子也不能让他们惹出事端,城里所有的庙和善堂都腾出来安置他们了,这些日子也在大量收购粮食呢,前日已经涨到二十文了,咋样,你卖不卖?”   江现离闻言思量了片刻,这雪下起来不知何时会停,但朝廷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路被堵死,说不定雪一停粮食就送过来了,再就没有这么高的价格了。   这几日他也在四处留意消息,要是想卖高价就得抓住机会,已经在厢房押了三个月了,此时出手也合适。   村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得听听周禾的意见,忙回头唤周禾,“小禾,你同不同意卖粮食啊,二十文一升呢,你们可是赚的翻番了。”   周禾茫然地抬头和江现离四目相对,这件事都是江大哥做主的,他只负责记账,他“村长,江大哥说了算,我只管收银子。”   李连生闻言竟哈哈笑了几声,看着江现离打趣道:“看来你们这个家还是小禾说了算啊,银子在他手里呢。”   周禾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脸微微热移开了目光,继续和柳儿写字了。   江现离神色舒展,眼底笑意沉沉应允道:“那就明日卖粮吧,村长可是有靠得住的门路?”   这么大的事村长肯定不会白来一趟,想也是要从中抽点利息,李连生看他的目光带着赏识,这年轻人果然懂得人情世故,收粮食时他帮了忙,卖粮时哪能落得下他。   “唉,我远方侄子就在隔壁县负责这事,前几日找到我让我帮帮忙,我寻思咱们村正好有粮食,左右卖谁都是为了赚钱,何不做个人情,你说是吧。”   江现离心里嗤笑,伸手端着茶碗浅啜一口茶,淡淡道:“村长有话直说吧,您要抽多少?”   李连生瞄了一眼他的脸,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松松脊背,刻意驱散后背刚刚涌上来的一股凉气,他笑着打哈哈,“我们就按规矩来,我要半成,这半成我和我侄子三七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都是这个价。”   他说完生怕江现离不愿意,他也知道这人消息这么灵通也是有门的,只不过走自己这边也是想卖个人情罢了,李连生等了片刻,就见对面人点头答应了。   “明日就来吧,我也要现银。”   “好说,官府给的都是现银。”   这么痛快就做成了一桩买卖,村长心里也高兴,又寒暄地夸了几句:“还是你小子眼光长远,短短几个月从秋到冬就赚了二百两银子,我要是手里有钱我也囤点粮食了。”   “没亏本就行。”江现离囤粮食本就是想赚钱,这会不趁着有灾情出手明年春天也能保本,只是灾民闹得凶这才抬高了粮食价格。   商量好卖粮的事村长嘱咐了几句就出了门,刚走到路旁就见路口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越走越近。   “站住,你们是谁?怎么到我们村来的。”   李连生快走几步凑近只见那二人看着像一对母女,母女两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袍,蓬头垢面的,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年纪稍长的那个老妇人双眼空洞,眼皮耷拉着,仿佛快晕倒了。   “我们是外乡来的灾民,家里遭了灾才出来逃难的。”一旁的女儿搂紧了娘亲的身子,带着哭腔说:“求求好心人给我们口饭吃吧,我能干活,我娘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她。”   村长本不是心硬的人,皱眉思量了半晌,那女子还在哭哭啼啼的,那个老妇人已经合上了眼,李连生也不敢再耽搁急忙去了距离最近的周禾家,喊了江现离搭把手把人送到老大夫家去看看。   这是村里头一回来外乡的灾民,村长还在犹豫怎么安置,前阵子刚说要有防备,这会他自己就救了两个人回来,这不是带头出尔反尔吗。   这可为难坏了。   一柱香过后,老大夫摇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妇人内里亏空太久,我也救不回来了,请家里人节哀顺变吧。”   屋里除了老大夫还有杨芪和江现离一家人,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虽说是陌生人但也于心不忍,周禾捂紧了柳儿的眼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恍惚间自己眼前也覆上了一只大手,腰背被有力的手臂环住,耳边传来江现离安心的嗓音,“别看。”   那女儿趴在床前哭得差点背过气,老大夫急忙扶起她施了一根针,这才没让她晕厥,村长更是脸色黑沉沉的,背着手不说话。心里不禁暗叹捡回个麻烦,娘没了就剩一个姑娘怎么安置呢。   江现离默默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人的哭喊声,索性要带着人回家,这麻烦事和自己无关就不凑热闹了,刚转身就被村长喊住了。   “别着急走啊,你们看,这人……咋处理好呢?”   屋里沉默了一瞬,杨芪更是事不关己地坐在后头没出声,倒是老大夫心善提议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看还是先把人安葬了吧。”   “这倒是好说,大家伙一家出几文钱就够了,就当做善事了,那这闺女咋办?”   村长吐了口气问道。   一时间谁也想不到啥办法,那姑娘侧耳听后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没有初见那样脏了,露出了本来的模样,五官对称脸蛋也是圆圆的鹅蛋脸,看着但是一副清秀的样貌,也是个颇为俊秀的女儿家。   只是屋里好看的人太多,光是杨芪一个人的面容就会让其他人暗淡失色,这姑娘的容貌也就没那么出彩了,屋里人各自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等了一会儿村长开口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你既然到我们村了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等我们把你娘安葬了,你有啥打算不?可有别的亲人投奔?”   姑娘抹抹眼泪摇摇头,低头搅着破烂的袖口,“我名唤李晴,今年十九了,从小就和我娘相依为命,从远山县一路走到这儿的,没想到我娘还是没挺过去,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受苦,不如……不如我也跟着去了吧……”   说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了满脸,村长见了也心软急忙劝阻:“你还年轻,哪能想不开呢,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你先别着急,暂时先在我们村落脚,以后的事我在给你想办法。”   李晴听罢才收住了眼泪,抽了抽鼻子,一直垂着的头也抬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屋里的几个人,最先看到的就是杨芪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不过那人神色戏谑,看着也像不靠谱的,她移开目光打量起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看着像是一家人,那男人高大英俊,身材结实有力,虚虚地揽着怀里的一大一小,看穿着也不像穷苦人,光是远远望着就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她只瞄了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悸动,匆忙收回了目光。眼下她想要安定下来就得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这里的人看着都是心善的,能帮自己一把那就再好不过了,其余的日后再做打算。   村长还以为这姑娘流离失所又刚失去了娘亲得缓上一阵子才能思考,没想到她点点头立马感谢道:“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   说着作势就要跪下,村长忙摆摆手扶她起身,大手一挥道:“事急从权,过了晌午就给你娘亲办后事,晚上给你找住的地方。”   李连生思绪飞快地转动,老大夫家有侄子在,自然没地方,他家里只有一个炕,住个姑娘也不方便,江现离家倒是屋子多,想必有地方安置。   “周禾,你家有没有空屋能让这姑娘暂住几日?”   江现离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姑娘冷脸道:“我家鸡窝有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江:勿cue。 第67章 想不想要个孩子   几人暂时没商量出啥结果, 村长见江现离这态度也知他不想沾这个麻烦,无奈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了。   回到家周禾心里的愧疚感又在作祟,喃喃问:“江大哥, 咱们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村长捡回来的人让他自己处理去吧,不关咱们的事。”江现离冷哼一声,“而且我看那两人根本不像是母女,倒像是随意搭伙儿的凑在一块儿的。”   “怎么会?”   周禾惊得瞪圆了双眼,声音发干, 小心翼翼地问:“江大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江现离哂笑,“这两人让我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不只一处, 你看那老妇人的穿着, 都是粗布麻衣, 但那女儿外袍是破烂的夹袄, 下摆却露出了锦锻,寻常逃难的人家哪里能穿的起锦缎, 而且老妇人弥留之际什么也没交待, 丝毫没提起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这女儿还有一处很奇怪, 她娘没了不先想着安葬,而是先想着在全然陌生之处给自己谋一处容身之所, 还刻意露了脸让我们看到,不知有什么企图。”   这些也只是他的猜测,这两人看着就不像普通的流民,江现离才不想惹上麻烦, 直接拒绝了村长。周禾边听边回想当时的情景, 叫李晴的姑娘确实只在刚开始哭过后马上就求村长安置自己, 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确实能激起人们的同情心。   “她一个姑娘家来咱们村里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目的不纯,这会儿我们也看不出来,兴许是我们多想了呢。”周禾说完黏黏糊糊地又靠在了江现离身上,眼睫颤颤闭上眼打算睡个午觉。   “但愿是吧。”   江现离紧了紧怀里人的身子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也阖上了眼。   村长那头哪顾得上休息,亲自去找了几个老人又安排了几位年轻力壮的汉子带着阴阳先生急急忙忙把那老妇人下葬了,忙活完后已经快傍晚了,大家伙听到信儿都聚到村长家合计合计怎么安置那个女子。   “村长咱们村谁那有空房子,先给她住住吧,我看等开春就找媒婆来给这个姑娘说个好人家,也算有了依靠了,你们说咋样?”   “老婶子说得再理,这姑娘家孤身一人也不好过日子,还不如嫁个人,咱们村有没有合适的汉子?”   眼见话题越扯越远,村长敲敲烟袋急忙拉回话头:“眼下急需解决的是住哪的问题,说媒的事儿以后再说。”   村头赵老汉道:“张小蒙家屋子不是空着吗,让她先去那住段日子吧。”   “前几日她娘家哥哥来了,正住着呢。”   村长刚否定就被一人打断,“唉村长,他家有两间房呢,另一间之前张大根爹娘住了,老两口走后就空着呢,要不然去问问张小全,先让她住一段日子。”   “是啊是啊,商量商量吧。”   村长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又看了眼在那默默抹眼泪的李晴,做主道:“就这么定了,我们这就去他家看看。”   本以为张小全不好打交道,哪成想见了那姑娘后爽快地答应了,两间屋子正好中间有个栅栏隔开,分明是两间院子,分开住也不用避讳什么。村长媳妇也是个热心的送了些被褥衣裳又拿了几样吃食仔细叮嘱后才离开了。   夜深人静,村里巡逻的小队已经各自回家了,张小全家栅栏的门被悄悄打开了,他敲敲门没等应声就推门而入,紧盯着床上的人撇撇嘴:“真是巧了,在这儿也能遇到你,咋,事儿成了?还是被东家发现把你赶出来了?”   这会儿没有外人盯着李晴也不装了,哪里还是可怜委屈的模样,她大咧咧地盘腿坐在炕上,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捏着张饼子吃得正起劲,看也没看他便说:“你看我这模样像是把事儿办成了吗,幸亏我机灵,被东家的人追时混进了逃难的灾民中,又拐了一个眼睛不好使的老婆子伪装成母女才逃过他们的眼睛,要不我这条小命也得搭进去。”   张小全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什么他回身掩好门,悄声说:“东家的银子哪有那么好拿,和咱们一起做工的都是他家的长工,人家自然不敢做那种事,不过咱俩都能出来这也是老天爷帮忙,我在这个村住了几日都摸清楚了,村西那家砖瓦房的院子里头住的人有些家底,听说囤了一百多两银子的粮食,我琢磨着去他家探探底,怎么样,你干不干?”   李晴嚼饭的动作顿了一瞬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我好不容易捡条命可不想再折进去了。”   “放心,村里的事儿好打听,我都摸清了,等偷了他们家的银子咱俩对半分,离开这村子,现在外头这么乱,可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张小全自信满满地说道。   大户人家的银子都在账房先生那,自然管的严,村里人可不同,有点值钱物件恨不得睡觉时候都在枕头旁放着,只要趁他们不在家时进去看看,自然就清楚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可行,张小全叮嘱道:“千万别让大家伙看出来咱俩相识,你这几日先老实待在屋里,我先出去踩点,还得用你做诱饵把村里人都聚在一起我才能有机会行动,你懂不?”   “知道了,啰嗦。”   李晴不耐烦地应了几声,打发他出去,小心有人看到。   张小全搓搓手笑得猥琐,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来了个熟人帮他这事儿不就成了!   大雪终于停了,各个县镇都在遣人清雪,上头发令特别是官道三日之内一定要清扫出来。   距离景山不远处的一处驿站里停了几十辆马车,官兵们轮流站岗生怕这些货物有什么闪失。   驿站二楼一间卧房内,郑成乾捏着手里的药囊,凑近鼻尖闻了闻,一旁另一个高大的男人冷嗤一声,“这一路你魂不守舍的,把这香囊当宝贝,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我不都跟你说过吗,我急着去找人。”郑成乾把香囊小心地放到内侧衣袋里这才回他的话,“在京城你非拉着我帮你处理那些麻烦事,又领了朝廷的差事让我出钱又出力的,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启程了,又被大雪隔在这里快半个月了,耽误我的大事了!”   郑成乾耷拉着眉眼嘟嘟囔囔的,却不敢大声说出来,说到底他是有些惧怕自己这个严肃的大哥的。   “你能有什么大事,冀州你也不熟悉,来这里难道是急着会情人?”   郑成州倒是不在意弟弟的态度,难得看他对什么事这么上心,抿了一口茶徐徐说道:“我猜对了?”   “才不是。”   “不是情人。”   杨芪已经离开近三个月了,这些日子郑成乾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两人相识一年多,见面的次数数也数不过来,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想见杨芪就会等他,任他予取予求,只保持身体关系不谈感情,这是他一贯的做法,杨芪好像也没要求过什么,他不缺银子,郑成乾也不知除了钱还能给他什么,他本以为那个药铺大夫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可真当寻不到杨芪的踪迹时,铺天盖地的慌乱和心里泛起的丝丝疼意又不是做伪。   杨芪能抛下他说走就走,可郑成乾做不到就此罢休。   到底是谁陷得深呢。   他想好了,等找到杨芪就像他表明心意,若是他不同意,就缠到他同意为止,反正这辈子他是认定只要这一个人了。   郑成乾抿下嘴角:“大哥,我已经和父亲商量好了退了杨大人的这门亲事。”   “为何?”郑成州嘴角的笑意凝固冷脸道:“你该知道这门亲事对两家都有好处,不能因为你经商就不懂朝中的规矩,这么大了还这样胡来,父亲怎么会纵容你!”   “我和杨家女儿见都没见过,再说了,我有中意的人了,现在我就要去找他,你别着急,马上你就有弟媳妇了!”   战战兢兢地说完郑成乾吐出一口气,他拍拍大哥的肩膀快步出了门,心虚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大哥,雪停了,我去前方探探路!”   这小子!做事就这样随心所欲,哪个好人家的人会看上他!   翌日驿站的人来报,山路已经通了,众人松了一口气,整顿好车马继续赶路,马车上郑成乾收到了李壹的来信,两兄弟也因为一点事儿耽搁了,约摸半月后能到景山县,到时在那里的钱庄汇合。   江现离也在这附近,等他们都到齐了再安排人手找人也不迟,眼下先帮大哥把运粮这趟差事办妥。   郑成乾心里做好安排,才放松地靠在了马车上,手指无意识地磨挲着怀里那个药囊。   村里多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姑娘,几个热心的婶子送去了不少粮食,李晴一边道谢一边抹眼泪,说着随口编的瞎话,倒是把几个婶子感动的拉着她的手,好一顿安慰,甚至保证开春就帮她找个好人家,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老大夫医者仁心也惦记她,张罗着要去送点调理身体的药,杨芪立马打断他,也说了自己的疑虑,两人决定先观察观察那个姑娘,随时防备着就是了。   正说着周禾在外敲了敲门,又到了给江现离针灸的时辰了,老大夫带着柳儿去一旁辨认医书上的字,杨芪施针后照常和周禾缝制那些布料,他学得快,已经做了十多件小衣裳,这几日又要学做虎头帽。   杨芪刚缝完一针就见周禾盯着他肚子看,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的肚子好像更圆了一些。”   “那是自然,已经四个月了。”杨芪笑眯眯答道侧头看着周禾。   眼前人脸色红润,白皙的皮肤近距离看起来也是细腻清透的,眉宇间浸着甜蜜,一看日子过得就不错。   他靠在椅子上单手抚着肚子,下一瞬杨芪嘴角微勾拉过周禾的手贴上了他的小腹,低声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神奇,我给你诊过脉,你现在的身子不错,你俩没考虑过生一个孩子?”   周禾脸刷地红了,下意识的抽回了手,脑海里一瞬间想起夜里江现离说过的浑话,边掐着他的腰用力,边凑在耳边低语让他赶紧怀上孩子,他受不住只能羞得胡乱的点头。   杨芪一脸揶揄地看着周禾比煮熟的虾子还要红的脸,半晌看到他小幅度地点点头,“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脑子明显不好使了,每天就是困困困还恶心呕吐,只想躺着………有宝子还健康吗没有进羊圈的吗? 第68章 恢复记忆   杨芪治病习惯下猛药, 给江现离针灸也同样,这几日夜里不仅多梦而且白日里后脑偶尔像针扎一样疼,老大夫仔细把脉后开了调理的汤药, 安抚道:“有刺痛感是好事,说明脑中的瘀血正在慢慢散去,平时多休息不要劳累,再过段时日我看这失忆症就能大好了。”   周禾一一记下,回家后恨不得一整日都不让江现离下床, 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满脸担忧地坐在床边盯着他。   “我真的没事, 只是偶尔头疼, 别担心。”江现离见他这紧张模样失笑地安慰:“你也别坐着了, 来陪我躺一会儿, 柳儿也过来。”   父子俩对视一眼纷纷脱鞋上床,柳儿挤在中间, 江现离搂过周禾的肩膀满足地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回事,我倒是没那么想恢复记忆了。”   “说什么呢。”周禾深吸口气, “江大哥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村子里吗,你生在富贵人家, 突然失去消息大半年家里人定会很着急的,等你想起来了,才能去处理那些事。”   “在小村子里有何不可?”江现离语气轻松,“我们教柳儿读书写字, 银子也够用, 之后我们就成亲, 再生一个孩子, 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一说道生孩子周禾就难为情的不敢吭声,打断他的话头:“总之,你得想起来,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江现离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贴着周禾耳边问:“那什么时候成亲?”   周禾诧异地抬眸看他,江现离的眼睛线条流畅,眼尾狭长,许是眉骨深邃的缘故乍看眼神冷锐但看向他时眼底总是温温柔柔的带着一丝慵懒。   江现离静静地等着他答复,周禾手指在被子里摸索,握住了他的那只温热的大手,指缝相对,握了一会儿后才平复了砰砰乱跳的心,低声回:“等你想起来的,好吗?”   “那我可要快点恢复记忆了,我急。”江现离眼神深了点,攥紧了周禾的手,“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他越说周禾越害羞,忙低头看了一眼柳儿,已经依偎着他睡着了,周禾鼓起勇气伸手环住了江现离的脖子,微张的红润的唇问:“为什么不是我娶你?”   江现离沉声一笑,啄了一口柔软的唇瓣,“房子是你的银子也是你的,那你娶我吧,我什么彩礼都不要,就想要个称呼。”   “嗯?”   “叫我一声相公好不好。”   江现离铁了心要闹周禾,把柳儿挪到了他的小屋,回床拉下了床账。   周禾倚在床头看他灵活的手指解着自己的衣带懵懵地问:“头不痛了吗?又想了?”   江现离脸上带了笑意,扯下了最后一件衣裳,环住了怀里人的窄腰,“疼,所以要你好好哄哄我。”   一晃又过了半月,江现离清早起来就有些晕,周禾让他躺好自己带着柳儿去找大夫,慌乱中大门忘了上锁。   院子西侧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不一会儿李晴推推张小全,“人走了,你快进去看看。”   两人蒙的严严实实只露了双眼睛,张小全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催什么催,你给我好好放风,拿了银子今日就离开,老子早都待腻了。”   “别啰嗦,快点儿!一会儿人回来了。”   张小全抖抖衣裳趁着清早雾气重快步进了院,到了屋前毫不费力地拉开了门,入目便是宽敞的堂屋,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左右各有两扇门。   他快速一扫脚步挪向了右侧,值钱的物件定会放在卧房,先去那里翻翻,打定主意张小全一把推开了门,直奔门口的柜子。   平日里钱袋子就放在二层明显的地方,张小全翻翻最上层没什么收获,刚把目光投向第二层,耳后响起的声音把毫无防备正在翻东西的人吓了一跳,他噌的扭头,就见一个身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正抱臂打量自己。   “看来村里真是不安全,小偷都进门了。”江现离眼神沉下来,嗓音压低,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样。   张小全本就慌张,又遇上了这家的主人整个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暗自打量这男人光是看看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银子没偷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怎么逃出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大哥,我错了,求您饶我一命,我马上离开村子!”   当务之急保命要紧,张小全边说边缩着脖子缓慢地试探着往门口移动,江现离目光像钉子一样把他钉在了原地,他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张小全欲哭无泪,殊不知此时江现离也也不好受,早晨时只是头晕,这会后脑泛起密密的疼,耳膜嗡嗡响,梦里常出现的那些声音不停地环绕在耳边,他眉头紧蹙,大手按着太阳穴用力地按揉,脸上也显出痛苦的神色。   “滚!”   江现离用力抵抗着身体上的疼意,低喝出声:“别让我说第二遍。”   饶是张小全腿软发虚此刻也看出来眼前这人状态不对,像是生病了,本来被他抛在脑后的目的又闪现一瞬,何不趁他虚弱赶紧找了银子就跑,量他也没力气追上来。   这么想着胆子瞬时大了几倍,张小全嘿嘿笑了几声,一边点头哈腰说好话一边手也不老实地探进柜子,江现离洞悉了他的小动作,咬紧牙根伸手攥住了他的脖子,还没等用力自己却支撑不住,“噗”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这血喷了张小全满头满脸,吓得他呆愣地倚在柜子上眼看着高大的男人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这和我没关系啊……”   他虽然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从来没杀过人,若是这男人在他面前死了,被人发现可就说不清了啊!   思及此张小全挪着自己酸软的腿一步一步地出了屋门,李晴还在外头聚精会神地放风,就听院里有动静,一转头见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冲出来吓得声音颤抖喊了一声:“你杀人了?不是只拿钱不杀人吗!”   “不是我干的,快走!”   张小全顾不上擦擦脸,布巾一裹就推搡着李晴快步走向了后头的小路,先离开村子要紧。   等周禾带着老大夫和杨芪回来时就见江现离蜷缩着躺在地上,地上一滩黑乎乎的血。   “江大哥!”   “江叔叔!”   朝廷的人从水景县出来才算把这趟赈灾的差事办完,郑成州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淡淡开口:“你不是要去找人吗,怎么还在这儿?”   “前边路口有人接应我。”   郑成乾裹着大袄悠哉悠哉地斟一杯茶,冲他挤挤眼:“大哥,我这一趟不仅要找到媳妇儿还能找到三哥呢,少则一月多则两个月吧,我才能回京城,家里你多照应照应。”   “这事不用你嘱咐。”   “江老三都失踪一年了,你们的消息准吗?”   郑成乾掀开帘子瞥了一眼回,“我办事你放心,哥我先走了。”   马车继续沿着官道行进,另一辆小马车则是快马加鞭的驶向了景山县。   李壹和李柒在屋里来回踱步,急得停不下来,一旁钱庄的管事沉默不语,余光不住地瞟着门外,片刻后伙计来报:“二掌柜到了!”   “快请进!不我们这就去迎!”   “不用了。”郑成乾脸上挂着笑,大步进了门,“你们兄弟俩差事办的怎么样?”   李壹急忙拱手行礼:“回二掌柜,事情都办妥了,我们快去找少爷吧。”   钱庄管事适时递上一杯茶,郑成乾接过抿了一口道:“先别着急,说说你们手里的消息,人不是有线索了吗怎么会丢?”   兄弟俩四目相对叹了一口气,把那时的情况挑紧要的说了一遍。   当时他们在那个成衣铺子发现了江现离的线索,又安排了人手日夜盯梢,可谁知那铺子着火了,里头的衣裳烧得烧丢得丢,一片混乱,老板娘又受了刺激,铺子也关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郑成乾指尖轻敲着扶手,半晌他问:“除了那个铺子,还有没有人在其他地方见过三哥,若是在镇上活动过,不应该没人注意到的。”   李壹拍拍脸皱眉思索片刻,突然一拍巴掌,“我有一次在镇上的一个书肆见过那人的背影,我和李柒还去问过,那伙计说是带着孩子的男人,之后就没在追查。”   “既然有线索,为什么不查?三哥就是这么教你的?”   郑成乾对二人深信不疑,只是埋怨他俩做事粗心,当即放下茶碗挥挥手说:“别耽搁了,现在就去镇上书肆。”   “唉!”   镇上前些日子出了流民伤人的事,这几日虽说官府出力镇压又分了粮食,但很多人还是不敢出门,保不齐会有漏网之鱼趁机伤人呢,街上空落落的,郑成乾几人赶到书肆时伙计正在打盹,见有客人进门下意识招呼:“客观想买点儿什么?”   “找人。”   郑成乾话音刚落就撂下一锭银子,眼神示意李壹接着问。   伙计立马清醒过来,瞧着掌柜不在急忙把银子揣在了兜里恭敬道:“您想问什么?”   李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像,伸到他面前,“这画上的人你见过吗?”   拿了钱财伙计自然得用心想想,画上的人英俊不凡,也不似普通庄稼汉,每日书肆的人来来往往,倒是……   倒是真见过几次!   “他每次来都是带着孩子的,还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人,看着像是一家人,前些日子闹灾之前他们还来过一次呢。”   郑成乾狐疑问:“你确定是画上人带着孩子?”   伙计挠挠头:“客官这人长这模样我还能认错吗,就是带着孩子,穿得也没画上好,看着就是寻常人家的。”   几人不知该不该信,江现离怎么会有媳妇孩子呢?   李壹暗道自己当时就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才放弃的,他粗声粗气地又问:“你知道他们是哪的人吗?”   “这我得想想。”伙计不是在耍赖,而是那几人话也不多,听不出啥有用的消息,不过那次他们说到要回什么景村,名字里有个景字。   “景村?”   郑成乾舌尖反复嚼着这个名字,不由想到派出去找杨芪的人报回来的消息,也是在什么景村。   真这么巧?   他又掏出一锭银子,“想必你们镇上的村子你都熟悉,把名字带景字的都给我列出来,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成,您等等。”   小伙计拿过纸笔边想边写,刚写了两个就停下了,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把纸递给郑成乾:“客官,就只有这两个村子,一个是山景村,一个是水景村,它俩相邻。”   得了有用的消息几人也不耽搁,出了书肆李壹不禁夸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多亏了二掌柜,我们咋就没想到呢,唉!”   “得了,别拍马屁了。”郑成乾勾唇一笑,“先去钱庄吃饭,吃饱喝足我们再去找人。”   江现离晕倒后就没了意识,脑海中还是那个梦境,但这回清晰了许多。   那日江义突然把他叫到书房,说起了他和母亲的往事,说到伤心处还挤出几滴混浊的泪,正当江现离纳闷为何要演这出夫妻情深的戏时,江义擦擦泪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离儿,你是咱们家的长子,爹也知道你自己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你娘也给你留了不少银子家产,再怎么说你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能不管爹啊,最近家里的生意出了点岔子,要走一批重要的货,别人去我都不放心,只有咱们自家人才信得过啊。”   江现离闻言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冷冷地说:“你的好儿子江卫呢?”   “别提了,这不是那日喝多了酒把腿伤了吗,这孩子我啊指不上他,爹就求你一次,你帮帮我行吗?”   他难得放低姿态,江现离却丝毫不为所动,眼底浸满了嘲讽,江义小心观察片刻索性也不装了,直截了当道:“你帮我走这一趟,等你回来我就许你把你娘的牌位迁出去,从此以后就当她生前我们已经和离了,怎么样,答不答应?”   江义知道他这个儿子半点不念旧情,唯一能让他牵挂的就是她娘的灵位和那座坟,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能把唯一的把柄舍了,但这次的事确实棘手,只有江现离去能办妥。   屋里静得针落可闻,直到江义端着茶碗掩饰的手开始细微的颤抖,才听到一声低语:“我答应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再抬头时就只见大敞四开的门不见人影了。   梦境一转车队走在山路上,本应走另一条路,但那里的桥被山洪冲垮了,只能走山路绕路,几人都是江现离的亲信,自然信得过,却没想到前方有埋伏。   那些人刀刀致命,拼命洒毒药又是不留活口的打法,江现离本能博得生机却被后头失控的马车撞下了悬崖,掉下去的一刹那,他看到了来人扯开面巾露出刀疤的脸,分明是江卫手底下的护卫。   原来这件事是他们父子计划好的吗。   怪自己还是轻信了那个所谓的父亲。   梦境消失变成了一团黑,江现离想睡一会儿却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别哭了。”   江现离费力睁开眼睛,就见一双肿成桃子般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周禾见他醒了,本想把眼里的酸意逼回去,可泪水收也收不住,压抑的情绪终于冲破束缚,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周禾。   “眼睛都肿了,我这不是醒了吗。”江现离动动身子觉得一身轻松,后脑也没了刺痛感,而且他好像都想起来了。   周禾埋在他的颈窝泣不成声,单薄的肩膀抖个不停,眼泪转瞬就沾湿了他的领口,江现离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眼前哭成泪人的人一定担心坏了。   “别哭了,小心眼睛难受,抬头我看看。”江现离温声哄他,掌心托起他的侧脸,小心地吻吻湿润的唇角,尝到了那咸涩的眼泪。   周禾瘪着嘴,任由眼泪大颗大颗的下落,泪花沾到衣襟上晕出了大片痕迹,江现离心疼地抹抹他的眼尾,“周禾,我都想起来了,别哭了,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他揽腰稍一用力就把周禾抱上床,面对面地让他趴在自己怀里,侧头贴贴他的耳尖笑问:“想不想听?”   周禾垂着眼,藏起了湿漉漉的眸子,撒娇般蹭蹭他的脖颈,哽咽一声:“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找到人了~~~ 第69章 有身孕了   这一日周禾的心情大起大落, 看见江现离醒来后彻底放松下来,听着他低柔的嗓音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   江现离放在他背后轻拍的手顿了一下,颈边是周禾有规律的呼吸声, 哭了一日鼻子不太通气呼吸也重了不少,一枚带着怜惜的吻轻轻印在了白皙的侧脸。   “睡吧。”   江现离抖开身旁的被子,盖住了两个人,刚要阖上眼,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柳儿睡醒后急忙下床跑过来看江叔叔,叔叔醒了爹爹却睡着了。   他小手揉着眼站在床边小声儿问:“叔叔好了吗, 爹爹也生病了吗?”   “爹爹没事。”江现离递给他一只手, 笑着拉他上床, “今晚我们一起睡, 柳儿快上来。”   给小家伙盖好被子,三人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 江现离眼皮动了动习惯性地去摸摸周禾的脸, 结果触手滚烫,吓得他瞬时惊醒, 周禾双眼红肿还在睡梦中,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周禾, 你发热了,我去找大夫。”江现离不知他能不能听到,忙穿衣披上外袍就出了门,有了昨日贼人进门的前车之鉴, 走时特意锁了三道锁。   一大早杨芪还没睡醒就听见堂屋吵吵嚷嚷的, 老大夫一边数落江现离一边拎着药箱随他出门。   杨芪揉揉眼睛问:“大伯, 出什么事了?”   “周禾又发热了, 我去看看。”   这下杨芪的瞌睡也醒了,忙催促:“你们先去,我马上过去。”   他回屋一件一件穿好衣裳又围上围脖,确保自己暖和不会受凉才小心地扶着肚子出了门。   周禾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额头被一只带着清香的温度略低的手覆盖,凉凉得别提多舒服了,忍不住蹭了蹭,嘴里嘟囔着:“好热。”   老大夫侧头看了一眼边开药边道:“昨日看你晕倒又吐血那副模样可把他吓坏了,受了惊情绪波动又大,早上就发出来了,小禾这身子骨自己好多了,若是放在之前当场就得晕过去。”   不一会儿江现离的手心就出了汗,他接过药方正要去熬药,杨芪适时推门而入瞄了一眼大床问:“怎么回事?昨日惊到了?”   “嗯,烧着呢,你去给号号脉。”   杨芪搓搓手缓了片刻,手指搭在了周禾的脉上,接着蓦地皱了皱眉。   江现离紧张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见他眉头又舒展开了,期间,杨芪还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顺势白了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   瞧病时最怕大夫光有表情不说话,江现离绷紧脊背,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里,周禾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看不出来,你们动作还挺快。”   杨芪挑挑眉自言自语说道。   不仅是江现离连老大夫也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他轻咳一声,“瞧你这模样谁看了不害怕,赶紧说到底咋回事?”   “也没什么事儿。”   杨芪语气轻松。   江现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道:“周禾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   “一个月了吗。”   江现离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手上的药包“啪”地掉在了地上,他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床上浅眠的周禾,往常白皙的脸此刻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两道秀眉轻轻蹙着睡得不安稳。   “都怪我。”江现离喃喃自语语气里都是懊悔。他夜里经常拉着周禾胡闹也没做过措施,周禾也惯着他任他予取予求,更没发现最近有何不对的地方,竟然连周禾有身孕了都没注意到。   杨芪见状摇摇头站起身,凑到老大夫身旁说:“大伯,有身孕的人不适合用那些退热药,您重新再开个方子吧。”   老大夫收起脸上的惊诧:“要不,我再把一次脉?”   