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家都有秘密[穿书]》作者:像野   文案:   我们全家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妈是前星际大盗唯一的女儿,我爸是旧世纪联政军队秘密特工,被收养的大哥拥有特殊的兽人血统,路边捡回来的姐姐实则是女巫血脉的玄学大佬   而我,平平无奇的十八岁男高中生,爸妈唯一的亲生儿子,没有任何特殊血脉,从出生开始就根正苗红的“普通人”   之所以能知道所有人的秘密,是因为——   我是穿书的。   -   我原本是班上平平无奇的边缘人,同学甚至偶尔叫不出我的名字,我拒绝所有可能引起他人注意的社交活动,在学校里安分守己。   由于一些原因,我得罪了学校的刺儿头,他们开始明里暗里针对我,但我从不反抗。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还手,就是胆小怕事怂人一个,我也从不解释。   因为我只想努力当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直到有一次,我为了救一个被霸凌的同学出了手,期间失手用力过猛,造成多人重伤,倒地不起,我亲自送他们去了医院。   那以后,总是目中无人自称校霸的刺儿头们见到我就忍不住腿软——   是的,作为这个特殊家族的成员之一,我也有一个小秘密:   我穿书前曾修行百年,修为高深,距离飞升半步之遥。   简而言之,天下无敌。   -   被我救下的同学最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有一天,他找到我,漂亮的杏眼滴溜溜转着,盯着我来了句:   “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把他抵到角落,躲过众人视线,冷静套他的话:“你知道什么?”   他是这本书的反派,虽然距离他黑化还有十年之久,但如果被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么很多东西就会乱套。   我不想参与任何麻烦,所以一定不能让他发现我——   “你喜欢我。”   是穿书的   ……   嗯?   #他好像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些毫无道理的话   -   试图低调但永远低调不起来攻·原泊逐   X   一说属性就容易剧透所以暂时属性不明受·林双徊   -   食用须知:   1.减少上帝视角,能有效提升阅读体验。没有打脸和爽文标签哦,看清楚再进哈。   2.自割腿肉,有大纲,不排雷,敏感者请谨慎跳坑。   3.双初恋,1V1,受追攻。作者非控党。   4.非全职作者,写文期间不看评论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异能 穿书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泊(bo)逐,林双徊(huai) ┃ 配角: ┃ 其它:预收《无限新人王》   一句话简介:每天都在努力假装普通人   立意:过尽千帆,仍留本心。 第1章   最近高三年级有很多人因为早恋被通报批评。   阡城一中的贴吧里开始盖起了【恋爱的季节】的高楼,九月份的太阳把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本来就旺盛的精力烧得更热。   周一一大早,在升旗仪式还没开始前,班主任老赵就已经脸色严肃地站在讲台上,枚举了早恋对高中生涯最后一年甚至对未来几十年人生的恶劣影响。   台下的男生女生们对此充耳不闻,用一张佯装认真听讲的脸神游太空。   原泊逐也没有听进去。   早恋,是个对他而言非常遥远的词。   首先当然是因为,灵魂已然几百岁的原泊逐,已经错过了早恋的最佳契机。   其次则是因为,即便是在现在这副十八岁的躯体里,他也没有任何可以早恋的先决条件。   原泊逐在学校里,是个非常普通,无趣,毫无特点,没有魅力的透明人。   或许每个班上都会有这样一种边缘人。   他们平平无奇,成绩中等,没什么爱好特长,说不上哪里出彩,为人乏善可陈,性格也缺乏幽默感。   把他们放在人群中不会突兀,把他们丢出集体外也毫无影响。   这一类人不讨人厌,但也不讨人喜欢,他们是非常没有存在感的类型。   所以,集体活动的时候,原泊逐总是可以隐身。   要说在阡城一中读书两年来,他做过最引人注目的事,就是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原泊逐因为弄丢了校牌,被拦在学校门口。   学生会的干事记录下他的名字,让他在门口和其他几个迟到、未穿校服、未戴校牌的同学并排站着,等候发落。   进学校的每一个老师同学都会瞥他一眼。   那是原泊逐高中生涯最灾难的时刻。   从此以后,他没有再忘记过佩戴校牌,也没有再给任何人路过他时看他一眼的机会。   原泊逐知道网上有人把他这类人称为“社恐”,抗拒甚至恐惧一切和人打交道的行为。   但事实上,原泊逐并不恐惧社交。   他只是讨厌成为被人关注的那个人。   因为关注,就有可能了解,了解就有可能揭穿——   揭穿一些原泊逐守口如瓶多年的秘密。   避免这种危险的最好方法,就是在任何时候,成为不被注意的那个人。   如今已经成为高三生的原泊逐,无疑的成功了。   在高三七班,他不是任何人的好朋友,不是任何人讨厌的人,也更不可能成为谁的早恋对象。   “——别成天想七想八的,都是高三的人了,好好学习备战高考才是关键。行了,升旗仪式,现在立刻下去集合!”   班主任老赵一声令下,大家都戴好校牌,一窝蜂朝楼下奔去。   在楼道挤成一团的人群中,原泊逐尽可能地靠边站。   必要时候,他会贴着墙根让出空隙,等别人离开他再走。   也并非他多么谦让,只是怕拥挤过程中,万一失手推搡,就很有可能伤到人——   原泊逐的内力深厚,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倘若没有克制好发力,就会造成旁人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你看,那个是不是校花啊?”   “咱们学校有好些校花,你说哪个啊?”   “就是那个短头发的……啊,就是走在校草旁边的那个校花。”   “哦哦哦,校草旁边!韩斑斓啊?她和林双徊不会真的在早恋吧?”   “有可能,他俩走得可近。”   原泊逐被迫听了一嘴校内八卦。   对于阡城一中的学生酷爱评选校花校草这件事,原泊逐是深有体会的。   他的同桌就经常逛校内论坛,并且热衷于为自己喜欢的类型投上宝贵的一票。   论坛里,据说票数超过一百的人都能荣获校花头衔。细算下来,光是高三年级就有三个校花。   倒是校草只有独一份,就是林双徊。   林双徊之所以能在校草比拼里一骑绝尘,独得一份,也并非是他帅得没人能比。   主要是因为人缘好,广受欢迎。   大家一提校草,想到的都是他。   女生喜欢他的长相,男生喜欢他的性格,能同时和异性与同性都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几乎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   “但我怎么听说国际班的富二代在追韩斑斓啊?”   “那你看能追到吗?瞅瞅林双徊脚上那鞋,阿莫纳今年限量款,绝版到现在已经炒到六位数了,别人买回去都是珍藏起来,他直接穿来上学,你当人家是差钱的主?”   “靠,又帅又有钱,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原泊逐靠在墙根,等着几个人走过。   他对这些学校里的传言以及风云人物都不感兴趣。   诸如林双徊韩斑斓之类的人,与原泊逐这样的边缘存在中间还隔着好些距离。他们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原泊逐也不大愿意和这种受人瞩目的人有任何交集。   -   升旗仪式时,全校仪容仪表大检查。   原泊逐因为长得高,站在最后一排,相当不起眼的位置。   一开始,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被抓出来,当做不合规范的典型。   一中有两套校服,一套是运动装,一套是礼仪装。除了学校特殊要求的时候,一般都是学生们自己选择穿什么。   运动服比较宽松休闲,但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大多数时候,同学们喜欢穿礼仪装的衬衣套装,   原泊逐却不喜欢。   一中的校服衬衣版型不合身,勒得慌,而且用料一般,不大透气,在九月的三十五度高温之下,原泊逐更喜欢穿运动T恤。   然后他就被抓出来了。   学生会负责检查仪容仪表的人记下了他的名字,并告诉他:“升旗仪式都要穿礼仪装,扣一分班级风貌。”   原泊逐不常与人起纠纷,但为了这一分,他还是问:“什么时候通知过。”   对方看他一眼,当下其实是心虚的。   因为学生会负责通知全校,这周升旗仪式要穿礼仪装。但高三七班是整个高三年级唯一一个单独在五楼的班级,他们通知的时候把这个班给忘了。   但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心虚,就拿出了干部的气势说:“没有通知你就不知道穿吗?”   原泊逐不解。   没有通知,他怎么知道要穿。   那干部又说了:“你看看周围其他班级的人,谁还穿了运动服?”   他不问还好,一问,原泊逐就抬起了头。   原泊逐视力相当好,不戴眼镜的情况下,他能站在原地看到几百米开外的一棵树上停着什么斑纹的鸟。   戴着眼镜会削弱他的高强视觉感知,但也不妨碍他看见距离他数班之远的高三一班后排,站着一个穿运动校服的男生。   于是他给学生会的人指:“他。”   “……”学生会的人死活没看见,“你逗我呢?哪儿有?我这一看过去,大家都穿着衬衣呢!”   看来这一分非扣不可了。   原泊逐很无奈。   忽然,旁边有人补了句:“但一班就是有人穿的运动服啊,我下楼的时候看见了。你一路检查过来没发现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虽然和原泊逐关系一般,但毕竟是同班同学,荣辱与共。   “噢哟,为什么只扣我们班的分,不扣别人的分?”   “我知道了,因为一班没穿礼仪装的是林双徊。林双徊是学生会前会长,你们伸手不打自家人是吧?”   “本来就没有通知要穿运动服,我们穿了,是默契,不穿,是乐意。你们学生会的不要乱搞班级歧视!”   “要扣都扣,要不扣,都不扣。”   高三七班是整个高三年级吊车尾的班级,一向是学生会的重点拿捏对象。   他们早就被针对过很多次,难得有了个反抗的由头,大家都扭过头来对峙,气势汹汹。   “……行行行!这次就放过你们!”   干部终于缴械投降。   因为严格追究起来,他们确实没有通知到位,如果七班的人把事情闹大,那就是学生会的不负责了。   他只能哼哼一声,擦掉原泊逐的名字,然后抬头瞪了原泊逐一眼,说:“校服就算了,但是你的头发过长,也不合规范。刘海不能遮住眼睛,这次我先提醒你,下周升旗仪式再这样就要扣分了。”   这一点,原泊逐倒是认的。   他的刘海的确太长了。   该修剪了。   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原泊逐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做出决定——   理发店的师傅通常不太听指挥。   十四岁那年,他就是因为听信了一位自信满满的Tony信口胡诌,放任对方给自己剪了个齐刘海。   这个发型给人一种智商满100减80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很傻。   原泊逐两世英明刹那灰飞烟灭。   回到家以后,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好哥哥原栖风,笑了他整整半个小时。   靠谱的姐姐原挽姣,看不过弟弟这副呆呆的样子,临危受命,当场抄起推子给原泊逐剃了个寸头。   愚蠢的齐刘海没了,还原泊逐一个干净利落。   发型很能改变一个人。   原泊逐当场帅了回来。   然而哥哥看到弟弟那张青涩中已然窥见英俊帅气的脸,顿时笑不出来了。   原栖风花了几百块钱离子烫的明星同款,还比不上原泊逐两分钟被推出来的寸头。   原栖风自认玉树临风,天下无敌,却在年少的原泊逐面前相形见绌,一时没忍住捂着脸悲伤地去厕所哭了起来。   但原泊逐不需要这种令他哥哭泣的帅气。   引人注目是麻烦的事情,会给他招来不必要的社交。   他只想低调地做人,不必要的事情一件都不做。   所以后来的一个月,原泊逐都是戴着帽子去学校的。   老师问起,他一并回答是脑袋开了刀,不能吹风。   好在他爸妈帮他圆谎,说他确实做了手术,大概是脑子长包。   自从那以后,至今已有数年,原泊逐都是让原挽姣帮他剪头发。参差不齐,缺斤少两,坑坑洼洼,非常随性,原泊逐很满意。   但原挽姣最近不着家。   原泊逐不一定能找到他这个行踪成谜的姐姐。   不仅是她,还有哥哥原栖风,也飘忽不定。   这情况已经许久。   从原泊逐十八岁生日以后,哥哥姐姐都变得奇怪,不仅不爱回家,偶尔出现的时候还总是浑身带伤。   爸妈对此不发表言论,他们甚至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这两口子对一切事情的接受程度都超乎寻常的高。   在原泊逐的父母看来,世界的下一秒无论发生什么,都自有缘由,他们并不干涉,也不抗拒。   否则他们也不会在原泊逐十岁那年,收养了原栖风,又在当天晚上,把倒在路边神神叨叨的原挽姣捡回来。   这对家长心眼大到一种恐怖的地步。   家庭氛围如此古怪,但原泊逐从来不去深究。   他秉持着一种只要他不追问,有些事情就永远不会有答案的信念,努力地在这种古怪中做一个普通人。   对别人而言很简单的一件事,原泊逐却犯了难。   要不今晚就自己剪?   “不是吧,不是吧,该不会有人不知道高三一班林双徊的头发比女生还长吧。”   “这都不扣分,盯着我们七班扣。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学生会杀人诛心啊!”   “你们懂什么,人家林双徊成绩好,长得帅,到处是朋友,当然有特权。尔等小小杂毛岂敢状告学生会前会长?”   七班的人七嘴八舌地怼着学生会的人,搞的对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一跺脚,跑了。   原泊逐的危机解决。   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全班同学帮他一起争取个人权益。   如果同学们不帮忙,他今天就会被扣分。如果被扣分,班主任就会找他谈话。如果被谈话,原泊逐在一定时间内肯定都会成为老师重点关注的对象。   原泊逐觉得应该跟同学们说声谢谢。   只是,当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刚才帮忙一起怒怼学生会的几个男生女生已经转回了头,压根儿没看他一眼。   “第一次把学生会的人怼跑,爽啊!”   “你刚才一直拿林双徊说事儿,小心人家记恨你。”   “怕什么,林双徊脾气好,就没听说他跟人发过火,我还怕他揍我啊?”   “快站好,老班过来了!”   他们自己聊自己的,完全没有关心后面的原泊逐。   大家众志成城维护了班级的荣誉,却完全忘了差点被扣分的当事人是谁。   这也得力于原泊逐平时在班上的存在感微薄。   对此,原泊逐很欣慰。   -   校长上台讲了十分钟话。   由于联盟教育新政的正式推行,从这周开始,全校取消晚自习,六点准时放学。   此话一出,全校沸腾。   校长等大家高兴完,又说,新政给所有大型公立学校都补助了一笔奖学金。鼓励大家踊跃填写申请,本学期的所有表现和最后成绩都会成为奖学金评选的重要参考。   这个消息,相对于前一条,就没有引起大家的狂欢。   像阡城一中这样的学校,鱼龙混杂,其间不乏优秀学生,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来打发日子,混一个高中文凭。   这些学生有着相当清楚的自我认知——奖学金与他们无关。   而有一部分稳重的学霸,把激动写在眼睛里,虽然心脏狂跳,但表面却不动声色。   还是林双徊带头鼓了掌。   随即整个高三一班一起鼓掌,然后全校一起鼓掌。   等鼓掌结束,有人小声问林双徊:“这么积极,你是不是想拿奖学金?”   “还行。”   林双徊穿着不合季节的运动外套,和周围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脸上带着些笑,看谁都是一副亲和力十足的样子,说,“可以试试。”   解散的时候,一群人围着林双徊,都在聊奖学金的事。   “一万多呢,真要拿到了你得请客吧?”   “说什么屁话呢,人没拿奖学金的时候也天天请客,还能少你这一顿。”   “倒也是,嘿嘿嘿。”   大家似乎默认了,林双徊只要填了申请,奖学金肯定就能拿到手。   林双徊从高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水准,无论他平时怎么和大家要在一起,都不耽误他当个尖子生。   这一点上,大家都很佩服他。   “今儿不是三十多度吗,你怎么还穿着外套?”有人问了一嘴。   林双徊冲他抬眉:“我细皮嫩肉的,晒伤怎么办。”   他旁边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倒抽一口冷气说:“你他妈真能嘚瑟啊。”   身后忽然跟上来几个学生会的小学弟,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挤到林双徊身边:“哥,刚才升旗仪式,高三七班有人打你小报告!”   大家都很惊讶,连林双徊都愣了愣:“打我小报告?”   他和七班的人不熟,人家干嘛打他的小报告?   “就说你没穿礼仪装,又说你头发太长。明明他们那个位置根本看不到你们班,还一直提你名字,分明就是针对你!”   “头发长怎么了?招谁惹谁了?”   韩斑斓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女生,和林双徊从小学就一直同班到高中,关系很近。   很多不认识他们的人总以为两人是情侣,不过韩斑斓每次都否认得很快。   “是有点长了。”林双徊的食指勾起一绺碎发,笑说,“我这周末去剪。”   他的头发和其他男生比起来的确很长。   细软的头发微微卷曲,发尾过耳,发色很浅,阳光下泛着若隐若现的金褐色,看上去非常特别。   因为这头与众不同的头发,高一的时候,林双徊就被班主任点名,要求他以后不许烫发并立刻把头发染回黑色。   林双徊为了证明这是他自然生长下的状态还费了不少功夫。   如今倒是没有人会纠结他微微卷曲的头发,究竟是不是在理发店精心设计过的造型。   但林双徊头发极强的生长速度还是一度让大家震惊。   果不其然,一提到这茬,就有人惊叹:“我记得你开学的时候就剪过一次啊?这怎么一个月不到,长得比韩斑斓还长了!”   “说真的,佪哥要是和斓姐走一块儿,从背影瞧我真不一定能认出谁是女生。”   韩斑斓本来还一脸严肃地盯着林双徊的头发,一听这话就炸了,朝说话的人一脚踹了过去,说:“我现在教教你怎么认?”   林双徊看着他们一路打闹,只笑着不说话。   身旁的学弟忽然拽了拽林双徊的袖子,压着嗓子跟他指了一个方向,说:   “学长你看,就是那个戴眼镜儿的高个子。就他带头打你小报告!”   林双徊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   人群中的原泊逐一个人走着,身边没有结伴的同学。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背脊笔挺身材高挑修长,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拔尖的水准,但却没有发挥这种身高的优势。   因为他总是垂着头,厚重的刘海和笨拙的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显得精神不振的样子,削弱了他本身的挺拔,在人群中沉默地隐匿。   总体来说是个非常不起眼的人。   林双徊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你们跑去扣人家分了?”   学弟挠头:“他自己着装不规范嘛。”   “你们是只扣了人家的没扣我是吧?”   “那当然,我怎么会扣哥的分!”   “我就知道……”   林双徊叹气。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扣分,反正他只要参加一两个比赛或活动就能加回来,   “学生会树立点威信不容易,别在这种小事儿上搞特殊对待,下不为例啊。”   “哦……知道了哥。”   韩斑斓已经揍完人,又调头回来走到林双徊旁边,问:“明明人家学弟早就提醒了你今天穿礼仪装,你怎么不听招呼,这不是给别人工作添麻烦吗?”   林双徊没想到这事儿又绕回他头上了,张口就来:“啊这,我……忘了,体谅一下,最近记性不好。”   学弟摆手:“没事没事,今天什么分都不扣。本来以为校长要严查的,结果最后也没查。”   林双徊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不辛苦!”   回教学楼的时候,高三年级和其他年级岔开了。   学弟们和林双徊挥手告别。   韩斑斓撞了林双徊肩膀一下,笑眯眯道:“你在二年级的声望真高,我看他们恨不得在学生会立个你的雕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双徊蹙了蹙眉,很轻地抽了抽气。   韩斑斓一愣:“怎么了?”   林双徊满脸幽怨:“你撞痛我了。”   韩斑斓傻眼。   “斓姐,你悠着点,我们徊哥哥细皮嫩肉的,撞坏了怎么办!”   韩斑斓翻了个白眼:“林双徊,我真想揍你。”   大家都打趣着林双徊最近越发做作,上周他明明没感冒却戴口罩,娇气得不了。   林双徊对这些调侃向来一笑置之。   只是没人注意他笑着的时候,嘴唇血色全无。   回教室前,林双徊借口去个洗手间,和几个人分开了。   他走到人比较少的教师厕所,直接进了隔间。   闷热的校服外套脱掉,里面是不合身的宽大T恤。   林双徊的目光扫过手臂,又扯了扯衣领,余光看到肩膀,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那副人前总是插科打诨的笑容褪去,林双徊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有种疏离的冷。   手臂和肩膀上斑驳地留下了一道道红痕,青紫交加。   肩膀上快要结痂的伤口,还能窥见几天前皮开肉绽的模样。   而刚才被韩斑斓撞到的地方,皮下淤血触目惊心。   林双徊蹙眉,检查了一下伤口没有撕裂,才面不改色地重新穿上了衣服,走出隔间。   刚好碰到年级主任来上厕所。   “这儿是教职工专用,你小子还挺会找地方。”   年级主任文仲认识林双徊,倒也不批评。   林双徊先是一愣,随后乖乖鞠躬:“主任好,主任拜拜。”   “拜什么拜,我正好跟你说事儿。找时间你去一趟教导处,填个奖学金申请。这可不止是钱不钱的问题,教育局很重视每个学校第一批申领奖学金的学生,有机会保送联盟学院。”   普通高中每年能教出一个联盟学院的学生,就算是青史留名了。   林双徊的成绩虽然不是稳稳当当的全校第一,但他综合素质很高,脑子活泛,从高一到高三都是优秀学生,又当过学生会会长,真要选一个保送名额,他的机会很大。   能去联盟学院读书,几乎是每个学生的最高理想。   但奇怪的是,听到文仲的话,林双徊却没有多高兴。   他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礼貌性地露出他擅长的笑,说:“知道了,谢谢主任。” 第2章   对原泊逐而言,这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下午六点,下课铃响起。   如同校长在升旗仪式上所说,学校准时放学。   除了做值日的同学,大家都疾速冲出教室。   原泊逐是今天的值日生之一。   但几分钟后,他成了唯一一个留在教室的人。   因为和他分配到一起的班喆向他发出请求:“我爷爷今天七十大寿,全家都在等我一个人开饭。原同学,你帮帮忙!下次我会帮你的!”   原泊逐花了一秒钟的工夫来思考,拒绝和接受哪一个更麻烦。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拒绝帮忙,这个同学就要留下来和原泊逐一起进行长达至少十分钟的清扫的行动。   接受请求,他虽然会多做点活儿,但能落个清净。   而且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是有好处的。   不用担心在放学路上碰到老师,或是碰巧和同学坐上同一路公交。   思考完毕,原泊逐选择了接受:“嗯。”   班喆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帮忙,已经把书包都收拾好跑到了教室门口。   看他果然没有拒绝,便露出感激的笑,交代了一声:“这学期垃圾处理点换到教学楼后面的花坛了,你丢垃圾的时候别扔错地方,会扣分的。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关窗,谢啦,拜拜!”   原泊逐还没来得及点头,对方已经风也似的跑掉了。   原泊逐开始了一个人的清扫。   其实做值日并不累,只是要当最后一个走的人,很多同学不愿意。   以前和人一起值日的时候,原泊逐就经常收到类似的请求。让他去倒垃圾,让他最后一个走。   在众人眼里,原泊逐是个不起眼没脾气又十分老实的同学。   因为原泊逐太沉闷,太安静,从来不和班上的男生玩在一起。加上他笨重的眼镜和发型,把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显得整个人呆头呆脑,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太在意这个人。   让原泊逐帮忙做事,也是没有心理负担的。   因为原泊逐不会斤斤计较。   扫完地,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树叶摩挲的声音。   擦啦擦啦。   原泊逐抬头看去,发现了学校里吃百家饭长大的流浪猫。   两年前这只橘猫还只有巴掌大,骨瘦如柴,现在已经胖到连上树都很困难的地步。大抵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喂得太好。   它笨重却执着地趴在五楼高的树枝上——能到这个高度,大橘也是有点本领在身上的。   但显然,这根摇摇欲坠的细条逐渐撑不起它的重量。   大橘很坚强也很执着,仍在往前爬。   一只麻雀正僵硬着身子缩在枝头,看上去不太敢飞,因为它和大橘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超过一猫爪,随时可能同归于尽。   鸟不飞,怕惊动猫。猫不扑,怕掉下树。   原泊逐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几分钟后,他拖完了地,拿着拖把准备去洗。   路过讲台的时候,他发现窗外一猫一鸟竟然还在僵持。   原泊逐垂下眸子,思索片刻。   忽然摸起黑板槽的一根粉笔头,朝着窗外抬手一掷。   一道残影咻的一下凌空划过。   明明原泊逐的动作并不大,仿佛没有用力,但风声凌利得像刀锋,粉笔头击中目标的刹那,树枝劈成两截。   唰啦——   小鸟儿趁机扑棱着翅膀疾速飞走。   大橘被忽然震颤的树枝一抖,炸了毛地抱住枝头,进退两难,很是尴尬。   原泊逐站在讲台的位置,隔着窗户两米远,遥遥望着大橘。   猫也扭头看他。   竖瞳发出幽幽暗光。   “喵!”   坏爷好事,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等爷从树上下去,必撕你书!   嘶,我怎么下去。   虽然猫不会说人话,但原泊逐可以读懂它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又慢慢悠悠伸出手去。   掌背一翻,双指并拢,指节向下一压的工夫,就见窗外倏尔刮起一阵大风。   树叶猛然颤动,枝头乱舞。   大橘一惊,死死抱住脚下摇摇欲坠的枝干。   “走。”原泊逐说。   猫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抱住的那根树枝已经被风刮得弯了腰,靠近了安全地带。   它趁势一跳,跃到对面更加粗壮的树干上,又来回几个飞窜,最后稳稳落地。   你不说我也会自己走!   大橘高傲抬头。   然而优雅的猫步还没踏出去,就惊恐地竖起尾巴,从一楼花坛仰着脖子往上看。   喵的,我刚才是不是听懂人话了?   -   做完教室的卫生,原泊逐去拿书包,顺便把手机开了机。   这一开机,就听到咻咻咻的群消息声。   【幸福快乐圆圆一家】   -玉树临风圆哥哥:今天也不回来。   -圆爸:又去哪儿?   -玉树临风圆哥哥:去鬼混。[害羞.jpg]   -圆爸:抽时间回来办个手续吧。   -玉树临风圆哥哥:蛤?啥手续?   -圆爸:想个办法把你从我们家户口本弄出去。   -玉树临风圆哥哥:QAQ爸爸别这样。我明天就回来了,我保证今天是最后一天,再让我玩玩嘛。   -A塔罗六爻占星看手相请预约:@玉树临风圆哥哥,我算到你今天有血光之灾,小心死外边儿,小傻鼻。   -玉树临风圆哥哥:[怒.jpg]你死了我都不会死,老妖婆。   -A塔罗六爻占星看手相请预约:@圆爸,爸爸他骂我。   -玉树临风圆哥哥:明明是你先挑衅的!!!@圆爸,爸爸QAQ原挽姣这个毒妇公然挑拨离间   -圆爸:退群了,886   原泊逐刷了一下群消息,看到聊天记录已经是两小时前了,就没有回。   他收拾好书包往外走的时候,教学楼已经很安静。   走出去后,他拎着垃圾袋绕到教学楼后面,去找同学口中新的垃圾处理点。   处理点并不难找,就在花坛后面的空地处。   但不巧,这里有人。   高矮胖瘦四个人,在烟雾缭绕中,一靠近就能闻到不学无术的气味——是学校里有名的四个混子,自称校霸的人物。   四位校霸正靠在角落抽烟聊天。   “我真服了,不知道那个韩斑斓在拽什么,居然给了我一巴掌,操!真当老子多稀罕她。”   “她也就仗着那个林双徊罩着她。”   “林双徊算什么叼毛,细胳膊细腿儿的,老子一拧就断!”   “算了吧,林双徊身边儿天天跟一堆人,尤其那个老跟他屁股后面儿蹭饭吃的于阳恩,听说高一刚进校的时候打架很猛,跟他们那伙杠上了不划算也没必要。”   “操,那他妈我这一巴掌白挨了?”   “你往开了想,你不是还摸了她脸吗,也不——喂,谁他妈在那儿?!”   原泊逐不认识他们,但对他们有点印象。   大概是因为这几个人经常在各楼层乱窜,又有着一中校霸的名头,很难不记住他们的脸。   普通学生看见混混扎堆儿,第一反应都是避之不及。   原泊逐也是普通学生,所以他打算原地调头。   垃圾带到学校外扔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就在他往后退的时候,校霸中的一个人忽然朝他喊了一声:“喂,那个眼镜儿,跑什么。”   原泊逐想了想,转头看了他一眼。   “听墙根听爽了吧?他妈的,还想跑,抽你信吗!”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四个仍然吞云吐雾,没有要冲上来揍人的意思。   胖的那个还打趣说:“你别这么凶,本来看着就挺呆的,再把人吓傻了。”   “嘁,这眼镜儿长得就呆,怪我?”   高的那个抬着下巴,颐指气使地对原泊逐说:“你,对,就你。来都来了,认识一下。几年级的啊?”   他们当然不是对原泊逐感兴趣,只不过是个开场白。   这么问,就是要知道原泊逐的身份,以便他们施压。   原泊逐看着他们,并不想透露自己的班级姓名。   沉默显然惹得对方不高兴。   矮的那个忽然把快要抽完的烟头往原泊逐身上一扔,骂了句:“哑巴啊?!”   原泊逐蹙眉。   看到落到脚跟的烟头,面无表情地抬脚,踩灭了。   这时,对方已经走了过来,仰头看了一眼原泊逐胸前的校牌,念了出来:“高三七班,原泊逐。行,记着你了,小子。”   他身高不足一米七,但自认为气势很足,高抬起胳膊,在原泊逐肩膀上拍了拍:“现在,滚去学校外面儿超市买两包烟回来。给你十分钟,超过一分钟,我揍你一拳,听见没?”   他们几个在学校里面横行霸道惯了,最喜欢欺负那些看起来脾气温顺老实的“好学生”。   因为这些学生最听话,最胆小。   在他们看来,原泊逐也是这种人。   被欺负了都不敢跟老师告状的那种傻子。   “说话啊?”见原泊逐没反应,面前的人又说,“真哑巴呢,听没听见!”   原泊逐一米八的个头,看向矮个儿时,还得低下头。下巴微微内敛,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哦。”   但没有后话。   对方嗤笑一声:“还真像个呆子。”   “鸟儿胆,吓傻了吧。”高个儿哼了一声,又冲原泊逐道,“听见了就赶紧去,指着贵的买,敢买低于二十的,回来我就弄你。”   他故意拔高音量,吼着说,气势很足。   原泊逐没有回答。   但因为他表情淡淡,加之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平静的气场,总让人以为他是顺从的。   等那几个一校之霸发表了他们收取过路费的宣言后,原泊逐推了推眼镜,忽然朝着他们往前走了一步。   高的那个眼睛一瞪,瞬间站直了身子进入备战状态,以为原泊逐要发难。   他在心里快速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原泊逐的身形,发现单挑未必占优势。   但他们这边有四个人,没理由怵一个眼镜仔。   “你小子干嘛?!”   四个人攻守兼备,气势很足。   然而刚说完这话,原泊逐就径直路过了他们,并将手里的垃圾袋稳稳抛进垃圾桶里。   转回身,他实事求是地回答四人:   “丢垃圾。”   “……”   “……”   几个人相互瞧了一眼,总觉得原泊逐这个口气让他们不爽。   因为太冷静,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对他们的敬畏和毕恭毕敬。   但想想,这个人等下要去给他们买烟,又好像没有得罪他们。   最后四个人古里古怪地盯着原泊逐说:“赶紧的,去买烟!”   -   原泊逐当然不会去买烟。   他没把这事儿放心上,甚至在路过操场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那四个人。   足球场上,一些精力旺盛的同学放学了也没有立刻回家,还在挥汗如雨。   看到这幅场景,原泊逐忽然想起,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运动了。   在学校里,原泊逐会尽可能避免一切集体运动。   他不参与其中倒不完全因为不想社交,而是出于诸多考量。   打球,游泳,田径。   诸如此类的活动,原泊逐不仅不能从中体会到快乐,还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体素质超乎寻常的秘密。   倘若轻易与同学一起进行各种比赛,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因为打破各种记录而成为众人焦点——   这不是他自作多情。   原泊逐在小学的时候就曾因为“一不小心”在体育考试时用一分钟跑完了一千米,而引起同学老师的集体围观讨论。   这个打破世界纪录的成绩,由于太过惊人,以至于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他跑完了一公里,但最后讨论的结果出来,体育老师还是坚持认为原泊逐一定是少跑了两圈。   并批评他说:“人怎么可能用一分钟跑完一千米呢?小小年纪,不要搞作弊那一套哈。”   原泊逐当然没有和老师辩驳,乖乖地“承认错误”然后放慢速度和大家一起加跑两圈直到终点。   除了那次,还有一次更早的危机,让原泊逐体会过受到万众瞩目的尴尬。   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原泊逐参与了一个集体活动:套圈。   老师让每个小朋友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礼物摆出来,大家各有十次投圈的机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那个礼物。   原本是个放松身心,逗小朋友开心的游戏,奈何原泊逐碰巧是第一个套圈的人。   他十发十中,游戏直接结束——   其他的小朋友都哭了,因为原泊逐一个人拿走了一半的礼物。   有几个没哭的孩子叉着腰抗议,声称要把原泊逐赶出大班,因为他残忍地用十个圈,套走了所有人的快乐。   幼儿园的老师们也在手忙脚乱中震惊不已。   安抚完小朋友,老师们还不忘打电话给原泊逐的父亲原纪朗,说,原泊逐这个小朋友是个套圈天才,好好培养,大有可为。   原泊逐从头到尾都很茫然且后悔。   茫然是因为他不知道会套圈算什么天才。   后悔是因为,那天以后,老师只要看见一个圆圆的东西,就会递给他,满怀期待地盯着他说:“崽,再套一个给老师看看。”   原泊逐忍受这种天才的负担,直到幼儿园毕业。   那以后,他也深刻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小孩当中就要做个小孩,在普通人中,就要做个普通人。   原泊逐本身是热衷运动的。   只是基于以上原因,他需要特定的场地。   比如凌晨两点的山顶。   那个时间点,山上空无一人,他可以在那里尽情地“锻炼”。   尽管有一次,原泊逐练剑时,没有控制好剑气,以至城南玄天山脉地动山摇,一夜惊动成千上万的野生动物群体搬家,鸟兽散尽,第二天还被新闻报道成“末日来临的前兆”,险些引起大患。   但好在原泊逐没有暴露。   至今都无人知道,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原泊逐差点把玄天山的某个山头削平。   说起来,前段时间暑假,明明有大把时间,原泊逐却一直没有机会再去爬山。   因为他每天都在做兼职,白天夜里都不歇着。   没有机会搞锻炼。   从初中到现在,原泊逐做过很多兼职,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家教、各种服务员、咖啡师、调酒师、驯兽师、私家侦探、地下组织编外人员等……   原泊逐一般根据他当时所需要的钱,来决定做什么工作。   这个暑假,原泊逐挣了不少钱,但都用来给自己买了手机和电脑,兜里甚至都剩不了几块零钱。   他本身花钱不多,所以也没有抱怨过。   这些本该是家长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如果父母忘记了,原泊逐也从不向他们开口。   倒不是因为原家穷。   主要是因为最近他父亲陷入了中年危机——   他父亲原纪朗是一家上市集团项目公司里的市场部负责人,年薪高的时候一年也能拿个百来万。这个收入水平,即便在阡城这种一线城市,也很体面了。   但问题出在,这一百万,要养活一家五口。   大儿子原栖风今年二十八岁,一事无成,靠着啃老每天游手好闲,在外面吃喝玩乐,整日整夜不归家。   每个月不知道干了什么,伸手就要拿五位数的零花钱。   大女儿原挽姣,今年也二十八岁,在生活上面还算省心,自己有门赚钱的手艺。唯一的问题就是特别爱帅哥,年轻的小帅哥。动不动就给弟弟们花钱,把自己搞得入不敷出。   原纪朗也经常接济她。   这还不止。   家里最大的开支,是原泊逐的母亲柊舒。   柊舒今年四十二岁,还没退休,在一家公司里当会计,每个月工资到手八千,听上去也不少。但她花钱大手大脚,从来不懂节俭二字。   去一次美容院能充十万块钱的会员,逛商场只要看到最喜欢的,不问价格,定要拿到手。   原纪朗非常宠爱自己的老婆,一般情况下,只要不破产,他都会满足柊舒的一切要求。   有了这些花销,原纪朗的薪资已经很危险。   偏偏他最近又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看中了市中心的一片新建的别墅区,听说那里是联盟政府打造的全球第一大优质住宅区,能买到那里的房子,除了有钱还得有身份地位。   原纪朗的中年危机体现在,他特别想住进大房子。   原泊逐替他算过,要买那个小区的房子,他们全家要不吃不喝且长命百岁活够三百二十八年。   明知道不可能,但原纪朗非常坚定,并表示,他退休以前一定能带着一家人搬进去。   于是最近,全家上下都陪着他省吃俭用。   好在原泊逐作为小儿子,一点不让人操心,在这个科技与娱乐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的时代,他每个月拿着紧巴巴的一千块钱零花钱却从不抱怨。   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他都有——靠自己的双手挣来。   现在手机和电脑都有了,原泊逐不用那么勤快地兼职。   所以这个周末的夜里,他大概就可以去愉快地锻炼身体了。   “小心!”   “啊啊啊天哪!!”   在原泊逐埋头走神的时候,忽然几声尖叫自球场方向响起。   原泊逐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冲他飞来。   果不其然,在他抬头的瞬间,余光捕捉到一颗来势汹汹的足球正带着风飞速砸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泊逐的OS》:   1.小鸟,可爱,救之。   2.大橘,毛茸茸,救之。   3.离开学校后似乎忘了什么不太重要的事。 第3章   胳膊条件反射地抬起来,但瞬间又压了下去。   最后,原泊逐什么都没有做,仿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样,顺着被砸中的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镜掉落在地,他捡起来擦了擦,看见上面的裂痕,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但还是沉默地戴好。   几个男生朝他跑来,满脸歉意。   “对不起啊同学!你没事吧?”   “刚才那一球我踢得挺使劲的,很疼吧?医务室应该还没关门,我们送你过去!”   原泊逐说:“没事。”   这个球的力道因为距离的拉远而削弱了很多,加上他刚才不动声色地侧了点角度,其实没有真的砸到他。   他不完全躲开,主要考虑到在刚才那种突发状况下,一个埋头走路的人要躲开或者接到球的几率无线趋近于0。被砸中才是正常情况。   原泊逐相当熟练地扮演着一个普通人。   他在几个男生的搀扶下站起来,接连摆手以示自己并不用去医务室,然后迈步离开。   原泊逐走得太利落,几个本以为闯祸了的男生都松了口气。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   “他长这么高,怎么没在篮球队见过?”   “高有什么用,打球又不是只看身高。而且你看他的眼镜片,好家伙,一指厚,一看就是说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一个。”   后来的两个女生听见他们在说闲话,也朝原泊逐的背影望去,没看出什么特别,就抱起球啐了句:   “你们几个是不是看人家长得高就嫉妒,砸了人还挺能耐,背后嚼舌根。”   被看破心思的青春期少男们尴尬挠头,但又不想被比下去,倔强地梗着脖子:“切。嫉妒什么,我才十七,还能长好吧?”   “哦,你最好是。”   ***   公交车晃晃悠悠,开到站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落日。   月亮出来,原泊逐还没有回家。   那一球,把原泊逐的眼镜砸坏了。   他只能先绕道去离家最近的眼镜店,问人家能不能修。   “镜架没事,主要是镜片碎了。重新给你定做吧,最快周五来取。”工作人员检查完之后,对原泊逐说,“要补六百块钱。”   原泊逐蹙了蹙眉。   对方以为他是嫌贵,就说:“你这个度数特别高,一年都很难有人做一副,我们要去专门调货,很麻烦的。”   原泊逐点点头,没说别的。   他总不能解释说,他的眼睛没有近视,戴一千多度的眼镜也不是为了看清楚东西,反而是为了阻绝视线。   原泊逐先天身体素质优于常人,五感敏锐无比,不戴眼镜的时候,世界在他眼前像个高清缩略图,一旦原泊逐的视线停留在某个地方,就会无限放大那个区域的一切。   他之所以要戴不适合他的高度数眼镜,是不想在和人说话的时候,连他们脸上每根汗毛的动态都看得一清二楚。   眼镜店的工作人员和店长出于担心,怕他没有眼镜生活不便,就问他要不要先买一副固定度数的眼镜回去应急。   “不贵,一千五百度的就八百块钱一副。如果加散光,就是九百。”   原泊逐摇摇头:“不用。”   他不喜欢浪费钱。   从眼镜店走出来,原泊逐在门口站了会儿,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   有时候学会克制对世界的好奇,少看少听少关注,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方式。   原泊逐从小到大就贯彻执行了“没看见就当没发生”的战略方针,他认为行之有效。   而现在,眼镜拿掉,万物在视野里水落石出拨云见月,原泊逐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尽管太阳已经落下,路灯颤颤巍巍地亮着虚弱的微光,一切被笼罩成晦暗不清的灰色,但原泊逐还是把周围百米内的所有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   两个街口外的那根电线杆上贴着的“旺铺招租”上被小孩拿笔划花的电话号码。   以及一头横看竖看都不应该出现在市区里的大型兽类,正鲜血淋淋,奄奄一息地躺在路灯下。   -   “……你确定是狼吗?万一是狗呢。报警不是浪费警力吗。”   “废话,你见过这么大的狗啊?它爪子都比你头大了!受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活不活得了。”   几个饭后散步的人围在一起,又好奇又害怕地站在路边,观察着倒在地上的那头难说是狼还是别的东西的野兽。   原泊逐敛着下巴,想若无其事经过他们,走向回家的路。   只要他不靠近,这街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与这些看热闹的人群擦身而过瞬间,原泊逐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余光瞥见受伤的狼尾挣扎着挥了起来,奄奄一息的呼吸中发出野兽的嘶鸣。   原泊逐垂下眼眸,内心告诫自己:不要理会。   这时,忽然有个路人建议道:   “我看还是先报警吧,这要万一是个珍稀物种,得马上隔离保护起来。”   很多碎片似的想法七零八落地散在眼前——   原泊逐很清楚,他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在大街上乐于助人的。   每多管一次闲事,就有被人围观的风险。   但原泊逐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在热心路人们拨打报警电话以前,他忽然原地向后转。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受伤的野兽跟前。   他看见兽耳上戴着一枚银色的耳钉。   在昏暗的天色下,隐隐发着亮光。   这是原栖风二十五岁的那年,原泊逐送给他哥的生日礼物。   看到这个,他并不意外。   众人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走近了鲜血淋漓的野兽身旁,都感到惊慌:   “诶诶诶,同学你干什么?!别靠近——”   “小心这狼爪子挠你!”   原泊逐充耳不闻,蹲下身子,摸了摸野兽脑袋,拿出并不精湛的演技,抬头告诉大家说:   “这是狗。”   “……哈?”   “小伙子你别乱说啊,这东西站起来得有两米高,你说它是狗?”   原泊逐信念感很强,点了点头,重复道:“他是狗。”   大家都不信。   原泊逐也不多解释,俯下身对着瘫倒在低的孤狼低声说:“你是狗,我就带你走。”   “……”   野兽沉默。   野兽呼噜了片刻。   野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的:   “汪。”   路人惊呆。   “狼不是这样叫的吧!”   “难、难道真的是大狗?”   “虽然但是,这个狗叫,标准得过分啊……”   原泊逐抬眼,语气淡淡打断他们的讨论:“你们带他去医院?他腹部撕裂,后腿骨折,内脏受损情况不清楚,花点钱可以救。”   “啊这。”   “……。”   原泊逐一声不吭,目光挨个扫边路人。看看谁想愿意管这门子闲事。   “我可找不到宠物医院。”   “这又不是我们养的,凭什么让我们送?!”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走走走——”   都是看热闹的,没人真想抱着这么大一头“狗”大晚上找医院。   不过半分钟,人群尽数散去。   原泊逐俯身,托起体型硕大的孤狼,毫不费力地半抱起来。   等走到无人的河岸边,借着及腰的芦苇丛,才把它放下。   又从背包里摸出纸巾,沾了水,给它擦了擦身上的血渍。   原泊逐简单检查了一下,是真的伤得不轻。   不知道原栖风最近在外面鬼混什么,竟然连兽态原形都给人打出来了。   单从作战能力上来说,能和原栖风打成平手的人一定不简单。更何况,现在看起来,原栖风是惨败。   但好在,兽人血统毕竟不是普通的动物,自我修复能力很快。   只要没有伤及能量腺和心脏,把他放在这儿不出一晚,就能自愈。   原泊逐心里推算着,表面却不露声色。   只在清理血痂时,悄悄拔了几根兽尾的毛。   因为伤口很多,疼痛泛滥,原栖风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   为了假装自己没有认出来这头狼是他的大哥,原泊逐镇定自若地把他按流浪狗处理。   擦完血迹,原泊逐就站了起来,说:“我走了,你保重。”   兽态的原栖风呼吸浑浊,大脑昏沉,闻言,只是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原泊逐。   为了巩固自己是条狗的事实,他又汪了一声。   然后目送原泊逐离开。   看着自己单纯善良的弟弟慢慢远去,原栖风缩在河岸的芦苇丛后,庆幸地想,还好原泊逐眼神不好,是狼是狗都分不清。   “我的傻弟弟。”   -   自从原泊逐八月份过了十八岁生日,柊舒和原纪朗带着他去医院检查了很多次,确认他很健康,且没有任何特殊状况以后,家里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奇怪。   爸爸妈妈还好,主要就是哥哥姐姐。   刚才原栖风原形毕露倒在街头,差点被人当成珍稀物种扭送警察局,如果不是原泊逐反应迅速,把他带走,他们家从今天起就会少一口人。   原泊逐以为这就算完。   没想到回家,又看见消失几天的原挽姣,正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瞪大了一双眼睛,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   原泊逐一言不发换好拖鞋,从玄关走进去。   整整两分钟,原挽姣都没有任何动作。   走到沙发前,原泊逐喊了一声:“姐。”   原挽姣没有回答。   原泊逐毫不犹豫地决定,无视她,回房间写作业。   他刚推开卧室房门,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针正好走向八点整。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咚”的一声。   与此同时,沙发上仿佛灵魂出窍的原挽姣忽然猛烈抽气:“呼!呃!哈——”   一阵不似人的号叫声以后,原挽姣回神了。   原泊逐的手还放在门把上,进退两难。   “阿逐,你回来啦。”   原挽姣先是伸了个懒腰,再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原泊逐,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我刚才在沙发上睡着了,你怎么没叫我。”   原泊逐转身看着她,目光顿了顿,沉吟片刻,欲言又止。   “哦对了,爸妈今天不回来吃饭,”原挽姣笑了笑,生硬地转移话题,说:   “美容院做活动,满一万立减三十,妈妈今晚要做全套保养,十点前回不来。爸爸要加班,新项目在外地,估计下周才能结束。原栖风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今天就咱俩吃饭,我叫个外卖吧?”   原泊逐点头。   尽管他对此充满疑惑。   其实从很久以前,原泊逐就弄不懂这事儿——   他的妈妈柊舒,表面看起来是个普通公司的财务工作者,然而真实的身份,却是前星际大盗舒·洛洛白唯一的女儿。   明明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拿着洛洛白的信物,去某个遥远的星球,带回价值连城的宝藏。   别说做美容,只要这位星盗第一继承人想要,她可以干脆就买下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美容院。   可柊舒仍然蜗居在这个不到一百平米的小房子里,和一家五口瓜分着仅有的生存空间。每月要靠省吃俭用或者盘剥父亲私房钱去美容院蹭打折活动。   奇怪的不只是妈妈,还有他那个中年危机的爸爸原纪朗。   原纪朗看上去每天为了个他的项目奖金累死累活,头发日渐稀疏,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社畜。实   则他过去却是联盟旧政的秘密特工,一个正儿八经为星球抛头颅洒热血的无名战士。   新政当局天天想着重金返聘他这样的优秀老员工,却屡次惨遭拒绝。   原纪朗舍弃所有别人求之不来的福利,现在却为了换个大房子,每天加班到两鬓斑驳。   原泊逐不懂。   但他不会追问。   现在比爸妈更让他头疼的,是眼前的原挽姣。   “你想吃什么?烧烤炸鸡火锅披萨——”   原挽姣还没发现问题,拿着手机刷外卖软件。   说完,却没等来弟弟回应。   她警觉地敛了笑容,犹豫地看向原泊逐。   原泊逐只欲言又止盯着她。   “干嘛不说话,怎么了?”   原挽姣慢腾腾收起手机,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原泊逐点头:“嗯。”   原挽姣如临大敌一般,身子轻微绷紧:“你看到了什么?!”   原泊逐措辞少许,道:“你流鼻血了。”   原挽姣:“?”   她下意识抬手一抹,果然满手猩红湿热。   随即,原挽姣“啊”的一声高亢震吼,直奔到洗手间。   嘭!   浴室门火速关上。   原泊逐无声叹气。   何止流鼻血。   原挽姣完全是七窍流血,双目通红,犹如鬼门关闯过一回。脖子上青筋暴起,头顶甚至冒着热气。   像个诈尸的女鬼。   浴室里面很快传来水声,以及原挽姣垂死挣扎的解释:   “我今天去参加漫展!co…cos丧尸,回来忘记卸妆了,我马上洗完澡就出来哦。”   如此拙劣的谎话,没有人会信。   但原泊逐不会扫兴,只说了声:“好。”   进到卧室,关上门。   ***   人要守住秘密是很消耗精力的事。   在学校里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生活,实则需要耗费极大的忍耐力,要做到完美克制,三缄其口,更是难上加难。   但原泊逐做到了。   而且他的秘密,一守就是十八年。   至今,仍然没有人知道,他们平平无奇的五口之家里,哥哥是个觉醒了血狼种兽人血统的稀有种,姐姐是个继承了通灵血脉的女巫,母亲是前星际大盗唯一的女儿,父亲是曾经在各大星系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命特工。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以为捂得严严实实的身份,其实早就被这个家里看上去最普通的原泊逐看透了。   而原泊逐之所以对这一切了如指掌,都是因为——   他是穿书者。   十八年前,柊舒怀胎十月,正待临盆。   彼时,整个阡城的夏日突然被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的黑暗中。苍穹仿佛被人撕裂,从巨大的缝隙里透出刺目而诡谲的光。   伴随着那场被新闻媒体称为“鬼日”的奇特天气,一位来自异世的修仙者灵魂被卷入这个世界。   于是,修行千百年,离飞升仅一步之遥的原泊逐,在雷劫当日殒身,穿越成为了一名呱呱坠地的婴儿。   原泊逐知道这是一个书中世界,只是他穿越的时间早于主线剧情多年。   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原泊逐拥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去避免靠近主线剧情。   离主角团越远,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就越简单,平静。   生活在他的掌握中无波无澜地度过了十八年。   只是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从上个月——也就是原泊逐十八岁生日以后——他的哥哥姐姐露出破绽的机会越来越多。   要努力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显然并不容易。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瘫倒在床上。   因为太过疲乏,也不大想做作业了,缓缓闭上眼睛……   只能说,幸好他擅长规避风险,即便每次都千钧一发,原泊逐也总能从容应对。   现在,他再次守住了每个人的秘密。   今天也是平凡又普通的一天。   -   作者有话要说:   -   原泊逐:我们是平凡又普通的一家人。   原栖风(抱住兽耳):是的,吧?   原挽姣(擦掉一脸血):是的哦。 第4章   -   第二天原泊逐起了个大早,晨跑了一个小时回来,正好看见原挽姣拿着把剪刀靠在门口等他。   昨晚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两个人看上去都很自然。   姐姐还是那个靠谱的体贴的好姐姐,弟弟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乖弟弟。   原泊逐看到剪刀后顿了顿。   他应该还没有告诉原挽姣自己要修理刘海的事。   “我掐指一算,猜到你会需要这个服务。”原挽姣咔擦咔擦摆弄了一下剪刀,问,“还照以前那么修?”   原泊逐走到沙发,坐下:“嗯。”   话音未落,原挽姣已经手起刀落,喀嚓一下,给原泊逐的刘海来了一刀。   光线明亮,大功告成。   原挽姣满意地看了看弟弟,越瞧越帅,只觉得他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面若冠玉,无数溢美之词用在原泊逐身上,原挽姣都觉得不为过。   总之这张脸好像就挑不出个错来。   几秒种后,她终于意识到今天的原泊逐有哪里不一样。   “啊!你今天不戴眼镜啊!?早该这样了,早就该这样了。”   原挽姣很欣慰。   原泊逐给自己配的那副眼镜非常可怕,戴上去几乎让整个人的脸看上去变了形,平时她根本看不到原泊逐这副俊生生的模样,所以现在稀奇极了。   “你那副镜架款式太老啦,而且镜片又那么厚,隔着眼镜看你眼睛就跟缩水了似的。你去配隐形了吗?”   她不问,原泊逐险些忘记了。   沉默片刻,原泊逐忽然转身走回卧室,掏出了一副备用的眼镜戴上。   然后面无表情又坐回餐桌。   原挽姣看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连连皱着眉:“你干嘛非得戴啊!丑死了!”   原泊逐说:“习惯。”   “但这副不是初中配的吗,你看看,镜腿儿都是松的。而且度数合适吗?”   原挽姣真看不下去他这么糟践自己,“你这多好看一双招子啊,就配副隐形吧,求你了,姐给你出钱。”   “不会戴。”   “我教你啊!”   “不。”   “你这样交不到女朋友的。”原挽姣说着话,就要去摘他的眼镜,说,“年纪轻轻不爱打扮,这像话吗?”   原泊逐往后躲了一下,没让她得逞。   原挽姣想了想,忽然另起话头道:“说起来,弟弟,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   “你不用瞒着老姐,我又不是你哥那个大嘴巴,你告诉我,我肯定不会跟爸妈讲。”   “没有。”   “不可能啊,你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原泊逐不再回答,默默拿起面包开吃。   妈妈昨晚回得晚,这会儿还在睡,原栖风一夜未归,现在也没有出现的迹象。   餐桌上吃早饭的只有原泊逐和原挽姣两个人。   原挽姣或许是觉得无聊,一定要找点事儿干:“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她知道弟弟无聊的性格,但就喜欢逗他。   因为原泊逐的表情很少,几乎不会给出太多有趣的反馈,所以挑战原泊逐的底线,一向是他们家的传统项目。   说完,她就开始窸窸窣窣捣腾起来,一会儿沾点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一会儿掐指念咒,叽里呱啦。   半晌后,她“啊”的一声,道:“你的命盘太奇怪了吧,算来算去都是剪不断理还乱……不行,我得用我的大招了。”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信?觉得我又在逗你?唉,来来来——”   原挽姣忽然抬起胳膊,挽了个花里胡哨的手花,变魔术似的变出一颗浑浊不清的水晶球,道,   “今天就给你开开眼——哦,还没告诉过你,姐姐我啊,其实是个能预知未来的女巫哦。看,这就是我的本命法器!”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场自白,原泊逐没有表现出惊讶,或好奇。   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不接话,原挽姣也不着急,继续自说自话着:   “阿逐,你知道吗,在形形色色的人类中,一直隐藏着无数千奇百怪的神秘种族,他们比普通人类强悍,拥有奇特的血脉和异能,但又与人类看上去没有差别。我们称这种人为稀有血种,他们往往会在十六岁到十八岁时觉醒。”   她说话一点不停顿,仿佛早就打好腹稿,   “在你十八岁以前,我看你骨骼清奇,占出你命里带牛逼,还以为你会觉醒出什么稀有血脉。没想到十八岁生日过了,你仍然是个平平无奇的男高中生。”   “但是我很高兴……因为一旦觉醒了血脉,就会招惹很多麻烦,失去自由的人生很可怕的,就这样当个普通人,挺好。”   原挽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两两弯月牙,瞳孔从缝隙中泛出褐色的光。   说着,就用纤长的手指绕着水晶球拍打一圈,然后念了一堆咒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今天就来给你正式露一手。”   忽然,那水晶球发出刺目光芒,直直射向墙面。   唰的一下,原本空荡的墙壁上陡然铺开一片灿烂光影。   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粉色与蓝色的光芒在交叉与融合,最后成为一大片耀目的金。   原挽姣满脸骄傲地指了指墙上的光说,   “瞧,我的本命法器说,你十八岁这年命犯桃花!”   她一副认真至极的模样,揉着鼻尖开始分析:   “恩……你的近期运势是冲撞和邂逅,到处都有新的可能性。水晶说,注意一切合理的意外。”   “当巧合频繁出现时,它们就不再是巧合,而是宿命哦。”   任她夸夸其谈,原泊逐一个字都没回。   他只不声不响抬起手来,戳了戳她的水晶球。   原挽姣一惊,抱住自己的水晶球凶道:“你做什么!这可是——”   原泊逐抢答:“投影仪。”   原挽姣瞪大眼睛:“呸,这是我的占卜法器。”   原泊逐:“这是投影仪。”   原挽姣:“你不懂,我不怪你。毕竟我们女巫一族的血脉相当罕见了。但我还是要给你科普一下,这不是投影仪,这是我的女巫之力凝结而成的本命水晶。”   原泊逐没再说话,默默垂眸。   忽然,他往前走了一步,到餐桌脚蹲下了身子。   咔。   原泊逐拔掉了投影仪的电源。   下一刻,墙上的金色光环消失。   原挽姣:“?!”   原泊逐两根手指捻着蓝牙插头,站起身来看着原挽姣,说:“本命水晶?”   “……”   “女巫?”   “……”   原挽姣眨了眨眼,短短时间里眼神变了很多次。   最后,突然露出个灿烂的笑。   “好啦好啦。跟你开个玩笑嘛!怎么样,演得不错吧?”   “很烂。”   “哼,臭弟弟!”   原挽姣哼哼一声,丝毫不为自己胡闹感到羞愧,把水晶球揣回兜里,转身开开心心地跑去厨房倒了杯牛奶,给原泊逐端了过来。   “再附赠你一个秘密,姐姐夜观星象看到你以后身高189,八块腹肌九头身,力拔山兮气盖世,现在多喝牛奶可以早日达成目标哦。”   原泊逐接过了杯子但没有喝,只道:“少看中二漫画。”   原挽姣耸耸肩:“每个女孩都有魔法少女的梦,你真是不解风情。”   “哦。”   原泊逐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放下牛奶杯,拿起凳子上的书包背好,说,“我去上学了。”   “好的呢。”   原挽姣看他走到玄关换鞋,脸上满是慈爱与欣慰。   在原泊逐开门走出去的那一瞬,她忽然开口,笑容意味深长,   “——我的投影仪算得可准了,阿逐,最近要注意你身边的桃~花~哦!”   -   原泊逐并没有把命犯桃花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放在心上。   虽然一开始,他也险些被原挽姣信誓旦旦的模样唬住,但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准的。   原泊逐的这幅身体和灵魂的所有信息都对不上,原挽姣拿他的八字和命盘测出来的大概率根本不是原泊逐的运势。   果不其然,这一整周的生活和前十八年一样,循规蹈矩,乏善可陈,无事发生。   直到周五这天,原泊逐已经彻底把原挽姣说的话抛在了脑后。   因为临近周末,今天所有人都坐不住。   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就能感觉到大家的兴奋。   原泊逐也很期待周末的到来。   他在网上找人定做的一把复刻版流光宝刀到货了,光是想想也觉得手痒。 第三节 课下课,挨了两节语文连堂的大家憋坏了,一窝蜂围在一起侃天侃地。   原泊逐仍然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与所有人相安无事。   不主动社交,也没有人和他搭话。   他和别人的热闹是离得远的。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下课就有很多人围过来。   当然,不是围着原泊逐。   而是围着原泊逐的同桌,秦睿。   上周调整座位以后,秦睿首次成为了原泊逐的同桌。   这是个家里很趁钱的富二代,性格开朗外向,爱打游戏爱打球,没事儿就请身边的人喝水吃零食泡网吧。   秦睿擅长和人打交道,在班上人缘不错。   这会儿一堆人围在秦睿的座位旁,他们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比如就要月考了,比如年级上谁和谁在谈恋爱,谁和谁约了架,又比如原定于上周的迎新晚会延期到十月。   这些乍一听乱七八糟的消息,几乎就是整个高三七班全部的课间娱乐。   但原泊逐并不关心。   他的成绩稳定,不会进步也不会退步,不会早恋,不会打架,也不会在迎新晚会上表演任何节目。   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有人说问了一嘴:   “你们都看前几天的新闻了吗?我一直以为特种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真的有啊!”   “那个不叫特种人,那叫稀有种!科学一点的说法是,他们的血脉传承自几十万年前一次高纬生物入侵留下的后代,这种血脉基因历经数万年演变,在和人类的相互磨合中最后保存了部分适宜人体的能量,并和人类基因完全融合——听说几千万人里能有一个继承稀有血脉的人。”   “啧,多少年前的传说了,新闻打假无数次,还搁这儿迷信呢。”   “不是迷信好吗,你自己去看看之前的新闻头条,有人在玩无人机的时候,拍到在城南的星洲酒店顶层,有个长着老鹰翅膀的人抓着一头狼飞了过去——网上还有视频呢,你不信自己去看。”   原泊逐微微偏头,蹙了眉。   长着老鹰翅膀的人。   狼。   