顶着杨芪无奈又忿忿的目光,老大夫又重新号了一次,随即点点头,“确实一月有余了,他受了惊动了胎气才发热的,我给你开点温补的方子,你拧几个毛巾放在额头腋下和脚心处,自然退热是最好的,对身子没什么影响,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好生照顾周禾吧。”   “我知道了。”   老大夫不吭声接着去写方子了,杨芪坐在一旁单手撑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样,我的医术不错吧。”   江现离拧了个帕子放在周禾额头,又仔细掖好被子才回:“这事真要好好谢谢你,我已记起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来这里的缘由了。”   杨芪暗自撇撇嘴,心道这少爷都想起来了下一步不会自己回京了吧,把周禾和肚子里的崽扔在这小村子里不管不顾了?   “你打算回家了?”   “回家。”   江现离简短地回道。   “那周禾怎么办?他可是有了你的孩子!”   杨芪一听顿时来了火气,果然和他料想的没错,有钱人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骗人骗心让人怀了孩子最后还要一走了之。   江现离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冷硬:“我要走也是带着周禾和孩子,怎么可能独自离开,你别乱说小心周禾听到误会。”   话音刚落床上就传来一声微弱的疑问:“江大哥,你们说什么呢,你要走了吗?”   周禾觉得耳边好吵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屋里几人同时望向他,把他盯得不由得捏紧了被子,紧张兮兮地问:“你们怎么了?”   杨芪噗嗤一笑,看好戏似的揣着手,眼神示意江现离亲自和自己媳妇解释吧。   不知怎的周禾一醒江现离就紧张的不敢开口,虽说他们提过多次生孩子,得知周禾有身孕心里自然欢喜,但两人还没成亲,就让周禾先怀了孩子,自己又刚刚恢复记忆,几件事赶到了一块儿,这会儿他心里定会没有安全感。   江现离犹豫了一瞬,单膝跪在了床边,紧紧地攥住了周禾的手,温声道:“小禾,咱们有孩子了,你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周禾眨眨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还反应不过来似的,心里却惊得炸开了花,他也有宝宝了!?   没想到真的能怀上,而且这段日子自己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平时也没注意,连床上的事也没有节制,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啊!   他思绪乱飞,大脑都快罢工了,江现离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没底语气小心翼翼地问:“我很高兴,你……高兴吗?你放心我我不会离开你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柳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的,周禾你千万要相信我,别害怕好吗?”   周禾眼眶通红,脸上除了发热的潮红还有激动的红晕,半晌他弯起嘴角,眼里流淌着笑意轻轻地抬起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我也很高兴,江大哥,我们有孩子了,我没那么弱,我也能照顾自己的,你别紧张,有杨芪在我也没事的。”   两人围在枕边低声说着小话,不过片刻眼角都闪着泪花,杨芪刚才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想看看江现离伏低做小的有趣模样,这回笑话没看上,倒是被小两口感动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下意识地揉着棉衣下凸起的肚子,当初自己得知有了孩子时也是欢喜的,只是这份喜悦无人分享罢了。   忙活了半上午,周禾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认真地像杨芪讨教男人怀孕时要注意哪些事,快到晌午时,江现离从书房出来就去了灶房,那里提前解冻了猪肉鸡肉,今日有喜事,中午要做上一桌菜庆祝庆祝。   天气越来越冷了,山景村其他人都猫在屋里不出来,村长喘着粗气埋头快走,自己不住地发着牢骚,好不容易镇上的事解决了,也没啥流民闹事了,这村里又出问题了,张小全和那个李晴一日之间都不见了,昨晚周禾家找人来报信,说张小全进屋里偷东西,出了门就逃走了,他和李晴什么关系,怎么两个人一块走了呢!   村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多走访几家村民,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啥线索,刚一拐弯就见面前一辆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赶车的人看着也是厉害人物,下车问道:“这位老先生,这里是山景村吗?”   村长可是被来的陌生人吓怕了,生怕又出什么事,他狐疑地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欢迎外人,没事就赶紧离开吧。”   李壹跟着二掌柜也学了不少手段,当下就掏出一锭银子双手捧着道:“您别紧张,我们想打听一个人,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江现离的男人?”   村长一听这名字顿时来了精神,耳朵竖起来,眼中疑惑不减,“你们说得江现离长什么模样?”   “我这里有画像,您看看。”李壹见这人没被银子吸引,急忙拿出画像让他仔细瞧瞧。   这不就是周禾家的那个江现离吗!   李连生看了眼画像又瞄几眼这人的穿着和那辆马车,不用猜都知道来的是个富贵之人,不过他们和江现离什么关系?是他的家人?这一年多也没见有人来寻他啊。   村长神色不停变换却不说话,李壹刚想作罢换个人打听,郑成乾从身后下了马车,笑眯眯地对村长道:“我是他弟弟,我哥哥失踪了一年了,这几日才打听到这里。”   说着他拿过了李壹手中的银子塞到了村长手里,言辞恳切说:“您要是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都盼着哥哥回家呢。”   那么大一锭银子攥在手心村长只觉得嗝手,眼前这年轻人手劲儿大着呢,愣是按住他不让他松手推拒,拿了人家的钱总得为人办事啊,他叹了口气也不再吊胃口,都找到这来了早晚会摸到他家,不如直接带他们过去看看。   “走吧,他家就在村东头,你们跟我过去吧。”   郑成乾紧了紧貂毛的大袄笑着说:“您先请。”   一路上马车引起了不少骚动,村里人都抻着脖子望这是谁家的亲戚,有这么漂亮的马车,就见那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周禾家的门口。   村长率先进门,大门也没上锁,他招呼几人下车一起进了院子。   “江现离在家不?有人找?”   他站在房门口喊了一句,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原来是老大夫抱着柳儿开了门,“村长来了,进来说。”   四人先后进了门,本来挺宽敞的屋子瞬时变得拥挤,周禾和杨芪在里屋,江现离在灶房做饭,村长问:“江现离呢,这几人说是他的家里人,快让他出来看看。”   老大夫放下柳儿叫他去叫人,郑成乾则是收敛了神色,不动声色地环视着这间屋子,心里满满的惊诧却说不出来,三哥一年来就住在这种地方?   这么小的堂屋就只有一张破烂桌子,那桌子就是普通木头打得吧,还有里头那些笔墨纸砚,都是什么便宜货?屋里空落落的连个花瓶字画也没有,而且刚刚那个小孩长得倒是粉雕玉琢的挺机灵,但模样也不像三哥啊!这……三哥跑到这小地方给人家养孩子过这个苦日子是图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的最后一天,写到有宝宝啦~   马上跨年了,大家新年快乐,我都过懵了,以为明年是2024,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健健康康,钱兔无量~~~   感谢大家看文,支持我,下本要开魔尊那本古耽,宝子们看看预收,感兴趣的小伙伴收藏一波儿啊,啵啵啵~~ 第70章 周禾家相见   江现离一掀帘子就见来人目光同时移到他身上, 一年不见,几人也没什么变化,李壹李柒兄弟俩憨厚老实, 郑成乾还是花花公子的模样,大冬天的穿着貂毛大袄,发冠玉佩一样不少,打扮得和花孔雀似的。   说来也巧,若是他们早来一日自己还没恢复记忆, 根本认不出他们呢,上午写得信还没寄出去, 几人就找上门来了, 正好省了许多麻烦。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还没等江现离开口, 郑成乾上前一步惊讶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难掩心中激动, 焦急问道:“看这模样和我三哥没什么不同啊, 你是江现离吗?为什么一年多了不给我来信,不知道家里惦记你吗?”   “先松手。”   这么久不见, 郑成乾还是那副冒冒失失的样子,江现离无奈摇摇头, “我失忆了,你若早来一日我都认不出你。”   郑成乾一听眼底隐隐有泪花闪烁,江现离刚想出言安慰,就见他身后的李壹和李柒眼部也是湿润的, 神态跃跃欲试强忍着没有上前。   “行了, 我人好好的呢, 上午刚给你写了信, 本想联络你们的。”江现离拍拍他的肩,“你们先坐下歇一会儿,我锅里还有菜,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再详细说,特别是京城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三哥,你先……”   郑成乾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非想拉着他一股脑把事情原委弄清楚,被身后的兄弟俩拽住了身子,“二掌柜,人在这里就别着急了,看这情况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我们不妨耐心等会儿。”   “行吧。”   郑成乾老实坐下,打量着斜对面一直没出声的柳儿,他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冲他招招手,“小家伙过来,叔叔问你几个问题。”   周禾平日里常叮嘱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柳儿铭记在心,他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这位英俊叔叔,一脸坚定的摇摇头:“爹爹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的。”   “你这小娃娃,我是陌生人吗?”郑成乾什么时候被人拒绝过,小孩子也不行,他伸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手心抛来抛去,勾起嘴角道:“想不想要,你过来我就把银子给你,能买很多糖吃。”   李壹在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看来二掌柜就这一个招数,对谁都给银子。   没想到这小娃娃倒是不认钱,柳儿扬起小脸从兜里掏出几块包好的糖块递过去,“叔叔给你吃糖。”   郑成乾挑挑眉垂眸看那只白嫩的小手,又移到红扑扑的脸蛋上,小娃娃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挺俏的鼻子,扎着一个可爱的小啾啾,小脸白嫩又干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脏乱,看得出来被人照顾的很好,这孩子长得不像三哥,难道像他娘亲?   那三哥确实找了个漂亮媳妇。   他接过柳儿的糖顺手把银子放到他手心,“咱俩交换,怎么样?”   没等柳儿反应过来,江现离已经做好了饭菜,他冲李壹道:“去端碗筷和饭菜。”   来这么久终于和少爷说上话了,李壹乐得双手不知往哪儿放,“唉”了两声笑呵呵地去了灶房。   村长把人带到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但堂屋的桌子也坐不下这么多人,江现离指示李柒把柳儿的书桌搬过来拼在一起,都挪好后才推门进了里屋。   周禾喝了药额头已经不热了,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杨芪有身孕也容易疲累靠着窗边的小榻正在打盹。   江现离摸摸周禾的发顶,低头凑近用脸蹭着他的鼻尖轻声说:“我家里来了几个人,今日恰好找来了,我们出去看看好吗。”   周禾一直浅眠只依稀听到堂屋来了人,并不知是谁,闻言愣了一瞬,忙支起身子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被江现离笑着拦住了,“别急,衣裳穿好,他们是我弟弟,不用紧张。”   杨芪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他掩着唇打了个哈欠侧头看了眼天色,“我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了,是不是要开饭了。”   “走吧,去堂屋。”   周禾有点紧张,紧紧地拉着江现离的手腕,他还没准备好就要见江大哥的家人了,而且他又怀了孩子,若是他们对他有意见说出点儿令人尴尬的话,到时他也应付不了那种场面的,他会难堪江大哥也下不来台。   正乱糟糟地思索着,江现离已经扶着他进了堂屋,几人都已落座,见人推门,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都聚在周禾身上。   乍一看身量不高骨架偏瘦,依偎在江现离身边倒是有些瘦弱之感,神色有些发懵,杏眼高鼻,肤色白皙,眼底雾濛濛的,看起来是十分招人疼惜的面相,几人克制着暗自打量一番心里都得出了结论。   原来江现离中意这样乖巧的人!   觉出大家好奇的目光,周禾下意识地瑟缩一下肩膀弯了弯眉眼,往江现离怀里靠了靠,江现离搂过他的双肩安抚地拍拍,瞪了一眼那几个冒失的小子,大大方方介绍:“这是周禾,他当初在山上救了我,这一年来我们日日在一块儿,日后也打算成亲,这是我弟弟郑成乾,这两位是我家的管事的,李壹和李柒两兄弟。”   郑成乾收回打量的目光轻咳一声,主动道:“多谢你救了我哥,我是不是要叫嫂子了?快来坐,别客气。”   周禾还是笑,脑子似是乱成一锅浆糊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江现离冷冷接话:“这是我家。”   话虽如此嗓音却不自觉柔了下来,他带着周禾上前一步,露出了一直尴尬站在身后的杨芪。   早在听到刚才他们的对话时他就惊得不敢出声了,名字是郑成乾,听声音也是那个姓郑的,怎么这么巧会在今日在周禾家遇到他!   眼下躲也来不及,自己怎么办?   他暗自在后头抓心挠肝乱了手脚,片刻后,杨芪四肢冰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郑成乾是来找他三哥的,又不是来找自己的,慌个什么劲儿,说不定一会儿见面也只会装作不相识呢。   杨芪调整了几瞬呼吸,等前边的人挪开再无遮挡,他才冷着脸装作浑不在意地移到了大伯旁边。   只是他一动,郑成乾“蹭”地站了起来,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也太过巧合了,本想着先找到三哥再去找杨芪,竟在这里遇见了!   真是老天爷帮忙呢!   几个月不见,杨芪好像瘦了,本就巴掌大的小脸这会儿下巴更尖了,衣裳裹得倒是厚,身子看着胖了些,那双眼看到自己也无波动,难道真是对自己不在意了?   郑成乾的目光牢牢地粘在杨芪身上,直把人盯得面色羞红,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杨芪坐如针毡低着头不动,眼眶发酸快要撑不住落泪,他不想在这里丢人,刚要开口就听江现离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成乾,大老远跑过来你不饿了吗,你看什么呢,饭菜在桌上呢。”   江现离目光犀利,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的不寻常,杨芪模样却是好看,但刚见面怎么着自己这个弟弟也不会被他吸引地丢了神志,刚刚他看杨芪的眼神分明是克制又眷恋,还有毫不掩饰的伤心和担忧,难道这两个人也早就相识?   郑成乾思绪被三哥打断,不舍地又看了几眼才移开目光,得了喘息的杨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捏紧的指尖,只觉手心一阵刺痛。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柳儿年纪小看不出各位大人的暗涌的心思,乖乖地啃着排骨,江现离把他抱在腿上,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又贴心地擦擦柳儿鼻尖上蹭到的油水。   这是他做习惯的事,没觉得有何不妥,倒是把郑成乾几人惊到了,李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少爷,真没想到少爷这么会照顾人,那孩子也很享受,而且旁边的夫人也一脸平静,看样子也习惯了。   江现离浑不在意他们的或惊或好奇的打量,自顾自地低头喂着柳儿又给周禾夹了肉,自己也吃得饱饱的,这才抬头扫了一眼,李壹被少爷的警告的目光吓了一跳,立即收回眼神,假装无事地扒了几口饭菜,还不忘在心里感叹,没想到一年不见,少爷的厨艺也变得这么好了!   真香!   吃过饭老大夫慢悠悠地擦擦嘴,叮嘱了周禾几句就带着杨芪离开了,临出门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郑成乾,挡住了他落在杨芪身上的视线。   直到人的背影都消失不见了,郑成乾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我真应该早点儿找到这里来!”   周禾虽不了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杨芪有身孕,也是从京城来的,说不定这个人和他有什么渊源呢,刚刚在饭桌上也看出他们俩不对劲,他见大家都撂了碗筷,想必也吃完了,便主动抱过柳儿带他去睡午觉。   江现离跟在身后关严了门才回身,他抱臂斜靠墙揶揄问:“是你先说你和杨芪怎么回事,还是先听听我的事?”   郑成乾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讪讪笑:“三哥别开玩笑了,快说说你失踪了一年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年来待在山景村,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江现离挑重点的说了一遍,又把当初山上的发现仔细说给几人,郑成乾起身气得来回踱步,忿忿道:“三哥,我就应该先把江卫废了给你出出气,竟然害到了你头上,真是不想活了!”   “我当初也是大意了,着了道,幸好我命大被周禾救了,总之现在的结果不坏。”   “我派人找了你这么久都没什么消息,那时你走得匆忙,原本的路线我们找了很多遍,地皮都要翻过来了,就是没想到你们绕了这么远去走山路。”郑成乾接着问:“三哥,江家早给你办了丧事,江老爷子恨不得立字据昭告所有人他要把家产传给江卫,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他们敢害我,那就得付出代价,江现离略一思索,江家的生意大不如前,被他们暗中吞了不少,江卫草包一个不懂做生意,江义只是拉不下面子强撑罢了,用不了多久家底就得被败光,到时不用他们出手江家父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只是在那之前他还得回去一趟,把娘亲的事办妥。   “先不急,天这么冷,周禾又刚有身孕不能颠簸,我打算开春再回京。”江现离做主说道。   “哦哦,好。”   “有身孕了!”   郑成乾惊讶地抬高声音,李壹和李柒也伸着脖子看向江现离,“少爷要有小少爷了?”   江现离耸耸肩,话题转向郑成乾,“先别说我了,成乾,你和杨芪怎么回事?你们之前就相识?”   他的语气不重,却明显比方才多了一层试探,连眼神也沉了几分,“杨芪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一个人从京城来这儿投奔亲戚,这你知晓吗?”   郑成乾刚刚被戳中心思,脸上还又红又恼,听了三哥的话登时愣了一瞬,茫然的看向他:“你说什么,四个月的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阳的症状怎么越来越严重啊,已经第七天了越来越难受了=_=,宝子们千万要防护好啊,还是健康最重要 第71章 打算追人   李壹和李柒两兄弟不情不愿地被打发去镇上住客栈, 郑成乾则是稳稳坐在凳子上赖着不走,非要在江现离家住下。   笑话,他走了怎么去追杨芪, 来回这么远多不方便啊。   李壹也不想走,他俩留在这能帮少爷干活,扫院子收拾屋子做饭也会啊,最后还是江现离给指派了任务,让他们去查账这才把两兄弟送走。   江现离和周禾柳儿平日里住在东侧里屋, 西屋一直空着,只有一张又旧又窄的床, 郑成乾从小就过惯了少爷日子, 吃住都要人伺候, 周禾不禁担心他住不惯, 夜里小声问江现离:“江大哥,明日我们去木匠那看看有没有做好的床, 他睡的那个太硬了, 一定不舒服,别落枕了。”   “你不用惦记他。”江现离轻吻着周禾的额头和眼皮, “这小子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这点儿苦头都吃不了, 怎么追回媳妇和孩子。”   周禾的脸被亲的黏糊糊,他抬手挡住江现离亲吻,不由感叹:“想不到杨芪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郑成乾,这世间的缘分还真奇妙。”   “依你对杨芪的了解, 他会接受成乾吗?”   “当然了, 我看的出来, 杨芪对他感情很深的, 只是那时心里受了伤才离开京城的。”   这些日子两人早已熟悉,杨芪跟他说了不少心里话,周禾嘴严一直没对江现离说过,连杨芪有身孕的事还是听老大夫说的。   杨芪自小没了双亲,他一定比谁都期待能有自己的孩子。   白日里郑成乾提到江家早就给他办了丧事,那时江现离还没觉得有何不妥,反正那个人对他来说也不算亲人了。许是夜里静谧又冷清,此刻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意忽地绕在心口,江现离难得品出些伤心意味,曾几何时,江卫母子没来时,他们也是和睦的一家三口,但后来一切都变了,不知从什么起,他也没有家了。   外头不知不觉又落了雪,空寂的黑夜被洁白的雪花包围,黑暗中他垂眸就看到了周禾那双满含关切的温柔双眼。   周禾察觉出江大哥心情仿佛有些低落,立马仰头噌噌他的下巴,轻声安慰:“江大哥你有我有柳儿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他的嗓音黏黏的,钻到江现离耳朵里只一瞬就驱散了心里那股憋闷,薄唇带着温软驱散了凉意,江现离深呼出一口气,搂过纤细的腰肢回吻,含含糊糊道:“额头不热了,肚子还舒服吗,我摸摸肚子好不好?”   黑暗中周禾脸一红,靠在他怀里张嘴叼着他胸前的皮肤慢慢磨牙,“杨芪也说了才一个月,能摸出什么啊。”   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朝他怀里拱了拱,小腹凑的更近了。   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了腰肢覆在了平坦的小腹上,周禾体温比他低一些,冷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来回抚了抚,半晌江现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周禾闭着眼,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像模像样的认真思考一会儿,却把自己催眠了,眼前渐渐混沌,眼睛也困得睁不开,最后才道:“柳儿是男孩,我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再生一个女儿吧,你喜欢女儿吗江大哥?”   “我们的孩子我当然喜欢。”   江现离搂过他细软的身子,拍拍他的背,低声哄:“早点睡吧,今日累了吧,都没什么精神了。”   周禾仰头啄了一口他的下巴,安心地抵在胸前闭上了眼。   屋里的炭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柳儿也睡得正香,西屋的郑成乾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身下的床板又硬又嗝,被子也不是家里的蚕丝被那样轻薄暖和,屋里冷清清的只有一个碳盆,身上越是不舒服心里越焦躁,说到底还是惦记杨芪。   他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不用想肯定是自己的孩子,算算日子,岂不是在京城时就怀上了,那时他还不知节制常去药铺找他胡闹,也没发现杨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底为何突然离他而去?   难道是怕自己不要这个孩子,或许是觉得和他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凑到一块没法生孩子?   郑成乾想了很多个理由都觉得差那么点儿意思,不管怎样杨芪是带着孩子离开的,他心里从没想过舍弃肚子里的崽。   外头的雪越下越下,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郑成乾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屋顶发呆,杨芪离京前,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分明不久前他还带杨芪去京郊的庄子玩儿几日,回来后就照常去药铺寻他,往常都是他自行离去的,就在那一日是小厮赶着马车来接他,主仆俩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当时提到什么了?   他没记错的话小厮和他说父亲答应了杨大人提的杨家女儿和自己的婚事。   那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就按老爷子说得办吧。”   一瞬间记忆回笼,郑成乾“腾”地坐起身,床板吱呦呦的晃动,“该死!”   他啐了一口,满是悔意地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那时他俩根本没有避讳在院门口就说起来,定是被杨芪在院里听到了,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杨芪才离京,那确实说的通了。   当时他还没认清自己的内心,从小听父亲的教诲只觉得成亲只是获得利益的手段,不是杨家女儿还有赵家女儿,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即使他成了亲也不耽误和杨芪的关系,况且他又不喜欢女人,量她也不敢管自己,就像大哥的男妻一样,娶回家只是个摆设。   可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把感情看成一场交易活该中意的人离他而去。   这一夜郑成乾思绪乱飞,想了很多事,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刚想睡一会儿,天已经亮了。   “嘎吱”房门被打开一个缝,柳儿的小脑袋瓜伸进来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眯眼笑道:“叔叔起床吃饭了。”   “唉。”   郑成乾坐起身狠狠揉搓一把脸,掀开被子下了床,屋里的炭火早就灭了,一出被窝就觉周身凉飕飕的,他顺手抱起柳儿商量问:“晚上叔叔和你一块儿睡好不好,你的床舒服吗?”   柳儿大方地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小屋,“叔叔去看看,我的床可暖和了。”   刚进堂屋就见江现离在收拾碗筷,桌上摆了清粥小菜还有两大碗鸡蛋羹。   周禾接过柳儿看到他青黑的眼底对郑成乾歉意一笑:“那屋床睡得不舒服吧,吃过饭我们去木匠那里看看,买张新床过来,还得委屈你去和柳儿挤挤了。”   郑成乾大咧咧地坐下下意识地想提些要求,能不能再拿两床被子过来,但余光瞥到江现离略带警告的眼神,急忙摆摆手,“麻烦嫂子了,我和柳儿挤挤不碍事的。”   江现离盛了粥和蛋羹放到周禾面前,又给柳儿舀了一小碗蛋羹,这才低头吸了一口碗里的米汤。   郑成乾举着筷子眼巴巴地等着三哥给自己盛的那份,半晌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动手盛了一大碗粥,又配了一筷子小菜。   一夜没睡他这肚子空落落的,一碗热粥下肚绞痛感被抚平了大半,没想到那碗小菜味道也不错,吃着爽口正下饭,寻常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却被清粥小菜暖了胃,一口气吃了三碗,鸡蛋羹也一点不剩。   周禾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空碗,目光探寻地看向江现离,仿佛在说你这弟弟确实给自家哥哥的厨艺捧场,这样普通的饭菜也能吃光。   江现离挑挑眉俯身快速啄了一下他的耳尖,拍拍他的腰示意他先带着柳儿去休息一会儿,歇一会儿再出门。   “成乾,吃饱了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目送周禾回屋江现离撑着侧脸问道:“什么时候能把人带回家?”   郑成乾擦擦嘴,刚刚还干劲十足,这会儿想到自己做得混账事揉着肚子不知所措了片刻,他犹犹豫豫道:“三哥,你流落到这一穷二白的怎么追到嫂子的,教教我吧,我怕我现在去找他会被他撒毒药赶出来。”   提到追人,江现离也噎住一瞬,他和周禾是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哪像郑少爷一样好好的人没看住,自己给作丢了。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们和你不一样,你还是想想其他人吧,大哥成州,二哥成睿。”   郑成乾双手托着下巴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和大嫂哪里像是夫妻,相敬如宾的像是陌生人,这一年你不在我大哥又忙,好多平时托你打点的事儿都落在我头上了,我看他忙得恨不得日日住在书房,我爹更是见不到人影,二哥倒是在外游山玩水,说不定他比我先带人回家呢。”   屋里传来柳儿稚嫩的读书声,江现离瞥了一眼还在絮絮叨叨的人,当即打断他让他别在这瞎琢磨了,赶紧去杨芪家,有什么话也得对着该说得人说。   “我这就去,等我消息吧。”   郑成乾深吸一口气洗漱穿衣去了,江现离耸耸肩,转身回了里屋。   “周禾,咱们穿上衣裳去躺木匠家吧。”   凡是江现离的提议周禾都无条件点头答应,“行,带上柳儿。”   京城的一处宅子里,门口候着两个小厮,房门内两人正在交谈,“爹,成乾怕是有一段时日才能回来,他这一趟没白去,刚收到快马来信现离也找着了。”   “好,你姑姑就这一个孩子,咱们可要好好照顾,等他回来就让他离开江家那个吃人的破地方,再好好找他们算算账,害了我妹妹还不够,又要害我外甥。”   郑成州严肃的脸也露着笑,“爹说的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郑老爷摆摆手,没好气道:“你都几日没回家了,就把安宁一个人扔在府上,都三年了,你们也没给我生出个孙子,照这样下去等我死了都抱不上孙子,要我怎么有脸下去和你娘交待。”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郑成州听罢也拿出那一套搪塞的话敷衍几句急忙离开了,回家时府上静悄悄的,安宁喜静,常待在房里读书写字,要不就去园里种花喂鱼,倒是过得自在。   他回到卧房,刚一推门好像把桌旁的人吓到了,安宁正在绣一个虎头帽,被动静惊到针扎了手,他急忙把东西藏到身后,受伤的手也挪到桌下,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惊讶:“这个时辰不是在爹那里吗,怎么回来了。”   桌上来不及收起的布料和针线尽收眼底,郑成州目光又移到安宁那张清瘦白皙的脸上,长睫卷翘像小刷子般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鼻梁秀挺,嘴唇粉润,常年待在屋里不怎么见日头,皮肤白得像是一块剔透的玉,不用说模样也是好看的。   不知怎的,许是刚在父亲那听了催生孩子的话,此刻再看安宁,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若是他生的孩子模样定会白白嫩嫩俊俏可人。   但转念一想郑成州暗自摇摇头,安宁哪会愿意给他生孩子呢。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脚步一顿不再回床,而是抬腿迈出了门槛,转身时淡淡地回:“事情处理完了,就先回来了,我去书房找件东西。”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了,屋里又恢复了静谧,口中留人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回肚子里,安宁克制地收回眼神失神地望着桌上没来得及收起的布料,指尖的血洇到衣摆几滴已经干涸了,他目光柔柔地看着手里的虎头帽苦笑一声,“不小心被他看到了,果然他生气了吧,这虎头帽怕是不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写多了,嘎嘎,副cp不会写太多的,主要还是怀崽期间小禾和江的黏黏糊糊日常,时不时来点play啥的,或许大家也想看副cp吗 第72章 雪天散步   柳儿看到雪就移不开眼, 专门往路边雪深的地方走,小脚丫踩得沙沙沙的雪玩的不亦乐乎,起初周禾还没注意牵着江现离的手在路上慢慢走,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柳儿的呼喊声,“爹爹,快把我拉出去。”   周禾回头一看,路边土沟里雪深,柳儿一不小心陷进去已经沒到腰际。   “好玩儿吗?”周禾笑问道。   江现离拔萝卜似的抱起柳儿, 拍拍身上的雪抱在怀里不松手了,柳儿只得眼巴巴地望着雪坑嘴里央求:“爹爹, 就让我再玩一会儿吧, 我保证不会再掉进去了。”   周禾摇摇头, 指着旁边的院子, “小心着凉,咱们要去给郑叔叔买床的, 让柳儿挑好不好。”   小家伙的心思马上被另一件事吸引, 张着小手张罗着进木匠家的院子。   最后柳儿挑了一张大床,木匠见他乖巧可爱, 又送了个小板凳。   许是夜里下了雪,白日里村里人扫了门口的雪就回屋猫着, 路上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见不到别的人,走在小路上,绵绵的雪絮沾到鞋子和衣摆,天气也难得放晴了, 日光不强照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反出的光线微微地刺眼, 周禾闭眼缓了一会儿感受到周围凉凉的风, 心情久违的如此舒畅。   江现离轻轻环着他的腰脚下也放慢速度, 周禾穿得厚脸暖呼呼的,冬日冷风中脸上的绒毛细小可见,嘴角也是翘着的,落在旁边人眼中只觉可爱,和柳儿一样可人。   他收紧手臂把人拉进轻啄了一口侧脸,问:“怎么这么开心?”   周禾也不知自己为何心情这么好,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惬意,俗话说猫冬猫冬,冬天大家都闲着,围在暖和的燥火旁吃着热乎乎的家常饭菜,偶尔出来散散步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他眯起双眼大着胆子抱着江现离亲了下,也不顾一旁柳儿好奇的目光,说道:“这应该是咱们在这个村子里最后一个冬天了,你不是说开春咱们就离开这儿吗,江大哥,和你在这里的日子我觉得很开心,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江现离握紧他的指尖,和他十指相扣,力道大得仿佛要攥住他一辈子,目光里掺杂着微妙的,喜悦的,撩人心弦的情绪,望进了周禾的双眸,“周禾,能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等回了京我们再买一处宅子,咱们就成亲吧好不好。”   “都听你的。”   周禾笑得眉眼弯弯,周围的雪絮透过丝丝日光更加轻柔,散在小村里,落在两人交缠着的方寸之间,江现离看得出神,忍不住俯身印上一吻。   “回家吧。”   在一起这么久,起初亲昵时还避着柳儿,时间久了连周禾也不管不顾,时长大着胆子回应江现离的爱意,倒是谁也没对柳儿解释他们的关系。   直到刚刚小家伙目睹爹爹和江叔叔的亲密,突然跑到两人面前仰头喏喏问:“爹爹肚子里有江叔叔的孩子了,又要和江叔叔成亲了,那你们还会喜欢柳儿吗?”   周禾惊讶地和江现离四目相对,急忙俯身想抱起柳儿,就被江现离抢了先,他点点柳儿的小鼻子,一字一句解释:“无论到什么时候你爹爹永远最喜欢柳儿,现在有江叔叔以后还会有弟弟或者妹妹和柳儿玩儿,我们这么多人都爱柳儿,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柳儿听罢脑袋瓜凑到周禾面前小心翼翼地问:“爹爹,江叔叔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爹爹最爱柳儿,我们俩相依为命这么久爹爹怎么会不喜欢柳儿呢,等爹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他也会喜欢你,到时柳儿就当哥哥了。”   周禾轻吻他红扑扑的脸颊,安抚地贴贴他的额头,这是父子俩常做的动作,每当这样柳儿都觉得很安心。   “噗嗤”一声,柳儿笑开了,“从前只有爹爹爱我,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我。”   “当然了,柳儿这么乖巧聪明,会有很多人爱你。”   周禾永远忘不了他刚来到这里时,是这孩子给了他活下去的支撑和动力,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柳儿在他心里一直是第一位的。   他伸手作势要接过柳儿的小身子轻笑道:“来,让爹爹抱抱。”   没想到柳儿摇摇头,指着他的肚子说:“爹爹肚子里有宝宝了,在外边抱我会累的,我们回家再抱吧。”   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周禾心里酸酸的,心疼的不知说什么好,倒是江现离看出他心里所想,一把搂过周禾的肩,“那咱们快些回家吧。”   一家三口加快脚步,前脚刚进门后脚王婶子就敲门进来了,“小禾你们都在啊,正好明日都来我家吃席,我家大牛媳妇儿生了个胖小子,正好庆贺庆贺。”   周禾听罢忙道:“恭喜婶子了,那日产婆不说还有十日才能生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婶子红光满面,笑呵呵的说:“前几日大牛媳妇儿要吃山鸡,我去院子里拿鸡,大牛在后屋烧火,没想到她在炕上下来时候脚一滑摔倒了,我们又是着急叫产婆又是找大夫的,最后幸好母子平安,这小子也提前出来了,明日你就能看到了,可壮实呢,像大牛。”   “婶子一家都是好人,有老天爷照应着呢,嫂子和孩子一定不会出事的,这孩子也是有福气的。”周禾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婶子,“用不用我们去帮忙,明日在院里搭棚子吧。”   话音刚落就被王婶子打断了,她叮嘱道:“小禾,我都听说了,你也有身孕了,月份小可不能乱动瞎折腾,保胎要紧,你懂得吧,我们那东西都借回来了,村里人也来帮忙了,你们就安安稳稳地去前院吃饭,吃好就行了!”   想不到这事也传开了,周禾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婶子。”   “你这孩子又客气,明日你们仨早点去啊。”   王婶子又交待几句就忙着回家准备席面了,快傍晚时郑成乾才回家。   一看他这泄气的模样周禾和江现离对视一眼,也猜到了事情并不顺利,江现离试探问:“你在杨芪那待了这么久,该说得话都说清楚了?杨芪什么态度?”   郑成乾低头想了想,尽管他极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但心里的伤心怎么也压不住,他喃喃道:“我在杨芪那里就是不靠谱的印象,我想见他和他好好说说话,不仅他不理我连老杨大夫也一直赶我,别说近他的身了,他大伯差点给我的水里放泻药。”   明明是悲伤的话,听得周禾也忍不住笑了,江现离拍拍他的肩膀,勾起嘴角淡淡吐出两个字:“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少了点儿,明天补 第73章 吃席遇到周大伯   翌日一早, 前院王婶子家院子已经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村里人正忙着搭棚子,冬天村里在办酒席都要搭棚子, 里头再搭上两个炉子,柴火一烧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   周禾被声音吵醒下意识凑到了身旁温暖的怀抱里,半睁着眼呢喃:“江大哥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江现离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再睡一会儿。”   强撑着的意识也渐渐消散了,再睁眼时已经快中午了, 江现离摸摸他的脸,“起来吧, 咱们去前院吃席了。”   柳儿已经穿好棉袄, 拎着小帽子站在床边, 周禾懊恼自己自从知道有身孕了越来越能睡了, 这才一个多月就睡到中午,若是月份大了会不会睡一整天啊。   脑海中漫无边际的想着, 不知不觉江现离已经给他穿好了衣裳, 温热的帕子擦了脸漱了口才被牵着手出了门,冷风拂过周禾才反应过来不禁脸色通红, 他怎么比柳儿还需要照顾,让孩子看到怕是不太好吧。   王婶子一家人缘好, 村里大部分有来往的人都来了,周禾先去屋里逗了一会儿娃娃,小家伙虎头虎脑的,才出生几日就知道盯着人看, 笑呵呵的扑腾这小胳膊。   周禾越看越喜爱, 等自己的孩子出生也这样活泼好动就好了。   柳儿更是翘着脚悄悄地看襁褓里的弟弟, 出门时他偷偷问周禾:“爹爹, 咱们家的弟弟也会这样攥着我的手不松开吗?”   “当然了,他喜欢你,才会拉着你的小手的。”   几人一进棚子瞬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还是头一次见周禾和那个男人一起出来吃席,听说周禾已经怀了孩子。   周禾抿抿唇,尽量忽略人们不怀好意的打量,坐到了门口那张桌子旁,江现离在周禾看不到的地方脸色深沉,没有表情的脸泛着一层冷色,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还在打量的人。   刹那间众人心虚地别开眼,只是触到那个男人的目光就有一种压迫感,特别是在周禾旁边,那人更是冷冰冰的。   明晃晃注视的目光都改成了偷看,江现离不在理会他们,却挪了凳子凑得更近了,宽阔的背影把那些人的眼神都拦在了背后。   周禾不知所觉,安静地给柳儿扒瓜子仁儿,不一会儿大棚里又热闹起来,村里人聚在一起唠家常,免不了又要讲究别人家的事。   离周禾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着几个长舌妇,村里有啥事她们那张嘴都落不下,这会儿你推我搡的偷偷打量周禾,一个妇人撇嘴道:“看到了吧,我就说周禾看着老实心眼儿最多,不声不响地怀了孕,把人套牢了吧。”   “那天那个大马车你们看到了吧。”另一个妇人嗨呀一声,嘴巴不停地吐着瓜子皮,低头凑近说:“听说是那男人弟弟找来了,果然是富人,估计在咱们村也待不了多久了,马上就去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了。”   “别提了,你没看这些日子李二娘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这人这么有钱就应该早去说媒,周禾再好看也是个男人,能有女儿家会照顾人吗。”   “谁说不是呢。”   “唉我要是他我也得想办法把人栓住,谁想再这小村子里窝一辈子啊,我也想去京城住大宅子!”   “张婆子,你可别做梦了,就你这模样村口李老汉都看不上你!哈哈哈哈!”   “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插科打诨靠着炉子说着正起劲,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男人那桌一个沉默的汉子正静静地听着。   正是周大伯。   这半年他都没有出现在如此多人的场合,这么多年周大伯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底也殷实,又有周谷那么能干孝顺的儿子,也曾有让人艳红的时候,可自从那件事过后,他在村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私下给周禾说亲为了让他出丑,又张罗给儿子纳妾为了传宗接代,他纵容自己的恶意疯长,不仅害了当初的弟妹一家,更害了媳妇害了儿子,到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   身后还在传来几个妇人讥笑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刺耳,周大伯捏着茶杯的指尖不停颤抖,半晌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啪”地撂下了茶杯,回头喝了一声:“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吃饭也堵不住嘴。”   这几个妇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便阴阳怪气地怼回去:“又没说你,咋了你不爱听就离远点儿,你家的事我们都不稀罕说呢,你要是想听,我们也说道说道。”   她话音刚落,桌上的几人彻底笑开了,聒噪声喧闹声钻进耳朵里,周大伯胸膛鼓动,阴沉着脸沉思片刻才转身去了另一桌。   周围的人边嗑瓜子边看热闹,妇人们也不想让人当笑话看,又想到这是王婶子家的宴席这才互相递了眼神稍微收敛些,开始唠家常   了。   人们都抢坐头席,头席的菜量足刚出锅也热乎,人到齐就开始上菜,周禾起得晚这会儿也饿了,小口吃着面前的豆腐羹。   王婶子家花钱也大方,桌上有肉有青菜,这席面也是能在村里挣一把面子的,人们吃好了陆陆续续离开了,周禾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擦擦嘴刚要招呼一旁等着的江现离和柳儿回家,就听头上方传来一声:“周禾。”   周禾回头就见来人是许久不见的周大伯,最后见面时还是在衙门对峙,那时周大伯还一脸愤然,指责妻子指责儿子,这会儿看着眉宇间也没了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愁容,眉间那道褶皱深得像是谁拿刀用力刻上去的,再也抚不平了,乍一看像老了十岁,背也比之前佝偻了。   “有什么事吗?”   周禾张了张口还是没叫人,直接问道:“出去说吧。”   江现离本想带他回家不理会那人,或者拦住他别找周禾麻烦,可周禾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听听周彪接下来要说什么。   周大伯跟着人走到周禾的那间老屋后,他先端详了片刻周禾的脸,面色红润,眉眼间浸透着甜蜜,一看就过得不错。   又扫了眼他的肚子,最后面色尴尬犹豫着开口,“你们…在一起了?”   周禾点头。   “我看他对你挺好的,对周柳也好,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他说完这几句就停住了,随即自嘲一笑,“这话轮不到我说的,你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了,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听他们说你们开春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城了,挺好的,你命苦,也该享福了。”   许是他面对周禾还有那么点微妙的心虚和愧疚,几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眼神也躲闪着不敢和周禾对视,哪里有曾经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   说到底他也得了报应了。   周禾不是爱记仇的人,但也不是爱发善心的烂好人,自己父母的死和生前遭的罪都拜他们夫妻俩所赐,饶是周禾不是原身经历过那些事,但也有从小到大的记忆,这事若是放在自己身上,他也绝不会原谅的。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回去了,江大哥和柳儿都在家等我。”   周禾退后一句作势要走,周大伯动动唇到了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叹息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看周禾如今幸福的模样就知他再也不会需要自己这个亲戚了,也不会因为同情而原谅他,以后做个陌生人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周大伯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到那个男人把他搂在怀里又毫不避讳地亲亲他的额头,他才收回目光,侧头又看了一眼这处破旧的小院,抬步走了出去,也许是因为雪天路滑,远远望去脚步略有些蹒跚。   这出事并没有影响周禾的心情,回家时他还惦记刚刚在席上吃得那道豆腐羹味道不错,他只念叨了一遍,江现离就记下了,答应他晚饭时就学着做出来。   “看不出来,江大哥最近厨艺见长呢。”   周禾笑着打趣道。   “那当然,要不怎么喂饱你俩和肚子里的孩子。”   江现离把他圈在怀里,噙了一口他柔软粉润的唇,“我不仅厨艺能喂饱你,其他方面也不错,你说对不对?”   周禾开始还笑意盈盈等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江现离眼下没什么要处理的事,一把把他抱上床,动作虽快但处处轻柔地护着,大手垫在他头下,另一只手箍着怀里人不怀好意问:“夜里没有喂饱你?”   杨芪那日小声交待过,头三个月不要胡来,容易伤到孩子,这才一个多月周禾也担心,在床上说这种事太危险,常常闹着闹着他就被吃干抹净了。   周禾想打消江现离开始发散的念头,也不理他的话茬,自顾自闭上眼睛道:“我困了,我想睡一会儿。”   头顶传来低沉磁性的笑声,江现离哪能看不出周禾心里所想,他当然知道这几个月要注意,只是想逗逗他罢了,果然一逗周禾又像山里会害羞的那种草一样,一碰就缩回去,连话都不说了,只是两人离得近,心跳声根本藏不住。   “我逗你的。”   江现离捏捏他红润的脸颊,“这几个月白日里我要好好做饭喂饱你的胃,过几个月夜里再喂饱你,怎么样?”   “我睡着了。”   “什么也听不到。”   一声气鼓鼓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颈间的痒意,周禾羞得又叼着他的皮肉磨牙了。   虽然把李壹和李柒两兄弟打发走了,但这两人从小跟在江现离身边,心里一直惦记少爷,现在是冬日少夫人又有身孕,两个大男人想来想去采买了一马车风风火火地送到了山景村。   一并拿过去的还有冀州所有钱庄的账本,江现离那日提了一嘴,兄弟俩动作麻利贪黑整理好,一起稍来了。   周禾哭笑不得地看着堂屋地上的堆起来的各样东西,大到被褥棉袄小到瓜果蜜饯,应有尽有。   江现离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们归拢好,不知道放哪里的就问周禾,吩咐完就去柳儿的桌上看账本了。   直到天黑江现离才起身抻了个懒腰,一年没理帐,冀州的大大小小的钱庄经营的都不错,账目也齐全没什么错误,看来他不在郑二掌柜也把生意搭理得很好,更离不开李壹两兄弟的奔波和监督。   “你们做的不错,今年的奖银翻倍。”   江现离大手一挥直接答应包个大红包,但李壹却兴致缺缺,遗憾地说:“我们来景山县查账这么多次,都没能早点找到少爷,是我们的失职,这银子我们哪有脸要。”   “这也不怪你们,辛苦费还不要了?”   这两兄弟是郑家管家的儿子,当初娘亲嫁人后生了自己,郑管家就把儿子送过来陪自己读书习武,从小到大他们都忠心耿耿地跟随他,这一年来更是辛苦,自然要奖赏。   李壹了解少爷做事的习惯,唉了声,随即答应了,“谢谢少爷。”   几人正讨论着账目,郑成乾推门回来了,今日看样子有进展,回来时脸上都是带笑的,他扫了一眼众人便捧起桌上的茶碗一口气闷了半壶茶才说:“杨芪和我说话了。”   屋里人齐声问:“说什么了?”   “他说这几日不想看到我,叫我别来了。”   “……”   郑成乾离京时托大哥照应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查京城的账本,本就忙朝中的公务还要帮弟弟的忙,郑成州忙得脚不沾地,那日还没睡醒管家就在门外轻唤:“少爷,江家来人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知道了。”   郑成州一动怀里的人也嘤咛一声,下意识地又往颈窝拱了拱。   他垂眸看着安宁雪白皮肉上大片的红痕愣了一瞬,思绪渐渐回笼,昨夜他回房时桌上的布料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盘他爱吃的点心,而安宁则是忐忑地坐在床边,轻声地向他道歉。   郑成州不明所以刚走过去小指就被拉住了,安宁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尝一块好吗?”   他问话时嗓音里有不可忽视的讨好,指尖也虚虚攥着他的手传来一阵阵轻颤。   安宁的黑发细软柔滑,肤色凝如玉脂,这样一个美人眸光含怯缱绻地望着他,陡然间激起了郑成州心里的恶劣因子,他本没有生气,但现在他想生气了。   于是他仗着安宁的纵容,装模作样的发泄自己的怒意,直到在床上把人逼得流了累,哭的全身通红,哭的筋疲力尽,最后把东西悉数留在他体内才算罢休。   事后安宁神色恹恹疲累地转身就睡了,倒是做恶了一夜的郑成州吃了个痛快,乐滋滋地抱着人清理,又换了干净的被褥才搂着人安心地准备入睡,闭眼前还不忘疼惜地啄吻几下安宁的鼻尖。   可惜安宁睡得熟,并没看到他眼底的温柔爱意。   回忆到这郑成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昨夜他恶劣的心思上头,借着由头把安宁折腾那么久,等他醒了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门口管家又催促几声,郑成州慢慢松开压麻的胳膊,掖被子时他顿了一下,直接从下边掀开检查一下,果然有些红肿,他懊恼地揉揉太阳穴,开始穿衣,心里想着赶紧处理完姓江的事,再回来陪安宁。   不到一刻钟,屋里只剩床上还在安睡的人,门一关,安宁就睁开了眼,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又想起刚刚郑成州的异样,他面色羞红地把脸埋进了被子,心里有那么点儿微妙的期待,他记得清楚昨夜没有清理里面,那这一次有没有机会怀上孩子呢?   前厅江卫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暗自腹诽姓郑的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有事求他,少爷我这辈子也不会踏进郑家的大门!   又等了一柱香,郑成州悠哉悠哉地进了门,早上的旖旎都被这小子搅和了,他本就冷面此刻更是面色不善道:“这么早来找我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郑成乾:好耶,媳妇儿和我说话啦!   杨芪:滚。 第74章 你管管他   “郑大人, 我家城南的铺子为何突然被封了?”   江卫脾气急,心里又窝着火,语气急躁:“有人在那里闹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铺子封一日我们要损失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郑成州翘着腿坐在桌旁,低头吹了片刻手里的热茶,才事不关己地回:“你家的损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   江卫口无遮拦见人就发火,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来求人办事的,他站在原地捏紧拳头, 头脑中思虑不停,半晌刚刚的气焰熄得无影无踪, “是我说错话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从小就被宠着长大, 江卫跋扈惯了, 他以为地放低姿态实则在旁人眼里还是不情不愿地模样,郑成州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手中的茶, 轻嗯了声,就没下文了。   这是存心晾着江卫想让他难堪, 江卫不傻他也知道外头都传郑大人冷心冷面不好打交道,这回他理亏在先, 实在是体会过了。   “郑大人,您也知道闹事的人就是来店里找茬的,此事也不是因我们而起,这一封就封一个月, 我们也生意也耽误不起啊, 您看……能不能……”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郑成州脸色淡漠, “你的铺子闹出了人命,却说和你们无关,那苦主可不答应,刑部一日不结案,你那铺子一日就不能开张,这事可不好办啊。”   江卫一听顿时傻了眼,“等结案后才能开张?啥时候能结案?”   郑成州忍不住憋笑,抿茶的功夫瞬时调整好表情,他掀开眼皮,瞥了一眼他惊讶的神色,“这我可说不准了,犯人逃得快,到年底了刑部又忙,我日日都得批结案的公文,大家都忙成陀螺了,抓捕犯人的活儿哪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   “你先回吧,放心,等人抓到我们马上就审,你的铺子自然能开张的。”郑成州不愿再和他绕圈子,一副送客的模样。   江卫看着郑成州戏谑的眼神狠狠地咬着后槽牙,还要客气地道谢,转身后眼里布满阴翳,心道等着吧,定会要你好看!   人一走郑成州就快步回了卧房,今日难得休沐,要好好陪安宁。   郑府门口小厮候在马车旁,见少爷怒气冲冲地从府上出来就知事情没办妥,这郑成州是江现离的好哥哥,怎么会帮江家。   可这事还不是最紧要的,江家其他的铺子又出事了!   “少爷咱们快去成西的药铺看看吧,说是咱们的药吃死了人!”   江卫一个头两个大,急忙上了马车怒喊:“赶紧去看看!”   京城的事已经安排人着手去办了,江现离空闲下来就理账本,不仅是钱庄还有粮仓和矿场,方方面面都要亲眼过目才能摸清这一年的生意状况,其他的药铺布庄这样的小生意倒不用他操心。   那几摞账本占了一大半桌子,周禾随手一翻根本看不懂,又悻悻地放下了,倒是柳儿很感兴趣,常翻出来当识字的本子,磕磕巴巴的也能拼凑出很多句子了。   日子过得飞快,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过了年江现离打算动身回京,李壹已经早一步回去接应那边的事务了,郑成乾这边也进展飞快,现在都能摸摸杨芪的肚子了。   正巧这日杨老大夫出门看诊,郑成乾又赖在杨芪家不走,非要帮人磨药,这段日子他日日来,就算晾着他不说话或者赶他走也没打消他的行动,照常风雪无阻。   每日絮絮叨叨在耳边说着话,开始是道歉后来又都是情话,杨芪本就对他有感情,压根也没忘得了,现在每日被他这样缠着,心里那杆称早就动摇了,而且是不可控制地偏向了郑成乾这边。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好似从没有过这样相处的时刻,郑成乾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生意上的事,甚至把江现离和他大哥二哥的趣事也拎出来说道说道,像是要把没说过的话都补回来一样,但最后总会把话题归到他和杨芪身上。   杨芪低头故意不看他,还在琢磨手中的布料,虎头帽早就缝完了,手中这个是一个老虎枕头,杨芪安静下来,郑成乾也不说话了,两人虽没开口,但自有一股暧昧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身子已经快六个月了,肚子像吹皮球样鼓了起来,坐久了后腰坠得密密得疼,杨芪心里轻叹一口气扶着肚子刚要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臂就被揽住了,肩背也被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支撑,郑成乾关切地问:“孩子又动了还是累了,歇一会儿好吗?”   前几个月小家伙还没成型自然安静,这两个月在肚子里闹得欢,夜里也要扑腾腾乱动,扰得杨芪睡不好觉,腿还经常抽筋大半夜把他疼醒,又抻又揉好一会儿才能缓解一点,纵使自己就是大夫知道怀孕的辛苦,但也不免想着想着委屈地掉几滴泪,都怪郑成乾!   此刻杨芪就气不打一出来,昨夜小家伙动了半宿,杨芪慢慢把肚皮鼓起来的一块凸起揉下去,不一会儿另一处又鼓起了小包,肚子里的崽约摸以为爹爹在和他玩闹,动得不亦乐乎,本就没睡好,又听郑成乾在旁边絮絮叨叨了半日,他脑子浑浑的,实在是想休息一会儿,又听那人关心了几句,原本平常的一句话,却不知怎的戳到了他的心窝子上,毫无征兆地几滴热泪啪嗒啪嗒落了下去,睫毛被沾湿还悬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泪珠。   “你别管我,我躺一会儿就好。”   杨芪胡乱抹抹脸,就要背过身掀被子,却被郑成乾箍住了身子,他试探地用指腹去抿杨芪眼尾的泪,不知所措道:“哪里不舒服,跟我说说好吗,我给你揉揉,还是……你不想听我说话了,那我把嘴闭上绝对不打扰你了,别哭好吗。”   他越哄杨芪哭得越厉害,白净漂亮的脸上都是泪痕,那泪像是一根刺扎进了郑成乾的心口,又疼又涩,他慌了一瞬扶着杨芪坐下,自己则是俯身半跪在他膝前,轻声道:“杨芪,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若是不开心你打我几下吧,让我受着,别委屈自己。”   杨芪看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人,还拉着他的手要往自己脸上招呼,下意识地蜷起手指,嗓子哽咽,“昨晚他动了半宿就折腾了我半宿,我头晕想睡觉了。”   他哭得累了,像是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出了大半,低低抽噎了几声也不管郑成乾惊讶的脸色,拉住他的手覆在了肚子上,呜咽着说:“你管管他。”   郑成乾瞪大了眼受宠若惊地看着杨芪的一系列动作,干咽了一口唾沫,待他反应过来后才知道杨芪这是给他机会,立马笑着唉了两声起身坐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把杨芪揽在怀里,温热的指腹覆上了凝如玉脂的脸颊,晶莹的累渍被抹去,杨芪朝他胸前侧过头缓缓地闭上了眼。   肚子上覆了一只大手不停地揉着,肚子里的崽也像知会了父亲的意思,试探地又动了动,杨芪嘤咛一声,就听头顶传来郑成乾略带威严的声音,“儿子乖乖的别闹你爹爹,小心等你出来我收拾你个臭小子。”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肚子果然安静下来,两人保持不动等了一会儿,肚皮再也没鼓起小包,杨芪轻翘起嘴角强忍着困意刚想离开温暖的怀抱,后心就被拍了拍,郑成乾扯了被子盖住他腰腹,嗓子不自觉柔了下来,低声哄:“睡吧,小崽子若是再乱动就让我来管,你千万别动气,都怪我让你怀着身孕遭罪,我想抱抱你…行吗?”   他自顾自说了一连串的话也没听到怀里人的回答,郑成乾低头注视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满足地勾起嘴角,他自言自语:“杨芪,你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我们回京好好过日子好吗?”   胸前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郑成乾半眯着眼慢慢低头,却想到什么似的陡然停住了,末了才深呼一口气伸出手克制地轻拂了拂杨芪顺滑的发丝,把人往里揽了揽。   一觉醒来外头天已经黑了,许是身旁暖烘烘的被窝里又软又热乎,杨芪轻轻蹭了蹭不愿意起身。   郑成乾的目光从没离开过杨芪的脸,察觉到怀里人动了动,他下意识地拍了拍,却不想倒把人拍的清醒了。   杨芪睡得好一瞬间脑子有些空白,忘了睡前发生过什么,怎么睡到他怀里了?   “睡醒了吗?饿了吗?”   “我……”   杨芪发懵抬头,眼眶鼻尖都红红的,看着就招人怜惜,郑成乾忙松了手,解释道:“你说肚子里的崽不消停,我……帮忙哄了哄,我这就下去。”   他见杨芪脸色平静,心道怕是又惹他生气了,急忙掀被子下床,衣摆却被人拽住了。   睡前的思绪回笼,杨芪也抹不开面子回应什么,自己哭得湿漉漉的,满脸都是粘糊的泪,分明是把最脆弱的一面摊开给他看,还让人家管管。   杨芪,你真……真没出息。   第一百次羞恼地唾弃了自己,而后他脸色才缓和一点,反正也被他看到了狼狈模样,倒不如使唤使唤他做事,左右也是他的孩子,他的崽折腾我那我就折腾他。   “我饿了。”   郑成乾惊诧回头,见杨芪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柔和,他急忙拉住这点希冀,忙回:“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是不信任他,杨芪就从来没想过郑少爷还能有亲自下厨的那一天,刚刚口不择言说出就后悔了,这不是难为人吗,还是自己下床做饭吧。   他质疑的目光太过明显,郑成乾无奈地耸耸肩,“我会煮粥和蒸鸡蛋,你要不要尝尝?”   既然他开口了,杨芪也不好下他面子,故作自然地挥挥手,郑成乾得令立马去了灶房,刚走几步又返身回来给杨芪掖掖被子,嘱咐他出了汗小心着凉。   等老大夫在外忙了一日回来时就见桌上点了灯又点了蜡,摆着粥和鸡蛋还有小菜,两人安静地吃着饭,看起来倒是分外和谐。   难道已经和好了?   这两个月老大夫也存心考量郑成乾,观察这么久也知道这人是真心喜欢杨芪,也想负责人地照顾他和孩子,说得好听些叫浪子回头,但不知道这份感情能坚持多久,杨芪不松口他这做大伯的更不会去劝,年轻人各有各的想法,爱恨都是自己选择的。   但看今日留他吃饭了,约摸就快要和好了,他最了解这个侄子,面冷心软,更别说本就陷的深。   这臭小子,坚持不住了吧。   老大夫默默腹诽片刻,才进了屋,两人见他回来都有些尴尬,老大夫慢悠悠道:“咋了我影响你们了?”   “说什么呢大伯,快来吃饭吧。”   杨芪撂下筷子就进了里屋,动作虽快可是红红的耳尖早已落到桌上人的眼里。   郑成乾收回目光认真地请教老大夫,“大伯,我想问些事,杨芪他夜里日日睡不好吗?”   老大夫抿了一口粥瞥了他一眼,心道算这小子还有点眼力见儿,杨芪那黑眼圈他终于看到了。   “怀孕的人本就伤神,况且孩子一动大人就醒了,据我所知你这孩子不老实吧,月份越大越辛苦,双腿还会抽筋,失眠多梦胸闷等,这都是常有的。”   他说这话一点也没有夸张的成分,每说一句郑成乾的眉头就皱一分,最后他心疼问:“他这么辛苦,我放心不下,我想来照顾他,您看行吗?”   老大夫喝着粥含糊地回:“你问我干啥,去问杨芪。”   “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早! 第75章 只试一次好不好   过年前两日, 江现离和郑成乾专门带着柳儿去了趟镇上,买了些年货又买了一篮子爆竹,往年周禾没有多余的银子买这些, 今年可得让他放个痛快。   马车到了杨芪家门口,郑成乾就等不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车了,匆匆忙忙地跑进了院子。   早上他们出发时杨芪还在睡呢,这会儿也该醒了,自从那日哭过后, 他就默许了郑成乾在家里住下这件事,有他夜里按摩, 双腿抽筋的情况确实改善了很多, 他睡得香, 郑成乾可是熬得眼底青黑, 但又常常傻笑,弄得杨芪一头雾水。   他也想过要恢复到之前那样随意自然的相处状态, 但郑成乾现在俨然是把他当成了瓷娃娃一样哄着, 又怕磕着又怕碰着,还怕说错话了惹自己生气, 更怕他心情不好翻旧账,但是把杨芪弄得别别扭扭, 一直也没和他好好亲近。   门口传来动静,杨芪也不赖床了,大伯早就留了条子出村看诊去了,他刚要起身就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顿时脸上热度渐生, 月份大了压得他总是起反应, 又不好意思和郑成乾说起, 只能默默缓着,但总归是孕期常出现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消呢。   郑成乾推门进来就见杨芪抱着被子低头一动不动地不知在看什么。   “怎么了?要洗漱吗,我去拿水。”他先扯了衣裳披在杨芪肩上,又顺手把镇上买的小零嘴塞到他手里,“先尝尝这个,热乎着呢,柳儿说很香。”   他说完话也不见杨芪回应,郑成乾心中一紧试探地去看他的脸色,没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老大夫告诉过他,怀孕的人情绪常常变化,还容易大喜大悲,所以凡事都要让着杨芪,他一一照做,还想进一步修复两人的关系带他回京呢,怎么敢惹他生气,但眼下的情况他确实不知怎么做了。   杨芪眨眨眼,突然抓住他的手伸进了被子,郑成乾吓了一跳握紧了拳头,就听杨芪委屈的嗓音响起:“不舒服,你摸摸。”   “!”   郑成乾声音颤颤,“你想让我怎么做?可以吗?”   已经半年多没有亲近了,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孕夫身上,况且杨芪不松口他也不敢提这事,也知道孕期不适合胡来,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郑成乾脑子纷乱,干巴巴地问:“只有早晨会这样吗,你现在的身体……能受的住吗?”   他对杨芪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了,说话时动作也没停,这副雪白的皮肉哪里一碰就颤,哪里柔软,哪里能让他流泪求饶,从前的一幕幕一瞬间涌入脑海,郑成乾呼吸加重,胸膛随着呼吸大幅度起伏。   他凑得近了些,拥着单薄的背额头抵着额头,果不其然只过了片刻,怀里人就颤抖着肩膀靠在了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隔着衣裳咬了一口。   “好些了吗?”   他的动作好似点燃了一簇火苗,烧得杨芪哪里都热哄哄的,哆嗦着往他怀里钻。   郑成乾感受到肩头的脑袋轻轻摇了摇,他不放心,大手掌住人温热的侧脸,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片春色,杨芪慢慢睁开眼,眼底雾蒙蒙地又带了点欲说还休的羞赧,呼吸略微急促红润的唇瓣微张,像是无声的邀请。   “杨芪,你答应吗?我能……”   话还未说完,唇间就覆上了一根细白的手指,杨芪身体晕乎乎的脑袋却很清醒,他抬手环住了郑成乾的脖颈,颤抖着唇角主动贴近,含含糊糊说:“小心点,别把小家伙吵醒了。”   饶是第一次郑成乾也没这么紧张和不知所措,两人坦诚相见,杨芪的肚子圆圆的隆起,四肢还是那样修长细瘦,郑成乾轻轻磨挲着他白嫩的肚皮,想让他放松,殊不知自己已经忍得额角鼻尖都是细密的汗。   杨芪见状也知他的顾虑索性大着胆子抬腿勾住了他的腰,郑成乾隐忍开口,喉结滚动嗓音带着克制的低哑,“别急。”   怀孕后杨芪体力大不如前,胡闹了一会儿就觉得疲累,反观郑成乾精力充沛,腰腹流畅有力沁着汗渍,光线透过床帐照在他身上,显得力量感十足。   杨芪翻了个身靠在他的胸膛,隆起的肚子隔在中间,郑成乾长臂一伸把人抱了个满怀,胸口还带着激荡的热度,不停地轻吻着怀里人的额头鼻尖,慢慢平复下来。   “刚刚我说停,你为什么不听话?”   杨芪一双桃花眼带着潋滟波光,质问道:“你果然不会听我的话。”   这会儿歇过来了就开始翻旧账,这小坏蛋!   郑成乾心里腹诽却不敢说出来,讨好地亲亲唇角,“我错了,下次一切都听你的。”   “没有下次了。”杨芪轻哼,不满地戳戳他的胸口。   许久没有肌肤相贴,郑成乾失而复得般抱着柔软的身子,下巴抵着发顶满足地闭上了眼,放慢了声音说:“杨芪,咱们过年去三哥那里一起过吧,过了年我们就回京,行吗?”   小村里的日子虽然宁静,但杨芪月份也大了,肚子越大路上越折腾,还是早做打算得好,他说完床间一片沉默,杨芪伸腿轻踹了一脚他的小腿,嘟囔着:“你有事就跟着他们走,我为什么也要回去?”   “那可不行,我要照顾你呢。”   郑成乾急忙找补说道。   “我能照顾自己。”杨芪埋在他颈窝撇撇嘴。   郑成乾仔细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杨芪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愿意给他机会原谅他,那自己更不能放手了,加把劲儿还得把人拐回去成亲呢。   他高兴地下颚贴在杨芪发顶蹭着,顺着他说:“你照顾自己,我照顾你们俩。”   “花言巧语。”   杨芪咕哝一句也没再反对,身上落了汗,困意来袭,他阖上眼安心地依偎在温暖的怀里睡着了。   过年前一日,周禾坐在桌前拿了剪刀和红纸剪福字,柳儿也学着剪了几个小的不过歪歪扭扭的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他嘟着小嘴放下了剪刀坐在那里生闷气。   周禾嘴角弯着刚要哄哄柳儿,腰腹就被江现离从身后一把掐住,男人埋首在他颈窝亲亲耳朵,说:“已经贴好了,周禾你手真巧。”   “都是小时候常做的小玩意儿,解闷儿的。”   周禾侧头递了个眼神过去,柳儿团着身子,圆圆的脑袋瓜贴在桌檐,小手握在一起不说话,像一个安静地被雨打湿的小蘑菇,默默不开心。   江现离看了一眼桌上那堆纸嘴角忍不住勾起,便拍拍周禾的肩膀会意地抱起柳儿,“柳儿剪得也好看,叔叔看看这是什么图样?”   “我剪得和爹爹的不像,不好看。”   柳儿摇摇头,他学什么都学得快,可剪纸这件事学了好久还是不成样子,小家伙受了挫折第一次灰心地不想再去碰它了。   江现离:“这不是很漂亮吗,柳儿年纪这么小剪得就这么好了,叔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剪子都不会用呢,什么都不会剪。”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问问爹爹。”   柳儿委屈的目光投向周禾,果然看到爹爹摸摸他的脑袋瓜,“我四岁的时候还哭鼻子呢,爹爹是上学堂后才学会的。”   见小家伙露出点笑模样,江现离鼓励完急忙转移话题,“就把这个最好看的贴在咱们家床头吧,你看怎么样?”   柳儿拿起另一个小一些的窗花:“可是我喜欢这个。”   “好,就听柳儿的,走咱们去拿浆糊。”   柳儿被哄好,嘟着的小嘴笑开了,张罗着下地哒哒哒地跑到了灶房。   春联和福字都贴好了,窗外红彤彤的,看着有了几分要过年的气息。床头贴着柳儿剪的剪纸,周禾仔细端详一会儿突然笑了,“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挺要强,这么难的东西他做到这种程度还不满意地生闷气,这性子真可爱。”   他双手托腮对着那幅字坐在床头,正靠在了江现离的怀里,身后暖融融的,周禾心情好话也多了些:“江大哥,你四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江现离双手覆在他的肚子上,正专心地用手估着孩子长大了多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学算账吧。”   周禾惊地回头,像只好奇的小猫般惊讶又稀奇地瞪大了眼睛,清澈地眸子映出了江现离温柔注视的脸,“四岁的孩子算数都学会了吗?就能算账了?”   “我若是说我很聪明,可能有些天赋,你相信吗?”   江现离语气宠溺问他。   周禾唔了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笑盈盈地道:“江大哥这么聪明,那咱们的孩子也会聪明。”   “说起孩子,这段日子肚子大了许多呢,你摸摸看。”   江现离隔着亵衣轻拂着圆润的弧度,周禾低头看看确实有明显的凸起了,“当然了,已经三个多月了。”   “这么久了吗……”   江现离心不在焉地想着月份,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头三个月危险时期都过了,周禾日日吃得好睡得好,洗衣做饭喂鸡这些杂活儿都被自己一并承担了,空闲下来还教柳儿读书写字给周禾念话本,隔几日再理理账本,日子过得充实又满足。   倒是一件事许久不做了。   思及此,他拥着周禾靠在床头的软被上,指尖虚虚地拨动亵衣的衣带,暗示的意味明显,周禾显然没接受到他动作的意思,伸手去扯被子,白腻的腕子被人一把握住了。   “下午睡了那么久,这么早就困了?”   江现离刻意放低声音问道。   周禾想了想:“嗯,不太困,但咱们都洗漱好躺在床上了啊,要不,看一会儿话本?”   江现离轻轻磨挲着那截手腕,触感一片柔软,渐渐地,手掌下滑到衣带间轻轻扯开了带子,贴上了温热的肚皮。   “话本没意思,要不要做些别的事?”   那嗓音低低地似带着某种引诱,陡然间周禾反应过来,他瞬时抓住了那只正在作乱的手,微张着唇茫然地摇了摇头,“还……不行吧。”   “嗯?想不想?”   江现离把人扣在怀里啄着周禾细嫩的脖颈,腰腹稍抬,周禾脸色刷地红了,不仅脸热身体也像被燎了一把火,霎时鼻尖也蒸出了汗珠,旁边人还在撩拨他,周禾一动不动抖着嗓子:“只试一次好不好?”   周禾睡醒时已经是除夕的晌午了,他眼皮有些发肿,懵懵地睁开眼朝旁边摸去,枕头已经一片冰凉了,倒是屋里隐隐有饭菜的香味儿。   试探动了动只觉胳膊酸腿也软,昨夜陪着江大哥胡闹,像是要把这几个月落下得都补上似的,江现离兴致盎然,累的他后半夜时是哭着睡着的。   周禾忿忿地哼了声,心里免不了埋怨他几句,又想到大过年的不能生气,转而隔着门唤他:“江大哥。”   门开了,却不是江现离,杨芪一脸揶揄地走到床前,看到他脖颈上的印子啧了几声,“刚过了危险期就胡闹,来我给你把把脉。”   周禾身上穿着干净的里衣,他红着脸掩耳盗铃般拢了拢领口,听话地伸出了右手,却没注意到手背指节处都是江现离昨夜含出来的印子。   杨芪装作没看到仔细地把脉后点点头,“脉象平稳,不过你这心跳有点儿快,害羞了?”   他早知道周禾老实是个容易害羞的性子,忍不住逗逗他,“那种事可以适当行之,这几个月千万不能随意胡来,你知道吧。”   周禾羞得脸都要冒烟了,他声音如蚊呐:“知道的。”   这副装鹌鹑想要埋在被子里的模样更可爱了,杨芪见状态度自然忍不住和他坦白,“你别害羞啊,等你像我一样月份大了,也会有反应的。”   “啊?”周禾一听更茫然了,心道难道自己也会忍不住主动求江现离做那事吗?   