直觉告诉他,应该和原栖风有关。   “他不信我信!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等我十八岁生日肯定就能觉醒自己的稀有血脉!”   “傻逼。你要真是稀有血脉,都等不到你上高中,人家特殊血种管理局就把你带走了。”   “我肯定是!你等着吧,我十八岁那天必觉醒兽人之魂!”   有关新闻的信息很少,原泊逐并没有听到他想听的。   天马行空的男高中生们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会觉醒某种强大的血脉,成为万中无一的强者。   同桌秦睿倒是对此完全不相信,只觉得视频里的鹰翅人是特效。   他这样的富二代,生活优渥,要风得风,从出生就已经站在金字塔尖,根本不在乎什么血脉不血脉的。   秦睿不屑地耸耸肩,道:“再牛逼的兽人,挡得住一颗子弹吗?”   旁边的人都笑了:“五米之外,子弹最快,五米之内——”   “子弹又快又准!”   “哈哈哈!!”   这是典型的不了解稀有血脉的人才能开出的玩笑话。   在场所有人里,大概只有原泊逐才会知道,一个完全觉醒了血脉的兽人拥有怎样超越寻常的物理外挂。   别说五米,倘若是个纯血种——父母都是血脉觉醒的异能者——这样的人,血脉爆发后,在百米之外取他人性命也易如反掌。   大家开完玩笑,对新闻的好奇也突然削减了不少,因为这种都市传说离他们太遥远,没人太放在心上。   秦睿忽然问:“对了,今晚还有谁没通知到?”   “群公告挂一天了,全班都知道了吧。”   “那就行,今天不来的可吃亏。”   秦睿翘着二郎腿,忽然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皮夹,里面翻出一张锃光瓦亮的金卡,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听到有人问,他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我专程找我爸拿的‘不夜洲’顶级VIP卡!今晚我带你们吃香喝辣。”   “哇靠,牛逼啊!”   不夜洲是一家全球顶级高端会所。   据说要受邀入会不仅需要缴纳千万会员费,还必须经过层层资产和身份的评估,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年才能拿到一张金卡。   不夜洲在全球有只有十家分所,阡城的这家场地是全球最大的,内部像个小型海城,从吃喝玩乐到衣食住行,只要你是会员,都能享受到最顶尖的服务,就算在里面住个一年半载也不会觉得局促腻味,还有二十四艘大型豪华游艇随时可以开往公海。   很多人以能进到其中为荣,就连在里面当个服务生都可以算是一次奢华的经历。   秦睿在七班的富二代形象已经众人皆知,但大家没想到他连不夜洲都能进去,还能带着大家一块儿进。   “我靠,秦睿,我们真的都能进去吗?你别逗我们啊!”   教室里所有人闻风而动,都挤了过来。   吵闹,拥挤,尖锐刺耳的笑声和人身上散发着的热浪。   原泊逐垂着眸,默默站起身。   他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走出了教室。   “我十八岁生日好吗?请你们去不夜洲玩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晚上时间充足,我还带你们出海呢!”   秦睿嘴上说得嘚瑟,其实他没有讲清楚的一点是,金卡会员只能在不夜洲外环的宴客厅里预订酒席,要想进到俱乐部的中心地带,那又是另一个级别了。   不过对于一群高中生来说,能进到不夜洲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大家哇的一声,纷纷赞叹他耿直。   但有人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说:“……秦睿,你同桌好像没在群里。”   他抬手,指的是原泊逐离开的方向。   “我同桌?”秦睿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原泊逐,   “哦哦哦,他啊……你还别说,明明就坐我旁边儿,我怎么把这人给忘了。等会儿我问问他吧。”   -   这副旧眼镜确实已经不抵用,这几天戴着原泊逐时常要去扶一下。   今天光是一上午的时间就松了三次。   原泊逐低头洗手的时候,一块镜片竟然直接掉进了水池。   “……”   他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把镜片捡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镜框的小螺丝不见了,没法安回去。   原泊逐戴着残缺的眼镜回到教室,忽然体会到了一种睁眼瞎的错觉。   两边眼睛不同的分辨率,导致世界在他眼前摇晃错位。   一般来说,班上不会有人注意到原泊逐,更不会关心他的眼镜是不是坏了。   但今天,同桌秦睿竟然主动找他说话。   “你——”   秦睿刚发出个声音,就卡住,挺尴尬的。   他从来没有看过,有人能把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戴出狼狈的感觉。   原泊逐刚坐下,转头看他:“嗯?”   “你,镜片怎么了?”   “掉了。”原泊逐抬起手,掌心躺着一块厚厚的玻璃。   是他的镜片。   秦睿眼睛视力良好,从不戴眼镜。在他看来,镜片都没了,那这副眼镜就是坏了,用不了了。他不理解原泊逐为什么还坚强地戴着。   “那你现在看得清吗?”   “有点晕。”原泊逐努力在两个不同分辨率中对焦。   “换一副呗,都这样了还戴着啊?”   “可以修。”   “哦。”   秦睿也没多想,兀自结束这个话题,问原泊逐,“今天你晚上有空没?我过生日,请咱们全班去吃饭。”   两个人同桌了一段时间,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这么多话。   秦睿没想过会被拒绝。   对他而言,原泊逐这种同学,在班上没有人气,没有朋友,不爱说话,没有闪光点,是很可怜的。   他们无法像秦睿这种外向活泼的人一样,主动和人玩在一起,也很少被别人重视,更加不会被邀请参加过任何有意义的活动。   他们活在一个非常孤独的世界。   只要有人对他们施以善意,发出邀请,他们都不会拒绝。   因为这是边缘人们千载难逢融入集体的机会。   他一定很感激我。   秦睿想。   “生日快乐。”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祝福秦睿,又说,“我去不了。”   秦睿:“???”   他没想到对方拒绝得这么痛快:“我们晚上去不夜洲,你知道不夜洲吗?”   “嗯。”   “那你还不去?我可以带你们坐游艇出海,请你们坐阡城第一大的摩天轮,我还预约了一条两百公斤金枪鱼的开刀秀!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   原泊逐点头。   “那你——”   “不去。”原泊逐对于和几十个同学一起聚餐这件事一点都不感兴趣,“祝你们玩得愉快。”   秦睿目瞪口呆。   这份惊讶,直到吃午饭时,秦睿都还没有消化。   教室里其他人都去食堂抢饭了,留下一群男生围着正在自我纠结的秦睿。   他们看他表情古怪,就问他怎么了。   秦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拒绝我了。”   “啊?”   “我的同桌,他拒绝了我的生日宴邀请。他不想去不夜洲,他竟然一点都不想去不夜洲!”秦睿捂脸,感到震惊,“为什么?!”   那可是不夜洲!   就连大人们听见这个名字,都会头皮发麻诚惶诚恐的顶级富人俱乐部!   有谁会不动心呢?   “难道,他讨厌我?”秦睿越想越有可能。   没有人会不渴望去不夜洲见世面。   原泊逐拒绝得那么果断,可能只是因为讨厌秦睿这个人!   秦睿立刻感到焦虑。   他一向以班级人气王自称,交朋友是他的一大爱好,也是他觉得自己最擅长的事。   虽然他并不在意原泊逐这个人,也不想和闷头闷脑的同桌交朋友,但如果先一步被拒绝,就会让秦睿感到严重的自尊受挫。   他趴在桌子上大呼:“他怎么能在生日这天拒绝我!”   “你同桌?谁啊……哦哦,原泊逐啊。”班喆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摇摇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   “他不去很正常啦,不是因为讨厌你。”   秦睿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班喆一屁股坐在了原泊逐的位子上,耸耸肩,解释说:“他家境好像不太好吧,我暑假看到他在街上发传单,上周去咖啡馆,也碰到他在打工。”   几个男生听得瞠目结舌:“才高中,就开始自己打工挣钱啦?”   秦睿更是震惊无比,但他还是不理解:“可是我请客,又不让他花钱。”   “但你生日,人家去吃饭的总不好不送礼物吧。你这么有钱,又看不上便宜货,原同学这种家庭条件,能买到什么好东西呢?他肯定是能避则避啦。”   班喆说得有理有据,大家就信以为真。   “怪不得他从来不和别人一起吃饭。”有人感慨说。   秦睿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想到了原泊逐的眼镜,心里顿时觉得同情:怪不得坏了都舍不得换,原来是穷。   秦睿和自己的新同桌很少说话,但也知道原泊逐是个老实沉闷的性子,在班上不怎么有存在感。   唯一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年四季只穿校服。   没错,只穿校服。   十多岁的青春期少年们,多半还是有爱美之心的,有时候趁着换季,会把新买的外套穿在校服外面,也不管好不好看,总之比校服潮流时尚得多。   除非被老师点名批评,否则这类情况会蔓延至各个年级各个班。   到了凛冬,几乎所有人就都不穿校服了。   羽绒外套,棉服,款式浮夸的长风衣,棒球服,卫衣,大家穿着各种各样的新衣服来学校比美。只有原泊逐雷打不动地穿着校服。   不管升温降温,没有人看他穿过特别厚的衣服。   秦睿之前不了解原泊逐,现在忽然想通了:哦,不是不想穿,可能是买不起!   “告诉所有人,今天谁都不许送我礼物!”秦睿忽然红了眼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   “我一定,要请原同学一起吃饭!”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泊逐的OS》   1.早上原挽姣在试探我,她或许猜到我已经知道什么,她是很谨慎的人。   2.……也不完全谨慎。   3.什么命犯桃花,什么巧合,没有这样的事。原挽姣胡说。   4.同桌生日,祝他生日快乐。   5.什么命犯桃花,什么巧合,没有这样的事。原挽姣果然胡说。 第5章   食堂人满为患,原泊逐端着打好的饭找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个空位,在角落坐下。   一中的食堂很大,有四层,每层是不同的餐食。   楼层越高,花样越多,同样的,消费也就越高。   原泊逐大多数时候都在一楼吃饭。   倒不是因为一楼便宜,主要是一楼人少,且每天有固定配菜,免去了他思考午餐吃什么的工夫。   但显然,今天一楼食堂的人比往常多了很多。   原泊逐一开始也没有想过原因,只埋头默默吃着。   他的进食速度不快不慢。   因为食堂的菜,算不上好吃,只是为了补充体能,原泊逐也不怎么尝味儿。   “看到了吗?在那儿排队呢!”   “看到了看到了!哇……好帅啊,呜呜呜。”   原泊逐旁边坐着几个女生,她们面前什么都没有,似乎不是来吃饭的,手挽着手激动地朝食堂窗口的方向看去。   “没想到林双徊也会来食堂吃饭,看到他就觉得太幸福了。”   “旁边的女生……又是韩斑斓啊,他不会真的在和韩斑斓谈恋爱吧?”   “没有没有,昨天韩斑斓亲自去论坛发帖辟谣了。她说全世界男人死光了都不和林双徊在一起。”   “啊?她和林双徊关系不是很好嘛,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待见他。”   “就是关系太好了,没那方面心思呗。”   原泊逐忽然知道为什么今天食堂这么多人了。   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些风云人物。   阡城一中特别有名的人就那几个,林双徊算是顶尖的。   就连原泊逐这种毫不关心学校八卦的同学,也对林双徊的名字和那张脸相当熟悉。   这当然不是因为原泊逐关注他。   主要是因为,整个学校没有人不知道林双徊。   他的名字和他的各种照片,在学校各个角落被人传来传去。   除了因为林双徊是制霸学校论坛的唯一一个公认校草,还因为他从高一开始就是在国旗下演讲的常驻嘉宾,各种文艺汇演、运动比赛、学习讲座的中心人物。   高二的时候,林双徊从学生会外联部部长被提拔成了会长,这更是为他的超高人气添了一把火。   一个随和开朗亲和力十足的人,同时还具备优良的成绩和精致的长相,老师同学都称赞林双徊是最完美的学生代表,他们找不出林双徊的任何毛病。   这样一个“大”人物,今天竟然莅临学校食堂,和一众凡人一起排队打饭。   很难不引起小范围轰动。   很多人专程到一楼食堂来看他,找机会去搭话,又或者像这几个女生一样只是远远观望。   他们把林双徊当成一中吉祥物。   然而对原泊逐而言,林双徊这样受欢迎的人,等同于万众瞩目,等同于危险危险危险。   原泊逐只想离这种人远远的。   于是默默加快了吃饭速度。   -   “学长,你今天也来食堂啊!”   “徊哥徊哥,我去四楼打包了一份干锅,一起吃啊?”   五号窗口人头攒动,大家都不是来打饭的。   食堂阿姨的勺子舀起满满一大碗红烧肉,稳稳当当地落在林双徊的盘子里。   林双徊瞳孔一颤,礼貌提醒:“阿姨,我是要旁边的小白菜……”   “好好好,白菜也给你,肉也给你,看给孩子瘦的。”   阿姨一边说,一边又夹起一块鸡腿,往林双徊已经满到快溢出来的餐盘上一放,乐呵呵地问,“还要什么不?”   林双徊抿唇,尴尬而不失感恩地一笑:“不要了,谢谢阿姨。”   他刷了两荤两素的钱,得到了七荤八素一汤一鸡腿的待遇。   再多等一会儿,阿姨恨不能给他加个盘子。   林双徊艰难地端着超重的午餐,抬头是一望无际的午饭大军,连缝隙都找不见。   但不用等他找位子,有好些人已经主动朝他招手。   认识的不认识的,统统喊着:“林双徊,来我们这儿坐啊!”   林双徊冲他们点头道谢,但没有接受好意,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班上的几个人已经提前帮他占了个座。   他等韩斑斓和于阳恩打完饭,三个人一起走过去。   “我真服了,阿姨手太抖了吧!我要的青椒炒肉,抖了两勺子只剩青椒了!我在长身体好吗!”   韩斑斓气得不行,眼睛一撇林双徊的盘子,更怒了,“靠,林双徊,你刚才打劫食堂了?”   “别说了,我刚才亲眼见证了食堂阿姨的区别对待,真的很伤人。”于阳恩眼巴巴地看着林双徊盘子里的鸡腿,恨不得口水流一地。   座位上其他人顺着于阳恩的视线,看向了林双徊的餐盘,全都露出一脸嫉恨又痛苦的表情。   林双徊坐下后,直接把自己的餐盘往中间一推,说了声:   “嗟。”   一群没有尊严的人在不到十秒的时间内,把他的食物洗劫一空。   “免费的午餐就是好吃。”于阳恩啃着鸡腿心满意足。   其他人也道:“谢谢林大爷赏赐!”   林双徊瞥他们一眼:“出息。”   他只端着汤碗,小口小口挑着里面的蔬菜,吃得很慢,碗面几乎没往下沉。   韩斑斓把腿往椅子上一放,塞进一口红烧肉,问了句:“今天干嘛不去校外吃?你以前不都说食堂太吵了吗?”   林双徊没有马上回答,等细嚼慢咽完了才说:“我等会儿要去趟教导处,时间紧。”   “是奖学金的事儿?”   “嗯。”   几个人沸腾:“牛逼啊,这是要内定你了?那今晚不得喝一顿!”   韩斑斓也高兴,拍了拍手:“去唱K!”   “好耶!唱K唱K!”   “周末吧。”   林双徊回绝得很快,表情仍然是笑着的,语气也轻轻柔柔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今晚我有事。”   韩斑斓和于阳恩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起动作浮夸地趴在了桌上,盯着林双徊:   “你背着我们养别的狗了?”   结果动作太大,用力过猛,桌子跟着两人的手一起震了震。   林双徊的汤碗差点洒了,还好他端住了,抬头笑眯眯对二人说:“想死吗。”   韩斑斓的腿从椅子上放下来,一巴掌拍于阳恩后脑勺:“快道歉,知不知道眯眯眼都是变态,小心林双徊今夜暗鲨你。”   于阳恩缩了缩脖子,非常配合地说:“对不起,是我们太怕你外面有狗,是我们小心眼,是我们不懂事了。”   还不等林双徊叫他闭嘴,旁边的过道上忽然有个女生扑了上来——   是真的扑。   林双徊一闪身,女生没有扑到他身上,但手撑住了桌子,这一下,把刚才没有打翻的汤碗彻底打翻了。   林双徊的校服外套被淋了个透。   周围几个人发出了“噫”的抽气声,大叹林双徊倒霉。   那女生身后几个同伴还在捂着脸偷笑,小声催她:“快去要电话啊!”   显然就是他们把她推过来的。   不过女生看到林双徊衣服被汤浸湿,也不敢要什么电话了,赶紧站直身子:“对、对不起!”   于阳恩和韩斑斓跟旁边的人借纸:“快快快,谁有纸巾啊!”   这话一出,辐射周围十米远,好些不认识的同学都掏出了纸递过来。   “陛下,臣救驾来迟!!”于阳恩恭恭敬敬递上餐巾纸三包。   林双徊哭笑不得,接过来擦了擦汤水。   “我不是故意的……林双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朋友刚才开玩笑推了我,我没站稳……”   看到一旁脸色忽白忽红的女孩,林双徊也没有说什么苛责的话。   他就像传闻中一样,对所有人都好脾气,开得起玩笑,也很懂绅士风度。   “别担心,”林双徊抬头安慰对方,“不烫的。”   快要急哭了的女生忽然满脸通红,半晌说不出话。   “你还搁这儿擦什么啊,快脱了,全是油——”于阳恩看不惯林双徊那副斯文的样子,说着就要帮他扒拉衣服。   林双徊面不改色按住他的手腕,然后用非常讨打的语气冲旁边的人说:“救驾,救驾,于阳恩非礼我。”   吓得钢铁直男于阳恩原地崩起三尺高:“呔,你何故污人清白!”   大家笑起来,刚才的紧张氛围散去。   那女生最后愧疚万分地走了,只是林双徊衣服上的油汤擦了半天,越弄越恶心。   他无奈站起了身:“我还是去厕所弄一下。”   于阳恩想陪他一起,伸手就要去揽林双徊。   韩斑斓吐槽:“俩大老爷们儿去厕所还要手拉手啊,真的很娘。”   “爷们儿怎么不能手拉手了。爷们儿不仅要手拉手,爷们儿还要打勾勾。”   于阳恩长得粗枝大叶,是篮球队中心成员,学生会前体育部部长,身高逼近一米九,按说是个猛男,但举手投足却十分幼稚。   他伸出自己骨节宽大的小指,冲着林双徊抛了个媚眼:“来,徊哥哥,让我们小手勾小——”   下一秒手指就被林双徊掰了。   “——啊啊啊啊啊!”   韩斑斓大笑:“叫你骚,活该。”   “喊什么喊,没用力。”   林双徊松开手,指着于阳恩的餐盘说,“吃完,浪费一口我就扣你这周素质分。”   “得嘞。”   于阳恩揉揉小指耸耸肩。   他正饿着,听林双徊这么说就不再客气,没有推辞,坐下来继续吃。   林双徊走了以后,食堂肉眼可见地也离开了很多人。   有人忽然好奇道:“其实脱了外套不就行了吗,干嘛还去洗。”   “可能真是怕晒伤?”   “你听林双徊瞎扯!他暑假跟我去徒步,晒黑了两个色号都没说话呢。”于阳恩说着就要去翻林双徊晒黑的照片。   “不过,我是记得高一那阵他身体挺差的,多跑两步都能晕倒,会不会最近缺乏锻炼,身体素质又还回去了?”   “不知道,就是娇气吧。”默默吃饭的韩斑斓忽然抬起眼,不经意打断道:   “有什么好讨论的,吃饭。”   “哦……”大家乖乖埋头苦干。   只有脑子缺根弦的于阳恩忍不住感叹:“唉,你说这人怎么天天病里病气的。”   ***   原泊逐最近老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但他猜测,能被大脑自动过滤的应该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直到这会儿,他从食堂回到教室。   在走到后门的位置时,透过门上的窗户看见了原本无人的教室里,正坐着的高矮胖瘦四个人。   他终于慢慢悠悠找回记忆。   周一放学那天,他在垃圾处理点遇到了几个刺儿头。   他们好像让他做什么,而他抛之脑后。   这事儿他忘得干干净净,是真的一点都没往心上放。没想到今天还有机会再见到四人。   原泊逐不记事并非记性不好,而是刻意为之。   他在学校里的生活向来单调朴实,几乎不会有任何突发状况和意外事故。   因此多数时候,他会人为地把对周围的注意力调低,沉浸到一种别人看不出来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意识世界。   简而言之就是常常出神。   这种出神有别于普通的发呆,是一种变相的修行,也称为意识打坐。   原泊逐站着坐着走着甚至在上课的时候,都能一边记笔记一边沉浸式放空。   它能帮助原泊逐的元神,在这副躯壳里更好地融合,并调动他潜藏在道胎中的修为来辅助掌控新身体。   这件事很重要。   如果不能融合元神与躯壳,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比如十几年前还是个幼童的原泊逐,就因为元神中强大的灵力与新身体水火不容,导致无法克制修为的爆发。   某天睡觉睡到一半,三岁的原泊逐突然在梦里捏了道诀,醒来才发现……   他把家烧了。   那晚,爸妈抱着他,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一脸茫然。   他们以为是忘了关厨房火。尽管柊舒强调她肯定关了,但由于找不出别的可能,也就只有按她记错了处理。   现在当然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原泊逐通过意识打坐,已经可以相当好地控制力量。   但他出神的时间太频繁,所以偶尔会把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抛之脑后。   没有人提醒的话,他可能一直记不起那些零碎的人和事。   比如现在这四个,本来不该出现在高三七班教室的校霸。   他们班所在的五楼,整层楼只有一个班级,被包围在各个科任办公室之间。   这四个人估计憋了一周,才想到利用午饭时间,趁老师不在来堵他。   原泊逐没有进去。   今天原泊逐吃饭速度略快,回来得早了,整层楼静悄悄的。如果走进去,那正中下怀。   要说怕,当然是怕的。   怕麻烦。   在学校这种生活简单得有些枯燥的地方,再没有比被四个惹事生非的混混缠上更麻烦的事了。   原泊逐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但也不代表他会站着不动任别人出手。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躲。   等其他同学回来,老师上楼,这四个人自然而然就会走。   所以他调转了方向,又下了楼。   原泊逐本想去操场溜一圈,但走到二楼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短促的叫声。   紧接着就是倒地的声音。   动静不大,换成旁人或许听不出来,但原泊逐耳力非凡,听得真真切切。   二楼有三个班级,一个办公室。   声音源头来自于走廊尽头的教职工专用厕所。   是老师?   原泊逐蹙了眉,脚步要停不停,在多管闲事和一走了之之间徘徊。   显然,根据各种原因,原泊逐不会是那种多管闲事的类型,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且不说老师发生意外学生去帮忙是人之常情,光从那声短暂的惊呼中,原泊逐都能感受到发出声音的人精神上巨大的惊恐惧怕。   那是一般的摔倒不会有的剧烈情绪。   思索片刻后,他还是朝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6章   -   原泊逐很少有错愕的时候。   此时此刻算一个。   他刚才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并一一为不同的突发事件,匹配上合适的处理方式。   却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预想中的危机完全不存在。   眼前,清风雅静的洗手间里只有一人一猫,以及巨大的通风窗户外吹进来的微风。   本该在食堂吃饭的某位校园男神,正仓皇地跌坐在地。   从原泊逐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震颤的肩膀,和因为紧张过头而泛红的耳尖。   在今天以前,原泊逐对林双徊这个人的印象来自于旁人的口口相传,来自于各种演讲时他作为观众的遥远打量,以及无数次毫不相干的擦肩而过。   比较深的印象就是,林双徊好像总是笑着,从来没有看见他在任何场合对谁冷过脸,也从没见他被任何事情为难住。   拿一件比较典型的事情来说,有次校联欢晚会上,舞台出现紧急状况,吊顶的灯明显松动,带动横梁的电线整个掉到半空。   一时间,演员四散奔逃,全场学生惊叫起立,灯还没砸下来,安全通道就差点发生踩踏事故——   那时,作为主持人的林双徊第一时间站出来救场。   他就在距离危险很近的地方,冷静从容地拿起麦克风,指挥大家有序退离。   全程,林双徊的声音都四平八稳,语速轻缓温柔。   慌乱的同学们逐渐意识到,也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连主持人都还能讲话呢,说明没到生死一线,于是紧张的氛围逐渐缓和,最后所有人成功疏散,而林双徊一直和老师们在现场等着工作人员的检修,并负责出面安抚同学。   那次事件后,林双徊这个人就仿佛成了定海神针,任何有他的活动,不管老师和同学都感到安心。   不仅如此,林双徊的优秀还表现在各种细节上。   比如他连国旗下演讲这种无聊的事,也要背到脱稿的程度才上台。   比如在被贴吧里的匿名校友无故造谣辱骂他背地里是个海王的时候,也只是光明正大的拿实名号回复对方:   【我想你对我有误会,我们要不要找时间聊聊?】   一个被天衣无缝的完美外表所包裹着的人。   原泊逐是这样认为的。   但现在,林双徊的形象有些变动了。   那副总是精心调配的表情已经土崩瓦解,那些为人称道的稳重从容全然不见,只剩慌乱惊恐。   而让林双徊惊恐的对象,是踩在他身上的一只猫。   胖胖的橘猫。   林双徊手边摔落一件还滴着水的校服外套,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短袖。   露出平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臂。   除了皮肤白到让原泊逐觉得异于常人以外,上面零星的淤青和正待愈合的血痂非常醒目。   天衣无缝的外壳拨开后,是并不完美的内里。   原泊逐并不想八卦,他只是下意识这么想。   肥胖过度的大橘趴在林双徊起伏不定的胸口,毛茸茸圆乎乎的脑袋一下一下蹭着他细白的脖颈。   林双徊棱角瘦削的下巴高高抬起,视死如归地憋着一口气,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绝望的挣扎。   原泊逐看不懂这个画面。   有人怕狗,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有些狗的攻击性很强,体型较大的类型更是让人难以敌御。   但猫却不至于,即便有伤人的可能性,由于体型限制,人类也总是能反抗的。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猫并不想伤害林双徊。   但林双徊现在的感觉是,他已经被猫扼住了喉咙,并且认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古怪的场景。   洗手池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均匀而迟缓地滴着水。   哒,哒,哒。   为这幅诡异的画面增添了一笔凝重。   终于到了猫咪统治世界的时刻了吗?   原泊逐冒出了这种无厘头的想法。   “走开……”   林双徊呵斥猫,只是声音抖得厉害。   虽然听得出来他很努力了,但威慑力十分有限。   大橘不仅没有被喝退,反而绵长地叫了一声:“喵~~”   然后继续蹭蹭。   “别……”   林双徊仍梗着脖子,连发出第二个音节都够呛。   冷汗打湿了发梢,甚至有一滴落在地上,场面十分紧迫的样子。   原泊逐无端想起了那天做值日时,和大橘在树上对峙了十分钟的麻雀。   他们在面对猫的时候,都有种本能的恐惧,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   但林双徊是个人类,从体型上面就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原泊逐站在门口。   他想离开。   他并不认为这个状况值得他出手。   更何况,还要付出和全校最受欢迎的人打交道的代价,太不划算。   只是当他想要转身的时候,已经晚了。   “同,同学……!”   林双徊发现他了。   虚弱而急促的声音向他求助:“帮我一下,好吗,我……对猫过敏。”   能听出来,这是林双徊最后的一点力气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离开就不太合适。   原泊逐看了林双徊一眼,在对方把自己憋气憋气前,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对猫过敏”的这个借口相当拙劣,没有人会因为对猫过敏而怕到这种地步。   但原泊逐不关心林双徊恐惧的源头。   他也就是路过顺便帮个忙,除此之外没别的。   赶猫,大概是原泊逐做的最拿手的一件事。   他向来不讨所有动物的喜欢。   那些毛茸茸的,体型小而圆的动物尤甚。   每当他试图靠近,小家伙们总是能感受到来自原泊逐身体中那股压迫万物生灵的巨大魂气——   那是原泊逐过去斩杀的无数妖兽的死魂。   为害人间的孽障被修行者斩除后,成为修行者的功德,被纳入元神中,是飞升的一项重要“指标”。   但因为原泊逐最终未能渡劫成功,因而他所背负的妖兽死魂也没有被超度,最终化作带有攻击性的魂气,靠原泊逐的修为镇压着。   这些魂气没什么大的用处,也干不了别的事儿,平时也就吓唬吓唬小动物。   像人类这种不靠直觉活着的生物,反而是感受不到的。   果不其然,原泊逐刚走过去,就已经让大橘停止了猫吸人的动作。   “喵!”大橘大叫一声。   原泊逐看它挺精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被吓跑,说不定只是坚强的猫。   只是大橘受到威胁后,无意识伸出了锋利的猫爪,猛的一下抓住了林双徊的肩膀。   那一下,林双徊忍着没出声,但表情疼的厉害。   原泊逐俯下身,准备把大橘捞走。   “喵!!”   退退退!!   原泊逐怕直接抱走它,会造成猫的应激,反而弄伤林双徊,就低声道:“松开。”   他的声音尽可能放轻,不想吓到猫。   但因为原泊逐天生嗓音沉,说出的话又总简短,便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容置喙的错觉。   像在命令。   配合着他周身若有似无的魂气,大橘立刻蔫儿了。   而且……   再次听懂人话这件事对它造成的冲击也非常大。   它惊恐交加地弓着背,猛的跳上了窗台。   “喵喵喵喵喵!”它骂骂咧咧了一阵,转身跳到树枝上。   “呼……”   林双徊刚才憋气憋到两颊通红,现在总算可以呼吸。   原泊逐看猫安全爬下树,才收起目光,看了地上的林双徊一眼。   对方撑在地上缓了两口气,然后匆匆站起来。   他略长的碎发被冷汗沾湿,狼狈地贴在额边,一双泛红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虚掩,看着有些惊魂未定。   不管怎么说,林双徊的反应实在太大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和恶犬大战了三百回合,且身受重伤。   “不好意思,见笑了。”   收拾好心情的林双徊已经找回了往日的从容得体。   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再站直的时候,全然不见了刚在倒在地上的狼狈与尴尬。   原泊逐看着他,发现林双徊在这方面有着相当惊人的天赋——   嘴角笑容的把握非常精准独到,可以做到每次都分毫不差,任何场合笑得一模一样。   “同学,你是几班的?好像平时没见过你呢,有机会我请你吃个饭吧,真的很谢谢你。”   一般以“有机会”开头的承诺,通常都是“永远没机会”的委婉表达。   原泊逐当然不会把这番话放在心上。   他也不觉得自己帮了多大的忙。   “不用。”原泊逐淡淡回答。   “我不是托词,是真的想请你吃饭。”林双徊的眼睛圆而亮,笑得明眸皓齿,声音透着股清澈爽朗,   “毕竟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刚才差点就死在猫爪下了,你救了我一命来着。”   语气轻快的一个玩笑。   换个人或许会觉得林双徊很幽默,陪他笑,气氛轻松,两人交个朋友。   但原泊逐没笑。   他觉得并不怎么好笑,并解释道:“猫杀不了人。”   “……”林双徊眨眨眼,“那倒也是,哈哈。我反应太夸张了。”   原泊逐又觉得他厉害。   这个人好像和谁都能聊得下去。   “真的不和我一起吃饭?”   林双徊脑袋一歪,卷翘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一颤。   “不。”   原泊逐下意识这么说。   但转念又觉得冷漠过头,显得自己好像很嫌弃林双徊,于是补了句,“举手之劳。”   原泊逐不想表现出对任何人有特别的情绪,讨厌和喜欢只会拉近与人的距离,朋友和仇人都会造成不必要的社交。   他和林双徊只是路人。   路人就是随口敷衍两句便道别的关系。   “好吧。”   显然,林双徊也不是非要请原泊逐吃饭。   他只是常年习惯面面俱到,总想照顾每个人的情绪,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以后有机会再说。”   这次就确实是托词了,林双徊还顺便问,“你是要用厕所吗?”   “不用。”   “那你是正好路过这里?太巧了,要不是你过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我特别怕猫,哈哈。”   “是吗。”   “……恩呢。”   气氛有片刻的冷掉。   连林双徊都接不住话的人,是少见的。   林双徊从未遇到过这种类型的人。   看着也不像是和他有过节,就只是单纯不愿意搭理他,说个话恨不能单个单个字儿往外蹦。   他也不自讨没趣了,揉了揉刚才砸到地面发痛的手肘,笑笑说:   “那既然这样,我也不耽误你啦,就拜——”   说到一半,林双徊突然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下去。   紧接着,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但也无济于事。   他想要藏起来的秘密,早已暴露无遗。   原泊逐假装没看见他脸色的变化,转身就要走。   “同、同学!”林双徊在后面喊他。   原泊逐没理。   他有种强烈的第六感,接下来林双徊要说的话会很麻烦。   对原泊逐来说,今天这种状况本身就是罕见的。   他在阡城一中读书两年多,从来没撞见过如此凑巧的事:   明明逃离食堂,就是为了远离林双徊制造出来的热闹。   但却辗转,碰到了林双徊本人。   他不大喜欢在预料之外发生的巧合。   林双徊是低调的反义词,原泊逐避之不及。   但原泊逐走得快,林双徊追得更快。   眼见就要走出门口,林双徊干脆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原泊逐下意识想甩开,好险克制住了。   否则他的力量一挥过去,难保不会把林双徊扔墙上。   “你等等!”   林双徊的声音有些急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大跨步迈到原泊逐身前的位置,还顺手关了洗手间外面的门。   林双徊先整理了一下自己微微敞开的衣领,亡羊补牢地遮住了还没痊愈的伤。   然后面对着原泊逐,收敛刚才一瞬间的惊慌,再次伪造一个亲和力十足的笑:   “同学,你应该没有误会什么吧。”   原泊逐用一个小幅度蹙眉的动作表达自己的疑惑。   “我身上的伤,你看到了吧。”   林双徊挑明话题。   原泊逐看着他:“恩。”   这不需要否认,因为林双徊皮肤很白,伤势又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青红紫,两相对比,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如果林双徊叫住他,是为了警告他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那么原泊逐理解,但觉得他多此一举了。   因为林双徊为什么受伤,谁干的,这些事原泊逐无心探究。   “——是特效妆哦。”   没有威胁,没有警告。   林双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原泊逐愣了一下。   “我怕你误会,要跟你解释一下,这不是伤呢。是我让同学帮我画的特效舞台妆。”   林双徊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连眨眼的频率都很好地控制着。   他开始解释一个原泊逐并不在乎的事情。   “迎新晚会不是推迟到下周了么,我要上台表演……小品。所以提前让他们帮我试试妆,怎么样,好真是不是?你刚才也被吓到了吧。”   为了增强说服力,林双徊咬着牙自己搓了搓手臂上的淤青,以笑容来证明自己一点都不疼。   “虽然瞅着很吓人,但其实是防水颜料,我刚才就是想洗掉这个妆,结果弄了半天擦不掉。可能要用他们卸妆的东西。”   他说得非常恳切,演得很真实。   但原泊逐觉得奇怪。   林双徊的解释破绽百出。   此时如果换成其他人,一定会大感惊讶地说:“哇这是特效妆啊。”   然后跑过去欣赏。   一旦用手碰,就是毫无疑问的揭穿。   他的伤根本经不起细看。   原泊逐猜,林双徊应该觉得他是个傻子。   傻到都不会回一句“真的吗我不信”。   由于他一直没有表现出相信的样子,林双徊的笑已经开始僵硬。   “你没见过这样的特效妆吧,是不是很……嘶、很真?”   搓着淤青的动作也越演越用力,一双原本清澈明朗的眼睛开始逐渐蒙上一层雾。   原泊逐忽然产生一种,他再不点头,林双徊就要哭了的错觉。   其实仔细想想,觉得原泊逐傻的人很多。   原栖风,原挽姣,包括他的爸妈,都时常把他当笨蛋糊弄。   假装相信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是他擅长的事。   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于是,在林双佪把自己的淤青搓成重伤以前,原泊逐终于点头了。   他对着那一眼假的“特效妆”说了句:   “恩,很真。”   -   作者有话要说:   《你舅哄他爸》 第7章   -   林双徊这辈子没有撒过如此拙劣的谎。   毫无可信度,全是破绽,愚蠢透顶。   但眼前的人竟然信了。   几分钟后,林双徊锁了门,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洗手池边,揉着眉心叹气。   他其实少有这么慌神的时候。   说到底还是怪猫。   任林双徊平时多么聪明,在被猫惊了一番后,脑子都不好使了。   他只能庆幸,那个木讷单纯的同学如此好应付。   直到离开,对方都没有多往他身上看一眼,更没有抓着他的手要求验证。   算是他好运。   否则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毫无疑问是个大麻烦。   学校里认识林双徊的人很多,他身上来路不明的伤,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会引起大范围的讨论。   大家对于真假难辨的传言向来津津乐道。   然后,林双徊就会被他的高人气反噬,各种各样针对他伤势来历的不实揣测将会把他淹没。   他能想到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朋友的过度关心,同学的频繁问候,老师的轮流谈话……   也许有人会扒出来点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扒不出来只是当个饭后谈资。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是林双徊愿意看到的。   随着几次深呼吸,他刚才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卸下力气,慢腾腾走到窗边,捡起了地上的外套。   完全被水打湿了,不能再穿。   他自己身上的T恤也因为被猫扑倒时溅了一身水,皱皱巴巴贴着皮肤,十分不舒服。   他马上就要去教导处填资料了,不可能在这里关一天。   但出去就必定会引来旁人围观。   瞒得过一个人,还能瞒过一群人吗?   如果告诉他们是和人打架,   于阳恩和韩斑斓三分钟就能集结一个十人以上的体育生团伙,吆喝着帮他报仇。   或者说自己在校外遇到打劫。   那更不可以。   老师会关切地找他了解情况并坚定地要求他报警。   正在他努力为自己的谎言查漏补缺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思绪被打乱,一下子接不上。   他掏出手机来看消息。   屏幕的幽幽白光打在林双徊脸上,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出病态。   【消息来自-陈靳】   -今晚八点,不夜洲12号游艇,准时。   林双徊没回复。   反正对方也不需要他回复。   他锁了屏把手机扔一边,拧开水龙头。   一捧冷水泼到脸上。   半晌,林双徊忽然就愣神一般,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撕咬或撞击造成的伤。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抬头时,镜子里面倒映出自己的狼狈,林双徊莫名其妙就感到神经有崩断的趋势。   铸造一座完美的高塔是有风险的,一旦它中间有某个环节松动,就会立刻坍塌,平地而起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对林双徊来说,他的高塔已经在倒塌的边缘。   他觉得很累。   隐瞒很累,伪装很累,把一切藏起来很累,在这里发呆很累,就连呼吸都很累。   突然就没有力气。   慢慢蹲下身子,叹着气,把自己埋进膝盖。   “这是在做什么。”他自言自语,“没事找事。”   咔——   门把手忽然传来很轻微的响动声。   林双徊身体一僵,面色苍白猛地站起身。   好在他上了锁,不至于让人打开门就看见他这副惨样。   没有人敲门,但一定有人动了门把。   林双徊用极快的速度拧干水池里的外套,忍着强烈的不适,把它套在身上。   “稍等。”   他对门外可能急需上厕所的人说。   片刻,林双徊已经重整情绪。   他拉开门,一切措辞就在心中——荒谬的,匪夷所思的,愚蠢透顶的措辞,他已经打好了腹稿。   然而外面竟然没有人。   门把上只挂着一件外套。   除此之外,整个楼层轻悄悄的。   林双徊的唇抿成一条紧张的线,表情一片空白,小心翼翼地取下外套,抱在怀里。   眼神茫然无措。   他几乎可以确定,是刚才那个男生放在这里的。   但对方跑的那么快,连影子都没让他看见。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前一刻还觉得走到绝路,现在又危机解除。   林双徊很快脱掉身上湿掉的衣服,换上干净的这件,然后扶着门框伸出半个脑袋去。   他冲着走廊已经没有人的方向说了声:   “谢谢。”   -   外套不是原泊逐的。   他只是从一楼的医务室里,取走了一件滞留已久无人认领的校服。   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林双徊一样,在三十度的天气下还穿两件衣服,只能暂时借用。   谨慎起见,原泊逐留了张字条在兜里——   归还至校医处。   原泊逐帮林双徊并不是出于同情或关心,更不是那种并不存在的同学情谊。   他看得出来,林双徊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身上的伤,那副小心翼翼守口如瓶的样子原泊逐很熟悉。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林双徊的狼狈,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原泊逐还是可以共情的。   守住秘密是项漫长而无聊的使命。   过程不会产生任何快乐。且一旦秘密暴露,又会造成各种各样的麻烦和痛苦。   为此,原泊逐难得一次管了闲事。   但他也有考量。   林双徊每天会和很多人打交道,原泊逐一定是这些人中最没有特点,也最让人记不清楚脸的那个。   原泊逐对自己薄弱的存在感非常有信心。   不出三天,林双徊就会忘记他长什么样。   -   临近一点,原泊逐才回了教室。   这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回来了。   各个班的班主任也准备去守着自己班的学生午休。   果不其然,热闹的教室里,已经没有了高矮胖瘦的身影。   成功摆脱他们,原泊逐很欣慰。   其实这四人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对于好拿捏的人,他们步步紧逼,绝不手软。   但遇到人多或者不利于他们发挥的时候,就绝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种人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他们把校霸这个名头看得比什么都重,享受大家畏惧他们的眼光——虽然多数时候,这种畏惧都带着些嫌恶。   这些人未必是真的本性极恶。   出于一种愚钝而野蛮的天性,他们只是享受在学校的约束下为非作歹带来的反叛的快感。   当然,这么解释,并不代表他们就可爱。   校园混混们是一群一不注意就会走向歪门邪道的群体。   原泊逐对他们的评价是,令人不会产生好感的麻烦精。   其麻烦程度和校园男神林双徊不相上下。   同属于,一旦沾上就被动触发“受人瞩目”debuff的毒源。   现在,四个毒源清除,原泊逐心情不错。   但他回到座位上,却又感觉,好像有别的麻烦正在无声无息地靠近。   具体麻烦在哪儿,尚不明确。   总之就是,一切都与往常不同——   一开始只是同桌秦睿的古怪。   整个午休,从原泊逐入睡到醒来,他都一直感受到秦睿的视线。   那种欲言又止中带着无限同情的目光,原泊逐不得其解。   再后来就是班上其他同学。   学委姜晁文把周末要做的数学练习册发给班上的同学时,专门从讲台绕了个大弯,先给原泊逐发了第一本。   虽然都是新的练习册,原泊逐也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把第一本给到自己。   但还是伸手接了:“谢谢。”   班长秦艽代表班主任向同学们宣布下周要收取班费,说完后转门盯着原泊逐补了句:“不方便上缴的同学可以私下和老师说,不用强求的。”   原泊逐觉得这句话不应该是对他说的才对。   高一高二他向来是没有漏缴过任何费用的。   但秦艽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很难说不是在指他。   整个下午,前前后后有七八个同学,在原泊逐面前表现出了不同于往常的行为。   但原泊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他是个擅长视而不见的人。   -   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全班狂欢。   “呜呼!!!”   “下课啦,撒野去~”   “聚餐聚餐聚餐!”   “秦睿,你包了几个车啊?坐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吗?”   原泊逐在这种热闹中默默隐身。   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温故自己做的周末计划。   首先是放学以后,他会先去取眼镜,让这副已经不堪重负的半只眼退休。   然后他就回家换身衣服,去几十公里外的郊野取他的快速。   快递站那么远,主要是因为网络商家不敢接他的活,复刻一把在联盟博物馆当镇馆之宝的长刀,有惹祸上身的可能。   所以原泊逐只能从黑市找的中介,整个流程非常隐蔽,连快递接收点都非同一般。   再说天黑以后,当然就是最最重要的时刻。   原泊逐会趁着没人的凌晨两点,独自一人登顶玄天山,试他心心念念的宝刀,当作锻炼身体。   完美的周末计划,从周五放学这一刻开始,就显得如此美妙。   然而,意外就发生原泊逐收拾完书包,拉上拉链的一瞬间。   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   全班同学把他拦在教室,用充满爱心与热心的眼神望着他,   异口同声地说:“原同学,和我们一起去不夜洲吧!”   那一刻,原泊逐想的不是他们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不合常理又令人尴尬的事情。   而是想,这群人里应该有一半以上,是因为叫不出他名字,所以才捡懒叫他原同学的吧。   胡思乱想的几秒中,今日寿星秦睿冲出重围,握住原泊逐的手,动情声色地邀请他:   “你不要有负担,今天虽然是我的生日,但我只是想要全班同学一起吃个饭,并不是为了收大家礼物或者别的……啊,这句不算!”   “总之就一句话,原同学,以前你总是想方设法避开大家的集体活动,班级的每一张合照都找不到你的影子。现在已经高三了,聚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今天,你就踏踏实实和我们一起玩一次吧!”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把手抽走。   他很擅长拒绝。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不需要复杂的借口和虚伪的推脱。   他只说:“抱歉,我不去。”   对原泊逐而言,集体活动永远是排在所有安排后面的,如非必要不会参加的事情。   不管同学们露出如何失望的表情,他都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门口。   然而,意外一茬接一茬。   中午没有蹲到他的四个人,这会儿正靠在走道拐角的必经之路上。   高的矮的站没站相懒洋洋打着哈欠,胖的瘦的拿着手机打着游戏。   他们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时不时抬头朝这边看来。   原泊逐站在教室门口,蹙了眉,在被他们发现前,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他向来简单的高中生活,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   前有狼后有虎的,原泊逐居然一下子做不出选择。   身后的同学们仍在七嘴八舌地劝说原泊逐:“不要这么不合群嘛,难得聚一次。”   “秦睿十八岁生日诶,别这么不给面子啦原同学!”   “那可是不夜洲啊!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原泊逐认真思考着,是应付四个一看就不好摆脱的校霸更麻烦,还是应付身后一群明明和他不熟却努力要拉他团结友爱的同学更麻烦。   半分钟后。   就在同学们都以为他这么不合群,肯定是不会答应了的时候,原泊逐转身了。   他开口道:“走吧。”   大家还愣了一下:“啊?”   秦睿问:“走哪儿?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不夜洲吗?”   原泊逐点头。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并不是非常难的选择。   他的同班同学大概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搞一顿全班到齐的聚餐,所以来极力劝说原泊逐。   但他们本身是对原泊逐不感兴趣的。   等到了不夜洲,几十个人坐上餐桌,他们的精力就会被灯红酒绿奢侈繁华的环境所吸引,立刻就忘记原泊逐的存在。   彼时,原泊逐可以完全在不和人起正面冲突的情况下,默默离席。   是万全之策。   秦睿看他答应,非常开心,揽着他的肩就说:“太好了!那你和我坐一辆车,走,我们一起下楼!”   原泊逐忍住了没有把他推开。   就这样,原泊逐在全班同学的拥挤“护送”之下,大摇大摆路过了四个校霸,前往不夜洲。   作者有话要说:   -   主角介绍之原泊逐:   男,18岁,185cm(还在长   擅长保密,擅长装傻,擅长拒绝,擅长视而不见,擅长摆脱麻烦。   但不擅长看见别人不穿外套。 第8章   二十分钟后。   原泊逐站在了不夜洲门口。   该说它不愧是让普通人心驰神往的富贵乡。   光是一个大门就气势恢宏到身后一群同学不敢喧哗。好像喘气声大点都是对这个高贵之地的不尊重似的。   大家生怕在别人面前露了怯,即便想“哇”都吞进肚子里。   从大门望进去其实看不到什么厉害的画面,只是一条车道,曲径通幽,未知全貌。   两侧绿化藏着灯带,霓虹交相辉映,给人一种光是走入其中便要得道成仙的错觉。   岗亭人员引着他们往旁侧的入口走,并告诉他们那里已经有三辆接驳车在等待。   不夜洲里面非常大,还划分了不同区域,甚至标明了机动车道和步行道。   虽然秦睿的生日派对所预订的宴客厅已经在不夜洲较为边缘的位置,但要靠腿走的话,没个半小时是到不了的。   大家分批次坐上了车,   一次性招待这么多学生,在不夜洲这种地方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这也是不夜洲针对会员子女成人礼的一种特殊优待。   平常是不可能让几十个非会员进入的。   也正因此,秦睿全程昂首挺胸,显得骄傲极了——若非是他,高三七班这四十个人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入这么牛逼的地方。   他也的确有资本骄傲。   秦睿的父亲在星际土地联盟经营房产,业务已经拓展到邻星了,据说在最近的一次联盟财富排行榜上高居前五百,拥有亿万现金资产和上千家企业,是个名副其实的巨富。   但秦睿是他父亲的第四个孩子,且他妈妈早已经在十年前和他父亲离婚再嫁。   所以他不能独享这父爱,这次成人礼也只拿到了他父亲黑卡附属的不夜洲金卡,而没有得到被父亲亲自到场庆贺生日的待遇。   每当有人用同情的眼神望着他,并试图安慰他时,秦睿都很潇洒地表示:   “别因为我爸不管我就觉得我可怜,搞清楚,本少爷有花不完的钱。”   三辆缓缓前行的接驳车开出了一百米的距离后,眼前风光豁然开朗。   不夜洲内部的流光溢彩立马铺陈开来。   “哇……”   从进门起就大气儿不敢喘的同学们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大家欣赏着这传说中的洞天福地,原本与自己遥不可及的土地正被他们踩在脚下。   所有人都感到自己在这一刻被镀上一层昂贵的保护色。   这座由金钱筑造而成的梦幻之城,似真非真,闪烁着海市蜃楼般的光。   夕阳西下,金黄晚霞把面无表情的原泊逐照得更加麻木。   在所有人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和怎么都止不住的惊叹声中,原泊逐浅浅打了个哈欠。   不夜洲。   这种奢靡浮华,众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对原泊逐却没有任何吸引力。   在这里,人们常常产生一种错觉——金钱可以购买一切。   很多人通过不夜洲的顶级服务,寻找可供他们满足欲望的东西。   而恰恰,对原泊逐来说,钱又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口腹欲,虚荣心,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也只是过眼云烟,不过如此。   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在原泊逐成为“原泊逐”以前,他是修真界有望飞升第一人。   十年筑基百年结丹三百年化神登顶修真界,如此奇迹一般的修行速度,让他成为可望不可及的传说。   迈入渡劫期前,八十一位大乘佛修登门求请,四十九个昼夜不眠不休论道讲经,三万修士奔赴仙门,只为听原泊逐良言一句指点迷津,打通悟道最后一窍。   当年的原泊逐,随口一言也是修真界金科玉律,五湖四海百门千宗,甘心情愿拜他羽下。   金钱权力,应有尽有,凡胎仙体,一念之间。   然而诱惑在前,原泊逐从没放在心上。   他用凡人几世岁月修了一辈子清心寡欲。   连唾手可得的天下苍生都不曾放在眼里,不夜洲提供的富人娱乐,原泊逐就更是没什么兴趣。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   不夜洲,他来得都有点腻了。   -   进到生日宴会厅所在的独栋以后,同学们终于可以放飞自我。   正如原泊逐所想,在这个环境中,大家果然很快就把他遗忘了。   尤其是坐上餐桌,来自各个国家的珍稀食材和顶级料理摆在面前,同学们都在掏出手机拍照。   倒是秦睿前前后后关心了原泊逐好几次。   比如问他需不需要把刀叉换成筷子,闻不闻得惯二十万一斤的白松露的味儿,教他怎么吃一条手臂长的皮皮虾,告诉他那一小碗价值八千元的佛跳墙冷了就不好吃了,顺便再提醒他鱼子酱这种几百块一勺的便宜东西管够,不用省着吃。   原泊逐全程不怎么说话,只是礼貌性地“恩”“好”。   考虑到秦睿是今天的寿星,不好让他冷场,原泊逐偶尔也会多说几个字:“哦,这样。”   班上几个比较活跃的男生坐不住,围着这栋三层楼高的玻璃房逛了一圈,回来手里各自抱着一瓶酒,惊喜地跑过来告诉大家:   “这宴客厅超级大!楼上还有唱歌游泳打保龄球的地方!”   “我本来以为我们的包厢就是一个大房间,没想到是一整栋房子。”   “天呐,虽然早就想过不夜洲里面会很漂亮,但真的进来了还是觉得夸张。这是人间天堂吧?”   “还记得吗,刚才开接驳车的那个服务生说,我们一路上路过的所有酒窖,餐厅,礼品橱窗甚至超市,都是免费供应。”   秦睿听他们讨论起来,就放过了原泊逐,高抬着下巴说:   “当然啊,进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办个会员卡都要成百上千万了,这些小东西不收费也是应该的。”   在所有人惊呼之前,他接着说,“刚才有个岔路口,进去又是另一个区域,里面什么高尔夫骑马攀岩滑雪冲浪泡温泉还有阡城最大摩天轮……哎呀反正你们想得到的,都在那一片。”   “不夜洲特别大,没个几天是逛不完的,今天咱们只有一晚上,等吃了饭我先带你们玩最厉害的几样。”   这一番话再次引起众人欢呼。   原泊逐独自沉默地进食。   在其他人进行社交的时候,他已经吃饱了。   眼角余光撇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刚过七点。   等秦睿切完蛋糕,他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走了。   -   不夜洲北面环海,二十几艘游艇停靠在港池,有几艘正亮着灯,还有一艘看起来正准备出航。   一般来说,出海派对都是在白天进行。   因为夜里的海面危机四伏,风大浪大温度也低,如果船只出现问题也不好及时救援。   即便出航也会限制距离,至少不会开出十海里,以便遇到风浪随时返航。   林双徊不喜欢海,也不会游泳。   走在摇摇晃晃的浮桥上时,他甚至悄悄捏紧了拳头,好像这样可以稍微减轻一些心理负担。   陈靳约他来不夜洲,说要为上次不小心伤了他的事道歉。   林双徊一个字都没信。   但他还是来了。   明知道来了就没好事,但又觉得,万一呢?万一陈靳真的想跟他道歉呢?   那天他鲜血淋漓的样子,说不定真的让陈靳心软了。   那是他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总能有点骨肉亲情的吧?   爸爸也说这辈子都不要他进家门,但还是每个月准时打钱给他呢,再恨也不能切断血缘至亲的关系吧?   抱着这种近乎自欺欺人的想法,林双徊走到了游艇前。   船手看了他一眼,确认身份后,让他上了船。   音响震得人脚麻,甲板和飞桥全是陈靳叫来的人,正宾主尽欢地享受派对。   林双徊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为了不要在陈靳的朋友面前丢脸,他动用了衣橱里最拿得出手的一件白衬衫。这是去年伯客赛的春季系列,穿它的都是贵族纨绔,娱圈顶流,一件买下来七万多,花掉了他小半年的生活费。   不过林双徊不缺钱,所以买的也不心疼。   只是当时想着,把这衣服穿回家过年。   结果一如过去的十几年一样,陈家没有给他发来邀请。   所以这衣服就一直挂在衣橱,没机会穿。   今天换上了,林双徊才觉得什么叫人靠衣装。在镜子前欣赏了好久,觉得自己真帅。   原本应该打上领结的襟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稍显正式但又不至于死气沉沉。   林双徊觉得这样就稳妥。   他今天这么帅,陈靳也不可能挑的出毛病。   上了游艇,林双徊便拿出他最擅长的笑,最得体的礼仪,背脊挺直走上飞桥。   期间,他对路过的每个人,都报以彬彬有礼的问好,和风度翩翩的笑容。   成功收获所有人的好感和女孩儿们的青睐——   即便从三岁就被送出陈家,也看不出来他身上野孩子的样子。   很多人还以为他是哪个家族的新贵,纷纷耳语打听。   这些人不认识林双徊,很正常。   陈靳天天都在换朋友,包括女朋友。   看到林双徊走上来,陈靳搂着身边的女孩儿,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只表情古怪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打了个响指,让DJ停一下音乐。   船上突然安静。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弟弟。”   他嘴上这么说,却仍然没有站起来,反而脑袋一歪,贴在新女友肩膀上,懒懒笑道,   “就是那个出生害死我妈,两岁弄瞎我一只眼睛,被六个算命大师说天煞孤星命里克亲,被我爸赶出门十四年的……亲弟弟。”   林双徊在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走到他面前。   被这样介绍,林双徊也一点不生气,他仍然笑着,大大方方对所有人挥手打招呼,说:   “对,是我。各位晚上好啊。”   -   阡城首富陈家有一个不被承认的二少爷,这是圈内不公开却又人尽皆知的秘闻。   很少有人见过他,但很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据说他出生那一刻,原本身体一切健康的母亲林妁焉突然就失去了生命体征——在没有难产,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情况下,连医生都查不出什么原因,突然就器官衰竭而亡。   陈沣爱妻如命,视若珍宝,却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她,噩耗犹如五雷轰顶,原本的喜事变成丧事。   新生儿的到来没有给陈家带去任何喜悦,只有沉痛绵长的悲伤和死亡。   陈沣不相信妻子是无故死亡,必要查出缘由,整整两年,寻找无数名医无数医学机构,都没有得到一个解释。   后来他开始迷信算命。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着了魔,但陈沣相信那些大师的话。   他们自称来自巫妖一族,拥有预知未来探索过去的能力。   他们告诉陈沣,林妁焉会死,是因为那个孩子。   那是个不祥的血脉,吸取了母体的生命力,从而让自己活下来。   陈沣一开始也不敢完全相信,他试图找出儿子无辜的证据。   直到某天,十一岁的大儿子陈靳满脸是血跑到他面前,说弟弟把他眼睛刺瞎了。   那一刻,陈沣对自己的小儿子恨之入骨。   杀了他最爱的妻子,还要伤害他捧在手心的大儿子。   林双徊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是个不祥之物!   自称巫妖的算命大师告诉他,这孩子命里克亲,留在身边对陈家有碍,如果长大后觉醒血脉,那更是要血洗家族的灾难之相。   于是陈沣惶恐不安地把不到三岁的林双徊赶出陈家,寄养在外,花钱雇人照顾,自己则避而远之。   最开始几年并不顺利。   有些保姆拿钱不办事,背地里对林双徊不太好。   还是邻居报警说有人夜里虐打小孩儿,才传到陈靳耳朵里。   陈沣无法忘怀丧妻之痛,但也不想看人伤害自己儿子,所以前前后后换了很多人。   等林双徊长大了,就顺利很多。   差不多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懂事,不哭不闹不淘气,和照顾他的保姆也相处很好。   学校,街坊邻居,没有不夸奖林双徊的。   这孩子长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活泼伶俐,性子却出乎意料的沉稳听话,很会讨大人欢心。   这么些年,虽然父子从不见面,但林双徊乖巧温顺的样子也让人心软。   陈沣从一开始完全不肯联系他,到现在偶尔也会发短信问他,是否缺钱,哪里有需要可以提。   除了不能回家,父子关系似乎有所缓和。   对外人来说,陈家的这笔旧账至今仍然个谈资,很多人不了解原委,只知道陈家小儿子因为弄瞎大儿子而被赶出去。   哥哥陈靳是这些年,唯一会经常约林双徊见面的陈家人。   不是他不怕“天煞孤星命里克亲”的说法,而是他太恨林双徊,恨大过忌惮。   他的右眼,虽然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陈靳把一切归罪于林双徊,恨不能也挖了他一颗眼珠来赔罪。所以他经常找林双徊的麻烦。   虽然林双徊自己记不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但哥哥说得情真意切,恨得要死要活,他也只好认下这个罪名。   也因此,这些年,林双徊一直在为两岁的自己赎罪。   他很希望做点什么来缓和兄弟关系。因为陈靳是他和那个家唯一的联系。   除此之外,他已经离家很远。   -   “晚上好,哥哥。”   林双徊对所有人打完招呼以后,看向陈靳。   “嘶,瞧你穿的什么?”   陈靳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露出遗憾的眼神,“一件来路不明的破烂,你怎么好意思穿它来见我?爸爸给你的钱不够你穿高定吗?”   林双徊盯着他看了两眼,笑容没变,道:“钱是够的,但我的身份不够,人家品牌不卖给我。”   陈靳就喜欢听这些,他很清楚。   果不其然,知道林双徊有困难,陈靳就舒坦了。他让DJ继续放音乐,并告知船长准备出海。   音乐响起来,大家的视线却没有从林双徊身上转移。   有人小声说:“怎么他也来了,不是说兄弟俩关系不好吗。”   也有人小声答:“当个乐子呗。陈大少折腾人的招数可多了。”   陈靳从头到尾没让他坐,等船启动了,干脆转过头去和自己的新女朋友浓情蜜意,不再理会林双徊。   林双徊站到旁边一点,偶尔回敬他人探究的目光,没有表现出局促或尴尬。   他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他来这里,只是等着一句不知道能不能等来的“对不起”,期待一下不可能修复的兄弟关系能不能发生奇迹。   夜里的海面风特别大,加上船开得快,林双徊忽然就有点冷了。   他抬头看着已经高高挂起的月亮,开始无聊地数星星。   但数来数去,都觉得数不清楚,最后就放弃了,出神地望着海边。   二十分钟后,船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们停在了距离港口十海里左右的地方,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是死了掉海里来不及救的距离。   林双徊没来由地想。   