周禾想了解杨芪却收住话头,卖了个关子笑着挤挤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人多凑在一起过年就是热闹,江现离把这一年多练得手艺都展示出来了,满满一桌子菜,连郑成乾看了也惊讶的竖起了大拇指,不断夸着:“三哥你真厉害,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好!”   这还是他头一回做这么多菜,心里也存了邀功的意思,江现离抬眼看着周禾,歪头挑挑眉,示意他也说几句好听的。   周禾咽下嘴里的狮子头,连眨了几下眸子,似在好好品味一般,诚恳说道:“入口软烂,滑而不腻,真好吃,我最喜欢吃江大哥做的菜。”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服了哪里有问题一次性标出来不行吗,改了这儿标那改了那儿又标这儿,本来也没啥搞得改了一天了,真的不想再改了,一滴也没有了…… 第76章 计划回京   过了正月十五, 年也过完了,县里钱庄的管事专门送了两辆马车到山景村,一切都按信中李壹的交待安排的, 车壁装了厚实的夹层保暖,车内放了三层软垫,茶几小炉靠枕被褥一应俱全,一路上两个孕夫和孩子也不会太辛苦。   江现离拿着图定了路线,倒不是最近的, 而是选了驿站最多的那条路,考虑到车里有孕夫还有小孩子稳妥才是最重要的。   桌上放了零零碎碎的物件, 都是周禾闲来无事收拾出来的, 有柳儿的小玩具, 写过的字, 还有周禾的钱袋子。   开始时只有几十文钱,现在这个袋子已经装不下了, 周禾把匣子里的银子都倒在桌面上, 里头碎银子,银票, 铜板,拢在一起也有四百多两了, 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十年八年的。   江现离交待管事再去添置一些马车里的物件,把人送走后就见周禾和柳儿头挨着头一起在桌旁数银子,父子俩认真的表情一模一样,数着数着, 周禾开始用银子考柳儿的算数了, 小家伙开开心心地来回挪动那些银子, 玩的不亦乐乎。   “爹爹, 柳儿算得对吗?”   周禾笑回:“柳儿努力练习了那么久,当然都对了,看来江大哥教的很好。”   江现离抱臂站在对面位置上眉头轻挑,脑海里又突然产生了疑问,每次柳儿做一件事做得很好时,周禾都会夸他努力或者夸他努力又聪明,却唯独没有只夸他聪明。   他想了一会儿便把这事抛在脑后,直到夜里睡觉时,周禾放松地倚在他怀里看话本,江现离指尖插入怀里人柔顺的发丝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蓦地动作停了一瞬,想起白日里的疑问,顺口就问了出来。   周禾调整了下姿势,仰头和他对视,浓密的长睫像小刷子般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周围烛火晃动,那张白皙的脸上明明暗暗的透着细腻的光泽,下一瞬,嘴角轻轻提起,周禾揶揄地眨眨眼,“江大哥真的想知道?”   “和我卖关子?嗯?”   江现离快速啄了一口那柔软的唇,指尖轻挪到他的肋骨处,作势要挠痒痒,周禾最怕这个,他皮肤敏感又怕痒,偶尔闹起来每次都被折磨的眼泪汪汪的,这会儿他下意识地坐起身想离开身后健硕的胸膛,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捞在怀里,江现离低声威胁:“说不说?”   周禾暗暗腹诽又拿这招儿对付我,明明是他好奇却还想折磨自己,莫名起了玩闹的心思,嗔怒道:“你威胁我,这哪是想请教的态度。”   “好好好,是我态度不对,你想听我怎么说,我听你的。”   周禾如水的眸子里似有星点闪烁,嘴角勾起的笑意看得江现离心里痒痒的,他松开双臂凑到周禾面前四目相对,“你想听什么?”   一根细白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唇,江现离就势啾了口,周禾来不及收回指节就被含住了,热度直白地透过那一截皮肤传递到心口,他被撩得晕乎乎的,只得忍着羞意说道:“说点儿好听的,求我。”   江现离的唇舌已经沿着手指贴到了他的手腕,掌心湿漉漉的,他稍一用力周禾的身子被拉进瞬时埋在了江现离心口上,耳边是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周禾缩缩手指闷闷道:“干嘛撩我。”   “小禾,宝贝,宝宝,告诉我原因吧好吗?”   自从相识那日起,两人对方的称呼就是“江大哥”“周禾”,村里几个相熟的长辈都叫他“小禾”,可江现离却一直没改过,直到刚刚从他口中听到了不一样的称呼,低沉又磁性的嗓音似是带了热度把周禾耳朵烧得烫烫的,心里瞬时炸开一股热流,他跪坐在他腿上默默地感受一会儿心中传来的悸动,缓了片刻才咬着唇喃喃:“江大哥怎么这么叫我。”   “你不想听?”江现离亲了亲他的发顶,手指拨弄着通红的耳垂,“宝宝不喜欢吗?”   “宝宝在我肚子里呢,现在说还太早。”周禾嗤嗤一笑:“我这个做爹爹的怎么能和孩子抢。”   江现离轻拍他的单薄的背,把人搂得更紧了,“你就是我的宝贝,以后就叫你宝宝好不好?”   他说得认真周禾听了却觉得羞涩,压根只把它当成玩笑话,在他怀里动了动,周禾双手撑着硬邦邦的胸膛直起身子,笑意盈盈说:“莫要闹了,江大哥还想不想听原因了。”   江现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周禾才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如果小孩子的每一个进步都用聪明来夸的话,慢慢的孩子可能会越来越自负,觉得是自己的天分高才做得好,我怕以后哪一次柳儿做得不好,他会怀疑自己而且也找不到改正的方向,所以我每次才夸他努力的。”   听他说完江现离总算明白周禾心里自有一套教养孩子的法子,他双手合拢握了一下那双细腻的手,把人又圈在了怀里,四只手覆在了明显凸起的肚子上,江现离嘴角带笑:“说得有道理,看来咱们家里的孩子不用担心了,你这个做爹爹的都能教得很好。”   “那当然。”周禾拍拍肚子,“小的先不提,柳儿这段日子进步很大,那些算数题都做对了,而且识得字也越来越多了,我看柳儿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开春就送他去学堂吧。”   江现离点点头正要接话,就听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柳儿光着脚丫跑到了床帐外轻声喊“爹爹。”   周禾急忙拉开帘子,就见一脸哭唧唧的小家伙儿委屈地攥着衣摆,怯怯地伸手想要抱抱。   江现离见状单手抱起柳儿放在两人中间,被子盖到腹部,柳儿的小身子紧紧地被两个大人围着,顿时有了安全感,周禾擦擦他脸上的泪痕,“柳儿做噩梦了?”   他依偎在周禾怀里吸了吸鼻子,呐呐道:“我梦到村头的大黄狗把我的腿咬得留了好多血,柳儿害怕。”   “是吗,大黄狗这么坏,叔叔帮你好好收拾它。”江现离把父子俩搂在怀里轻拍,“睡吧,叔叔保护你们。”   一夜安眠,翌日一早郑成乾带着杨芪来蹭早饭,顺便商量回京的安排,他看了屋里那些零碎物件疑惑问:“三哥,这些都是要带走的吗,你那宅子里什么都有,到时候回京再添置吧。”   这一年多虽然赚了不少银子,但周禾过日子节省,也不乱买东西,确实没啥值钱的物件,收拾出来的也就两个箱子里头大多是柳儿的东西,江现离回道:“衣裳都不带,只带那两个箱子,还有把柳儿的那几只鸡带上。”   郑成乾闻言眼睛睁得更大了,惊讶道:“鸡窝也要带走吗?”   周禾喝粥的动作一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几只鸡是柳儿养大的,柳儿说要带它们去京城看看。”   “我已经通知王管事再带一辆小马车过来,那几只鸡放进鸡笼单独带上。”江现离神色淡淡,丝毫没觉得为了几只鸡再专门带一辆马车有何不妥。   郑成乾呆呆地哦了声,心说三哥真会宠孩子,没想到是个慈父。   他心里那些小心思江现离懒得理,吃过饭提起了京城的安排,“我吩咐李壹办的事怎么样了?做成一半了?”   郑成乾掏出几封信摊在桌上,“三哥你一开口他们敢怠慢吗,那两人办事利索,这么短时间江家已经关了四家铺子了,都是地段好的那几个,你这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啊。”   江现离掀开薄薄的眼皮淡淡地笑了一下,指尖轻敲着太阳穴,“这才是刚开始呢。”   与此同时京城江家书房内,江义脸色阴沉,瞪着跪在面前的江卫,周围一片狼藉,茶盏碎片胡乱地散了满地,江卫老老实实跪着不敢动,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父亲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又害怕又委屈,心里祈盼着娘亲赶紧从庙里回来给他求情。   书房一片静谧,父子俩谁也没说话,只有江义粗重的喘气声,仔细听声音似是从肺里強灌进的空气又艰难的呼出一口,费力地咳嗽几声后,他才慢慢平复下来,“你是怎么办事的,我就是这样教你做生意的?你身为我江义的儿子不会做生意,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笑掉大牙。”   这话正是问到江卫的心坎里,家里的那些生意他早早地参与进去,但时至今日还总是吃亏,开始还能狡辩自己年纪小经验不足,但锻炼了这么久还是老样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家里已经关了四个铺子,要出的货都压在仓房里,短时间内根本出不出去,再这样下去,其他铺子哪有银子周转呢。   他心里着急面对父亲的质问却无话可说,只能硬着头皮狡辩:“爹,那几个铺子都是出了事被封的,我也去找过他们了,可他们说案子没破铺子就不能开,我也不能去帮他们抓犯人啊,实在是没办法啊。”   江卫先哭诉一通,再像模像样地抹几滴眼泪,一脸的委屈,往常江义最是心疼儿子,看不得儿子这副模样,什么事都能翻篇,但今日反常得很,江卫偷瞄了一眼又继续说:“爹,你说咱家是不是犯了太岁,要不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出事的都是咱家的铺子,娘不是去庙里求大师做法事了吗,说不定等她回来这事就过去了,咱家生意马上就能恢复了。”   生意人最是迷信,不可不信鬼神之说,但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江卫看不出来,可江义也算老江湖了,过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不是巧合,定是有人幕后下黑手。   可又没什么头绪,生意场上难免得罪人,江卫又不懂得圆滑,办事也不周到,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自己却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江义没理会儿子说的话,此刻他神色一凛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儿子,江现离,从小就聪明伶俐,四岁时候就能看懂账本,当时那些友人都羡慕地夸他后继有人,江家的生意定会越做越大,可多年过去,他看中的继承人早就换人了,江家的生意却止步不前了。   江现离没了一年多,要不是那次江义托他走一趟去送那批货,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货被劫了事情也没办妥,倒是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虽说这些年不把这个大儿子放在眼里,但江现离是毋庸置疑的有做生意的天分,若是他还在,眼下导致家里困境的事儿一定会妥帖处理好,而不是像江卫一样,这么大了还只会哆哆嗦嗦的哭鼻子。   真丢人!   江义叹了口气,习惯性地去茶杯却捞了个空,他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神情毫无波动道:“你觉得这些事都是巧合吗?没想过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江卫抬头,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疑惑和茫然,江义见状冷下脸,仔细描绘儿子的那张脸,比起江现离,江卫的长相逊色一些,眉眼算得上周正,为何同样是他的孩子,天赋上差距这样大,难道他随了母亲?   半晌他无奈地低喝:“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不可能所有乱子都发生在咱们家铺子里,你现在就给我好好想想最近惹了谁,仔细想一个都不要落下。”   他话说得明白,江卫反应过来才似有所顿悟,不禁膝行两步摇头否认,“爹,我一直都本本分分做事,哪里会惹到什么大人物,吃亏的都是我啊!”   江义眉头深皱,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兴许是你惹了人却不自知呢,最近你都和谁打过交道?”   江卫听到那些话心里已经慌得不成样子,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败光了家底,那下半辈子怎么生活啊,想到这里他后背冷汗直流,大脑不停地乱转,掰着手指费力地数:“城南白家的公子,李家的少爷,成西的布装的李掌柜,还有和咱们家来往最多的那几个掌柜,哦对,那日铺子出事后我还去找了郑成州。”   他每说一个名字江义脸色就凝重一分,这些人也都是他们常来往的,应该不会背地里捅刀子,听到郑成州的时候,江义抬手叫停,“你去找他做什么?”   江卫一五一十回:“那间酒肆不是死了人吗,刑部派人来处理的,他是刑部的人,我才去求他通融的,没想到那小子丝毫不顾两家的情分,压根就没搭理我几句话就把我打发走了。”   郑家和江家早就没了情分,有的也是恨意,他心里明白,故意这么说是想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重情重义,果然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江父嗤笑一声,“哼,他们家和咱们有什么情义,你这一步也是走错了。”   父子俩聊了这么久,江义脸色缓和许多,却一直没让他起身,江卫跪得膝盖酸痛,开始左摇右晃又不敢开口求父亲,刚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脸色,书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了,妇人风风火火的进门扫了一眼,当即伸出涂满丹蔻的指甲狠狠地掐了江卫一下,瞬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淌了满脸,张水儿年过四十,虽然保养得当,眼尾也出现了细细的纹路他搂着江义哭哭啼啼:“儿子啊,你爹把家业交给你,你却不好好操持,照这样下去咱们家都要败没了啊,咱们娘俩就成了罪人了,我看也别活了,娘现在就带你去找根绳子一了百了吧!”   往常江义不顺心想对江卫发火时,张水儿只是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跟着他受尽白眼,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儿子还处处惹他不快,一见她的眼泪,江义的火也消了,只是今日张水儿却站在他这边主动数落江卫,母子俩抱在一起聒噪得很,江义看着心烦,内心压抑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他一拍桌子喊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都给我起来!大师怎么说?”   张水儿摆出一副温顺的模样,把庙里大师的话又重复一遍,一时间书房里蔓延着沉默的气氛,江义安静许久才摆摆手,让他们母子都出去吧。   回到卧房,张水儿嘱咐江义不要再犯错,这几日先把其他铺子的伙计和管事的都好好敲打敲打,说不定有内鬼,只要其他铺子还能做买卖,那就不愁没银子。   江卫点点头应下了,急忙去张罗了,书房里江义嘴角紧绷,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那张椅子,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一个决绝离去的高大身影。   江现离。   江卫还是比不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回京   马上要离开山景村了周禾心中闷闷的, 说不上来是不舍还是遗憾,酸酸的情绪在他心中炸开,刺激了泪腺似的, 他坐在桌前拎着柳儿的小衣裳看着看着毫无征兆地落下几滴泪。   周禾很少哭,但怀孕后总是情绪多变,这会儿里屋只有他一个人,便也不刻意控制了,放任自己悄悄哭一会儿。   可没想到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周禾吸了吸鼻子就听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抬眸和江现离目光相撞, 瞬时别开了泪濛濛的眼, 忙用手背胡乱抹几下。   熟悉的气息靠近, 江现离低头去寻他的唇, 自责道:“明知道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我还没在身边陪你, 抬头我看看怎么哭了。”   周禾软软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丝委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大哥你抱抱我吧。”   声音黏黏的钻进江现离耳朵, 心软的像是飘在空中的棉絮,在他心尖撩拨着, 江现离心疼地捧着周禾红红的脸,放慢声音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家,这房子就放在这儿不动它, 我会找人来打理, 要不咱们再待几日吧, 好吗?”   周禾睫毛眨动, 几滴泪顺着脸颊流到了江现离的手指旁,他轻晃脑袋,“不用麻烦了,我没想哭的,就是突然收不住情绪了,许是和怀孕有关吧。”   江现离轻叹一口气,把人妥帖地搂在自己胸口,逗他:“那更是我的责任了,谁让你怀上孩子的,嗯?”   “嗯,你的错。”   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周禾脑袋瓜像小猫咪一样轻轻蹭了蹭,鼻涕眼泪都沾到了江现离的衣襟上,闷闷地说:“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咱们就出发吧。”   “不哭了?”江现离抬起他的小巧的下巴颌儿噙了一口唇,嘱咐道:“这一路可能会累,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杨芪就是大夫,有他在我也能安心些,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上午动身。”   翌日一早,柳儿高兴地坐上了马车,郑成乾带着杨芪在马车里睡回笼觉,周禾则翻着话本给柳儿讲故事,早上起的早谁也顾不上吃饭,这会儿江现离看着兴奋的父子俩,拿了点心喂过大的再去喂小的,倒是打发了时间。   十日后,三辆马车踏上了进京的官道,约摸上午就能到家,郑成乾抻着懒觉抱怨道:“终于快到了,我来的时候没觉得这么慢啊,这一路真是把我闷坏了。”   江现离喝了一口茶,掀开车帘扫了眼路边的景象,冬日冷风阵阵,路上行人稀少,路边茶棚酒肆也都关着门,门口空无一人,本是熟悉的场景,时隔一年多再回到这里竟有些许陌生,“一会儿进京你要先回舅舅那儿吧,傍晚来我家,有事商量。”   “三哥,事情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日吧,咱们好好歇歇再谈行不?”   “也对,李壹定会在家里等我,先听听他怎么说。”   江现离点点头,转移话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杨芪回家?”   郑成乾抬手摸摸嘴边笑笑:“今日我回去就和我爹把日子定下来,这事儿可不能再耽误了。”   “你倒是心急。”江现离可知道郑成乾心里的打算,顿时来了兴趣,“杨芪同意了吗?”   “这…我还没和他说过这事。”   听了三哥的话郑成乾才发现自己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万一他都安排好了,杨芪人又跑了怎么办,依他那性子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郑成乾拍了脑袋一下,格外执着道:“我不能用孩子当借口捆住他,他也不是认钱的人,如今愿意跟我回来,我相信他心里也是有我的,三哥,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几日我得先拿下杨芪,让他心甘情愿和我成亲。”   “你这小子。”   江现离想了想,杵着下巴道了一句,“那我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两人闲聊着马车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两辆华丽的马车在一个岔路口分开了,江现离的宅子在城西一处喧巷的背后,宅子里平时只有李伯和几个丫鬟小厮打理,偶尔李壹和李柒兄弟俩会来借住几日,自从他离京这一年多都是李伯在照看,院中草木和屋内陈设和之前别无二样。   听儿子说少爷要回来,李伯高兴地半宿没睡着,早就盼着这一天呢,听说还带回了一个漂亮媳妇,更是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几人就在院门口守着,直到一阵马蹄声传来,人终于到了。   李壹和李柒上前去帮忙搬东西,李伯则是颤颤着走了两步,看到江现离下了马车,陡然间留下两行热泪,少爷果然福大命大,定是小姐在天之灵保佑,少爷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家。   “李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些日子多亏了您操心了。”   江现离是他看着长大的,又和李壹两兄弟亲密,和李伯的感情比和那个父亲感情还深,见老人家这么惦记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笑着安慰,“您先别着急哭,先看看高兴的事儿。”   说着他掀开马车帘子抱下了柳儿,又稳稳地扶着周禾下了马车。   “这是李伯,咱家的管家,都是一家人不用拘谨,有事儿和李伯说就行了。”他揽过周禾的肩扯着柳儿的小手介绍,“这是周禾和柳儿,当时我掉下山崖就是被周禾救了才能活命,这一年多我们朝夕相处,已经计划好挑个好日子就成亲。”   这些事他早从李壹口中了解了,这会儿见到人了,他才破涕为笑,忙扯着袖子抹抹泪,一边打量周禾一边道:“我们少爷有了媳妇儿,小姐知道了一定会欣慰的,好,太好了!我嘴笨也不会说啥好听的话,您有事儿尽管吩咐我。”   在路上时江现离就给他讲过家里人的事,周禾看到李伯也知江大哥说的没错,他眉眼弯弯笑着打招呼又教柳儿叫人,刚到了陌生的地方,见到这么多人,柳儿还有些眼生,略带羞意地往周禾身后缩了一下,小声道:“李爷爷好。”   “唉,这位是小少爷吧,快进来吧,屋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准备好了。”   柳儿和周禾虽不是亲父子,但不知内情的旁人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来,两人都是相貌柔和一双圆圆的杏眼,皮肤白皙,周禾眉眼长开了,更精致些,柳儿则是白白嫩嫩的,脸上还有婴儿肥,但不难看出长大后也是个标志的人儿,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喜爱,多逗逗他。   柳儿没忘了爹爹嘱咐的话,要回应别人的善意,他歪着小脑袋甜甜一笑:“谢谢爷爷。”   江现离拍拍他的发顶夸了句“柳儿真乖”就带着人进了院子,交待道:“天冷,我们先回屋,一个时辰后再准备饭菜吧,做几样清淡的。”   “少爷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卧房内放了四个炭火盆,一进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通往卧房的这段路景色最好,亭台回廊假山花园都能尽收眼底,周禾边走边看饶是后来已经尽量平复内心的惊讶,但这屋里的景象还是让他惊得瞪大了眼,单是一个里间就比山景村的那间房子大,更别提屋内的摆设,玉件瓷器,矮榻小几香炉玉枕应有尽有,虽然东西多但并不凌乱,反而错落有致,看得出来是精心布置的。   江现离脱了外袍回头就见父子俩呆呆地站在桌前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可爱的紧,他抬手轻点二人的额头,打断道:“看什么呢?把衣裳脱了咱们先睡一会儿好吗,昨夜在驿站外头吵闹你只睡了两个时辰。”   周禾回过神来目光又移到江现离的脸上,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声音低缓干巴巴说,“江大哥,原来你过得是这样的富贵日子啊,竟然能在山景村和我们窝在那么小的屋子里待了一年多,我又让你干那些粗活,也是难为你了。”   “说什么呢。”   江现离不满地摸摸他的脸,笑得暧昧,“只要和你在一块儿哪里都是好地方,这日子我早已过习惯了,现在也想让你享福。”   周禾:“你想让我和柳儿做米虫?”   “柳儿不行,他年纪小需得刻苦读书。”江现离揽着周禾的腰往床边走,凑到他耳边低低语:“你就安心待着,周禾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你想操心还没这机会呢。”   这话听起来是男人哄人时惯会说得漂亮话,左右动动嘴也不用负责,但从江现离口中说出来,周禾没由来的相信,偏偏嘴上忍不住打趣他,“现在说得好听,都说有钱人容易变心呢。”   “嗯?”   江现离从没想过周禾会担心这个,仔细看看脸上又寻不到一丝不安和怀疑,反应一会儿才知周禾起了玩心又揶揄他呢。   若按他的说法,凭自己的家底怕是一颗心要变上千遍吧,江现离一边动手解着周禾的衣裳一边故作高深地点头:“确实,那你准备怎么套牢我?”   周禾只着一件里衣,搂着柳儿先行进了被窝,听见他的话也只是打了个哈欠,眸光闪烁地看了他一眼,“这得好好想想呢,我先睡了,睡醒了再说。”   说完父子俩便依偎在一起齐齐闭上了眼,江现离目光紧紧地追着他的脸没错过周禾嘴角的一抹笑意,他索性也掀了被子,紧紧地贴上温热的身子,下巴搁在周禾肩上轻咬了一口白嫩的耳垂,认命般吐露心声,“我早就被你套牢了,如今孩子都有了,你还想扔下我不成?小坏蛋。”   周禾忍不住噗嗤一笑,回头献上自己的唇,咕哝一句,“逗你呢,我真的困了。”   江现离含住那片柔软亲了会儿,才满足地喟叹:“睡吧。”   江宅安静下来,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寂静了一年多的宅子的主人回来了,隔了几道街的一间食馆内,掌柜战战兢兢地看着满地的狼藉和空无一人的大厅,腿一软滑坐在地上,他目光呆滞喃喃着:“最后一间铺子也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为何总失眠呢……… 第78章 母子商量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多大活人守不住铺子还看不到闹事的人吗!眼珠子都被抠了, 啊!”   江卫怒气冲冲地发了好一顿火,气得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远处掌柜和伙计都埋头缩着肩膀不敢吱声儿, 他们也想不到只是去后头上个菜的功夫,前厅就出事了。   “哑巴了!最后一间铺子也出事了,你们说怎么办!”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了,张水儿径直走到他面前拍拍肩膀, 安抚道:“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一件事我心里疑惑, 第一次出了人命才封了铺子, 为何近日只要有人闹事就要封铺子?”   掌柜的磕磕巴巴回:“夫人您有所不知,官府的人说闹事的都是一伙人, 这是连环作案, 所以得并在一起办,才把咱们的铺子都封了。”   “呵, 荒谬,他们谎话连篇就只有你们这猪脑子才会相信。”张水儿翻了个白眼, “这事哪有那么简单,咱们家是得罪人了。”   江卫忙凑到娘亲跟前,焦急问道:“娘,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快别卖关子了, 我怕爹问起来我没法交待啊?”   “若是我知道, 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这段日子发生这么多事, 实在是想不到旁的理由, 只有这一点稍微合理一些,江家十多间铺子都关了,幕后之人定是和官府关系密切,还有人脉,那些闹事的说不定都是他们安排的人,不过第一次在那间食馆里那人确实死了,难道有人为了陷害江家不惜付出性命?   江义和张水儿也想了很久,江卫更是头都大了,脑中也没思路,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娘,咱家铺子都关了,银子也周转不开了,爹怎么说?”江卫最关心的就是钱的问题,他想从娘亲这里探探口风,果然听她道:“暂时无事,实在不行还有别院和郊外的庄子能顶一阵,咱们江家这么多年的家底哪是说没就没的,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幕后之人的线索,我看你也别闲着了,先去和官府那头的人疏通关系,从他们口中定会打探出有用的消息。”   “唉,都听娘的。”江卫犹豫一瞬瞥一眼屋里的候着的几人,迎着众人的目光他也不好直接说,还得维持面上的威严,挥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这些日子去给我打听消息,不管是官府的人还是闹事的那伙人,都给我问明白了,知道吗!”   打发走几人,江卫关严了门才凑在张水儿耳边低声问:“娘,儿子突然想到一件事,江现离都死了一年多了,他名下的那些院子铺子,爹怎么从没来没提过,他死了是不是都该归我们家。”   提到这件事张水儿心里的火也压不住了,她恨恨地摔了手边的茶杯,尖着嗓子道:“我说过那么多次也不见他答应,江现离那个早死鬼的家底可比江家殷实多了,这几个铺子算什么,有了他的钱咱们一辈子待在家里吃香喝辣都足够了,可是江义不知怎的,就是不按我说得做,难道人死了才开始念旧情吗?”   江卫盯着母亲狰狞的脸,虽然保养的好,但眼角的纹路骗不了人,往日美艳的女人容颜不在,只剩下刻意打扮也遮不住的衰老痕迹,从他记事起从来没违逆过母亲的话,而父亲也会听取母亲的意见,他知道父亲越来越看不上原配妻子,反而事事遵从母亲的意愿,但他却不知道现在连母亲的话也不管用了。   “爹是不是另有打算?他只有我一个儿子,还能把家产给别人吗?”江卫舒了口气劝慰张水儿,“娘你也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回去您在探探父亲的口风,有了江现离留下的家产,咱们何愁过不去这关。”   屋里只有母子俩,张水儿才能把心里的憋闷一吐为快,不管怎么样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肯定向着自己,她点点头,“多亏了你提醒,江现离可给咱们留了份大礼,不用白不用,还有你手下那个护卫不是很厉害吗,你派他去把当初截下的那批货出了,换成银票拿回来。”   江卫诧异问:“娘是说当初埋伏时山上截的那批货?”   “怎么,你早处理了?”   “当然不是,我马上差人去办,爹不知道吧?”江卫不放心地嘱咐道:“娘千万不能透露半分,否则这事可就闹大了。”   张水儿轻哼一声,“我当然知道,谋财害命的事我能乱说吗,你爹他只当是那个儿子命不好碰到土匪了,压根也不会想到是咱们谋划的。不过我们帮他处理了那个不孝子,看他倒是挺高兴呢。”   “那就好,那就好。”   城西的一处宅子里,郑成乾亦步亦趋地跟在杨芪的身后头,嘴里唠叨个不停,“要不明日晚点去吧,晌午我给你送饭怎么样?你肚子不舒服腰酸怎么办,我得在你身边照顾你啊?嗯?行不行?”   杨芪被他磨的心烦,捏着手里的银针回头吓唬他:“再多嘴,我就把你扎哑。”   郑成乾立马双手捂住嘴,脚步却没半分后退,反而凑得更近了,一双多情眸子此刻委委屈屈地注视着眼前人,想求他的饶恕。   “放心吧,那是我的药铺,里头都是信得过的伙计,我只是去坐诊能出什么事儿?”杨芪被他看得心口不争气地砰砰乱跳,语气软下来,“我日日在家里待着也无聊,你也有事要做,晚上我会早些回来的。”   他拍拍郑成乾的脸,笑着说:“你不同意也没用,我说了算。”   郑成乾心里无奈,这人身子都六个多月了,外头天寒地冻的非要去药铺坐诊,身子哪里能吃得消,但正如杨芪所说,他想拦也拦不住,索性先答应再得寸进尺道:“每日早上我去送你,下午接你回家好不好,求你了,要不然看不到你我不放心。”   杨芪瞪他一眼,状似考虑了一会儿,“那可先说好,你不能动不动就来药铺烦我,我又不会跑,也不能派人跟踪我。”   “我哪能呢。”   见他松口了,郑成乾伸手环着他的腰,轻轻噙了一口他的唇,“我这是心疼你,你也知道的,我的心都栓在你身上了,所以哪日在药铺看到我千万别惊讶。”   “我怎么没发现郑少爷脸皮这么厚。”杨芪面上带了笑意,桃花眼眨了眨,勾得郑成乾喉结滚动不禁想加深这个吻,却被杨芪反手捂住了嘴,银针在脸侧虚虚晃了晃,“别闹了,不是说晚上来客人吗,你还不去准备。”   怀里人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都像是钓鱼的饵,他心甘情愿咬勾被勾着走,这会儿心里痒痒的又吃不到别提多郁闷了,郑成乾眼里欲念渐涌,舔了下唇边的手掌心,低沉的声音响起:“还早呢,要不要睡一会儿?”   杨芪知道他内心所想,这方面哪里是他的对手,手腕忍不住瑟缩一瞬,手里的那根银针就被他接过顺手放在了桌边,郑成乾轻吻他白皙羞红的侧颈,拦腰抱着人走向了里屋。   暮色降临,客人也到齐了,饭厅内杨芪换了一身衣裳,揉着自己的后腰,瞥见手腕的牙印急忙拽了拽袖子,暗骂郑成乾这个狗崽子,就爱咬人。   客人也不是外人,正是周禾三口人还有郑成州夫夫俩,都是一家人三兄弟倒是熟识,只不过周禾没见过安宁,安宁也没见过两个弟弟的爱人,两人模样都俊俏,只是一个眉眼艳丽,另一个柔和温顺,他轻抬嘴角率先打了招呼,杨芪早听郑成乾说过他大哥大嫂的事,这会儿在桌上倒是看不出两人别扭的关系,而且安宁论外貌也是难得一见的,况且身上那股温润的气质让人一见就觉得沉静,像个内敛的读书人。   杨芪话多也不怯场,周禾还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柳儿问好后便不说话了。   江现离一直留意身侧人的神情,安抚地拍拍他的腰,贴近说道:“都是一家人,别害羞,一会儿我来喂柳儿。”   “我知道的。”   周禾薄唇微动,低声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兄弟几人就聊起了生意上的事,杨芪对安宁好奇,忍不住和他搭话,“我叫你大嫂可以吗?”   安宁早听说郑成乾出去几个月把媳妇带回来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两人模样也般配,看起来亲密得很,他笑了一下,“当然可以,随你心意便好。”   得了允许,杨芪话匣子也打开了,东扯西扯连周禾也自然地参与进来,几人聊了片刻丫鬟们开始布菜,江现离一边照顾周禾一边照顾柳儿,动作有条不紊,郑成乾则是求着杨芪多吃点儿,又悄声和他说好话答应晚上回去给他按摩,虽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但好似有了天然屏障般,外人无法掺和进去,不难看出夫夫间感情都不错。   安宁默默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安静地夹了眼前那盘菜里的菜心,他喜爱清淡的菜多夹了两筷子,胃里被美食所熨帖,心里那股又羡慕又酸的情绪才慢慢抚平,吃着吃着他不禁自嘲地摇摇头,早告诉过自己不要产生这种折磨人的情绪,有多久了他以为自己足够理智自控力足够強,以至于今天跟来时没有做心理准备,果然,刚刚那一瞬他还是在意了,甚至忿忿地想为何郑成州从没做过这些事。   嘴里的菜嚼着嚼着便没了味道,安宁缓过神来急忙咽了下去,掩饰般喝了几口梨汤,不由得呛咳几声,眼底浮起几滴生理泪水,桌上几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身侧的郑成州递过一杯茶,沉声问:“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事没事,刚刚突然嗓子痒。”   安宁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致,几句话就掀过了这件事,他放下筷子一直垂头捧着茶杯,没注意到旁边人关心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安安静静的,安宁双手放在膝头靠着车壁假寐,脑海里都是席上的一幕幕,杨芪和周禾都有了身孕,两个弟弟脸上的喜悦旁人一眼便能察觉,真好,安宁为他们开心的同时不禁想到自己。   也许是他的肚子实在太不争气了。   三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翌日天气晴朗,许是心里说不出来的憋闷让他暂时逃避似的想离开宅子出去走走。   安宁逛完了书肆,又买了一包自己最喜欢吃得糕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意一扫突然看到了一间药铺。   不知想到什么,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也说不出自己有什么病症,就当是号个平安脉吧,安宁提着一颗心撩开了诊室的帘子,意料之外地见到了一个相熟的人,门里坐诊的郎中正是杨芪。 第79章 计划   坐下一刻钟了, 安宁还是有些紧张,他也没想到随处找了一个药铺大夫竟然会是杨芪。   杨芪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安宁的表情,主动倒了茶递到他面前, “大嫂,你身子哪里不舒服?”   安宁抿唇笑笑忙拿出手里的糕点,“我来的匆忙没带礼物,你尝尝这个,这是他家铺子的招牌。”   “大嫂不只是来给我送糕点的吧?”杨芪不客气地拆开了油纸包, 果然闻起来很香甜,他自己捏了一块又捏了一块伸到安宁面前, 试探问:“你就当我是个寻常大夫, 有什么不舒服都说出来, 我好对症下药呢。”   左右已经来到这了, 再找借口也不合适,安宁掌心拖着那块糕点看了半晌, 才鼓起勇气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成亲三年了, 也没怀上孩子,所以我想…我想看看是不是自己身子有什么问题。”   杨芪瞥见对面人说话时通红的耳朵, 想必也是心里早有这方面的烦恼却从没说出口过,他笑得随和, 悄声说:“大嫂,怀不上有很多原因的,恕我冒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嗯, 你问吧。”   “这几年你可找大夫看过?”   见安宁点头杨芪用认真的语气问:“大夫可有说过你身子有亏损?”   安宁摇头, “我没什么问题。”   杨芪不由得瞪大眼睛, 疑惑道:“那难道是郑成州有问题?他行吗?”   安宁本就紧张听到这种问题更是羞臊的头都要挨到桌檐, 勉强地点点头。   含糊着说:“他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两人都年轻康健,不应该怀不上的。”杨芪撑着下巴看着脸色通红的安宁,想了片刻才接着问:“那你们每次有刻意清理过吗,或者次数多吗?”   他没有打听别人房事的习惯,但要想解决问题也不能讳疾忌医,杨芪咬了一口糕点耐心地给安宁反应的时间,等了片刻后安宁才如实回答:“每月两三次吧,我太累了都是成州清理的。”   一口糕点差点没噎到他,杨芪急忙喝了口茶水,表情讪讪:“每月才两三次?”   怪不得你们怀不上孩子,不知郑成州怎么想的,娶个大美人回家只是想看着吗,杨芪暗自腹诽,若是郑成乾也学他哥,自己哪里能怀得上这个崽。   “大嫂,你有没有想过是这个原因。”杨芪解释道:“男人怀孕本就不易,更别提房事不多又仔细清理过,那怀上的机会不就更少了,你们俩都想要孩子吗?”   经他一说安宁才似刚有所觉,其他夫夫怎么样他也不了解,又没人和他讲过,他只觉得两人那样也是正常的,况且他那方面的欲望很少,每次也都是配合郑成州,其实也是舒服的,若是让他主动求欢,他实在做不来。   而且这件事上他是有私心的,三年来他也没弄明白郑成州心里所想,所以也盼着能有个孩子说不定会缓和他们俩的关系,但他也渐渐意识到这件事同样也是求而不得的。   “我想要的。”许是因为杨芪大夫的身份,安宁格外信任一些,他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心里话,“成州他的想法我不太了解,所以我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杨芪,你在帮我号号脉吧,若是没问题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他们夫夫的相处之道明显有问题,但杨芪作为外人也不便多问,本着治病原则,他擦擦手意有所指道:“大嫂你也别担心,我给你把把脉,如果没有实病那就是心病了。”   安宁唉了声伸出了白净的手腕,刚一搭上脉搏杨芪眉头微蹙了一瞬,又示意他换一只胳膊,过了好一会儿,杨芪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安慰他:“大嫂,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没注意到吧,你都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你说什么!”   郑成乾掀开门帘就听到熟悉的一声吼,他进门和杨芪四目相对,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大嫂,不由得挠挠头,这是怎么了?   回京半个多月了,江现离才把京中的生意重新理了一遍,撤掉了几位管事,又扩大了几间铺子,都安排好后才把书信交给李壹让他去处理。   “少爷,江家现在所有的铺子都被封了,这些日子江卫多方打听,花大价钱收买了一些官府的人,约摸是猜到幕后有人操纵了。”李壹原本就想报告这件事,“不过少爷放心,我们的人盯得紧,有什么消息我立马来报。”   江现离听罢放下玉笔,指尖轻点桌面,“江家最赚钱的就是那几个铺子,现在不仅货都压在手里,而且银子也周转不开了,不过我猜他们还能顶一阵,如果没打算动城外的庄子那就是把主意打到我这里了,毕竟我都没了一年多了。”   他挑着眉似笑非笑地说道:“江义还不知道呢,我的东西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别人夺走。”   “少爷的意思是?”   “我娘传给我的这块血玉就是信物,他们当初只想杀人,谁也没想拿走我的玉,当时失去了机会,以后怕是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在山景村待了一年多,江现离日日和周禾父子俩在一起,身上那股冷峻的气质不知不觉淡化许多,自从夫人去世,他们就很少见到少爷这样放松的笑容了,即使提起江义和江卫还有那个继母,江现离也只是语气淡淡,神色更是毫无波动,真真的把他们当做了陌生人。   更贴切的话来说,是要报复的陌生人。   李壹凝神注视了片刻,也放下心,“少爷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江现离:“让那几个官府的小喽啰多敲几笔银子,我在暗处,他们查不到我的头上,下一步咱们先把江家的庄子毁了,等他们走投无路之时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谋划我的家底,到时,我在出面也不迟。”   江卫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又事事听张水儿的安排,母子俩是一条心,江义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情况被动,若是江现离猜得没错,张水儿不会马上和他撕破脸,一家人起码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待渡过难关后就不好说了。   江现离要做的就是给她们希望再添一把火让这希望破灭,从前顾及旧情对他们的挑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江卫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埋伏自己杀人灭口,那就别怪他新帐旧帐一起算了,凭江家现有的财力,哪里能是他的对手呢。   江现离嘴角的笑意仍在,却没笑到眼睛里去,他喃喃自语,“你们可要聪明一些,这样我们才能早见面。”   那日和江卫商量后,张水儿放心不下偷偷催了几次,江卫安抚她:“人已经出发了,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东西没有运回京城,所以娘亲先耐心等几日吧。”   得了准信儿张水儿提着的心才稍稍缓和几分,近日无事时她也闲不下来,在宅子里转来转去盘算着哪些是值钱的物件,悄悄地记在了私房账本上。   江义也忙得顾不上她,到处找人托关系想先解封几个铺子用来周转,可处处碰壁,明知道是郑家老大说了算,又不能去找他办事,只得暗暗吃着哑巴亏。   夜深人静时他静坐在书房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他求的那些人都听命于姓郑的一家人,不知何时郑家的势力竟然发展的这么大,朝中各部都有郑家的人。   江义发狠地死死抠着桌檐,仰着头目光虚虚地看着屋顶,“郑鸢你看到我这样子心里定会觉得解气吧,当初郑府的大小姐下嫁我这个穷小子时,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年纪轻轻便丧命在江家,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早已忘了,如今是你在天上捣鬼吗?怎么,是想看我抛妻弃子的报应吗?”   他嗓音阴沉,黑漆漆的书房里不时传来或咒骂或抱怨的几声低语,江义胡乱发泄一通,才觉得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越来越压得他喘不过气,在这骂人有何用,郑鸢早已不在人世,江现离也没了一年多,若是还有谁那么恨他,怕是只有那个娘家舅舅一家人了。   从前他没仔细想过,眼下江义静下心来仔细盘算着,在纸上写写画画,蓦然睁大了眼,张水儿只是一个孤女没有半点背景,这样的人根本借不上力,要想跨过这道坎,也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江现离留下的家底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三日后江现离正给周禾按摩腰腿,管家悄声上前递上了一封信,和他预想的一样,江义果然按捺不住了。   与此同时,江家书房又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江义捂着胸口费力地呼气,一字一句地说:“江现离的信物……到底在哪!他人都去见鬼了,东西会藏到哪里去?”   江义和张水儿对视一眼,眼神里纷纷闪过后悔,当初他们光想着把人解决了,哪里想过还有什么信物,事关财产的东西寻常人肯定会贴身带着,过去这么久了,尸身早在千里烂没了,哪能找到那个物件了!   屋里喘气声越来越重,张水儿眼珠子乱转,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决不能轻易放弃,他上前一步扶着江义,一双手不停地拂着他的胸口,安抚了一会儿,江义缓过气,才把情况细细说明,江卫脑子本就转得慢,这会儿也想不出啥办法,倒是门外突然传来急急的喊声,小厮跑得脸热,扶着膝盖大口呼了几口,才着急说:“老爷不好了,城外的庄子着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一无所有的感觉如何   短短几日, 庄子烧了个精光,里头值钱的物件一样也没带出来,不远处山坡上江义呆愣地看着这一幕, 耳边萦绕着张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内心却静如一潭死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从铺子贴上封条的那日起,这件事就躲不过去了。   身后家丁嘁嘁喳喳的议论,江卫和张水儿哭得停不下来耳边嗡嗡作响, 江义这个一家之主却耷拉着眉眼沉默地一言不发,下人们看着那失了生气儿的背影更是不敢贸然上前。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受了刺激般江义动了一下, 突然大笑几声, “好!郑家这是不想给我们活路了, 我这就去亲自会会他们!”   郑老爷子和郑成州本就公务繁忙, 这次又是帮江现离的忙,压根也没打算见他。   江义怒气冲冲地上门却碰了一鼻子灰, 不管找到哪儿都被侍卫小厮随口搪塞过去, 两边像踢皮球一样把他支来支去,明摆着是在戏弄他。   江义一把年纪了被人这样耍弄面子里子早就丢尽了, 他也不顾外头天寒,索性一屁股坐在郑成州宅子门口破口大骂, 一时间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众人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闹了半日,他口也干了嗓子也哑了到底也没见到郑家的人,傍晚时人群也都散去了, 江家的家丁也在身侧劝他先回家, 江义丢人现眼这么久不达目的哪里能罢休, 就在几人僵持时, 身后的门突然传来一声响,一封信落在台阶下。   家丁急忙拆开递了过去,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江义看完却霎时神情恍惚,先是指尖开始颤抖,紧接着整个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手脚更是不听使唤了,家丁吓了一跳急忙凑上前,霎时间江义已经两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江现离坐在书案后,怀里抱着柳儿正教他写字,听说江义在门口晕倒了才不以为然的笑笑,“看来他身子骨也变差了,又得等几日了。”   李壹有些犹豫的说:“少爷,江义已经猜到您还活着,他会不会透露给张水儿母子?”   “随他去,你们只要确保他人还在别这么急就丢了性命,当初丢的那批货已经被我们截了,剩下的就让他们一家人自己猜去吧,总之事情了结之前我要和他见上一面。”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冷峻的侧脸,江现离目光落在柳儿面前的宣纸上,小家伙专心地练字,丝毫没被他们的话所干扰,察觉到大人们谈话结束了,他才收笔抬头问:“江叔叔我写完了,而且我肚子好饿,能去找爹爹一起吃饭吗?”   江现离闻声立马调整神情,收起了不知不觉流露出的阴冷之色,“走吧,咱们去找爹爹。”   李壹拱手率先离开了,江现离才给柳儿裹好袍子抱着他出了门。   三个月过后肚子像吹气球一样,变化飞快,才几日没注意似乎又大了一圈,周禾窝在床头,腿伸的直直的,来回拂着柔软的肚子,闲来无事时他也想过,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生个女儿的话那就儿女双全了,男孩的话也不错,和柳儿一样软萌可爱的,是个好玩伴,而且凭江大哥的相貌,他生出来的崽应该不会太丑吧。   思绪渐渐飘走了,屋里地笼烧得热,周禾只着一见件里衣,这会儿他掀开衣摆露出一大块白白的皮肤,细腻如初,一丝纹路也没有,他不禁试探地轻轻磨挲,突然感觉到里头动了一下,虽然不明显,但确确实实是孩子有反应了。   周禾惊讶地双手捂住嘴,一双灵动的眼睛此刻瞪得圆圆的像只小兔子,兴奋的眼眶也微微发红,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周禾不敢乱动,保持着坐姿一瞬不瞬地盯着肚子,不停地碎碎念叫着宝宝,可小家伙仿佛只是想打个招呼,动了一下就再没动静,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周禾才舒了口气,安抚地拍拍肚子,嗓音轻快说,“宝宝睡吧,下次再和爹爹打招呼。”   宽敞明亮的卧房内,周禾一门心思都在肚子上,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直到江现离抱着柳儿走到跟前他才反应过来,忙拉着两人的手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刚刚动了一下,我感受到了!”   看着周禾一张红扑扑的不掩激动的脸,江现离心头一软,钳着他的下巴印上一个结结实实的吻,指腹轻轻磨挲着那颗唇下的小痣,一副纵容的模样,“让我也听听好不好。”   周禾捏着衣摆,垂眸看着耳朵紧贴在自己肚子上的两人,约摸半刻钟了,几人姿势都没变过,周禾不习惯这安静的气氛,悄声问:“江大哥,你听到什么了?”   江现离不答反问柳儿:“柳儿听到动静了吗?”   柳儿晃着脑袋瓜两人同时摇头,周禾见状会心一笑,动作自然地放下了衣摆把那片白遮住,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他只动了一下就安静了,我猜他是睡着了,下次醒时我再叫你们。”   本来失望的扁着嘴的柳儿却不信,问道:“爹爹说的是真的吗,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可把周禾难住了,又不能和他对话还真不好猜测小家伙的动向,看着柳儿期盼的目光,也不认忍打击他,于是他摸摸鼻子,委婉地回答:“爹爹也不知道,他还小,我们耐心等等吧,好不好?”   柳儿点头突然提议晚上想和爹爹一起睡,美其名曰能第一时间听宝宝的动静,话音未落就被江现离一口否决,“不行,宝宝夜里也要睡觉,柳儿安心回屋去睡,等白日里再来听。”   柳儿一向听话,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会便点头同意了,江现离在孩子看不见的角落瞅准机会又啄了一口周禾的唇,轻轻地笑,带着点儿促狭和暧昧,“晚上等你宽了衣我再听听,那样才能听得清楚。”   周禾的脑袋都要埋到衣领里了,一把捂住了江现离的嘴,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胡乱开口,柳儿还在身边呢。   江现离嘴被捂着眼睛却不老实,笑眯眯地注视着周禾,眼里映着他涨红的脸,目光顺着微抿的唇向下看去,在纤细的颈子上停留片刻,便收回了眼神,出其不意地舌尖轻舔了下热乎乎的手心。   他惯会做这种小动作逗周禾,每次都把人闹的面红耳赤,江现离得了乐趣更是故意欺负人,闹着闹着就到床上去了。   周禾对这直白的目光再熟悉不过了,他急忙理好衣襟瞪了他一眼便带着柳儿去了饭厅,江现离目光紧紧跟随着周禾的背影并没急着跟上去,周禾骨架小本就瘦,吃得多或少都不见他圆润,怀了孩子后虽然胃口变大了,但从背后看根本看不出这是有四个多月身孕的孕夫,腰背还是那样单薄,并没长胖。   江现离坐在床沿摸着下巴思量片刻,目光移到桌上那个箱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步走到桌旁掀开盖子,里头是布庄送来的衣裳,还有几块上好的布料,他随意翻了翻果然找到一块锦缎。   红色的。   他找个块素色的布包好,招来个丫鬟吩咐几句,把小包袱递过去就转身去找周禾了。   周禾皮肤白,穿红色的一定会好看。   江现离嘴角挑起弧度心里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幻想,周禾也会喜欢的。   江义那日晕倒后已经躺了四日了,今早才能勉强起来走上一段路,却一直呼吸困难整个胸腔都像一个破风箱似的,呼啦呼啦的时而喘不上气,张水儿和江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见人影,听管家说宅子里的人最近手脚也不老实,丢了很多小物件儿。   江现离还是高估了他的身子骨,江义现在的身体哪能和年轻时候相比,单单是急火攻心就快要了他这条命,哪还有精力顾及他人。   江义摆摆手示意管家先不用理会这些,走了几步便扶着桌子歇一会儿,抬手招呼他把那个信封拿过来,已经耽搁几日了,他得去赴约了。   江边有一处小亭子,建得不起眼路旁又被杂草掩盖少有人来,眼下是冬日,周围一片萧瑟寒风一吹更显凄凉。   江义被管家搀扶着上了台阶,混浊的眼看向那个早已等候在此的人。   “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现离负手而立闻声才慢悠悠地回头,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这个父亲,才觉他真的老了,以至于才病了几日就有一种病入膏肓的衰败气息,恨不得随时能撒手人寰。   他并不着急回答江义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反问:“江家现在还剩哪些底子了,一无所有的感觉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和江义见面   江义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揪住领口费力咳嗽几声,身后的管家瞥了一眼对面站着的人犹豫了片刻却不敢上前,默默站在一旁低下了头。   “你这不肖子, 你想干什么!”   待喘上气来江义恨恨地盯着江现离的脸,这张脸和自己没几分相似,反倒像足了她母亲,只是郑鸢爱哭爱笑,他却神色冷淡, 越长大越看不到鲜活的表情了。   “我是你爹,我一无所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因为你娘的事, 我早都答应了。”   江现离冷嗤一声, “你早知道我也不算良善之辈, 做不出以德报怨的事, 你们杀人灭口的时候早该想到今天的。”   此话一出,江义身体僵硬了一瞬, 嘴唇嗫嚅想说什么, 却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说不出话来。   “怎么, 没话说了?”   阳光照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一缕光线映在江现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旁, 他姿势放松地靠着亭子的柱脚,目光落在江义僵直的身体上,“若不是我命大,你们早就得逞了, 江家遭受的一切也只能说是报应罢了。”   江义摇摇头, 当初他是存了拿捏这个大儿子的心思才和他交换条件让他走一趟, 但没想到货丢了人也生死未卜, 又听了几句张水儿的枕边话,也断定他早就死了,草草的办了丧事,可前阵子他才知道这些都是张水儿和江卫母子俩的谋划,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在想什么呢?   湖边的气温不高,冷风阵阵刮的脸生疼,江义却感觉脑子发烫,后背也被冷汗浸湿。   当时他想的不是长子被人害了,更没想过要惩戒谁,而是在考虑怎么能把他的财产据为己有。   “我……”   “我只是……”   江现离抬手打断,“当初是我还念旧情才让自己陷入陷阱,如今也不用你的同意,我自会料理好母亲的事,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我是让你来签字画押的。”   江义对他有几分亲情江现离心里清楚,在银子面前半分也无,早就看透了他也不觉伤心难过,江现离掏出写好的文书放在石桌上,把笔扔在一旁,道:“签字吧,从此以后我娘亲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百年之后你还是和张水儿合葬吧。”   说着他眼神玩味又补了一句:“想必到那时候你们也找不到她了。”   江义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毫不犹豫地签上了名字按了手印,这是他早就答应过江现离的条件,从此以后唯一的把柄也用不上了。   “我答应的都办到了,你……是不是能放过我了?”   明知不可能但他还不死心地问出口。   江现离妥帖地收好文书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结束了?”   轻飘飘的语气却宛如一座大山般压在了江义头上,他扶着桌子低头费力地喘了几口气,额间溢满冷汗,指尖颤颤巍巍地对着他,“你……你难道想要了我这条命才罢休吗?儿子弑父,传出去你的名声也毁了,更不能善后。”   江现离仍旧直直地立在亭子里,茶白的披风几乎和石柱融为一体,他静静观赏了片刻江义惊恐的表情,语气冰凉不以为意说:“自从我娘去世,你本来也当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不是吗?况且,我的丧事都办完了,谁能怀疑到我的头上,你若出事了正不是应了那句报应吗?”   说罢转身就大步离去了,江义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已经傻了,眼里黑沉沉的没有光亮,管家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后才上前扶住江义,轻声试探叫了声:“老爷,大少爷他……一向心善,不会对江家做什么吧,兴许只是吓唬您的出几口气罢了。”   若是从前,江现离还能和他们维持表面的和谐,即便在他娘亲去世后,张水儿母子进门,也没表现出想要报复的意图,可这件事不一样,别人想要致自己于死地还想侵吞他的财产,实在是犯了他的禁忌,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他是江现离。   不管他们怎么求情,江现离也不会再饶恕了。   江义就是清楚这点,他才无话可说,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都会失去,等他真正一无所有时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只是嘴上说说。”   “莫不如现在就舍弃一切,赶紧逃了吧,他虽然依靠郑家有些势力,但一个商人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老爷,现在已经撕破脸了,咱们何必被他吓唬一番就老实地等死呢。”   管家跟了他一辈子,最会察言观色,自然知道江义心里所想,他静静等了片刻,就听江义吩咐:“把手上的银票和银子都收拾好,半夜就走,先出城再做打算,记住这件事不要对外人提起,你知我知,再告诉夫人和少爷,知道的人越少我们越安全。”   “唉,您放心。”   江现离离开后直接去了郑成乾那儿,他回京这么久从没露过面,生意上的事照常由二掌柜出面打理,一进门管家就忙递上了茶水,惊讶地看了他几眼。   “成乾呢?”   别人探究的目光见怪不怪了,毕竟一年多没来过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任谁都要恍惚,管家凝神收敛了眼神,略显尴尬回:“少爷去药铺了,约摸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还请您等一会儿。”   江现离知道这个弟弟一门心思扑在杨芪身上,现在身子已经快八个月了还日日去坐诊,郑成乾担心得紧又不敢太多干预,只能勤跑到那边照看着,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平安是最重要的。   “无妨,我等一会儿就是了。”   从湖边离开后他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如今他和江家只有仇怨没有任何关系,看江义的模样,也活不过多久了,这样最好,是时候再添一把火了。   正想着郑成乾嚷嚷着进了门,“三哥,你猜李壹他们截到了啥宝贝?”   江现离侧头问:“当初我送的那批货?”   郑成乾拍了几个巴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比划着,“你也猜的太准了,幸亏三哥你思虑周全,江卫是草包,他身边那个护卫可算个高手,我们的人一路跟着他们进了冀州的地界,果然那几个人是去处理那些东西了,我们做了一回黄雀,已经把东西带回来了。”   “办的不错。”江现离眼里带了笑,了解事情原委后问道:“人呢,怎么处理的?”   “当然是按你的要求关起来了,等时机合适把他送到官府,就没咱们的事儿了,我哥会好好照顾他的。”   郑成乾高兴极了,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特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巴不得那护卫现在就在他面前受刑。   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就到,郑成州叉着腰进门先灌了一口茶,身上绕着凉气,紧挨着江现离坐下了。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   不仅是江现离,郑成乾也惊讶一瞬,“这些日子你和爹不是忙得都不回家了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喝茶?”   郑成州并未急着作答,江现离却注意到他还穿着官服,头发有些凌乱,冷硬的脸看上去颇为憔悴,想必是正在处理公务忙里偷闲才能出来一会儿。   郑成州呼了一口气,抬头松松领口,仿佛一直紧绷着出来后才得了片刻喘息,“最近案子多,人手不够,别提了,你们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他也不想再提公务,转而问江现离,“见到江义了?这老家伙可有向你忏悔?”   提到这件事郑成乾又来了兴致,凑近二人想听个热闹,江现离清了清嗓子,摇了摇头,“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我猜他现在正忙着收拾家当连夜跑路呢。”   听起来是个玩笑话,郑成乾嘀咕了一句:“还真说不准,我们已经派人暗中盯着了,说不定半夜能抓个正着。”   江现离眉头微蹙,顿了顿说道:“江义想带一家人走,可张水儿母子不见得会听他的,家里的那些银子不知会落到谁手呢。”   “大难临头各自飞,要遭报应了,他们才怕了。”   郑成州得知都在他们计划内才放心,拍拍他的肩道:“有事就来找我,我爹交待过过几日你和周禾抽空去一趟,他想见见周禾和柳儿。”   江现离应下了,门外也响起了下属的提醒,“大人,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郑成州闭了闭眼,又灌了一杯茶,郑成乾朝门外看了一眼转身撇撇嘴,忍不住劝道:“大哥,你和爹都是大忙人,公务再多也要回家啊,朝廷又不是离了你就不转了,何况大嫂都有身孕了,你得多在身旁照顾啊,你看我日日去杨芪……”   他本想好意提醒大哥,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了,郑成乾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之大让他忍不住嗷嗷了两声,“大哥,您赶紧忙去吧,我不说了!”   “你说安宁怎么了?”   郑成州头一次听不懂弟弟的话,只这么片刻功夫,心里起起落落的,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声音颤抖一字一句问:“你说安宁有身孕了?”   郑府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卧房内更是静得出奇,安宁坐在床沿不停地抚摸着那只做好的虎头帽,动作轻柔的像是手中捧着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不知看了多久,安宁才回过神,把它放进了身旁的包袱里。   自从那日在杨芪那里得知自己又身孕了,一颗心七上八下静不下来,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府中的,只是所有的希望都在听到书房里的那些话后破灭了。   郑成州和父亲说他不喜欢孩子,更不想要,这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反正三弟已经有了后代,在他这儿老爷子就死了这条心吧。   后边的话具体说了什么安宁已经听不见了,五脏六腑像被重重捶了一拳,泛着激烈的疼痛,一瞬间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知到了爹爹的情绪,针扎似的疼了好一会儿。   安宁回房躺在床上任由眼泪沾湿了枕头,是啊,早该想到的,郑成州压根就没想过要自己生下孩子。   他想了几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他舍不得郑成州更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若是让他流掉,那和要了他的命并无差别,所以他想过了,只能先瞒下这件事,再找个借口回家住几日,安家无人在意他,也方便他悄悄离去。   想着想着安宁提笔写了一封信,不知不觉间宣纸被眼泪洇出一个又一个水痕,信里只是简单的嘱咐,却越写越心酸,十年的默默注视换来三年的亲密陪伴,肚子里还有了一个宝贝。   也是值得的,只是,可能再也看不到郑成州了。   他写得专心,没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啪”一声响,房门被推开,安宁陡然抬头,盈着热泪通红的眼对上了郑成州气喘吁吁的面容,下一瞬,男人快步走到跟前双手撑在书桌上,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问:“你要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过小年了!小年快乐,我虽然在东北,但是今天没吃饺子吃了汤圆~~~ 第82章 别丢下我好吗   安宁看到他的神色惊讶一瞬干咽了口唾沫,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自己想好的说辞,一板一眼说:“我娘亲的忌日快到了,我想回家祭拜一下顺便住几日。”   郑成州脱口而出, “我跟你回去。”   “不用!”   安宁提高嗓音,“你这么忙不用顾及我的,我过几日就回。”   他不擅长撒谎,更不想对郑成州说谎话,慌乱的眼神四处游荡,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郑成州并未回应,瞥了眼安宁放在桌檐那紧张到发白的手指, 和身边那个小包袱, 眉头越皱越深。   自从知道他怀了身孕, 心中那不安的感觉瞬间放大百倍, 看着面前垂眸站着的人郑成州忽然意识到,安宁一直瞒着这件事, 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回家省亲也不急于一时,况且安家也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为何要小住几日。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   郑成州的话宛若一颗巨石砸进本不平静的水里, 激起一圈圈涟漪。   成亲三年,安宁只当这是老天爷的恩惠,他虽然占了郑成州正妻的身份,却不敢把自己当做这个宅子的主人, 如今听到这句话, 心里发酸, 眼眶也含不住涌上的泪。   他心跳加快, 快速眨了几下眼,直把那股汹涌的泪意憋了回去,才扯起一抹笑,“我总要回去看看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莫要过度操劳,注意身体,还有……”   安宁及时收住了话头,他是郑家的大少爷,府上丫鬟小厮这么多,怎么会照顾不好他,倒是自己多嘴了。   “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了。”   郑成州目光牢牢地盯在安宁脸上,看到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到底是有多不值得信任,连一句真话也听不到。   安宁显然没见过他这样紧逼的模样,手心里渗出汗水,连着心跳快速跳动,一时间嗓子发紧,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人蓦地沉默下来,静静相对片刻,安宁才鼓起勇气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包袱我都收拾好了,只是想等你回来打声招呼,既然你知道了,那我……那我就走了。”   仿佛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刻,即使再不舍安宁也不敢耽搁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爱了多年的人,从书院里第一次见面时,安宁的目光就一直追随他,直到现在,他也不后悔。   可越留恋就越离不开。   只是为了保住孩子这样欺骗他安宁终归不忍心,草率的分别后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也许他带着孩子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到京城,所以这最后的时刻才格外珍惜。   那道蕴含深深眷恋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郑成州的脸上,这一刻,他说不出是何心情,但他知道有些话若是不趁现在说清楚,怕是以后就没机会了。   郑成州直截了当道:“你想回家这事,我不同意,这就是你的家,你别想离开我。”   他看着安宁瞪大的眸子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掌心下骨头凸起,郑成州松了些力道,暗想安宁还是太瘦了,是他的错没把人照顾好。   “安宁,我……我不知你有何顾虑,选择不告诉我实情,但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好,我公务忙经常不回家,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不多,没有好好跟你说说话,一半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另一半,另一半是我怕说的多了你会厌恶。”   郑成州话不多,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时刻更是少见,安宁眼里的惊讶明晃晃的摆在面前,他吐字清楚,但这些话连起来却让安宁一头雾水。   什么叫“怕我厌恶?”   我怎么会厌恶你呢。   安宁这样想着便说出口,“成州,你有话直说吧。”   郑成州深吸口气,隔着书桌凑近了安宁的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双温婉的眸子,他喏喏着唇酝酿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忍到了极限,他说出了憋在心底多年的那句话:“安宁,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只是我用了手段让你和我成亲,目的得逞后我才开始后怕,等我想明白时,我已经把你困在了这栋宅子里,做了我的正妻,你就不能入朝为官了,你好不容易摆脱了安家,我却折断了你的双翼,让你囿于这个家,你心里一定怪我甚至恨我,所以我才不敢说清楚,安宁,我只是想保护你,让你开心,却不曾想方式不妥,我们做夫夫的三年来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不敢奢求你得原谅,更不敢奢求你甘愿为我生孩子,所以我才和我爹说我不会有子嗣的,我已经拿一纸婚约困住了你,怎么还能拿孩子绑定你的一生呢。”   他对安宁向来不善言辞,这些话也是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时隔这么多年他才把内心丑陋的一面抛白给安宁看,郑成州说完心里却没有轻松的感觉,他的目光丝毫未动,已经做好了被安宁责难的准备。   却不成想对面人听完他的话眼泪瞬时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书桌上,仿佛砸在了郑成州心里,安宁总是那么安静,连哭时都没有一丝声音。   只一瞬郑成州的心坠入谷底。   他把安宁惹哭了。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抹了抹安宁的眼尾,安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郑成州慌了手脚,急忙绕过桌子把人搂在怀里,大手放在脑后轻按到了自己肩膀上,安抚地拍拍,“安宁,我错了你别哭好吗,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就是不能离开我。”   话音未落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老实受着放缓了声音,“我不疼,你想咬再用力些。”   趴在肩上流泪的人闻言突然抬起头,只见那张脸上委屈,后悔以及更多隐晦的情绪交织,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   “郑成州你…你混蛋!”   安宁长这么大头一次说粗话,脸色通红,眼睛更是哭得像只红眼兔子。   他发现自己真傻,心底有秘密的哪里只有郑成州一个人,原来他们两个都想着对方,却都像锯嘴的葫芦般憋在心里,互相猜着对方的心思白白蹉跎了三年。   安宁越想越委屈,高兴和悲伤两种情绪奇异的交织在一起,潮水般淹没了他,哭得狠了竟有些呼吸不畅。   “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些话!”   安宁攥紧了郑成州的衣领呜咽着把头埋在他胸前,嘴里不停念叨着“混蛋”。   郑成州叹了口气,看着哭成泪人的爱人疼惜地轻吻他的发顶。   “安宁只要你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是混蛋,你骂吧。”   说完这话许久也不见安宁回应,等了半刻钟怀里人彻底安静下来,此刻郑成州深感自己就像待行刑的犯人,悬在头上的刀随时都会下落。   忽地,安宁闷在他怀里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却不见郑成州的反应。   索性抬头又道:“你是混蛋,可是我却喜欢你十年,你是傻子,我也是傻子。”   有那么一瞬间,郑成州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安宁的表情那么认真,这不是玩笑话。   大起大落的心情犹如从云端坠落又飞上天,他呼吸凝滞了一瞬,随即钳住了安宁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人忍不住瑟缩一下,隐忍了多年的感情一朝爆发,郑成州兴奋地快要失控,他声音颤抖问,“安宁,你说得是真的吗,再说一遍好吗?”   郑成州在下属面前向来是严肃威严的,有时一个眼神便让人不寒而栗,但眼下那焦急的模样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讨好又卑微地垂眸冒着几分傻气。   