一杯酒递到他跟前,是陈靳的新女友。   “你哥哥让你喝一杯。”   她也不懂两兄弟之间奇怪的氛围,陈靳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了。   林双徊抬头冲她笑,接过酒以后说了句:“谢谢嫂子。”   那女孩儿脸一下就红了。   其实,今天这个派对让她非常不舒服。   在场没谁把她当个人物,都认为她是有钱就给上的外围女。也没人理会过她,把她当成陈靳的一个挂件。   但其实,她真的只是在和陈靳谈恋爱,陈靳也是花了点功夫才把她追到手的。   不过说出来都没人信,而且陈靳也从不解释。   林双徊的这一声嫂子,叫得她心里一软。   她忽然咬咬唇,借着背对着陈靳的角度,对林双徊无声说了句:   “……别喝。”   然后匆匆转身,跑到陈靳身边坐下了。   - 第9章   林双徊一顿,少有的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陈靳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他。   看着酒杯,林双徊嘴角迟迟没能重新笑起来。   “你明年就十八岁了。”   一直拿他当空气的陈靳忽然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然后举着手里的威士忌,与他手中的香槟碰了碰,又说,   “爸爸很信那些大师的话,只要你成年了还没有觉醒那什么什么破玩意儿,你就能回家了。开心吗?”   那些人说,如果林双徊十八岁还没有觉醒任何稀有血脉,说明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母亲的死或许和他无关。   但如果觉醒了,那么必定就是林双徊害死了林妁焉,而未来,他不祥的血脉还会牵连整个陈家。   而现在,距离林双徊十八岁,还有几个月。   陈沣其实已经渐渐心软,开始等待小儿子回家的那天。   但显然,陈靳并不想弟弟回来。   说完,陈靳仰头喝掉了一整杯酒,然后看着林双徊。   “你也干啊。怎么?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我气,甩我脸子是吧?”   陈靳看他端着酒杯不动,嗤笑道,“那能怪我吗,是你太怕猫了。这毛病得改。”   有几个陈靳的狐朋狗友聚了过来,没什么眼力见儿地加入话题,听到一半就接茬:   “怕猫?谁啊,连猫都怕,这么胆小。”   陈靳朝林双徊努努嘴,满脸不屑:“他呗,我难得邀请他去我新家参观,还把我最心爱的猫放到院子里陪他玩,结果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哭着叫救命,哈哈哈!”   众人跟着一起笑,评价林双徊娇弱。   林双徊垂着眸,嘴角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他怕猫这件事确实很值得笑话。   但那天,陈靳放出来的那只猫,是体重逼近四十公斤的猞猁,而且还是陈靳刚买回来,没有养熟的野物。   它不服驯养,保留狩猎本能,把突然出现的林双徊当成敌人,差点将他当场撕碎。   林双徊是连看见一只橘猫都会喘不过气来的废物,哪里经得住那种场面。   他最后虽然不至于屁滚尿流,但一路跌跌撞撞,在晕过去的边缘。   不过他没有哭着叫救命,这是陈靳胡说的。   林双徊知道陈靳喜欢折腾他,但不会真的杀了他。陈靳只是想看他难受,看他痛了,就舒坦了。   在猞猁抓破林双徊肩膀,准备咬上去的时候,陈靳就让饲养员和保镖把猫带走了。   那时候陈靳应该也吓到了。   因为林双徊的肩膀和靠近脖颈的地方被拉出几道又长又深的爪痕,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好在送去医院及时,也没伤了要害。比起疼痛,林双徊更多的是受到惊吓。   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林双徊今天竟然还敢来找陈靳。   换个人都不至于这么没骨气。   但林双徊这个人不太记仇。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已经很习惯。   他几乎不会觉得委屈。   而且听惯了“你把你妈害死了”“你哥哥因为你瞎了一只眼”这样的话,林双徊有时候觉得自己遭点罪也是应该的。   他倒真希望那天的事成为契机,让陈靳明白,亲兄弟没有隔夜仇。   但看着手里的酒杯,又开始觉得一切很荒谬——他怎么会相信陈靳肯跟他道歉?   “林双徊。”   陈靳忽然喊他。   旁边说话的人都安静下来,等陈靳发言。   林双徊也抬头看他。   “喝了它,我们还有的聊。否则你就再也别想从我这儿听到任何妈妈的事。”   妈妈,一个既遥远又亲近的人。   林双徊的出生伴随着林妁焉的去世,他很想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   有时候陈靳折腾够了,会和他聊起妈妈。   通常是在喝多了脑子糊涂的时候,跟林双徊讲些零星的回忆——   “刚怀上你的时候,妈妈就给你取了名字,我嫉妒死了。我想为什么你能姓林,我就姓陈。我也想跟她姓。而且妈妈起的名字也好听……不过老爸后来揍了我一顿,我就觉得姓陈也挺好。”   “妈妈很漂亮,比你在电视上看到的任何女明星都漂亮一百倍。你有点像她。但也只有一点点。”   那是陈靳唯一还像个哥哥的时候。   林双徊握着酒杯的手稍稍用力。   “哥。”   林双徊看着陈靳,眨了眨眼,以此掩盖别的什么心情,   “你应该不会真的弄死我吧?”   “会。”陈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有枪立刻毙了你。”   林双徊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陈靳会这么说,那酒里放的应该不是毒药。   他仰头干掉这杯香槟,酸涩,以及一点不太可口的甜。   陈靳看着他吞下去,眼神暗下来。   片刻后,林双徊放下空掉的酒杯,问:“我十八岁那天,可以回家过生日吗?”   陈靳经常故意无视林双徊,或者答非所问。   但这个问题,他却正面回答了:“如果,你没有变成什么怪物的话。”   “我不是怪物。”   “谁知道呢。”   陈靳确认他喝完了酒,就收回了目光,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走入他的声色犬马中。   原泊逐在不夜洲迷路了。   他自己也很无奈。   固定岗位的工作人员很敬业地守在每个十字路口的岗亭,不言不语,不敢偷懒。   在发现自己迷路的第一时间,原泊逐当然应该求助那些工作人员,让他们带他去最近的接驳点。   但问题是,原泊逐现在不在路面。   不久前,他飞到了一栋建筑物的天台。   飞,顾名思义,就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不借助任何工具,纵身一跃的意思。   原因说来复杂,但也可以简单概括——   原泊逐在分享了秦睿的蛋糕以后,提出了要先离开。没有人挽留他,他走得很顺利。   但在离开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原栖风的存在。   是的,他那个一事无成,每个月靠着啃老活着的哥哥,也出现在了这个顶级富豪俱乐部里。   上次在街上碰到重伤的原栖风以后,原泊逐担心原栖风之后还会有危险,所以下了个追魂术,用狼尾毛碾作追魂丝缠在食指。   只要追魂丝不断,就说明原栖风没死。   而根据它在手指上的紧缚程度,原泊逐可以大致知道原栖风距离的远近。   刚才他发现,原栖风正在他周围不到十米的距离。已经接近于同一个空间——   也就是说,原栖风或许来过秦睿过生日的这栋房子里。   现在的情况长话短说就是,为了追踪原栖风,原泊逐没有立刻离开不夜洲。他想知道原栖风究竟在搞什么。   他取下了眼镜,在一栋又一栋建筑上掠过。   但追魂丝无法精准定位,原栖风又是反侦察能力极强的兽人。   最终竟然没有让原泊逐找到人。   时间已经很晚在,不夜洲的监控地带又密集。他只能作罢。   半小时后,原泊逐停在了一个他也不清楚是哪里的建筑的顶层。   这里接近了游艇港池,看上去已经离大门口很远。   从高处眺望,能看到距离这里一百米处有个岗亭。   但原泊逐不能立刻跳下去。   因为他脚下的建筑,是温泉池中心。随时可能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原泊逐隐没在天顶的夜色中,观察了很久,直至找到监控死角,并确定附近没有人路过。   他轻而静地飞身一跃,从十米高的地方稳稳落地。   结果刚准备从拐角出去,就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就纳了闷儿了,他们真不提供那方面服务?”   “你还真不愧是土暴发户,怎一个俗字了得。”   “瞧你这话说的,我奋斗半辈子就是为了当个土暴发户撒钱玩,有问题?今天难得借了你的光,让我进来了,总要让我满足一下啊。”   “真不行,这里可以给你提供场地,但不提供女人……男人也不行。”   “切,那这不夜洲也不怎么样嘛。”   两个男人穿着浴袍从温泉楼里出来,打算去酒窖喝点,不过先靠在一旁的石像边抽了根烟,胡乱聊着天。   原泊逐看也没看他们,加快脚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往最近的接驳车走去。   -   林双徊站在船尾。   浪很大,已经溅到他身上。   游艇尾部低矮,又没有护栏,伸腿就能够着水。   他脸色苍白,抬头望着陈靳。   这场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海上派对,全程与他无关。   等到返航的时候,陈靳忽然把他叫他船尾甲板,说要和他聊聊。   结果却将他逼到绝处。   林双徊笑得有点难看:“……你想我死?”   “你死不了。”   陈靳好像莫名相信林双徊一定有不同于常人之处,“我在你的酒里放了东西,你知道吧?”   “但我喝了并没有事。”   林双徊的手抓着栏杆,在海风中面色惨白地看着他。   “恩,那不是毒药。”   陈靳解释道,“是那个算命的给我的。他说吃了那东西,能帮助你提前觉醒血脉。”   “你也读过大学,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要迷信吗?什么血脉不血脉的,没有那种事。”   林双徊扯了扯嘴角,试图和他讲道理:“哥,我不会游泳,你把我推下去,我真的死了怎么办……?”   “算命的说,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为了自保,你的血脉会活跃起来,配合刚才的药,帮助你觉醒和爆发。你死不了。”   陈靳一边说着,一边朝他走近。   林双徊的胸口起伏剧烈,眼眶忽然泛红:“你为什么一定要证明我是怪物才肯罢休?就因为眼睛?那我把眼睛给你,好吗?”   这么多年,无论陈靳怎么找他的麻烦,大骂他,羞辱他,想方设法地折腾他,他都没有哭。   但现在陈靳真的想杀了他,林双徊忽然就哭了。   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好像都没有意义了。陈靳根本没有打算对他心软。   甚至想要他死。   “我必须这么做。”   陈靳偏过脸,不去看他,“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很清楚,我要让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件事。你,你哭也没用……”   他说完的那一刻,林双徊真的就不哭了。   尽管眼泪还挂在脸上,林双徊却敛了表情,冷静地劝说他:   “别这样,陈靳,别把事情做到这一步。爸爸知道会生气的。”   “等他看到你是个什么东西,他会比我更想弄死你。”   话音未落,伴随着DJ切换了下一首鼓点爆炸的音乐,陈靳猛地冲过去,一把将林双徊往船尾没有护栏的地方推去。   但某个瞬间,他好像听见林双徊叹气的声音。   “唉……”   等陈靳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推了个空。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林双徊的速度快到肉眼不可见。   陈靳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躲掉的,总之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双徊一个侧身,抓住他的手,借着他往前推的力,将他带往海浪。   在陈靳失去平衡的刹那,抬脚往他腰上一踹。   随着噗通一声,陈靳几乎是砸入水里。   “林双徊你!!唔噗——”   陈靳水性不错,中学时还拿过跳水亚军。   但他没有想到一向低眉顺眼,看起来没有攻击性的林双徊会突然还手。   所以掉下去那一刻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被呛了一大口海水。   现在,陈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湿冷中扑腾了半天,被螺旋桨打出的海浪拍得睁不开眼。   “你掉下去会变成怪物吗?”   林双徊靠在一旁看陈靳,声音轻到像自言自语。   他的头歪着,两根手指撑着脸颊,欣赏了一会儿陈靳拼命拍打水面的样子。   看到陈靳闭着眼呛水挣扎,有几次差点浮不起来,他也只是看着。   没有报复的快感,但也没有做了坏事的心虚。   “既然你不会,那我也不会。”   说完,林双徊转身走入了无人的船舱。   “……噫?谁把船尾的护栏打开了……不,不好!有人落水!!”   很快就有船手发现了水里扑腾的陈靳,立刻下去救人。   其他人也闻风而动,立刻从飞桥和甲板上赶来。   一时间,众人惊慌无措,手忙脚乱。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林双徊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整瓶白兰地。   他一手拿杯子,一手倒酒。   靠在玻璃门边,一口口吞下他不擅长的醇烈,面无表情看着外面的热闹。   人们在尖叫,他只感到无聊。   - 第10章   被救上来的陈靳身体极速失温,连话都说不周全。   游艇全速返航,先将冻得瑟瑟发抖的陈靳护送去不夜洲的独立医院。   等人群散去,船长回船舱里做收尾工作,却突然发现窝在角落发呆的林双徊。   不等他开口询问,林双徊已经抬起了头,他面色如常,撑着旁边的酒柜站起身。   冲船长鞠了一躬,说:“那我走了,您辛苦。”   “啊?啊……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船长本以为他喝醉了,结果听林双徊说话四平八稳的,又觉得很清醒,就道,“小少爷慢走。”   林双徊抱着空酒瓶,慢腾腾地下了船。   走在浮桥上,感觉四周摇晃,林双徊一紧张,手里的瓶子掉进水里。   他呆呆站了会儿,忽然冲着自己制造的垃圾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辛苦。”   林双徊醉了。   -   原泊逐看到林双徊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是说林双徊不能出现在不夜洲。   他只是觉得太过凑巧。   巧得好像是被谁刻意安排着,今天一定要偶遇这个人。   其实原泊逐从刚才就已经看见了那个身影,从游艇港池那边远远走过来。   那个“长得像”林双徊的人,走两步退三步,低垂着头,深弯着腰,手扶着墙面,走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一副醉鬼模样,和他们阡城一中的校园男神形象极其不匹配。   但好巧不巧,林双徊是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的,原泊逐要去接驳点,和林双徊正好在岔路上交错。   林双徊整个人忽然失了重心,往前扑倒,原泊逐伸手接住了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踩入一个了怪圈,在同个学校两年都不曾打过照面的人,一天之内却碰上两次。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对原泊逐来说是个危险的信号。   有可能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不在他的掌控。   他把林双徊扶稳后就松了手。   心里担心林双徊拿出学校里那副模样,来和他寒暄。   原泊逐不喜欢应付社交,尤其是林双徊这种擅长说好听话,但其实并不走心的类型。   结果林双徊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在他松手的瞬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泊逐一怔,下意识去抓林双徊,但手停在半空。   最后收了回来,没有去扶。   显而易见的是,林双徊喝醉了,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空茫呆滞的眼神,失去平衡的身体。   他需要人帮忙。   原泊逐沉默少许,从他的角度,可以刚好看得到林双徊发顶上一个小小的发旋。   莫名的,原泊逐想了一下这种毛茸茸的手感。   但很快,他敛了视线。   原泊逐决定不管。   并非他冷漠无情。   只是,原泊逐能想到最好的帮助林双徊的办法,就是去叫来不夜洲的工作人员。   他们对进入这里的客人,都非常用心对待,无微不至。   他们比原泊逐更适合多管闲事。   接驳点已经很近,原泊逐往前走十多米的距离,就能看见车。   但周围暂时没有看到工作人员,估计是夜间巡逻,几分钟之内应该就会回来。   原泊逐回头看了一眼。   醉醺醺的林双徊仍在原地乖乖呆着,没有跟过来。   但姿势已经从瘫坐,变成了抱着膝盖蹲着。   像个走丢的小孩儿,等待失物招领。   原泊逐没有回过头去将人领走。   他不是林双徊的失主。   ……   “哟,这小弟弟,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嘶,老张你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喝醉了。”   就在原泊逐视线寻找工作人员的时候,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刚才从温泉池出来的两个人。   原泊逐面色不变,脚步慢了下来。   “看样子是,这附近的岗亭比较少,服务人员可能没巡逻到这里,我先打个电话联系不夜洲的酒店。”   “喂喂喂,还联系什么啊联系,这……捡到的就算我的了啊。你怎么不懂我?”   说话那人许是酒劲来了,胆子很大,也不听劝说,执意和地上的林双徊搭话:   “小帅哥,你跟不跟我回去睡觉啊?多冷的天儿,咱们回房间……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啊。”   “别这样,来不夜洲的都是什么人,你敢乱来?老刘你听见没有,赶紧松手。”   “怕什么怕,他自己喝醉的,又不是我灌的。”   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已经将地上的林双徊拽了起来。   看到林双徊的脸,他如获至宝地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操,这一晚我他妈血赚啊。”   然而还不等他搂住那把细瘦的腰,忽然就感觉双手一空——   有人把他捡到的宝贝抢走了。   “妈的谁啊?”   男人回过神来,凶狠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小兄弟,什么意思,懂不懂先来后到。”   原泊逐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直接将林双徊拦腰抱起,转身就走。   “操!”身后的男人不愿忍这口气,上手抓住原泊逐的肩。   原泊逐脚步不停。   只肩膀微微往后一侧,声音低而沉:“滚。”   那人的朋友本上前想来拉他,不愿意让他做丢脸的事儿。   结果还没赶得及,就突然看见男人整个儿向后飞出三米远。   咚的一声摔在地上,一下便没了声音。   -   接驳车开得不快不慢,期间也有其他人坐上来,但很快又下车。   夜里的不夜洲街区华灯通明,但没几个人在路上走。   他们有很多消遣。   只有原泊逐和林双徊一直坐在最后一排。   他还是帮了忙,管了这闲事。   夜风微冷。   吹一阵,林双徊的酒似乎就醒了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突然坐起了身。   但也不完全醒。   原泊逐之所以这样觉得,是因为,林双徊有点不安分。   接驳车两边没有门,林双徊偏要坐在最边边。   他眼睛盯着快速后退的路面,脑袋慢慢垂了下去。   眼看就要栽下车。   原泊逐伸手,拎着他的衣服,把人带了回来。   但没一会儿,林双徊又开始盯地面,又开始逐渐往下弯腰。   又要栽。   原泊逐又去抓他。   如此反复几遍,原泊逐还没有不耐烦,林双徊却开始生气了。   他咬着唇,红着眼,抬头怒视原泊逐。   一双本就圆而亮的眼睛,精准锁住原泊逐,能瞪出一汪水来。   原泊逐也看着他,抬了抬眉毛,无声询问:“?”   醉了的林双徊,一点没有往日的彬彬有礼。他凑近原泊逐,冷冷说:   “不许拽,我衣服。”   看到他忽然贴上来的脸,放大的精致五官铺满视线,原泊逐下意识往后靠。   还好林双徊放完狠话就退回去,动作迟缓而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转过身去。   距离拉开,原泊逐松了口气。   但这次林双徊不盯路面了。   他转过身,直接就要跳车。   原泊逐眉梢随着林双徊的这个动作猛的一跳,好险在林双徊飞出去之前,把人拎了回来。   重新坐回车上的林双徊彻底怒了。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原泊逐,而是扑上来。   掐住原泊逐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就是一口,狠狠咬下去。   “……”原泊逐没动。   倒不是不疼,林双徊的小虎牙还挺尖。   主要是原泊逐怕自己条件反射,一挥手把他下巴打掉,或将人扔出去十米远,那事情就大了。   所以他稍微克制。   “松口。”   “……”林双徊没听,拿他紧实的肌肉磨了磨牙。   原泊逐也不是完全好脾气。   让人莫名其妙地咬一通,还是要有点情绪的。   他等不到林双徊松口,于是抬起手,两指快而准地在林双徊的哑门穴上不轻不重地一点。   点穴,一种古老而实用的制服手段,比捏诀更快。   不过考虑到林双徊只是个普通人,肉胎凡体,原泊逐没有施加任何修为气场。   单纯地点穴,效力有限,只可暂时性麻痹神经,使肌肉无力,浑身绵软,但不是完全不能动。   如果林双徊还想咬人,也是张得开嘴的。   但咬不痛。   于是,耍酒疯的人蔫儿了,脑袋耷拉着窝在座位上,乖顺得很。   原泊逐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这个醉鬼。   他摸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蹙了蹙眉,然后又把手机放回去。   太晚了。   今天已经有太多计划外的事情,应该结束了。   原泊逐决定,还是让不夜洲的工作人员安排一下林双徊今晚的住宿。   否则他还要肩负把人送回家的重担。   不是说原泊逐不能这么做,而是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的事情,向来能免则免。   结果不等他叫停接驳车,林双徊又开始折腾了。   这人的醉酒竟然还是分了不同阶段。   一开始是瘫在路边发呆。   而后是对周围充满攻击性。   现在,他开始找人聊天。   林双徊抬手戳了戳原泊逐的手臂:“喂……”   原泊逐转头看他。   林双徊什么话都还没说,忽然就朝他倒了过来。   原泊逐一怔,下意识伸出两根手指,抵着林双徊的脑袋,把人推开了。   但原泊逐忘记了一件事……   他点了林双徊的穴,现在这个人是几乎没有力气的。   一旦失去平衡,就整个往旁跌去。   眼见着林双徊就要摔下车,原泊逐眼疾手快,只好又将人再次捞了回来。   林双徊的额头撞砸他的胸口,闷闷的一声响。   ……好麻烦。   原泊逐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不擅长照顾醉鬼,更何况,他没有义务照顾。   林双徊在他怀里拱了两下,应该是不太舒服,原泊逐只能给他解了穴。   下一刻,恢复力气的林双徊用手撑着他的大腿坐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   林双徊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好不好看?”   “……恩?”原泊逐不解。   “衣服,新的。”   林双徊说到一半,突然低头,拍拍自己并没有沾灰的衣领。   然后望着原泊逐,执着又小心翼翼地问,“我穿,好看吗?”   说实话,原泊逐不想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幼稚的问题。   但林双徊一直问,反复问,像个复读机。   “好看吗?好看吗?”   “今天,第一次穿的。”   “看看,你看看。恩?”   原泊逐扶额,视线掠过一旁,看了一眼附近的建筑,发现不远处就是不夜洲的酒店。   他再次直起身,这次一定要叫开车的服务生停在这里,然后让不夜洲的人去安顿林双徊。   但林双徊到底时没给他机会。   在原泊逐刚发出一个“停”的音节时,林双徊忽然从旁边伸手,捧住了原泊逐的脸,使劲儿往自己这边扳,强行问道:   “不好看啊……?是不是,不好看?”   这点力气,对原泊逐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扒开了林双徊的手。   林双徊还想去抓他的耳朵,原泊逐一手钳住他不安分的两根细瘦手腕。   林双徊动不了了。   但他忽然就哭了。   原泊逐从来没有见过谁的眼泪掉的这么快。   甚至都还没想明白有什么值得哭,林双徊的泪水已经串成一条线。   他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大,抓疼了这娇气的人。就立刻松开手。   “那,我不要,穿了……”   林双徊哭得很安静,还不忘宣布他的决定,“把它,丢掉。”   说完就开始脱衣服。   两颗扣子解开,原泊逐眉梢又是一跳。   他立刻按住林双徊的动作。   “好看。”原泊逐看着他。   “啊。”林双徊喊了一声,“好看?”   “好看。”   刚说完,林双徊就又叫了一声,原泊逐压着嗓音轻声道,“安静。”   “我,好看!”   “嘘…”   “那我穿它,过生日。”   林双徊眯着眼,好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一个人捂着嘴偷偷笑起来,“吃蛋糕,收礼物,我也,过生日……”   原泊逐由着他自言自语,余光始终很难忽视林双徊敞开的领口。   他忽然伸手,给林双徊系上了扣子。   甚至多扣了两颗,直接遮住了林双徊那截白生生的脖子和锁骨。   扣完,林双徊也自言自语完了。   下一秒,一头栽进原泊逐怀里。   睡得很突然。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任小剧场》   林双徊(故意取掉扣子,露出漂亮锁骨,展现帅哥魅力):这不得给他迷死。   原泊逐(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不懂欣赏):热就开空调。 第11章   原泊逐最终还是叫来了不夜洲的人。   他在同他们交代的时候,林双徊在车上懵懵地醒了过来。   神情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原泊逐。   原泊逐本以为他又要折腾一下,没想到这次却乖得很。   “来。”原泊逐试着叫他看能不能自己走路。   林双徊还真的乖乖的下了车。   “酒店那边帮你安排房间。”原泊逐以为林双徊酒醒了,就跟他说,“他们带你去。”   林双徊点点头。   不夜洲的人要过来帮忙扶林双徊,他却仍然靠在原泊逐旁边,手抓着他的衣角。   原泊逐不理解他这个动作的含义,往旁边走了一步,和林双徊拉开距离。   结果林双徊又跟过来,紧紧贴着他的手臂。   原泊逐:“?”   林双徊抬头,冲原泊逐勾勾手指,想和他说悄悄话。   原泊逐不习惯那种小孩子行为。   但他不靠过去,林双徊就不肯说,也不肯走。   不夜洲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旁边看着,轻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对于醉酒的人还是很宽容的。   原泊逐稍微俯身,林双徊就并拢手指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原泊逐:“……”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林双徊见他不回答,就有点着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问: “要很久吗?”   原泊逐也无法和一个意识不清的人解释明白这件事,就随口道:“明天。”   明天,林双徊就醒了,这出他幻想出来的戏也就杀青。   听到这个回答,林双徊笑了。用力点点头:“恩!”   原泊逐觉得,这和林双徊平时的笑和不一样。   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情很好,杏眼也笑得弯了起来。   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愧意。   对一个喝醉的人说谎,仿佛犯了罪,受害者笑得越开心,原泊逐罪行越深。   他决定不再周旋,转身走上了接驳车。   开出去一截后,原泊逐总觉得身后似乎仍有视线追随。   他回过头,林双徊果然还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原泊逐冲他点了点头。   但又意识到,这么远的距离,林双徊大概是看不见的。   就到此为止吧。   再做多余的事情,只会留下无穷的隐忧。   他这么想着,便收回视线。   ***   普通人漫长的一生也不算太长。   一百年的时间里,要遇到数不清的人,发生数不清的事。   所以有那么一两件脱离计划的事情发生,也是不可避免,人之常情。   不管是帮秦睿过生日,还是偶然帮了一把醉酒的林双徊,这些都只是非常小概率的意外。   原泊逐觉得,这属于普通生活里可纠正的偏差。   等周末这两天过去,他见不到任何同学,碰不到林双徊,生活就会回到原本的轨道。   -   周六的上午,原泊逐比平时起得晚。   八点才醒来,没有去晨跑,一个人吃了早饭,就待在房间里做作业。   原纪朗在出差,听说今天下午回来。原栖风昨天一夜未归,原挽姣今天一早外出,柊舒上午十点出去外面做头发。   他们家总是凑不齐人。   原泊逐习以为常。   如果凑齐了,多半是节日,或重要日子。   总之,凑不齐才是常态。   说明这是很寻常的一天。   中午,柊舒回来。   美丽而贤惠的妈妈,心血来潮要做糖醋排骨。   一个小时后,锅糊了,满屋子烟。   柊舒嘤的一声哭了。   原泊逐放下作业跑出去,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快速处理灾难的厨房。   柊舒还在抹眼泪。   原泊逐递过纸巾,说:“我来做。”   柊舒仍然哭,原泊逐无解,揣摩她哭的原因:“受伤了?”   柊舒竟然点头。   原泊逐蹙眉,心里也担忧起来。   妈妈向来受不得一点委屈,走路走多了都嫌累,要爸爸背着。要是伤到手,接下来一周,全家都要伺候她。   “我看看。”原泊逐走过去。   然而柊舒停下呜咽,却抓起自己的头发,眼泪鼻涕地哭诉:“是头发,是妈妈漂亮的头发受伤了!”   “……”原泊逐看了一眼发尾被烧焦的地方,没说话。   “看来我下午还要去一趟理发店。”柊舒的眼泪来得快,去得更快,“弟弟下午要去打工是吧?”   原泊逐点头。   “爸爸妈妈晚上要去约会,不回家了,今天就让姐姐给你点外卖哦。”   原泊逐想了想,原挽姣其实也未必回来。但还是说:“好。”   最后,柊舒坐在沙发上哀悼她的发尾,原泊逐清扫完现场,煮了两碗面。   两个人将就着对付了午饭后,柊舒急匆匆地换好衣服,要去重新做发型。   她站在玄关冲原泊逐招招手。   原泊逐洗碗到一半:“恩?”   “快来,弟弟。”   原泊逐只好擦掉手上的水,走过去。   柊舒高高抬起胳膊,要摸他的头:“跟妈妈说拜拜。”   原泊逐偏过头,没让她碰到:“路上小心。”   柊舒撇撇嘴,仍不放弃,垫着脚就要去亲他脸。   原泊逐反应敏捷,提前后退一步。   “可恶啊,又偷袭失败!”柊舒瞪了他一眼,“弟弟今天也超级不可爱!”   这是他们家的传统项目,或者说,是柊舒的传统套路——   她一直想和原泊逐成为那种亲密的母子关系。然而,没有这样的机会。   原泊逐从能下地走路开始,就非常有个性,懂事听话但就是臭着个脸。   一个小孩儿,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熟稳重的气场。不让亲不让抱,不和任何人撒娇。   柊舒有时候看到别人家的母亲抱着儿子亲密的样子,也眼馋。   毕竟,从一岁到十八岁,柊舒就没亲到过自己儿子的小脸蛋。   现在原泊逐长大了,想要亲密互动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事儿已经快成她遗愿清单里最重要的事了。   柊舒希望原泊逐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爱撒娇,会叛逆,有脾气,青春期。   但都没有。   她叹了声气,摇摇头,出门去了。   -   原泊逐下午要去打工。   咖啡店的兼职不是必要的,工资也不高。   他现在不缺钱了,其实可以辞职。   但老板新招的咖啡师不满意,就拜托原泊逐再帮忙做两个周末。   原泊逐本来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做,所以答应了下来。   他们是单纯的咖啡馆,没有餐食提供,最忙的是下午两点到五点。饭点的时候人就少了。   一直到这一刻,整个周六一天都和往常的周末没有太大的不同。   就在原泊逐认为,他的生活终于又可以回到掌控中的时候……   然后意外发生了。   六点,原泊逐要和晚班同事交班。   他做最后一杯咖啡。   客人仰起头点单,原泊逐低下头打票。   “要一杯香草拿铁,一杯浓缩咖啡,再要一杯热可可。甜点帮我加个提拉米苏套餐,谢谢。”   带着笑的声音,很熟悉。   原泊逐的手一抖,把88元打成了888元。   重新输入,打出小票,递过去。   那人看了一眼,疑惑道:“不好意思,请问是不是弄错了?我要的是香草拿铁,不是……”   说到一半,对方卡壳。   这时原泊逐才慢慢抬眼。   两个人对视上,他看着林双徊,说:“恩,打错了。”   原泊逐低头,重新打。   站在吧台前的林双徊却没有再说话。   嘴唇抿得惨白,耳尖却红得滴血。   在这里偶遇,两个人显然都没有预料到。   而此时此刻,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没过去24小时。   昨晚林双徊醉倒路边,原泊逐帮了忙,按理说,以林双徊这样的性格,清醒后肯定要和原泊逐找机会道谢的。   原泊逐就怕他又说“我请你吃饭”。   尽管可以拒绝,但他也会觉得麻烦。   然而,让原泊逐没想到的是,直到从他手里拿走单号,林双徊都是埋着头的。   没跟他打招呼,没说话,没要请他吃饭。   拿到取号铃,林双徊转身就径直走到窗边坐下,座位上还有一男一女,看样子是朋友。   三个人聊起来,林双徊全程没看过原泊逐。   做两杯咖啡的时间,原泊逐才想明白了这个事。   林双徊不想看见他。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很正常。   林双徊这样事无巨细都要精心设计的人,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露怯,更别说丢脸。   昨晚他喝酒后失态的样子,被原泊逐看了个遍。   这恐怕是林双徊从未经历过的严重危机。   别说给原泊逐道谢了,如果可以,他应该想消除原泊逐的记忆。   所以两个人的再次相遇,林双徊故意假装不认识他。   对于这个结果,原泊逐无疑是松口气的。   做好咖啡,他按了铃。   来取咖啡的不是林双徊,而是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   原泊逐把东西递过去。   来交班的同事正好换好衣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小逐哥,你再教我一下拉花吧,我昨天弄出来的被客人投诉说像粑粑。”   原泊逐:“好。”   同事叫裴尽望,其实是个大学生,比原泊逐大了两岁。   但他说原泊逐气质像个老干部,性格比他爸还老成。所以叫原泊逐哥。   工作上的事,原泊逐不太好拒绝。   但裴尽望做咖啡非常笨拙,他教裴尽望拉花还要先从怎么打奶泡开始。   连教三次,对方都没学会。   原泊逐正准备重新打杯奶泡,忽然听见靠窗座位的女生拔高音量说了句:   “林双徊你往哪儿看呢?赶紧给我讲题啊!”   “你……小点声。”   “这儿又不是图书馆,干嘛这么小心翼翼。不是,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的。”   “没怎么,来吧,讲题,……哪道题?”   “你看!我问你半天了,你还不知道哪道题!”   原泊逐忽然放下杯子。   裴尽望问他怎么了,他说:“不教了。”   “啊,为什么不教了?你着急回家吗?”虽然失败了很多次,但裴尽望倒是不气馁,看上去还挺有干劲。   原泊逐说:“教不会。”   “怎么教不会。”裴尽望撅着嘴,抱怨他,“你上次教楠楠不是一下就上手了吗,她现在都可以拉爱心了!”   “她自己有练。”   原泊逐收拾东西,往工作间走。   裴尽望抱着咖啡杯哭丧着脸,把自己一塌糊涂的奶泡一口喝了下去。   然后他想到什么,啪的一下拍手,道:“哇懂了,因为我不是妹子,小逐哥教得不耐烦了!”   原泊逐关上门换衣服,没理他。   -   原泊逐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林双徊和他的两个朋友还在写作业。   他打开门出去,有一瞬间在想:   为什么?   他暑假在这个咖啡馆兼职了一个多月,最近每个周六也都来。   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林双徊,和其他两个人。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周末——在和林双徊不期而遇两次的第二天——他就在自己兼职许久的店里,再次碰到这个人。   这种频繁的巧合,已经超出了原泊逐的理性承受范围。   似乎只有玄学说得通。   但原泊逐很快就打住了这个念头。   一定是原挽姣多余的占卜,让他莫名地会把事情往某个方向去乱想。   这只是最普通的偶遇。   普通到,不需要放在心上。   -   晚上,家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原栖风在家庭群里嬉皮笑脸地说他要去蹦迪,被正在约会的爸爸妈妈批评不务正业。   原挽姣说她最近谈恋爱了,她要去享受新的感情。   妈妈提醒她不要再被年轻帅哥骗钱。   原挽姣答应下来。   原泊逐也打算出门。他换好衣服,终于去取到了他的刀。   由于是复刻版,缺少刀本身的气和劲,它看上去死气沉沉,只是一柄装饰物。   但这不影响原泊逐的使用。   原泊逐过去修行并不挑器物,只是与人切磋用得最多的是刀与剑。   趁手的兵器能够成为原泊逐内力的载体,与空手最大的区别就是,能精准地控制力量的释放。   他日常生活中,为了克制力量,一直都保持着最少的动作,最小的运动量。   但有了刀,就可以畅快一番。所有释放出来的真气与修为都可以借由武器作为缓冲带。   很久没有好好“运动”过的原泊逐感到兴奋。   ……   凌晨三点。   玄天山顶。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株大树下。   山风猎猎,明月高挂,偶尔有虫鸣鸟飞,他却一动不动,隐身于阴影。   原泊逐开始认真地困惑。   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他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荒无人烟的山顶……再一次遇到林双徊?   难道说这个人是游魂野鬼,阴气最盛的时候来山上散心?   否则怎么说得过去,正常的人类会一个人来到凌晨三点的山顶吗?   会吗?   眼下的情况,让向来从容稳重的原泊逐也感到焦躁。   他握着刀柄,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克制住自己不要走到对方面前,质问:   林双徊,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然而林双徊并不知道原泊逐的存在。   半夜的山风呼呼作响,吹散少年额间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深邃精致的五官。   以及,脸上的一道指印。   玄天山不算太高,但因为地势险峻,且整片山脉野生物种繁多,所以政府一直没有开发这里。   林双徊是第一次来。   倒也没有特别的原因,非要说,就是这里没有人。   没有人,意味着不用再伪装,不用在不想笑的时候笑,不用在不想说话的时候说话,也不用在不想开心的时候开心。   他闭着眼吹了会儿风,凉爽是凉爽,好像所有的沉闷都被吹散了。   但冷也是真冷。   林双徊单薄的外套并不足以抵御这样的料峭寒意。   他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抱住胳膊,牙关打着颤,却又不肯走。   今天下午,他和韩斑斓于阳恩在咖啡馆做作业。   原本韩斑斓说,晚上要请两人一块儿撸串儿。   但林双徊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提前走了。   是他的父亲陈沣打来的。   大概没有人能理解林双徊接到那通电话时的心情——一个和你血缘最深的人,一个你十几年没有见过的亲人,主动联系了你,说要见你。   林双徊几乎是跑着回了家。   但阔别重逢,父子相见,并没有那么激动人心。   陈沣是为了陈靳的事情来的。   昨天夜里,陈靳泡了水,受了惊,听说现在还在医院里休养。   事情就这么闹开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林双徊在游艇上发疯,把自己的亲哥哥推下了海。   游艇上有很多人,他们都作证,说林双徊故意杀人。   陈沣很生气,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找到了林双徊。   林双徊走进家门,看到陈沣阴沉的脸色,心里已经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   但他以为,陈沣至少会先向他了解情况。   他走过去,开口喊了一声:“爸爸。”   忽然就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脑子嗡嗡的。   “混账。”   陈沣很愤怒,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那个……嘶,我可以先解释一下吗?”   林双徊就坐在地上,望着陈沣。他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说,   “是陈靳要把我推下去,我情急之下踹了他一脚。陈靳说我是怪物,他不想让我回家……这事儿,要不您再调查调查吧。”   陈沣看着他许久,看起来在认真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   但最后还是没有信。   “你哥哥,他连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都准备好了……他,没你那么多歹毒心思。”   林双徊眨了眨眼,望着十多年没见的父亲,是觉得挺陌生的。   歹毒,他吗?   林双徊花了三秒钟时间,来回顾自己的十七年人生,没觉得自己做过什么歹毒的事。   但如果是指小时候弄瞎陈靳的眼睛,那听上去是挺坏的。   可林双徊根本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现在巴掌挨了,解释的话也说了。陈沣又非要说他歹毒,搞得像他在迫害陈靳。   他揉了揉脸,半晌,说了个:“哦,那行。”   陈沣质问他为什么,就算陈靳说了不好听的话,但怎么能把人往海浪里推。   他越说越愤怒,甚至开始说起了林妁焉。   林双徊脸疼,张嘴说话都觉得费力,干脆就由着他说。   许久后,陈沣也觉得或许说得有些过分了,缓了缓情绪,才道:“你从小没人教,长大性子野,也有我的责任。但这件事你确实做得过分了。找个时间,和你哥哥道歉。”   “不。”林双徊言简意赅。   陈沣被彻底激怒,正要爆发,林双徊却补了句:“别打脸成吗?后天还上学呢。”   陈沣重重叹了声气: “……你,自己好好反省。”   他走了,当然,也顺便断掉了林双徊的生活费和零花钱,还让他找时间从这个房子里搬出去。   大有一种如果林双徊不道歉,就要断了他生路的意思。   门啪的一声关上,林双徊还坐在地上发呆。   不到半小时,手机里传来各种卡被冻结的信息,他忽然就长叹一口气,仰躺在地板上,睁着眼睛望着吊灯出神。   林双徊倒不是在意钱。   他本来就不太爱乱花钱,也不怎么爱住大别墅。他觉得这些惩罚并不能真正为难他。   只是陈沣走之前,告诉他,如果他学不好,就不会再让他回家了。   林双徊就觉得有点难过。   可能不止有点,而是非常。   他也没办法衡量这种难过的程度,因为难过的时候很多,也决不出高下。   到底是难过不能回家这件事本身,还是难过,自己渴望了很久的家人,原来并不那么值得。   他还要怎么学好呢?   他一个人生活了十七年了,很努力地在当一个好孩子,还能有什么进步空间?   校长都恨不能认他当儿子了。   陈沣真是不懂珍惜。林双徊自嘲的想。   -   其实就算陈沣停了他的卡,林双徊还是有一些现金,算起来小几千,短时间也够他用。   他现在在山顶发呆,并不是没钱住酒店。   他只是想在这里待着。   林双徊很喜欢高处。   站在天台,山顶,都让他有一种回归自由的感觉。他总想往下跳。   也不是想轻生,他觉得自己纵身一跃,好像就能得到什么一样。   这么想着,他就忽然站了起来。   他打算跳一下试试。   如果死了……   死了就算是给陈家一个交代。   如果没死,那就当给自己一个痛快。   林双徊张开双臂,闭上眼,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准备在数到十的时候就跳。   然而,到十的时候,他却忽然感到腰上一紧。   “哇呀!”   正要迈出去的脚悬在半空,随即身体失去平衡,天旋地转。   林双徊吓了好大一跳。   等再一站稳,抬头看……   他发现了一张有点熟悉,又好像不应该熟悉的脸。   是那个偶遇他被猫扑倒,发现了他满身的伤,还见识了他酒后失态的同校同学。   虽然记不得名字,但因为这几件是林双徊很在意的事情,所以连带着,也就对见证过这些事的人很熟悉。   林双徊那一瞬间,脑子跑过千万思绪。   左看右看,确定这里是凌晨三点的山顶。这个点怎么会有人上山?   而且悄无声息,突然就出现在背后……   难道是鬼?!   林双徊咽了口唾沫,悄悄摸了一把腰上箍着他的胳膊——结实温暖,遒劲有力。   不像鬼啊。   他牙关一颤,鼓起勇气抬起头,道:“同……同学,你应该,是人吧。”   原泊逐面色冷淡地看着他,难得带着点脾气地回了句:“是鬼。” 第12章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尤其是夜里的山路,崎岖蜿蜒,危机四伏。   就算玄天山海拔不高,但从山顶到山脚,徒步走怎么也要三个小时。   从现在出发,得走到天亮。   一般情况下,原泊逐不会在夜里下山。   他一个人来这儿,通常脚不沾地,上山也飞下山也飞,要下山,不出十分钟就能飞回去。   但现在,旁边多了个林双徊。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现身,想怎么回去都可以。现在已经现身了,只能陪着林双徊老老实实走下去。   原泊逐说不上不高兴。   毕竟林双徊也不知道他今天要来这儿,一切只是再偶然不过的意外。   从他救下林双徊到现在,两个人几乎没有怎么交流。   他说要下山,林双徊就乖乖点头。   两个人一路无话。   原泊逐能感觉得出来,林双徊很紧张。   大概是怕他提问。   因为原泊逐救下了准备跳崖的他,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为什么要在凌晨三点跑来未经开发的山顶,为什么要在猎猎山风中走向悬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为什么喝醉,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林双徊以普通人的思维去想一个普通同学,觉得对方一定会产生这样的好奇和疑问。   但是他向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愿意解释任何事。   所以他紧张。   林双徊怕原泊逐问。但其实,原泊逐也怕林双徊问。   光是一句:同学,你为什么在这儿?   原泊逐也无法回答。   两个各怀秘密的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保持现在的沉默,谁也别说话,谁也别打听。   走了一段下山路了,林双徊的紧张稍微削弱。   但因为进入到树林深处,月光被挡住。林双徊有两次因为看不清路脚下踏空,有三次踩到石头险些跌倒,有一次干脆直接撞到树上。   在林双徊即将第二次撞到树的时候,原泊逐抬手,在拽他衣服和拉他手之间做选择。   最后都没选。   他手背贴着树干,掌心挡在林双徊的额头上。   林双徊撞到他温热的手掌,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不好意思,我撞到你了?”   他道歉的方向是那棵树。   原泊逐这才明白,林双徊的夜视能力似乎不太好。   他掏出手机,沉默地打开手电筒。   果不其然,林双徊松了口气,小声说了声:“谢谢,我……手机没电了。”   因为上山的时候太冲动,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刚在山顶待了会儿手机电量就耗尽。   林双徊很少做这种给人拖后腿的事,他有些尴尬。   原泊逐恩了一声,没说其他。   两个人接着走。   又过了会儿,原泊逐觉得林双徊正在视线里慢慢消失。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林双徊。   对方一见他停了,立刻小跑两步追了上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喘了两口:“同学……你,体力真好。”   原泊逐想起来,他们已经不停不歇地走了一个小时。   他蹙了蹙眉,脸色有些沉。   林双徊以为他是不高兴了,嫌自己麻烦,赶紧说:“要不然,你先走吧?我没关系,本来我今天都打算在山上过夜……”   原泊逐其实不是在生林双徊的气。   他只是迟缓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太着急摆脱林双徊了,因此整个人显得有些没耐心。不仅走得快,而且全程冷着一张脸。   事实上原泊逐不应该烦林双徊,因为两个人的偶遇也不是林双徊策划的。   说到底,原泊逐只是对于两天内遇到林双徊的次数太多,而感到一种生活节奏被打乱的浮躁。   他在迁怒林双徊。   这并不好。   “休息一下。”   原泊逐看了一眼周围,找了个比较平整的地方,对林双徊说,“去那儿。”   林双徊抿了抿唇,看了眼原泊逐的脸色,有点分辨不出来他有没有生气,只能先应下:“恩。”   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了,林双徊立刻坐下,捶了捶酸软胀痛的小腿。   原泊逐看到他那副如蒙大赦的样子,忽然有些自我怀疑。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个点带林双徊下山   其实换成正常人,这个点实在不应该走夜路。   只是刚才在山顶,原泊逐简单衡量了一下,在“和林双徊两个人在山上呆一夜,白天再走几个小时山路下去”以及“和林双徊走几个小时夜路下山”之间做了选择。   显而易见的,后者更为简单。   原泊逐向来擅长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   而林双徊也没有拒绝。   他的想法更好理解,说来说去还是怕原泊逐向他提问。   早点分开是好事,林双徊就跟着原泊逐下山。   可是人和人的体力毕竟不同。   原泊逐可以不喘气地连走三小时山路,林双徊却未必。   休息了十分钟后,原泊逐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将近四点。   林双徊很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这个动作,非常及时地站起了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说:   “同学,我休息好了,我们出发吧。”   原泊逐抬眼看向他,似乎在判断林双徊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林双徊笑得一脸轻松:“我可以的。”   能一口气下山自然是最好的。原泊逐点头,带着林双徊继续走。   接下来的一路,就要轻松些,下半截山路有专门整修过,平坦很多。   眼看胜利就在前方,林双徊也稍微不那么紧张了。   他意识到,原泊逐可能并不像普通同学那样拥有太多好奇心。   林双徊一放松,就开始主动搭话:“我以为这种山林,会遇到那种大型野兽。刚开始还挺紧张的,没想到一路上什么动物都没有,运气真好。”   原泊逐垂着眸,心想:当然不会遇到野兽。   越是野生动物越有生存直觉,它们看见原泊逐就会躲得远远的。   但这个不能拿出来聊,所以原泊逐只是很淡地恩了一声。   林双徊揉揉鼻尖,对他冷漠的反应倒也不意外,笑道:“你好像不爱说话。”   “还好。”   “我是那种害怕冷场的人,所以总爱没话找话聊。”   原泊逐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没有接。   林双徊又说:“我看你手机电量只有百分之五了,要不先关一会儿吧。待会儿下去你还要打车回家呢。”   “恩。”原泊逐接过手机,一看,确实没电了。   他打开省电模式,关了手电筒。   林双徊有点想笑。   他觉得原泊逐是那种很木讷单纯的直男,脑子一根筋,说什么就是什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但这种人不讨厌,甚至,和原泊逐呆在一起,林双徊很轻松,不用像在学校里一样,时刻保持着完美状态。   就算丢脸了,也没关系,因为原泊逐不在乎他,所以也不会嘲笑他。   但就是,对方也一点都不体贴。   估计原泊逐根本想不到,关了手电筒以后,林双徊就会变成瞎子。竟然连敷衍的关心一句都没有,直接就关了。   没有电筒,林双徊视线一片黑暗,虽然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只要树木密集的地方,他就找不到光。   现在,也只能通过朦胧的月色,稍微摸到一点原泊逐的影子,然后小心翼翼走在他后面。   林双徊正在想,接下去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要怎么走得完,胸口忽然就碰到了一个东西。   “哎哟。”   林双徊以为是什么树枝,他顺着摸了上去,发现原泊逐的手,他赶紧松开,“啊……不好意思!”   “抓着。”原泊逐没多说,又把手伸过去,“前面不好走。”   他把他的手当成林双徊的导盲杖,压根也不觉得手牵手是什么亲密的行为。   但林双徊的耳尖在一片黑暗中红了个透。   他小心抓住原泊逐的手,被原泊逐带着往前,走在原泊逐踩出来的路上。   接下来每一步都很安全,他再没撞过什么东西。   林双徊悄悄地握紧了一点,心里没来由的开始想:他的手掌比我的大好多,手指很长,骨节凌利,有点硬邦邦。   几分钟的沉默后,林双徊忽然说了声:“谢谢。”   原泊逐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头,听见他的话,很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   林双徊可以说谢谢的地方很多,细究一下,今天在咖啡馆他就应该对自己说谢谢了。   还有刚才,被他从悬崖救回来,也可以说。   但这个时候说是什么意思?   觉得太冷场了,又开始没话找话吗?   原泊逐觉得林双徊的手心有些湿。   他不知道林双徊又在紧张什么,以至于手心冒冷汗。   难道是怕野兽?又或者怕黑?   因为不知道原因,原泊逐也没有说出适宜的话来安慰,两个人继续走了一段路。   中途他们休息了两次。   林双徊的体力虽然不如原泊逐,但和寻常人比起来还算不错,三个多小时的下山脚程,他没叫过累。每次都是原泊逐发现林双徊有点跟不上了,才及时停下。   在日出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山林。   原泊逐拿出手机来打车,松开了林双徊。   天光渐起,林双徊能看见周围了,他从侧后方的视角看向原泊逐,忽然发现一件事。   “你今天,没戴眼镜?”   原泊逐打车的手一顿。   “我记得昨晚你也没戴,但当时我醉……啊,不提也罢,哈哈。”林双徊尴尬地自己结束话题。   气氛沉默,原泊逐表面看上去冷静,实则悄悄将身子背过去了。   大概是下山的路太急,林双徊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站着不动,他才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冷。   原泊逐正赶着最后百分之一的电,发送打车订单,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被努力克制过后的喷嚏。   原泊逐回头看,对方正红着鼻尖,尴尬地用手挡了一下脸:“嘿,我第一次夜里上山,以为随便穿个外套就行,没想到,挺冷。”   其实是因为出门的时候,他脑子里一团乱,只想吹吹风,没想那么多。   原泊逐收回视线,说:“打到车了。”   这里不好打车,最近接单的司机过来也要十分钟。   “嗯嗯,那就好。”林双徊点点头,说,“那我就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   原泊逐不解地看着他:“去哪儿?”   “回家……吧?”   林双徊被他这么一问,自己都不自信了,他脑子一抽,说了句,“还是说,要我送你吗?”   原泊逐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先送你。”   林双徊反应过来,原泊逐打的车应该是可以送两个人的。   不得不说,他有那么点受宠若惊。   大概是因为,和原泊逐短暂的相处下来,他能感觉到这个人是比较寡言善独的类型,不爱八卦也不爱管闲事。   他本以为原泊逐把他带下山就会想甩手离开,没想到,冷淡归冷淡,其实还是有风度的。   “那谢谢……啊啾!”   这个喷嚏打得有点大声,林双徊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原泊逐看他悄悄转过脸,耳尖一抹淡红。   看来真的很冷。   原泊逐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要吗?”   原本这个行为,原泊逐是很拒绝做出来的。   它会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得很近。   好像他关心林双徊,怕他冷着冻着病了。   但其实,原泊逐只是出于一种基本的礼貌。   因为他自己不冷,穿外套只是想着今晚出了汗,也许会脱掉里面的衣服。   结果现在刀被他放在山顶,身上一滴汗没流。   外套唯一的用处似乎只剩下给林双徊御寒。   看见他递过去的衣服,林双徊的表情只能用呆愣形容。   “没关系,我没那么冷……啊啾!”   林双徊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原泊逐看着他:“穿上。”   “……好的。”   林双徊一咬牙,破罐子破摔地抱过原泊逐的衣服。   反正脸也丢尽了,不管了。   直接狠狠套上,拉链拉到底。   原泊逐的外套干干净净,没有像大多数男生一样充满青春年少特有的汗味,但也没有特别的香味,甚至干净到连洗衣液都仿佛是无色无味的那种。   像他的人一样,低调,安静,无声无息。   在同龄人花枝招展的时候,他没有特别多可以拿出来展示的地方。   但靠近了会发现,他有一种被隐形掉的纯粹。   让人很安心。   衣服里还有原泊逐的体温,林双徊很快暖和起来。   唯一的不足就是,尺码过大,袖口掉得老长。显得他就像穿了大人的衣服。   车来了,两个人坐上去。原泊逐先让司机送林双徊回家。   司机问:“小帅哥,你家在哪儿?”   林双徊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在想自己应该去哪儿。   他的行李还在之前那栋别墅里,但现在回去,会让他生理性反胃。   林双徊想了想,随口报了个地名,那里附近有很多酒店,他去休息一下,白天再找房子。   到地方的时候,他向原泊逐道谢。   本来想摸出现金来付钱,被原泊逐拦下了。   林双徊只好又谢一遍,然后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等。”原泊逐拉住他。   林双徊心里陡然一跳,回头看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地问:“怎么了?”   或许是原泊逐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疏离,很难靠近。所以当原泊逐主动叫住他的时候,林双徊就莫名有些期待对方要说的话。   “衣服。”   原泊逐提醒道   “……啊,不,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林双徊埋着头,把红透的脸藏起来,脱下衣服给原泊逐:“今天谢谢你。”   他钻出车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圆:现在不把衣服拿回来,周一他就会来找我还衣服。社交必须制止在摇篮里。   徊:我恨你是个木头。   - 第13章   这是原泊逐过得最累的一个周末。   为了避免再遇到任何计划之外的事,星期天一整天,他都待在家里没有出门。   等吃了晚饭,他不得不去取眼镜,否则明天更没时间。   在去眼镜店的一路上,原泊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过一个路口都要严阵以待——他不想再次偶遇任何人。   所幸,那该死的鬼打墙一般的巧合结束了。   原泊逐一路平安地回来。   他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原纪朗在阳台打电话,柊舒坐在按摩椅上刷着购物平台,原挽姣似乎很疲惫,早早进房间睡觉了,原栖风依然不在。   一切都是那样安详宁静。   很好,生活回归了它应该有的单调。   当新闻里播放了一则昨晚发生的恶性斗殴事件时,原泊逐抬起眼,沉默地看着电视画面。   在城北的一个废弃工厂,发现了几具尸体,根据警方调查,是外力攻击造成失血过多死亡,现场血流成河,死者面目全非。   有一个人的脖子到胸口都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刀伤——但最新消息说,法医鉴定结果,那不是刀伤。更像某种野兽留下的爪痕。   但因为过于锋利,且无法检查出残留物,现在还在调查中。   原泊逐忽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食指上无形的追魂丝牵引着远处的原栖风。   大多数情况下,原泊逐相信原栖风的分寸。   这么多年,无论原栖风表现出如何奇怪的举动,受过再多的伤,原泊逐都没有去深究。他相信原栖风不会伤害自己家人,这就够了。随便他在外面做什么原泊逐都不管。   但杀人,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理想中普通生活的范畴。   他应该去看看原栖风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弟弟。”   柊舒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原泊逐转头看她,并且成功躲过了她又一次摸头攻击。   “这周家长会是几点钟来着?”柊舒没rua到儿子脑袋,双手撑着沙发,满脸不高兴地看原泊逐,“爸爸太忙,去不了,这次妈妈去。”   “周五下午三点。”   “嗯嗯,那妈妈需要做什么准备吗?比如……”她眨了眨眼,狡黠地笑着,“弟弟有没有早恋被老师抓住之类的,需要妈妈帮你圆谎的话,提前打招呼哦。”   原泊逐对她的异想天开已经习惯,只说:“没有。”   “哎呀。”柊舒看上去很遗憾,“你十八岁了,再不早恋就晚了呀!”   原泊逐心想,早恋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晚了千八百年了。   “早恋什么早恋,谁早恋,早恋谁?!”   打完电话的原纪朗从阳台走进来,听到早恋两个字,就竖起了眉毛,情绪高涨,瞪着原泊逐,“谁家姑娘,快让老爸看看!”   原泊逐:“……没有这回事。”   “唉,姐姐告诉我,弟弟最近可能会走恋爱运,还让我多给点零花钱,万一弟弟要给人家买定情信物。”   柊舒走过去挽住原纪朗的手,头靠在他肩上,一脸幸福同时又满眼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   “但是呢,我们弟弟一点也不可爱,哪里有人要和他恋爱呀。”   原纪朗眉毛平回去,不赞同地反驳柊舒,道:“那可不一定,姣姣说有,那多半就有。”   “但姐姐也可能在逗我们呢。”   “她敢,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敢拿这个开玩笑,回头我就批评她。”   “哎呀,只是在说早恋,还没有到结婚呢。”   “恋都恋了那还不结婚?!”   “还不一定恋呢——”   原泊逐蹭的一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一眼,沉默地走回了卧室。   把他爸妈关于他早恋可能性的讨论关在了门外。   -   与往常无异的周一,与往常无异的升旗仪式。   原泊逐仍然走在人群最外侧,随着大家的脚步一点点往下挪。   “这周事情好多啊!又要家长会又要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就不用你操心了,压根儿就没你的座位。”   “谁说的?我在学生会有认识的人,他们给我留票了。别嫉妒,哼哼,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   “我去,真的?那你也帮我要张票吧,我想去看三个校花跳爵士!”   ……   走到一楼的时候,拥挤的人群总算分散开。   原泊逐他们班的同学倒是非常团结地聚拢在一堆。   大概是对于周五在不夜洲的经历仍旧留恋不已,他们正声音高亢地聊着天,恨不能拿大喇叭告诉所有人全班都去不夜洲玩了的事情。   原泊逐永远是集体生活的一个另类。   即便他参与过这次聚会,但仍然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他一如往常,一个人走着。   但原泊逐很享受这种被人遗忘或无视的感觉,因为省去了与人说话的工夫,他正好专心地魂飞天外意识打坐……   “同学!”   原泊逐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的意识打坐被中止,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人了。   