安宁心中郁结终于吐出轻松许多,哭过后理智也恢复了几分,见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羞意。   他闭了闭眼,动作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坠落,安宁紧紧手指难得主动地抬头对准了那片唇,柔软一触即分,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出,“我们以后多说说话好吗,成州。”   一脸柔情的郑成州心都要碎了一地却被安宁的话拼了起来,他心中万分后悔没早点把话说清楚,这三年来安宁该受了多少委屈啊!   索性现在还不晚!   “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多在家陪你,你有了身孕身边不能缺人,我也要照顾你和孩子的。”   郑成州满足地把人搂在怀里,这一刻他才觉得没白去弟弟府上喝茶,否则媳妇儿跑了他都不知道。   安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弯弯唇角,闷闷地回应:“我怀孕的事你都知道了,那这孩子你是真心想要?”   “你和孩子我都要!”   “安宁,别丢下我好吗。”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大哥大嫂写完~马上快完结了,我真的好拖拉qwq 第83章 去寺庙祈福   周禾进药铺时, 杨芪已经和安宁聊了半刻钟,一进门就听杨芪兴致勃勃地问话:“然后呢,他怎么说的, 是不是说我错了别丢下我?”   安宁略显尴尬的点点头,道:“你猜得真准。”   “果然是亲兄弟,平时看着性格不同,没想到在这方面倒是统一。”杨芪坦荡地眨眨眼说:“在山景村时郑成乾也说过这些话。”   前几日周禾听江现离提起过,大哥大嫂好像有些误会, 眼下看这情况应该是都解决了,又有了身孕, 真是喜事一桩。   杨芪起身去拉周禾坐过去, 顺手递给他几样零嘴, “你来的正好, 我给你俩把把脉。”   三个孕夫凑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晌午时江现离上门来接周禾, 回去的路上周禾有点心不在焉,在药铺时听杨芪说了一些他们几兄弟最近在做得事, 不由得担心起来。   “回神了。”   江现离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周禾软白的侧脸,“在想什么?”   周禾回过神来, 攥住了他的手,担忧地问:“江大哥,你做得事会不会有危险?”   “你听谁说的?”江现离反手拍拍,安抚道:“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我和江义一家人总要做个了断的, 况且我有了你, 又有孩子了,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别担心了好吗?”   周禾垂着眼睑,默默点点头,半晌他又悄声问:“江大哥,你不会做……”   话说到一半周禾不知怎么说出口,只能抬手在脖子附近比划两下,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倒是把江现离逗笑了。   “想什么呢,我看起来那么凶残吗?”   他噙着笑凑近,“我若是做了哪些事,你怕不怕我,还和不和我成亲了?”   周禾暗自呼了口气,他相信江大哥不会骗他的。   “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周禾身子前倾主动印上一吻,“我只是担心你有危险,江大哥,这件事什么时候会结束?”   江现离呼吸一滞,周禾怀着孩子,自己又没告诉他实情,他平日里不说但心里定会忧虑,想到这里他大手放在周禾的脑后,额头轻轻相贴,怀里人软乎的像块年糕,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很快了,我答应你绝对不是出事的。”   周禾的肚子也快五个月了,面对面拥抱时圆圆的很有存在感,回京后天气冷一直也没带他出去,现在也快开春了,天气渐暖正好可以去郊外散散心。   江现离打定主意柔声道:“这几日肚子没不舒服吧,明日咱们出城好不好,城外的寺庙很多人去祈福,我们也去凑个热闹怎么样?”   一听能出去玩儿周禾眸光一亮,“出去方便吗?”   大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和好奇,江现离轻吻一下嘴角,试探问:“当然方便,要不要带上柳儿?”   周禾唔了声,“柳儿这几日在药铺和杨芪认药草呢,晚上回去问问小家伙,我看他最近兴头足,兴许不想出门玩呢。”   果不其然,夜里睡觉前,柳儿抱着本医书摇摇头,“爹爹,明日你们去吧,我想去药铺呢。”   柳儿迈着小短腿爬上床,自己盖好了被子咕哝一句:“爹爹快去睡吧,柳儿要睡了。”   “真的不和爹爹去吗?”   平日里柳儿最是黏他,像个小尾巴似的,想不到现在也长大了,周禾再次得到否定答案,只得吻吻柳儿的眉心转身吹了蜡烛。   回屋后周禾耷拉着眉眼,被江现离又是亲亲又是抱抱才让他露了笑模样,他也知道孩子长大了自然要独立,可是周禾心疼柳儿,每日抱在怀里也不腻。   江现离的目光在他的腹部停留许久,才慢悠悠说:“过几个月就会有一个更小的孩子出来黏着你了,到时候你想躲都躲不开了。”   周禾笑意盈盈地看他一眼,“你也要帮我带宝宝的。”   “我带你们俩,不,你们仨。”   江现离掀开被子把人裹进去,低声哄:“睡吧,明日我们出去散散心。”   许是太兴奋周禾夜里醒来好几次,这会儿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山道并不颠簸,他顺势躺在江现离腿上眯了一会。   日光透过车帘照在他脸上,阳光暖融融的,给他的脸覆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面纱,周禾的皮肤被映衬的白皙剔透,嘴唇软软的不时咕哝几下。   江现离神色温柔,指尖轻撩他额角的发丝别在耳后,小心地吻了吻额头。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寺庙不远处的车棚。   长赢寺香火旺盛,来祈愿的人络绎不绝,一路上很多虔诚的人已经开始鞠躬叩首了。   周禾下车瞬时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庙门高悬,一砖一瓦隐映在半山腰的树丛间,虽是枯枝但别有一番肃穆,香客们安安静静的出入,山林间萦绕着焚香的特别气味,让人路过便忍不住诚心朝拜。   见周禾看得出神,脸上红扑扑的侧脸有几个衣裳褶皱硌出的印子,可爱的紧,江现离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带着他上前一步,“走吧,咱们进去上柱香,给咱们的孩子求个平安符。”   周禾本不信佛,但到这来也要诚心,所谓心诚则灵,他稍微调整了表情,跟上了江现离朝庙内走去。   一进庙门又是一番不同景象,白雾缭绕人们熙熙攘攘的穿梭其中,江现离把周禾环在怀里,提防着周围人不小心挤到他的肚子,沿着边上小路慢慢的往里走,到了大殿,香客稍微少了些,两人捐了香火钱,就在一旁候着。   随着庙童的话人们跪在蒲团上祈祷再叩首,殿内二十个人相继离去了,周禾跟随其他人也跪在了蒲团上,江现离扶着他慢慢调整了姿势,众人双手合十,默默对着神像祈愿。   周禾念叨了许多,希望佛祖保佑江大哥的事情顺利,希望孩子能平安出生,希望柳儿健康快乐,一股脑说了许多后才觉自己太贪心,最后恳求佛祖您一定要保佑我们,我们可以多捐些香火钱的!   其他人陆续起身准备离开了,江现离侧头见周禾双手合拢,微微收着下颚,神情严肃眉宇间笼罩着虔诚,更称得他面容澄澈心灵剔透。   凑近听周禾还在小声碎碎念,江现离不由得轻咳一声,碰碰他的脸,“走吧。”   一旁的庙童引导两人去捐香火,拐了几个弯庙童停下脚步,指着里头那间屋子,道:“施主自行进去便是。”   “谢谢了。”   江现离和周禾进去时,几个人捐了两箱银子,周禾抿着唇猜他们也是有钱人,随随便便就出手这么多钱,轮到他们二人时,江现离早让陪同的小厮和车夫抬了一个箱子进来。   登记的庙童停下笔,瞄了那箱子一眼,长赢寺是远近闻名的香火旺盛的寺庙,大手笔的香客更是随处可见,只是少有人带这么大的箱子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现离。   男人不说话时嘴角绷直,眉眼锋利,神色冷漠像外头未融的冬雪,多看几眼便觉得冷冰冰的,他身旁稍矮一些的男人看着倒是温柔许多,面上带笑,是个好说话的,庙童情不自禁地猜测两人的关系,只听高大男生示意小厮打开箱子。   这下周围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银锭,粗略一估也有几百两,江现离眼神示意小厮呈上去,“这里有三百两银子,是我们捐给贵庙的香火钱。”   庙童收回打量的目光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   后头还有人排队他们也不耽搁,登记后就出了门,唯有周禾还在惊讶之中,他扯住江现离的袖子悄声问:“江大哥,你怎么捐了那么多银子?”   江现离一直留意着前方的路,示意他抬腿跨过门槛,才笑着回:“你许了那么多愿,我当然的多点儿,好请佛祖保佑我家周禾的愿望都实现。”   明明是偷偷许愿的,江大哥怎么知道他贪心说得多了些!   周禾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江大哥猜我猜的准,那你祈愿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说出来就不灵了。”江现离环着他的肩膀贴在耳边,“不过我可以悄悄告诉你,我只许了一个愿望。”   当时是我只愿周禾平安喜乐。   本来竖着耳朵想听听,话音一转周禾才意识到江大哥又在打趣他,佛门重地怎么又开玩笑。   两人踱步到了祈愿树旁,周禾把信签挂在书上,虔诚地拜了拜,他挂的不高旁人轻易就能看到,江现离认真盯了一会儿,才把自己写的紧挨着挂在了一旁。   刚刚写字时两人离得远,这会儿周禾踮着脚好奇他写了什么,后腰被一双大手紧紧搂住,头顶传来无奈的笑:“小心点儿,你想看我带你去。”   信签都是同样大小,但周禾写的满满当当,江现离的签上只有一列字,“周禾永远爱我。”   “这什么啊!”   周禾看清那几个字后瞬时脸色涨红,眉眼鲜活连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一阵风拂过,信签晃动起来交错成了一道动人的乐声,周围一切变得喧闹起来,只有树下的周禾羞臊的想躲在他怀里不让人看到。   过了片刻,江现离才双手捧着周禾的脸,眼里浮现出沉沉笑意,“我永远会保护你爱你,等我老了没这么俊了怕你变心了怎么办,自然要像佛祖许愿你会一直爱我,世世相随。”   周禾心里泛酸眨了眨眼,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竟挤出了几滴泪,濡湿了卷翘的睫毛,小声反驳:“我才不会变心。”   “怎么又哭了。”江现离本想逗逗他开心,没想到又把人弄得掉了眼泪,他把人按在胸口低声哄:“自从怀孕后泪旮瘩都变多了,变成小泪人儿了,你一哭我心里才难受,咱们收收眼泪吧好吗,实在想哭的话咱们回家回床上夜里哭好不好。”   话题突然转向别处,周禾突然直起身子,佯装凶道:“又在胡说什么呢,佛祖都听着的。”   “好好好,我错了。”江现离做举手投降状,“不哭了好吗,咱们现在就回家。”   周禾也不知眼泪来的这么快,明明没有悲伤的情绪却哭了出来,登时有些难为情,他顺势转移话题,“咱们求的平安符还没拿来呢。”   话音刚落,一旁庙童大步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锦囊,里头正是主持开过光的平安符。   “主持说过,施主的孩子定是有福之人,还请施主妥善保管。”   “麻烦您了,替我们谢谢主持。”   周禾欢喜地接过锦囊,牵着江现离的手拜别了庙童,回去的路上周禾嘴角翘起肉眼可见的开心,举着那个平安符反复端详,“江大哥,大师开过光的一定很灵,我们这一趟没白来呢!”   “你喜欢我们下次再来,把柳儿带上。”   周禾笑哼哼的掏出了另一个锦囊,“这是给柳儿求的,小家伙只顾着去药铺看那些草药,都不想跟爹爹出门了。”   出去走一趟心情也舒爽,周禾精神头正足,话多了起来,江现离摇摇头,眼里的宠溺快溢了出来,“柳儿爱学习是好事,你这个做爹爹的还和那些草药书本争宠?”   “哪能啊。”周禾嗤嗤一笑,妥帖的把锦囊收到袋子里,“我知道柳儿最爱我了。”   “嗯,我也最爱你。”   周禾身子沉,到家后才后知后觉感到疲惫,只想躺下睡一觉,照顾周禾睡下后江现离刚进书房,李壹就跟了进来。   “少爷,那日江义半夜想逃跑已经被我们的人截了回来,今早也找到了张水儿母子了,下一步咱们怎么做?”   江现离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眼皮轻抬,“江义已经知道母子俩想私吞剩下的钱偷偷离开了吗?”   李壹:“只有他和管家二人走,想必已经知道了。”   “好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江现离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语气凉薄:“张水儿母子□□,谋财害命,江义侵吞我的财产,隐瞒杀人真相,这些事事实清楚,不用我们多说了,那个护卫大哥已经审完了,当日那些人都关在大牢呢,接下来也不用咱们动手直接把人扔给大哥吧。”   李壹唉了声应下了,又听他问:“江义身子可还撑得住?”   “不停咳血,怕是……怕是时日不多了。”   他说完瞄了眼江现离的脸色,见他摆摆手,才识趣地拱手离开了。   江现离面无表情地待了许久,忽然抬头重重地捏捏眉心,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   江义当初在外养了妾室和张水儿生了江卫,又不顾母亲反对抬了她进门,全然不顾原配和长子的死活,最后害得母亲抑郁而死。   当初他定是不会想到晚年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那母子俩才是他养了一辈子也养不熟的白眼狼,大难临头抛下他独自逃命了。   命不久矣也是他活该。   江现离呼出一口气,书房静得出奇,他心里发闷不可抑制地想到周禾,下一瞬便大步推开了房门直奔卧房。   周禾睡得迷迷糊糊只觉耳边湿漉漉的,像是谁在舔的耳垂,恍惚间想起来像是管家养的那只小狗。   周禾眯着眼不由分说的抓住旁边人的头发扯到胸前,拍拍嘟囔着安抚:“别扰我睡觉,一会儿给你骨头吃。”   偷香的江现离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红肚兜   江现离一闹, 周禾翻了身才睁开眼,没睡好心里顿时觉得委屈,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江现离心里顿时一紧, 立马伏低做小地把人拢在怀里轻拍后背,“睡吧睡吧,我不动了。”   周禾缓了片刻,才彻底清醒过来,只觉得事情不对劲, 平日里江大哥从来不会打扰他睡觉的,今日怎么会故意闹他。   “江大哥, 出什么事了吗?”   周禾鼻子闷闷的, 嗓音也软, 一副不安的神态。   江现离因为江义心中陡然升起的燥郁瞬时消散了, 只有看到周禾在周禾身边他才能这样快速的沉静下来。   “没事,就是想你了。”   顺势抓住周禾的手亲了一下手背, 下巴靠在他的颈窝, 鼻子用力吸了吸。   周禾被他的气息磨的脖子痒痒的,忍不住低声询问:“事情都办完了吗?来陪我躺一会儿吧。”   江现离动作极快的掀被子上床, 面对面的揽住他的腰,温热的肚皮贴在他的腹部, 只觉得没由来的安心。   即使怀孕五个月了,周禾的体型也不上江现离,体型差距让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周禾见他不说话便放松地靠在怀里, 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睡了多久, 再睁眼时天色已晚, 屋里燃了油灯和蜡烛, 床帐层层掩映下透进来几丝暖黄的光。   周禾依偎在他怀里睡饱了,江现离体温偏高两人紧贴在被窝里热得他出了些汗,“江大哥我好热。”   江现离早都醒来了,正侧着身子支起手臂神色温柔得注视着周禾,听他喃喃出声忙往下扯了扯被子,只盖住了腹部。   “睡醒了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他刚说完周禾便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眨眨眼说:“肚子里的崽也饿了,刚刚都动了呢。”   “老实躺好,我去拿饭菜。”江现离轻笑一声,下床时对着肚子嘱咐道:“乖乖的别闹你爹爹。”   床上周禾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掀开被子看了看隆起的肚子,自顾自嘟囔着:“宝宝最乖了,一会儿多吃点儿。”   不到半刻钟江现离端着饭菜回屋,周禾慢吞吞下床看到桌上的菜色,肚子更空了,清蒸鱼和肉沫蒸蛋都是他爱吃的,那道绿油油的炒青菜看着卖相也不错,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江现离剔鱼刺,恨不得快点送到口里。   “张嘴。”江现离递过一筷子鱼肉,又舀了勺蛋羹候着,“味道怎么样?”   “好吃。”   周禾嚼得慢,嘴里饭菜多撑得腮边凸起,显得侧脸圆圆的,认真吃饭的模样倒是和柳儿相似。几口下去胃里有了东西也没那么空落落了,周禾才注意到江现离一直在照顾他,自己却一筷子也没动。   想到这里周禾拿着勺子也舀了一勺蛋羹,伸到江现离唇边,“啊。”   江现离正认真挑着碗里那块鱼肉的鱼刺,下意识张口,抬眸便撞进了周禾盈满笑意的眼神中。   “我喂得好不好吃?”   他说话时尾音上翘,带着几分俏皮,江现离只觉心上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他喉结微动,轻嗯了一声,下一瞬便起身啄了一口周禾的唇。   “这里更美味。”   江现离吃饭也不消停,周禾的凳子被拉近,把人拢在怀里,索性收了他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喂饭。   屋里只有他们俩周禾犹豫一瞬也接收了,懒洋洋地靠着身后坚实的胸膛,一勺细嫩鲜香的鱼肉递到唇边,周禾就这这个姿势不知不觉吃掉了两碗饭。   等反应过来时肚子微胀,已经吃撑了。   偏偏江现离还一手帮他揉着肚子消食,下巴放在他右边肩膀上打趣道:“看来咱们宝宝真的饿了,还是我喂得饭格外香?”   周禾正想说话一张口打了个不轻不重的饱嗝,他动动脑袋说:“咱们出去走走吧,把柳儿接回家。”   “柳儿已经回来了,吃过饭在书房背书呢,我们去看看,顺便我有个要送给你个小物件。”   江现离拿了披风给周禾裹好,兔毛的领子毛茸茸的围在颊边,周禾微微一动,就被江现离捧住了脸,“这件衣裳称你,下次再让布庄送来几件。”   周禾对衣裳好坏没什么概念,只是回京后他闲来无事看过江现离的衣柜,随手一件亵衣就要好几两银子,之后布庄陆陆续续送来几大箱子衣裳,都是为了他和柳儿特意定做的,周禾看得眼花,索性江现离给他拿哪件穿哪件。   “这多破费啊,还有好几件没穿过呢。”   江现离轻点他的额头,“小禾想帮我省银子啊,咱家旁的不多,就是布庄多,改日带你去看看,能亲自选几样中意的。”   周禾也知道江现离做主了不会轻易改变,这种事也不需要费口舌,他牵住江现离的小指,轻轻摇了摇,“都听你的,走吧,出门透透气。”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沿着宅子里的回廊走了两圈周禾都没觉得冷,又偷偷去书房看了眼柳儿,小家伙正在给先生默背文章。   开春后打算送他去书院,江现离请了有名的夫子教柳儿,这几日柳儿学得认真,日日得到夫子的夸奖。   周禾看得欣慰,过一会儿就被江现离拉走了,回到卧房门口,丫鬟适时呈上一个精美的匣子。   江现离卖了个官司并不说是什么,揽着周禾去沐浴了。   直到被放进浴池里周禾才慢半拍的问:“江大哥,匣子里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江现离眼中的兴奋不减,动作轻柔地往周禾肚皮上撩水,压低声音问:“孩子没闹腾吧,这么晚了应该也到睡觉的时辰了。”   周禾被热气熏的晕乎乎的,额角的鬓发微湿,白净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是累了,下巴垫在小臂上趴在池边打盹儿。   散漫地应了一声:“宝宝可乖呢。”   浴房的地笼烧得热,但也不能久泡,泡了一会儿热水,浑身骨头都要软了,眼见周禾越来越昏昏欲睡,江现离忙凑近钳住他的下巴说道:“别睡着了,洗好了,咱们回屋吧。”   周禾感到自己被毯子裹成了一只大粽子,头一沾在到床上,下意识就想闭眼接着睡。   江现离捧着盒子回来就见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眼里却兴味正浓,他反手拉下了窗帐,在他耳边敲了敲匣子,“想不想知道里边是什么?”   周禾強打起精神支起了身子,这才注意到洗完澡自己没穿亵衣,身上只虚虚地搭着一条毯子,他调整了姿势好奇的目光落到盒子上,伸手便打开了。   只见里头只有两块红色布料。   江现离挑挑眉示意他拿出来瞧瞧,周禾照做,那两块布料轻飘飘的,上头覆着精巧的刺绣还带着几根带子。   他低头翻看一会儿,蓦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江大哥,你…你怎么送我这种东西!”   刚被热水浸过的身子还泛着红,此刻脖颈锁骨更是红彤彤的,满脸的绯色,眸子嗔怒地瞪着江现离。   周禾只觉自己脸烫手里的肚兜更烫,特别是注意到江现离近乎痴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时,片刻间手心里就渗出了紧张的汗水。   “不好看吗?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江现离捏着他的手指凑到唇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对上了周禾的目光,哑着嗓子说:“我帮你穿好不好?”   往日在床上江现离一向照顾他,怀孕后却多了些花样,周禾看着手里那烫手山芋似的红布,随意塞到他手里,转瞬便垂下眸子不敢看他了。   “又害羞了?”江现离轻笑一声一把扯开了碍事的毯子,周禾白腻的身子彻底没了遮挡,腹部的凸起也显眼许多。   周禾觉得羞,不禁抬手遮了遮肚子,下一瞬肚皮就被温热的唇吻了一下,江现离抖开了那团红色,把两根带子系到了周禾纤长的脖子上,另外两根带子则是虚虚地环在身上在后背打了个结。   红色的肚兜称的人皮肤雪白,精巧的锁骨半遮半露,发粉的指节把边缘攥出几个褶皱,江现离满意的目光放肆地打量周禾,直把人盯得脸蛋都要冒烟了。   末了还是周禾受不住攥住了他的手腕催他,还有一块布呢。   腰间又被绕了两根带子,堪堪遮住一抹春色,周禾深呼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感觉终于结束了。   江现离看出他心里所想,勾着他的下巴笑着提醒他,“这不是试衣裳,这么晚了我们要做什么你忘了?”   指腹从唇间擦过,周禾心下一横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耳边,“江大哥,别逗我了,你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完结了,年后开新文,感谢大家看文,请多多支持,muamua~~ 第85章 送玉   “爹爹, 起床了,爹爹……”   恍惚间周禾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山景村的日子,耳边是柳儿稚嫩的嗓音, 他强迫自己快点醒过来,别让孩子担心。   陡然睁眼,入目便是一张圆圆的小脸,周禾扬起嘴角,摸摸柳儿的头, “爹爹这就起,柳儿想吃什么?”   “我都吃过了, 蛋羹和鸡丝粥, 爹爹又睡懒觉了。”   柳儿趴在周禾肩上, 笑呵呵地问:“爹爹做梦了吗?”   周禾缓了一会才清醒过来, 不禁一拍额头,这里哪是山景村, 明明是京城江宅啊。   “爹爹睡糊涂了。”周禾摸摸鼻子,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找爹爹玩儿,没去跟先生读书?”   柳儿低头毛茸茸的脑袋瓜在周禾颈窝蹭蹭, “江叔叔说我最近用功,表现好, 今日让我和爹爹休息一日。”   周禾看着柳儿这副亲昵的模样就想亲他一口,他捏捏柳儿肉嘟嘟的脸蛋,父子俩贴贴一会儿,柳儿突然“咦”了一声, 指着他的脖子问:“爹爹, 这不是江叔叔的玉吗?”   他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出被窝, 经柳儿提醒周禾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系了一根编织过的红绳, 挂着一块血玉。   赫然是江现离一直戴着的那块家传玉佩。   周禾指尖轻拂怔了良久,不禁回想起昨夜的情景。   后半夜时那两块红布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歪歪扭扭地挂在腰间,周禾眼圈红红的,双手无力地推着江现离的胸膛。   一柱香后,床上才安静下来,江现离扯了条毯子搭在了周禾腹部,拦腰抱起他稳稳地迈步去了浴房。   折腾了半宿又洗了一次澡,周禾只觉骨头缝都冒着酸,彻底累得抬不起头来,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一丝力气也无。   意识模糊间,他任由江现离动作轻柔地给他穿衣揉肚子,在他耳边喃喃说:“果然红色最称你,这块玉早都应该送给你的。”   黑暗袭来时,周禾只觉脖颈一凉,随后就被温暖的怀抱拥住,彻底坠入了梦乡。   这块玉这么重要,江大哥怎么能随意送给他人!   反应过来后周禾摸摸柳儿的头问:“江叔叔在哪儿,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却不成想柳儿摇摇头,“叔叔说他有事要办,让爹爹和柳儿好好休息。”   江现离确实不是在敷衍,他此时正在大牢里。   张水儿被关起来后,开始还咬紧牙关死也不承认杀人的事实,郑成州早都交待过下属,先吓唬吓唬他们再拿出证据,再牢里待了几日,江卫母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吃不好睡不好,半夜还总有人熬夜审问他,才几天就被折磨得脸颊凹陷,再也看不出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模样。   江卫实在受不了了,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个明白,从怎么偷听江义和江现离的谈话,到派谁埋伏,如何杀人交待地清清楚楚,甚至为了杀人计划万无一失,他们在江现离可能经过的几条路上都做了埋伏,为此还破坏了一座桥。   张水儿也知这是杀头的罪,更不敢承认,但也担心江卫受不住刑,认了罪这条命就没了,如今看这形式,她也稍微放下心来,她没事,那就说明江卫也没交待。   过了晌午牢头例行来提人审问,江卫的认罪状书都签了,但张水儿还不知道,捕快得了指令,须得好好审审她。   “张水儿,你以为来了这儿还能出去吗?”   捕快高声喝道:“还不赶快把你做得恶事一一交代了,还能留个全尸!”   声音在寂静的牢里穿透力极强,寻常人在里头关几日听见这吼声早被吓得交代了,但张水儿自小胆子就大,在江家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实施她的计划了,自然不会手软,和江卫谋划这么久,哪是几句话就能被吓唬住的的人。   张水儿用了老办法,凡事就是哭,从不回答问题,更不怕牢头狱卒的问话,不知为何,牢里其他嘴硬的犯人多多少少都被用了刑,她逃避这么久,从来没人对她用上那些刑具。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奇怪,不禁疑惑地侧头打量一眼那面墙,各式各样的刑具上头覆着斑驳的血渍,仿佛昭示着染过多少人的的血。   张水儿打了个冷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会随时昏厥。   牢头对她这个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冷眼看着她演戏,突然一旁狱卒小跑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离开后牢头也不假装了,直接喊人:“来人,把这个女囚带走!”   “凭什么!”张水儿憋回眼泪猛地抬头,眼里布满惊恐,“你们无凭无据,要把我带去哪里!”   “无凭无据?”   牢头没忍住透露了情况,“我们大人早已证据确凿了,多留了你几日,你就烧高香吧。”   自从抓到江卫手下的护卫,郑成州派人夜以继日审问他,这护卫吊着一口气桩桩件件交待个清楚明白,那个护卫不仅供出了幕后指使的张水儿母子,还交待了几件因为抢生意发生的人命案子,看似是意外,实则都是她们在背后搞鬼。   江现离随意翻了翻口供,叹了口气,“没想到李掌柜的小儿子骑马丧命也是他们的手笔。”   “你啊在他们身边这么久,不也着了道吗,这回他们不可能再翻身了。”郑成州拍拍他的肩膀道:“一会儿审完你就早早回家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理吧,对了,江义快要不行了,这些事他也都参与过,怎么着也摘不出去,你看,你要不要再去见见他?”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江现离忽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郑成州也没催他,半晌,他摇摇头,“不去了,该办的事都办好了,我们也不必再见面了,徒增厌恶。”   郑成州不置可否,“这就对了,走吧。”   江现离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步子迈得大,转了几个弯就见回廊尽头一大一小正立在那里等他。   人还未走到跟前周禾牵着柳儿便扬起了笑脸,走了几步迎上去,被江现离抱了个满怀。   事情解决了,本应该高兴才是,但从刑部出来江现离心中隐隐有些躁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堵在心头,他本想在书房调整好情绪再回屋,没想到周禾和柳儿已经在家里等了他多时了。   江现离注意到了两人眉眼间的轻松神色,一时间心里那股憋闷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俯身把柳儿抱在怀里,又伸手帮周禾理理披风的毛领,问:“等多久了,冷不冷?”   周禾回抱了他一下,“不冷的,我们等你回来吃晚饭呢。”   “江叔叔,咱们快进去,我和爹爹给你准备了惊喜。”   怪不得从刚刚见面开始两人脸上都掩饰不住雀跃,原来是有这个打算。   “走吧,快带我去看看。”   江现离牵着周禾的手去了饭厅,桌上摆了四菜一汤,都是平时几人爱吃的口味,不同的是旁边还有一个小碟子,里头有几块糕点。   落座后江现离才看出这是桂花糕。   周禾和柳儿把他围在中间,满脸期待得看着他,不用猜也知道这道糕点就是给他准备的惊喜。   盘子里只有四块,外表大小不一,一看就知道出自不同人之手,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江现离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先捏了一块送到嘴里,入口绵软,还有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味道确实不错。   他仔细品尝着,态度认真地夸:“味道这么好,让我猜猜是谁做得?”   柳儿听罢立马抬起小手捂住嘴,大眼睛咕噜噜转动,明摆着告诉别人这是他的作品。   江现离哪里会看不出来,看着柳儿兴奋的模样,他也忍不住心情雨靴,和周禾对视一眼便猜:“柳儿做得吗?我猜对了?”   “江叔叔好厉害!”   柳儿到底是小孩子藏不住秘密,指着那块稍微小一些的糕点说:“叔叔再尝尝爹爹做得这块!”   周禾噗嗤一笑,指尖轻点他的小鼻子,“柳儿怎么告诉江叔叔了,咱们不是说好让他猜吗。”   “唔!”   柳儿再捂嘴也来不及了,脸蛋红扑扑地依偎进了江现离怀里,捂住他的耳朵,“叔叔就当没听到好不好!”   桌上几人都笑开了,饭桌上笑意融融,那几块糕点都进了江现离肚子里,喂饱了周禾和柳儿,他才放下勺子带柳儿去了浴房。   安顿好柳儿睡觉,回来时正看到周禾坐在床边手上拿了一本书,江现离垂眸便注意到周禾松散的衣领下露出的血玉。   他轻吻一口软白的侧脸,随口问:“今日和柳儿做什么了?”   周禾合上了书,指着脖子上的玉道:“江大哥说过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意送人呢,昨夜我实在太困了,都没注意到它怎么到我这里了。”   说着便把脖子凑过去,叫他帮忙解下来。   “我娘说将来要送给值得托付的人,而且他是我所有财产的信物,以后家里就你当家了,这块玉说重要也很重要,所以我才把它送给你,周禾,在我心里什么也不及你珍贵。”   江现离指腹磨挲着他锁骨那处细嫩的皮肤,笑了笑说:“这玉最是称你,你戴着才合适。”   虽说这话让人耳热,但周禾还是犹豫许久,吞吞吐吐道:“可是……可是这太贵重了,万一磕碰坏了弄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从那么高的山上滚落下来它都没摔碎,不是吗?”   江现离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好了好了,这玉是你的了,由你随意处置。”   见状周禾只能叹了口气,“好吧。”   “小坏蛋,怎么这么勉强。”江现离鼻尖蹭蹭他的眼尾,大手带着他的小手覆在隆起的肚皮上,轻声说:“等咱们的孩子出生,我们也要送他一块玉,我已经定好了,他和柳儿一人一块。”   周禾缩缩肩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嗯了声,突然说:“江大哥,咱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86章 取名字   怀孕这么久了两人都没想过取名字的事, 那日去药铺听杨芪说已经取好了,女孩和男孩各准备了一个,连安宁也说郑成州找大师算过, 给孩子选了两个名字。   倒是周禾摸摸肚子觉得这事不急,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出来呢。   今晚闲来无事索性也想一想,差不多春末夏初时宝宝就出生了。   江现离靠在床头,周禾倚在他怀里翻着手里的字书,看来看去也没有满意的字, “江大哥,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外祖父。”   江现离低头亲亲他的发顶, 手指贴着细腻的侧脸皮肤磨挲几下, 若有所思地说:“我娘亲说祖父给我取离字是让我不要优柔寡断, 男儿做事要果断, 许是心底里一直不认可我母亲和江义这门婚事,以至于有了我还想着点醒她, 但最终也没能留住她的命。”   不知不觉又说了伤心事, 江现离叹息一声,捏捏指尖下软软的见, 笑了笑:“看我,又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周禾拉住那只有力的大手, 脸颊在掌心亲昵地贴贴,轻声说:“江大哥,你心里不舒服可以和我说得,咱们是一家人, 自然要苦乐共享的, 难道你避讳说这些, 是拿我当外人?”   和江现离相处久了, 周禾有时也会开玩笑偶尔闹闹小脾气,此刻就挑他的话,像模像样地问了句:“那些事我不能听吗?”   “瞎说什么呢,我可是把全身家当都给你了,只有你不要我的份儿,娘亲的牌位已经被我迁出来了,改日等天气暖和了,我再带你去祭拜。”江现离挠挠周禾的下巴颌,他怕痒,一动就笑着在怀里扭来扭去。   “这还差不多,我理应早些去祭拜的。”   周禾刚说完便觉挠痒的动作没停下,急忙道“我说笑的,江大哥别再闹我了……”   周禾率先求饶,把话题拉回正轨,“柳儿当时是在柳树下捡到的,所以叫柳儿,咱们的宝宝出生时也快要夏天了吧,取一个有生气儿的名字怎么样?”   “当然好了,你有合适的字?”   周禾“嗯”了声,边翻着手里的字书边找,“暂时没想好,不过大家常用的字我倒是见到许多。”   他指着这页的“钰”字,“书上说钰有珍宝的含义,叫江钰怎么样,我觉得男孩女孩都合适。”   虽说是没什么新义的名字,但含义也不错,周禾满意地点点头征求江现离的意见。   江现离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下巴搭在周禾肩上思考片刻后,徐徐说道:“我觉得不如叫遇见的遇,我能在山景村遇见你在一起又有了孩子,冥冥之中自有缘分注定,希望我们的孩子长大后也能遇到他的命定之人。”   周禾“噗嗤”一声笑了,侧头看他,“哪有父母给孩子取名是为了求姻缘的啊。”   “怎么不行?”   “谁让他是我的孩子呢。”   江现离紧紧拥着周禾,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平安快乐就是最重要的,还有柳儿,我对咱们家的孩子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开心就好了。”   周禾努努嘴,心道看不出来江大哥的思想还挺开明,不过江家家大业大,以后孩子也得担起家业来才行啊。   “我的想法和江大哥一样。”   周禾合上了书,拍板定了,“就叫江遇吧。”   “你说了算。”   江现离把他肚子上的薄毯子往上扯了扯,又提议:“那小名叫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周禾挠挠头,“取名字好难啊,柳儿小名就叫柳儿,要不宝宝的小名就叫遇儿吧!”   说完周禾才觉得自己草率了,他这个做爹爹的怎么对宝宝的名字这么不上心,一时间心里涌上了一股愧疚之情。   江现离垂眸凝视他的脸,眼里都是笑意,寻了他的唇印上一吻,“不必担心,宝宝定会很喜欢爹爹给取的名字的。”   周禾脸蛋羞红,轻点了点头,转念一想,江现离这样的大户人家取名都这么随意吗,需不需要去找大师算算命格,再拿生辰八字合一合,最后才能定下名字。   这样想着他喏喏问出口,意料之中的得到了否定回答。   “江家我做主,没这么多讲究,但是舅舅信这些,所以大哥和成乾的孩子取名字肯定都要好好算一番。”   “那就好。”   周禾放心地笑了笑,在床上窝了这么久,被窝里暖融融的,身后靠着的胸膛温热把他圈在怀里,骨头都软了几分,不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回头喃喃道:“江大哥,我困了,我们睡觉吧好不好?”   江现离听罢立马调整了姿势,给周禾拢好了亵衣领子,又把裤腿拽了下去,严严实实地盖住了白嫩的脚踝,又去取了两个汤婆子塞到脚下,做完这些才躺在周禾身边把人拢在怀里。   月份越大周禾的腿越容易抽筋,江现离特地去和杨芪学了按摩的手法,每日睡前都要给他细细按摩,保暖工作做得也全面。   夜里周禾一动,江现离就醒了,揉揉肚子再揉揉腿,把人哄着睡得安稳后才能放心入睡。   周禾一夜好眠,倒是少见得比江现离醒得还早,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温柔的脸,指尖轻轻抚了上去,沿着好听的鼻梁滑到紧闭着得深邃的眼睛上。   后半夜他才睡得沉了些,不难看出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周禾也知这段时日江大哥辛苦,但这样近距离观察略显疲惫的脸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儿。   他轻轻摸摸熟睡的人的眼角,随即抬手搂住江现离的脖子又往怀里拱了拱。   柔软的发丝掠过鼻尖和下颌,搔得他皮肤有些痒,江现离下意识地拍拍怀里人的后背,嘴里喃喃着“睡吧睡吧,揉揉就舒服了”   说完见周禾老实不动了才又阖上了眼。   又睡了一个时辰的回笼觉,江现离才去书房处理最近生意上的事务,李壹敲门进来拱手道:“少爷,郑大人已经给江义的铺子都解了封,他的案子也审完了,那这些铺子我们是不是要着手收回来了。”   江现离垂眼目光在桌案上那些铺子的账目上流连片刻,才缓缓说道:“这些铺子明面上看着赚钱,实则背地里很多都是人为在做假账,有些管事的想来贪了很多银子,江卫却没注意到。而且很多欠账还没收回来,若是我们插手也容易,只是要多费些时间。”   李壹只管收账本,没仔细查验过里头的内容,此时一听脸上掩饰不住惊讶之情,他愣愣说:“少爷已经把账目理好了?那这些铺子我们都要收过来还是……还是都转手出去?”   江现离往后一靠,放松地靠在椅子里,手指轻敲着桌面,想了会儿才说:“这些都是烂账,咱们没必要去收拾这些烂摊子了,你把铺子的人都辞了,这些帐就当没看到,铺子的契约收拾好就去官府登记,都租出去吧,有几个地段好的我们要抬一些价格,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   “少爷这些全部都租出去?”   李壹似是没完全理解江现离的话,挠挠头问:“我们的布庄不是也要扩大吗,何不占了那几个地段好的铺子?”   “很简单,因为江卫经营过的铺子,我嫌晦气。”   江现离半开玩笑地耸耸肩,随手把这些账本装进箱子里,合上了盖子,嘱咐:“一会儿你把它带走,官府那边有什么问题或者办不妥的事就去找二掌柜,就这么办吧。”   得了差事李壹手脚麻利地搬走了箱子,江现离在书房静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突然想到什么喊来管家,“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夫人和孩子也一道过去吗?”   “嗯,再准备一碟周禾爱吃的糕点,对了还有柳儿喜欢的蜜饯,少备几个,柳儿最近吃多了糖牙疼。”   江现离一一交待好,才回房去叫周禾。   自从杨芪回京,他的药铺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人流,附近人都信任这个年轻的郎中的医术,甚至口口相传,城外的人偶尔也会来找他瞧病。   只是杨芪下个月就要生产了,起码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坐诊,所以这段时日他把药方和各类药材又整理一遍,还把药铺伙计培养成了小徒弟,寻常伤寒也能把脉开药了。   他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郑成乾日日来药铺盯着他,经常端着碗拿着勺子追在他身后喂饭。   不在他身边时郑成乾也忍不住拉着郑成州和江现离抱怨几句,无非是为什么你们家的怀孕了都那么安分,我家这个怎么闲不下来,我这算不上辛苦,他肚子沉每日忙前忙后回家时脚也肿了,我心疼!   只是他没选好倾诉的对象,这两人都是不爱说话的,闻言也只是暗喜自己媳妇儿乖巧,顺便安慰他几句:“下个月就生了,你可有得忙了。”   话说出口换来郑成乾的忿忿目光,仿佛再说你们这也叫安慰我?   周禾到时正是晌午饭时,药铺的人终于肉眼可见的减少,几个伙计也能得空歇息一会,郑成乾今日有急事要办,把饭送到嘱咐几句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少了他在耳边絮叨,杨芪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看着碗里最爱的鱼肉羹也没了胃口,正拨着勺子,门帘掀开,柳儿动作极块地冲了进来,到桌前就有分寸的自动停下脚步,生怕碰了杨芪的肚子。   周禾跟进来环视一圈,不禁问:“今日只有你一个人吗?”   见杨芪雀跃的表情,柳儿甜甜的说:“那我和爹爹来陪杨叔叔吃饭,我们亲手做了小点心哦!”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明天就是除夕了,祝大家兔年吉祥,钱兔无量!   大家都忙着过年不知道有没有宝子来看文,所以一会儿文案会显示抽奖,感谢宝子们的支持,新的一年希望能写作进步,新文能更进步一些,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啊,mua! 第87章 看诊   有人来陪他杨芪自然高兴, 况且他看着柳儿的可爱模样就时不时设想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柳儿捏着一块糕点递过去,“叔叔尝尝,这是爹爹做得糕点, 江叔叔都说味道好呢!”   杨芪笑盈盈地接过,心道即使这糕点味道即使比黄连还苦,江现离也会面不改色吃下去并且夸好吃的。   他细细咀嚼,惊讶地看着周禾,“好吃, 你还记得上次大嫂拿来的那家铺子的招牌糕点,我看你的手艺和它不相上下呢!”   说着又往口里塞了一块柳儿递过来的米糕。   周禾眼睛微眯抿唇笑了一下, “和家里厨娘学的, 你喜欢下次多给你带一些。”   杨芪边吃边点头, 看得出来胃口不错, 一刻钟后他揉揉肚子,打了个嗝, “好久没吃这么饱的饭了。”   “郑成乾……他不让你吃饱饭?”   周禾惊得瞪大了眼睛, 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目光里还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连一旁柳儿的小嘴也扁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一时间杨芪都不知道这父子俩怎么能想到那里去, 他愣了一下笑得拍了两下桌子,“你们误会了,他哪敢让我吃不饱饭啊,只是下个月就要生了, 我怕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大, 生产时候我也会遭罪, 这才控制吃饭的。”   周禾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误会的多离谱,郑成乾对杨芪的宝贝程度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饿到他。   不过控制饭量这个事自己倒是没注意,现在已经六个月左右了,他的饭量和往常一样,并没刻意多吃或者少吃,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我现在也要不要控制一下?”   周禾老实的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双手捧着肚子问:“江大哥每顿饭都给我夹菜,我不吃他就喂我,柳儿也知道的,我俩的碗都不剩饭的。”   杨芪听罢眼里的笑意更甚,侧头说道,“他这是把你放孩子照顾呢,你啊就乖乖享受吧,正常吃饭就可,不能无规律的暴食,这些日子我给你诊脉没见有什么异常,别担心。”   杨芪说得话周禾自然相信,他点点头眸子里的担忧之情也被慢慢压了下去。   柳儿坐在周禾身旁突然出声:“杨叔叔马上就要生宝宝了吗,那柳儿就有弟弟妹妹一块玩了。”   “当然了,再过几个月你爹爹的肚子里的孩子也出生了,就有两个小家伙儿跟在你身后了。”   杨芪不禁畅想几个孩子在一起的模样,定会很可爱。   “柳儿一定会爱护弟弟妹妹的!”   柳儿兴奋地挥着小手看周禾,“爹爹,什么时候能看到宝宝啊?”   周禾低头看看肚子默想了想才回:“约摸还有三个多月吧,春末夏初时宝宝就出生了。”   “唔”柳儿应了一声,“那会儿我就要上学堂了。”   “这小家伙儿,还惦记这事呢!”   杨芪“噗嗤”一声笑了,他拉过柳儿的小手,笑道:“柳儿喜欢去学堂吗?”   “喜欢!”   “先生日日都夸我字写得好看,识字也多,我想早早去学堂呢,江叔叔说学堂里有许多小伙伴儿能一块玩儿。”   提起这件事柳儿又兴奋起来,凑到跟前说个不停。   屋里几人正聊着,伙计在敲门道:“掌柜的,有人来看诊了,您看我是让……”   话还未说完,杨芪便挥挥手,让他把病人带过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下午看诊的时候了。   寻常大夫看诊时不喜让其他人在一旁,但杨芪从不避讳这些,他用商量的口吻对柳儿说:“柳儿让那位你熟悉的哥哥带你去后院认草药好不好,一会儿这屋里会来很多病人,怕吓到柳儿。”   周禾也亲亲他的额头让他去玩儿了,柳儿被带出屋,周禾坐到了杨芪身侧的另一张软椅上,桌子上的点心饭菜已经被收拾走了,杨芪环视一圈觉得没问题才叫病人进来。   下午来看诊的人本就少一些,伙计来敲门时也只有这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在铺子里等着。   少年穿着普通的一身深青色的薄棉衣,已经开春了,天气越来越暖和,路上行人的衣裳也换得越来越薄,他进屋就顿了一下,屋里两个年轻人,不知谁才是大夫。   少年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听府上丫鬟们闲聊时提起这家药铺的大夫又年轻医术又高,很多人慕名前来找他瞧病。   他偷偷记在心里,今日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办完事就直奔这里。   杨芪看出少年紧张,便主动招呼道:“我是大夫,你过来坐吧,哪里不舒服,给我说说。”   他说完话就见少年眨眨眼,没反应过来是的看呆了,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的意思。   “坐这里就行。”   杨芪提高了声音又做了个手势。   少年好似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回神紧走了几步做在了杨芪对面。   他刚才看清屋里人的模样,着实是看呆了,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郎中长得这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自觉盯着人发呆失礼,本就紧张的心情更不知所措了,少年微低着头不敢看人,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来看病的。”   周禾坐在一旁也忍不住摇摇头,看到他就想到当初在山景村第一次见到杨芪时的情景,他默默递上了一杯水,就听杨芪清了清嗓子问:“不要紧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说出来,你不想说的话,我可以先给你号号脉。”   杨芪见过太多病人了,并不觉得奇怪,少年闻言也尽量让自己放松,他松开了攥着衣摆的手指,稍稍抬起了头,“我…一直怀不上孩子,所以才想来看看的。”   这会儿他面容都清晰的露出来,杨芪才看清这少年模样也很俊俏,清秀的小脸圆圆的眼睛,皮肤也白皙细嫩,只是脸上怯懦的表情让他人多了一丝拘谨,很容易让大家忽略他的样貌。   上次安宁来时也来找他看这方面的问题,眼前这个少年也是,杨芪粗略想了想,这段时日确实来了许多有这类困扰的病人,他安抚少年小心问:“怀不上孩子有很多原因,冒昧问一下你成亲多久了?”   少年听到这个问题身子明显僵住了,他看了一眼周禾和杨芪才注意到两人肚子圆滚滚的,都是孕夫,想必这位大夫确实医术很高明。   可是大夫的问题他却无法回答,他并没有成亲,虽说生活在那个宅子里,可是他无名无分,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孩子,但却来了半年了也没有动静,他担心再怀不上自己就没了价值,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杨芪耐心等他回答,片刻后,听到少年垂着头低语:“半年了,只是同房时我好疼,夜夜都是忍过去的,一想到这事我就害怕,白日里也提心吊胆也担心怀不上孩子,所以到现在肚子还是没动静。”   周禾和杨芪都是过来人,两人对视一眼不禁想安慰安慰这个少年,这种事若是感受不到快乐只有同痛苦,怀孕自然没那么顺利。   又瞥见少年通红的耳根话却说不出口了,杨芪是大夫有心再问几句,突然想到少年没成亲却想生孩子,听他的描述事情仿佛没那么简单,他看病时一向心直口快,直截了当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哪成想话音刚落,少年脸色骤变,红红的脸瞬时变得苍白,许是在心里憋闷很久他思索片刻,鼓起勇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不是京城人,从小孤身一人,当初在山里救了他,不巧他失忆了,后来我们在村子里生活几个月,他就恢复记忆了,我们回到了京城他就变了,再也不是那样温柔的模样,他家是有头有脸的商人之家,他的娘亲也说不会让他娶我,只让我生个孩子。”   少年一股脑把两人的经历都说了出来,只觉心里轻快不少,却没注意到对面两个人惊讶的神色。   杨芪扭头去看周禾的表情,旁边人还是一脸平静,他凑近略带尴尬的张了张口,“周禾,你觉不觉得他说得事和你们有些相似?”   江现离对周禾的感情大家都看得清楚,自然不会怀疑,只是这少年的经历和周禾实在太过巧合,同样的事结果却不一样,根本就在于他们遇见的人不同。   周禾听了心里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忍不住同情眼前这个少年,和江现离在一起时他就想过很多才下定决心的,江大哥对他这么好,不应该听了别人的故事就对号入座的。   周禾抿抿唇示意他接着听听少年的话,就听少年满脸失落的说道:“原本说等我们有了孩子就成亲,但后来我听到他和他娘亲的谈话,这些也是骗我的,他只是把成亲挂在嘴边。”   杨芪听了瞬时松了一口气,他顾不上安慰少年,伸手拍拍周禾的肩膀,“可算有不同了,你们还没定下啥时候成亲。”   说完他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疑惑地看着周禾,就听周禾淡淡开口,“江大哥也说过,生了孩子就成亲。”   杨芪:“……”   作者有话要说:   江:“我怀疑有人要陷害我……” 第88章 订喜服   傍晚江现离来接周禾时, 就见杨芪悄咪咪捂嘴偷笑,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周禾扭头去看杨芪, 无奈地递了个眼神过去。   杨芪清咳几声收敛了神色,把人送出了药铺。   江现离不明所以,主动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周禾的手包在手里,低头在手心揉捏着,只觉得眼前人的神色有些异样。   周禾一向心里藏不住事, 而且这件事确实碰巧和他经历的十分相似,寻常人听了也难免心里琢磨一二。   他不是怀疑江现离, 只是说出来难免会惹人不自在, 索性找了个借口道:“没什么, 下午在药铺看到几个病人, 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说完便侧头靠在了江现离肩膀上,逃避似的不去看他, 头顶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周禾侧脸, 江现离眼神微眯,见他闭上了眼小憩, 想了想便也没开口。   难道在铺子里发生了其他事?   但看杨芪的态度不像是闹得不愉快啊。   他思考一会儿便放下心思,回去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办。   到江宅后几个绣娘早就在厅里候着, 周禾下了车倒是真困了,懵懵地任由江现离牵着他进门,冷不丁见到几个生面孔当即顿住了脚步。   他不解地看江现离,就听他唤那几个绣娘跟着管家去卧房。   “江大哥, 我们又要做衣裳吗?柜子里还有好多没穿过呢。”   江现离卖了个关子揽腰跟了上去, “走吧, 很快的, 量完咱们就吃饭。”   几个绣娘都是江家布庄手艺最好的师傅,其中一个年长的婆婆拿着尺子,从肩到腰仔仔细细量了个遍,每说一个数就让旁边人拿纸笔记下来。   周禾被围在中间像个提线的木偶,让他转身就转身,让他抬胳膊就抬胳膊。   算算日子也有六个多月了身孕了,肚子浑圆任谁看一眼都知道这是位孕夫。   量完肩宽量腰围时,绣娘低头把尺子轻轻绕了一圈,除了江现离和柳儿,还是第一次有外人离他的肚子这么近,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紧张得一动不动让她量尺寸。   绣娘是个有经验的,目不斜视地报了个数字,接着去量身高了,面上一片淡然但心里不禁暗想,“听说大掌柜离京一年多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了个漂亮媳妇,平时吩咐她们做的衣裳尺寸比掌柜的小上两圈,大多是素色,不少伙计猜测还不会是个身量高的女子吧,今日得见,原来是个身量细瘦挺拔的年轻男人,模样也俊,还怀了身孕,挺着那么大的肚子量出来的尺寸还那么小,可见原来的腰身有多细。”   说到底这是东家的私事,他不敢打听,也不敢随意乱看,只得暗自腹诽一番,手上也没耽误,绣娘动作麻利的量好他的尺寸就围到江现离跟前,重复和刚刚同样的操作。   这一通动作可把周禾看得更茫然了,他视线紧跟着江现离,一柱香后可算是量好了,几位绣娘跟在管家身后小步子出了房门。   走得远了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几位绣娘和管家也相熟,自然不像在掌柜的面前那么安静,几人边走边凑在一起小声谈论着。   “王嫂子,大家伙都猜错了,想不到我们掌柜的的媳妇这么俊俏!”   “谁说不是呢,刚刚王嫂子量尺寸时,我偷偷瞄了一眼,掌柜的眼神就没从夫人身上离开过,哎呦呦,真是恩爱!”   “咱们回去得抓紧赶工了,下个月这喜服喜被就要用上呢!”   几人说话都是有分寸的,管家在一旁听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插嘴,送人出门前又嘱咐了一句,“就按少爷上次选定的样式来做衣裳,动作都快些。”   这边屋内只剩下周禾和江现离,周禾蹙着眉眼神追着那几人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了,他才好奇问:“江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江现离看起来心情不错,嘴角翘起抱臂走到他跟前,周禾一副呆呆的模样坐在软榻上,仰头和他对视,水润的眸子盛满了不解。   一双手钳住了他的下巴,江现离俯身吻了吻周禾的眼尾,还像不够似的,沿着鼻尖侧脸一路到柔软的唇瓣亲了个遍。   他捧着周禾的脸蛋轻笑,“怎么亲都不够,周禾你好甜。”   “瞎说,我又不是糖。”   周禾嘟着嘴不满他这番转移话题的动作,双手攥住他的手指哼哼道:“江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么想知道?”   若是往常江现离做事都不会瞒着他,但他还没忘下午在药铺发生了什么事,周禾并没有说实话。   江现离俯身又啄了一口周禾的唇,柔软的唇瓣泛着水光,他情不自禁地用舌尖描绘轮廓,后又探进内吮吸个遍,不一会儿周禾就浑身发软的依偎在他怀里,粉白的指尖紧紧地攥着江现离的衣襟。   “唔……”   “江……江大哥……”   周禾觉得心里扑通通地跳得厉害,下意识的勾他的领口。   江现离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放过了他的唇额头相抵,让周禾得以喘气片刻。   “还好吗?”   他抬起周禾下巴颌,目光落在那湿润娇艳的唇瓣上,像一朵潋滟的花朵等着人采撷,江现离指腹按住了下唇,“怎么不说话?”   周禾整个唇都是麻酥酥的,他脸色绯红,刚刚江现离动作霸道他只能迎合着,一时间脑子变得无法思考,这会儿他问了两次,周禾才回神似的抬头摸摸自己通红的嘴唇。   愣愣道:“江大哥,你是不是给我亲坏了,这里又麻又痒。”   江现离看周禾这副乖软的模样,心里一片柔软,眉眼间带着笑意又出其不意地啄了一口唇,“我什么时候伤到过你,嘴唇没破皮儿,不信我们去照照铜镜。”   “你太用力了。”   周禾反应过来忽然有些尴尬,双手环着江现离结实的腰腹,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喃喃说:“现在不麻了。”   “我下次轻一些。”江现离无意识地摸着胸前靠着的人柔软的发丝,诱哄着开口:“你把下午药铺的事告诉我,我就把刚才量尺寸的原因告诉你,好不好?”   周禾身子一滞,从怀里抬起头,眼神不自觉地躲闪,嘴里嘟囔着:“你怎么还惦记这件事啊,我以为你都忘了。”   “与你有关的事我怎么会忘记。”   眼看着怀里人嘴巴松动,马上就要一吐为快,江现离吻吻他的发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只听周禾喏喏说:“你先说吧,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我马上就说。”   江现离盯着周禾单纯的脸,慢慢勾起了嘴角,他认命的叹了口气。   周禾从不会对他撒谎,若是重要的事也没必要瞒着他,为何要把那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和做喜服成亲这样的喜事相提并论,不知道又如何。   何必难为周禾。   想到这里江现离也不卖关子了,转身从桌上的匣子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周禾。   “打开看看你就明白了。”   周禾接过狐疑地掀开了盖子,红布包裹下是两块一模一样的同心结玉佩。   他惊讶地看江现离,一瞬间福至心灵,量尺寸做衣裳送同心结玉佩,这分明是……分明是要成亲的准备啊!   “江大哥,你是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现离打断了,他坐到身旁揽着周禾的肩问:“不是你,是我们,我们要成亲了,当然要准备这些啊,该有的绝对不能少,这两块玉佩是早让矿场留意的上好的玉,前几日刚做好所以比原定送给你的日子晚了些,怎么样,喜欢吗?”   两块玉玉质通透雕工精巧,称得上是精品,周禾不懂这些,但这是江大哥的心意,指尖轻触描绘着玉佩的纹路,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弯起眼睛重重点头:“喜欢,谢谢江大哥!不过你不是说过等孩子出生后再成亲吗?”   说到这儿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起药铺那个少年说的话,周禾不安地蜷起手指,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江现离的答案。   “原定是夏季时成亲,但是……”   江现离顿了一下,神色温柔地说,“但是我等不及了,下个月有大吉的日子,我们成亲不讲排场了,只是请亲戚朋友和生意上来往的人吃几桌席,你怀着身孕容易疲惫,一切繁琐的规矩都省了,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我成亲了,娶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还有了孩子,让他们羡慕都来不及呢。”   他说完也不等周禾反应,又商量问:“喜服我早都去挑好了样式,按咱们的计划,定会赶在成乾那小子之前成亲,省的他总是在我面前显摆。”   难得看到江现离好胜的一面,只是两人比这件事到底有些幼稚了,周禾目光柔柔地描绘他的脸,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眼里的兴味压都压不住,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好像比自己更盼望能早日成婚。   这个认知让周禾轰的一下红了眼眶,在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之前他扑在江现离怀里用力地蹭蹭领口,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江现离说得正激动,看到胸口拱着的脑袋忽地静下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定得事太多了,没关系,咱们一起商量好嘛,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此刻周禾心里一起慌乱也无,又觉得自己那时还想着少年的事有点羞臊,他悄悄抬眸正对上江现离笑意散开的双眼。   周禾垂眸嘀咕道:“不是因为这个,下午在药铺,有一个来看诊的少年,说来也奇怪他的事和咱俩的事太相似了,只是他遇人不淑受了苦,我心里才惦念着的。”   头一次对江现离隐瞒事,周禾内心纠结一番才觉得这样不应该,他一五一十的把下午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才松了口气。   江现离越听神色越纠结,最后无奈地半眯着双眼惩罚般咬了口周禾的脖子,“所以你不说实话是怕我多想?”   周禾吃痛地偏头躲了一下,又靠在了他的怀里,乖乖地“嗯”了声。   末了还解释:“我没有多想的,只是听到如此巧合的事心里惊讶。”   “所以,你不相信我们马上会成亲,觉得我也是骗你的?”江现离刻意压低嗓音问道。   周禾听他语气不对,急忙摇摇头,“江大哥你千万别误会!”   江现离最是喜欢借题发挥,美其名曰这是二人之间的小情|趣,小两口关起门来自然要闹一闹,他轻拍拍周禾的侧腰,指尖一动就扯开了外袍的衣带。   周禾还愣着就被一把抱上了床榻,耳边响起江现离让人耳热的声音,“我误会了,所以趁天色还早,我要惩罚你。”   周禾彻底反应过来这人真正的目的,刚刚又是在恶趣味的逗自己,不禁忿忿地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手背,随即摸着那圈牙印,眨眨眼说:“我又对你动手了,你打算怎么惩罚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今天很早!明天去走亲戚,我马上要面临各种拷问了,但是无所谓我会用沉默和笑来应对! 第89章 仆人碎嘴   周禾倚躺在床头脑后垫着江现离的大手, 他老实地仰着头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   “张嘴。”   江现离钳住他的下巴啄了一口。   周禾“唔”了声,睁眼看他,眼底雾蒙蒙的, 睫毛震颤得厉害,胸前露出的大片皮肤也一片绯意。   “我想……喘气。”   周禾往一旁偏了下头,唇上泛着水光,结结巴巴道。   江现离噙着笑吻吻他的脖子,“我哪里不让你喘气了, 乖,换个衣裳好吗?”   说完便低头又在颈侧吸了个印子, 周禾只感觉滚烫的唇覆在上边刺痛了一瞬间, 他嘤咛出声, 又羞又急道:“你轻点儿咬我!”   “我这是亲你。”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 周禾气喘吁吁,大腿一动忽地贴到了江现离, 一瞬间被那里的热意吓了一跳, 他扭头瞥了眼,结结巴巴道:“江大哥别闹了, 我们换衣裳睡觉吧,好不好?”   “嗯?你不想管了?”   江现离神色一凛, 环着他的腰身靠得更近了,沉沉说道:“我又不着急了,你帮我。”   周禾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为了保险起见, 江现离不敢再和他做危险的事, 但挑起的火却燎原之势, 周禾脸抵着枕头默默往前挪, 企图离开他的怀抱,却不料被他稍稍一碰,身子就软了下来。   他衣带半开,皮肤泛着绯红热意,周禾的脸蛋也红彤彤的,嘴唇轻抿,语气里带着哭腔,“我不要。”   江现离哪里肯放过他,胸膛微颤传出几声细碎的笑,“乖,我先帮宝宝行吗?”   卧房内昏黄的烛火摇曳,床帐上的金丝穗子猛地晃动几下,层层纱帐后溢出细细的哼哼,周禾侧躺着脸埋在柔软的丝被里,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连指节都用力地透着红。   感受着身|下不可忽视的动作,周禾脑海里一片混沌,笔直的小腿轻轻蜷着,一声又一声难耐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断断续续传到江现离耳边。   片刻后周禾蜷起了身子,江现离松了手转而覆上他的腹部,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柔软的肚皮下的宝宝。   掌心下的肚皮小幅度的颤抖,江现离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掀开周禾面前的被子,露出了一张面含春意的脸。   “舒服吗?”   江现离啄了一口咬得通红的唇瓣,鼻尖轻轻碰了碰周禾的眼尾,调笑说道:“孩子知道爹爹舒服,没乱动呢,我看宝宝像你,乖着呢。”   周禾闻言调整了姿势转过身拱进了他的怀里,拽着江现离的大手又放到了高高凸起的腹部,“你再摸摸。”   语气软的比刚刚还娇,他一动胸前一片春色暴露在江现离的视线中,,左侧肩膀和锁骨还赫然被吮了两个红红的牙印,在雪白的皮肉间说不上的艳丽。   江现离喉结滚动,舌尖舔了口后槽牙,随即才拢好他的衣襟,又扯了被子搭在身上这才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给他揉肚子。   周禾月份越大体力消耗的越快,闹了一会他就受不住疲累不知不觉阖上了眼,江现离低头一瞧,怀里人把脸藏起只露了一双红红的耳朵在外面,灼热呼吸打在胸前,看样子是睡过去了。   江现离轻笑一声,满脸柔情地看着周禾,指尖点点柔软的耳垂,轻抚出声:“小坏蛋自己舒服了就不管我了。”   周禾无意识地动动耳朵,膝盖往前挪了下正碰到江现离的下|身。   只听闷哼一声,周禾无知无觉,江现离拱起身子咬牙缓了片刻,搂着怀里柔软的身子自然心思活络,却不能不管不顾的动作,江现离见周禾睡熟,给他掖好被子就放轻动作下了床。   刚推开房门腿上就有个黑影扑了上来,江现离神色一滞,低头就见柳儿哭唧唧地攥着他的衣摆,嘴里喃喃着:“柳儿想找爹爹。”   柳儿哭时也是小声啜泣,眼泪盈满眼眶再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只一会儿衣襟上就洇上了深色的水痕。   江现离心疼地抱起他,转身回了屋,“柳儿做噩梦了?别哭了,叔叔在这里呢。”   柳儿不出声怯怯地搅着手指,默默掉眼泪。   回京后周禾怕柳儿不熟悉认生,带他一起在卧房里睡了一段日子,之后柳儿熟悉了便主动提出可以分开睡了。   江宅卧房多,离得远了也不放心,周禾选了离卧房最近的一间屋子,里头又重新布置一番,屋里亮堂堂的,蓬松轩软的被褥,像棉花团似的把他包裹在中间。   柳儿从山景村带来的的宝贝匣子也放在床边,又让绣娘缝了好多可爱的布偶陪他一起睡。   几日后柳儿也熟悉了,整夜也能睡得安稳。   江现离还安排了府里奴仆中一个有经验的老人儿夜里照顾柳儿,这几个月都没见他半夜惊醒,这会儿哭得伤心眼泪也止不住,嘴里呜咽:“我想找爹爹,爹爹不会不要柳儿的。”   “爹爹说最爱柳儿了。”   江现离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睨了眼门边站着的李嫂,从进门起她就垂头立着,一字也未开口。   “怎么回事?柳儿为何会哭闹?”   江现离坐在小厅主位,目光沉沉地盯着李嫂,“把刚才的情况说来我听听。”   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李嫂打了个哆嗦,触及到江现离审视的目光,她把头垂得更低,后脊梁无端像是刮了一股凉风,冷汗瞬时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我……不,少爷……”   李嫂仗着她在府上时间长,又和管家关系不错,其他丫鬟小厮都礼让她三分,又被安排照顾那个小孩子,李嫂更觉自己地位高,说话便少了顾忌。   让她照顾一个村里来的小孩子,又老实乖巧,看着就是不会学舌的,李嫂刚开始还认真做活儿,后来她忘了给柳儿熄烛火,小家伙也没说什么,又不小心少拿了一床被子,也没被其他人发现,自此她胆子越来越大。   一个夫人带来的野孩子,也不是少爷亲生的,现在对他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来,等小少爷出生了,这个孩子立马就会失宠,自己跟他身边照顾得再好也没好处,以后在府中的威望也会消失。   想到这里她心里憋气,恶意袭来,越看柳儿越不顺眼,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身边说些挑拨离间的话。   “等你爹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他就不要你了。”   “你不是小少爷,那个孩子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   “你爹爹马上就不喜欢你了……”   柳儿平时就能自己穿衣吃饭,本不用李嫂照顾什么,更不懂得去告诉爹爹这些事,只是他听了那人的话也难免伤心。   不过马上摇摇头否定,“爹爹说过最爱我了!她是骗人的!”   柳儿今晚早早地放下本子爬到了小床上,睡前还迷迷糊糊的想着,平日里爹爹和江叔叔都会来亲亲柳儿的,怎么今日没来?   难道那个婆婆说得是真的吗?   睡着后又做了噩梦,柳儿惊醒踩上鞋子就冲出了房门,他一边跑一边喊着“爹爹柳儿很乖,别不要我!”   李嫂在外间睡得熟后知后觉追上后已经到了江现离放门口,柳儿已经被江现离抱在怀里哄了。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李嫂暗暗祈祷东家不会发现她做的猫腻,谁知江现离那么敏锐,只听了几句话就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说不出来?我让你照顾孩子,刚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知道,看来,你不满意这个差事?”   江现离脱了自己的外袍裹住柳儿,把人面对面的圈在自己怀里,小家伙儿哭累了,安分了不少,依偎在他怀里只低低啜泣几声。   “不是不是!少爷您误会了!”李嫂扑通一声跪下,急忙道:“刚刚柳儿正睡着觉,突然起身跑了出去等我追上来就到这了!”   “柳儿的话你怎么解释?是谁和他说过不要他了这种话?”   江现离摸着柳儿的头,垂眸淡淡道:“做噩梦也有源头,若是没人说过,柳儿怎么会想到这些?”   安静的小厅内,李嫂只觉这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扎在了心口,她嘴唇嗫嚅,张了张口却无法辩解,只能不停擦汗,“少爷,不是我,我真的没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走亲戚太累了一出去就是一天,今天先写这么多,脑子已经懵了,而且因为红包发的多没注意后台余额,开奖失败了,太傻了我,马上重新开奖一次!感谢大家看文! 第90章 赶出府   “难不成还是孩子凭空想出来的?”   “我倒是不知道府上还有这么多嘴的人。”   江现离冷冷一眼扫过去。   李嫂立马缩着脖子慌地不知所措, 只能不断狡辩,“少爷,这和我没关系啊, 我以后夜里不睡也要好好看着他,求少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还是没说实话,下去找王管家吧。”   江现离挥挥手,冷眼俯视跪在递上的人,目光在她发抖的双手上停留几秒, 下一瞬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回了内室。   李嫂在府里多年自然知道少爷这句话的含义,李伯岁数大了不掺和这些, 平时管教下人的事都是王管家负责, 对犯错的人用的手段她可是亲眼见过。   若是她做得事暴露了, 怕是要脱一层皮。   夜里湿寒的雾气笼罩在院内, 李嫂呆呆地站在门外瑟缩着肩膀,还不到半刻钟, 王管家就步履匆匆地赶来了。   “跟我走吧!”   王管家背着手, 气冲冲地瞟了她一眼,心道这一年多少爷不在家, 李伯日日在屋里祈祷,无心管府上奴仆的事, 这些人放纵惯了,惯会蹬鼻子上脸,枉她是府里的老人儿,还这么没眼力见!   少爷对这孩子的重视程度, 旁人哪个看不见, 分明就应该当做小少爷供着伺候, 哪成想这老婆子心眼子用错了地, 也怪不得会被少爷察觉。   怪不得他这几天右眼皮总跳,一天天的净是烦心的麻烦事!   处理了李嫂,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王管家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拐了几个回廊后,又进了一道小门,最后停在了一间稍微高一些的屋子门前。   “进去吧。”   王管家偏头示意她主动推门。   李嫂子冷汗直流,此时心里只有害怕,漫天的恐惧将她包围,密不透风地裹地她喘不上气。   王管家见她不配合,不耐烦地走到她身后,用力一下,把她推了进去。   “自己做得事就要承担后果,你这么大年纪了,这个道理还不懂吗。”   “好好交待还能少吃苦头。”   里头自然有人专门处理这件事,王管家扑扑衣裳叹了口气,转身往李伯的住处走去。   这边卧房内,周禾还在熟睡,江现离抱着柳儿坐在软榻上,拿着柔软的湿帕子给他擦脸,圆鼓鼓的脸蛋擦得白白净净,柳儿脑袋瓜靠在江现离胸前,眼底还有泪痕,扁着嘴鼻头一抽一抽的。   “叔叔知道柳儿最乖了,爹爹有没有告诉过你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们呢?你相不相信叔叔?”   柳儿毫不犹豫地小幅度地点点头。   柳儿跑得急,头发胡乱地散开,鞋子掉了一只,胖乎乎的脚丫踩在青砖地板上,沾了些浮灰,看着可怜极了。   江现离心头瞬时一片柔软,伸手扯了扯裹在他身上的外袍,只露出一张小脸,悄声哄:“那柳儿今晚上哭得这么伤心,让叔叔猜猜怎么回事,好不好。”   柳儿默不作声继续点头。   “嗯……”   江现离像模像样地思索片刻,才道:“叔叔猜柳儿做噩梦了,才会跑过来的,对吗?”   他没有直接问柳儿也怕他情绪低落说出来更害怕了,江现离接着问:“梦里发生的事是不是在家里听别人说过呢?”   提到这个定是和李嫂脱不开关系,平日里他和周禾都是睡前去看柳儿,等他睡着才离开,夜里的事就交给李嫂照顾,柳儿不是跟在爹爹身边就是跟先生在书房识字背书,接触最多的仆人就是李嫂。   若是有人故意在孩子面前嚼舌根,那李嫂就是第一个可疑的人。   柳儿大眼睛眨啊眨好像在回想,江现离耐心地抱着他轻拍,等了一会儿,柳儿才嘟囔说,“李大娘说过,她说等爹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就不要我了。”   说完瘪瘪嘴委屈地又掉了几个泪疙瘩。   果然如此,江现离心里一阵抽疼,气自己没深思熟虑便草率地安排她去照顾柳儿,原以为府上的老人儿相对老实些,没想到倒是个藏得深的坏心眼儿的婆娘。   也怪他自诩对柳儿上心,却连下人欺负他都没早早发现,指不定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小家伙默默承受了多少委屈呢。   江现离学着周禾的样子贴贴他的脸蛋,“都是叔叔不好,让柳儿受委屈了,这几日我们一起睡好吗,爹爹和我都在身边陪着你,不怕了好吗?”   柳儿动了动身子缩在江现离胸前用力地点点头。   天色渐晚,原本江现离要打盆热水给周禾擦身子的,这会儿索性抱着柳儿去了隔壁浴房,把小家伙洗得香喷喷的才裹好毯子抱回了内室。   身旁一股热意传来,周禾只觉肩膀热乎乎的,他轻哼了声,迷迷糊糊地转醒,就见柳儿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他的旁边,光溜溜你只裹了毯子也没穿里衣亵裤。   周禾揉揉眼睛,摸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也没发烧,想必是半夜醒了找了过来。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扯了自己的被子给柳儿盖好,又把他举着的小胳膊塞在被子里,做完这些才躺回了被窝。   