在学校里,不会有人特地和原泊逐打招呼。   “我找了你好久。”   ……看来没有认错。   就是来找他的。   林双徊小跑两步到原泊逐身前,转过身面对着他,后退着走路。   一边走一边说:“我本来以为你是我们那层的,原来是在楼上吗?”   原泊逐只看了他一眼,便偏开视线,眉心轻拧。   他不擅长应对这个状况。   回想在咖啡馆的碰面,林双徊对他视而不见,再经过周六玄天山那一夜,林双徊更是在他面前暴露了更多破绽。   难道不应该更加避之不及,假装不认识么?   为什么却要在拥挤的人群中,特地来和他打招呼。   “那天我走得太急了,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林双徊说话的时候,双手背在身后,下巴轻轻抬起,每往后退一步,他发顶的一小撮碎发就轻轻一颤。   像某种轻盈柔软的羽毛。   原泊逐看着他走路的姿势,只觉得不安全。   因为现在四周都是人,林双徊倒着走很容易撞到其他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双徊就踩着别人后脚跟了。   但对方转过头看见是林双徊,一点没生气,还和他打招呼:“小徊儿,我正说去找你。迎新晚会的票能不能帮我搞一张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旁边的几个高三生都挤了过来:“我也要我也要,林双徊,做人不能厚此薄彼!”   林双徊笑着摆手,说:“做梦去吧,我只有一张,谁也不给。”   他说完,又挤出人群,再次跑到原泊逐身边,紧紧贴着原泊逐的手臂。   原泊逐侧过身子,与他错开。   林双徊也不气馁,歪着脑袋,凑到原泊逐胸前,在原泊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他校牌上的信息。   “高三七班,原,泊,逐……”   林双徊念着他的名字,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记住啦,中午我去你们班上找你,我请你吃饭。”   “不用。”   “用的。”   原泊逐看了一眼林双徊,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敷衍的神情。但没有。   林双徊是很认真地想要请他吃饭。   “不需要。”原泊逐稍微加重了一些语气。   他自认为,拒绝得足够果断,就能驳了林双徊的面子,让对方感到不悦,从而放弃和他说话。   但林双徊其人稍有特别,似乎是个不容易被激怒的性子。   原泊逐拒绝了,他却还是说:“那你喜不喜欢喝奶茶?我中午去外面吃,顺便给你带。”   而这时,旁边已经有不少人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打量,发出了八卦的声音。   “林双徊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啊。”   “你见过吗?几年级的啊,我怎么没在高三这边看到过他。”   “肯定是有事请徊哥帮忙呗。”   这就是,原泊逐不愿意靠近林双徊的原因。   好像只要靠近这个人周围两米,就自动加入了“受人瞩目”的结界。   原泊逐轻蹙眉头,他不想同林双徊牵扯,更不想继续受人关注,成为话题中心。   “啊。你是不是……”林双徊看他不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小声问他,“讨厌我在人多的时候和你说话?”   “……”   原泊逐有些惊讶于林双徊察言观色的能力。   他看了对方一眼,本来想继续无视,但林双徊笃定地冲他眨了眨眼。   他便简短地回了句:“恩。”   “好,那我下次悄悄找你。”   林双徊很擅长利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来传达自己的心情。   他冲原泊逐wink一下,无声说了个“拜拜”,然后转身投入其他同学的大浪里。   原泊逐张了张嘴,很想告诉林双徊,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不喜欢你在人多的时候和我说话,是希望你,永远别和我说话。   但林双徊已经被淹没在同学堆里。   原泊逐只能垂着眸,继续一个人走着。   -   所谓墨菲定律,通俗一点的解释就是,当一件事有变得糟糕的可能性,那么无论你如何提前预料且试图制止,最终它都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这个说法,现在用在原泊逐的境况上,是成立的。   他不交朋友,不和人聊自己,不给人了解和窥伺他的机会,从高一到现在,已经行之有效地规避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   但今天,原泊逐完美的透明人生,有了肉眼可见的裂隙。   刺破这个口子的人,正是整个阡城一中,他最不想结交的人——校园男神,贴吧名人,一中吉祥物,林双徊。   现在,这个人正抱着两杯水,站在食堂外的大树下,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原泊逐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人。   林双徊倒是没有说谎,他“悄悄”来找他了。   “原泊逐,我买了两杯饮料,一个是杨枝甘露,一个是冰咖啡。我喜欢喝甜的,就买给你试试。但是我觉得你看起来不是甜食党,就准备了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咖啡。”   林双徊举起手里的两个袋子,邀功一般地递给他,说,“现在,你来选一个吧。”   原泊逐什么都没选,只问:“找我什么事?”   林双徊脑袋小幅度一偏,用一种纯真无邪的表情冲他笑:“没事啊,我就是来给你送饮料。你想要哪个?”   原泊逐知道,这种乖巧是林双徊惯用的假面之一,在绝大多数时候,面对绝大多数的人,林双徊都是这副模样。   “都不用。”原泊逐并不委婉。   被拒绝了,林双徊就抿了抿唇,放下手,倒是没有勉强:“这样啊,所以你都不喜欢喝?那我知道了。”   原泊逐无声叹气。   他想告诉林双徊,他不是不喝饮料,他只是不喝他送的。   但这种话说出去难免造成误会,林双徊会认为原泊逐讨厌他。   原泊逐不是讨厌林双徊这个人,而是讨厌对方带来的一切连锁反应。   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所以他保持沉默。   “那个……”   林双徊看出原泊逐想要走了,但他似乎有话想说。   如果不让他说出来,也许接下来原泊逐还会一直受到对方的特别照顾。   于是原泊逐主动问及:“什么?”   “虽然现在说好像有点晚了,而且也有点多余……我知道原同学不是那种八卦的类型,只是我比较容易多心,还是想要拜托你一下。关于周五和周六的事……”   林双徊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尽可能地笑得自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听他说出来,原泊逐其实松了口气。   有事相求才能让林双徊的行为变得有解。   只要他答应下来,林双徊应该就,不会再找上他了吧?   “好。”原泊逐点头。   “太好了。”   林双徊再次尝试表达感激之情,“那可以让我请你喝个水吗?不然总觉得过意不去。不爱喝咖啡和奶茶,那不然喝可乐?好像很多男生喜欢喝汽水。”   原泊逐把他的这句话理解为,只要接受了他的感谢,他们之间就可以达成共识,相安无事。   于是他伸手,放到那杯冰咖啡前,道:“我喝咖啡,谢谢。”   林双徊爽快地把咖啡递过去,笑眯眯地看着原泊逐接过,看他喝了一口,才终于满意了。   原泊逐也满意。   他想,这样就好了吧,他帮了林双徊,林双徊买咖啡感谢。   这样就两清了。   “好喝吗?”   “还好。”   原泊逐经常做咖啡,他有自己习惯的口味。   林双徊不了解,随手买的,很难说好喝。但也不难喝,酸味太重,普普通通。   “看来你不喜欢。”林双徊有点遗憾。   原泊逐再一次佩服这个人的观察力。   “早知道不买咖啡了,应该买汽水,那个不容易出错。”   “不用,咖啡就可以。”   “真的吗?”   原泊逐点头,看见林双徊失落的脸上终于重展笑颜。   “那明天,我还给你买咖啡。”   “嗯?”   原泊逐还没明白这个逻辑是怎么回事,林双徊已经在冲他挥手说拜拜。   转身就跑,动作得很快。   原泊逐来不及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只看见林双徊像飞一样的溜走。   他眉梢一抽,表情空白:“……不是这个意思。”   -   “送过去了?可真行,第一次见你上赶着给人送水。”   韩斑斓和于阳恩正在打乒乓,看见林双徊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她把球拍一扔,走过去叉着腰盯着他。   林双徊伸了个懒腰,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明天买别家,他看起来不太喜欢今天那杯。”   韩斑斓白他一眼,撑着球桌,屁股往上一坐,道:“就因为他从猫爪下救了你,你就这么感恩戴德呢。”   林双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嗯哼。”   于阳恩凑到他们跟前,挠头问:“猫爪?什么猫爪?”   韩斑斓理都不理他,继续问林双徊说:“咖啡馆那天也是他吧,你盯了一下午,我当时以为你欠他钱呢。”   林双徊瞥她一眼:“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   “欠钱?什么欠钱?”于阳恩继续挠头。   没人理于阳恩。   韩斑斓问:“那同学拿到咖啡有没有受宠若惊,当场跟你拜把子?”   “没,他一开始不想要。”   “哈?”韩斑斓震惊,“他看起来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书呆子,我以为他拿到咖啡会紧张得连谢谢都说不出来。”   “他对着我紧张什么。”   “很多人对着你都紧张啊。”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于阳恩在旁边痛苦万分地抓头发:“谁啊,什么拜把子啊?你们在讲谁啊?!”   “哎呀烦死了吵吵吵,于阳恩你真的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型啊,我现在都无法理解高一的时候我怎么会喜欢你,你纯粹是个大傻逼。”   韩斑斓一边踹于阳恩一边骂他,“就跟你说了是那天咖啡馆做咖啡的男生!问个不停,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阳恩捂着屁股说:“你怎么骂人?你当时自己说喜欢我一米八八的男子气概,现在又说我是傻逼。你真的很过分。”   “我没想到男人的肌肉和脑子不能兼容!滚开点,别挡着我和林双徊说话。”韩斑斓把于阳恩扒拉开,又问林双徊,“你说想跟那人交朋友,是准备带他进我们圈子啊?”   “不一定吧,人家也没说和我做朋友呢。”林双徊把原泊逐没选的那杯杨枝甘露拿出来,吸管一戳,喝得美滋滋。   “那不废话吗,他还能拒绝你啊?”韩斑斓根本不认为有那种可能性,“我就是觉得吧,你要感谢他,请吃饭送咖啡都够了,干嘛非得交个朋友。你知不知道今天上午,你跑去和他说话,往他身边一站,那画面多诡异。”   “怎么诡异了?”林双徊不解。   “你们完全是两个画风啊!你如果是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他就是那种背景板路人甲。不搭,特别不搭。”   “胡说。”林双徊纠正她,“他很酷。”   原泊逐不管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都是独来独往,少言寡语,他好像不在乎周围一切,不为任何人费心停留。   连偶尔说的话也都是“嗯”“哦”“不了”。   冷漠得表里如一。   这样的人出现在漫画里,肯定是一个神秘的重要角色。   林双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是我学都学不来的那种酷。”   听到林双徊的形容,韩斑斓表情一言难尽。   她抬手摸了摸林双徊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林双徊挥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反正他这个朋友是一定要交的。”   于阳恩成功插嘴说道:“哎呀,不就是交个朋友而已,又不是交男朋友,在乎外形干嘛?你们女人真是,太苛刻了!”   韩斑斓瞪他一眼,顺利转移战火,追着于阳恩打了一圈。   午后的太阳很晒,不过他们仨似乎都不在乎这些。   阳光,汗水,很容易就挥发掉无聊。   林双徊抱着他的杨枝甘露看着他俩,心想,韩斑斓根本不懂。   原同学就是很酷。   - 第14章   林双徊带来的buff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了巨大的效果。   原泊逐一下午的时间,已经被很多人问:“早上升旗仪式的时候,林双徊真的在和你聊天啊?你怎么认识林双徊的啊?”   他看着桌子上的杯子,庆幸没有人看见林双徊给他送咖啡,否则围着他的人或许会更多。   原泊逐很少被这样包围式提问,也找不出很好的答案来应付。   “哎呀烦不烦啊,林双徊林双徊的,又不是我们班的人一直问个什么劲儿。”   秦睿竟然成了那个帮原泊逐解围的人。   他的话比原泊逐的冷脸好使,大家都给秦睿面子,散去了。   原泊逐松了口气,耳根清静了,便从抽屉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   却没想到,同桌秦睿却开了口。   “你真认识他啊?”秦睿说话的时候,总是吊儿郎当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些复杂的疑惑。   原泊逐看他一眼。   “不是我嚼舌根,就是……哎呀,反正,如果不是必要,你最好别和他走得太近。”   秦睿说完又好像有点气自己为什么要说,摸出手机来,兀自玩着。   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原泊逐本来就不会和林双徊走得多近。   只是,原泊逐不懂,秦睿为什么会这么说。   据他所知,秦睿应该并不认识林双徊,至少在学校里,从来没有见他和林双徊有过任何接触。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秦睿背后的“富二代圈子”。   因为秦睿父亲的原因,他在阡城能接触到很多上流圈子里的后辈。   秦睿自己并不是一个爱和纨绔打交道的人,他更喜欢现在这种在平民里如鱼得水的生活。   但他仍然有很多渠道,了解各种豪门秘辛,偶尔还会在班上分享各种各样的“私生子”“兄弟阋墙”“小三上位”之类的八卦。   不过秦睿很有分寸,有些八卦能说,有些不能说。   大概,林双徊的八卦属于不太能说的类型。   原泊逐不解的是,他和秦睿并不熟,在上周以前,秦睿没准儿连他名字都叫不出来,现在却来特地提醒他。   “我还挺看得起你的,周五去不夜洲,所有人都赖着要这要那,只有你从头到尾目不斜视,看到再贵的东西都很坐得住,算是个有出息的。”   秦睿一边玩手机,一边用余光瞥向原泊逐,   “但是你这样的人,老实巴交最容易受欺负。被人骗了都要帮人数钱的那种。就是说,有些浑水呢,千万别趟。”   原泊逐不能苟同前半句,但最后一句,他却觉得是对的。   林双徊是他不愿意趟的浑水。   -   人有时候就是很怪,好像真的有那么点玄学,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双徊带来的效应还未消除,又有另一拨人给原泊逐带来了新的关注度。   是那高矮胖瘦四个校霸。   大概是攒了整整一周的怒气,使得他们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对付原泊逐这样的小角色,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地堵人。   揍人还会有被学校记过处分的风险,杀鸡焉用宰牛刀,他们打算不揍原泊逐了。   就纯找茬。   比如在午休的时候,故意路过高三七班的教室,在他们班主任离开教室的时候大喊着:“呆子原泊逐,出来玩啊。”   原泊逐当然不可能出去,他们也没有真的要把他叫出去。   只是以这种形式膈应人。   除此之外,他们每个课间都会蹲守在五楼的厕所门口,就看原泊逐会不会去,去了,就开始找茬,也不动手,但始终让原泊逐处在一种被人团团围住的状态。   连同班同学都看不过去了。   “原泊逐怎么得罪他们了?太烦了吧,四个人一直往他身上甩水……”   “谁去跟老师说一下,他们都来闹了三节课了。”   “谁敢去啊,他们守着门口呢,谁告状就记着谁的脸,下次倒霉的就是告状的人了。”   “好无语,这种垃圾怎么还不退学。”   秦睿皱着脸,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人,然后立了本书挡在跟前,小声对原泊逐说:“喂,同桌,他们现在到处说你欠他们钱了,到底怎么回事?”   原泊逐的脸被头发和眼镜挡了一半,看不见表情。   秦睿只以为原泊逐呆头呆脑的,肯定只会忍气吞声,可怜巴巴的自己委屈着不敢说话。   原泊逐正拿出纸巾,擦掉头发上的水:“没事。”   他很了解这类人。   你越是反抗,他们越来劲。   如果原泊逐出手驯服这种刺儿头,让对方乖顺下来,那事情反而就更大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园透明人,竟然能让四个校霸吃瘪。不出三天,这件事就能在方圆百里的所有学校里传个遍。   绝对不行。   原泊逐最后的解决办法,是用钱平息。   如果对方只是因为那天没买烟的事,觉得被拂了面子,那么他就解了他们的结。   他在下一节课上课前,主动走出教室。   看到原泊逐走近,那四个人也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这人被找了一下午麻烦还能这么从容淡定。   原泊逐的钱包里还有六百多的现钱,是这个月没花完的生活费以及兼职的日薪。   他本来也不怎么花钱,所以很大方地抽出了两张,递给对方。   结果伸过来一只手,直接把钱和钱包一起拿走。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让我们跑这么多趟。”   高的那个叫陈穆,也是这四个人里面为首的一个。   原泊逐很慢地撩起眼皮,淡淡看着陈穆,说:“钱包。”   意思是,钱要拿可以,至少钱包留下。   那里面有很多东西,银行卡,身份证,各种各样的单据。就连钱包本身也很重要,是他妈妈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虽然原泊逐自己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的样子,但那毕竟意义非凡。   陈穆挑着眉,满不在乎地把钱塞进钱包,放自己兜里,冲原泊逐斜斜一笑:“钱包?什么钱包?你自己的钱包丢了自己找去吧。”   说着,还很欣赏地拍拍原泊逐的肩:“好了,你很上道。咱们的事儿就算解决了。”   然后带着其他人走了。   原泊逐看着四个人下楼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好些同学从教室里伸个脑袋出来看。   “亏他长那么高呢,被人欺负了怎么一声不吭的。”   “我以为他至少会反击一下的。”   “老实过头了也不好啊……”   秦睿倒是挺鼓励原泊逐的,等他回了座位,就说了句:“没事儿,同桌,人有时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花钱解决的问题何必浪费更多精力呢?”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秦睿竟然是个通透的性子。   然而下一刻,秦睿接着说:“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有花不完的钱,所以一辈子也就没有太多烦恼。因为钱能解决大多数的烦恼,你懂我意思吧?”   原泊逐不是太懂。   原泊逐的人生也没什么烦恼,如果有让他都无法解决的事,那钱就更不可能解决。   被校霸纠缠的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   一直到放学,教室门口都再没有出现过那四个人的影子。   原泊逐在收拾书包的时候,能很清楚地听见旁人的议论,主要还是关于他“太懦弱了”的评价。   因为他连去给老师告状都不敢。   对此,原泊逐保持沉默。   -   “今晚网吧包夜?”   “先去搓顿好的再说。这小子看不出来,还挺有钱,兜里能揣六百块钱,大款呢。”   学校步行街后巷的拐角,夕阳照不太见的地方,高矮胖瘦的影子在地面搅成一团黑色。   陈穆眯着眼,嘴里叼着烟,一边数着零钱,一边盘算着今晚怎么玩。   他们四个,家境比较好的就是胖子庞柯,但也不是什么富裕家庭,兜里充其量能随时备个一两百的。   公立学校的普通高中生,每天在学校的时间长,家里通常也不太会给很多生活费。   一个月能有一两千块就算不错了,饭卡冲三百,剩下的全用来消遣。   他们四个成天混吃混喝的,又抽烟又打游戏,钱用的很快。   现在月底了,兜里比脸干净,原泊逐这六百块,正好给他们打个牙祭。   “他包里还有啥?”庞柯问了一嘴,把钱包拿过来翻看,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能用的。   瘦子杨攀也是个好奇心重的,吐了口烟,凑过脑袋去,只看了一眼,就嗓音尖锐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这证件照是什么玩意儿啊,太好笑了吧?!”   他把里面一张原泊逐的寸照摸出来,递给陈穆和小矮个刘锡看,引得众人一起捧腹。   照片上的原泊逐看上去很小,面部轮廓比如今还要稚嫩些。眼镜从那时起就已经是厚重得打旋的样子,盖住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十四岁的原泊逐端正地坐在镜头前,薄唇轻抿,显然不习惯面对照相机,在快门按下那一瞬间,他的肩膀微微一抬,好似紧张,更显出几分木讷。   最重要的是他的发型,平直地沿着刘海剪了一圈,像个光滑的蘑菇,闷闷地盖在脑袋上。   “太绝了,这呆子。”   “怎么会有人把这种黑历史放在钱包里啊!!哈哈哈哈。”   “老胖,你再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摸出来看看。”   庞柯乐呵呵地蹲在地上,掐了烟,开始翻找。   一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一张准考证,五六张来路不明的优惠券,似乎没什么特别。   “诶,这是什么?”庞柯忽然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枚徽章。   徽章上面刻着一只类似蜘蛛的图腾,黑金做底,上面隐隐泛着幽光,蜘蛛腿细而长,延伸至徽章背面。金属质地光泽十足,底部刻着非常小的一行字。   冰冷而富有神秘色彩。   “哟,这看上去挺不错,是什么玩具吗?”   “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嗯……蛛什么什么令……字太小了,看不清。估计是个中二的动漫周边吧。”   “我看看,我眼神好。”杨攀一把抢过徽章,虚着眼看了半天,道:“蛛域通行令,Gabriel……靠,是什么神秘组织吗,真的好中二啊哈哈哈哈!!”   “我就说,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天天躲家里喝可乐看色情漫画的死宅。扔了扔了,真他妈傻逼。”   太阳落山比往常早,他们一根烟还没抽完的工夫,周围忽然就黑了下来。   杨攀把卡塞回钱包,那枚小小的徽章被他随手一抛,扔到脚边。   那一瞬间,他们总觉得刮起了一阵冷风。   “嘶,才九月底就降温了。”   陈穆掐了烟,将手里数清楚的六百八十二块钱都揣好,抬起头说,“走走走,去吃火锅。”   “六百块钱一下就用完了吧?”   “用完再找他拿,这小子怂得很,他敢不给,老子天天去蹲他。”   “也是,嘿嘿,找了个长期饭票。”   杨攀拿着钱包一乐。   刘锡跟庞柯继续研究原泊逐的那张可笑证件照,他们甚至在想象原泊逐被抢走钱包后自己一个人哭的样子。   四个人往巷子口走。   谁也没注意,这天黑得很奇怪。   十分钟后,陈穆挠挠头:“噫,我们刚才走了这么远吗?怎么还没到头。”   “没有啊,应该拐出去就是步行街。”杨攀往前跑了两步,总觉得这条巷子比他记忆里的长了很多。   “该不会遇到鬼打墙吧。”   “神经病,你还不如说我们进了迷魂阵呢。”   陈穆外强中干地反驳了两句,然后加快脚步,往路口走。   奇怪的是,明明路口就在前面,但他们好像无论怎么都走不出去。   又过了十分钟,四个人都开始满头大汗。   “操,我操。天这么黑,路灯却不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攀的话一落地,四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穆哥……好像,好像真的鬼打墙。”   “老胖你他妈别掏我兜!”   “我没有碰你啊!”   “……你们,谁刚才把我手里的钱包拿走了?!!!”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四个人惊声尖叫,四下逃窜,撞墙的撞墙,摔倒的摔倒。   “鬼啊鬼啊!!!”   原泊逐站在高墙上,垂着眸看了他们一眼。   他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六百八十二块整整齐齐码好,放回钱包里,又把那枚神秘冰冷的徽章塞进夹层。   蛛域是个不为普通人类所知的稀有种地下中介组织,常年帮助各地区稀有种进行不方便曝光的行动。   也会帮助一些经济有困难的稀有种,找兼职。   原泊逐多数时候并不缺钱,但也不排除偶尔会用到钱的时候。   他曾经用化名在蛛域登记过,也接过一些雇佣任务。   但他并不是真正的稀有种,而且那时候才十五六岁,为了不被调查,就把身份做的很隐蔽。   现在他已经不去接这些任务了,徽章就成了个纪念品。   就在准备关上钱包的时候,原泊逐目光掠过自己的证件照时,蹙了蹙眉。   这照片他早就销毁了,现在能大摇大摆被放进钱包,肯定是他妈妈干的。   也许是昨天洗衣服时趁他不注意,塞了进去。   柊舒以逗自己儿子为乐。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原泊逐把照片取出来,捻在两指之间,只一眼的工夫,那张照片忽然如火乍燃,顷刻化作齑粉消散风中。   原泊逐不想再看见齐刘海了。   下面四个人还在嚎啕尖叫,但似乎已经有些累了,趴在地上又哭又喘,嘴里喊着“菩萨保佑”“佛祖显灵”。   天边晚霞绚烂,而他们却罩在一片黑色雾霾中。   原泊逐对于惩罚四个还未长大的小混混没什么兴趣,他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   在他们被自己想象的恐怖画面吓死以前,原泊逐挥散霾阵。   黄昏的天光重新落在四个人头上,黑暗消失。   但他们却没有放松下来,而是瘫坐在地上,浑身僵硬,两眼发直,嘴里不断念着:“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债有主……”   原泊逐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开。   - 第15章   总算结束了这样麻烦的一天。   学校里的一切,其实对原泊逐而言,都不重要。无论是自以为是的刺儿头们,还是过于热爱交朋友的林双徊。   只要他离开校门,这些事就被手动暂停。   回到家,他可以喘口气。   但令人遗憾的是,今天回到家,也没能喘上一口气 。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把你的爪子收好,你真的像是个脑瘫。生怕没人注意到你是吗?”   “你又多聪明似的,靠谈恋爱去抓人的老子这辈子就遇见你一个,真牛。”   “我不聪明,这些年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嘁,谁知道你每次的占卜是不是在诓我?咱俩又不是一条船上的,你说不定想给我模糊目标,自己抢人头呢?”   “原栖风,你今晚最好别睡。”   “干嘛?想杀人啊?你来,来!谁杀谁啊?!”   原泊逐在门口站了十分钟,都没等到里面的人歇口气。   这两个人吵架一点都不避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身份特殊似的。   不过也对,邻居根本听不见这么小的声音。   要怪就怪原泊逐耳力太好。   他揉了揉眉心,在犹豫是再等十分钟,还是直接弄出点动静提醒一下他们。   好在,这时原挽姣接了个电话,他们总算停下了大声宣读自己秘密的愚蠢行为。   原泊逐也趁着这个时机,开门进去。   “唉哟哟哟哟哟哟!看看是谁回来了!”   人刚走进玄关,门还没关,原栖风就从沙发上直接连蹦几步,跃至原泊逐跟前。   “啊,这不是我们个性普普通通长相平平无奇,到处都比不上哥哥的圆老三吗!”   原栖风今天穿得人模狗样,一身黑色衬衣包裹着紧实的肌肉,银白耳钉挂了条精致得有些浮夸的耳链,长长坠在肩上,明晃晃的骚气。   除去五官的英俊以外,原栖风宽肩窄腰,身材高挑,是走在路上都被星探要电话的程度。   原泊逐理也没理他。   原栖风被无视,风骚又不失优雅地往墙边一靠,摆出个帅气十足的造型,说:   “夸我,不然不许进门。”   原泊逐看他一眼,一边换上拖鞋,一边敷衍地说:“帅。”   原栖风高兴了,举起手臂洋洋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胸肌和肱二头肌,并说:“你有吗?你没有吧?我比你厉害吧?”   “嗯,厉害。”原泊逐伸手拨开他,往里走。   原栖风终于心满意足,撩了一下新做的发型,又跟过去,纠缠地问道:“听说你有对象了。是谁那么大能耐,磨得你铁树开花?”   原泊逐倒了杯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谁说的?”   “你姐。”原栖风毫不犹豫地指认罪魁祸首,并且把原挽姣说的事情全盘托出,“她说你浑身粉光,三个月之内必有桃花。让我提前准备见面礼,可能今年过年你就得把人领回来。”   “……”原泊逐抬头看向正在接电话的原挽姣。   原挽姣一个原地向后转,跑到阳台去躲着了。   “木头一样的小子居然还能有桃花运。”原栖风小拳拳砸在原泊逐肩上,“嫉妒死我了。”   原泊逐无情推开他,懒得解释所谓桃花的无稽之谈。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回来了。”   “没钱了嘛!回来找原挽姣蹭饭吃。”   原栖风大步一迈,跳上沙发,修长的两条腿交叠,悠哉悠哉地伸了个懒腰,   “你哥哥我啊,这辈子没有忙碌的命,只能享福。你以后也得赚钱给我养老,知道不?”   原挽姣正好挂了电话走进来,眯了眯眼,冲过去朝原栖风脸上踹了一脚:“阿逐挣钱给你打棺材,傻逼。”   “呸呸呸,你洗没洗脚啊!”   “没洗,刚踩了屎。”   “呕你恶不恶心啊,我今晚就把你塔罗牌烧了!”   “行,你烧,夜里也别睡觉。否则第二天醒来,我保证你浑身上下一根毛都不剩。”   “你,你你你,毒妇!!”   原泊逐看他们吵,觉得头疼,径直走进房间,准备关门。   “阿逐……”   “圆老三!”   两个人忽然同时叫住了他。   原泊逐不解,回头看他们。   “你最近,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   被同学邀请去参加生日聚会算吗?被学校最受欢迎的人送咖啡吗?被四个校霸找茬算吗?   如果这些不算的话,那应该是……   “没有。”   原挽姣松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原栖风却还是肃着一张脸,谨慎道:“最近新闻天天报道附近不太平,你平时放了学就早点回家,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给哥哥姐姐说——哦,给哥哥说就行,你姐是个废物。”   原挽姣:“???”   “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贩这个剑?”   “我实话实说不行啊?”   看这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原泊逐看上去嫌弃地转身,实际上无声勾了勾嘴角。   他走进卧室。   两个人的声音隔着房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原泊逐也没有那么讨厌这种闹腾。   原栖风消失的这几天,他虽然没有过问,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会不会出事。   追魂丝只能保证原栖风出事的第一时间,原泊逐能马上知道。   但无法保证他不出事。   人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即便天塌下来,有原泊逐这个高个儿顶着。   好过他在外面死无全尸。   -   原泊逐把作业拿出来,发现手机里突然多了很多群消息。   他记得自己应该没有加过这么热闹的群。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高三年级大群】   他是最后一个被拉进群里的。   【高三六班-丁役】:还有哪个班的同学没有进的,记得拉一下。   【高三五班-章海遥】:这什么群啊?   【高三六班-丁役】:我们高三全年级的群。   【高三一班-韩斑斓】:说重点,拉这么大个群什么意思?   【高三三班-江月】:我来说吧。是这样的,本周升旗仪式上,校长提到了我们高三年级这学期活动太多,需要调整的事情,比如成人礼和校庆现在已经决定安排在一起举行。   【高三三班-江月】:秋游和运动会一开始说不让我们年级参加了,但因为当时同学们的反应很大,老师们也觉得全部取消太不人性,所以今天校长说还是要保留一个。   【高三三班-江月】:现在拉一个全年级同学的群,就是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秋游和运动会大家更想保留哪一个。   下面发起了一个投票,让大家选。   聊天记录在短短时间内就突破了999+。   大多数人觉得都不应该取消,但老师和校长的态度不可动摇,他们就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在运动会和秋游之间做选择。   原泊逐几乎从来没有加过这样的群。   就连高三七班的班级群,都是上次秦睿生日后,班长才想起来加他好友,把他拉进去。   这种事关全年级的大事,显然与原泊逐这种边缘人无关。   他服从所有安排,随波逐流,不打算参与其中。   原泊逐正准备设置群消息免打扰,忽然发现,有人加了他的好友。   原泊逐很少用聊天软件,但因为家里人需要联系他,所以才注册了。   他的好友列表一共只有十几个人,其中还包括以前兼职加的各种老板和同事。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加他好友。   原泊逐以为是班上的同学,他点进去。   对方的验证信息里写着:   【原同学你好,我是林双徊。我遇到点麻烦,这样说可能很奇怪,但我还是想试试……请问,可以请你现在来一趟我家吗?】   原泊逐指尖一顿。   - 第16章   林双徊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他找了个房子, 虽然环境一般,但押一付一,对于他现在所剩无多的余额比较友好。   今天放学, 他就去之前的别墅收拾了行李,准备搬过去。   没想到,东西挺多,最后腾出了三个箱子。   本来林双徊想找朋友帮忙,但是想了想, 如果让他们来,势必就牵扯到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搬家?”   林双徊不喜欢把他那点狗血淋头的家务事拿出来当谈资, 所以最后决定自己搬了。   过程稍微艰辛一点, 但结果还算成功的。   他把行李吭哧吭哧搬进了公寓电梯, 吭哧吭哧又搬进了自己的一室一厅。   原本打算一鼓作气, 把东西全部腾出来整理好。   但是忽然就一口气喘不上来,累倒在地。   至少林双徊当时以为, 是累倒了。   他躺在地板上, 头晕得厉害,四肢无力, 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身上一阵一阵抽痛。   林双徊觉得是最近锻炼不足,体力不支。   只是搬几个箱子,就累得奄奄一息。   看来是时候恢复一下晨跑了。   他休息了几分钟后,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就撑着沙发站起来, 慢腾腾挪到浴室洗了把脸。   目光扫过镜子的那一刹, 林双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   他意识到, 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林双徊缓慢地将视线挪到镜子里。   他看见自己那双幽黑的眼睛,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看见自己周末刚剪的头发突然长长到肩。   他的脖颈突然浮现出银白的斑纹,延伸胸口,拉开衣服一看,这些发着光的脉络在心脏处交融,汇成一圈古怪的图腾。   隐隐鼓动,像一颗新生的心脏。   伸手碰了一下,没什么感觉。   他抬头,又看着镜子,愣了好一会儿。   看错了吧?   林双徊揉了揉眼睛。   瞳孔仍然是金色。   他又揉了揉,这次很使劲,连眼睫毛都搓掉。   林双徊僵硬着脖颈,迟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纤长的睫毛乍一看没什么奇怪,偏转角度,却呈现诡谲的光。   他忽然闭上了眼,打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冰冷的流水中,冲了将近十分钟。   再抬头,他还是这个样子。   异于常人的瞳孔,异于常人的头发生长速度,异于常人的诡异斑纹。   林双徊慢慢蹲下了身子,脑子里不断浮现几天前陈靳说的话:   算命的给的药,让你的血脉觉醒。   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怪物。   林双徊愣愣看着地板,咽了口唾沫。   或许他曾经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没敢细想。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很突然。   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没有提前哪怕给出一些暗示或征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双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突然之间变了样子。   他想找人商量一下,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脑子太乱,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林双徊就先在网上查资料。   【眼睛突然变成金色是什么原因?答:中二病犯了。】   【身上长出奇怪的银色光纹是怎么回事?答:是不是长在小腹?小黄漫看多了吧。呵呵呵。】   林双徊咬着唇,想努力从那些自认幽默的答案里找出可供参考的信息。   都没有。   他翻开自己的通讯录,浑身都在发抖。   最后做了两个深呼吸,保证自己能够说清楚话了,就给于阳恩打了电话过去。   他原本想找韩斑斓。   林双徊有很多朋友,韩斑斓算是和他走得最近的一个。他们从小学就同校,一直到高中。   韩斑斓是个性格非常爽朗耿直的女生,她很早以前就对林双徊说,虽然林双徊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作为朋友,却是最重要的一个。   林双徊觉得,可以和她说。   但她到底是女生,如果林双徊晕倒了,韩斑斓抬都抬不动她。   而且,如果……   只是说,如果,他真的变成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韩斑斓肯定应付不来。   他只好打给于阳恩。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林双徊还没来得及说话,于阳恩就大声喊了句:   “徊哥!!投秋游!!投秋游!!秋游比运动会有意思多了!”   林双徊一顿:“……投什么秋游?”   “你不看手机啊,就是他们拉了个全年级的大群,现在搁里面搞秋游和运动会的投票。快去快去,支持秋游,人人有责!我先挂,你投完了再给我打回来!!”   电话突然就被挂断。   这是于阳恩的常态,他的脑子只装得下一件事。简单,直接,没有坏心思。   但也没办法在林双徊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林双徊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点进于阳恩说的那个年级大群。   里面很多人在说话,乍一看去,群成员竟然有大半都和林双徊是好友。   群里还有个高三七班叫班喆的人,非常活跃,到处加人好友。   好友验证都发到林双徊这里来了。   如果是过去,林双徊也许就加他了,但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应付任何人,直接点了拒绝。   他已经认识了这么多人。   但真正需要人陪的时候,他又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身上越来越热,眼睛开始发痛,皮肤上出现斑纹的地方却奇痒难耐。   尤其是后背至肩胛骨的地方,有种钝刀割肉的绵长尖锐的疼痛。   林双徊自嘲地想,该不会要长翅膀了。   随即又是一愣。   “别真的长啊……”   林双徊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一种无边无际的茫然无助蔓延开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突然,他眼睫一颤,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手机屏幕【高三七班】的前缀上。   鬼使神差般的,林双徊点开了群成员列表,往下拉。   他的动作非常迟缓,好像是在给自己考虑的时间。   ……找到高三七班。   原泊逐。   等看到这个名字,林双徊心里一跳。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人。   也许是因为在玄天山顶,原泊逐看见他跳崖的惊险一幕,却什么都没有追问,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他想,有没有可能这一次,对方也可以什么都不问,帮一帮他……   ***   “阿逐,吃饭了!”   作业还没写到一半,原挽姣叫的外卖到了,喊原泊逐出去吃饭。   原泊逐收了笔站起身。   余光瞥到手机,莫名拿起来又点开添加好友的界面。   林双徊的好友验证还躺在那儿。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原泊逐诚然是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但也有着他的难处,不方便无条件对所有人伸出援手。   有人向他求助,他会先衡量是否必要。   很显然的一件事是,林双徊有很多朋友。   如果对方真的遇到麻烦,除了原泊逐,他应该有很多选择。   林双徊对交朋友这件事可能有过剩的兴趣,但原泊逐恰恰并不需要朋友。   但毕竟别人指名点姓地找上他,如果直接拒绝,就是一种变相地表达了态度。   无视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锁了屏。   从房间一出去,原泊逐正好看见刚洗了澡的原栖风。   自恋的哥哥换上了新买的睡袍,在客厅的镜子前搔首弄姿。   他胸口露出一大片小麦色肌肤,上面还有零星水渍。   一会儿抬起下巴看看自己迷人的胡茬,一会儿伸出什么都没有穿的大长腿,数他威武茁壮的腿毛。   处于一种帅和不帅之间的叠加状态。   原泊逐见怪不怪地无视了他。   原挽姣从门口接过外卖,走进来,看见原栖风的样子,整个人如同长了针眼一样难受:“你神经病啊,去穿衣服!!”   “来,原挽姣,今天我就大发慈悲,让你欣赏欣赏我这完美的腿毛。要留下一根作纪念吗?”   原挽姣黑着脸躲开他,走到餐桌前,把晚餐放好,冷冷道:“我一定会给你下死咒,你迟早暴毙。”   “不识好人心,你知不知道我身上的每一根毛有多珍贵。”   “滚啊!”   原泊逐看了一眼还在自我陶醉的原栖风,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你今晚还出门吗。”   “嗯?你问我?”原栖风好像很新奇,拢好睡衣走过来,“干嘛,是不是想和哥哥一起睡,晚上聊点男人的心事?”   原泊逐无语地看他一眼。   原栖风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坐在原泊逐身边:“你不想我出去,我就不出去呗,反正出去也是鬼混,很无聊的。”   “嗯。”原泊逐没说其他的,站起来帮原挽姣开外卖盒。   原栖风忽然探过身子,从原挽姣手里眼疾手快抢过一根鸡腿,叼在嘴里。   原挽姣白他一眼:“饿死鬼投胎啊,一人一个,不知道你抢什么。”   “抢的可比别人给的好吃点。”   “神经。”   原泊逐把晚餐分好,坐下来,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林双徊发来的新验证信息,心里还在想,要不要就直接一点拒绝了吧。   结果点开屏幕的那一瞬,他目色一凛。   刚好原挽姣把一盒米饭递过来。   原泊逐下意识抬手,动作幅度很大地挡住了屏幕。   手拍在桌上,咚的一声。   原挽姣和原栖风都疑惑地看着他。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机准备离席:“你们先吃。”   原栖风谨慎地打量原泊逐:“……这个点打电话啊?小心待会儿我把你的鸡腿也抢了。”   一旁的原挽姣随口说了句:“你活不久啦,弟弟的也要抢,最后一顿晚餐是吧?!”   原泊逐本来不打算理,听到这话,默默地把自己的盘子推给原栖风,开口道:“多吃点。”   原挽姣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来吧,你这下尽管吃,阿逐赏你这个短命鬼了。”   “老子命长着呢!”原栖风气得把鸡腿一口塞进嘴里。   原泊逐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背过身,走向阳台。   身后的原挽姣和原栖风相互看了看。   先是古怪地探究,而后,一起露出了狡黠的笑。   “你猜,会不会是……”   “嘻嘻嘻,难得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   原泊逐很少有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   他的淡定,不仅来自于那个修行千百年的灵魂,也来自于,穿到这个世界以后经历的种种。   总之,他可以冷静地面对绝大多数事。   但人毕竟是能力有限的,不可能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掌握得面面俱到。   偶尔也会出现连原泊逐都不能平静的意外。   他看了一眼客厅,确保原栖风和原挽姣正在好好吃着饭,才拿出手机来,点开刚才的消息。   【发信人-未知】   -蛛域通缉令-   通缉目标:狼种血脉,男性,公民身份未知。近期活动于阡城附近。   通缉任务:猎杀。   悬赏金额:100000000   任务状态:待接收。   任务详情:接收任务后即可查看   原泊逐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蛛域发布的通缉令。   这种任务很稀少,危险但回报高,通常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发布一条。   稀有种的活动非常隐秘,而且他们有着各种各样强大而未知的异能。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通缉他们,除非这个人触及到了某些组织的利益,又或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条通缉令横看竖看都是针对狼种血脉。   再想到最近原栖风的各种不回家,以及新闻报道上被利爪刺杀的尸体……   原泊逐拧着眉。   不管这个通缉令是谁发布的,他都须要阻拦。   然而,就在原泊逐准备点击任务接收,查看详情的时候,却收到一条弹窗:   【通缉令接收人数已达十人,超过上限,请您耐心等待下次任务。】   原泊逐的脸色从未这么难看。   蛛域通缉令一旦被领取,这个任务不完成是不会结束的。   十个人。   十个身份未知的稀有种接下了猎杀原栖风的任务。   原泊逐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把手机边缘捏得有些变形。   偏在这时,原栖风从餐桌那边看向了他。   原泊逐神情一滞,竟然忘了收敛脸上的冷沉。   “小圆圆,背着我们干嘛呢?”   原栖风快速啃完一根鸡腿,擦擦手,说着话的工夫,已经闪身到了阳台,“总不可能是……和对象打电话吧?”   原泊逐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你看我信吗?”原栖风冲他挑挑眉,感慨道,“哎呀,圆老三也到了大人的年纪,可以做大人的事了啊!”   原泊逐推开他,往里走。   尽管心里还在想着蛛域通缉令的事,但为了不引起原栖风的怀疑,他尽可能表现出淡定。   “你以前从来不会在吃饭的时候看手机。”原栖风走在他身后,一点一点揭穿他,“刚才表情那么慌张,该不会是人家跟你提分手了吧?”   原挽姣骂了句:“你在狗叫什么?分个屁,不会说话别说。”   “我只是合理推测嘛。”原栖风说着,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在观察什么。   原泊逐重新坐回凳子上,手机却没有再放回桌面,而是准备揣回兜里:“吃饭。”   然而,就在话音落地的那一瞬,原栖风整个人朝他飞过来,速度极快,动作敏捷,一阵风似的刮过。   抢走了他的手机。   “拿来。”   原泊逐眉头一拧,冷下声来。   他没想到原栖风竟然给他来这一手。   “不给不给就不给!我倒要看看是谁让你这么牵肠挂肚——”   原栖风背过身子开始捣腾他的手机:“来,让我看看最新消息。”   原泊逐彻底沉下脸色。   原挽姣站在他旁边,只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对原栖风说:“没什么好看的吧,阿逐的好友列表就只有几个人,你快还给他。”   “别急,我先解个锁。呀,密码果然还是123456,我们圆圆真是心宽——”   原泊逐心里陡然一跳,快步走上前,毫不留情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   “啊嗷!”   原栖风登时四肢发麻,整个人直直倒在地上。   “阿逐……”看到这一幕的原挽姣呆呆捂住嘴,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说话。   其实,他们以前也常这样逗原泊逐。   比如翻他的作文,大声朗读其中一篇《我爱我的家人》,企图让面无表情的原泊逐感到羞涩而脸红。   又比如放大原泊逐傻傻的证件照,挂在客厅正当间,全家一起围着证件照合拍,只为了看原泊逐会不会害臊。   抢手机这事也做过。   初中毕业那年,原泊逐买了第一部 手机。   原栖风直接给他抢过来,往里面下载了N部少儿不宜的“好东西”。   美其名曰“哥哥给你的毕业礼物”。   原泊逐从来不会生气。   虽然有时会被他们闹得不耐烦,转身离开。   但动手绝对是第一次。   谁也没有没料到,一向好脾气的弟弟,这次竟然反应如此之大。   客厅的气氛忽然僵住。   原泊逐来不及为他的行为善后,第一时间走过去捡起自己的手机,查看那条信息。   然后他松了口气。   蛛域的私密消息是阅后即焚的。   那条消息已经找不到了。   其实他理应知道这件事。   但原栖风抢过去的那一瞬,原泊逐的脑子已经乱了,来不及做出冷静的判断———   且不说原栖风看到自己的通缉令后会是什么反应,单单只是原泊逐在蛛域拥有雇佣身份的事情,就是个巨大的冲击。   蛛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要成功登记,需要经过多重筛选和考核。   原泊逐的个人能力审查是A级,也就是蛛域那批屈指可数的顶尖能力者之一。   这还是他在克制力量后得到的结果。   谁能解释得通,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人类,怎么会在一群拥有各种异能的稀有种当中成为顶尖?   原泊逐解释不了。   如果原栖风知道了他的这层身份,那么与之相关联的一切都会露出破绽。   毫无疑问的,这个家的宁静就会破碎。   所以他抢过了手机。   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姐姐——   原挽姣一手捂着嘴,一手背在身后快速地掐指猛算,试图弄清楚自己的弟弟怎么了。   但显然,她什么都算不出来。   原栖风倒在地上,总是吊儿郎当的笑容褪去,换上探究的幽深目光,冷肃地看着原泊逐,企图找出原泊逐痛击他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信息,要这么藏着掖着?”   原栖风眯着眼,眸子里露出刺探的光。   原挽姣也说:“乱套了,全乱套了。阿逐,你的命盘危机四伏,你有惊天秘密瞒着我们。”   他们盯着原泊逐,异口同声道:“是什么?”   十八年来,原泊逐从未有过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奈。   他怎么忘了,自己的哥哥姐姐不是普通人。   事出反常,必然被他们抓住不放。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沉默持续了五分钟。   “这么怕我看见,难道说,是关于我的——”   就在原栖风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和原泊逐来一场开诚布公地交谈时。   原泊逐开口了。   “早恋。”   原栖风:“……”   原挽姣:“?”   原泊逐对破罐子破摔这件事,并不拿手。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相当生疏。   但达到了他要的效果。   原栖风果然停下了刚才的话头,神色惊讶地看着他:“早……早什么?”   原挽姣也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早恋?”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把手机攒得很紧。   片刻后,稍微动动脑子的原栖风疑惑地看着他,说:“不对,你刚才的样子那么紧张,看起来既不是害羞也不是甜蜜,别骗我了,手机里的东西跟恋爱不沾边吧。”   “我也觉得不太对,”原挽姣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掐指一算,道,“……还不到桃花开的时间啊。”   竟然该死的不好糊弄。   原泊逐垂了垂眸,想到什么。   他当着他们的面,拿起手机来。   点开好友添加界面,林双徊的好友验证依然安静地躺在那儿。   原泊逐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失礼了,林双徊同学。   通过好友验证。   递给原栖风。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不磕绊,其中也没有造假的机会。   原栖风猛的一把抢过手机,看到的就是刚添加成功的聊天对话框。   以及那条验证消息。   前面都不重要,原栖风只看到了一句:【可以请你现在来一趟我家吗?】   他身体狠狠一震,动作僵硬地把手机递给原挽姣。   原挽姣接过来,看了一眼,身体同样狠狠一震,动作僵硬地把手机递还给原泊逐。   原泊逐接过来,不知道他们到底信不信,但他也实在没别的好说。   沉默地揣好手机,转身,坐下,安静吃饭。   无所谓了,随他们信不信吧。   三秒钟后——   原栖风:“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挽姣:“妈妈,妈妈!给妈妈打电话!!!”   原栖风:“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挽姣:“不行,来不及叫妈妈,我来!我来准备!去买点水果,不,不要水果。第一次上门要带什么?”   原栖风:“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狗叫了!”   原挽姣一脚踹在原栖风屁股上,“问你啊,第一次去对象家里带什么?!”   原栖风严肃地想了一下,说:“戴套。”   原泊逐拿筷子的手一顿。   “你傻逼啊!”原挽姣骂他。   原泊逐想,骂得好。   这原栖风的脑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而下一刻原挽姣就说:“谁不知道要戴套,我说除了那个还要带什么!”   原泊逐:“……”   他心里又默念了一次:对不起,林双徊同学。   “带什么带,大晚上的这么突然,肯定不是为了收见面礼,带个人去就好!”原栖风一锤定音,说,“先给他换身衣服!”   原挽姣果断拍桌:“香水,给他上点香水!”   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对视一眼,嘤的一声抱在了一起。   “呜呜呜弟弟长大了,竟然也学会拱别人家白菜了。”   “圆老大还单着,圆老三就要上垒了,呜呜呜,大哥终究还是输了。”   砰的一声。   忍无可忍的原泊逐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吃好了。”他丢下话,就往卧室走。   “你要出发了吗!”原挽姣紧张兮兮地问。   原栖风摇摇头,说:“太心急了,太心急了。你好歹先做个发型。”   原泊逐直接把他们的声音关在门外。   去什么去。   他连林双徊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原泊逐坐回书桌,叹了叹气。   虽然拿林双徊出来应付哥哥姐姐实在是特殊情况,权宜之计。   但毕竟很失礼。   希望林双徊永远不要知道。   笃笃笃。   坐下不到两分钟,不安分的两个人来敲门了。   原泊逐一声不吭,但他们非常积极地靠在门边问:   “阿逐,你哥哥有一套阿莫纳的白西装,还有一件今年最红秀款镂空破洞黑T,你试不试一下?”   “圆老三,铆钉靴和皮鞋想穿哪个?”   “阿逐,身上有钱吗?姐姐拿张卡给你,我把密码发你短信里。”   假装听不见是原泊逐一贯逃避现实的方法之一。   他埋着头,翻开今天还没写完的作业,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然而,除了门外的两个人,还有一个人,也需要他应对——   林双徊的消息发来了。   手机响的那一瞬间,原泊逐的笔在练习册上划了一道斜杠。   他面色淡淡地拿起手机,打开看。   所幸,和原栖风原挽姣比起来,林双徊显得正常了很多。   【木又回】:原同学,晚上好。   原泊逐无视掉门外的聒噪,回了一句:   【原泊逐】:晚上好。   【木又回】:这个点还来打搅你,真的很抱歉。   【木又回】:我这里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原同学是很靠谱的人,所以想请求你的帮助。   【木又回】:事情有一些复杂,在手机上讲不清楚,请问,你愿意过来一趟吗?   原泊逐的指尖停在屏幕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原栖风忽然猛敲两下门,直接拧开把手,走进来,把一堆衣服铺在原泊逐床上,气势非凡地说:   “来,选一件。哥送你。”   原泊逐沉默地熄灭屏幕,看了那一堆衣服一眼。   只能说,不愧是原栖风。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齐全,但竟然没有一件正常的款式。   原挽姣也挤进来,把刚下了单的手机屏幕递到原泊逐跟前:“姐姐刚才叫了代买闪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十分钟后到,你拿到再走哦。”   原泊逐张了张嘴,刚想说他并不打算去。   结果原栖风挤到他身边来:“哥上周刚买的一盒猛男内裤要不要,显大的那种——啊毒妇,你踹我干嘛!”   原挽姣不仅踹,还拧他耳朵:“你有毛病啊?说点正经的行不行!”   “这很正经,脱下裤子的第一视线冲击必须拿捏!”   原栖风倾尽毕生纸上谈兵的能力,对原泊逐耳提面命:   “哥还告诉你,如果对方是洗了澡出来迎接你,你就做好今晚不回家的心理准备。”   原泊逐闭上眼,默念三遍:他们是我的家人。   下一刻,原挽姣放出重磅一击:   “对了,我们已经联系了爸妈,他们说马上就回家来,在你走之前得先教一教你第一次去别人家,怎么讨家长喜欢。”   “……”   原泊逐忽然站起了身。   这个家终究是待不下去了。   他拿上手机和钥匙,径直走出了门。   “花!花还没到!银行卡也没拿!”   “换衣服!抹香水儿!”   原栖风和原挽姣追了两步,却被砰的一声,关在了大门背后。   两个人相视一眼,忽然嘿嘿一笑。   “这就是十八岁男高中生吗?好性急。”   -   原泊逐夜里很少出门。   他家附近居民小区很多,因为是老街,建筑陈旧拥挤,但很热闹。   走出去到处都是散步和遛狗的邻居。   通缉令的事仍然盘旋不去,占据了原泊逐大部分的思绪。   但现在他还需要处理另一件不算简单的事。   因为他一直没有回应,林双徊的新消息又发了过来。   【木又回】:原同学,是不是这个请求太让人困扰了?   在夜里叫一个还算不上朋友的人去家里,而且不愿说明原因。   困扰吗?   当然。   这本来是靠无视可以规避的麻烦,现在却不能无视。   原泊逐拿人家当了挡箭牌,过河拆桥有些说不过去。   【原泊逐】:地址。   【木又回】:谢谢你,原同学。   【木又回】:[地理位置]5楼5号。   【木又回】:也许还需要麻烦你,帮我带一把剪刀。   古怪的要求,没头没尾的话。   怎么看都充满了不值得信任的破绽,像一个玩笑,或者闹剧。   【原泊逐】:好。   【木又回】:[爱心.jpg]   ***   林双徊庆幸,自己最终没有长出翅膀。   他顶多只是口吐鲜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   顶多只是眼角也长出金色暗纹,延伸至耳后,像随时会从皮肤里破土生长的飞羽。   他顶多只是在发生一些未曾见过的变化,但看上去至少还像个人。   林双徊真的很想问问陈靳,那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能不能乱吃。   没有那个药,他这十七年都好好的,从来没有这样疼过。   林双徊一直蹲在浴室角落,手里攒着手机,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原泊逐回了一句“好”。   林双徊的眼睛忽然剧烈地刺痛,几乎到了无法睁开的地步。连一句谢谢都打不出来,只能随手发了个表情过去。   闭上眼,他整个人蜷缩起来,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即便原泊逐答应了过来,他也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在心里问自己:   这样真的可以吗?   那是一个连朋友都还算不上的同学,真的可以向他和盘托出一切吗?   对方会不会恐惧,嫌恶,弃他而去,甚至报警抓他?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事情发生到现在,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林双徊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无法清醒。   他真的想不到自己那么多朋友里,有谁能在这样的时刻,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开口求助,赖以存活。   无论是赌,又或者只是因为山穷水尽,他似乎只剩下原泊逐这个选择。   手机偏在这时候响起。   林双徊虚睁着眼,摸起来接听,以为是原泊逐:“原同学?”   “什么圆同学方同学!我是你的小棉袄于哥哥。”于阳恩在那边喊道,“你刚才打电话给我干嘛?”   “……没事。”   “没事还给我打电话,我才不信!”   难得于阳恩也长了脑子。   林双徊失笑,随口便岔开了话题:“投票结果怎么样。”   “秋游完胜!!耶!”   果不其然,于阳恩很容易就被带跑偏。   他立刻忘记了询问林双徊的事,开始分享今天得到的一手讯息: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这次家长会,竟然要通知分班的事!说是按照下个月月考成绩来排,让家长和同学提前做准备。”   “都高三了还要分班!真是无语死了。说是联盟新政教育改革……合着就是拿我们这届开刀呗!我这学期成绩掉了好多,不晓得还能不能和你们分到同一个班——”   于阳恩说起来没个完。   林双徊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阿阳。”   “在呢在呢,咋的了?”   “你好吵啊……”   “嘶,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分班的事,还嫌弃我吵,看来韩斑斓说的不错,你真的另有新欢了!”   林双徊捂着眼睛,低低喘了两口气,然后说:“明天再聊吧,我好困。”   “好吧,那明天见。你早点休息啊!”   电话挂断的一瞬,林双徊忽然感觉喉头一阵腥甜。   他强忍着浑身上下剧烈的不适,撑着墙壁,摇摇晃晃站起来。   哇的一口,把血吐在水池子里。   身体烫得好像在被火烧。   林双徊撑在洗手台上,身体开始细密地颤抖着。   不知道是疼,还是怕的。   或许怕更多。   害怕死,害怕变成怪物。   害怕身边的人在知道一切后,离他而去。   更害怕父亲在知道他是怪物以后,将杀死母亲的罪名安在他头上。   吐出那口血以后,林双徊觉得眼睛似乎没那么痛了,他缓缓睁开眼。   即便再不愿意面对,他还是选择抬起头。   他想看看,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东西。   当视线触碰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林双徊忽然愣了一下。   他的眼睛,好像,变回去了。   再凑近了看,皮肤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斑纹,也不见了踪影。   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流进胸口。   林双徊擦了擦,又扯开衣服看了一眼心脏的位置。脸色古怪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了。 第17章   门墙之隔, 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从里面溢出。   原泊逐蹙了眉。   老实说,他原本做好了被恶作剧的准备。   林双徊看上去不是一个容易陷入麻烦的人。   他聪明,敏锐, 惯于伪装,最拿手的就是让自己时刻保持在一个完美状态。   这样的人,按说应该很擅长解决突发状况。   