江现离适时掀开了床帐,周禾刚要闭上眼就被他吻醒,“我们去擦身子,小声儿点儿,别吵醒柳儿。”   “要不……今日就这么睡吧。”   周禾睡了一觉却更加困倦,懒懒的躺在床上不想折腾,况且柳儿肉乎乎的小身子就在身边,紧紧地贴着暖和的他才不想出被窝。   江现离探着身子,搂过周禾的肩膀,稍一用力便把他稳稳拖起来小心地下了床。   周禾:“不想洗澡,江大哥我困了,我想搂着柳儿睡觉。”   见怀里人还在抗议,江现离紧走几步把他放在一旁的软榻上,随手扯了个薄被盖住,轻笑着说:“那你先睡,我给你擦完就睡。”   周禾打了个哈欠,眼皮像打架似的分不开,泪眼朦胧地嘟囔,“和你做好累,肚子好沉。”   “那还做不做了。”   “……要做。”周禾小小声说道。   江现离眼里含笑,端着热水和布巾回来,动作麻利地给他擦身子,温热的帕子划过平直的锁骨,高耸的肚子,再到细白的双腿,擦好后也拿了毯子裹上快步塞进了被窝。   头一沾到枕头,周禾就下意识地搂过身旁柳儿的小身子闭上了眼,江现离动作轻缓的躺好,在两人的额头上印上一吻,“睡吧。”   翌日一早周禾窝在床头,柳儿跪坐在一边托腮看他的肚子,盯着偶尔凸起的那块肚皮,周禾告诉他这是宝宝在活动,和他打招呼,柳儿眼睛眨啊眨,像是观察着什么新奇的东西。   周禾骨架小人也清瘦,怀孕后只有肚子不断变大,他的脸和四肢分明没什么变化,连江现离都感叹是不是没有照顾好他,怎么不长肉。   这样一来,肚子看起来就更突出了,有时在院子里走多了,也会多喘几下。   见柳儿看得这么认真,周禾忍不住笑问:“柳儿喜欢爹爹肚子里的宝宝吗?”   柳儿连连点头,刚要开口说话眉毛就皱了起来,一瞬间神色委屈巴巴地看着周禾。   “怎么了,柳儿怎么难受了,发生什么事了和爹爹说说。”   周禾最是了解他,伸手拉着柳儿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挪了挪,柳儿虽委屈也惦记着爹爹身子脆弱不能冲撞,自己避开了肚子坐在了爹爹身旁。   柳儿不说话周禾突然想起来昨晚忽略的一件事,真是有了身孕人的反应也变慢了,昨夜明明想问江大哥柳儿为何在床上的,后来被他擦身子说了几句话打岔就都忘在脑后了。   周禾不禁扶额,垂头问:“爹爹想知道,柳儿告诉爹爹吧好不好?”   等听完了小家伙的话,周禾捏紧了拳头,一股火瞬时涌上了心口,不禁急喘了几声,柳儿吓了一跳,急忙担忧地喊:“爹爹没事吧!我去找江叔叔。”   “爹爹没事。”周禾攥住他的小手,暗自平复呼吸,不一会儿就顺畅许多,刚刚也是太心急了才喘不过气,眼下自己的身体不重要,重要的是府上有人心生恶意,对一个孩子嚼舌根。   在山景村时他和柳儿就是村里人的话题中心,听得最多的便是人们的议论,不怀好意的,冷嘲热讽的,那些话刺得人耳朵生疼,就是因为他体会过才不忍让柳儿也受委屈。   周禾越想越憋屈,看着柳儿乖巧的模样更是心疼又愧疚,抱着柳儿才说几句话眼泪就流个不停。   “都是爹爹不好,让柳儿受委屈了。”   “呜呜呜,柳儿会乖的,爹爹别哭。”   江现离回来时,正好瞧见大床上父子俩相拥着哭成了泪人儿,他捏捏眉心沉默,两人一起哭,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哄好呢。   宅子西面那间高房内,聚集了府上所有的仆人,李伯和王管家站在前头,李伯嘴角紧绷,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刚刚少爷说得话都听明白了吧,名字我再说一遍,叫到名字的人下午就收拾铺盖直接出府吧,江府容不下你们。”   丫鬟小厮们齐齐打了个哆嗦,心虚的人早以冷汗直流,不敢抬头看人。   半刻钟后,十几个仆人站到了一旁,其中不乏年纪稍长在府里干活多年的老伙计,李嫂站在最后方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再也不复之前的得意神色。   几人哭哭啼啼地被带了出去,剩下的人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李伯的交待,年纪小的想到刚刚少爷在时的情景,冷不丁一激灵,这会儿腿上还颤呢!   李伯又借故敲打一番这才说正事,“下个月府上要办喜事,你们都机灵点儿,谁也不能惹事,老实本分把活干好最重要,否则刚刚出去的人就是各位的下场,特别是府上三位主子,都小心伺候,谁要再乱嚼舌根,可没李嫂那么便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成亲   日子一晃就过了一个月, 周禾身子已经七个多月了,杨芪前几日也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孩。   周禾带着柳儿去看宝宝,小家伙儿皮肤白嫩, 攥着小拳头呼呼地睡觉,时不时睁开眼瞥一眼身旁的人,再接着睡。   柳儿头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宝宝,趴在小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兴奋地想摸摸他的小手。   杨芪生产完还有些虚弱, 阳光洒下来照在他几乎白到透明的皮肤上,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异常明显。   见周禾和柳儿一脸羡慕的看着孩子, 杨芪勾起嘴角提醒:“再过两个月, 你也得像我这样, 怀他的时候盼着赶紧出生, 等出生了折腾的我夜里睡不好,我巴不得在把他塞回肚子。”   “杨叔叔, 弟弟这么大还能被塞回肚子吗?”   柳儿瞪大眼睛诧异问道。   屋内响起笑声, 周禾摸摸他的脑袋瓜,解释道:“当然不会了, 弟弟只会越长越大,叔叔是在开玩笑呢。”   杨芪:“柳儿真可爱, 我家的这小家伙刚出生几日就这么能折腾人,我看他才不像柳儿那样乖巧老实的,长大也是个捣蛋鬼。”   郑成乾在一旁适时插嘴,“儿子淘气我收拾他!”   杨芪白了他一眼, 默默嘟囔, “还不是像你, 我才没这么能折腾。”   屋里人多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喧闹, 却没影响熟睡的宝宝,他在摇篮里咕哝了几下嘴巴脑袋换了个方向,又睡熟了。   晌午吃饭时,郑成乾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似的,问:“三哥,你们成亲的日子是不是就定在五日后?”   江现离嗯了声,等着他要说的下文。   郑成乾摸摸鼻子,颇为遗憾地说:“杨芪身子还没恢复,怕是去不了了,三哥好不容易成亲了,我们人却没到齐,要不,你再等等吧,跟我们一起办,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被江现离一口否决,“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况且杨芪答应和你成亲了?”   “那当然了!”   提起这件事郑成乾没由来的心虚,临产前杨芪看不出紧张,他倒是吓得满头的冷汗,哆嗦着攥着杨芪的手说着心里话,说到后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把在一旁候着的产婆急得上前薅住他的袖子催促:“少爷,您先出去吧,这屋里您待不得啊!”   郑成乾哪会理会这些,他看着杨芪汗涔涔的脸又心疼又害怕,说起来没完没了。   杨芪肚子阵痛顾不上他,最后还是拍了他一巴掌,哄他:“别哭了,你快点儿出去,等生完孩子我就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   冷不丁这一句郑成乾还没反应过来。   “成亲!”   “还不赶紧走!”   郑成乾瞬时兴奋起来,胡乱擦擦脸,一把拽过产婆交代几句,就飘飘然的出门了。   思及此他才觉得这都是自己哭来的,别人问起时才没有底气。   殊不知江现离和周禾早都知道其中缘由,杨芪把郑成乾当时的搞笑模样当个笑话讲给了周禾,自然其他人都知晓了。   周禾悄悄抿唇笑了一下,江现离慢悠悠说:“既然杨芪答应了,你还不赶快筹备起来,等身子恢复了,就能办了,我和周禾一切从简,你可不同,有舅舅和大哥的身份在,你和杨芪的喜事定会繁琐一些。”   “我和爹商量了,就按大哥当时的排场办,现在朝廷上盯得严,也不敢大操大办,到时候三哥也得帮忙。”郑成乾回道。   江现离点点头,“这样也好,你在家好好照顾杨芪父子俩,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唉,谢谢三哥!”   许是看到杨芪的宝宝有些兴奋,快到三更了周禾和柳儿还在床上聊天,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困意。   在郑宅时,杨芪给周禾把了脉又嘱咐了很多,月份大了身子更容易疲惫,夜里睡不好白日气色就差很多。   江现离凑过去亲亲周禾和柳儿的额头,哄道:“睡觉吧好吗,柳儿躺中间,我给你们盖被子。”   父子俩不情不愿地躺到被窝里,江现离转身熄了油灯和蜡,一片黑暗中他搂紧了怀里的一大一小。   “真乖,闭眼睡吧。”   大手不经意搭在了周禾的肚子上,突然感觉掌心下传来几声颤动,肚子里的小家伙近些日子也调皮,时长动几下找些存在感。   江现离心里划过一阵暖流,再过两个月孩子就出生了,到时候家里两个孩子定会更加热闹的。   到成亲那日,管家有心想叫人早些起床,正在房门口犹豫,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江现离手指竖到唇边做了个手势,“让他再睡会儿,我先去换衣裳,告诉其他人动作轻点儿别吵。”   管家颔首:“知道了少爷。”   半个时辰后,江现离换好了喜服,动作轻缓的推开了房门,外间入眼一片喜气的红,里间传来几声细碎的说话声,就听周禾拍拍柳儿的小身子忙不迭喊他起床,“宝贝快醒醒,咱们今天误了大事呢。”   江现离推门而入时,就见柳儿揉着眼睛被周禾扶坐起身,伸长胳膊地够床头的里衣和裤子。   “别急,慢着点儿。”江现离眉眼含笑凑近接过了柳儿,身后李伯敲门而入抱走了睡眼惺忪的孩子,只留下神色呆呆的周禾和他四目相对。   “好看吗?”   江现离舒展双臂,大方地让他看,又得意地转个个身,挑眉问:“怎么样,相公俊不俊?”   他本就身材高大,这身喜服是最好的绣娘缝制的,大红束腰勾勒出精壮的腰身,头戴玉冠,显得整个人英姿勃发,俊美非凡。   周禾看了几眼心头忍不住狂跳,他睡得发丝散乱,胡乱地搭在前胸后背,亵衣领口歪歪扭扭,露出一大片胸前的白腻皮肤,顾不上整理,慢慢扶着肚子小心地膝行到床边,扬起脸道“好看!”   江现离一手揽着他的眼,亲了鼻尖一口,另一首手把他凌乱的发丝理好,露出白皙干净的小脸,两人额头相贴,屋内熏香散在每个角落,萦绕在两人中间,连呼吸都带着馥郁的香味。   周禾仰起头笑眼弯弯,轻啄了下他的唇,“我是不是起晚了,赶紧换衣裳吧。”   江现离捏捏他的手,“不必着急,在这儿等我,洗漱好我给你穿衣。”   一柱香后,周禾被推到铜镜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尺寸是一个月前量的,眼下穿在身上衣裳意外的合身,腹前搭了两条带子巧妙地遮掩了凸起的肚子,看着没那么不协调,乌黑的发被挽起,也插了只和江现离头上同样造型的玉簪。   镜子中的两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前一后站着,江现离离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双手交叉覆在肚子前,满足地喟叹,“周禾,我早说过你适合红色,真好看,谁有我这样的好福气啊,没娶回这么俊俏的媳妇儿。”说完也不撒手   周禾被他夸张的语气闹得脸蛋微红,他抿唇笑了一会儿,手肘轻推身后温热的胸膛,“快松开我,咱们都耽误很久了,一会儿吉时过了,怎么办?”   江现离啄了一口他的侧脸,趁其不注意偷香一口,便拉着他的手出了房门,“都是自家人,不必紧张,累就跟我说,咱们回屋歇着。”   “你倒是随意,那些客人怎么办?”周禾笑着反问道。   “管他呢,谁让是咱们成亲,我们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拜堂   虽说只请了亲近的人来吃喜酒, 但江宅上上下下准备得一点也不含糊。   回廊里庭院中都挂上了红绸和红灯笼,大红的喜字贴在正厅中央,下边摆着成亲的喜烛和花果, 侧面的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十个礼盒,都是周禾和江现离亲自挑选的回客礼,代表两人的心意。   周禾边走边感叹:“什么时候布置的这些,我记得昨日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府上这么多人,动作当然快了, 虽说我们仪式从简,但该有的怎么少得了。”江现离说着带他去正厅, 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一对新人爹娘都早逝, 江义在牢里没熬过去已经没了, 考虑到没有高堂证婚, 江现离请了舅舅来坐阵。   省去了迎亲接亲的环节,新人快进门了, 门外直接放了鞭炮, 炮仗声足足响了一刻钟,声音越大预示新人的日子过得越红火。   拜堂的环节必不能少, 李伯和喜婆都说该有的环节不能省了,不仅是积福气的而且爹娘都在天上看着呢。   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下, 周禾才被牵着手进门。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他身上,虽然心里止不住地害羞,但也迎着大家的眼神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一对新人都穿着大红喜袍,扯着红花, 一步一步走到了厅前。   自从江现离带人回京, 只有亲人见过周禾, 相熟的友人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周禾面容俊秀,本就生得好看,此刻更是瞳仁澄澈,嘴角微翘,脸蛋微微浮着粉红,比平日里多了一丝娇俏。   江现离时常冷脸,今日大喜的日子,脸上挂着笑意,大红喜袍映衬下显得异常俊美。   特别是周禾还怀着身子,大家赞许的目光中更是包含一丝丝好奇,两人踱步到厅前,郑则海双手扶着膝盖,尽量让自己严肃些绷直嘴角,却掩盖不住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随着喜婆几声吉祥话,拜过了天地和高堂,夫妻对拜过后江现离就把周禾送回了卧房。   出门的功夫卧房里又被布置一番,金丝床帐也被换下,挂上了红纱帐,大红喜被下铺子花生红枣,寓意早生贵子。   刚刚拜堂时周禾的心一直砰砰乱跳,这会儿回屋也没能平复下来,他拉着江现离的手笑盈盈道:“江大哥,你刚刚紧不紧张,我还哆嗦呢。”   “开不开心?”江现离把床上的瓜果挥到床尾,双手捧着周禾的脸吻吻他的眉心,“先躺一会儿,送走客人我再回来陪你吃饭,柳儿我带着呢,你别担心。”   周禾面皮薄自己待着更自在,也知道他要去招待客人,忙催他:“快去吧,我现在不饿,想睡一会儿。”   “乖乖等我。”   江现离嘱咐几句就出了房门。   周禾捧着被子躺在床上,整个人脸上洋溢着恬静的笑,看着满屋的红色,还有些觉得不真实,忍不住想谁家新娘子睡个够才起,拜个堂就能回屋休息啊,江大哥真是太惯着自己了。   听说两个男子成亲也有很多讲究,天不亮就起床洗漱穿衣,有的人家还要描眉画唇,而且拜过堂回屋后,还要和亲戚友人婶婶婆婆聊天,否则人家会说你这个新娶回家的媳妇不讲规矩,传出去街坊邻居都会笑话。   而且寻常人都是早上空腹就上轿子,晚上客人都送走了才能吃上一口饭,折腾一天,任谁都会累够呛。第二日一早还要早起给公婆敬茶,碰到刁蛮的婆婆还会给个下马威,立下规矩,要是兄弟姐妹多的,大嫂小姑都不会给好脸色。   江现离不在乎那么多说道,家里也没有公婆为难,周禾仔细想了想,确实他太幸运了,省了不少麻烦事。   卧房周围安安静静的,前厅却热闹非凡,郑成乾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能给江现离灌酒,带头敬了几杯。   “恭喜三哥!这大喜的日子不得多喝几坛酒!”郑成乾拎着一个做工精美的坛子,凑到江现离跟前,吆喝道:“三哥,这可是上好的秋露白,你拿来当喜酒可不能浪费了,来,我敬你。”   大家都知道江现离酒量好,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喝醉过,往往是郑成乾醉倒了,被江现离和郑成州带回去,这会儿他来了兴致非要跟江现离较量个高下。   江现离来者不拒,谁敬酒都陪着喝,在座的都是相熟的亲友,桌上人纷纷起哄,“喝一个喝一个!”   江现离嘴角轻勾,一把接过坛子便和他对饮起来,果然酒过三巡之后郑成州脸色醉得酡红,眯着眼趴在桌上嘟囔着:“不喝了不喝了我认输了三哥,我要回家找杨芪,我要回家看儿子,我不能再喝了。”   大家听了他的醉话,纷纷笑话他怕老婆,江现离姿势放松地靠着桌子,小臂撑在桌上的酒坛上,只是脸色白了些,丝毫没有看出一丝醉意。   桌上人见状忍不住打趣他:“想不到一年多没见,江兄的酒量更好了,郑老三还是一喝就倒啊!”   其他人哄笑出声,“今日是江兄大喜的日子喝酒必须要喝到尽兴,来,我们一起敬一杯!”   其他几桌客人也轮番敬酒,一直到下午客人才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一桌自家人。   江现离早差小厮把郑成乾妥善送回家,桌上郑则海和郑成州安宁几人坐在桌前,也略带醉意地看着他。   郑成舟靠着安宁默默消化醉意,安宁怀着孩子没沾酒,但看到江现离成亲心里高兴,脸色也微微泛红。   郑则海招招手示意江现离坐下,揶揄道:“这几个孩子之中数你酒量最好,我看老大老三一块儿都不是你的对手”。   江现离笑了笑,“舅舅说笑了,其实我也喝醉了,硬撑罢了。”   “这事儿你就别谦虚了。”   玩笑过后郑则海正色道,“我本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扫兴的话,但是听说你把你娘亲传下的血玉送给周禾了。”   江现离点点头不置可否,“我早就送给周禾了。”   “瞧你这意思是认定他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信物送给他。”郑则海问。   “自从周禾在山景村把我捡回来那天起,我们的缘分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会疼他,爱护他,更离不开他。”江现离侧头冲大家翘了翘嘴角,“而且我们不仅有了柳儿马上就要添一个孩子,一家四口在一起,这是我幻想中的日子,如今终于成真了,我相信如果我娘亲在世的话,她也会同意的。”   提到妹妹郑则海神情低落,垂下眼神遗憾地说:“你娘是个没福气的,当时也是像你一样自己说了算,不听我们的劝非要下嫁给江义,结果遇人不淑,早早地丧了命。你是江家的儿子,更是我们郑家的儿子,从小看着你长大,我相信你和他不一样。”   “你要好好过日子,生意上的事你跟老三做事我放心,周禾年纪比你小,要多让着他一些,柳儿又聪明又乖巧的,你得把他当亲生的一样疼惜,等你们的孩子出生后,更是娇贵,要负起责任。”   郑则海语重心长地交待好些话,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背过身去快速抹抹眼泪。   江现离连连点头,“我知道的,舅舅您费心了。”   “自家人不说客气话。”   忙活了一天大家也累了,郑则海缓过酒劲儿招呼自己儿子和儿媳回家,临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你娘亲的坟已经挪出来了,排位也供在了我们家里的祠堂,有空你过来带周禾去祭拜一下,不过还是等生了孩子之后更稳妥,周禾肚子大身子沉,上山会疲累。”   交待完了心里话,几人正要出门,郑则海瞥见安宁的肚子突然想到什么,犹豫了半晌又转身拽着江现离去了大门后。   家里缺个能说体己话的女性长辈,郑泽海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悄声说:“周禾身子已经七个多月了,月份大了,夜里可容不得胡闹。今晚虽然是洞房花烛夜,但是你必须要小心,懂不懂?就是……”   他说完不自在的攥拳抵着唇咳嗽一声:“你小子明白不!”   江现离反应过来笑了一声,“舅舅放心。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快回去吧别让周禾久等。”   送走了马车,府上的丫鬟小厮们开始收拾正厅,大家伙儿纷纷忙了一天都累了,江现离心情好给每个丫鬟小厮多包了红包,让他们没事的先回去休息,又交待厨房再做一桌清淡爽口的菜,都按周禾和柳儿喜欢的口味来准备。   有李伯亲自在一旁看着,江现离放下心来,自顾自去书房小憩了一会儿,一柱□□夫,他就醒了,醉意也消化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天色已经黑了,该回房了。   周禾把喜袍的外袍脱下来整齐地挂在一旁,里衣有些散乱,窝在被窝里睡得酣畅。   厨子上了一桌菜,有软烂的粥和周禾爱吃的菜,又把柳儿抱在怀里,一起等他醒来。   柳儿吃了一块糖糕,悄声地问:“江叔叔,爹爹怎么还不醒啊?睡了那么久不饿吗?”   江现离拍拍他的肩,舀了勺蛋羹喂到他嘴边,“爹爹只是睡着了,我们等一会儿,叔叔先喂你。”   里屋周禾听见了外面的响动,迷迷糊糊地转醒,他打量着屋里的每一处而装饰,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般酥酥麻麻的。   屋里入眼可见的红喜字,床上盖得是绣着鸳鸯交颈的红喜被,桌上摆着龙凤呈祥的喜烛,床脚铺着花生红枣。外头灯火通明,红彤彤的灯笼映入房中,放眼放去,都是一片喜庆的红,把诺大的宅子装饰地多了些热闹的喜气儿。   眼前种种无不在提醒周禾,今日是他和江现离成亲的日子,他只当自己是拜了堂又睡了一觉,可醒来后,突然有些东西似是不同了。   周禾推开里屋的小门,就见一大一小蓦地抬眸,红烛掩映下,两张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庞齐齐看过来,一瞬间,他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暖流。   江现离挑挑眉突然开口:“叫我一声好听的,我抱你过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山景村时,江现离就惦记着让周和叫他一声相公。   从前两个人没成亲,周禾叫江大哥也习惯了,相公这个称呼说出来确实羞人。   实在是无法忽略江现离目光灼灼的眼,周禾稍稍想了一会儿,抿了下水光薄红的唇,下一瞬仰着绯红的小脸白嫩的脸说:“相公,抱我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现离“哎”了声,把柳儿放到一旁大步拥住了周禾,凑到他耳边舔了下白嫩的耳垂,惹得他身子微颤,眸光柔柔地看过来,“柳儿还在呢,不知羞。”   “那等夜里在床上多叫几声好不好?”   江现离轻笑一声,如愿看到了周禾红到滴血的耳垂。   下一瞬周禾便莞尔一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悄悄话:“洞房花烛夜怕是要让相公失望了,我月份大了,不能胡来的。”   江现离揽住他的腰身转了身,悠悠说道:“我都记着呢,等生了孩子咱们都得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火车上扒拉一章,好困~~~ 第93章 江遇出生,完结   成亲后周禾还像之前一样每日安心在家养胎, 偶尔去杨芪家逗宝宝。   只是独自一人在家的时日多了难免无聊,最近江家生意上的事突然忙了起来,江现离每日早出晚归, 夜里担心他的情况常常起来给他揉腿揉肚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偏偏江现离不当回事儿,反而乐在其中,每日这么忙也不觉疲累,惦记着早早把事儿忙完好腾出时间来陪周禾。   周禾心疼又没办法, 好在还有不到半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外头的天气也越来越暖,柳树抽枝发芽, 院墙边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园子里的花也争相斗妍的盛开, 吸引了各种各样的小虫儿观赏, 周禾无聊时就在院子里赏花,顺便等柳儿回家。   开春后柳儿就上了学堂, 江现离早已定好要柳儿去京城最大的书院, 尽悟书院。   这书院成立几十年,教书先生都是有大学问的夫子, 教出了不少状元,在京城的口碑最好, 相应的,院长的脾气也很古怪。   收弟子只看资质,不看门第,不管是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还是贫苦人家的孩童, 只要想入学都要通过考试, 对所有适龄学子都是一视同仁的。   且公开考试, 题目考试当日当堂作答, 来应试的孩童只要达到合格的分数都能入学。   这样就少了很多作弊的途径,也打消了一些人走后门的心思,特别是有钱人想把孩子送进去图个面子的,看到孩子的分数,不少人都灰白着脸悻悻而归。   周禾听完后,不仅不担心,反而摆摆手道:“我们柳儿认真学了这么久,一个入学考试肯定没问题的,江大哥,你说对不对?”   “当然了,只是这些事我们就不告诉柳儿了,免得他多想。”   没过几日一大早柳儿就被送到了书院,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同龄人,大家相貌不同,穿着不同,大多都是爹娘送来的,安安静静在门外等着,还有的孩子哭哭啼啼,哭闹着“我要回家,我不要上学堂!”   “你这孩子,不都说好了吗,你看看人家怎么不哭!把眼泪憋回去!”   柳儿好奇地东瞧西瞧,等了一刻钟,书院里的管事搬出来一个匣子,里头有写着数字的木牌,抽到几号就坐到几号的位置。   原来考试座位也要随机抽签啊!   周禾也觉新奇,看来这样做确实相对公平一些,柳儿扯着两人的手排在中间位置。   又等了一会儿,抽签结果都出来后,孩子们进书院考试去了,大门没关,外头有孩子们的爹娘还有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每年春天书院招学生,都是这儿的一道风景线。   大家伙不似寻常看热闹那样喧闹,而是安静地闭着嘴仔细听着里头夫子念的问题,时不时地小声耳语,考试时间并不短,一直到下午学生们才陆陆续续交了卷子出来了。   周禾肚子大了站不住,等了一会儿才坐在一旁的马车里靠着江现离的肩膀休息。   本是心里有准儿的,但真到了这个时候突然有些紧张,江现离看出他心里所想,拍拍他的发顶,轻笑一声,“别担心,我猜咱们家的柳儿没准儿会考个第一名。”   “这么有信心?”周禾诧异,“我听夫子出的问题并不简单啊。”   江现离不置可否,“是不简单,不过我觉得咱家柳儿答不出来的,别的孩子也不一定能答出来。”   周禾一脸赞同地点点头,“说得没错,傍晚就能出结果了,咱们拭目以待。”   两人说完对视一笑。   周禾心想,大概每个爹娘都对自己的孩子有些百分百的信任吧。   柳儿本来就很聪明!   接回柳儿,江现离特意绕去城东给柳儿买了他最爱吃的糕点,又去成西的酒楼吃了饭,不知不觉到了下午放榜的时辰,柳儿吃得嘴边都是糕点渣,坐在马车里还打了个饱嗝。   “爹爹,我考过了明日是不是就要来这儿上学堂了?”柳儿问道。   周禾拿帕子擦擦他的嘴角,又把两只小手擦赶紧,才回答:“刚刚考试时柳儿也看到了,学堂里有好多小孩子能和柳儿一起读书一起玩儿,柳儿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可是我就不能整日都看到爹爹和江叔叔了。”   柳儿突然瘪瘪嘴,手里的糕点也不香了。   江现离环着柳儿的小身子,笑着说:“那我们说好了,我们每日都来送柳儿接柳儿好不好,若是一直在家里,柳儿怎么学到新的学问呢,书院的夫子可是很厉害的。”   “比江叔叔还厉害吗?”柳儿仰着小脑袋问:“会写叔叔写的那些字吗?”   “那是自然,叔叔小时候也是这位夫子教得读书写字呢,柳儿说,我们俩谁厉害?”   江现离问。   这种问题柳儿想来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江现离,只是今日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颇有些歉意地说:“还是夫子……厉害。”   周禾和江江现纷纷笑出声,柳儿到底还是小孩子,不会那些弯弯绕绕,两人一左一右同时亲亲他的小脸蛋,“这就对了,所以柳儿跟着夫子学习将来会比江叔叔还厉害。”   马车里响起阵阵欢笑声,车外聚集了很多人都在翘首等待书院的消息,不同于上午的安静,这会儿人群熙熙攘攘,挤着想进书院的大门。   有急性子的汉子大声喊:“啥时候放榜啊,我还着急回家干活儿呢!”   “喊什么啊,没看大家伙都等着呢吗!”   “哎,咋这么慢呢,我担心我家那个淘小子进不去书院呢,快点儿放榜吧!”   半个时辰过去,原本喧闹的人群已经安静下来,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这会儿书院的大门终于开了。   老院长亲自拿了榜出来,后头跟着人捧着各位考生的卷子。   “大家久等了,我手上就是孩子们的分数,念到名字的孩子意味着通过了入学考试,明日就可以来书院报道了。”   院长清清嗓子,“报名来参加考试的考生一共七十八人,年龄在六岁到八岁之间,通过考试的有三十二人,第一名的学生是周柳,年龄六岁,第二名的学生是……”   院长刚说了一句话,周禾就高兴地掐掐江现离的胳膊,喃喃道:“江大哥,我不是做梦吧,柳儿真的考了第一名!”   “是真的,我们都猜对了。”   江现离怕人多碰了周禾的肚子,带他站在外围,让柳儿坐在自己肩上,一家三口听得仔细,柳儿果然得了第一!   “柳儿真棒!”   顺利通过考试的孩子爹娘自然高兴,那些落选的人也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之后几日周禾还暗自沉浸在柳儿上学堂的兴奋之中,等反应过来后,才觉这个家只剩他自己难免有些寂寞了。   索性每日坐在花园里等柳儿回家。   刚摘了几朵花插在花瓶里,柳儿就一溜烟似的快步跑了过来。   到跟前小家伙放慢了速度,站在周禾面前急急喘着气。   “慢着点儿,爹爹在这儿又不会走,别摔了。”   周禾无奈轻捋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给他顺着气,过了一会儿柳儿打了个隔,拽着周禾的手道:“爹爹,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嗯?是今日在学院学了新文章?”   柳儿每日从书院回来都会事无巨细地把所见所闻讲给周禾和江现离听,而且自从他们成亲后,柳儿主动提出自己要回房间睡,已经不怕了。   没想到上了几日学堂,柳儿又学了不少规矩,说话时认真严肃的小模样差点逗笑周禾。   他反手握住柳儿细嫩的手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倒是柳儿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脸蛋涨的通红,“爹爹,今日夫子讲了伦理,他说了好多话,我又问了同窗们,他们回答的都是同样的话,就是……就是……”   刚说几句话,柳儿的脸颊就阵阵发烫,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周禾听迷糊了,到底是什么事?从没见过柳儿这副难为情的模样。   耐心等了片刻柳儿才鼓起勇气,“爹爹和江叔叔成亲了,柳儿是不是要改口不能叫叔叔了,要叫父亲呢?”   “这是夫子教的?”周禾问道。   柳儿脑袋瓜点了点。   原来是这件事,周禾暗想他还真把这件事忽略了,他习惯叫江大哥,柳儿习惯叫江叔叔,即使江现离喜欢“相公”这个称呼,周禾也只是偶尔说说,平日里还是怎么习惯怎么来。   他和没提过改口,江现离更没说过这件事。   柳儿冷不丁说出来,倒是提醒了他,是该改口的,而且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等他会说话了,到时他叫周禾爹爹,叫江现离父亲,同样是他们俩的孩子,却和柳儿称呼不一样,也会误导孩子。   周禾绝一思索,就应下来,“爹爹记性越来越差,多亏了柳儿提醒,柳儿想改口吗?”   “想的,江叔叔对爹爹好,对我也好。”   柳儿说完便像个小鸡仔一样扑到周禾怀里还轻轻蹭蹭脸。   “那我们说定了,以后柳儿就叫父亲,我们今晚吃饭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周禾眼里浸着笑意,吻吻柳儿的额头,“咱们拉勾。”   柳儿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听话的伸出了小拇指。   父子俩说定后又在花园里剪了几个枝檫,天色渐黑后才捧着花瓶回了饭厅。   江现离进屋时两人已经到了桌边,他大步走过去挑起周禾的下巴颌啄了一口,“我回来的早吧,再过两日这些事就做完了,就能在家陪你了。”   周禾“唔”了声,对他随时随地的吻已经习惯了,拉过他的手让他坐下来吃饭。   江现离又探着身子凑过去亲了柳儿的额头,才准备吃饭。   每日的饭桌都是柳儿讲故事的时间,夫子也讲了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三口人吃完饭总会一起坐一会儿,柳儿吃饱才开始说书院的趣事。   今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柳儿从一旁凳子上拿了一个本子递到江现离手里,轻声说:“父亲,这是夫子留得文章,我写完了夫子夸我写得好。”   敏锐如江现离,伸手接过的一瞬间他就注意到柳儿称呼的变化。   “柳儿……”   他先看看柳儿害羞的模样,又去寻周禾的眼神,脸上毫不掩饰地诧异,仿佛在问“是我听错了吗?”   周禾双手托腮,朝他眨眨眼,黑亮的瞳仁里浸着清润的笑意,直直地映在江现离眼中。   “江大哥你没听错。”   “柳儿叫你呢。”   周禾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下来,在他的目光鼓励下,柳儿软软地又叫了声“父亲。”   江现离“哎”了声,伸手抱过了柳儿,一掂量才意识到这一年多来柳儿长高了许多,再也不是初见时山景村里那个怯弱的小男孩了。   周禾也不再那样虚弱胆小,如今柳儿已经上了学堂,改口叫自己“父亲”,周禾肚子里的孩子月底也要出生了。   一切都如他期待的模样一一实现了。   江现离摸摸鼻子,颇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我很高兴。”   周禾笑眼弯弯,随即神情无奈地起身依偎在他身边,趁着摸柳儿头的动作,悄悄用手指碰了碰江现离的眼睛。   眼神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多大人了,怎么还哭了呢。   江现离不理会他的调侃,一把拥住了周禾,满意地闭上了眼,怀里的几人就是他的全部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周禾生产的日子。   有了杨芪的亲身经历说教,周禾也没那么怕了,只是无缘由的饿,而且只想吃粥。   夜里产婆就在府上候着了,周禾半夜惊醒,细细感受了下,肚子不疼不痒,胃里却空落落的,只想吃东西。   厨房一阵忙活,一刻钟后江现离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床边点着油灯,一口一口地吹凉了粥递到周禾唇边。   一碗粥下去,周禾满足地舒了口气,吃饱了突然困意来袭,又想接着睡觉了。   “江大哥,咱们再睡一会儿吧。”   表情讪讪地说完,他才觉得不好意思,折腾那么多人起来,自己还想着呼呼大睡。   “宝宝,孩子有动静了吗,肚子难不难受?”   江现离不放心,想了想还是问出口,“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杨芪也说过生孩子日子没那么准,早几日晚几日都正常。   可是到周禾身上,他便不放心,周禾这几日夜夜惊醒,睡不好觉,白日也不困,胃口更是不好,每日只吃得下白粥,闻到一点荤腥就吐,在这样下去,孩子没出生,周禾的身子却遭不住了。   周禾在他怀里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坚持不住地闭上了眼。   “没事儿,我困了,睡醒了兴许就能生了。”   喃喃几句就睡熟了。   江现离索性不动了,扯了毯子把他裹好,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怀里的人。   直到天亮了,他打了个盹的功夫,感受到周禾动了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   江现离急忙俯身,想抱起周禾,就听他低低地呼了几声:“江大哥,里头一阵一阵地疼,是不是宝宝要出来了!”   “没事儿,别怕,我去找大夫。”   人就在门外候着,快速检查后,大夫点点头,“不必担心,是快生了,不过得等等,男人产子向来辛苦,他的身子内部也在适应呢,我约摸着再疼上半个时辰就能生了。”   说话间周禾已经出了满头的汗,江现离看着心疼,问:“有没有不疼的法子?”   大夫瞥了他一眼,沉声安慰:“这都是必经的,不用担心,疼过了就叫产婆来吧。”   周禾死死地攥着江现离的袖子,克制住想蜷着身子的动作,大口地呼着气。   江现离疼在心里,一边给他擦汗一边从额头到鼻尖,安抚地吻,大手扶着肚子念叨着让孩子安静些。   可是谁也没听他的话,疼到后来周禾呜咽出声,咬住了江现离的手腕。   江现离伸出手指把他汗湿的发丝掖到耳后,一字一句地道:“小禾,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疼了,我们生完这一个就再也不生了。”   话音刚落,周禾的肚子突然安静下来,想必是疼过了这个劲儿,孩子快下来了,周禾用尖牙磨着他的手腕,费力地喃喃:“江大哥,快叫产婆进来吧。”   许是刚刚疼得厉害,生产时虽然疼痛但周禾却觉得好熬一些,到后来时,只听一声婴儿的啼哭,他彻底脱了力。   产婆把婴儿放到他脸侧,高兴地祝贺:“恭喜恭喜,是个水灵的小丫头,看着模样,刚出生了就这么俊!”   周禾扯了扯嘴角,眼前逐渐黑暗,到了是昏了过去。   一日后,睡梦中总是传来婴儿的哭声,他再睁眼时,就见江现离和柳儿就靠在床边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躺在身旁,正睡得香。   “爹爹醒了!”   “周禾你再不醒来,我可是要生气了。”   江现离深深呼了一口气,俯身埋到了周禾颈窝,却没在出声。   周禾抬起手刚落到他背上,就觉颈侧一丝凉意。   他瞬时会意,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儿子和女儿在一旁,做父亲的还好意思哭鼻子呢。”   听见周禾和他开玩笑,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恐惧才渐渐散去,江现离吻吻他的锁骨,毫不迟疑说:“你没醒的时候,我们仨都哭了。”   周禾噗嗤一笑,却吵醒了小婴儿。   三人顿时围到她身边,紧张地看她动动眼皮。   江遇睁眼的一刹那,头顶传来爹爹父亲和哥哥的声音。   “你好啊,遇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出了个门,今天回来直接写到完结了,非常开心!这篇文比较曲折,中间因为工作断更了三个月,重新连载后看到还有宝子追文给我留言,真的非常感动和感谢,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就是最简单粗暴的评论发红包。因为操作失误导致暂时不能抽奖非常抱歉,所以还是完结后24小时评论都有红包,再次感谢大家看文,小天使的支持就是我写作的动力!(鞠躬,流泪).jpg   之后还会继续努力,提升文笔争取写好自己满意的故事,下篇文开专栏预收《炉鼎死遁后魔尊火葬场了》希望感兴趣的小天使支持!   接下来有个预收是关于鬼界大帝和人界小迷糊的小故事,构思好了文案还没写好,到时候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