原泊逐一路上都在试图为林双徊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解释他大晚上把自己叫过来的合理性。   但无法忽视的鲜血的气味,预示着也许林双徊是真的需要帮助。   即便原泊逐仍然不明白, 林双徊出事了为什么不去找家人朋友,而是找到他。   按响门铃, 却没有人来开门。   原泊逐在外面静静等待了一会儿。   他听得见里面轻微的动静。   水声。   大概在洗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他按了门铃以后, 才突然开始洗澡。   但原泊逐给了他五分钟的时间。   再次按响门铃的时候, 里面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   赤脚踩在地板上的杂沓, 闷闷的。   急促而躁动的呼吸,轻而乱。   紧接着是衣柜的开合, 衣服的细微摩擦。   然后咚的一声。   摔了。   他又听到林双徊嘶声抽气。   可以想象到这短短时间内, 林双徊在他空间有限的一室一厅里多么忙碌。   耳力太好并非好事,原本安静的环境, 对于原泊逐来说竟然也变得热闹。   很快,门被拉开了。   原泊逐以为开门的人会有多狼狈, 猜测他满目疮痍,亦或鲜血淋漓。   倒是都没有。   林双徊穿着一整套干净的居家服,温暖的橘色,在光线的反射下, 将一抹异常的红投映在他的脸上。   他的头发被包裹在厚厚的毛巾里, 水珠顺着缝隙流下, 沾湿他的眼睫, 鼻尖,下颌,顺着细瘦白皙的脖颈,滑入看不见的深处。   明明是一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但周身却感觉不到温度。   或许是洗的冷水。   “原同学,你来啦。”   又是那样的笑。   和往常无异,连呼吸都已经恢复得没有破绽。   原泊逐面色淡淡,既没有流露出疑惑好奇,也不打算关心林双徊在刚才那几分钟里究竟掩盖了什么秘密。   “嗯。”他站在门口,把林双徊要的剪刀递过去。   林双徊看了一眼,双手接过,说:“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了。你先进来坐一下吧,我给你倒个水。”   原泊逐没来得及说“不用”,林双徊已经把门拉开,自己转身跑去接水。   他不太习惯进入别人的家。   不过林双徊的房子,也暂时无法称之为一个家。   客厅只有一张沙发,小小的一张矮凳暂时充当茶几,上面只放着三把零散的钥匙和一张小区大门的门禁卡。墙上有一些刚拆装过的痕迹,或许是前任租客或房东卸下了一些旧物,显得狼藉空荡。   很明显能看出来,林双徊刚搬进来不久。   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陈旧冷清的味道,与林双徊这个人并不相符。   浴室房门紧闭,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藏着林双徊不想给他看的秘密。   难道林双徊杀了人?   可即便杀了人,叫他来又做什么?   他们没有熟到可以为对方掩盖罪行的地步。   原泊逐没来由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也许,这就是林双徊突然决定隐瞒的原因——在这个人脑子清醒以后,终于意识到,原泊逐不可能帮他毁尸灭迹。   林双徊端着水朝他走来,发现他的视线往浴室望去,关心地询问:“你要用洗手间吗?我今天刚搬过来,还没有收拾好,里面很乱。你不介意的话,我先——”   “不用。”   原泊逐收回目光,看向林双徊。   对方把水杯递过来,他接了。   不小心碰到林双徊的手指。   如想象当中一样冰冷。   原泊逐在林双徊的邀请下,坐上了那张与林双徊气质不符的旧沙发。   他并不渴,但仍然喝了一口水,然后问:“是什么事。”   林双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抱歉,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动作,说:“真的很麻烦你跑一趟,是这样的,原同学,我今天刚搬到这里,然后我发现……这里竟然闹鬼。”   “……”   原泊逐沉默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   算了一下,他打车过来,十多分钟的时间。   竟然还不够林双徊想出一个更好的借口。   闹鬼?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敷衍。   原泊逐就连装都很难装,为了符合正常人的逻辑,他合理地开口质疑:“鬼?”   “对,很可怕。”   林双徊愁眉苦脸地在原泊逐身边坐下,“你别笑话我,我胆子很小。”   怎么会胆小。   原泊逐想,你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你胆子大得很。   “原同学,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不找别人,非要找你?”   林双徊忽然凑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一拳之隔。   原泊逐手上的水杯幅度很小的一晃。   他缓慢抬手,将水杯抵在林双徊额头上,稍稍用力,把人推开。   “为什么?”原泊逐顺着他的话问。   被推开的林双徊乖乖坐端正,说:“因为原同学看上去,非常有男子气概。”   “……”原泊逐听他编。   “阳气重的人应该可以克鬼吧?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林双徊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羞臊,他很坦然地胡说八道着,   “原同学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稳重最有安全感的人。我就想,你来了,鬼肯定就不敢靠近了。”   原泊逐在家听完胡言乱语,过来又听林双徊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心里莫名地想:不知道林双徊和家里那两个比起来,谁比较能编。   但林双徊的目的尚未可知,比起原栖风和原挽姣情有可原的伪装,原泊逐决定惩罚一下这个不诚实的人。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血的味道来自某扇门背后。   原泊逐把水杯放在一旁,淡淡睨着林双徊,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转身就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动作,吓得林双徊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连忙冲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要!”   那副虚张声势总算露出破绽,林双徊的脸色在一瞬间就惨白下来。   原泊逐回头看他,在想这个惩罚是不是过头了。   林双徊看上去快被吓死了。   电光石火间,水管爆了,马桶堵了,电灯烧了……   一系列的借口在林双徊的脑子里闪过。   最后他却说:“里面有鬼。”   原泊逐:“……”   很好,死不悔改。   “嗯。”原泊逐面不改色地走向那扇紧闭的门,“我去看看。”   他的确可以当个瞎子或傻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但谁能保证林双徊以后会不会故技重施?   当笨蛋也有风险。   一旦被人当做可以随便打发的对象,以后就会常常面临这样的事。   原泊逐径直走向洗手间。   他只打算给个警告,而不会真的进去。   揭穿别人的秘密不是什么好事。   徒增麻烦。   这事需要掌握一个尺度——   既让林双徊觉得他可以糊弄过去,又不能让林双徊觉得他是轻易打发掉的。   “原泊逐!”   警告很有效,林双徊急得直接叫了名字。   原泊逐故意脚步一顿,给他时机冲到自己面前来阻拦。   一切在计划中。   林双徊跑到他面前,用力伸出双手抵住他。   这样的度就刚合适。   他猜,接下来林双徊就会找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胡言乱语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不能进洗手间。   原泊逐要做的很简单:顺着他的话点头就好。   然而发生了一个很小的插曲。   林双徊跑得太急,动作幅度太大,缠住头发的毛巾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它完美的裹覆。   歪歪一倒。   松开了。   原泊逐看到他的黑色长发湿湿垂落,坠至腰间,在灯光下,这种黑色又泛着金褐色的光泽。   等等,长头发?   原泊逐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长长的发尾在坠落过程中溅开几滴水珠,轻轻打在原泊逐的手背上。   他想,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是林双徊出了问题。   两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林双徊表情凝重地抬起头,看着原泊逐,很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了最后一句谎话:“我,刚接的假发,厉害吧……”   大概是连林双徊自己都觉得离谱,也已经预料到原泊逐在怀疑他,所以说完这句话,他就深深埋下了头。   手也从原泊逐胸口收回,默默拢好长发,于事无补地抱住自己的发尾。   信与不信全在原泊逐的一念之间。   他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学校会扣分。”原泊逐这样说。   “啊。”林双徊呆呆地又扬起下巴,望着原泊逐片刻,好像在辨别这句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随后终于缓缓笑起来,道,“对,就是要扣分,所以我让你帮忙带把剪刀,我想剪掉它。”   原泊逐点头。   他走回沙发,拿起那把还没拆封的剪刀,回头看了林双徊一眼,道:“我帮你?”   “好。”林双徊擦掉脸颊上不知是汗还是水珠的痒意,小跑着到了原泊逐跟前,点点头,“你帮我。”   -   书中的世界,一切都依照着它既定的剧情发展,那些被白纸黑字记录过的角色,有他们恒定的人生方向。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原泊逐就很清楚——   他不需要被安排好的故事结局。   所幸,原泊逐和他的家人,都只是书里不起眼的炮灰。他们的生活不遵循任何规律。   尽管在十年后,原栖风和原挽姣都出现在了主角的档案簿里,成为了【稀有种死亡登记报告】里微不足道的两个冷冰冰的名字。   而原纪朗和柊舒也因为未知原因,一个被关押在联盟监狱,一个被遣返故乡星球。   但至少,此时此刻的故事,与他们无关。   原泊逐这十八年来,只做一件事:守住他和他家人普通平淡的生活,远离一切可能与主线剧情有关的人和事。   事实证明,他是个相当成功的守秘人,规避风险专家。   他记得每一个原文里重要角色的名字和身份,记得他们第一次的出场和永久的离场,记得故事的起承转合,危机的爆发。   原泊逐在剪掉林双徊的一缕长发后,很确定地想:   林双徊这个名字,没有出现过。   原文主角在这一年,还是个读小学的熊孩子,与原泊逐相隔甚远,从未有过交集。   而其他与主线相关的剧情和人物,大部分没有介绍到他们过去的背景故事,原泊逐无法确认,这一年,他们分散在何处。   但林双徊,大概不是一个重要角色。   原泊逐努力回忆了半天,都找不到任何线索。   也许就和原本的“原泊逐”一样,林双徊是个炮灰到不值得着墨的龙套。   “原同学,这样是不是不行。”   林双徊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碎发,感觉这一剪刀不痛不痒的。   他鼓励原泊逐:“没关系,你就放心大胆地剪吧。它……很快会长出来的。”   “嗯。”   原泊逐应下,从后面抓起林双徊的头发,但剪刀迟迟没有落下。   他觉得,以他的水平,这一剪刀下去,林双徊大概就要从一中校草宝座上退位。   忽然,一只手顺着他的胳膊摸了过来。   抓走了剪刀。   还不及原泊逐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就看见林双徊毫不留情地咔擦咔擦几下,把头发剪得乱七八糟。   丢掉那些不再属于他的部分后,林双徊转了个身,面对着原泊逐。   他眨了眨眼,将剪刀再次递过来,说:“帮我修一下前面吧,原同学。我自己看不见。”   原泊逐很少认真注视过谁的脸。   因为对他来说,记住一个人就等同于和这个人产生瓜葛。   但现在不注视似乎不行,他要帮林双徊打理前额的刘海。   万幸林双徊长着一张不怕乱来的脸,发型之于他的效果似乎只是锦上添花。   即便是这样凌乱的时候,看上去倒也不算难看。   原泊逐动了剪刀,修得很慢。   林双徊从零星掉落的碎发瀑布中,虚睁着眼,看向他。   “原同学,我很庆幸今天求助的人是你。”   林双徊没头没尾地这么说。   原泊逐没什么反应:“是吗。”   “原同学很温柔,也很体贴。”林双徊笑说,“很让人安心。”   体贴?   当然了。   该问的,不该问的,原泊逐统统不问。   这是他十八年来驾轻就熟的本事。   如果原泊逐不能让一个说谎的人相信自己的谎言成功了,那么他也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安宁地生活到现在。   林双徊忽然抿了抿唇,不自觉地低下头,声音很轻:“原同学,我们这样算不算朋——”   “别动。”   原泊逐看不见他的脸了,差点把那一缕刘海剪出缺口。   他指节抵在林双徊的下颌,稍稍抬起林双徊的脸,借着这个角度确认了一下头发的长度。   刚好看见碎发落在了林双徊的睫毛上,一不小心就要戳到眼睛,就伸出食指轻轻一拨。   林双徊的眼睫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颤。   他没有太注意,又继续修剪旁边过长的而发,顺便问道:“刚才说了什么?”   “……”   林双徊突然安静了。   原泊逐没等到后话,不解,把视线从头发挪到那张离他很近的脸上。   才发现林双徊的两颊红得不像话。   那双瞳孔倒映出原泊逐冷淡的表情,纤长的睫毛自然卷翘,如羽毛般细密扇动。眼里像浸了一潭水,在无风的时候泛起涟漪。   古怪。   像要哭了一样。   原泊逐蹙眉,一瞬间的错愕后,放下了剪刀,认真地问:“剪得太短了?”   林双徊忽然往后靠了许多,与原泊逐拉开距离,低低埋着下巴,摇头。   不说话。   原泊逐也不是每件事都擅长的。   比如他现在就不知道,能说会道的林双徊怎么就不说话了。   还好,只片刻后,林双徊就恢复了正常。   他揉了揉滚烫的两颊,然后抓了一把刘海,感受一下长度,说:“好像已经可以了。”   原泊逐并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林双徊这么说了,那么说明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他嗯了一声,站起了身,道:“那我走了。”   “就走了吗?”林双徊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好像有些急迫地要追上去一样,说,“再,再坐一会儿吧。”   原泊逐看着他,问:“还有事?”   林双徊真正的危机不肯说出来,原泊逐自然不可能追问。   现在是最好的散场时机。   他不懂林双徊为什么留他。   “就是……”林双徊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当着原泊逐的面就开始瞎编乱造,“因为我还在害怕闹鬼的事,不敢一个人。”   “……”   原泊逐有些想笑。   这个人好像不懂见好就收,刚才差点被揭穿,现在又要拿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出来挑战原泊逐的智商。   两根手指自以为悄无声息,实则光明正大地抓住了原泊逐的衣角。   原泊逐如果心眼坏一点,一句“那我去浴室帮你抓鬼”就能把林双徊急哭。   但到底没说。   只是坦诚地告诉林双徊:“这个世界没有鬼。”   这是实话。   重音落在“这个世界”。   从原文的世界观设定来说,鬼神是不存在的。   林双徊当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设定,但他作为一个了解科学的人,也知道世上没有鬼。   他就是就想留下原泊逐。   一种毫无理由的犟。   他不想告诉原泊逐真相,又暗自期待原泊逐发现真相。   他害怕原泊逐知道他的古怪,又暗自想象原泊逐能够安抚他的恐惧。   长久的自我纠结,使得林双徊的脸越发的红。   忽然,原泊逐握住了他的手。   身体相触碰的一瞬间,林双徊身体微微一颤,心跳猛地加速,连呼吸都乱了套,仰着脖子望他。   然而毫无任何暧昧的停顿。   原泊逐只是顺手把衣角从林双徊的指尖里拽了出来。   “出去住,还是留在这里。”原泊逐说,“选好告诉我。”   他放开了林双徊的手,等着答案。   林双徊的五指不自觉地握紧,仿佛要留下刚才短暂触碰到的温度。   “你不陪我吗?”   任性到几乎有点稚气的话,林双徊刚说完就紧紧闭上嘴,心里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在对一个冷漠到很酷的同学撒娇。   注定要失败。   “嗯。”果不其然,原泊逐通情达理地给他解释,“没有这个必要。”   林双徊有一种能屈能伸的乖巧,留不下人,就不留。   于是点了点头:“那我还是待在家里吧。”   原泊逐看他一眼,原本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该再问,却还是脱口而出:“不怕鬼?”   “怕也没用。”林双徊还挺容易调整情绪的,耸耸肩道,“原同学又不肯留下来陪我,我只能和鬼共处一室了。”   “嗯。”原泊逐很浅地勾了勾嘴角,但又觉得并不是笑的时机,“那你们好好相处。”   或许是第一次听见原泊逐开玩笑,林双徊很稀奇地睁大了眼。   但原泊逐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我走了。”   他刚一转身,林双徊就跳下沙发,打着赤脚跟在他后面。   直到原泊逐走出屋子,站到电梯口,林双徊还站在门边望着他。   电梯到达这一楼层,叮咚一声。   原泊逐迈步走进去的那一刻,林双徊忽然用很快的语速说了一句:“原同学,明天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饭。再见!”   -   原泊逐在十一点前回了家。   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原栖风和原挽姣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门口,像两尊门神守着他。   他换鞋的时候,原挽姣一脸遗憾地说:“那个同学没有留你?一定是因为没带花,下次一定要带上花。”   原泊逐累了,一句话都不想说,穿过他们俩,往自己的卧室走。   但路过原栖风的时候,被一把抓住。   原栖风的力气很大。   这是他作为兽人血脉的强大优势之一。   即便是原泊逐,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竟然也被他拽住。   他以为原栖风又要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胡话。   结果出乎意料。   原栖风很冷静地看着他,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突然凑近,用鼻子仔细嗅了嗅。   “……”原泊逐抽开手,默默后退了一步。   有一点嫌弃,但忍住了。   “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东西了?”原栖风的表情难得的严肃。   他捕捉到原栖风的措辞——   东西。   原栖风似乎很肯定原泊逐遇到的不是人。   而原泊逐也很清楚,这气息来自于谁。   “没有。”他矢口否认。   “圆老三,你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可别瞒着我。这很重要。”原栖风眉头皱得很深,好像非要听见原泊逐说点什么才甘心。   原泊逐却仍是面色淡淡地摇头。   原栖风质疑:“不可能,我明明闻到了。”   狗鼻子。   原泊逐想。   “说了没有就没有,你干嘛呢,神神叨叨的。”原挽姣拉了一下原栖风,使劲用眼神暗示他别再多说了。   原栖风有些不甘心,但也怕说太多吓着原泊逐,只能冷着脸哼了一声:“这几天我都待在家里,尽量不出去。你们遇到任何麻烦都要告诉我,我来解决。”   麻烦?   也许吧。   在原泊逐心里,林双徊一直是“应规避风险人物”里名列前茅的存在。   但这与林双徊本人无关。   只是因为他受到的关注太多,以及他带来的影响太大。靠近他,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所以原泊逐不希望和他牵扯太多。   但原栖风将林双徊称之为某种“东西”,原泊逐却觉得并不妥当。   严格意义上来讲,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称之为彻底纯粹的人类。   林双徊还不到需要他们特地出手解决的程度。   相比起来,原栖风头上顶着的通缉令才是他们眼前最大的麻烦。   “知道了。”   原泊逐不打算说太多,只随便点点头,便回了卧室。   -   因为林双徊的插曲,他的作业直到十二点才写完。   这应该是原泊逐读书多年以来,第一次把作业拖到这么晚。   其实学习对他而言很简单。   难的是,如何把他曾经几百年的生活和如今十八年的人生做一个不违和的交融。   比如,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泊逐学习生物化学物理,可以很轻松地记住一切定理公式。   但他始终无法理解,宇宙是什么?重力是什么?人类的五脏六腑一定会不可避免地衰竭吗?   他曾经在的那个世界,是没有这种说法的。   修行可以改变很多,可以无视数学规律,无视物理公式,也无视人体结构。   上天入地,呼风唤雨,长生不死,得道成仙。   到了这个世界,只有一句:“不要迷信,相信科学。”   于是,在科学的世界观里,原泊逐艰难地背下了课本里的内容,努力克制自己身体里所有不科学的力量,安分守己。   现在,他用最科学的方式补完了作业,然后洗漱睡觉。   原泊逐没有夜里玩手机的习惯。   他是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发现,林双徊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22:50   【木又回】:你到家了吗?   23:30   【木又回】:木又回拍了拍你。   23:45   【木又回】:原同学,你走了以后,我就觉得那个鬼又出来了。要不你回来吧?   23:50   【木又回】:开玩笑的[叉腰.jpg]   【木又回】:我不怕   00:15   【木又回】:原同学,我煮了个宵夜,给你看   【木又回】:[图片信息]   【木又回】:超豪华双蛋牛肉方便面,鬼闻了都会馋哭的那种。   01:30   【木又回】:原同学,我膝盖有点痛。   【木又回】:我要长高了,骨头今晚就拉长五厘米,明天我们比比看吧。[期待.jpg]   01:31   【木又回】:哦,是晚上摔了一跤,磕到了。   【木又回】:明天不比了。晚安~   原泊逐从一开始蹙着眉,到看到最后一句,无声勾了勾嘴角。   但他没有回复。   林双徊的消息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发点牢骚。   非必要情况下,原泊逐不打算和他有太多互动。   但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对方掐着时间在等,原泊逐吃完早饭准备出门的时候,林双徊的新消息正好就发了过来。   【木又回】:原同学!大事不好了!   原泊逐正好走进电梯,在没有信号的空间,对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   走出电梯后,他回复。   【原泊逐】:?   【木又回】:[图片信息]你看!   原泊逐点开图片。   林双徊的手很好辨认。   皮肤白皙干净,五指纤长,骨节分明。   他正拎着两个口袋。   一个里面装着豆浆油条包子,一个里面装着汉堡咖啡面包。   他发了一条语音过来,说:“原同学,我给你买的早餐,要冷掉了。怎么办?”   原泊逐的脚步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仔细回想昨晚,他和林双徊应该没有任何关于早餐的讨论。   唯一的印象,只有他走的时候,林双徊说要请他吃午饭。   【原泊逐】:给我?   【木又回】:对,答谢你昨晚为我剪头发的大恩大德~   原泊逐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   【原泊逐】:谢谢,我等会来拿。   【木又回】:!   【木又回】:我就在校门口等你[蹦蹦跳跳.gif]   【原泊逐】:好,午饭就不用再特地去吃了。   两分钟。   对面的“正在输入”持续了整整两分钟。   然后原泊逐收到一条新信息。   【木又回】:原同学,我太饿了,早饭都被我吃掉了。中午我重新请你吃别的吧[开心.jpg]   林双徊的态度热情得仿佛他们是多么要好的朋友。   原泊逐想不到这样的理由,最后也没有再回复这条消息。   -   今天学校里有两件事被讨论得热火朝天。   第一件事,是有人说,阡城一中最臭名昭著的四个校霸昨晚在学校后街遇到鬼打墙,回家一病不起,今天统统请假。   第二件事,是说月考后的分班,每个人都在揣测新的分班制度,到底是完全遵照成绩,还是有其他标准。   两件事原泊逐都不感兴趣。   他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座位上,   秦睿却主动搭了话,开口就是:“恭喜恭喜。”   原泊逐侧过头去看他:“嗯?”   “那四个混混今天请病假,没人来烦你了。”   秦睿经过生日聚会一事后,就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原泊逐聊天,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想和原泊逐成为知心好友,只是觉得原泊逐寡言少语的,很适合当个倾听者。   而他刚好有无穷无尽的废话要说。   “原泊逐,听说你周末在外面打工?你能不能也给我介绍一份工作?”   原泊逐露出茫然的表情,少见地反问道:“你想打工?”   全班乃至全校最有钱的富二代,钱多到每天恨不能请周围所有人吃喝玩乐的秦睿,想去打工?   “对啊,体验生活嘛。你是不知道,无忧无虑的日子有多无聊。”秦睿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昨晚我在玩的那款手游开新服,我守着零点登录,兴高采烈地进去,无聊透顶地卸载。你知道为什么吗?”   原泊逐不感兴趣,不想知道。   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秦睿说:“因为我只花了十分钟,就成为了全服第一。”   这下连原泊逐都不得不感到惊讶,秦睿玩的那款游戏虽然他不玩,但也有所耳闻,听说很多人每天整宿整宿不睡觉,就为了肝一个副本。   是需要一点实力才能成为第一的。   原泊逐实实在在地表示:“很厉害。”   秦睿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两分钟。笑道原泊逐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你难道不应该先问怎么办到的吗?!你都不会怀疑一下我在装逼吗?”   秦睿觉得原泊逐简直太老实了。   实则不是原泊逐老实,他只是觉得,秦睿没必要在他面前装。   在一个根本不在乎输赢高低的人面前,吹嘘自己有多厉害,本身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所以原泊逐下意识地认为他没有说谎。   “所以?”原泊逐并不陪他笑,只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秦睿笑容僵了一下,尴尬地揉揉鼻子,道:“所以,我确实是全服第一,没有装逼。但我这个第一不是打出来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花了十分钟,充了一百二十万块钱,成了全服最尊贵的金钱玩家,顶级装备,最强技能,所有副本的通关攻略,应有尽有……无聊透顶啊。”   原泊逐懂了。   这就是钱多的烦恼。   但他又不懂。   既然知道花了钱会这么无聊,干嘛还要花钱?   “你可以开个新号。”原泊逐合理建议。   “不,没用的。”秦睿向他倾吐心肠,“当你拥有花都花不完的钱时,你会下意识地用钱去解决所有问题。就算我开了一个新号,当我遇到打不死的怪,第一时间还是会去充钱买装备。大把大把花钱是我的本能,就像你——”   原泊逐看向他。   秦睿打了个哈欠,才缓缓补完:“——像你们普通人的本能,是尽可能节约一样。这都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东西。”   原泊逐收回目光,不置可否:“和打工有什么关系。”   “听说自己赚的血汗钱,花起来会心疼。我想试试。”秦睿凑过去,颇感兴趣地问了句,“你兼职多少钱?”   “八十。”   “工作几小时?”   原泊逐说:“六小时。”   “我来算算。”秦睿掏出手机计算器,边按数字边念叨,“一个小时八十块,一天工作六小时,那么日薪就是四百八——嘶,就这点钱,要浪费一天,是不是不太划算?”   原泊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秦睿:“怎么了?”   “八十。”原泊逐对秦睿说,“一整天。”   秦睿:“……”   他放下手机,表情肃穆而沉痛,对原泊逐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穷。”   这还不算完,秦睿顿了顿,补充道:“要不你给我打工吧,每天帮我写作业,给我背背书包,买买午饭,夏天我午睡的时候怕热,你帮我扇扇风,我可以给你一千块钱一小时。虽然这个活儿现在已经有两个人在做了,但是我不介意再多一个人,反正我钱多——”   原泊逐面无表情转过头,决定不再理秦睿。   秦睿念叨这件事念了一个课间。   中午放学的时候,原泊逐起身要走,准备像往常一样去食堂,秦睿却跟了过来。   原泊逐问他:“有事?”   秦睿点点头,道:“我想了想,打工这件事我还是打算尝试一下,要不这样,你帮我介绍一个工作,我给你中介费。多少钱你提,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兼职的那个地方必须要有空调。”   “哦当然,八十一天有点太少了,我想要那种一天就上两个小时的工作,体验体验就够了。然后工资尽可能在五百往上。我不是在乎钱的多少,但如果被人知道我八十块一天,太有辱我的面子了。”   “还有啊,不要那种太累的活儿,我体能不是太好,而且天热的时候容易打瞌睡。啊对了对了,地址也很重要,不要离我家太远了。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就是市中心那个两百万一平的顶级别墅。能在那儿附近找个兼职最好了,下班我就可以回家躺着。”   原泊逐鲜少有对一个人完全不耐烦的时候。   现在他有了点这种隐隐的感觉。   为了不对秦睿表现出过多的嫌弃,影响他在班上默默无闻的低调形象,原泊逐只能默默在心里忍了忍。   一言不发地往楼下走,不打算理他。   秦睿:“走慢点啊你,腿长了不起啊?你记得快点帮我找啊,我这周就想——”   原泊逐的不耐烦达到临界点,他真的很想捏个诀,叫这个嘴巴不停歇的人永久失声。   然而走到楼道拐角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正在匆匆跑上楼的身影。   “原同学。”   林双徊低喘着气,扶着扶手,从几节台阶下站着望向原泊逐,说,   “我就知道你会忘记午饭的事,所以我跑过来了。”   但随即,他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秦睿。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林双徊稍微站直身子,拿出他最擅长的礼貌微笑,对秦睿打招呼,说,“你好,同学,那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我请你们——”   “啧……”   秦睿皱着眉,往后退了一大步,看了看原泊逐,又看了看林双徊,然后低声念了一句,“菩萨保佑,不要克到我啊不要克到我。”   他转身就走,速度很快。   林双徊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原泊逐。   “我……怎么了吗?” 第18章   秦睿就像脚底抹油似的, 头也不回跑回了教室,应该是等着为他“打工”的同学帮他带饭。   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毫无委婉可言。   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因为被嫌弃的人刚好是全校最受欢迎的林双徊。   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会好奇不已。但原泊逐刚好不是任何人,他并不想探究秦睿的态度,以及那句话更深的含义。   原泊逐只是看了一眼时间,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这个点去食堂, 需要排队多久。   已经错过了第一批,现在去, 正好是高峰期。   原泊逐再抬头的时候, 发现林双徊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奇怪。   这个人总是在不需要冷静的时候伪装冷静,又在可以冷静的时候显出慌张。   比如现在。   被秦睿当面甩了脸, 不生气, 不追问,不去怪责秦睿这种无礼的姿态。   反而自己抓着衣角, 一言不发地靠在扶手旁。   就像等着谁审问。   原泊逐下了台阶,在路过林双徊的时候, 语气平平地说:“走了。”   然后继续下楼。   身后的人似乎愣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惊讶于原泊逐的淡定,也许是庆幸原泊逐足够冷漠,连这种事情也不好奇不打听。   “嗯!”   在原泊逐快要走到下一层楼以前,林双徊快步追了上来。   他原本挨着原泊逐很近, 但似乎想到之前被原泊逐躲开的样子, 所以又悄悄挪开点, 与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有想吃的吗?平时的口味怎么样, 辣的和甜的都吃吗?”林双徊歪着个脑袋看原泊逐,   “我知道一家味道非常好的私房菜,厨师水平很高,什么地方的菜都能做,他们家的甜品也超级好吃,离学校三公里,打车过去很快。”   “简单吃。”原泊逐说。   林双徊试图劝说:“学校门口的店都很小,菜品少,地方又挤,我想带你去吃一顿很正式的午餐,这样才能算表达感谢。”   “不用。”   林双徊好像已经知道了和原泊逐的相处之道。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冷酷的样子,实际上只要你是在同他说话,他都会认真听。   然后认真地拒绝你。   一点都不会玩那种虚情假意的客套。   林双徊笑起来,仿佛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好吧好吧,我猜到你会拒绝了,所以我有个备选方案。学校后街新开了一家音乐餐厅,虽然比较小,但他们家菜品都很有特色,环境好人又少,而且咖啡做的不错。我们就去那里吧。”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考虑周全。”林双徊眯着眼笑。   刚才在台阶上那副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得僵滞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现在的林双徊从头到尾,包括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一如印象中一样轻松从容。   他总是很容易就笑起来。   “嗯。”   原泊逐实话实说。   林双徊没有带他去那种让他感到麻烦的地方,算是聪明的做法。   但原泊逐并不期待这顿午餐。   就像接受那杯咖啡一样,只是为了让林双徊把“答谢”的这个理由用尽。   “原泊逐。”林双徊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但还不等原泊逐看他,又自己愁眉苦脸地捂住嘴,小声说,“这样叫感觉好凶啊!”   原泊逐沉默。他不懂林双徊在搞什么。   “小逐哥?”林双徊试探性地这么喊。   收到了原泊逐一个冷漠而无语的眼神。   “我那天在咖啡馆,听见那个男生这样叫你。我觉得很可爱。”林双徊缩着脖子,作出害怕原泊逐生气的样子,说,“不可以这样叫吗?”   “叫名字就好。”   “但是听起来很生疏啊。”   “还好。”   “或者,叫阿逐呢?”   原泊逐蹙了眉,他正待开口拒绝,就听见林双徊急忙道:“不能叫这个是不是?你表情一下就变了,这个是不是属于专用称呼……难道是家里人叫的?”   倒是也不用,这么聪明。   “可恶啊,那要叫什么好呢,一直叫原同学原同学的也觉得不好。你可以给我一个参考吗?你把我不能叫的称呼先帮我排除掉吧,好不好啊,原同学?”   原泊逐理所应当的不想理他。   被无视了,林双徊就纠结起来,像是遇到什么大麻烦,在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之后,整个人都蔫儿了。   原泊逐余光瞥见林双徊垂头丧气的样子,默了会儿,说:“随你。”   “好的!”   林双徊振作起来的速度不超过0.5秒,“……阿逐,小逐哥,都很可爱啊。那今天先叫阿逐,明天就叫小逐哥,好耶。”   “……”   原泊逐觉得他被骗了。   林双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称呼而垂头丧气。   -   餐厅的确如林双徊所说,小而精致,因为消费比学校门口其他小店高,因而来的人就少了很多。   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一排书架刚好挡住进门的视野,显得隐蔽安静。   林双徊没有问他想吃什么,而是问原泊逐有什么忌口。   原泊逐说没有,林双徊就按照他上网查到的攻略,推荐了几道菜,一个个的把名字、口味甚至做法都说给原泊逐。   “刚才那几样可以吗?”   “嗯。”   没有说不可以的理由,因为林双徊选的都是不容易出错的菜。   得到原泊逐的认可后,他就开开心心点单了。   等餐的时间里,林双徊开始试图和原泊逐聊天。都不是闲聊,每一句都在打听原泊逐的事情。   “阿逐,你有多高?”   “阿逐,你眼睛多少度?”   “你喜欢用手表看时间啊。”   “平时会玩游戏吗?”   原泊逐偶尔开口,偶尔只是点头或摇头。   只有问到他不希望回答的问题时,才会沉默地看一眼林双徊。   林双徊立刻就会乖乖闭嘴,切换话题,再顺便给他倒杯水。   原泊逐依旧不理解,林双徊对自己的这股过度热情从何而来。   门口的风铃忽然响动。   一行阡城高中的学生走了进来。   能来这里吃饭的学生估计都是享受生活那一卦,既不怕花时间,也不怕花钱。   原泊逐并没有去注意,但林双徊的脸色好像变了变。   在有限的几秒钟里,原泊逐猜测林双徊正在天人交战:是躲,还是不躲。   然后就晚了。   对方一行人走了过来,刚看到校服就认出了林双徊。   “啊!瞧我看到了谁!”   “林双徊,你太过分了,知道这里开了新店都不跟我们说,还背着我们来吃——”   “徊儿!呜呜呜,你抛弃了我们,竟然跟新欢来新餐厅吃饭!你果然喜新厌旧!”   热闹忽然将他们团团围住。   林双徊只能笑着起身,和他们插科打诨,同时把人往旁边赶。   “为什么不能坐一起啊?”于阳恩挠头,然后被林双徊一把按在了另一个座位上。   韩斑斓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主动坐下:“陛下纳了新欢,我们就被打入冷宫了呗。”   然后招呼服务员来点单。   另一个同学叫许知泷,偶尔会和他们一起吃饭,这会儿也抨击林双徊:“一放学就跑得飞快,我还以为你和妹子约会,搞半天是交了新朋友,太让人寒心了!”   林双徊看着这几个人,也不安慰他们,更不解释,只说:“我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乖乖在这里坐着吃,吃完就走。”   说着,他笑着眯起眼,道:“谁要是敢来打扰我,接下来一周都别想抄我作业。”   “我靠!这么狠!”   “嘤……”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忙你的大事。”   原泊逐缓缓靠在沙发背,视线望向窗外。   他的手落在玻璃餐桌上,旁边是刚刚锁屏放好的手机。   消息通知栏里有一条热门新闻推送,标题非常显眼:   【城南唐果酒吧惊险超自然现象?!火光竟成球形燃烧,在人群密集地点紧紧追咬某男子,尸体当场化为灰烬!究竟是谣言亦或有不为人知的真相,阡城实事为您跟踪报道……】   原泊逐的指尖轻轻抬起,仿佛无意识般毫无节奏地点了两下。   两分钟后,林双徊回来,餐也端了过来。   林双徊坐下后,悄悄看了原泊逐一眼,忽然说:“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刚一问出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是怎么从原泊逐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他不开心的呢?   不知道,只是有这种感觉吧。   原泊逐的视线从窗外收回,静静看了林双徊一眼,最后只道:“没有。”   “是我太敏感了,哈哈。我们吃饭吧。”   “嗯。”   林双徊的习惯很好,吃饭的时候就不再一直说话,让原泊逐得以在安静中结束这一顿饭。   十多分钟的时间里,来自另一桌打探的目光几乎没有断过。   原泊逐没有因为餐厅的环境好,音乐优雅,食物美味,就拖延他的午饭时间。   他保持着和平时一样的就餐速度,吃完后,放下餐具,用纸巾擦拭唇角的短暂时间里,他做出了决定。   原泊逐站起了身,道:“我先走了。”   那一瞬,林双徊忽然咬到了舌头。   艰难吞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开口问:“怎么了?你要去洗手吗?”   原泊逐本来就高,和林双徊一站一坐,就显得更加居高临下,他的语气仍然听不出情绪,解释说:“你的感谢我已经接受了。”   “啊?”林双徊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在第一时间就理解了原泊逐的意思。   你要感谢我,我接受。   现在饭吃完了,这件事就算结束。   一种两清了的感觉。   林双徊放下手里的东西,也站了起来,眼睛眨了眨,快速想着怎么接话:“……那你,你也可以等我吃完,我们一起回去。”   原泊逐说:“你的朋友在等你。”   说完,林双徊就下意识看向了韩斑斓那一桌,三个人果不其然伸长了脖子在望这边。发现林双徊在看他们,还使劲挥挥手打招呼。   原泊逐敛了眉,准备离开。   但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角——林双徊惯用的一个动作,不知道是下意识,又或者只是方便他挽留。   原泊逐顿了顿。   “我们也是朋友,你也可以等我啊。”林双徊说完,一点不给原泊逐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道,   “哦对了,忘了,你不喜欢被人关注是不是?我去跟他们讲,让他们不许看了。”   林双徊亡羊补牢地打算过去,被被原泊逐按住手腕。   “林双徊。”   “嗯嗯,你说?”   与林双徊不同,礼貌和风度不是原泊逐追求的东西。   原泊逐绝大多数时候礼貌待人,前提是,这种礼貌不会引起后续的麻烦。   现在,他不用讲这个礼貌。   他也不用在林双徊面前保持太好的形象。   原泊逐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也更轻:   “我不需要朋友。” 第19章   原泊逐的那句话听上去很伤人。   说完以后, 眼神也收得很快。   林双徊连朝他装个可怜的机会都没有,就目送原泊逐走了出去。   他等了会儿,确定原泊逐真的不会回头了, 就又坐回了座位去。   林双徊吃饭慢,盘子里还有一大半的食物,他就安安静静一个人细嚼慢咽着。   心里不知想着什么,时不时摸一摸自己的校服兜。   里面有一张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票。   但是看着原泊逐走了,林双徊也没那么失望, 恐怕还松了口气——他好像一开始就觉得,这张票送不出去。现在没机会说, 也算是少了个被拒绝的可能。   旁边桌看热闹的三个人, 先是用一种震撼的表情目睹完了原泊逐抛弃林双徊的整个现场, 然后挤在一起窸窸窣窣商量了一阵。   最后决定, 抱着自己的餐盘,挪到了林双徊的座位上。   韩斑斓把自己的杯子和盘子往桌上一放, 坐在林双徊旁边。   她问:“什么个情况啊?他怎么走了?”   林双徊很老实地说:“他不想和我做朋友。”   韩斑斓一惊:“他简直不知好歹!”   许知泷附和:“他简直不识抬举!”   于阳恩一屁股刚坐下, 嘴里还嚼着一块肉,为了跟上队形, 他囫囵吞了下去,道:“他简直、简直是个渣男!”   其他三个人白了他一眼。   “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说。”韩斑斓嫌弃于阳恩也不是一天两天。   于阳恩却道:“怎么了!徊哥这辈子还没有交不到的朋友, 那个人居然撂脸子就走,不是渣男是什么!”   林双徊轻轻放下筷子,对于阳恩笑着说:“嘘,别逼我揍你。”   于阳恩撇撇嘴, 埋头干起饭。   其实林双徊根本没有被原泊逐那句话打击到。   换句话说, 他反而觉得自己得到了更多关于原泊逐的信息。   不是“我不想和你交朋友”, 也不是“我讨厌你这种人”, 而是“我不需要朋友”。   所以,原泊逐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冷漠。   所以原泊逐是没有朋友的。   所以……他有机可趁。   韩斑斓看他不想细说,以为他心里不开心,就和许知泷撺掇着,一起呈口舌之快,为林双徊鸣不平。   许知泷说:“这种人又闷又无聊,待在一起一点话题都没有,谁想和他交朋友!走就走了呗!”   韩斑斓也说:“可不,那种家伙扔进人群里下一秒就找不见了,没有任何特色,没有任何魅力,谁稀罕和他做朋友?!”   林双徊埋着脑袋,嘴巴一撇:“我就稀罕。”   韩斑斓和许知泷对视一眼,脑子立刻快速转动,三秒钟内,重组语言。   韩斑斓:“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其实仔细想想,那个同学身材高挑,气质非凡,谨言慎行,老实本分,不因为你是林双徊就对你另眼相看,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我觉得和他交朋友,很好。我支持你再接再厉。”   许知泷:“我也觉得那个同学看上去就大智若愚,与世无争,平时不爱和人打交道,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但我猜一旦他认定了你是朋友,就会为你两肋插刀,一心一意……总之,是个好人呐!”   于阳恩喝了一口汽水儿,打个饱嗝,插嘴道:“啊?刚才那人那么厉害?”   其他几人完全不打算理他。   “你们不用安慰我啊,我还没放弃呢。”林双徊道。   许知泷点点头:“恩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不过韩斑斓却有个问题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拒绝你啊?和你交朋友有什么不好?”   这一问,林双徊也愣了,他脱口而出:“和我交朋友有什么好?”   许知泷一下就来劲了,掰着手指数:“你脾气好,性格好,成绩好,乐于助人,还爱请客!最重要的是,跟你一起玩,高兴啊!”   韩斑斓耸耸肩,不打腹稿的称赞张口就来:   “要我仔细夸你,一下子夸不完吧……简单来说就是,跟你待在一起,就觉得好像没什么事儿好烦,成天都开开心心的,跟你说什么都不觉得丢脸,找你帮再小的忙你都会认真对待。反正就是,有你在的地方就没什么糟心事儿吧。”   “对对对!”就连向来不善言辞的于阳恩也突然有了灵感,大叹,“徊哥是万能的!反正除了打架之外任何我搞不定的事,找你就对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林双徊的很多优点。   林双徊听完了以后,点点头,没多感动,但也没有扫兴,笑道:“原来我这么好啊。”   “废话!你不好,谁天天跟着你混啊!”   林双徊嗯了一声,笑着吃完了最后一口,一拍桌,道:“行,你们这么看得起我,这周末就请你们打电动。”   三个人齐声欢呼:“耶——”   但片刻后,于阳恩愁眉苦脸地说:“……我觉得这周末我去不了,周五要开家长会,我已经可以预见周末我屁股开花的造型了。”   林双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明晚去吧,让你在被家长废了双手双腿之前,再狂欢一下。”   “呜呜呜,徊儿,还是你对我最好。”于阳恩抹着眼泪就要去拥抱林双徊。   林双徊嫌弃地躲开,二话没说地起了身,径直走去前台结账。   他摸出钱包的时候,那张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迎新晚会门票,跟着一起掉了出来。   林双徊正待弯腰,跟上来的于阳恩就替他捡了起来。   看了一眼票上的信息,于阳恩惊了:“噫,第一排!可恶,你还跟我说只拿得到后面的票,明明就有一个超级好的位置,你要留给谁啊!”   韩斑斓和许知泷也吃得差不多了,收拾就跟了过来。   林双徊只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也没去把票拿回来,转过头去付钱。   “滚滚滚开点。”   韩斑斓走过去挤开于阳恩,再从他手里把票拿了过来,好好揣回了林双徊的兜里,道,   “会场一共就一千个座位,高一高二来齐就得坐满,还有国际班的有些人要来凑热闹,徊儿能给你留个位子就不错了,你还挑?!”   “可是我那个角落都看不到我们徊哥哥在台上的精彩表演啊!”   “他弹钢琴,你拿耳朵听就行。”   “哼!韩斑斓,我发现你现在对我真的是越来越刻薄了。”   “恭喜你,终于发现了这个有目共睹的事实。”   两个人正拌着嘴,许知泷也不甘寂寞地加入,说了句:“第一排不都通常坐的家长和老师吗?徊儿的爸妈这次终于要来家长会了吗?”   “……!”韩斑斓正在骂于阳恩傻子,一个音节卡在嘴里,差点把自己噎死。   于阳恩心大,说了句:“对哦!徊哥要把位子留给家长哇?话说,高一到高三就没见过叔叔阿姨,好好奇他们到底长什么样。”   “能生出徊儿这么帅的儿子,他爸妈肯定贼靓!”   “那也不一定,我妈就很漂亮,我爸也很帅,但我不知道怎么的,就随了我爷爷,国字脸。”于阳恩气馁地叹了一声,“好想知道徊哥的妈妈得有多漂亮,才能把他生得这么英俊潇洒——”   这时,林双徊已经付完钱,闻言什么话也没接,只好脾气地抿抿唇,道:“走吧,该回去了。”   说罢,兀自走出了餐厅。   其他两人还在纠结“林双徊爸妈长什么样”的话题,边说边要跟上去。   韩斑斓忍无可忍,把他们后脖领子拽住,然后一人一巴掌呼在他们后脑勺上:“叨逼叨叨逼叨,显你们有嘴呢?少说一句话能憋死吗?从现在开始,全都给我闭嘴!”   于阳恩:“为什——啊啊啊嗷!”   韩斑斓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阴森森丢下一句:“再叨叨,下一脚踹的就是你的小老弟。”   说完她就跑出门,往林双徊的方向追去。   留下餐厅门口的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裤裆,瑟瑟发抖地闭上了嘴。   ***   将林双徊留在餐厅后,原泊逐回了学校。   他为自己成功解除一个buff而感到欣慰。   诚然,林双徊没有做错什么事,而且细究起来的话,他算是原泊逐所有接触过的人里面,比较不讨人嫌的那一类。   但原泊逐还是出于他自己的原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朋友关系”上。   所幸,林双徊看起来是那种乐天派,对于今天这种小事,大概很快就会忘怀。   而由于未知原因,秦睿也主动远离了原泊逐。   一场午休的时间,原泊逐从他的意识打坐中缓缓回神。   他发现他的同桌换了人。   秦睿已经搬到离他遥远的对角线去了——原泊逐能猜到是因为林双徊,但具体的缘故,他尚不清楚,也不想打听。   新同桌是班上另一个透明人,与原泊逐有着不相上下的低调沉闷,甚至比原泊逐还要没有存在感。   原泊逐花了整整一节课,才在作业本的帮助下,想起了自己的新同桌叫什么名字。   但想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原泊逐不会主动和任何人说话。   秦睿的远离,让原泊逐觉得,这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他同时摆脱了校霸四人组,一中男神,和话痨同桌。他即将回到生活最初的宁静。   现在只差一件事了——原栖风。   -   今天放学,原泊逐没有直接回家。   他先绕了远路,去了家离学校很远的快餐店,借用厕所的工夫,再出来,换了一身行头。   原泊逐要掩人耳目的时候,很少靠口罩墨镜之类的外物。过于繁复的乔装打扮只会比普通地走在路上更为显眼。   所以他直接换了张脸。   易容不算一件很难的事,修行之人最基础的几门法术,改换容貌就是其一。   和常人想象的易容稍有不同,变换容貌有两种方法,一是夺舍附体,二是在原有的骨相之上稍作调整。   但因为身高体型又未曾改变,且眼耳口鼻也不能卸掉重装,倘若是亲近的人,稍微看久一点,就能发现端倪。   所以不是必要的情况下,原泊逐很少这样做。   但今天是迫不得已。   他要去见一见蛛域的人。   好在,大多数人没有那个机会看见原泊逐的脸。   平日里,他的眼镜已经替他挡住了很多探究的目光,恐怕就算只是取掉眼镜往学校里一站,也没人认得出他,所以从快餐店出来以后,原泊逐完全不担心暴露什么。   原泊逐千载难逢地打了车,斥56元巨资,来到不夜洲。   但原泊逐走的不是上次的大门。   司机将他放在不夜洲侧面的一条浅滩,礁石尽头是十米高的防护网,里面就是不夜洲俱乐部。   原泊逐也不是打算翻墙。   海岸边搁浅着一艘破旧渔船,百无聊赖的船夫躺在上面玩手机。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又好像是刚刚出来。   脸上既疲惫焦躁,偶尔又露出些警觉敏锐。   原泊逐走过去,问了句:“出船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说:“你有病啊,快天黑了,谁他妈出船。买海鲜自己去市场,老子不是打渔户。”   原泊逐定定看着他,忽然伸出手去。   那人戒备得很,从船上一个翻身而下,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原泊逐:“干嘛?!”   原泊逐掌心摊开,一枚泛着金属光泽的徽章躺在其间。   他又问:“出船吗。”   对方张了张嘴,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蛛域通行令分为不同等级,像这枚徽章的级别,在整个阡城,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您,您一个人?”   “我一个人。”   “好的,请跟我来。”   说罢,他们坐上了船。   日落的时候,小船基本不会离岸太远。   他们却一直驶向目之所及的尽头。在一片新的礁石滩附近搁浅。   原泊逐下了船,往他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那条路可以避开所有视线,前往不夜洲最中心的地下海。   但身后的“船夫”忽然叫住了他。   “先生。”   原泊逐顿了顿:“?”   “您真的是……加百列?”   这个名字不是原泊逐自己起的。   当初他只是需要一个化名来登记,于是便随便在资料上写了一个敷衍的名字:张三。   结果当时为他在通行令上盖章的人,相当不满意这个看上去就很不酷的名字,硬是帮他临时改了一个。   “一个有逼格的好名字,可以帮助你在接任务的时候拿个好价钱。”   “相信我,没有人会愿意花几百万把性命托付给一个叫张三的人。”   原泊逐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用了Gabriel这个新名字。   加百列在蛛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即便他的雇佣任务成功率总是百分之百,也不会有人对他太过关注。   因为他行踪成谜,神秘莫测,为人低调,且油盐不进——只要他不想接的任务,多少钱都不接。   那船夫叫了原泊逐的名字后,自己可能也吓了一跳,有些懊恼为什么敢直呼其名。   片刻后,才道:“……您是我的偶像,两年前,在那群纯血稀有种声称要驱逐我们非纯血稀有种时,是您站出来为我们发声。您当时一掌劈飞三头兽人的视频截图现在还是我的手机桌面!”   说着,他就要给原泊逐看自己的手机。“您看!”   原泊逐:“……”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掉了。   “真酷。”   船夫抱着手机,目送原泊逐离开,然后自己开着小破船回航。   他永远不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   当初原泊逐并不是要为他们发声才动手。   那群纯血稀有种叫嚷着,要把蛛域里所有人都拉去体检,以排查谁的血统更纯正。   如果异能太弱,或者血脉偏向于普通人类更多,那么就会遭到驱逐。   他们认为非纯血的稀有种有随时背叛蛛域投靠人类的风险。   而年仅十六岁的原泊逐,身上什么血脉都没觉醒,有的只是一身修为。   如果排查到他,那毫无疑问,这群纯血和非纯血的稀有种,最终都会目标一致对向他这个人类。   为了不在这件事情中自我暴露,当非纯血稀有种们高举反对大旗,要大闹蛛域内部时,原泊逐趁乱挥一挥衣袖,扇飞了当时在高台上激情演讲的三个主张驱逐的稀有种。   原泊逐根本并不想当什么英雄。   他只是明哲保身罢了。   -   不夜洲表面上仍然是那个顶级富豪俱乐部,而它的地下,藏于深海中的那最不为人知的地带,就是蛛域。   蛛域起初不叫蛛域,而是【星际稀有血种驻阡城不夜洲办事处】。   大约在十年前,被新任老板接手,嫌土,改名了。   之所以叫蛛域,大概因为它四通八达盘根错节的信息网,遍布全星际,任何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资料,只要花钱,都可以在这里搞到手。   稀有种们的异能不敢在人类面前随便暴露,便有了蛛域这种变现的渠道。也算是合理归宿。   起初也有稀有种们不满意这种苟且偷生般的日子,认为他们的血脉比人类强悍得多,没必要把生存空间让给人类。   但残酷的现实表明,人类和稀有种的人口比例悬殊太大,近两年甚至逼近六千万比一。   退一万步说,光是联盟军的现有人数就多达三个亿,而全星系的稀有种加在一起都未必能有联盟军一半那么多。   在这种谁也不敢妄动的僵持下,几十年前,人类终于和部分热爱和平的稀有种达成协议,建立了特殊血种管理局。   于是这部分稀有种归顺了人类,社会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平衡。   现在的情况就是,隐没在外的稀有种有造反的心,没造反的条件。   而且一旦暴露身份,还有可能被特殊血种管理局“抓”起来。   在各种各样的原因之下,稀有种们活得小心翼翼。   而蛛域,则成了维持平衡的存在——它既给了稀有种们发挥各自特长的机会,也给他们远高于人类社会普通工作的薪酬。   稀有种们过上了有钱有车有房的好日子,也就不太想和人类作对了。   大门为原泊逐打开的时候,一只雀鸟在他头顶盘旋。   一看就不是活物。   否则早就炸起一片羽毛飞跑了。   原泊逐没有直接进门,先是抬起手,让它停在他的胳膊上。   某种程度上来说,原泊逐很喜欢鸟类。   它们的眼神总是精明,但动作稍显笨拙。羽毛光滑柔软,动作轻盈矫健。最重要的是,它们小巧。   能放在掌心,就很可爱。   “这是银喉长尾山雀,可爱吗。”   原泊逐看着掌心的鸟,它短小尖锐的喙正在轻轻开合,发出男人低沉的声音。   下一秒,原泊逐挥开手,把它丢掉。   鸟儿仍然在头顶盘旋,男人的声音继续说:“你不能把我这么丢开,Gabriel。我是可爱的长尾山雀。”   原泊逐迈步走进蛛域大门,里面黑漆漆一片。   他手动打开了灯,长长的走廊通往不同的房间。原泊逐要去的是尽头。   那只鸟还跟着他。   “你很久没来了,最近缺钱吗?”   “看看我,Gabriel,你不觉得我毛茸茸的样子非常讨人喜欢吗?想不想把我带回去养起来?”   “只要你答应帮我杀了现在的联盟最高首长,我就送你一只永远不会炸毛的小鸟。”   走到尽头的房间,原泊逐原本要伸手打开门把。   那只可爱的,圆乎乎的,毛茸茸的长尾山雀飞到他的脸上,和他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原泊逐一把抓住了它,冷冷说:“你很烦。”   随着砰的一声,那只小鸟忽然不见了。   门打开,里面站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   他头戴圆礼帽,深红色的头发被藏在后面,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看上去像四十出头的样子。   “你对着给你发工资的人说‘你很烦’,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男人走到长长的会议桌前,一个优雅转身,落座在主位,道,“意味着如果你等会儿有求于我,我就会给你穿小鞋。”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根本没在意他的威胁,只问:“通缉令怎么回事。”   “什么通缉令?”   “昨晚。”   “昨晚什么?”   “猎杀狼种的任务。”   “猎杀什么?”   “……”原泊逐看着他,不说话。   对方笑起来,说:“你看,我有的是办法给你穿小鞋。”   这种无聊的冷幽默,好像是这个人永远玩不腻的游戏。   “你说过,如非必要,不杀同类。”原泊逐根本不接他的玩笑,只提醒道,“这次是为什么。”   “嗯嗯,我很开心你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男人撑着下巴看向原泊逐,道,“但我没有义务向你告知这种事情。毕竟,你没有接下这个任务。”   两个人无声对视。   原泊逐的眼神简单利落地表达了一个意思:我要知道为什么。   而对方的眼神则复杂得多。   他同时表达了“我要给你穿小鞋”“我要气死你”“你求我我就告诉你”等多重意思。   两分钟后,还是对面忍不住了。   他噗嗤一声笑起来:“哈哈哈,好吧,好吧,要是玩一二三木头人,我肯定输了。你可以二十四小时不说话,我可不行。来吧,聊聊你难得来一次的目的。”   原泊逐稍稍坐起身。   对方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和被通缉的那个狼种血脉,关系匪浅?你想救他?”   原泊逐自然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   “随便怎么都好,我只告诉你,他必死无疑。”   “……”原泊逐的眼神冷下。   “接下通缉令的人,全是A级高手。别说那个狼种自己能不能搞定,就算你出手帮忙,我估计,顶多就是增加一具尸体。”   他说完,还很愉悦地想象了一下,   “哦呀,也不一定。除非你能一打十?那可就太好了,Gabriel,你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就该跟着我一起造联盟的反。以后我当皇帝,你当太子。”   原泊逐没有接这句话,只问:“谁发布的通缉令。”   “这个信息就不能给你了。”男人翘着的二郎腿抖了抖,心情很好的样子,说,   “有一句话可以作为忠告,免费送你——Gabriel,你的实力在我所见过的人里,是最深不可测的,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成为发号施令的人,让人们俯首称臣,唯命是从,当一个说一不二,永远不被拒绝的上位者。”   他说到一半,顿了顿,看着原泊逐,最后总结道:   “但你既然甘心做个普通人,那么,就要接受很多事情无法如你所愿的事实。”   - 第20章   原泊逐回到家的时候, 月亮已经出来。   在他信号被蛛域屏蔽的短短一个小时时间里,已经被【幸福快乐圆圆一家】群成员@了99次。   事实上他只是在放学的时候,往群里发了一条:【晚饭不用等我。】   然而他的家人们有着超强的脑补能力。   原泊逐不用看都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这么多年, 原泊逐的课外生活是比较单调的。   尽管他也经常在放假的时候外出,跑去兼职打工,或一个人不知道干些什么。   但在他的四位家长看来,原泊逐仍然是个无聊透顶的小孩。   如果让原纪朗和柊舒形容一下他们的儿子,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省心。   省心代表了很多, 听话懂事,规矩老实, 乏善可陈, 一成不变。   原泊逐不和朋友相约去咖啡馆游戏厅网吧KTV, 不和班上的同学约着一起逛书城做作业, 不在任何节日找家里要钱去潇洒,不追求网上推崇的一切新潮事物。   类似于放学晚回家这种事, 相当少见。   如果给出理由倒还好, 没有理由,就有了无限想象空间。   于是爸爸妈妈显出激动的情绪, 合理推测:原泊逐姗姗来迟的青春期终于躁动起来了。   他们在群里试图关心原泊逐:【弟弟要从今天开始当叛逆小孩吗?爸爸妈妈准备好了,尽管疯去吧!】   和他们比起来, 哥哥姐姐的态度就大为不同。   原栖风给他打了六通电话。   原挽姣一直在发消息,用各种卦象和星盘甚至是抽签的结果告诉他,要在天黑前回家,因为附近有可能出现人贩子。   回到家, 门锁一开, 原泊逐被他的四个家人团团围住。   他实在不知道, 这狭窄的玄关是怎么挤下整整四个人的。   原泊逐看着难得齐聚一堂的几个人, 心里想:今天有什么要紧事?是什么纪念日?竟然都到齐了?   难道说,他们开始怀疑他了?   ……是了,原泊逐很少放学晚归。   如果有事,通常会告知原因。   但今天他只说了晚回来,却没有说为什么。   或许是他去蛛域时被谁认出来了?   刚想到这儿,他就听见妈妈满含哭腔的嘤了一声,道:“我们弟弟,真的恋爱了。”   原泊逐:“?”   就连向来稳重的父亲也感慨万千地叹了声气:“真是不容易,我儿子十八岁了,今天才终于知道,放学是可以不用马上回家的。”   也许是因为原泊逐从不乱开玩笑,又或许是有原挽姣的占卜在前。   总之,他昨天那句“早恋”说出口以后,现在已经成了全家人公认的事实。   他们把原泊逐迎进家门,想方设法打听他的早恋对象。   “弟弟,你和人家一起吃的什么?”   “儿子,你把人姑娘安全送回家了么?”   “圆老三,你老实说,有没有趁机拉小手,亲小嘴儿——”   “原栖风你起开!阿逐,你有没有对象照片啊,给我们看看?”   最好的应对就是无视,否则只是往火星子上浇油。   原泊逐闭口不言,只说自己要去写作业。   卧室门关上,爸爸妈妈对视一眼,哥哥姐姐紧张等候发落。   最后由爸爸发表战略性宣言:“周五,家长会。”   妈妈神色坚定地点点头。   原栖风最近刚回家,还不太清楚这个日程安排,就问了句:“什么玩意儿?”   柊舒解释道:“弟弟学校周五开家长会,妈妈就暂时代表咱们全家,去看看弟弟的女朋友。”   原栖风似懂非懂:“妈,你要直接在学校里面拉个横幅问谁在跟你儿子谈恋爱?”   原挽姣:“你是傻逼?”   “不然怎么知道是谁?”   原栖风嫌弃地白了她一眼,理智分析道:   “全校那么多人,你们也不知道对方是几年级的,长得高矮胖瘦。再者说,到时候进出都是家长,对方爸妈肯定也来,圆老三脸皮那么薄,在学校里本来就不爱出风头,真谈恋爱了,到家长会那天肯定更是藏的死死的,还能给你看?”   原栖风哼了一声,看着原挽姣道,“那么现在你说,谁才是傻逼?”   他的话一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片刻,柊舒捂着脸,伤心地把头偏到一边,说:“……知道了,妈妈是傻逼。”   原栖风:“???”   原挽姣:“!!!”   原纪朗眉毛一竖,袖子一撸,脚底一跺,大喝一声:   “大胆逆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原栖风嗷呜一声,边喊着“妈妈我错了”“爸爸饶命”边在客厅里乱窜。   而与此同时,原泊逐正坐在书桌前。   作业本上落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纸鸦。   它看上去与寻常黑鸦无异,毛色泛着健康的光泽,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它的眼睛紧紧闭着。   这是原泊逐从蛛域换来的阵头鸦——虽然是纸做的次品。   阵头鸦是每一个任务的裁判官,每一个接受任务的稀有种雇佣兵都会绑定一只阵头鸦,在他们完成任务的第一时间,由它作为记录仪。   事实上,未在蛛域登记过的稀有种,行踪非常隐蔽。   例如原栖风这样的兽人,他们平日里会将自己的公民身份做得天衣无缝。   而变换兽态之后的样子,很难和平日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所以要抓他们不容易。   很多雇佣兵们追踪能力弱,但攻击性强,他们就会跟在一些擅长追踪的稀有种身后捡漏。   等人家找出任务目标,自己再冲过去虎口夺食。   这时候,阵头鸦的作用就非常重要。   即便出现两个雇佣兵同时猎杀一个任务目标的情况,阵头鸦也可以分辨出谁是主要出力者,谁是次要出力者。   看见阵头鸦,就相当于定位了雇佣兵。   但问题是,真正的阵头鸦只有绑定它的人才能看见。原泊逐是看不见的。   所以,这只纸鸦就起了关键作用。   它保留了追踪的功能,可以通过真正的阵头鸦的气味,判断附近是否有接受了任务的稀有种。   而且它只绑定了原泊逐,其他人看不见它。   原泊逐可以利用这只纸鸦,在雇佣兵们找上门之前,提前防范,作好准备。   但很显然,蛛域没有理由白白帮原泊逐。   所以,原泊逐也付出了一些交换条件——对方要求他无偿接下一个任务。   去找一只从未见过的鸟。   这是对方的原话。   原泊逐的追踪能力在蛛域排顶尖,他总是能轻易得到别人绝对无法获取的信息。   所以接受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很简单。   只要不是让他去造联盟的反,原泊逐几乎没有做不到的事——造反当然也能做到,只是太麻烦。   原泊逐找对方要更多的信息,却得到了三句毫无意义的反问:   “你见过九头凰鸟吗?”   “你见过赤色重明吗?”   “你见过三足金乌吗?”   原泊逐以为他又在开那种无聊的玩笑,结果却听到他说:“反正我没见过,我这里所有的信息都和这些神话传说一样,空口无凭,没有什么确凿有用线索。”   “否则我干嘛眼巴巴请你帮忙呢?当然是因为没人肯接下这个任务,只能死马当活马……啊,Gabriel,别露出这种冷漠的眼神,当然是因为这么艰难的任务只有你能做到。”   “不过你放心,目标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需要碰一碰运气。它们那一族的血脉就是这样,隔好几代才觉醒一次,每次都会进化一番,是天生的强者。”   “不过,这也导致,没人知道它们现在到底长什么样。”   “……也许一开始只是只小麻雀,但几万年后的今天也可能变成了鲲鹏。谁能保证?所以,当你看见一只从未见过的鸟,就将它抓回来,交给我。”   就这样,原泊逐多了一个没头没尾的任务,没有时限——对方的原话是,“总有一天”。   他开了窗,让风吹进来。   桌上的阵头鸦紧紧闭着眼睛。   这是安全的信号。   说明周围起码一公里内,没有别的阵头鸦。   原栖风暂时没有危险。   原泊逐无声叹气,把它放在窗边,摸出作业本,精神回归现实。   突然,敲门声响起。   他看过去,发现原栖风的脑袋鬼鬼祟祟地钻进门缝。   和他对视的一刹那,原栖风露出个嬉皮笑脸的表情,一脚跨进屋内,说:“写作业呢?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原泊逐上下打量他,心里在想,原栖风平时出去鬼混不知道有没有做足防范,到底有没有人见过他人类的样子。   原栖风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跳到他的床上躺下,长腿一屈,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   “什么事?”原泊逐问他。   “无聊啊无聊,爸爸不肯给我零花钱了,现在我身无分文,也出不了门,只好找你玩。”   “你可以去看电视。”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最近的新闻神神叨叨,一会儿说超自然现象,一会儿说外星人来了,还有人提到什么高维生物的后代——你听过吗?就是几十万年还是几百万年前的那个高维怪物,好像叫赤地。”   原栖风一边信口说着,一边用余光打量原泊逐。   “不知道。”原泊逐给钢笔加了墨,开始写作业。   “我猜你就不知道,小木头脑袋。”原栖风哼笑一声,状似无意地提起,   “有些网络营销号发布恐怖言论,说那个叫赤地的高维生物其实根本没死,它除了在人类基因里留下自己的血脉,还留下了一颗复活的种子——因为那种怪物和人类的身体构造不同,它们没有五脏六腑,没有骨头和大脑,它们的死就是一种休眠,等到能量补充够了,就会重新活过来。”   “现在有xie教组织专门把它的复生当作信仰,天天宣传高维即神的口号。”   “……”原泊逐突然很大声地叹气。   “——喂,你对你哥太不礼貌了吧,我在和你聊天,你居然用这么不耐烦的叹气声打断我。”   “我在做作业。”   原栖风从床上坐起来,说:“作业重要还是你哥重要?”   毫无意义的比较,原泊逐无视了他,不答反问:“究竟什么事。”   “啧,你真是,看着呆,其实比谁都精。”   原栖风揉了揉鼻尖,措辞少许,然后说,“我就是来告诉你,我明天去学校接你放学。”   “?”原泊逐震惊地看向他。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喂喂喂,我是你哥,我去学校接你很正常好吗?你这样子就跟我不是要去学校接你,而是要送你去刑场一样!”   原泊逐心想,这两者之间的震撼程度其实差不多。   别看原栖风现在好像很喜欢和原泊逐尬聊的样子,其实他是全家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人。   他甚至比原泊逐还喜欢独自待着。   原栖风常常突然出门,又突然回家,从不向爸妈汇报行踪。他看上去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喜欢鬼混又十分自我。   别说接弟弟放学了,有时候不想出门的话,连爸妈都叫不动他。   对原栖风来说,只能他自己有计划地出门,而不可以被人叫出去,或者为了与自己无关的事出门。   原泊逐刚想追问,妈妈突然敲门,叫他们吃饭。   原栖风蹦起来,拍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这是难得的一次全家人聚在一起。   原泊逐疑似“早恋”的事情,让这个家的氛围陷入了提前的狂欢。   桌上摆满了一看就吃不完的好菜。   一上桌,柊舒就感叹道:“哎呀,糟糕了,一不小心就弄多了。”   原挽姣作为贴心小棉袄,立刻读懂妈妈的小心思,接了句:“是呀是呀,我们的桌子这么大,可以多放一把椅子。要是再多一个人就好了。”   原纪朗老神在在地问:“多一个?啊,多一个谁呢?”   原挽姣:“爸爸,你真是健忘,当然是多一个弟弟的女朋友啦。”   “噗。”原栖风就在旁边撑着下巴,什么也不说,盯着原泊逐笑。   原泊逐尝试解释自己并没有真的恋爱。   但无论他怎么说,他们都觉得他在害羞。   最后原泊逐保持了他的沉默。   时间会证明一切。   会证明他没有带女朋友回家吃饭的可能。   -   原泊逐想过,这一天放学的时候要怎么耗时间,才能躲过原栖风——   原栖风很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倘若和他走在一起,原泊逐要享受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回头率。   所以今天,他一定会等到学校所有人都走干净了,才走出校门。   以免让人看见他和原栖风走在一起。   但原泊逐没想到的是,原栖风不仅要接他放学,甚至还要送他上学。   这件事一开始原栖风也没想到。   起因是今天早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晨间新闻里播报了一则昨天发生的恶性事件。   有人在某学校附近的网吧纵火,查不出火源,总之发生的很突然,而且有确凿证据表明,绝不是意外。   这件事造成了五人重伤。   而最令人惶惶不安的是,纵火犯没有抓到。   “这太危险了,我记得前天有个酒吧也有纵火犯……要不弟弟今天别去学校了。”柊舒这么说。   但原纪朗显然不同意:“躲在家里像什么话?我的儿子还能成了个孬种不成?除非学校宣布停课,否则该上学还是得去。”   柊舒正要反驳,原纪朗又补了句:“儿子,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原纪朗项目忙,要去接送原泊逐显然就会耽误很多事。他自己是不在意,但原泊逐觉得没必要。   “不——”   “我送他。”   原泊逐还没来得及说完,原栖风就自告奋勇。   他冲原泊逐挑挑眉,笑说:“我今天正好去你们学校附近玩。”   “你又要去哪儿鬼混?”原挽姣问了句。   “临湖大道那儿有家商场新开业,号称打造了一个全阡城最大的电玩城——反正离老三学校近得很,我去玩的时候顺便接送他。”   原纪朗蹙了眉,说:“你去送有什么用?真出事了你肯定丢下弟弟就跑。”   原栖风不可思议地问:“爸?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原纪朗实话实说:“一个屁事不干成天只会伸手找我要钱的败家子。”   原挽姣:“噗嗤。”   不过最后,原纪朗还是同意了让原栖风来送弟弟。   因为他被公司的电话紧急叫走了,纵然再不信任原栖风,也只能把重担交给他。   而原泊逐这次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默默地,摸了摸食指上的追魂丝。   原栖风离他近是好事,有事他可以及时赶到。   -   十分钟后。   一辆骚包的绿色超跑以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慢慢悠悠往学校开。   原栖风看上去不靠谱,但开车却意外的稳。   稳得有点慢。   原泊逐实在是忍不住才问的:“这车坏了?”   “没坏啊,这不好好的吗?”原栖风得意洋洋地拍拍自己的爱车。   然而原泊逐却觉得难受。   让一辆跑车把速度控制在六十公里以下,比把它飙至一百二更令人心里不安。   总觉得原栖风在憋着什么。   然而他们一路平安地到达目的地。   原泊逐示意他停下,并在距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下了车。   原栖风好奇死了,想下车跟着他,看他会不会在下个转角就和某位女同学不期而遇,拉起小手。   然而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原栖风只能小心翼翼开着车往前挪,跟在原泊逐后面。   他的跟踪太明显了,原泊逐直接无视。   本来原泊逐也没有任何“女朋友”可暴露,所以很坦然。   叮——   私讯来信忽然响起。   原泊逐很少接收到好友信息,他的列表里没几个人,也想象不到平时能和这些人聊什么。   听到声音的时候,原泊逐还反应了一下,猜不到是谁。   打开看到是林双徊的信息,又觉得,并不意外。   【木又回】:原同学,好巧啊,我刚从文具店出来就看见你了。   【木又回】:我在马路对面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泊逐眉梢一跳。   他抬头,果然在街对面的一家文具店门口,看见了林双徊。   或许是还记得原泊逐之前的告知,林双徊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和他打招呼。   但能看得出来,他在冲自己笑。   一只手抬到一半,又忍住,背到身后,张着嘴,一副想叫名字又克制住了的样子。   原泊逐在与他对视的瞬间,便收回了目光。   车上的原栖风瞄了他一眼。   原泊逐垂着眸,握着手机,加快速度往前走——他不是害怕原栖风误会什么,林双徊是男生,这没什么好误会的。   但原栖风闻得出林双徊的气味。   他是狗鼻子,他会发现一些原泊逐不想去揭穿的事情。   原泊逐的脚速明显加快,几步就走到路口。   手机忽然又震了一下。   【木又回】: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样打招呼会吓到你。下次不会了。   林双徊大概是误会原泊逐的意思,以为原泊逐嫌弃他嫌弃到这个份上。   就差跑着躲开了。   原泊逐犹豫了片刻,在想是否应该解释。   虽然他和林双徊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让对方误解是不是不太好?   “那辆车好帅。”   “开车的人更帅吧……”   两个年轻人迎面而来。   在和原泊逐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指着他身后的跑车小声讨论起来。   原泊逐默默放下手机。   他想到,其实这样更好,林双徊误解他,自然就会失望,会更加明白原泊逐就是一个不好接近的人。   自然就会放弃对原泊逐无端的热情。   于是原泊逐什么都没回。   最终,在原栖风毫无意义的尾随下,他走进了学校。   -   林双徊像霜打的茄子,趴在桌子上。   没人知道他怎么了。   很多人来关心过,林双徊只表示:“我没睡好,困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失魂落魄。   原泊逐只是不回他消息,只是不肯在路上看见他以后和他打招呼。   但人家说的很清楚,不需要朋友。   是林双徊自己还想强求。   现在原泊逐只是正常的拒绝和无视他,以林双徊的性格,要么继续加油,要么原地放弃。   他从来没有为一件事这么左右为难过。   一方面害怕打扰原泊逐,一方面又忍不住去关注原泊逐。   “就非得多交这么个朋友吗?”   韩斑斓是唯一一个发现问题所在的人,她趁下课期间,悄悄坐到林双徊旁边,劝说他,“你朋友够多了。”   不说还好,一说,林双徊内心的空虚猛的就蔓延开来。   对啊,他的朋友够多了,他为什么一定还要靠近原泊逐?   他究竟有什么填不满的空缺,只能原泊逐来填?   要是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好了。   现在林双徊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觉得,那么多朋友又怎么了?   都不是原泊逐。   “哎,瞧你那可怜的样子。我觉得你就是这辈子没被人拒绝过,心里有股不服气的劲儿,跟人家杠上了。”   韩斑斓总结道,“你说说看,你这么受欢迎的一个人,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哄着,难得遇到一个人拒绝了你,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吧?惦记上了吧?”   “我理解,就像那些霸道总裁似的,‘呵,小妖精,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你越反抗我越喜欢’。”   韩斑斓陷入了她自己的想象中,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林双徊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但他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不需要被人捧着哄着,他也不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社交圈子。   林双徊忍不住靠近原泊逐,只是因为他意识到……   如果有一天他实在撑不住了,想要向一个人稍微倾诉自己的秘密,那这个人大概率不是韩斑斓,不是于阳恩,不是许知泷,也不是他身边的任何人。   而可能是原泊逐。   最好是原泊逐。   可惜人家不想搭理他。   整个上午的时间,林双徊给原泊逐发了一些消息。   但不敢发太多,怕对方删了他。   高三一班是全年级公认的尖子班,有时候老师会专门提点他们去买一些其他班跟不上的辅导资料。   林双徊就拿这个做借口,拍照给原泊逐。   【木又回】:[图片信息]原同学,老师说这个对思维发散很有帮助。   【木又回】:[图片信息]原同学,我们班定制的练习册,多了一本,你要不要?   他的消息发的不算频繁,因为担心对方嫌他啰嗦。   但不发又忍不住。   明明林双徊周围有很多人想和他说话,他却莫名觉得,所有人的聊天都比不上给原泊逐发一条消息。   中午的时候,林双徊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要去食堂吃饭。   韩斑斓和他一起。   韩斑斓有种女生尖锐的直觉,她猜到了林双徊是想去看原泊逐。   但她的直觉无法剖析这个行为的目的,总觉得林双徊这不像是要和人交朋友,倒像是偷窥暗恋的人一样。   为了不被林双徊赶走,她忍住了没说出口。   要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找原泊逐这样毫无存在感的人,是很难的事。   韩斑斓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最后断定:“人不在啊,他肯定去楼上了!”   然而一旁的林双徊却没理她,一边安静地吃饭,一边不时抬头瞥向某处。   韩斑斓问:“你不找那个同学了?”   林双徊言简意赅:“我已经看到他啦。”   韩斑斓:“???”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四面八方地瞧,都没有找见人。   问林双徊,林双徊又不肯告诉她。   不过,韩斑斓没有纠结太久。   因为几分钟后,原泊逐就引起了食堂所有人的注意。   他从打饭的窗口走向角落的时候,被返校的四个校霸拦住。   从林双徊和韩斑斓的距离,并不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原泊逐一如往常的冷淡而面无表情,对面的四个人就显得趾高气昂。   “徊儿,你的那个原同学和这四个渣滓是什么关系啊?”韩斑斓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林双徊一言不发地看着那边,没回答。   下一刻,陈穆忽然抬手打翻了原泊逐的餐盘。食堂里传来一阵抽气声。   韩斑斓摸摸下巴:“看来是不大好的关系。”   她朝林双徊看去,发现林双徊的眼神很冷,是她从没见过的那种阴沉。   韩斑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徊儿,是不是要帮帮那个同学?那我现在给于狗打电话,趁着午休就搂他们一顿。”   奇怪的是,在那四个人吊儿郎当地转身走掉之后,林双徊却收回了目光。   他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才说:“不打架,打架就拿不到奖学金了。”   韩斑斓茫然地挠挠头,总觉得刚才林双徊的样子分明就是想动手得慌,但她没问。   “好吧,不打架最好了。像那种垃圾,谁惹上都是一身腥。”   -   这是原泊逐在学校里最受人瞩目的时刻。   汤汁洒在身上,周围是所有人好奇围观的眼神。   他面色淡淡地弯腰拾起餐盘,把它放到水池,然后转身走出食堂。   原泊逐没什么脾气,但有一个底线,就是不愿意让太多人关注他。   食堂这一闹,难得让原泊逐动了出手的念头。   他没再吃午饭,先去厕所稍微洗了一下校服。   但弄不干净。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现在整个下摆全是油污。原泊逐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   因为不方便出风头,所以留给他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多。   原泊逐冷着脸,忽然想:如果抽掉他们的一魂一魄,让这四个人一夜之间都变成傻子,那他们应该就无法再来学校找他的麻烦了。   但这有损功德。   即便他已经不再修行,可如此小题大做还是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么换一种方法,直接找到四个人,面对面揍他们一顿,再威胁他们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比第一种方法好一点,但不保险。   威胁只在恐惧的当下是有用的,一旦离开原泊逐的视线范围,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说出去。   而且如果他们报了警,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那么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告诉老师?   阡城的老师哪怕再不负责任,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班上的学生被校园霸凌。   他们会将四个混混叫去办公室,严厉批评。同时安慰原泊逐不要害怕。   刚好周五就是家长会,学校这边一定会负责任地和双方家长进行沟通,并表现出校方对校园暴力这件事防微杜渐的态度。   那就完了。   柊舒知道了会怎样,原泊逐尚且不清楚。   但原纪朗一定会出手,要么拆了校长办公室,要么弄走那四个学生。   反正原纪朗一通电话打去联盟政府,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可原泊逐呢?他以后还要在这里读书。   如果事情完全偏向他发展,很快就会传出“原泊逐逼得四个校霸退学”的消息。   他会成为比校霸更霸道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真相,反而就会成为最好的谈资。   想来想去,原泊逐竟然被难住了。   你既然甘心做个普通人,那么,就要接受很多事情无法如你所愿的事实。   莫名的,他脑子里浮现出了这句话。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挥散这些想法,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来自走廊。   “你干嘛要悄悄送衣服啊?直接给他不就好了吗。”   “都一样。”   “不一样啊,你直接给他,不就是帮他一个忙吗?他肯定心里感激你,就不会不理你了。”   “不是……你不懂的。”   “行吧,我不懂。我简直太不懂了!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那四个龟孙子正在天台抽烟,你去找他们干嘛?”   片刻,林双徊的声音轻轻响起:“去教他们做人。”   -   水龙头关掉,原泊逐的脸色沉下。   不用说,林双徊已经知道了他在食堂被人找茬的事。   而现在,林双徊大概是要去帮他“报仇”。   原泊逐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冷。   这个逻辑很简单——林双徊当然可以帮他,这学校里任何人都会给林双徊面子,包括四个惹事生非的刺儿头。   只要林双徊告诉他们,说原泊逐是他罩着的人,四个校霸再混,也得给两分薄面。   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   可那样对原泊逐而言却是最糟糕的事。   刺儿头们只会为了林双徊退一步,而不会真正地放过原泊逐这个人。   反而因为林双徊的特地提点,他们会重新审视原泊逐这个人,并且心态也从“找个人打发时间”变成“这个人竟然让我们吃瘪,以后找他算账”。   糟糕透顶。   原泊逐看了一眼窗外,茂密林荫遮住了大部分视野。   他敛了眉,走到窗前。   忽然纵身一跃,消失在绿荫深处。   -   高矮胖瘦四人正在天台抽烟。   他们昨天请假一天,在各种大师高人的帮助下才算是从鬼打墙的阴影中脱离。   独自呆在家的那种恐惧,在到了学校以后就散去。今天的精气神也缓缓恢复。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把鬼打墙的事往原泊逐本人身上想。   因为原泊逐看上去和那些怪力乱神太沾不上边。   他们就是单纯地倒了霉,有气没处撒。   所以今天在食堂看见原泊逐,就想去膈应膈应对方,仿佛要把自己身上的晦气发泄给原泊逐。   这会儿心情果然好了点,他们靠在几张废弃的旧课桌上闲聊。   “今天放学再去找那小子拿点钱。”   “啊?万一,万一今天又……”   “少他妈说这些邪乎的啊,大师已经说了,那是我们学习压力大产生的幻觉!再说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今天不仅要找他拿钱,还要带着他一起去网吧,老子就看看还会不会鬼打墙!”   “我同意,说不定就是那小子在背后搞鬼,今天抓着他一块儿,让他给咱们驱驱邪。”   就在这时,天台虚掩的门开了。   四个人头皮一麻,手里的烟差点丢掉,一声“鬼啊”就在嘴边。   结果走出来的是面带微笑的林双徊。   “中午好啊。”他冲他们招招手。   林双徊在学校里有名,但也不是人人都和他打过交道。   像校霸这一类人,就最看不惯林双徊这种好学生,他们是路过了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的关系。   这会儿瞅着林双徊,四个人都心里犯嘀咕,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接林双徊的话。   然后他们听见林双徊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提醒道:“抽烟要记过来着。”   “干嘛?你还以为自己是学生会长呢?管天管地还管到你大爷头上了?”   陈穆理都没理他,狠狠吸了一大口烟。   咔嚓一声。   林双徊把他的样子拍了下来。   “!……林双徊你他吗是不是找茬?!你——”陈穆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话都没说全。   庞柯一边替他补上:“林双徊,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什么意思?”   林双徊靠在门边,笑眯眯地把手机揣好,说:“你们不知道吗?我是教导处安插在高三年级的耳目,我得负责抓一些违反校规校纪的现象。”   “放你大爷的屁,你什么时候抓过了?!”   虽然说他们四个人在学校里横行霸道管了,老师那边也不想浪费精力管四个混子,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有人告状告到教导处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牛逼的校霸也是要在主席台念检讨的。   陈穆黑着脸,掐了烟,盯着林双徊忍气吞声说了句:“咱们没什么过节吧?”   谁知,一贯好脾气的林双徊却突然掰着手指数起来,说:   “怎么没过节。上次你们当中的谁摸了韩斑斓的脸?谁在贴吧发贴说我是娘炮?哦还有你,你干了什么来着,我想想,哦,你上学期打篮球的时候撞了于阳恩来着……哇,咱们过节大了。”   虽说这些事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细究起来,确实是发生过。   他们不知道林双徊现在秋后算账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就问:“怎么?真打算找茬?约架啊,行啊。”   林双徊却笑道:“大家都是同学,动手多不好。”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彬彬有礼地走到四人跟前,说,“你们不知道吗?现在联盟教育改革,时不时就有外校领导来视察。老师交代我多关注关注同学们。所以我来提醒你们,最近低调点,别像现在一样在学校里抽烟,别在各个班级乱窜。毕竟我看你们不爽,万一想拿你们开刀怎么办?”   林双徊说着,好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继续道,   “哦对了,听说你们中午还在食堂里闹事?哎呀,那太好了,欺负同学,扰乱校园秩序,这件事如果告诉校长,那岂不是——”   “你他妈管的还挺宽!我们想干嘛干嘛!”瘦子脾气一下就上头了,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指着林双徊道,“你算老几啊?!”   那根指头就怼在林双徊跟前,林双徊动也没动,只继续道:“你们身上应该都背了不止一个处分吧?其实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同学,毕不毕业应该也不在乎,那就再加一个处分,直接离校不是更好?”   “……妈的,非得跟我们过不去?”   “没有,我只是这么一说。”林双徊笑。   陈穆阴着个脸,第一次被人面对面找茬,忍无可忍,忽然伸出手抓住林双徊的衣领。   他低骂了一声,正要一拳头挥过去,就听见林双徊开心地笑了。   “我要拿奖学金了。我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有机会保送联盟学院的学生。你猜,你碰我一下,老师怎么说?”   正午的太阳,把四个人晒的满头是汗。   生气,但又不敢说什么。   四个人加在一起,经历了这辈子最憋屈的一次对峙,谁也没敢冲林双徊动手。   最后他们哼的一声,掐了烟,准备离开。   林双徊还专门提醒了一句:“老实点哦,我盯着你们的。”   “操!”   嘭的一声,他们摔门而去。   -   原泊逐站在屋顶通风口旁的阴影里。   他原本做了很多打算,但现在却没有出手,只靠在墙边。   在那四人离开以后,林双徊没有马上走,他抬头望着太阳,心情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来戳了几下。   莫名的,原泊逐觉得,这个消息是发给他的。   他的手机没有开机,放在了书包里,所以现在并不能确定这个结论是否正确。   林双徊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然后盯着手机看了会儿。   对面像是没有回复。   原泊逐看见他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情。   和刚才英勇对战校霸的潇洒截然不同,现在的林双徊看上去软弱又无助。   但只几秒的工夫,猝不及防的,就看见林双徊原地蹦哒了两下,嘴里忽然发出“嘿!哈!”的声音。   就像是给自己打了个气。   随即他整理好仪容仪表,拉开门走了。   十分钟后,原泊逐回到了教室座位。   他默默无闻的新同桌没有像秦睿一样和他打招呼,只埋着头玩手机。   原泊逐的桌子上,放着一件干净的校服T恤。   他没有问同桌这是谁给的。   他知道。   原泊逐忽然俯身从书包里摸出了手机。   开机,打开网络。   很快,果然有最新消息传来。   【木又回】:原同学,我今天中午在老师办公室帮忙改作业,出来晚了,食堂没有菜了,怎么办怎么办   【木又回】:现在离午休还早,你能不能陪我出去吃啊?[可怜. jpg]   他拿起那件干净校服,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狼狈,莫名想到了第一次偶遇林双徊的场景。   没来由的,感到一种滞涩。   喉结不自觉轻轻滚动,原泊逐咽下一口古怪的烦躁。   但或许,也不是那么烦。 第21章   【原泊逐】:不了, 谢谢。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林双徊以为是他太过期待以至于眼花了。   他重新去翻刚才的聊天记录,确定这是原泊逐的回复——   他不抱希望地邀请原泊逐共进午餐, 原泊逐突如其来地说了声谢谢。   盯着消息,林双徊想了一会儿,觉得原泊逐的这声谢谢应该是为了校服。   他去送衣服的时候,原泊逐的同桌就坐在旁边,所以就算发现了也很正常。   奇怪的是, 原泊逐没有回复的时候,林双徊能找出无数个话题自言自语。   但原泊逐回了, 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一点害怕, 怕自己说错话, 然后原泊逐就不再回他。   但不接话也不行, 好不容易原泊逐才理他了,怎么能浪费这样好的时机?   要不……   林双徊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兜, 犹豫了好半天。   然后一咬牙, 趁着原泊逐还理他,发过去一条憋了许久的消息。   发完就锁屏, 没敢看对面怎么回的。   “干嘛呢徊哥?你那小表情,就跟对着手机施法似的。”   于阳恩靠过来, 冲林双徊挤眉弄眼,“今晚打电动,咱们去哪家啊?”   “附近随便找一家不就行了?反正玩来玩去都是那些东西。”韩斑斓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显得很无所谓。   但许知泷却反驳道:“不, 不能随便选。好的游戏机体验都不一样!再说了, 你以为现在的电玩城还和以前的电玩城一样吗?早就升级了!”   “鬼扯。”   “真的啊。”许知泷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掏出手机给他们搜了一个网页, “临湖大道新开的这家游戏城,号称阡城第一!你自己看看,里面不仅有电动,还有密室逃脱,有真人CS,反正玩儿法可多了。”   韩斑斓一开始不太相信,结果看了一眼就惊住了:“这还是电玩城吗?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有……我去,室内蹦极!听起来就挺牛逼。”   看见韩斑斓都震惊了,于阳恩当然也要凑热闹。   三个人挤在一起,开始欣赏这家游戏城。   原本还在为了那条不知道有没有回复的消息而紧张的林双徊,被他们仨一打岔,倒是放松下来。   “阡城最大的游戏城?”他看他们这么好奇又期待,自然是不会泼冷水的,就说,“那今晚就去这儿吧。”   -   下午六点,铃声响起的时候,原泊逐摸了摸自己的食指。   原栖风不在校门口。   至少从追魂丝可以判断,他起码在离自己一公里以外的地方。   今天又轮到原泊逐值日。   值日生按学号排,所以不出意外的,这次也是原泊逐和班喆。   不过班喆没有再拿爷爷大寿的理由,来逃脱做卫生。   他今天老老实实地留下了。   “秦睿为啥换座位啊?你又不可能得罪他。”   “你准备好月考没,我觉得这次我能努努力冲进火箭班。”   “后天家长会,不晓得迎新晚会能不能带家长去看……啊,提前问问老班吧!”   班喆话多,不做事。   擦个黑板擦了十分钟,一直在说废话,或者问一些原泊逐并不清楚的问题。   不在乎原泊逐理不理他。   原泊逐扫了地,擦了窗台,回过头班喆居然坐在了讲台上,开始和他聊起了八卦。   “明天晚会,三个校花要上台跳舞!你想不想看?反正我超想的,可惜没票。”   “话说,林双徊也要表演,好像是弹钢琴来着?他倒是什么活动都不落下,真积极。嘁。”   班喆忽然露出一副不爽的表情。   原泊逐刚把扫把放回原处,稍稍一顿,但没接话。   “我也就跟你说……那天我加他微信,本来想问问他晚会门票的事,当然我知道,不给是人家的权利。我没有说他不给我票我就记恨人家啊。但是吧,他连话都没说,直接拒绝了我的好友申请。”   “大家都是同学,至不至于啊?你好歹加我一下听我把话说完啊?那万一我是有重要的事找他呢?”   班喆断定道,“所以说,我觉得他还是挺假的。肯定在背地里谁也看不上,表面却又跟谁都笑嘻嘻。”   啪嗒一声。   拖把落地的声音打断了班喆的话头。   他看过去,关心道:“怎么了?拖把坏了?”   原泊逐没理会,只是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收拾好书包,拿上便要走。   班喆一愣,喊道:“啊你走啦?地还没拖!”   原泊逐冷淡看他一眼:“你拖。”   “啊?”   原泊逐在班上很少主动和谁说话,他不会像大多数同学一样吵闹,不会得罪人 ,也很少被人得罪。   在班喆眼里,原泊逐非常安全,聊八卦不怕原泊逐反驳,偷懒不怕原泊逐生气。   所以原泊逐说出这句话,对班喆而言,虽然在情理之中,但却是意料之外。   班喆傻了半天,问了个:“为啥啊……?”   “看你很闲。”   丢下这句话原泊逐就走了。   班喆那张总是停不住的嘴,终于说不出任何话来。   -   原泊逐是走到校门口才想起他还没有开机,怪不得没收到原栖风的电话。   他刚一打开手机,几条消息一起窜出来。   【玉树临风圆哥哥】:骚瑞骚瑞,我亲爱的弟弟,今天哥哥不能来接你了。   【玉树临风圆哥哥】:我还在电玩城,这里真好玩!   【玉树临风圆哥哥】:你不会向老爸告状吧[哭哭.jpg]咱们可是好兄弟!!或者,要不……你来电玩城找我?哥带你潇洒一回?   原栖风很清楚一件事:原泊逐不喜欢电玩城那种热闹的地方。   所以他这样问,心里却认定了原泊逐不会去。   换作平时,原泊逐当然转身就走,甚至连消息都懒得回他——原栖风突发奇想的决定多了去了,理他就是在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但今天,原泊逐却不得不多想一些。   原栖风一开始就说了要去电玩城,但他觉得自己能在放学的时候赶过来接原泊逐。   现在突然说不能来了,很奇怪。   只能说明,原栖风的计划出现了他没能预料到的疏漏。   他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原泊逐】:好,给我地址。   【玉树临风圆哥哥】:???   【玉树临风圆哥哥】:你来?你真来?   【原泊逐】:不然?   对面半天没回,显然是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推脱。   在等待原栖风消息的时间里,原泊逐点开了另一条未读。   又是来自林双徊。   原泊逐心平气和地打开,心平气和地看完了。   【木又回】:原同学,周五晚上迎新晚会你去吗?我有一张多出来的票,在第一排,视野特别好。这次的演出节目很精彩的,你来看看吧。   看了看消息发送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下午。   原泊逐想了想应该怎么回。   换作之前,他就直接无视掉,又或者随便说点什么拒绝。   但不知道是已经拒绝过林双徊太多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输入框里打出的那句“我不去”,竟然迟迟没有发出去。   正在指尖犹豫的时候,林双徊又发来一条消息。   【木又回】:这世上即将多一个伤心的人[大哭.jpg]   原泊逐怔了一下,回了个“?”   【木又回】:我看到你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好”字肯定不用打那么久的   【木又回】:不出意外的话,你又要拒绝我了。   【木又回】:有两个节目很好玩,我看他们彩排的时候就差点笑出眼泪。你不来,会错过的。   原泊逐看着这几条消息。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林双徊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想象对方眼里失去神采地耷拉着肩,给他发来这些消息。   原泊逐垂了眸,忽然点开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原泊逐】:你呢。   【木又回】:我什么?我笑了啊!笑得整个后台以为我疯了。嘿嘿,我好想知道你会不会也被逗笑~   【原泊逐】:我是问,你表演什么。   那边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回。   【木又回】:我弹钢琴   【原泊逐】:几点?   【木又回】:倒数第二个节目,大概九点的样子   【原泊逐】:好。   【木又回】:呜呜呜呜呜呜呜哇   【木又回】:TAT   【木又回】:[大哭.jpg][大哭.jpg]   【原泊逐】:……在哭什么?   【木又回】:在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原泊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又不是非常明白。   正在想追问一句的时候,原栖风的定位发了过来。   原泊逐的眉头不自觉地又拧紧了。   他点开看,那儿的确是临湖大道商场的定位。   既然敢给发位置过来,说明原栖风现在被绊住的事情或许还不严重。   原泊逐希望他真的只是贪玩。   抱着这种想法,原泊逐打车去到了临湖大道。   他暂时没有再回林双徊。   其实原泊逐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他如果有时间,应该会去。   至于为什么要答应?   原泊逐也没有想明白。   可能他也在好奇,那个让林双徊笑得发疯的节目,能不能逗笑他。   在下车以前,原泊逐从书包里掏出了那只安安分分的纸鸦。   因为没有任何讯号波动,所以它就像一只普普通通的公仔玩偶,紧闭着眼,紧缩着翅膀。   有某个瞬间,其实原泊逐希望它睁开眼。   现在的情况,虽然不能算敌在暗我在明,但也很被动。   与其祈祷原栖风一直小心翼翼躲开猎杀,倒不如,让他们直截了当地出现。   只要抓到一个雇佣兵,原泊逐就能顺藤摸瓜得到任务的详细资料。   也就可以知道,究竟是谁要杀原栖风。   治标治本。   但纸鸦老老实实地杵在掌心,一动不动。   原泊逐只能将它放在肩头,让它继续以一个本分的姿势待着。   不用问路,就可以直接找到游戏城的入口。   因为这里太热闹了。   “阡城最大游戏城”的名号,使得这里一夜之间成了年轻人打卡聚集地。   外面的广场上全是各种各样的试玩机,身穿各种游戏COS服的宣传人员和套得密不透风的大型人偶在这里游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原泊逐目不斜视地往里走,但心情却不能放松。   他随时关注着阵头鸦的动静。   这里人太多了。   如果真的出现意外,会很麻烦。   “喂!”   原泊逐刚走进门,穿过几十台娃娃机,往原栖风说的赛车道走去,就听见有人朝他喊了一声。   为什么他知道是朝他喊呢?   因为那声音相当熟悉。   是林双徊的朋友。   那男生长得高高壮壮,却站在一台粉色的抓娃娃机前,冲他兴奋地招手,说:“好巧好巧!你叫……唉算了,你也来这儿?牛啊,徊哥哥要是知道了不得开心坏了!”   话音未落,于阳恩突然抬起手来,冲着某个方向用力挥舞,大喊:“喂喂喂!你们快看谁来了!”   原泊逐有所预料,抬头看过去,果然是林双徊和他的朋友。   但他冷淡的表情突然有了片刻的讶然。   因为林双徊旁边站着的人,除了韩斑斓和许知泷……竟然还有一个原栖风。 第22章   原栖风是在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 被韩斑斓搭讪的。   他对年轻女孩儿不感兴趣,而且对方身上还穿着和自家弟弟一样的校服,只要他不是个人渣, 都不应该对人家小姑娘下手。   拒绝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然后他看见了林双徊。   虽然不认识这张脸,但却对这个气味非常熟悉。   他从原泊逐身上闻到过。   这种气味不是某种嗅觉能捕捉到的味道,而是来自血液,来自不可描述的另一个维度。   林双徊身上的能量场, 和普通人类有着些微的差别。   其他人辨别不出来,就算是兽人也分不清这种极其细小的不同。   但原栖风可以。   或者说, 这世上仅存不多的稀有种里, 也只有原栖风可以。   因为他比同类多了一些特别的能力——他能从还未觉醒的稀有种身上, 闻到他们蛰伏的血脉。   无论这些人表面看上去, 再怎么平凡普通,只要他们藏着那种远古的力量, 最终都逃不过原栖风的鼻子。   越接近觉醒期, 气味越明显。   尤其林双徊的味道,他在自家弟弟身上闻到过一次。   但他很谨慎地没有直接去接近林双徊。   在韩斑斓搭讪的时候, 他就假装惊讶且羞涩,一副这辈子从没被人搭讪过的样子, 说:“是吗?你想请我一起去玩游戏?”   韩斑斓平日里咋咋呼呼,在自己看上的男生面前就显得有点矜持:“对啊,可以吗?你是在等朋友?我可以和你一起等。”   “我在等我弟弟。”原栖风这么说着,余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林双徊, “他和你们一个学校。”   “哇, 真的?”韩斑斓非常惊讶, “我怎么没在学校里看见过那个同学长得像你这么帅?”   原栖风笑道:“他比较低调。”   “可是你的弟弟肯定非常帅, 帅哥是低调不起来的!”   “未必。”原栖风似乎想到了什么,笑起来,“不管什么秘密,想藏都能藏起来。英俊的脸也一样。”   “你好幽默啊哥哥。”   韩斑斓说完这句话,旁边的许知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韩斑斓瞪他一眼,继续和原栖风聊天。   原栖风对答如流,偶尔开个小玩笑,气氛融洽。   一不小心,他的目光和林双徊撞上。   那是个打量的神情,充满警觉和刺探意味,眸底氤氲着冷意,看了叫人紧张。   和林双徊那张看上去善良无害的脸非常不搭。   原栖风险些就要觉得,林双徊发现了他的目的——他接受韩斑斓的搭讪,只是为了近距离观察林双徊。   但很快,原栖风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因为林双徊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戒备眼神看着他,然后把韩斑斓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句:“这男的看起来很不靠谱。”   原栖风站在一旁,英俊的笑脸僵了一下,试图告知林双徊:“同学,我听得见。”   没成想林双徊倒也不避讳,竟然也抬头对他笑了笑:“嗯,我知道。”   不过,韩斑斓属于人来疯的类型,她真想干什么,很少有人能阻拦。   即便林双徊提醒她了,但她还是一意孤行地表示:“我好中意他的脸嘛。”   林双徊无奈点头,但还是不放心让韩斑斓一个人,所以就再次看向原栖风,说:“那,我们几个人一起,你不介意吧?”   “当然,我也很久没和年轻人一起玩了。”   按理说,原栖风应该高兴。   他的目的就是林双徊,他们几个待在一起更方便他试探。   但林双徊的眼睛一看过来,原栖风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后脖颈一凉,而且林双徊越笑,他越头皮发麻。   古怪的小孩儿。   长着一张挺好相处的脸,却是不好应付的类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原栖风看上去就只是很普通地陪他们玩,   他甚至根本不和林双徊搭话,显得不太在乎这个人的样子。   终于,在原栖风一分钟投进100个篮球、十枪百分百命中靶心获得最高奖励,以及成功打破拳击机最高臂力记录以后,彻底征服了韩斑斓。   同时,也把打拳记录输给他的于阳恩成功气到一边去抓娃娃了。   “哇!你好厉害啊!”   韩斑斓是真的佩服。   她喜欢的类型从小到大就只有一种:充满男子气概的。   但“男子气概”究竟怎么个说法,解释权在她。有时候,长得高身材好就是有男子气概,有时候不爱说话性格内敛但会帮她写作业,也是有男子气概。   现在遇到原栖风,那就是“长得帅”“力气大”“成熟男人”,糅杂在一起,差点没把她迷死。   她星星眼地望着原栖风说:“我们接下来玩什么啊?”   原栖风站在拳击机前,先是看了一眼林双徊,然后用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问韩斑斓:“你同学好像不喜欢玩游戏,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怎么参与。”   韩斑斓却说:“徊儿不是不喜欢,是玩腻了。以前我们经常去电玩城,除了拳击机,这些东西徊儿每次都破纪录。”   原栖风扬起眉,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说:“是吗?这儿的项目很多,找个没玩过的吧,不然他一个人多无聊。”   林双徊没那么贪玩,对游戏的兴致缺缺,刚想拒绝,结果原栖风就说:“没关系,小同学,你可以不用和我比,破我的记录比较难……你就安心玩,别紧张。”   “……”   林双徊没什么好胜心。   但这句话还是让他觉得不爽。   他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想玩哪个?”   “你知道这个游戏城最出名的项目吗?”   “什么?”   “模拟高空坠落。”原栖风笑得随性,抬手指向某个方向,说,   “宣传上面叫室内蹦极,但其实玩法不同。从二十米的高度往下跳,密闭空间,周围都是泡沫和安全网,没什么危险,但难度很高,因为很多人一听不绑安全绳就怕了。到现在为止,除了做示范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客人玩过。”   原栖风刚一说完,韩斑斓就笑了一声:“哈!你找错项目了,徊儿是最不怕高的。他以前还自己去玩过滑翔伞!”   但原栖风却没有被扫兴,继续看着林双徊,道:“那就更好了,你应该会喜欢这个游戏。”   林双徊没有多想,因为他确实一点都不怕高。   他接受了这个提议,和原栖风一起去了那个高空跳跃的项目点。   韩斑斓和许知泷一看那个高度吓得腿软,连忙说:“你俩玩吧,我们去下面等你们啊!”   说着就赶紧往电梯跑,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坠落点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就只剩林双徊和原栖风。   “两位帅哥太勇敢了!你们是今天第一对来挑战的选手。”   工作人员一边给他们讲解玩法,一边说,“如果成功完成项目,将得到游戏城免费赠送的大礼包!”   林双徊很认真地看了一眼安全手册,这个项目确实没有什么危险,虽然不绑安全绳听上去特别可怕,但仔细看看就知道,整个坠落过程都有防护网,而最底层是柔软厚实的安全泡沫垫。   这个高空坠落,在林双徊的眼里,和滑滑梯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垂直下落的滑滑梯。   原栖风却饶有兴致地说了句:“小同学,你知不知道人类在进行高强度刺激性活动的时候,分泌的肾上腺素会改变身体的很多东西。”   林双徊莫名看了他一眼。   “你的心跳会加速,血液比平时流动得更快,大脑反应变得灵敏,四肢也比平时更有力量。在激素的刺激下,你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会发生巨大的改变,使得一切与众不同。”   原栖风正拿着手机,念着上面的百科词条,最后总结说,“你会成为超出自己想象的人。”   工作人员在旁边接了一句嘴:“对啊对啊,很多人专门玩这种游戏,就是为了寻找刺激!”   林双徊却丝毫没有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他只说:“我从不想像自己是什么人。”   原栖风没有再说什么,看向了别处。   两人当中,林双徊是第一个跳下去的。   他不仅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在工作人员第三次问他“你真的准备好了吗?”的时候,直接就跳了下去。   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原栖风靠在一旁,也是一怔,然后就捂着脸大声笑了起来。   工作人员不懂他在笑什么:“帅哥?怎么了嘛?”   “真是的。”原栖风没头没尾地说,“你们说,怎么会有这种人……”   看起来无比聪明警觉,但实际上,单纯得让人有点内疚。   万一真的在坠落过程中觉醒了血脉,这孩子说不定还反应不过来吧?   但原栖风不得不这么做。   他所剩无多的良心不足以让他停手。   但直到最后,林双徊成功坠落,都没有发生任何事。   原栖风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是该遗憾没能看到对方的血脉是什么,还是应该庆幸,没有逼得林双徊在这种场合下觉醒。   目的达到了,原栖风自己却没跳。   他不喜欢失重的感觉,态度坦然地坐电梯下楼,向众人说:“我输了,我没有小同学这样的勇气。”   “没事啦!不敢跳太正常了,我刚才连站在那儿都害怕。”韩斑斓安慰原栖风,说,“徊儿这种才是少见吧?你看他那样子,恨不得再跳一次。”   林双徊在旁边笑。   从高处坠落并不会让他心悸或难受,反而有种浑身舒坦自由的感觉。   而且他跳下来以后根本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工作人员都还没来得及跑过去捞他,林双徊自己就从下面爬了起来,没事儿人似的。   “这个输赢不作数。”林双徊真诚地看着原栖风,说,“你可以再选一个别的。”   “……”原栖风失笑。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弟弟从小到大都很稳重,从来没有被他欺负过,所以现在原栖风忽然有了一种身为大人的惭愧——他刚才完全就是在欺负小孩儿。   “不比了,找一个大家都能玩的吧。”原栖风对韩斑斓说。   最后,由韩斑斓作主,要去赛车。   他们一起走向赛车道,途中路过娃娃机的区域,本来打算去叫于阳恩,刚好就听见于阳恩的声音响起来:   “喂喂喂!你们快看谁来了!”   林双徊一下子就看见了原泊逐。   大概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就变得神采飞扬,和之前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截然不同。   然而,他刚一开口,一个“原”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旁边的原栖风先道:   “啊,我以为你会先给我打个电话,这么多人,难为你走进来。”   林双徊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原栖风朝原泊逐走了过去。   两个人只从外形上看过去,相差很大。   原栖风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大概都是精心装扮过的,五官英俊,气质风流,随便往那儿一站就是个人形广告牌,帅得夺人眼球。   而原泊逐则显得低调,乍一看去,甚至说不出什么优点。   如果不是一开始原栖风说了自己在等弟弟,没有人会把他们往兄弟关系上面想。   两个人站在一起,按理说,一定是原泊逐被原栖风的光彩掩盖。   但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说不出哪里好的原泊逐,却并没有显得黯然失色。   他比原栖风还高一些,身形挺拔,比例修长,周身有股独属于他的冷静的气场。   好像任何人靠近他,都会被无形地卷入一种平静当中。   任凭原栖风如何花枝招展,站在原泊逐旁边,都突然本份了起来。   韩斑斓激动地拉着林双徊的手,小声地说:“我靠,他们俩是兄弟!!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完全想象不到啊!救命救命救命,这家人的基因全部都转移到哥哥一个人身上了吗?!”   林双徊冷酷地拨开她的手,说了句:“乱讲什么。”   明明原泊逐也很帅。   比原栖风还要高。   比原栖风稳重。   比原栖风酷。   而且取了眼镜更帅。   但林双徊没说,他就只是默默地跟了过去。   原泊逐给他回复的消息,给了林双徊打招呼的底气。   他觉得,原泊逐既然会关心他迎新晚会表演的事,那就说明,对方有意要来。   那么也就是说……原泊逐已经有那么点拿他当朋友的意思了。   乘胜追击,林双徊很拿手。   ***   原泊逐知道原栖风的秘密不止一个。   而且,从上个月开始,他的古怪已经从家里,蔓延到别处。   原泊逐十八岁生日那天,凌晨零点一过,他原本已经入睡,躺在床上。   原栖风就这样悄悄开门进来。   不仅是他,还有原挽姣。   原泊逐很会装睡,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发现他已经醒了。   “他睡了吧。”   “嗯,睡得很死,看上去正在做梦。”   “你还要试探吗?”   “为什么不?以防万一。”   “十八岁还未觉醒,那就是彻底没有可能了。”   “那就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却都冷冷笑了起来。   “不是说结束了吗,你可以滚出这个家了。”   “要滚也是你先滚。”   “你们那个组织根本就是个xie教,我是好言相劝,你最好早点离开。”   “我和归顺人类的叛徒没什么好说。”   “傻逼。”   “毒妇。”   那天以后,他们就很少回家。   原泊逐知道他们应该在找什么,阡城十六到十八岁的少年很多,他们想要找出其中某一个。   但到底是哪一个?   难道是林双徊?   可找到了又要做什么?   不知道。   -   “是你朋友?”   原栖风挑了挑眉,目光在林双徊和原泊逐之间逡巡。   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圆老三,那天晚上该不会——啊嗷!”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一脚踩在了原栖风的脚背上,看到他痛呼,完全不理会。   看了一眼试图和他打招呼的林双徊,原泊逐在很快的时间里做出了决定。   他拽住原栖风:“回家了。”   “啊?你都不和你朋友一起吃个饭?”   “不是。”原泊逐顿了顿,但最后还是没回头:“不是朋友。”   韩斑斓看到原栖风被拽走,也没有追上去   她和许知泷靠在一起,满脸迷茫地说:“为什么刚才还那么心动,看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觉得一点都不帅了。”   “正常啊,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要端着的,关系近的话,就原形毕露了。”   许知泷说,“你喜欢酷哥,就注定了要失望。这世上没有表里如一的酷哥。”   这时,面色忧郁的林双徊幽幽走到他们面前,说:“我要去再玩一次高空坠落。”   “哈?!”   “你玩玩别的项目嘛,你看这儿这么多东西。”   林双徊不管,说着就要一个人走向电梯,道:“我很伤心,一个伤心的人要去做一些让肾上腺素飙升的事情,才能变得快乐。”   -   离开游戏城以后,热闹褪去。   原泊逐等着原栖风去开车,自己则站在无人的角落。   他又对林双徊做了一个不太礼貌的行为。   他当面无视了林双徊的热情,否定了林双徊的努力。   手机里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变得有些讽刺。   原泊逐想,他本来就不是金石,不必让对方用如此的真诚来打动。   原栖风今天显然没有在林双徊身上得到他要的信息。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接近,原泊逐不知道。   指尖落到林双徊的头像上,原泊逐决定直接拒绝晚会的事。   再有一年的时间,他就会离开阡城一中,他们就不再有关系。   原家是个极其危险复杂的小世界,不应该牵扯任何人进来。   然而就在点下去那一刻,肩头一直没有动静的阵头鸦忽然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嘶鸣。   咻呜的一声。   原泊逐看见它睁开了眼。   下一刻,紧缩的翅膀飞扬起来,阵头鸦冲向高空。   最后落在商场顶端。   盘旋不前。 第23章   火是突然烧起来的。   就像一场盛大的魔术, 毫无预兆,没有过程,整个商场每层楼都燃烧起来。   火舌冲破窗户, 舔到半空,外面路过的人纷纷掏出手机,一边恐惧一边又忍不住拍下这震撼的一幕。   商场新开业,消防安全方面是很重视的,按理说, 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   但事情就是这样突然发生。   人们惊声尖叫着从里面跑了出来,原泊逐逆着人群往停车场走去。   他在快速思考着自己仅有的一些线索, 并试图把它们串联到一起——   现在应该可以肯定, 最近的几起纵火案都是出自同一个人。而对方的目的, 就是原栖风。   原泊逐打了电话, 但原栖风一直不接。   极有可能已经被困在停车场。   原栖风看上去吊儿郎当,实际上在反追踪这件事情上非常拿手。   如果是平时, 绝对不可能让人抓住他的后脚。   但原栖风最近太着急了。   着急地找着什么, 所以四处留下痕迹。   原泊逐猜测,那个接领了任务的雇佣兵还没有确定原栖风的相貌, 否则不会这样大面积纵火,太过招摇。   原泊逐在蛛域的这两年, 知道了一些稀有种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尽可能不要在人类面前暴露异能。   可现在,这些人宁愿暴露自己的存在, 都要杀原栖风, 雇主究竟是什么人?任务究竟是怎样的?   原栖风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要闹到这个地步?   一切都是疑问, 需要原泊逐自己去找答案。   火势很大,好在商场应对到位,在很短的时间内疏散了大部分人群。   但仍有一些困在了电梯或角落,六层以上滞留了不少人。   原泊逐有结界护体,这场火烧不到他身上。   倒是中途有个保安,在疏散人群的时候突然看见原泊逐还在往里面进,吓得赶紧上前阻止。   原泊逐没有时间和他周旋,直接闪身避过,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消失在安全通道。   只留下那个保安以为自己眼花见了鬼,上一秒还抓着人的衣袖,下一秒直接消失了。   直到听见消防车的声音他才回过神,不敢再去瞎想。   -   “我不理解,这么大动干戈的干嘛?为什么不直接查清楚那头狼的人类身份,然后快准狠一刀干翻!”   穿着红色斗笠的女人站在凶猛的火势当中,她对旁边一个正在嗑瓜子的男人说,“你说是不是?”   男人吐出瓜子壳,道:“我不知道,别问我,我的脑容量不允许我去猜测聪明人在想什么。”   “你这火都烧了这么半天了,我怎么没看见有人被烧出原形啊?”   红衣女人突然纵身一跃,攀在一根高处的横梁上,用她穿透一切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火把金属烧得烫手,她没撑两秒就松开,冲着手掌吹了两口气,问了句:   “是不是已经跑了啊?”   那男人又摸出一把瓜子,道:“我只负责烧,别的不管。”   “你这么一顿烧,烧死普通人怎么办?”   “反正我只负责烧。”   “你那天在酒吧把一个人类烧成灰,这事儿要是被特殊血种管理局的抓到了,你就等着坐牢吧。”   “我只负责——”   “知道了知道了,你只负责烧,你的脑容量就够干这一件事了。”   女人烦不胜烦地又跳到另一个高处。   在人类绝不可能忍受的高温下,面不改色地伸了个懒腰,继续巡视这商场里是否有遗留的稀有种。   “篝火,反正你的任务就是烧,再大点吧。兽人最怕火了。”   随着女人话音落地,嗑瓜子的声音果真停下。   下一刻,火势冲天而起。   熊熊燃烧的烈焰,和普通的火看上去没有不同,但倘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火是有苗头的。   它仿佛长了眼睛,见缝就钻,不管是否是易燃物,沾它就燃。   转瞬,整个建筑物就彻底被包裹在这层凶猛的红色当中,几乎找不到任何还能逃脱的角落。   “啊!”   女人用以避火的帽兜差点被火舌掀翻,吓得她从高处跌落,气得不行,骂道,   “我以后绝对不会跟你合作,你这莽夫!你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火吗!?”   “烧起来,就不可能控制了。”   “烦死了!”   但很快,她的脸上露出喜悦,眼睛忽然对准某个方向,放射出诡异的蓝光,大喊道,“篝火!我看到了,他在这层楼下面……哇,这家伙速度真快,你的火统统被他躲掉了。不过,还是在射程范围内——”   她往下一跳,“咱们走!”   篝火也瞅准时间,卯足了劲,随着她的动作,一道火舌烧穿了女人的脚下。   一条最快的捷径露出来。   两个人直接从一楼的地板跳下停车场。   咚的一声。   随着他们落地的动作,两辆车突然砸到二人跟前。   停车场的火显然没有商场内部那么嚣张,以至于,这里的车竟然还完好无损。   被车砸倒在地的篝火一脸茫然。   红衣女人的帽兜被砸跑,差点被火削了脑袋,怒了。   “你敢拿车砸我!”   她也不知道那头狼叫什么名字,只骂道,“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的狗骨头碾碎!小瘪三!”   但他们俩暂时找不到原栖风的具体方位。   原栖风的行动速度很快,身手敏捷,即便是人类的身体也足够快速躲避火焰的追击。   但他的处境也不轻松。   兽人最怕火。   尤其是稀有种的异能所释放的火,这种高温足以把他烤熟。   原栖风不是不知道最近有人在找他。   但他要做的事比他的命重要,只能硬着头皮上。   本以为自己能应付绝大多数的稀有种,没想到今天找上门的,是最难缠的那种。   “刀锋。”   篝火把自己手里的瓜子揣好,又摸出一副特制的墨镜戴上,对女人说道,   “我没力气,你上。”   刀锋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漂亮的斗篷,确保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好了,不会被火烧伤,便忽然睁大了眼睛——   一瞬间,她的双眼放射出两道剧烈的光射。   还不及看到这光的方向,整个地下停车场已经埋入一片刺目的白茫茫中。   角落的原栖风暗骂一声“操”,捂住了双眼。   在没有及时躲避的情况下,周围火舌缠上了他。   皮肤在接触到灼热的一瞬间,身体在危机情况下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   原栖风的骨骼和肌肉爆开,恢复了具有强防御性的坚硬皮毛,回归兽态,将衣服撑了开来。   但白光和烈火双重夹击,仍然使得他浑身剧痛,他发出了兽类嘶鸣,在各种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显得无助。   此时此刻的原栖风,脑子里只有一句:妈的,大业未半天要亡我。   “我看见你了,小狗。”刀锋说完这句,忽然跳起来,朝着原栖风的方向飞身一跃,   尖锐的笑声在一阵阵汽车的爆炸声里,显得更加鬼魅。   她眼中的射光随着几次眨眼,逐渐温和下来,然而手里却举起一把匕首,从天而降落地在原栖风跟前的瞬间,刀锋笑道:   “姐姐来送你归西——”   原栖风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   尽管在白光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在大火里他也闻不着,但身体还是保留着兽人的警觉。   在刀尖没入胸口之前他向后极速一退。   这一刀没能捅穿他的心脏,只是划得他皮开肉绽。   好险还活着。   “刀锋,不要浪费时间。”   篝火的异能虽然很强,但他自己的能量有限,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   一旦让兽人逃去没有火的地方,他们就很难抓到他。   “收到!”   刀锋举起的刀忽然拉伸开来,就像一柄激光长刃,她随手一挥,旁边的墙住便被削开。   下一刀,她瞄准了几米外的狼人。   兽态的原栖风连尾巴都被烧焦。   他最讨厌这种乱七八糟的异能,总是搞得他这么狼狈。   但也没办法,再强的兽人也拿火没辙。   他逃都没地方逃。   前后左右都是能把他烧成灰的大火,胸口被划开的伤汩汩流着鲜血。   半空中还有一个笑得阳光灿烂的红衣女人,正在向他发来死亡通告。   那一刀下来,原栖风能直接原地化成血水。   他咬咬牙,心一横,准备放手一搏。   死,可以。   得拉一个垫背。   于是他闭了眼,用直觉判断对方的招式。   3,2,1——   就是这个时候!   原栖风猛地往上一窜,尖锐的爪子凌空挥舞,带着舍身取义视死如归的英勇,和一个兽人的男性尊严。   他要和他们同归于……   嗯?   想象当中的被刀劈成两半的感觉没有到来。   原栖风挠了个空,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茫然睁开眼。   周围白光不见了。   再抬头,除了仍然不灭的火势,已经看不见刀锋的身影。   原栖风只听见消失的刀锋在某个角落惊声尖叫,还有篝火奄奄一息的一句:   “不……可能……”   原栖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好奇,但他又没办法去看。   声音传来的方向几乎被完全裹在火焰里。   伤口失血严重,原栖风的生存本能迫使他在这一刻做出了决定:先跑再说!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因为篝火受伤了,导致火没有刚才那么烈了。   平白无故的,这地下停车场竟然起了一阵风,刚刚好,就把安全通道给吹了出来。   原栖风根本来不及怀疑什么,只当是老天再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头也不回地朝出口奔去。   狼的奔逃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看到原栖风成功脱离火海,原泊逐把他刚才刮出去的风收了回来。   目光也敛下。   脚下的篝火已经在重创之下晕了过去。   不过他的异能无法收放自如,这火该烧的还是在烧,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   刀锋却还醒着。   她惊惧万分地看着原泊逐——   她不认识原泊逐。   恐惧原泊逐只是因为,她这辈子第一次遇见一个人,可以在她的异能之下,睁开眼睛。   就在一分钟前,这个穿校服的少年无所顾忌地走入火海,在一片能闪瞎人类双眼的射光中,面色冷淡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武器或异能,只是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试图反抗时,把她轻飘飘扔到了篝火旁边。   刀锋的尖叫,完全是因为她不理解:   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血脉?   是什么种族如此逆天?!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地步,不可能!   篝火也不理解。   他笨归笨,但他很强。他知道自己很强,他的火是连蛛域老大都要忌惮三分的能量场。   谁能如此云淡风轻走进来,在这种攻势下毫发无伤,   甚至……   甚至那些火,仿佛都在躲着这个少年。   刀锋和篝火人生首次自我怀疑:难道,我们没有那么厉害?难道,我们是垃圾?   篝火晕倒后,刀锋只能独自面对这种恐怖的事情:“你……你是谁?”   她舌根打颤。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打算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他居高临下,冷眼看她,叫了她一声:“刀锋。”   “你认识我!?”刀锋震惊无比。   这个人,竟然认识她?!难道,他也在蛛域登记过?   原泊逐仍然不接她的话,只询问:“这次的任务,雇主是谁。”   “我怎么可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你如果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们雇佣兵都是有原则的,保密工作是第一位。”   “还有谁接了任务。”这次原泊逐换了一种问法。   刀锋满心都在猜测对方的身份,好奇得抓心挠肺:“啊!你到底是谁啊!你的脸,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啊?!靠,是不是烟太浓了……”   “回答。”   原泊逐忽然抬起手掌,轻描淡写地在虚空一抓,下一刻,刀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她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咯咯”声,张大嘴,艰难地说了句:“不……不知道……唔!”   “我只问最后一次。”看着她濒死般痛苦的表情,原泊逐却意外的没有收手,“雇主是谁。”   和他往日的好脾气截然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他冷漠得仿佛没有恻隐之心。   刀锋窒息时流下的生理性泪水,无法打动原泊逐。   原泊逐今生不修大道,不积功德,不求圆满,只要一家人平安。   所以他不同情她。   好在,刀锋的原则也不是那么强。   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她还是妥协了。   “没、没有……”她说到一半,失了声。   原泊逐的力量稍稍松下,让她说完。   “……咳咳咳!没有!没有雇主啊……他奶奶的咳咳咳!”   刀锋趴在地上,咳得五脏六腑都疼。   她为求保命,实话告诉原泊逐:“这任务……咳!……是个天坑!它的详情什么都没有,没有狼人的照片,公民身份,任何线索都没有!但是我们根本不能拒绝,因为,因为……”   刀锋好像在犹豫这最后的一个信息,能不能说。   但原泊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没有选择。如果她不说,今天这场火就是她的葬礼。   刀锋浑身一颤,咬牙告诉了他最后的事实。   “因为这个任务不是我们自己接的,是蛛域,强制分配。”   原泊逐平静的表情忽然冷下。   强制分配意味着……   雇主,就是蛛域。   -   原泊逐出来的时候,消防车已经来了。   但因为这场火实在不同寻常,消防人员一直找不到火源,先进去探路的人直接被堵死在一楼。   任何灭火器具都无法扑灭商场里的火。   未知的灾难,无解的恐惧,使得一切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超自然现象”。   不过他们说的也对。   这的确是超自然现象的一种。   原泊逐没有直接从安全通道出来,这样太过显眼。他是从高空露台飞身落入角落的绿化带。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大火吸引,围观群众被拦在广场外,无数救援赶来。   没有人注意到,原泊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从树上跃下。   原栖风没有联系他,这是意料之中。   原栖风被烧回了兽态,衣服都没了,手机更不可能还健在。原泊逐能想象他的狼狈。   但没关系,原栖风鬼话连篇,他总能找到理由来解释今天的突然消失。   到时候,原泊逐只要假装天真地点头就好。   刀锋和篝火被原泊逐点了穴,这会儿还躺在停车场,等火自己灭了,警察来调查的时候自然会发现他们。   刀锋和篝火也只是听命于蛛域。   原泊逐不打算为难两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稀有种。   特殊血种管理局的人手眼通天,他们有办法来处理这件事,原泊逐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他看了眼时间,准备回家。   然而在路过围观群众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几个熟悉的声音,还伴随着女生的哭泣。   “不行不行不行!!!”   “警察叔叔,不能封锁啊!!我们同学还在里面,叔叔!不能封锁!!”   “呜呜呜呜呜呜哇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上去的……”   几个警察显然也非常为难,他们已经接到了上级命令,称这个火情不是普通消防能解决的,已经在安排“特殊人员”前来帮忙。   现在就是要立刻封锁所有安全通道,以防有人跑进去——或者有东西,跑出来。   但面前这几个小孩儿哭得声嘶力竭,他们很为难。   “同学,消防人员已经在努力抢救,你们不要慌张,放心,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话音未落,韩斑斓打断:“可是你们没有派人进去!你们也没有救火,现在还要封锁,还要封锁!呜哇!”   许知泷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你们是警察啊!”   “我们——”   这确实不是可以向普通老百姓解释的事情。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非常为难。   他们也想去救火,但事实情况就是如此,这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穿上防护服就能冲进去的火势。   就连后面那几车专业的消防人员,也都接到命令,再着急都只能原地待命。   谁不想去救?   可里面的高温能把人蒸熟,任何一点火星子都能马上将人类的皮肤融化。   他们不是那些“特殊人员”,这确实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几个学生在闹,带动了好些围观群众,大家都开始斥责:“你们太不负责任了!这么大的火,怎么还不扑救!我们交税给联盟国际是让你们来草菅人命的吗!”   这话一说,问题就严重了。几名联盟警员脸色一沉,要想办法将这种言论制止住。   但韩斑斓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一时之间根本没人能打断她。   就在警员们准备动用一些强制手段的时候,一个同样身穿校服的男生走到他们跟前。   和韩斑斓于阳恩许知泷比起来,这个新来的同学显得稳重的多。   他拦在警察和学生之间,目光冷不丁落在警员手放着的位置,却又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说了声:“我来。”   还不等警察们欣慰地夸一夸这位同学知情识趣,原泊逐就二话不说,一手拎着韩斑斓,一手拎着许知泷挤出人群。   于阳恩在后面又哭又吼:“你带他们去哪儿?!你这个狗玩意儿,你撒手!我揍你信不信!”   叫骂着,跟了上去。   原泊逐并没有把他们带走,而是拉到了刚才那个无人的绿化带。   火势没有波及到这里,但因为这里没有逃生出口,所以显得死寂一片。   韩斑斓和许知泷几乎把毕生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个遍,一边骂一边抹眼泪,大喊:“你没良心,林双徊拿你当朋友,你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见!”   “你这个坏人!你还帮警察抓我们,你怎么这样?!他一个人在里面,他该多害怕啊,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追上去的于阳恩恨不能直接和原泊逐动手,但他也在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没力气打架。   这种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害怕。   因为脑子里想象出林双徊被火烧死的画面,三个不大点儿的少年人没见过这种生死阵仗,浑身都在抖。   原泊逐理解他们,所以没有因为那些脏话而生气。   他拉走他们只是为了避免简单的事情变复杂——如果真的因为这几个同学引发了人类社会动乱,稀有种和异能的事情暴露,那事情会变得比想象中更糟糕。   人类社会暂时经不起这样大的冲击。   原泊逐放开他们后,只问:“他在哪里?”   “你说呢?!他在里面,他在商场里面!”韩斑斓气得直跺脚。   原泊逐认真地又问了一次:“你们出来的时候,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去的,距离火灾发生过去了多久?”   商场很大,如果不知道林双徊的大概位置,就算是原泊逐,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他。   更何况,里面仍然火势汹汹,盲目寻找只会耽误时间。   听到他这样问,韩斑斓的哭声忽然卡了一下。   于阳恩还没反应过来,继续骂骂咧咧。   韩斑斓踹了他一脚,让他闭嘴:“我想想,让我想想……他说他要去玩高空坠落,那个项目在八楼,他就去了电梯,刚走没多久,忽然就起火了……然后,然后我们被赶了出来……五分钟,他去电梯五分钟,火就变大了,他肯定——”   “还在电梯里。”原泊逐替她说出结论。   “呜呜呜那我要把这个告诉警察吗?他们会帮我们找林双徊吗?”   “不会。”原泊逐无情地告诉她。   韩斑斓立刻又哭起来,滔滔不绝的脏话继续骂,也不是针对原泊逐骂,只要是个人她都骂。   好像必须要这样骂一骂才能发泄她的难过和恐惧。   原泊逐只沉着脸,没说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窗户,这一栋楼没有被烧得太严重,三楼有个通道连接商场内部。   “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要去网上揭发这些公务人员不作为!我要让记者报道他们的恶行!”许知泷说着就要拿手机出来。   于阳恩也说:“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去前面,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进去救人!”   韩斑斓:“呜呜呜这些王八蛋混账挨千刀的龟儿子们!!”   在他们吵吵嚷嚷的要去找警察的下一刻,原泊逐忽然一脚踹开了那面商户后门的玻璃窗。   擦啦哐当的一下。   周围安静了。   三个人的哭叫声应声而停,他们的脑袋就像上了发条,先是一起转向碎裂的落地窗,然后又一起震惊回头望向原泊逐。   谁也没说话。   他们怕原泊逐下一脚踹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时间耽误不起,原泊逐只是看着他们说:“什么都别做,在这里呆着。”   然后只身闯入了浓烟滚滚中。 第24章   死亡对绝大多数人来说, 应该都是最可怕的事。   但对林双徊而言却不是。   现在比被火烧死更可怕的,是他在这场大火中,安然无恙。   除了一开始他被电梯井道窜上来的浓烟呛了两口以外, 他毫发无伤。   肉眼可见被高温沸烤得变形的金属轿厢里,他被包裹在一种形似蛋壳的保护膜中。   黑烟无法穿透这一层防护,大火更是绕道而行。   金色的壳膜保护着他不受任何伤害。   林双徊窝在电梯角落,表情迷茫又麻木。   他或许更希望自己被烧死,像个普通人一样, 皮肤焦烂,骨头化为灰烬。   但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不是普通人。   没有一个普通人类, 会在大火中裹进蛋壳。尽管它看上去很漂亮, 闪耀着透明的金色。   在发呆的第十分钟, 他听见了远处的消防车发出的鸣笛声。   林双徊并不期待着被救援。   不算尖利的牙齿将嘴唇咬得很紧, 破了皮,渗出血, 但林双徊仍然紧紧咬着唇。   他忽然站了起来, 深呼吸,抬起手用力拍打, 企图将这层保护震碎。   没用。   这东西比电梯轿厢坚固得多。   第十一分钟,林双徊又缩了回去, 整个人埋进膝盖,沉默地等待。   他开始想象,如果消防人员进来看见的不是他的尸体,而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透明金蛋……   还是死了算了。   第十二分钟, 整个商场安静得只剩下东西被炙烤时发出的噼啪声, 还有不知道哪里发出的爆炸响动。   林双徊放弃思考。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这个秘密迟早会被人揭穿。   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反正总有一天。   第十五分钟, 电梯门动了。   林双徊没有即将劫后余生的兴奋和激动。   他的脸色不正常的白,眼神警觉,浑身紧绷,退到最后。   随着门被打开,一种自暴自弃的滋味被迫涌上心头。   最后,林双徊闭上眼,迎接自己被叫作怪物的那一刻。   “林双徊。”   熟悉的声音,冷静到淡漠的口吻。   不是消防员,不是救火队,不是任何会被他吓跑的人。   是原泊逐。   “……!”   林双徊猛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自己已经死掉了。   否则怎么会在大火中,看见一个不应该看见的人。   可原泊逐看上去很真实。   那副碍事的眼镜取下,额前碎发被汗水沾湿,稍稍垂落,掩住冷峻的眉峰,眼眸在烈烈火光中呈现出一种深不见底的黑。   一双遒劲有力的手撑开电梯门,仿佛打开了林双徊呼吸的缺口。   他感到缺氧,他需要呼吸来自原泊逐那里的空气。   但他仍旧哑然失声,他想:我出不来,我在蛋壳里,我哪里都去不了。   在这紧急的时刻,最不该犹豫的时候,他不敢奔向要救他命的人。   他被关在了一个漂亮的异世界,仿佛和原泊逐跟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忽然,原泊逐朝他伸出了手。   “过来。”   声音依旧低沉而从容,仿佛不曾置身火海,也不曾看到他的古怪。   林双徊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他想呼吸。   原泊逐的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双徊从地上撑起来,他惴惴不安地问:“你会抓住我吗?”   原泊逐告诉他:“会。”   握住那只手的瞬间,林双徊被用力往外一拽,从电梯门的缝隙间穿过,扑进了原泊逐的怀里。   “哇!”   好像就是被抱住的那一秒,将他关住的笼子消失了。   林双徊抓住了那只手,投入了这个安全的怀抱。   于是整个世界重新真实了起来。   但再之后,林双徊就说不出话了——   火舌在刹那包围了两人,姗姗来迟的灼热烘烤得林双徊无法呼吸。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现在没有保护他的壳,他只是一个身处危险的普通人。   身体开始因为高温而疼痛,喉咙被呛得发痛。   但林双徊却觉得自己真的被拯救了。   他把原泊逐抱得很紧,确信这是他赖以存在的一切。   “谢谢……”   -   原泊逐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不可察觉地叹气。   林双徊周身的那层能量场和原泊逐的结界很不一样,它把林双徊保护得非常好,但同时,也非常显眼。   打开电梯门的那一刻,原泊逐差点迟疑。   他虽然可以假装没看见。   但如果在触碰到林双徊外部的保护层时,没有打破能量场,状况就会很尴尬。   到时候,究竟是林双徊的秘密更惊人,还是他的秘密更惊人,就不知道了。   所幸,原泊逐的灵力顺利破开了它。   于是戏得以继续演下去。   他们一个是在灾难中瑟瑟发抖的可怜虫,一个是不顾自身安危帮助同学的大英雄。   暂时没有人反驳这出戏。   林双徊和想象中一样轻,抱起来不费力。   加上火势肉眼可见地小了,整个救援过程对原泊逐而言很简单。   只有一个小麻烦。   原泊逐不能在林双徊的面前使用自己的修为法术,也不能利用结界阻挡火势。   只能边跑边趁着林双徊不注意,用风挡开阻碍物。   篝火晕倒后,他的异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弱,火自己开始逐渐熄灭,只留下滚滚浓烟。   大概外面的救援很快就会进来。   原泊逐不时抬眼观察四周,他有想过如果遇到别的遇难者,要如何搭救。   但并没有看见。   内心有种不确定的判断——也许,篝火和刀锋并不真的想伤害无辜者。   因为这场火看起来气势汹汹,走在其中的原泊逐却发现,高层有很多地方,是破绽。   如果不是篝火能力有问题,那就是,他给人类留下了一些生存的空间。   这一路,林双徊很乖。   他安安静静窝在原泊逐怀里,不哭不喊不闹,也不问多余的问题。   高温使得人身体极速缺水,浓烟迫使呼吸道呛入毒气外,但林双徊尽可能不做拖累原泊逐的事。   只是原泊逐觉得,林双徊可能被吓到了。   所以,抱得他很紧,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肩。   因为贴得很紧,原泊逐能感受到林双徊的每一次呼吸,短促,伴随着克制的咳嗽。   和他快得不正常的心跳。   原泊逐没有询问他,因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尽快出去才最重要。   虽然不能布下结界,但原泊逐仍然可以避开绝大多数的危险。   只是偶尔有玻璃爆炸,溅起碎片,不太好避让。   原泊逐只是稍稍俯身,将怀里的人挡住些,自己则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偏过头去。   所幸,没有太大片的碎片。   原泊逐加快了步伐,继续往外走。   “呼……”   忽然,他觉得耳边吹过一阵轻轻的风,很柔和,不仔细感受,甚至会以为是错觉。   原泊逐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林双徊。   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对方似乎也觉得尴尬,干巴巴地解释道:“你的耳朵……流…… 血了……”   声音越说越小。   原泊逐很理解他的这个反应。   林双徊大概在懊悔自己刚才的行为——   就算耳朵受伤了,在这种情况下,吹一下也并不能让原泊逐好受。   林双徊是被火烤懵了,脑子糊涂了。   虽然林双徊本人对此感到非常害臊,不过他却提醒了原泊逐。   原泊逐闯入大火,竟然只是耳朵流了血,太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林双徊从他的尴尬中脱离,喊了声:   “阿逐阿逐小心!”   原泊逐余光一扫,看见三楼的广告牌突然脱落,眼见着就要砸下来。   他陷入短暂的思考。   原泊逐当然有无数办法可以将这块广告牌碾碎,但冲进大火救人已经很值得怀疑了,如果不受点伤,就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他做出了决定。   在明明可以躲过的情况下,却装出无法避开的样子,在原地顿了顿。   几十公斤重的广告牌砸下来,人会被压成肉泥。   但如果只是和它擦过,撞断骨头,割破皮肤,再被滚烫的金属烫出一块血疤,那就很正常。   而且会显得更像一个普通人。   原泊逐做好了准备。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块广告牌尖锐的边角,还没来得及给原泊逐的肩膀撞出一块合适的伤口,就被猛蹭起来的林双徊一巴掌扇飞了。   只听见咚的一声,那块牌子飞出去好几米远,砸在某家商户七零八落的玻璃橱窗前。   然后林双徊就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愣愣收回手。   原泊逐忽然意识到,这种情况下,需要提高演技的可能不止是他。   两个人在火光与烟雾中,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片刻,错开眼神。   林双徊缩回身子,把脑袋往原泊逐怀里使劲钻,企图降低存在感。   原泊逐只看了一眼他的手背,剐蹭到的地方十分惨烈。   林双徊或许还不太擅长使用他新获得的力量,过于依赖身体本能,导致他受了一些不该受的伤。   但这个情况很尴尬,原泊逐最好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   -   让原泊逐欣慰的是,那三个情绪激动起来就不顾头尾的同学,竟然真的乖乖待在原地。   看见他把林双徊抱出来的时候,他们竟然也没有惊声尖叫引起围观。   只是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夺眶而出,一起围了上来。   “佪儿!”   “呜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怎么办啊,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原泊逐的脚步没有听,只说:“叫车。”   他抱着人,径直走向路口,三个人在后面跟着,韩斑斓拿手机叫车,但手忙脚乱,于阳恩直接跳起来飞跑了两步,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   因为车载有限,司机要求他们中的一个人重新叫辆车。   韩斑斓冲着许知泷说:“你去再叫一辆!”   许知泷不情不愿,一定想跟在旁边看着。   他们还在纠结的时候,原泊逐将装晕的林双徊放到车上,退身告诉他们:“我不去。”   韩斑斓:“???”   于阳恩也震惊:“你从那里面跑出来,肯定受伤了!你怎么能不去!”   许知泷跳起来:“我重新打车,我不跟这一辆,原……原……反正你必须去,你身上到处是——”   这个“伤”字还没说完,三个人盯着原泊逐上下看了一眼,纠结地补了句:   “——都是内伤!必须要去检查一下!”   因为不能用结界,所以从火场走了一遭的原泊逐,衣服不可避免地被烧破了几处,脸上也蒙了层狼狈的焦黑。   他倒是并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我自己会去,你们先走。”   说完,他看了一眼后车厢。   原本“晕”得好好的林双徊,不知道什么时候睁了半只眼瞟他。   被他眼神捉住,赶紧又闭了回去。   “那你和我们去一个医院,我待会儿帮你一起挂号了!”   “还是你坐这辆吧!”   “吸了那些烟肯定很难受,你别犟了!”   三个人还在劝,甚至想伸手拽他的衣服。   原泊逐面不改色地退了一步,躲开他们后,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他没有刻意交代他们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原泊逐莫名地相信林双徊会处理好这件事。   毕竟,如果被人发现什么,他们俩还不一定是谁更着急。   -   “红色,乱序,计划之外的错误。”   原挽姣放下一张卡牌,又抽出另一张,它们看起来不是任何一种塔罗,上面散发着阵阵幽光。   “无色,怜悯。”   纤长的手指在上面绕了个圈,轻轻点下:   “不重要的存在。”   啪。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对面坐着的男人笑着点燃了她桌面上的所有卡牌,道:“模糊答案可不是你的风格。”   原挽姣道:“依赖占卜也不是你的风格,Satan。”   “我只想知道,那个‘计划之外的错误’是谁。”   “巫妖不是万能的。”   “别这样,你的本事可不止这点。”   “但我没必要为了这种不重要的信息浪费精力。”   “这怎么会是不重要?”Satan悠哉悠哉地用燃烧的卡牌点了根烟,   “现在篝火和刀锋被抓了,事情变得很麻烦。他们不是忠诚的部下,蛛域会暴露。”   原挽姣看了一眼他手里那张怜悯牌,道:“如果你说的是特殊管理局,那么很遗憾地告诉你,十年前你坐上那个位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你放进危险人物档案里了。”   “你这么聪明,何必曲解我的意思。”Satan饶有耐心地解释说,“很快,他们会调查到我们的计划。”   “他们早就调查到了。”原挽姣强调,“只是没有证据。”   空气安静了片刻。   Satan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屋子,然后他说:“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奉劝你不要思考。”原挽姣打断他,随口道,“你的每个想法都很危险。”   “不不不,这个问题与你有关。”Satan笑道,“我在想,家,就这么有意思吗?”   原挽姣撩起眼皮看他。   Satan道:“你看起来已经享受其中,你的攻击性和你的野心消失了。而且还学会了,和我顶嘴。”   “是吗。”原挽姣眼神淡淡看向一旁,满不在乎,“也许这是人类的本事?看来他们还是有优点的。”   “别和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啊……好吧,看来你今天状态确实不怎么好,那我也不强求了。”   Satan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燕尾服,绅士地取下帽子朝原挽姣鞠了一躬,道:   “愿你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信仰,再见。”   门关上的那一刻,原挽姣忽然紧紧闭上眼睛。   三秒钟后,她的眼角流出黑色的血,浑身血管极速收缩,身体颤抖得厉害。   这是篡改预言的代价。   普通的谎言应付不了Satan,她只能稍稍花点力气。   电话响起的时候,原挽姣刚好掏出自己的粉饼盒补妆。   陌生电话,她蹙了蹙眉,似有所感地接通,打开免提,一边补粉一边说:“有屁就放。”   对面传来原栖风欠揍的声音:“老妖婆,帮个忙。”   原挽姣想也不想就说:“滚蛋,没空。”   “我在城郊,帮我带身衣服。”   “你又怎么了。”   “嘁,你不知道?”   原挽姣脸色蓦地一顿,但声音听不出变化:“我只算出你今天大限将至,自求多福吧狗东西。”   原栖风嗤笑:“看来你功力还是不行,你哥我长命百岁着呢。”   原挽姣直接挂断电话,懒得理他。   片刻后,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城郊,西河滩。敢不来,把你素颜照发网上。】   原挽姣垮着脸把这个号给拉黑。   但最后还是起了身,从工作室的衣橱里拿出了一件原栖风的备用运动装,塞进包里,打了个车。   她的确得去一趟。   去弄死原栖风这个臭傻逼。   ***   原泊逐今天眼下有了淡淡的青黑。   他从不失眠,因为修行百年,心性沉稳,入睡总是很快。   但昨晚难得地没有睡着。   因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妈妈公司团建,去外地旅游两天一夜,明天回来,爸爸项目又一次出差。哥哥意料之中地消失,姐姐直接在群里发了个“还在忙”就彻夜不归。   原泊逐不是那种依赖大人的小孩。   他根本也不是小孩。   但却在一个人的家里失眠了。   直到夜里三点,刷到了原栖风发的一张河边自拍的朋友圈。   还看到原挽姣点了个赞,并评论:【丑逼害我失眠,劝你以死谢罪。】   原泊逐才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睡下。   好在,戴上眼镜以后看不出他脸上的疲惫。   原泊逐一个人吃了早餐,一个人出门上学。   昨天临湖大道商场那场大火,不出意外地成了大家讨论的重点。   “你们看新闻了吗?”   “我看了!听说有几个人从医院醒来就一直在说什么‘世界末日’……”   “对对对,好像是说那场火特别诡异,根本没有火源,莫名其妙就燃起来了,新闻采访一个当时在现场的人,说是眼睁睁看着旁边的人烧起来了,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化成灰,紧接着整个商场开始烧——”   “天呐别说了,我起鸡皮疙瘩了!”   “好像高三一班有几个在现场,嘶,太吓人了!”   “他们今天都没来学校吧?”   “废话,要是我,我直接请假一周,这个惊吓程度简直了。”   原泊逐走进校门,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就没有停过,但他像个无关人士一样,对此充耳不闻。   听到那几个同学请假,原泊逐并不意外。   虽然他们身体上没有受伤,但昨天确实吓惨了,尤其后来他把林双徊救出来的时候,看见于阳恩直接哭出鼻血来了。   几家家长心疼得很,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又是看医生,又是想方设法压惊。   韩斑斓收获了一部新手机,于阳恩得到了一台游戏机,许知泷在家里被妈妈和奶奶大鱼大肉照顾了一整天。   老师在看了新闻后,也对此表示理解,并告诉家长一定要关注孩子们的灾后心理辅导。   但奇怪的是,四个人中唯一真正在火灾中受了伤的林双徊,却来了学校。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   中午在食堂的时候,原泊逐还看见林双徊和别的同学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吃饭。   对此,原泊逐并不理解。   也许林双徊是真的很爱学习,也很爱学校,所以不肯待在家里“压惊”。   原泊逐看林双徊的那一眼很短,他只是若有似无地扫到那一边。   可几乎是在同时,林双徊转头看向了他。   原泊逐微微一怔,看见对方朝他笑,心里忽然想:如果林双徊有异能,可能就是制造巧合吧。   他收回目光,但手机却震了一下。   大概又是林双徊。   原泊逐这么想着,打开,却收到了柊舒的私讯。   【妈妈】:弟弟帮妈妈看看,哪件衣服漂亮?明天妈妈穿着来开家长会。   图片还没有发送过来,原泊逐就已经点开对话框,准备回一句“都可以”。   然后就看见了几张照片。   【妈妈】:[图片信息][图片信息][图片信息]   连续三张全是全是鲜艳的大红色套装。   看得原泊逐眼前一黑。   【原泊逐】:?   【妈妈】:第一次见儿媳妇,穿喜庆点。[害羞.jpg]   【原泊逐】:……没有那回事。   【妈妈】:弟弟的女朋友是同班同学吗?   【原泊逐】:没有。   【妈妈】:那就是外班的了?哎,好可惜。   【原泊逐】:没有女朋友。   【妈妈】:怎么还没追到呀   “……”原泊逐忽然找不到话回,默默地退出聊天框。   柊舒属于一找到机会就开始发作。   原泊逐一看就知道。   她醉翁之意不在选衣服,就只是想逗他。   “坐这儿,这儿有位子。”   “哎,每次林双徊一来食堂,就挤得很。”   原泊逐旁边坐下了两个同学。   一个人来食堂,偶尔身边坐一些不认识的人很正常,原泊逐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把手机收好,开始专心吃饭。   但旁边两个人是话痨,从坐下就没有停过,一直在聊天。原泊逐只能被动听了许多校园八卦。   严格来说,不是校园八卦,是林双徊的八卦。   “怎么韩斑斓他们都请假了,林双徊一个人还来学校?他没受到惊吓吗?”   “你没看那个帖子啊,就是……”那人压低声音,但原泊逐还是听得很清楚,“不知道谁传的,说他天煞孤星,谁靠近谁倒霉。这次火灾就是他克到韩斑斓他们了,他当然不用压惊。”   “神经,这种鬼话谁信,肯定是林双徊得罪谁了,有人在背后搞事呢。”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吧……有个回帖,说林双徊出生的时候克走了他妈,然后又被他爸赶出家门,说得言之凿凿的……”   “要死啊你,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哎呀你自己看回帖嘛!说得跟真的一样,就很难不好奇啊!”   原泊逐吃得很快,没几分钟,便收拾起了身。   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同学,他们似乎正在翻看学校论坛的帖子。   他从来没有去关注过学校的论坛,因为那里每天都在更新一些随时会被推翻的胡言乱语。   有时候,话题敏感了,就被直接删帖,再严重一点,甚至会被教导处抓去谈话。   原泊逐对这些东西是不敏感的,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关心。   更何况他很清楚,昨天那场火灾是什么原因。   林双徊身上的“煞气”恐怕没那么大威力,所谓的克到谁了,不过就是一些人在胡说八道。   ……   “原同学。”   从食堂走出来的时候,原泊逐就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了。   跟了这一路,还以为他不打算出来。   原泊逐停下脚步,回头看林双徊:“什么事。”   其实原泊逐心里有预料。   他就连帮林双徊赶走一只猫,都会收获对方的谢谢,更何况,如今救了林双徊的命。   也许这次的拒绝会比以前都难,因为救命之恩,林双徊肯定有更多的说法。   但没关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何答谢最终都能找到借口敷衍。   原泊逐静静看着他。   “没事。”林双徊望着他。   原泊逐无意识地抬了眉,显出少见的讶然。   这个是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不过,没事最好。   没事他就可以走了。   原泊逐转身,走了两步,林双徊就跟着。   原泊逐停下,问他:“不是没事?”   林双徊很老实地回答:“想跟着你。”   “……不要跟着我。”   “好。”   对于林双徊这种有问必答,有答必应的乖顺,原泊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消息是,林双徊真的没有再跟着他。   坏消息是,林双徊跑到了他的前面,转身面对着他。   原泊逐停下,远远看着他。   仔细看,林双徊今天看上去和昨天不太一样,应该是头发打理过。   上次原泊逐帮他剪的已经长长了。   不过林双徊不是原栖风那种花孔雀性格,这个新发型其实很简单,没有过多的修饰。   微微卷曲的发尾柔软地搭在耳后,阳光下泛着金褐色的光泽。   的确比胡乱剪的要好看些。   有些忙还是帮不得。   “原同学,我很认真地想过了。”林双徊忽然说。   原泊逐:“什么?”   “你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聊天,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交朋友,不喜欢我在人多的时候找你。”   林双徊掰着手指数完了原泊逐的不喜欢,说,“如果我全部都按照你的意思,顺着你,那我就没有机会接近你了。所以我要叛逆。”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试图从林双徊的脸上找出幽默的神情。   但对方非常认真。   并且补充告诉他:“如果你生气了,我就收手。如果你只是有点不高兴,但没有生气,那我就要继续叛逆。”   “你可以收手了。”   “不。”林双徊很肯定地说,“我知道的,你没有生气。”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和林双徊对视。   林双徊的叛逆属于言出必行。   他完全不躲避原泊逐审视的目光,就这样坦然地让他看。   这情况,似乎他们俩今天起码有一个要不顺心。   林双徊决定,赌一把。   用原泊逐一天的不顺心,换他们之后的长足发展。   礼貌不能让关系更进一层,所以,这是林双徊必须迈出的一大步。   如果原泊逐生气了,就哄。   不生气,就得寸进尺。   连生死都经历过的人,不需要什么脸皮了。   当个不惹人生气的好孩子能得到什么?   得到敷衍,得到怠慢,得到毫无意义的夸赞。   人们说你懂事,但他们却把糖给会哭的孩子。   林双徊现在就要对原泊逐“哭”,然后找原泊逐要那颗糖。   原泊逐问他:“你想要什么?”   林双徊脱口而出:“糖!”   “什么?”原泊逐愣了一下。   “不是不是……”林双徊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我是想要,和你一起待着。”   原泊逐不解:“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或许太严肃。   林双徊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没有意义。”   “嗯。”原泊逐赞同。   但随即,林双徊就补充了一句:“但是,我的整个人生就是无意义的重复和累积。原同学,你要否定我的人生吗?”   “……并不。”   “那我可以和你没有意义地待着吗?”   真是个好问题。   很少有人能用一个问题让原泊逐陷入思考的僵局。   他觉得,一直追问林双徊,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原泊逐拧着眉,开口,刚想说话,林双徊先发制人:“你的耳朵疼吗?”   昨天在火场里,原泊逐因为没有结界,而意外被溅起的玻璃擦破的伤。   原泊逐其实已经忘记了那样一个稍不注意就会愈合的小伤,但林双徊一提,他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   很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林双徊这一句话,将两个人都拉入了他们“同生共死”的场景里。   虽然两个人在当时的情景下,都没什么生死危机。   但对林双徊来说,那是他们的患难与共。   他忽然走上前来,原泊逐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拉住手:“我看看。”   “不……”   用。   话没说完,林双徊已经垫起脚,双手攀在他的肩头。   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亲密的姿势,因为原泊逐见过很多关系好的同龄人,他们都会勾肩搭背,不足为奇。   但是,原泊逐没有关系好的同龄人。   对他来说,是第一次与人靠得这样近。   那种喉咙干涩的烦躁复又重现。   他忍住了吞咽的动作。   沉默地等林双徊“检查”完毕。   “还好没有玻璃残渣留在里面。”林双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他松开原泊逐的肩,重新站直了身子,望着原泊逐,说,“你怎么没有消毒?”   “小伤口。”   “万一感染了,小伤口就会变成大伤口。”林双徊威胁他说,“你的耳朵会烂掉。”   “不……”   “呸呸呸!”林双徊赶紧自己解除诅咒,“对不起对不起,我乱说的,不算,那个不算。对不起……”   原泊逐原本也没有将那种小孩儿一样的话放心上。   但林双徊很认真地在道歉,满脸写着愧疚和懊悔。   “我……”原泊逐忽然说,“今天回去擦药。”   “回去?”林双徊被他提醒,想起来什么,就跟变魔术似的,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当然是现在就擦。”   原泊逐眼皮轻跳。   他越发觉得林双徊是个奇人。   总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上做得很周全   因为还是饭点,这条路上没有人,但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出于一种不想纠缠的心情,原泊逐主动伸出了手。   林双徊愣了一下,乖乖递过去:“给你……”   “谢谢。”   拿到那个小罐子,原泊逐便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林双徊这次却没有追上去。   他捂着耳朵,莫名其妙地跺了跺脚。   原泊逐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的林双徊用一种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声:   “耶!”   作者有话要说:   圆:为了省事,假装接受。   回:叛逆成功,再接再厉。 第25章   这大概是阡城一中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周五。   高中部和国际部同时召开家长会, 晚上还有迎新晚会。   整个上午大家都心不在焉,上课传纸条,下课打堆喧闹。   其他班的人主要是在紧张分班的事, 学生家长也是为着这个大事儿,把工作停了,平时来不了的家长今天都会来。   七班也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种惶惶不安中。   除了原泊逐,每个人都如坐针毡。   但他们不是激动分班的事——七班是高三年级成绩吊车尾的班,他们只要在下周考试的时候稳定发挥, 就能待在原地,想掉都掉不下去。   他们激动的原因, 是下午可以不用上课了。   “下午打球?”   “出去上网啊!”   按照以往惯例, 三点开始的家长会, 除了一开始要布置教室, 打扫卫生,其他时候都是自由的。   四点半的样子, 班主任就召唤他们回教室, 和家长一起听老师说点冠冕堂皇的话,再拍个纪念照之类的。   而且这次家长会是在考试前, 只要平时没有犯什么大错的学生,基本安全。   老师理解他们的激动, 加上筹备家长会本身也忙,所以上午的课讲得简单。   现在不到十二点,就提前放他们吃午饭。   偌大的学校从中午就开始进进出出许多不知是家长还是什么人的陌生面孔。   原泊逐今天也是难得没有在学校里关手机。   他随时注意着柊舒会不会给他发来照片。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及时阻止柊舒, 不要她穿得太隆重。   毕竟, 他的妈妈有别于普通家长。   柊舒十年如一日地在美容上面投入金钱的行为, 显然成效颇丰, 一张脸看上去就像三十左右的年轻女人那样青春夺目。   漂亮本来就已经是非常显眼的一种特色,如果她再穿得过于夸张,在一众严肃稳重的家长当中粉墨登场……   原泊逐已经可以想见,第二天学校论坛关于他妈妈的帖子满天飞的盛况。   他记得高一那年,秦睿的妈妈就是因为烫了个很时尚的造型,开完家长会后,照片被疯传,现在都还被留在贴吧相册里。   虽然大家是夸秦睿妈妈漂亮,秦睿自己还引以为傲。   但对原泊逐而言,这绝非好事。   今天学校食堂的菜品非常丰富,香味远远的就飘过来。   原泊逐对于美味没什么追求,但也欣慰于今天食堂的进步。他一边关注着柊舒的信息,一边往食堂走。   然而刚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   真正的人山人海。   大概是为了向家长们展示学校最好的一面,今天把楼上几层外包出去的窗口都关了,以免出任何差错。   一楼一下就装满了整个学校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   原泊逐打算今天暂且不吃了。   为了一顿午饭在人堆里挤半个小时,太麻烦。   他转身,准备走回教室,睡个午觉。   然后就撞到了林双徊。   字面意思的撞。   林双徊没有料到他会转身,紧紧跟着,原泊逐一回头,就直接额头撞下巴。   两个人都嘶了一声。   原泊逐对痛的感知比较弱,看起来林双徊更痛一点。   撞完这一下,他的额头几乎立刻红了起来,捂着脑袋向后退了半步。   用一种做错事的愧疚神情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只是无声叹气,看了他一眼,没说别的。   对于林双徊喜欢毫无意义地“尾随”这件事,原泊逐似乎已经习惯。   从昨天起就这样了。   中午林双徊向他宣告了自己的叛逆发言,随后就果然开始进行一些,游走于原泊逐视线范围内的小动作——   课间跑到楼上来偷看原泊逐,在私讯里发很多原泊逐不会回的冷笑话,放学守在校门口,等到原泊逐出来就一路跟到公交车站。   现在,又一路跟他来食堂,像个明目张胆的贼。   笨,但目的明确   不过,原泊逐暂时不理解这些行为叛逆在哪里。   林双徊虽然说到做到,很努力地在和他“待在一起”,但又并没有敲锣打鼓地破坏他安静的校园生活。   原泊逐并不觉得这妨碍了什么。   如果“叛逆”是到这个程度,那么他无所谓。   就像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一样,无视就可以解决。   原泊逐继续往教学楼走。   林双徊揉着额头,跟上来。   他们一前一后,相距大约一步的距离。   偶尔有路过的同学和林双徊打招呼,林双徊会回应,但脚步不停。   有人问他今天晚上表演的事,林双徊只说:“没票了。”   大家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但还是抱怨林双徊不耿直,又说好可惜不能去看林双徊表演。   林双徊揭穿他们:“少来,你们只是想去看校花跳舞。”   周围一片笑声,听上去气氛融洽,众人关系亲密。   原泊逐几乎和他们擦肩而过。   不过没人关注他。   所有的热闹与他无关。   没有人和他打招呼,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每个人在路过原泊逐身边的时候,都不会留心这样一个存在——安静,乏味,毫无特点。   但林双徊应付完那几个人,就又匆匆忙忙跑了上来。   紧紧跟在后面,仿佛原泊逐是个多么重要的人。   走到五楼的时候,原泊逐停下脚步。   林双徊这次学聪明了,早早后退,这次他们没有撞到一起。   原泊逐说:“还跟?”   再跟,就要走到教室里了。   林双徊充满期待地问了句:“还能跟吗?”   原泊逐:“你觉得呢。”   “可是你就回教室了吗?你没吃饭,不饿呀?”   “不饿。”   “你在长身体,很快就会饿了。”林双徊跟他说,“下午反正没有课,要不要等饭点过后出去吃?”   “不用。”   家长差不多会提前半小时来学校,两点过的时候原泊逐就要去接柊舒。   到时候再吃就行。   得到他的答案,林双徊并不失望,应该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那你下午要干什么?”   是问家长开会的时候。   三点到四点的一个多小时,是完全自由的时间,不管男生女生,多数都会去操场待着,或者有部分去图书馆。   原泊逐想了想,说:“图书馆。”   他打算做会儿作业。   林双徊点点头:“那我也去。”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林双徊就说:“我不打扰你,我看书。下周要月考了,我本来也要复习的。”   原泊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回了教室。   -   由于家长们来的时间不一致,有部分来得特别早,一点就已经进了校门。   所以各个班级的学生就得从午休开始忙活,打扫卫生,整理书桌——这是一个非常重要且复杂的工作。   设想,当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们第一件事,多半是掏抽屉。   如果掏出来的是干净整洁的书,以及记满笔记的本子,那么一切顺利。   如果掏出来的是画满火柴人的试卷,或者写满悄悄话的小纸条,那就大事不好。   为了完美伪装,全校同学展开了一场为期一个午休的抽屉大整理。   既不能太空,太干净,又不能太乱,太粗糙。   原泊逐看着大家忙活。   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伪装,对他而言是非常笨拙的手法。   原泊逐的伪装渗透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无时无刻不在塑造自我。   别说抽屉和书包,就连原泊逐的房间都被他打理得非常安全。   所以他相当淡定。   也无事可做。   因为周围的人太吵了,原泊逐不能午休,他只好刷会儿手机,看看新闻,又翻了一下好友有限的朋友圈。   原本是想关注一下原栖风的动态,结果却看见了林双徊发的照片。   从天台的视角拍的学校大门,看不出什么特别。   也没有配文,只有一个发呆的表情。   原泊逐只看了一眼,便划过去了。   -   “妈?你到哪儿了?!我在校门口啊,怎么没看见你?”   “爸爸,你早点过来,不然没地方停车了。”   “什么啊老爸,我都高三了,你怎么还往二年级的教学楼去!”   “妈咪,我中午没有吃太饱,你帮我带点零食过来哦。下午我和同学一起吃。爱你!”   校园里充满了忙碌奔跑的学生,和带着疑惑走进大门的迷路家长。   林双徊吃着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坐在兵乓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   韩斑斓他们昨天和今天都没有来学校,但他们说等会儿要和家长一起过来。   具体时间就不知道了。   现在林双徊一个人待着,倒是不无聊。   他斗了会儿地主,把欢乐豆输光了,就嚼下棒棒糖,把棍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学校大门。   有些家长找不到自己孩子的班级在哪一栋楼,学生会安排了专门的人在门口指引,但人手不够   林双徊就过去帮忙。   林双徊长得俊,面善爱笑,说话好听,又特别有礼貌,几乎每个家长都对他喜欢得很。   带他们去教学楼的时候,有些家长会一直问他在什么年级什么班,考多少名,想上什么大学。   林双徊都会很认真地回答。   “小同学是哪个年级的?”   “叔叔,我是高三的。”   “都高三了?那学习要抓紧啊!马虎不得。”   “知道啦。”   “好孩子,一看就是聪明相,跟阿姨说说,成绩怎么样啊?”   “阿姨,我上次考试全年级第三。”   “哎哟哎哟!第三名啊?太棒了孩子!”   “嗯嗯,我马上就要拿奖学金了。”   “奖学金?哎哟!要是我的娃有你这么争气就好了!太厉害了!”   这样的对话差不多进行了五次左右。   学生会的人跑过来找到他,说:“学长,辛苦你了!我们已经多叫了四个干事过来接引家长,你不用忙活啦。”   林双徊眨了眨眼:“没事啊,不忙。”   “那些家长特别爱聊天,每次送一个进去就能拉着你聊十分钟,太耽误事儿了。你先去休息吧!”   “好吧。”林双徊舔舔嘴角残留的橘子甜味,又觉得尝不出什么味儿,笑道,“那我自己去玩会儿。”   在学校里瞎晃悠的时候,林双徊看见很多父母。   他们长着完全不一样的脸,但林双徊分不清。总觉得他们都差不多。   有个女孩刚从教学楼跑出来,迎面撞上自己的妈妈,立刻就正在冲妈妈撒娇:   “妈你看嘛!我刚才下来接你摔了一跤,好疼啊!”   她妈妈赶紧弯腰去看她的膝盖,心疼地吹了两下:“你说你跑什么啊跑!真的是一点都不省心!快,我包里有创可贴。贴一下贴一下,我的乖乖哦。”   林双徊揉了揉鼻尖,转身绕开了他们。   我的乖乖……   嘶,好肉麻。   两点半的时候,人就特别多了。   林双徊从楼下转移到了天台。   学生会宣传部和文艺部联系他,让他三点的时候去会场彩排晚上的表演。   林双徊不情不愿回了个:【我晚点去哦。】   他还要先去图书馆找原泊逐呢。   在家长会正式开始前,林双徊接了个班主任的电话。   “怎么回事,你父母这次也不来吗?”   “嗯呢。”   “保送的事学校催得紧,有好几个班主任盯着,想从我手里抢名额,要是这次定不下来,之后可能就有别的人跟你竞争了。你把情况告诉你家里,千万要放心上。如果实在很忙,线上交流也可以的。”   “好的老师,我回去和他们说。”   “一定要抓紧啊!你知道的,联盟学院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错过这次机会,就算你高考考得再好,都不容易被招上了。”   “好呢。”   林双徊应付完班主任,看了眼手机电量,竟然已经不足百分之十。   他刚才玩得太久了。   其实陈沣忙不忙,林双徊并不知道。   但是他确定陈沣不会来给他开家长会,所以也没有问过。   保送的事情,学生自己做不了主,必须要监护人去谈。如果保送去了,就不用参加高考,但是要提前去学院办理登记。   最重要的是,联盟学院是直属于联盟政府的学院,他们全家上上下下的档案都得登记入后台,要办的手续不只是入学填个资料那么简单。   林双徊就觉得,这事儿估计是没戏。   不过,老师的话他还是听的,所以他就老老实实编辑了一条短信,给陈沣发了过去。   林双徊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只告诉陈沣,自己有机会保送联盟学院,希望他有时间能和老师联系一下。   陈沣倒是回得很快,毕竟是亲生父亲,这种人生大事还是重视的。   不过,也没有那么重视。   陈沣:【跟学校说一声,先不急。】   林双徊给他回:【急的,很多人在抢这个名额。老师说了,今天不定下来,下周可能就给别人了。】   这次陈沣等了很久才回。   只有四个字:【三月再说。】   林双徊就关了手机,没给他回。   三月他就十八岁了。   陈沣是在等。   等十八岁的时候,林双徊如果是个普通人,那就去读大学。如果林双徊不是,那别说联盟学院了,什么学院都不用读。   如果是以前看到陈沣的回复,林双徊就会觉得有点不甘心。   但现在他连不甘心都不敢。   他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正因为陈沣担忧的事情是真的,所以林双徊意识到,自己现在连委屈的资格都没有。   林双徊从小到大受过的偏见,冷待,都因为他不是普通人这个事实,而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兜里没有棒棒糖了,嘴里就变得苦涩。   很无聊。   他趴在栏杆上,拍了张校门口的照片。   然后放很大,一个一个看那些父母和孩子的脸。   林双徊很难理解他们的表情。   大多数同学不太喜欢家长会,所以显得焦虑或急躁。   而大多数家长神色严肃,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肯定是大道理一堆。   也有人笑,多半是那种成绩好的,或者老师很喜欢的学生,他们不怕家长会,甚至期待这一天。脸上就露出轻松又期待的神情。   林双徊很难理解。   因为他任何情绪都没有经历过。   没有人会在他考好的时候夸他,也没有人在他成绩掉了以后批评他。   他背靠着围栏,坐在地上,突然觉得心里面不太舒服。   就想跟人聊天。   他先打开原泊逐的聊天框,但上面还有十多条自己发过去的傻乎乎的冷笑话,原泊逐懒得理他。   林双徊收了手。   他怕发的太多了,等下去图书馆原泊逐更不理他。   于是他发了个朋友圈。   十分钟之内,就有好几十个人给他点赞。   【于阳恩:佪儿!我在路上啦!两天不见甚是想念!!】   【韩斑斓:我去,这么多人?壮观。我爸先开车去加个油。】   【五班XXX:你在哪儿偷窥大家呢!doge】   【三班XX:救命,我不小心入镜了,尴尬死了!!呜呜呜,给你五毛钱,把我P掉!】   林双徊刚挑了几条回复,就收到电量提醒。   只有百分之五了。   他不敢再玩手机了,就锁了屏,那么干巴巴地在天台坐了半小时。   林双徊其实不太喜欢一个人待着,尽管他很习惯。   等三点一到,林双徊原地蹦起来,开开心心下了楼。   他要去图书馆找原泊逐了。   -   计划稍微有一点偏差。   柊舒迟到了。   原本原泊逐打算三点去图书馆,结果柊舒三点半才给他打电话。   “弟弟!对不起,妈妈在路上遇到车祸,来晚了。你等等哦,还有一个拐弯就到了。”   柊舒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可怜,带着些隐隐的鼻音,好像在哭。   原泊逐正在校门口等她,听到她的声音,蹙起了眉。   “车祸?严重吗?”   “严重啊!超级严重的!十辆车连续追尾,其中一辆连门都撞飞了——”   原泊逐心头一跳:“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你找我干嘛?”   “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啊。”柊舒大喘气一口,才解释道,“出车祸的不是我啦,妈妈只是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   “……”原泊逐默了片刻,艰难吐字:“挂了。”   两分钟后,柊舒终于来了。   看到她简单的装束,原泊逐松了口气。   不过,柊舒的美貌仍然是引人注目的。   她姗姗来迟地走到教室门口时,所有家长都以为她是某个同学的姐姐代父母来参与家长会。   直到老师说:“原泊逐的妈妈来了?快进来吧,我们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众家长们立刻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讨论起这个过度年轻的母亲是怎么保养的。   柊舒抬头挺胸地走进去,对所有目光坦然接受。她花那么多钱在美容院,不就是为了美貌吗?   人们的夸赞是对她逝去的金钱唯一的尊重。   柊舒坐下,根本也没管老师在做什么,第一件事,发消息给原纪朗。   【成功到达!】   原纪朗回了个:【重任在肩,不要掉以轻心。】   柊舒:【你好好上班,这边就交给我了!】   原纪朗:【记得拍给我看。】   柊舒:【没问题,今天,我一定要看到儿媳妇的脸。】   原纪朗:【加油吾爱。】   原泊逐对此一无所知。   他迟了很久才去图书馆,幸好还有位子,坐下便开始写周末作业。   林双徊没来。   也或者是来过了,没等到他,走了。   原泊逐不知道,他也不会去问。   否则就像他和林双徊约好了一样。   事实上,原泊逐一开始就只是想一个人来这里。   林双徊在不在,不影响他本来的计划。   只是这种感觉很不好。   因为他不确定林双徊是否会来,什么时候来,导致原泊逐每过一段时间,就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他当然不是在等林双徊。   只是因为,不在计划中,就无法确定林双徊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如果林双徊突然跑来拍他的肩,或者坐到他旁边,就会打扰到他写作业。   所以原泊逐觉得不踏实。   四点钟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   林双徊很爱和他发消息,如果他不来了,应该是要告诉原泊逐的。   即便原泊逐不想知道,但林双徊有这种事无巨细都要周全的天赋。   他一定会发消息来,说明自己为什么不来。   直到原泊逐做完了作业,都没有这样的消息。   旁边有同学突然起了身,小声对另一人说:“我们班群通知了,说让现在回班上去。”   “这么早?”另一人也看了看手机,“哦哦,四点半了,估计我也快了。”   原泊逐看了眼时间,的确差不多要回班上了。   但是原泊逐没有动身。   既然还没通知,也许,老师的话还没说完。   就不着急。   原泊逐又背了书,复习了月考重点。   十几分钟后,他们班的群消息和柊舒的短信一起传来。   叫他回去了。   接下来是和家长一起听宣讲,再然后是拍纪念照。   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起了身,纷纷收拾起来。   只是原泊逐的动作很慢,也许是害怕打扰到图书馆的安静,动作轻而缓,收本子的时候,一本一本地放,把它们整理得很整齐。   十几分钟后,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原泊逐也拿上自己的书,走了出去。   在走出图书馆的最后一步,他看到了外面匆匆跑来的林双徊。   林双徊跑得急,差点撞了人,好不容易奔到图书馆门口,看到原泊逐,就停了下来,躬着身子,双手扶着膝盖喘气。   他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捋到后面,露出一张清俊精致的脸。   眼睛因为剧烈喘气带动着咋个不停,鼻翼微微翕张,大口大口呼吸。   原泊逐走出图书馆,脚步停在他身前。   按理说,原泊逐没有等林双徊,也就没有义务质询林双徊。   但他还是开了口:“跑什么。”   “我……手机没电了……”林双徊喘匀了气,直起身,很愧疚地说,“抱歉抱歉!会场那边彩排,叫我去。我本来想借个充电器,结果大家都没带。我想着我只有一首曲子,弹完就过来,谁知道今天晚会很重要,副校长跑来观摩彩排,我走不掉……”   他一口气解释完了,然后对原泊逐道歉:“对不起,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等了很久吧?”   原泊逐看着他片刻,淡淡道:“我在做作业,没有等你。”   “那也是。”林双徊倒是不尴尬,笑眯眯地望着他,“你当然不会等我,你又没和我约定要见面。是我自己要来的嘛。”   许多同学从操场和图书馆走向教学楼。   有些人在抱怨着什么,有些人则激动无比。   很多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原泊逐心烦意乱。   他忽然就觉得林双徊也很吵。   总是说一些没有重点的话,也不需要任何回答。   原泊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道:“走了。”   然后擦过林双徊的肩,也顺着人潮去往教学楼。   林双徊没有跟过来。   意识到这件事,原泊逐的脚步忽然慢下。   他回头,奇怪地看着林双徊。   他们虽然不在一个楼层,但是都在一个教学楼。   林双徊明明这么想跟着他,现在却又不走了。   为什么?   就像在闹脾气。   可他有什么脾气好闹?原泊逐并没有招惹他。   “拜拜!”   林双徊却笑着跟他挥手。   不像闹脾气。   “你不走?”原泊逐问。   “嗯,我就不去了。”林双徊的手指无意识得拽了一下衣角。   原泊逐不理解。   家长会拍集体照是阡城一中的老传统,学校每年都会更新各个年级的信息,把这些照片存入档案,用以留念。   就算不拍照,还得去听宣讲。   学生和家长一起听,再往明信片上签字,证明来过这次家长会。   这也是老传统。连原泊逐都躲不掉的无聊项目。   林双徊为什么不去?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林双徊不问自答:“我要去会场那边,得抓紧时间打扫一下后台。”   说完,林双徊又啊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张晚会门票,跑上前来递给原泊逐:“差点就又忘记了。一直说给你给你,结果每次看到你就总想别的去了……这是今晚的门票,你……你如果有时间,就来看吧。”   原泊逐没有立刻接,很诚实地说:“我不一定能来。”   这个要和林双徊讲清楚。   因为迎新晚会的票很抢手,而原泊逐又刚好没那么感兴趣。给他其实很浪费。   林双徊说:“我知道的。”   他做出一副不管原泊逐去不去都没关系的坦然的模样。   原泊逐接过票,林双徊就很开心地拍了一下手掌:“那希望你晚上有空,拜拜!”   说完,他就往会场那边跑。   可能打扫后台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林双徊跑得很快。   原泊逐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往教学楼走。   票被他夹在书里。   虽然是应下了,不过原泊逐心里更倾向于他去不了。   晚会七点半预热,八点正式开始,原泊逐中途和柊舒要回家一趟,吃个饭的工夫,就七点过了。   万一,原栖风那里再有点意外,他就绝对不可能分心于别的事情。   “刚才跑过去那个是林双徊?”   “是吧。”   “好羡慕啊,他家长从来没来过学校。”   “对啊,永远不用担心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讲什么恐怖故事,回去也不会有被揍的风险!太羡慕了!”   “不过……每次都不来家长会,也有点离谱了吧,他爸妈是做什么的啊?”   “谁知道?看他经常穿很贵的鞋子,估计是做大买卖的,天天飞来飞去,来不了很正常。”   果然,有林双徊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有人讨论他。   不过聊的不多,只这两句。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路过他们。   -   “一千一百六十八,一千一百六十啊……九!。”   林双徊往伴手礼上贴大红花,重复的工作,实在太无聊了。   他打了个哈欠。   偌大的演出会场,现在演员散尽,都去拍照听宣讲了,只剩他一个人留着。   贴完最后几朵大红花,林双徊伸了个懒腰,走向储物间,翻找压箱底的扫把。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些。   等学生会的人开完家长会了,就会回来。   到时候他们会处理这些杂事。   但林双徊不做,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就让自己忙活起来。   扫把被卡在一个很紧凑的角落,林双徊扽了半天都没扽出来。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手背上。   那里有一道血疤,是在火场扇飞广告牌的时候弄的。   林双徊的自愈能力超乎他想象,前天在医院本来还被医生包了纱布,不过两晚的时间,就已经结了痂。   如果是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惊讶之极。   但原泊逐这两天都没有问过他。   林双徊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莫名的好。   原泊逐和他想象的一样,能给他最大程度的安全感。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在他面前丢再大的脸,又或者犯再大的失误,林双徊都不用担心原泊逐被吓到。   原泊逐是个非常稳重的同学。   他的稳重,不仅是冷静的性情,也包括他的冷漠。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好奇。因为不关心,所以不追问。   如果有一天,原泊逐愿意和他做很好的朋友,愿意听他讲话,林双徊一定会告诉原泊逐一个很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只能原泊逐听。   因为原泊逐不会害怕他,也不会用嫌恶的目光看着他。   不管林双徊是什么人,原泊逐的表情永远都是那样淡淡的。   林双徊觉得这样好极了。   酷毙了。   “啊……嘶!”   在他出神乱想的时候,手上忽然一个脱力,扫把边缘的倒钩直接把林双徊的手掌划破了一个大大的裂痕。   皮开肉绽的瞬间,血就涌了出来。   疼得他脑子都木了,赶紧到处找纸。   但普通的纸显然止不住伤口的血。   林双徊着急忙慌扯了张布裹住手掌,然后跑着去往医务室。   医务室老师不在,门也是关着的。   林双徊又疼又急,生怕自己就这么失血而死了。   但看着手上已经被血浸湿的布,他忽然愣了一下。   会死吗?   他应该不会死吧。   林双徊试探性的,慢腾腾扯掉了缠着伤口的布条。   血还是在流,伤势依然触目惊心,但林双徊没那么害怕了。   他看了一眼医务室紧闭的门,想了想,就转身走向了尽头的厕所。   打开水,冲洗着伤口。   疼。   但林双徊没有收手,一直看着血被水稀释成淡淡的红。   林双徊有很多害怕的东西。   他怕猫,怕狗,怕黑,怕疼,怕孤独,怕死去,也怕像个怪物一样地活着。   但因为从来不说,于是就显得他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他知道怎么撒娇,但能让他撒娇的人并不存在。   如果他摔倒了,他就得自己去处理伤口,没有人会对他说“给我的乖乖贴一块创可贴”。   林双徊知道那不是必要的,所以他也没有特别执着于此。   只是可惜。   他今天应该没办法弹钢琴了。   因为刚好伤在掌心。   林双徊手机自动关机了,所以他不能及时给学生会的人打电话,只能等会去会场后台等着,到时候跟他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冲了半天,血还在流。   看来他的身体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自愈能力也有限。   不过冷水安抚了疼痛,林双徊稍微能接受这种程度的痛感了。   他关上水龙头,又把那张已经脏掉的布包住手掌。   林双徊回到会场后台,一个人待了好久,都没有人过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已经五点半了。   按理说,家长会已经结束了,怎么还没有来呢?   他又等,等到六点。   林双徊非常擅长一个人的等待。   他有特别多打发时间的办法。   比如数自己的指纹,比如默背圆周率。   终于,在他把一盒过期零食的配料表看了三遍后,有人来了。   “徊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学生会的小学弟很惊讶。   林双徊问:“其他人呢?”   “家长会结束了,都跟着爸爸妈妈吃饭去了,等吃完就回来了吧!”   林双徊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也一天都没吃饭了。   他跟学弟说了一下自己手受伤的事,学弟非常惊讶,关心地要送他去医院。   林双徊说不用。   他的钢琴表演不能上了,得临时找替补,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事儿才等了那么久。   结果学弟摆摆手,说:“这有什么,直接取消一个节目,不耽误事儿!”   林双徊愣了愣,才道:“哦,哦……”   “徊哥,你快去医院看看吧,别感染了。”   “嗯,好的。那就辛苦你们了。我先走了。”   林双徊出去的时候,脑袋闷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太提得起劲。   他唯一有点念想的,就是记着要给原泊逐说,今晚他不上台了。   可惜手机没电。   好在高三七班放得特别晚,林双徊走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班的人。   他稍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真的等到了原泊逐。   林双徊想了想,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打招呼。   因为原泊逐旁边跟着他的家长。   虽然看不出来是妈妈还是姐姐,但肯定是家人。   林双徊默默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身走掉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掉。   可能就是觉得,原泊逐不会喜欢他在家长面前和他打招呼。   林双徊没有注意到,血浸过布,滴在地上了。   其他人也都没有注意到。   甚至原泊逐也不是第一个看到的。   是柊舒先发现。   柊舒似乎对血迹非常敏感,拉着原泊逐的手,小声在他耳边说:“弟弟,你看,那边那个同学在流血!”   原泊逐抬头看向林双徊的方向。   而对方已经转过身,跑到很安静的角落去了。   -   林双徊又开始无聊发呆——这是他无意义重复的生活的一部分。   从很小的时候起,林双徊就是这样。   他在大房子里的每个角落发呆。   等保姆送饭,等爸爸电话,等有人来问他“你怎么了”,又等着有一天能回家。   他习惯了。   只是今天等的时间太长了,林双徊开始坐不住。   他盯着地面,胡思乱想起来。   想到保送,想到火灾,想到金蛋,想到原泊逐。想到一双鞋——   啊,不是。   他的眼前有一双鞋。   林双徊一愣,抬头,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啊?”   原泊逐站在他面前,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林双徊却觉得,他有点生气的样子。   原泊逐的视线落在那张已经完全成为血色的破布上,他拧着眉。   这是难得的一次,原泊逐没有被动地等林双徊说话。   他道:“起来。”   林双徊楞楞地,就站了起来。   原泊逐看了一眼林双徊手上的那只手,血已经顺着手指滴了下来。他不理解林双徊是怎么做到完全不在乎的。   当然,他不理解林双徊的地方有很多。   “能走吗。”   “……能。”   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脚,当然能走。   原泊逐说:“好。”   然后拉起林双徊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往医务室走去。   林双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原泊逐拽着他的地方,跟了两步,又说:“原同学,医务室没有开门。”   原泊逐:“嗯。”   但还是在走,没有停的意思。   “原同学,你的家长呢?会不会耽误你们啊。”   “不会。”   “原同学,我今晚不能表演了。”   “知道了。”   ……   五分钟后。   医务室里,原泊逐帮林双徊处理他的伤口。   林双徊可能真的很不喜欢冷场,就没话找话说:“原同学,你把医务室的门踹开了,会挨处分。”   “嗯。”   “但我可以跟老师讲,你是为了我踹门的。就处分我好了。”   原泊逐拿剪刀剪开纱布,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问我,手是怎么弄伤的?”林双徊说,“一般人都会问一下的。”   原泊逐还真的从善如流地问了句:“怎么弄伤的。”   “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挂到了。”   原泊逐就说:“那下次小心。”   大概太阳要落山了。   所以从窗户外照进来的光特别的红。   林双徊的皮肤也透着一股淡淡的红色。   他的眼尾,鼻尖,耳根,都是夕阳的颜色。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林双徊忽然对原泊逐说:“……我想贴个创可贴。”   “伤口太大,贴不了。”   “哦。”林双徊垂着眸,也不强求,只是呆呆望着某处。   等原泊逐给他包扎好了。他就准备站起来,说:“谢谢。”   结果还没谢完,一枚创可贴贴在了纱布上面。   林双徊愣住,抬头看原泊逐。   原泊逐面色依旧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原同学,贴在纱布上面,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声音沉而不冷,听不出情绪地说:“不是所有事都要有意义,你说的。”   说完,他便拿上书包站起身:“走了。”   林双徊低头,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块毫无意义的创可贴,后知后觉点地点头。   他呆呆地站起来,呆呆地跟着原泊逐走出去,又呆呆地盯着原泊逐的影子。   等原泊逐把医务室的门关上了,林双徊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四肢和大脑。   他想笑。   想把最好看最完美的笑容给原泊逐,然后对他说谢谢。   但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林双徊终于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事情,是他人生初次的体验——   原来人在很开心很开心的时候,并不会笑。   反而特别想哭。 第26章   柊舒开的是原纪朗的车, 魁梧彪悍的吉普,她开着倒是顺手。   原本原纪朗让她开小的那辆,柊舒说:“我要大的, 我觉得我技术不行。”   原纪朗很不理解:“那不是更要开小的,你好操作。”   柊舒表示:“我是说万一我撞车了,或者车撞我了,大车安全。它多硬啊。”   原泊逐觉得她的考虑不无道理。   因为柊舒开车完全不看路。   她撞车的几率相当高。   “为什么不带那个小同学一起去医院?妈妈都在门口等你们半天了。”   柊舒看着原泊逐。   她的手在方向盘上,身子却九十度转过来。   “他不想去。”   “他肯定是不想麻烦你。弟弟你想想, 那么多血,得多大个伤啊, 不去医院怎么可以?妈妈从小到大怎么教育你的?遇到有人需要帮助, 应该怎么样?”   柊舒说到这里, 刻意停顿, 让原泊逐来回答。   原泊逐先对她说:“看路。”   柊舒仍然转过脸看着他,还说:“我余光看得见。”   “前面路口有交警。”   “交警也会支持我教育孩子。”柊舒道, “你怎么能让那个同学自己打车走了呢, 万一他回家发现伤口感染了,万一他夜里疼的睡不着, 万一他失血过多晕过去——”   “和我没有关系。”   “弟弟!”柊舒惊了,“你对同学太冷漠了!”   原泊逐叹气, 抬起手,把她的脑袋转了过去,道:“他十七岁,不是七岁, 不用我多管闲事。”   柊舒撇撇嘴, 直视前方, 不赞同地道:“妈妈希望你能多管管闲事, 多交一些朋友。”   “没有必要。”   “儿子,人不是为了必要的事情活着的。”柊舒很难得用一副严母的口吻,教导他,说,   “没有谁生下来就目的明确,我们都是在偶然中长大。偶尔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才是生活。”   这理应是一句不错的开解。   可惜对象是原泊逐,就变得无效。   原泊逐确实是从“生下来”就目标明确。   一切计划外的偶然,都是危险的。   他会帮林双徊,是因为作为一个普通的人,会做一些普通的好事,是合理的。   只要林双徊不给他添麻烦,不造成他平静生活的脱轨,他可以帮一次,两次,三次。   但交朋友就不必了。   和林双徊不同,原泊逐对无意义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妈妈以前一直觉得,你很孤独。因为你从小就不爱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不跟爸爸妈妈撒娇,不喜欢我们给你买的玩具,不哭不闹每天待在房间里。”   柊舒突然换了个话题,讲起从前。   原泊逐眉梢微微敛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因为柊舒不是一个爱啰嗦的母亲,她难得想聊,他就听着。   “……后来家里来了哥哥姐姐,我想方设法地让你们玩在一起,可你还是更爱一个人待着。爸爸有段时间愁得不行,非要带你去看医生,我不许。我觉得我儿子只是性格上面内向一点,但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她感慨地说了许多原泊逐小时候发生的事,然后道:   “很幸运的是,不管我们如何担心,你还是健康地长大了,你的性格很稳定地保持着独有的孤僻,但这不碍事。你会和我们说话聊天,你关心我们也爱着我们,虽然你不会表达出来,但我们朝夕相处,非常了解你,也完全能感受到这一切。”   原泊逐没有说话。   他很不擅长应付太过肉麻的状况。   所幸,柊舒不是为了肉麻。   “我是想说,儿子,”她做出结论,告诉他,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是不爱交朋友,只是你从来没有试过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你也不是不肯表达,你只是,需要一个懂得和接受你独特表达方式的人。”   她话音落地,面色认真中带着温柔,一直盯着原泊逐。   原泊逐也看向她。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几百岁的原泊逐让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开导自己,是很奇怪的事情。   他曾经只用三言两语就能点化无数人,如今却在一辆狭窄车厢里,听一个连他年岁零头都没有的人类,教他做人的道理。   怎么都说不过去。   但很难得的,原泊逐没有立刻反驳,或随口敷衍。   因为有些事情,不是活得久就一定知道得多。   原泊逐也有他的知识盲区。   他修行百年,参悟大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就是六根太清静,七情六欲一窍不通。   柊舒的话自然有一定的道理,更重要的是,这一世,她是他的母亲。   原泊逐即便不接受这样的结论,他也会认真考虑她说的话。   “我——”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柊舒非常突然地踩了个急刹车。   她刚才没有乱说。   她的余光真的能看见前面的路。   但就是,刹得太突然了。   原泊逐整个人扑了出去,又被安全带拽回来。   他坐好以后,慢慢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因为太认真思考而忘了留神四周。   原泊逐以为是撞到人了或者别的什么,正待下车查看,忽然听见柊舒喊了声:   “弟弟!你在车上等我。我看到那儿开了家‘滋滋甜’,你听过吗?网红店诶!我去看看有什么优惠!”   原泊逐:“?”   柊舒似乎忘了,几秒钟前她还在“教育孩子”。   现在,看到路旁一家新开的蛋糕店,热爱甜食的她坐不住了。   停好车,翻出钱包和手机,柊舒交代原泊逐不要乱跑,然后自己下车离开。   看着她冲进蛋糕店,和拥挤的排队人群一起选购蛋糕,原泊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柊舒一直是这样的。   偶尔像个母亲,偶尔像个小孩。   当然,多数的时候她只是在做自己,无所谓别人怎么定义她。   这样很好,不被任何身份拖累,既聪明也迟钝,既谨慎又潇洒。   高兴的时候讲讲大道理,不高兴的时候把家里人都拉出来折磨一遍。   她有她的处世哲学。   这的确值得原泊逐学习。   至少作为一个同样拥有秘密的人,柊舒比他自洽。她已经真正融入且接受了如今的生活。   等待柊舒抢购蛋糕的工夫,原泊逐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他不太玩游戏,也不喜欢刷网络上的各种娱乐信息。   但今天的新闻已经在中午就看完了,似乎无事可做。   莫名的,打开了朋友圈。   他理应知道,自己仅有十几个好友的私讯里,不会有什么精彩的朋友圈动态。   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点开。   机械性地往下划。   意料之中的,那些重复的信息很快划到底。   原泊逐刚要退出,就看见那一栏出现个红点,说明有新动态。   他再打开,是林双徊发的。   好像有所预料,但又觉得与他无关。   林双徊经常发动态。   能刷到的大多数照片都来自于他。   漂亮的日出,浑圆的月亮,华灯初上的城市,操场的一角,路边的花草。   他不太拍人,总是风景照。但拍得很好,构图,取光,景深,色彩的搭配,恰到好处。   像个人形摄像头,走到哪儿都会随手一拍,记录这个世界。   最新的动态不是风景图。   是他受伤的手,包裹着白色纱布。   他已经到家,现在大概是躺在床上,举起胳膊,逆着灯光拍了这一张图。   上面一张小创可贴显得十分突兀。   但对焦对的就是它。   配文:【痛…】   原泊逐点开大图看了一眼,就退出。   痛?   他又不是医生。   这件事,他帮不了林双徊。   -   林双徊把照片发出去以后,每过一分钟就点开看一下。   没有点赞没有评论,也没有最新消息。   这条仅原泊逐可见的朋友圈,仿佛石沉大海,一点波澜都没有激起。   林双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叹气,又重又长:“唉!”   好想和原泊逐聊天,好想听原泊逐的声音,好想和原泊逐待在一起。   这种念头无端地深入骨髓,一闭上眼,浑身都不舒服,心脏仿佛隐隐发痒,一定要做点什么来止住躁动。   忽然,林双徊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冥思苦想——   他没有遇到过比原泊逐还难接近的人,所以没有经验。   纠缠也是要讲方法的,一味地没话找话,反复发送无聊冷笑话,只会让原泊逐不耐烦,对他的消息越发麻木。   所以要改换战术。   虽然今天原泊逐又一次帮了他,但实际上,林双徊有感觉:他们的关系仍然没有进步。   别说是朋友了,连“熟人”都够呛。   原泊逐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不下一剂猛药是无法突破的。   “是什么呢……怎么突破啊……”林双徊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他猛一拍巴掌。   “有了!”   伤口被震痛,林双徊却笑个不停。   ***   这个周六,天气有些阴沉。   原泊逐去咖啡馆兼职。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就只是一如往常地忙碌,再一如往常地结束。   到时间交班的时候,原泊逐莫名看了一眼落地窗的位置。   今天没有来这里写作业的学生。   临走前他再次向店长说明了自己辞职的决心。   无论店长怎么挽留,今天都是最后一天。   店长叹了气,也知道他高三了,学习忙,就说:“好吧好吧。外面要下雨了,你从店里拿把伞走,就不用还了。留作纪念。”   店长是个念旧的人,他也总希望,别人记住他或者他的店。   店长离开没多会儿,和他交班的裴尽望凑了上来。   他看上去非常舍不得,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说:   “小逐哥,虽然我们每次只有交班的时候,才能和彼此相处短暂的十几分钟。但就像牛郎织女一样,这短短的相会已经比一辈子还难忘——”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也要走了。”   “对啊,就因为我们都要走了,所以我特别特别难过,我也是今天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   “……”   裴尽望知道原泊逐不会给他脸,又找了别的话题:“小逐哥,你知道为什么店长一直不让你走吗?”   “知道。”   “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告诉你吧,其实——嗯?你知道?”   原泊逐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道:“因为人手不够。”   “你还是不知道。”   裴尽望摇摇头:“当然是因为,你做的咖啡很好喝,客人天天喝,赞不绝口。”   原泊逐一边整理柜台,一边随口回道:“只要咖啡豆不换,味道不会差太多。”   “那只是你觉得。”裴尽望拴好围裙,以一个在咖啡馆打工多年的过来人身份,告诉原泊逐,“其实好喝不好喝还是其次,主要是习惯。”   原泊逐看着他:“习惯?”   “味道这个东西非常主观,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不好,众口难调。但人是会被习惯所改变的。当他们天天都在喝同一个味道的咖啡,他们的舌头就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如果有一天换了人,换了味道,他们就很难适应。”   裴尽望头头是道地解说:“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在你生活里重复使用了上万次,你就离不开它。”   “就像一个本来不重要的人,天天在你眼前反复刷存在感,那你也不可能不在意。”   “习惯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的生活,那些无孔不入的细节,在你失去它的时候,才会知道它的厉害。”   在他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原泊逐洗完了抹布,并且提醒他:“我一周只来一天。”   三个咖啡师轮班,还轮不到原泊逐来成为这个习惯。   被揭穿的裴尽望尴尬挠头:“我给忘了。”   原泊逐问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费劲吧啦讲一堆,总不可能是真的舍不得他。   裴尽望想了想,最后解释道:“哎,我实话说了吧,我辞职,是因为我自己想开个咖啡馆……本来我想把你挖走的,结果你居然也不干了。”   原泊逐撩眼皮上下打量他一番,想起了裴尽望做的咖啡,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你开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裴尽望耸耸肩,道,   “但是当老板的又不用凡事亲力亲为,我只要知道做咖啡的流程,然后看着别人做就好。我们大学城正好有家店在转让,我想盘下来,但事出突然,一下子招不到合伙人,就想到你了。”   “我不去。”   “呜呜呜呜小逐哥,我真的很需要你!我可以给你开很高的工资,一天一百八,怎么样!你只要帮我带出一个能用的咖啡师就行。”   “我。”原泊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自己,说,“高中生,没空。”   裴尽望愣了一下,然后说:“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忘了。主要是你太稳重了,我老记不起来你十八岁这事儿。”   原泊逐不再理他,安静地做完卫生,然后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裴尽望还不死心地拿出手机,比划了一下,道:“我下个月开张!你考虑考虑!只来周末也可以!两百一天,好吧?”   原泊逐其实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想让自己去上班。   原泊逐不爱说话,不和客人打交道,不会干销售这事儿,更加不可能帮店里做宣传。   他就只是安安静静做咖啡,老老实实拿工资。   可裴尽望却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   “还有一个月,你可以找别人。”原泊逐说。   “哎,小逐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啊哪儿都好,就是做事有点浮躁,不踏实。而我看重你的,就是你的实在,稳妥,负责。在我想偷懒的时候,你可以完美担任店长一职。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   裴尽望一个大学生,去开店,确实是会踩很多坑。   他和原泊逐接触下来,觉得这个人特别稳重,招过来就可以省很多事。   然而,不管裴尽望怎么加工资,怎么说好话,原泊逐都是一句:“谢谢,但我没空。”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裴尽望唉声叹气地喊了句:“你考虑考虑!我们私讯联系啊——”   原泊逐打开门,无情地向外走。   以前做兼职,是为了偶尔的支出需求,或者打发时间。   但最近,原泊逐的大多数精力都要放在原栖风身上。   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兼职。   就撑开伞的一瞬间,原泊逐听见马路对面有人喊了声:   “原同学!”   饶是原泊逐从容冷静,也不由得感到讶然。   绿灯亮起。   林双徊撑着一把透明伞,朝他跑过来。   今天是周末,两个人都没有穿校服。   原泊逐不怎么在衣着上上心,只穿着很简单的T恤,但林双徊显然是大费周章过的。   他肤色白,什么颜色都能压住,但骨骼较瘦,就刻意穿了形式板正阔挺的上衣,短裤及膝,露出笔直的小腿,流畅的线条收束在脚踝处,纤细但不柔弱。   虽然林双徊比不了原泊逐,但他本身并不矮,身材比例恰到好处,脊背笔挺。   加上一张笑脸,蹦跶到原泊逐跟前,整个朝气蓬勃。   原泊逐不解,他怎么在这里。   不等他问,林双徊就说:“我本来想去你们店里的,但是怕你不喜欢有人盯着的感觉,所以就在马路对面找了家奶茶店写作业。”   他拍了拍书包,很骄傲地告诉原泊逐:“我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做完了,还背了会儿书。我算着你上次下班的时间,果然差不多。”   原泊逐试图理解他的意思:“你在等我?”   “对啊。”   “为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林双徊毫不绕弯子,直接明了地表明意图。原泊逐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我回家吃。”他说。   “那我送你回家。”林双徊一点都不气馁,转过身,和原泊逐并肩,说,“你坐地铁还是公交?”   原泊逐觉得,他应该不用别人送他回家。   但腿脚长在林双徊身上,也不可能阻止。   “走路。”   “走路?”林双徊很惊讶,“那你家离这里很近啊。”   “还好。”   他偶尔会坐公交,四个站就到。   但这个车发车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会等很久。还不如走路。   “那会走多久?”林双徊问。   原泊逐想了想,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走路。   尤其像林双徊这样,看起来身体素质一般,可能走太远是一种负担。   “二十分钟。”原泊逐说。   他想,二十分钟的路程,算远的。而且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林双徊也许会放弃送他回家的念头。   结果林双徊却偏过了身子。   原泊逐假装没听见他在旁边悄悄地捏起拳头,“耶”了一声。   也是,怎么忘了,林双徊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   好在这一路林双徊并不吵闹。   没有故意找话题和原泊逐尬聊,也没有一直问各种问题。   就只是安静跟在原泊逐身边,默默地记路线。   林双徊一会儿抬头看看左右,怕记不住,掏出手机来拍照。   一会儿转头打量原泊逐,以为原泊逐看不见,悄悄露出一种谨慎但笨的窃喜。   原泊逐视若无睹。   仿佛旁边没有人,只是沉默地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这是唯一庆幸的地方——和林双徊的相处,没有想的那么累,那么复杂。   因为林双徊对分寸拿捏得很好。   在最后一个路口,即将到家的时候,原泊逐稍稍停了脚步,看着林双徊。   林双徊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要到了是吗?再跟下去就不礼貌了,那我今天先走啦。”   今天先走的意思是,下次还来?   看他转身,原泊逐忽然喊了一声:“林双徊。”   林双徊回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辞职了。”   意思是,下次就不用来了。   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睛,仿佛瞬间失去了高光:“辞……职……”   原泊逐不理解他悲伤的原因——   他永远不会知道,昨天夜里,林双徊制定了多么详细的【周末围追堵截原同学计划书】。   结果现在,他告诉林双徊他辞职了。   是林双徊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不过当着原泊逐的面,林双徊很快调整了情绪,问了句:“那明天呢?明天你会去什么地方?”   “明天在家。”   原泊逐说谎了。   原栖风还没回家,他打算明天出去找一找。   但这不是可以和林双徊说的事。   “那,我们就周一再见吧,原同学。”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但林双徊还是对他笑着挥手道别。   也不知是碰巧,还是怎么的,在原泊逐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雨彻底大了起来。   他不是关心林双徊。   只是在想,那把看上去脆弱的透明雨伞究竟能不能扛得住大风。   上了电梯,进了家门,外面传来了打雷的声音。   轰隆隆几下,原泊逐的脸色沉下。   他站在玄关,一直没有换鞋。   直到手机响起,才回过神来。   一场雨罢了。   林双徊又不是纸做的。   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原栖风的声音。   原泊逐心里的石头悄然落下一点。   看来原栖风彻底安全。   他那边也有刮风下雨的声音。   “啊啊啊老三老三!”   “什么事。”   “我刚走到路口,这雨就下大了!你快来接我!快!”   “自己回来。”   一个路口而已,原泊逐不惯着他。   “你太残忍了吧!你舍得让亲爱的哥哥在这种狂风暴雨中淋感冒吗!”   原泊逐说:“舍得。”   然后挂了电话。   原栖风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性,且本质上是个身强体壮的兽人。   根本不需要原泊逐去专门接他。   原栖风打这个电话,大概只是变相的报平安。   原泊逐进了卧室,拿上干净衣服,准备去冲个热水澡。虽然他不会感冒,但身上淋了雨还是不舒服。   洗到一半的时候,原泊逐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   “圆老三,你在洗澡吗?那你快点,我也要洗!”   原泊逐没回应,但动作快了一点。   电视机被打开。   风声雨声雷声夹杂着新闻声,原泊逐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幻听。   他仿佛,听见了林双徊的声音。   关了水,又突然听不见了。   那就是错觉。   换好衣服,原泊逐的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一下。   他在心里计算着一个概率:   林双徊和原栖风在路口偶遇的几率是多少。   原栖风把林双徊带回家的几率是多少。   林双徊出现在自家客厅的几率是多少。   最后算不出答案,原泊逐拉开了门。   客厅只有原栖风,看见他出来立刻跳起来:“终于洗完了,换我换我,浑身都湿透了太难受了。”   原泊逐无声松了口气。   他去阳台,把贴身的洗了晾好,再把衣服丢进洗衣机。   路过浴室的时候,原栖风忽然打开门,说了句:“你把你上衣脱给我!”   原泊逐:“?”   “快,快!我要和人视频一下!要紧事!来不及了!”   原栖风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去脱原泊逐的衣服,一使劲儿还真给原泊逐薅下来。   他着急忙慌穿好原泊逐的上衣,目光扫过原泊逐阴沉的脸,根本没在怕的。   但忽然看见原泊逐上身紧实漂亮的肌肉,原栖风视线受到冲击,满脸痛苦扭曲地说:   “你背着我悄悄健身了?!”   “……”被扒了衣服的原泊逐冷眼抬手,嘭的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他心里暗下决心:下次如果原栖风再被火烧,他不救了。   原泊逐不是原栖风那种自恋的类型,喜欢天天在家裸露腹肌,自我欣赏。   原泊逐不喜欢这种不穿衣服的感觉。   他走向卧室,准备重新拿件衣服穿上,再看出来看会儿电视。   然而门一打开,他就傻了。   各种意义上的傻。   原泊逐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复杂的表情——   眉毛将抬不抬,眼睛要眨不眨,嘴巴半开半闭。   惊讶,错愕,迷茫,不敢置信。   一时之间,太多的情绪交杂,五官跟不上了。   房间里的林双徊显然也很讶异。   瞪大的双眼,红透的两颊,看起来没比原泊逐好多少。   但他调整得很快。   目光似躲还迎地落在原泊逐不着一缕的上半身。   林双徊自以为不被发现地把原泊逐从上到下快速欣赏了一遍。   本来想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但还是在瞄到人鱼线时诚实地发出了一声:   “……哇。”   三秒钟后。   原泊逐关上卧室的门,转身,走到浴室。   敲门,开门。   走进去。   全程一言不发,但表情冷得彻底。   原栖风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视频。   他就是故意的。   在原栖风激烈的哀嚎中,原泊逐拿回了自己的衣服,重新穿好。   回头看了一眼镜子,确定自己没有再露出不该露的地方。   “你你你怎么这么对你哥!你把我胳膊都掐出红印了!”   原栖风在抱怨。   他还敢抱怨?!   带了人回家,却不提前知会,还在原泊逐不知道的情况下扒掉他的衣服。   他的恶趣味已经严重触犯了原泊逐的底线。   原泊逐脸色前所未有的黑,他看着原栖风,说:“你等着。”   说完,就往浴室外走。   原栖风还是第一次看到原泊逐这种反应,新鲜的很,问了句:“我等着什么?”   原泊逐头也不回,道:“等死。”   啪的关上门。   原泊逐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卧室面对林双徊,还是在客厅待着别动。   而浴室里的原栖风哈哈大笑。   这是原栖风到这个家十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弟弟,不淡定了。 第27章   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拉开。   原泊逐抬起眼, 就看见林双徊的脑袋从门缝里钻出来。   和他对视以后,林双徊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然后走了出来。   原泊逐看见他打着赤脚, 因为浑身湿透,被他踩过的地方留下一些洇湿。   家里很少来客人,所以备用的干净拖鞋放在很高的柜子深处。   原栖风不是个周到的人,他要么是懒得拿,要么是压根儿没想起要给客人拿鞋子, 直接就让林双徊进门,然后撒手不管。   但林双徊是懂得做客之道的, 他满脚泥泞, 直接踩进来不好意思, 就脱了鞋袜。   现在他光着脚, 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仿佛知道自己给主人添了麻烦, 所以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不敢在房子里绕弯子,很快来到原泊逐跟前。   林双徊身上也是湿的, 单薄的衣物贴着皮肤,水珠顺着裤腿滴下。   他拎着已经被水浇透的书包, 先扯了一下勒得难受的衣袖,然后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我在路口碰到你哥哥,他没打伞,我本来想把伞给他来着, 结果风一大, 伞骨都吹散架了。”   原泊逐不是很理解这个说法。   林双徊在路口遇见原栖风, 他要把伞给原栖风……   这到底是原栖风太过娇弱, 非得要别人施舍一把雨伞不可,还是林双徊的脑回路过于曲折?   眼前这位泥菩萨,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奇怪。   他还在继续说:“你哥哥说反正离家近,就让我一起回来,等雨停了再走。其实雨都没什么,主要是刮风,我在外面站不住……”   那确实站不住。   原泊逐回想了一下林双徊的体重,不能说是轻盈,但肯定压不住今天的暴风雨。   “我本来想待在客厅,但是你哥哥说,很快会有其他人回家,我撞见了就要自己应付。我觉得我可能应付不来,所以他建议我去你的卧室里待会儿。”   林双徊非常愧疚地说:“我坐了一下你的凳子,但我忘了自己身上都是水,就给弄湿了……我没找到纸巾,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说得很快,原泊逐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喘口气,回了句:“没事。”   原栖风把他带回来的做法当然没有问题。   毕竟他们之前也算打过交道,在暴雨天遇上了,帮个忙并无不可。把人留在雨里才不正常。   原泊逐没有因为林双徊出现在这里而不高兴。   他只是刚才被原栖风戏弄,所以脸色有些沉下,林双徊也许误会了。   在林双徊看来,他这样突然不请自来,还满身湿透地走进别人的卧室,但凡是个洁癖,就能直接和他结成死敌。   他很自责,不想惹原泊逐不高兴,解释完以后就朝原泊逐点点头,然后说:“那我先走了。”   原泊逐看见他匆匆忙忙抱着书包跑去了玄关。   那双积满了水的鞋子不是太好穿,林双徊一边弯腰松鞋带,一边说:   “原同学,想再麻烦你一下,你能借我一把伞吗?我周一还给你。”   原泊逐蹙了眉。   林双徊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非常无礼的人——   虽然不可否认,原泊逐不在乎风度。   但也不代表,他冷酷到要在这样的暴雨天把林双徊赶出去。   林双徊还在嘟囔着:“我以后不买那种透明伞了,真的不结实。太阳大了不防晒,暴雨来了还不挡风。真是的……”   原泊逐无声叹气,走到了林双徊面前。   他忽然沉默地拿过了对方的书包。   手里一空,林双徊愣住,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原泊逐想了想,才扔出两个字,说:“不急。”   原泊逐习惯了省略,只提炼重点。如果能简单表达出来,他通常就不会再赘述。   说了不急,到底是不急着什么,就看对方自己的理解了。   “是不是说……”林双徊试探地问,“我可以等雨小了再走?”   林双徊理解到位,原泊逐就点了头。   他的目光往下一扫,林双徊的反应也很快,立刻知道原泊逐在看他的脚。   但躲也没处躲,只能尴尬地脚趾抓地。   原泊逐没让他一直尴尬,很快敛了视线,抬手去翻了一下高处的柜子。   林双徊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有鞋子穿了。   光脚走在别人家,真的很不安。   林双徊在等着原泊逐给他鞋,结果看到原泊逐把好几双新拖鞋全都拿了下来。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原泊逐竟然问他:“要哪个颜色。”   林双徊吓得舌头差点没抽筋——   总觉得问这种问题的原泊逐变得特别奇妙,不那么冷漠,也不那么难以接近。   他在家里和在外面,好像是两个人。   林双徊从绿紫橘棕里挑了一个:“橘……色吧。”   “好。”   原泊逐把橘色那双给他,又把其他的整整齐齐放回去。   其实会问颜色这件事,不是出于原泊逐的自愿。   只是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八年,有了这样的习惯。   他们家人多,每个人都有数不清的杂物和个人用品,如果不按规矩分清楚,就会出现错拿的现象。   现在家里面的大多数东西,都是按照他们各自的颜色分的,他是白色,原栖风是蓝色,原挽姣是红色,柊舒是粉色,原纪朗是黑色。   毛巾牙刷拖鞋之类,分得妥妥当当。   林双徊选了橘色,将成为一个新的颜色。   唯一的一个颜色。   因为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别的橘色出现在这里。   原泊逐把鞋子放下。   然后拿着林双徊的书包,往卧室走去。   林双徊赶紧穿了鞋子跟上去。   这次有了特赦,进门的时候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林双徊脚步轻轻地走在原泊逐身后,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要不是外面地雨声太大,他心脏的鼓动都能打出一首歌来。   这叫什么?   这叫意外收获,这叫喜从天降。   他和原泊逐即将从“打招呼不一定回应”晋升为“已经去过彼此家里”。   这一步迈得太大,林双徊脑子都嗡嗡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   他还和于阳恩睡过同一张床呢,当时只觉得于阳恩的鼾声如雷,也没觉得这么兴奋。   “穿哪件。”   原泊逐的声音忽然响起,林双徊的思绪从九霄外收回来。   他看见原泊逐手上的衣服,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   “我我我穿你的衣衣衣服…?”   原泊逐看他一眼:“可以不穿。”   “……”   “……”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原泊逐为自己的话找补:“我是说,可以不换,就穿你自己的。但这样会不舒服。”   “哦哦,对,是不舒服。”林双徊是个很会打破尴尬的人,他没敢让场子冷下来,伸手就去拿原泊逐的衣服,说,“那我穿这个,谢谢。”   原泊逐拿了两套,一套是校服,一套事居家穿的衣服,都是刚洗过,今天收回来的,上面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林双徊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他知道,以他和原泊逐之间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关系,穿人家私服多少有点尴尬。   穿校服能有效避免得寸进尺。   但他偏没有。   心眼暗自增多,林双徊毫不犹豫选了原泊逐的居家服。   他就要得寸进尺。   原泊逐递给他了一件白T ,一条灰色裤子。   他接过,说谢谢。   然后两个人就又沉默了下来。   大概过了半分钟,林双徊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就这样,换?”   原泊逐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口,说:“我出去。”   -   原泊逐已经看这条新闻看了两分钟。   毫无意义的内容,不过就是在车轱辘话来回说,最终事情的真相如何,只说要“追踪报道”。   很无聊。   他又打开天气预报看了一下,雨一直下到深夜,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眉头紧锁,仿佛眼前是困死的僵局。   其实林双徊很好应付。   只要给他一个讯号,他会乖乖离开。   他不可能缠着原泊逐,要在这里留宿。   但原泊逐仍然觉得哪里不妥。   很快,原栖风吹着口哨从浴室里出来,先去阳台扔了脏衣服,又悠哉悠哉走到客厅。   像往常一样,他站到等身镜前。   今天没有原挽姣,他可以尽情地展露自己的完美身材。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不出意外的,原栖风没好好穿衣服,只把浴巾裹住下半身,然后开始自我欣赏。   “去穿衣服。”原泊逐说。   “我在自己家,还穿什么穿。”原栖风只当耳旁风。   “有客人。”   “什么客人,不就是你同学么。”原泊逐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而且还是男同学,有什么看不得。”   “会让人见笑。”   “那就笑呗。”   原泊逐觉得,原栖风今天有点故意找茬的意思。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原栖风虽然不着四六,常年油腔滑调喜欢开玩笑,但每次都是在家里闹,在外人面前却很会做面子工夫。   这会儿明明有外人在家,他却不知收敛。   “圆老三啊圆老三。”   原栖风忽然意味不明地喊了他一声。   在接收到原泊逐询问的目光时,他主动走到沙发这边,躬身靠近原泊逐,问了句,   “其实,你对我说谎了吧。”   那一瞬间,原泊逐心头一跳——   原栖风发现了什么?   “林双徊。”   原栖风把这个名字慢腾腾念了一遍,每个音节都清清楚楚。   原泊逐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不清楚。”   “所以,非要我揭穿你是吧。”   两兄弟一站一坐,相互用一种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盯着对方。   原栖风挑了挑眉,终于捅破原泊逐的秘密,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天那条叫你去家里的消息,是他发的吧。”   看到原泊逐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栖风恶向胆边生,重复了一遍他记忆中的字句:   “原同学你好,我是林双徊……可以请你,现在来一趟我家吗?”   原栖风故意顿了顿,又道,“内容差不多是这样,我没记错吧?早恋?嗯?”   一不小心,手上太过用力,原泊逐把遥控器捏得咔咔作响。   但他眼神淡淡,面不改色,仍然直视原栖风,不答反问:“这是你带他回来的原因?”   上次在游戏城,原泊逐就知道原栖风闻出了林双徊的味道。   但当时他以为只要不承认,就可以敷衍过去。   却忘了原栖风看过那条消息。   “你猜?”   原栖风笑得坏坏的,生怕原泊逐看不出来他的恶趣味。   原泊逐没有接话。   到这一步,原泊逐已经很清楚他什么意思了。   两个人都多少有点心照不宣,等对方摊派的意思。   这种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应答。   以不变应万变,以免多说多错。   “我很苦恼啊圆老三,你给我扔了早恋这么大个障眼法,搞得你哥我晕头转向的。我越想越是无解——”   原栖风收回目光,转身走到镜子前,声音很轻,低到快要听不见。   但他似乎很肯定,原泊逐听得见。   “你从小到大都这么老实,你怎么可能会撒谎呢?你的生活圈子就这么大,你又能有什么秘密呢?我想不通,所以刚才洗澡的时候,我都一直很痛苦。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事能逼得我弟变得不乖了?”   话音落地,原泊逐眸子幽深。   在沉默的少许,他冷静地等待原栖风的后话。   然而,原栖风说完以后就凑近镜子,摸了摸自己并没有胡茬的光滑的下巴,静静观赏自己的英俊。   嘴角还是带着那抹坏笑,却并不逼问什么。   原泊逐难得有了心绪不宁的时候。   他主动问原栖风:“……然后?”   原栖风给自己抓了个发型,一会儿看看左边脸,一会儿看看右边脸。   在原泊逐的耐心告罄以前,他终于转过身。   宣告他的结论。   “然后,我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   原栖风看着原泊逐,斩钉截铁地笑道,   “你是gay。”   咔嚓。   遥控器彻底碎在了手上。   与此同时,刚刚拉开卧室门的林双徊因为震惊过度,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原泊逐:“……” 第28章   原挽姣回来的时候, 原泊逐和原栖风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看起来脸色都很古怪。   但具体哪里古怪就不好说了。   原栖风总是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但原泊逐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原挽姣只是通过她的感知,揣测这个家在半个小时内应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你俩吵架了?”   尽管这么问, 但原挽姣并不觉得这件事会发生。   原栖风虽然有时候讨人嫌,但每次都会卡着原泊逐不耐烦的点收敛。而且,他真不一定有本事能惹稳重的弟弟发火。   果然,原栖风摇摇头。   不可能吵架。   原挽姣换了鞋,放好包, 走到两兄弟面前,伸出手在他俩眉间一人点了一下。   作出思考状, 三秒后, 道:“你俩居然在冷战?!”   她不可思议。   原泊逐的脾气一顶一的好, 虽然看上去冷漠寡言, 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真的动过气。   每次打打闹闹完了,原泊逐都不往心里去。   今天是怎么了?   “冷战谈不上, 就是……”原栖风露出悲伤的表情, “圆老三不理我了。”   从林双徊离开以后,原泊逐就开始无视原栖风。   彻彻底底地把他当空气, 无论他在旁边干什么,原泊逐都不动如山。   “原因呢?”原挽姣问。   “我替他在暗恋的人面前出了柜。”原栖风压低嗓子, 假装原泊逐听不见,说,“把人家直接吓跑了。”   原泊逐冷着脸看向他,一字一顿, 掷地有声:“只是同学。”   原栖风:“啊对对对。”   原泊逐的眸子危险地一眯, 原栖风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我的天啊???我到底, 错过了什么?!”原挽姣笑得嘴角飞到天上去, “我的宝贝弟弟把喜欢的人带回家了!”   完全乱套。   原泊逐不希望这件事的误会继续加深。   他主动开口解释:“没有暗恋的人,也没出柜。”   这句话能说的这么流畅清楚,大概有赖于,早在半个小时前,他就在林双徊面前打好了腹稿。   那时候,林双徊听到了原栖风的胡言乱语,一时尴尬,不敢从卧室走出来。   原泊逐就主动进去。   他等着林双徊发问。   问了,原泊逐才好回答,才好解释。   我不是gay。   虽然原泊逐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任何人宣布自己的性向。   但考虑到,林双徊出于各种原因,正穿着他的衣服,站在他的房间里。   解释,能避免误会。   可惜没来得及说。   因为林双徊什么都不问,只是紧张兮兮地抱起书包,说:“原,原同学,我可能还是要回去了。”   “还在下雨。”   “风已经小了很多,我可以下去就打车。”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声音沉而慢:“随你。”   林双徊的指甲无意识地抠了一下书包拉链,小声说:“衣服……我洗好了还你。”   “嗯。”   原泊逐不知道林双徊听到了多少。   但看他这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估计最后一句是听进去了的。   原泊逐不是gay,也不了解同性恋。   但他知道同性恋的存在,也并不觉得这种群体有什么特别。   严格来说,对于一个几百年都没有动过情的大龄单身男修士,一辈子不曾受七情六欲所扰的仙宗之主……   在原泊逐看来,同性恋和异性恋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都是妨碍得道的欲,当戒。   现在不戒了,但他对此也不甚清楚。   只知道,男男女女情情爱爱,都很麻烦,但与他无关,他便不介意。   而林双徊一直埋着头不肯看原泊逐。   原泊逐忽然就觉得,林双徊可能很介意同性恋。   竟然气得耳根子都红了,   -   在听到原泊逐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后,原挽姣大概弄懂了——   原栖风带回了一个弟弟的同学,并误会原泊逐暗恋对方,然后在阴差阳错时当着人家的面,说原泊逐是gay。   原挽姣直接飞起就是一脚,踹得原栖风眼冒金星。   “嗷!干嘛!”   “你有毛病吧?平时你在家里胡言乱语就算了,现在你还当着外人的面发神经,你是不是找死啊?”   她没给原栖风说话的机会,揪着耳朵就开骂。   原泊逐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想:揪得好。   “那不能怪我啊!谁知道他刚好就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开门了——”   “是在说这个问题吗?是在说这个问题吗?!你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就默认阿逐是gay,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啊嗷别揪头发,秃了啊!”原栖风哀嚎,“我就是好奇圆老三的早恋对象,妈的你不好奇吗?”   “那也不是你随便把人领回家的原因!万一……”   原挽姣说到这儿,突然顿了顿,道,“万一不是什么好人,让他知道咱们家的地址,以后再缠上阿逐怎么办?”   原泊逐微微蹙眉,觉得她的教训的方向错了。   这事儿跟林双徊没有关系。   原栖风挣扎着说:“我看那小孩儿挺乖的,真的,没准儿就是圆老三对象,他演我们呢——”   “我信你才怪!”   “那你自己去算算?”   “人都走了我算个屁啊!你当我神棍,什么都没有就能随便给你抓一卦是吧?”   “你不就需要个媒介吗,那儿的拖鞋,橘色那双——那小孩儿穿过,你拿去算算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原泊逐无语。   他觉得原栖风肯定会死在原挽姣的手下。   竟然让爱干净的她去拿一双拖鞋占卜。   然而,原挽姣竟然说:“是吗?早说嘛,那我去看看。”   “……”   原泊逐彻底懂了。   在这个家,他不能指望任何人的逻辑是清晰,合理,且正常的。   原挽姣被原栖风一激,当场冲过去抄起拖鞋,跑去房间里拿她的“本命法器”占卜了。   原泊逐无言以对。   不过,就算原挽姣占卜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正好让她算清楚,这一切是个误会。   他放弃和他们沟通,起身回了卧室。   “圆老三,你真的不是gay?圆老三,你跟我聊聊呗,圆老三——”   嘭。   原泊逐把他的声音关在门外。   -   房间被笼罩在一片错乱的光影中。   原挽姣的表情逐渐从惊讶转变为惊喜,又转变为惊吓。   在各种暧昧的桃粉交错后,只留下了一股红。   彻底的红。   一缕被羽毛覆盖的金色,撕裂后是沸腾的血流。   她的眼睫快速震颤,在剧烈心跳的催促下,伸手,拨开一层光。   底色还是红。   这色彩带着滚烫的温度,以光的方式,在这个逼仄狭窄的房间里流动。   没有破解的办法,无法阻止,无法停下。   一直到尽头,原挽姣看到的,全是死亡,只有死亡。   绝望在一瞬间,通过占卜的结果传达至巫妖的心脏。   通灵使得她能感知这一切。   原挽姣脸色惨白。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确切的悲伤和恐惧。   它们如有实质地存在于水晶球里。   血腥味从预言中扑面而来。   这罪孽的味道出自陌生的躯壳,和不远的未来。   龟裂的大地被狂风暴雨席卷,世界笼罩在巨大的恐慌中。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原栖风口中“圆老三的早恋对象”。   不,绝对不能是这个结果。   原挽姣的双手无法停止地颤抖,她迟缓地放下水晶球,走到门口。   锁上门。   再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一把小巧的眉剪。   下一刻,尖锐的一头,用力戳向自己的掌心。   疼痛也没能让她停下,她咬着唇,面色阴沉。   也许是巧合,原栖风在这时敲了门。   “喂喂喂,什么破卦要算那么久,赶紧出来了,我要吃外卖,给我点外卖!”   “原挽姣!你是不是在里面睡着啦??”   “哈喽?有人吗?给你十秒钟,不出来我就踹门了啊!”   他很吵。   仿佛是故意的,明知原挽姣需要安静,却在外面闹个不停。   但原挽姣丝毫不受影响。   模糊不清的答案不能使她安定。   她必须要知道更加确切的结果——那个人,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未来。   鲜血古怪地以一个收敛的方式流动,细小的一条血线,从掌心慢慢延伸,流经手腕,小臂,没入衣服。   心脏处的能量腺躁动起来。   通灵的力量在短时间内猛的增强,原挽姣再次拿起本命法器,这次,她用掉了大半的力量。   眼前出现了一阵白光。   随即,便是一片浅滩,涨潮时分,浪翻涌打来,尸横遍地,海水被染成红色。   再仔细进入这个场景。   她找到了原泊逐。   “阿逐…!”   原挽姣惊惧地看见。她的弟弟,正满身是血倒在那里。   而身旁站着一个纤瘦的少年,他蹲下,附身靠近原泊逐。   他在说什么,她听不清。   只看得见他的背后长出一对翅膀。   左边是耀眼的金,右边是滚烫的红。这样冲撞的不对称,使原本美丽的羽毛,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恐怖。   不祥的异色。   原挽姣继续往前走。   她要看清楚,原泊逐在这个时间点,是死是活。   她要知道,是谁伤了原泊逐。   然而,房间门突然被踹开。嘭的一声。   原栖风黑着脸走进来。   “停下。”   “……再等等。”   “我说停下!再耗下去你他妈就得死这儿!”   “再,等等……”   眼睛剧烈刺痛,原挽姣忽然浑身抽搐,嘴里发出诡异而痛苦的呻吟。   “唔呃!!”   再之后,她突然睁开眼,啊的一声——   原挽姣七窍流血,血液被卷入水晶球中。   她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的皮肤全都呈细纹状皲裂开来。   “操。”   原栖风猛的一把扇开水晶球。   预言的力量反噬在他身上,咣当一声,随着水晶球砸在地上,原栖风和原挽姣同时吐出一口黑血——   原挽姣直接休克过去,心跳和呼吸在瞬间停止。   原栖风的能量腺遭到重创,好在他作为兽人,身体素质强过这些巫妖许多。   即便五脏六腑都被撕裂,还能擦擦嘴角的血,抱起仿佛已经死去的原挽姣,冷着脸走出房间。   他看了一眼原泊逐的卧室,门紧闭,应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原栖风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直接从阳台出去,一下窜上隔壁楼房的天顶,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原挽姣赶往不夜洲。   这么多年,原挽姣也替他躲过几次死劫。   就当还个人情了。   “你就偷着乐吧,有我这么靠谱的大哥。”   -   看到原栖风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原泊逐收回视线。   他走到原挽姣的房间,从床角的地下,捡到了那块看上去像玩具一样的水晶球。   原泊逐尝试用自己的法术来解,但无济于事。   巫妖的通灵之力只属于他们自己,所有预言的画面,别人都看不见。   即便是原泊逐,也用不了她的水晶球。   他把它放回原位,目光落在那双被原挽姣当作媒介的拖鞋上。   林双徊或许真的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特别到,原挽姣用尽能量,都不能知悉他的未来。   ***   【生活中的gay都有什么特征?】   【现在的社会上同性恋是否常见?】   【和gay做朋友需要注意什么?】   【gay和直男有纯洁的友谊吗?】   凌晨两点,林双徊躺在床上,举起手机,查着一些他想不明白的问题。   原泊逐是gay,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很大。大到,回了家也没能缓过神来。   其实林双徊很后悔。   平日里,他很会应对突发状况,在任何时候都能扮演好从容的角色,今天却没能镇定,匆匆忙忙逃出原家……   原泊逐会不会误会?   以为林双徊恐同?   不是的,林双徊才不介意那些东西。   他就只是,太震惊了,震惊到不敢和原泊逐待在同一个房间。   但为什么这么震惊呢?   人家是不是直男,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连原泊逐的朋友都不是,还管的着别人的性向吗?   指尖背离主人的意愿,不知不觉又打开了一个同性社交网站。   林双徊刷着各种各样的gay晒在平台上的照片。   眉头悄然皱起。   网络上人气比较高的gay大多都是性格外放的类型,他们晒身材,晒爱好,晒妆容,极尽全力的表现自我魅力。   而原泊逐安静,沉稳,低调,看不出任何喜好。   林双徊无法想象,原泊逐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是这些人当中的某一个?又或者,是和原泊逐一样,非常安静的人……   这些网红在圈子里很受欢迎。   每一条自拍下面都有无数人留言。   还有不少露骨的评论。   林双徊扫了几眼,吓得赶紧退出。   但几秒钟后,又忍不住点进去看。   看看这条评论:【好手,一定很好牵。】   林双徊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天在玄天山,原泊逐牵着他的手下山。   原泊逐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有力而温暖。比照片上的手好看得多。   也是真的很好牵。   他甩甩脑袋,清醒片刻,又往下翻,看到一条评论:【哇!!好厉害的腹肌,馋死我了!想舔!】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原泊逐的身体,他流畅漂亮的手臂与腹肌,他埋入裤腰的肌理线条。   林双徊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然后他猛地把手机拍在床头,整个人裹紧被子里,不敢再看。   这一夜,他都在想原泊逐。   想着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他每次都感到被吸引。   想着如果和原泊逐走得亲近,那会是什么光景。   想着,为什么他有那么多朋友,可只有原泊逐给他的回应,能让他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满足。   想着,今天离开后,原泊逐会不会误会他,导致两个人好不容易升级的关系再一次被拉远。   但想的最多的,还是原泊逐取下眼镜时惊鸿一瞥的那双眼眸。   是原泊逐的手,原泊逐的身体,原泊逐抱着他走出大火时滚烫的怀抱。   是原泊逐为他踹开医务室的门,给他包扎,为他贴上一枚毫无意义的创可贴……   所以,原泊逐真的是gay?   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   他和男生交往过吗?   “啊啊啊!”   凌晨四点,林双徊终于忍不住,注册了一个小号,在某个同性恋小组提了个问。   【大家都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   本以为这个点已经没有人会理他,没想到,大家都很活跃。   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有很多条回复。   无效信息也很多,有人打趣说“别问这种纯洁的问题,夜深了,聊点刺激的”。   但终究还是有人在认真回答。   “很简单啊,当我发现我对同性的身体产生了欲望,我就知道,糟了。”   啪的一下,手机掉下来砸到林双徊的脸。   他眼前一黑。   …   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圆:他好像恐同。   回:我好像是同。 第29章   十月一到, 阡城就开始毫无预兆地降温。   这个城市的四季总是古怪地提前或延迟,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今早出门的时候,柊舒提了一嘴:“弟弟已经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了, 这周末跟妈妈一起去逛商场吗?”   原泊逐摇头,他大多数时候都穿校服,没必要买新衣服。   然而柊舒却提醒他:“你比去年又高了很多,今年的秋冬外套估计都小了。”   说罢,她顿了顿, 目光向下,落在原泊逐的运动鞋上, 严肃道:“鞋子也该买。也不知道为什么, 弟弟的鞋子总是很容易坏, 昨晚我帮你擦洗的时候, 鞋边竟然都开口了。这个拖不得,今晚就要去买新的。”   原泊逐沉默。   鞋子易坏是因为他之前常往山上跑, 他练剑也不可能总在天上飞, 山路崎岖泥泞,碎石就在脚边打磨, 久而久之,鞋子就磨损严重。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 虽然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说不好什么时候鞋底就掉了。   确实拖不得。   “我自己去就好。”   “不行。”柊舒道,“弟弟买东西的眼光比爸爸还差,还是我陪你一起。”   柊舒陪着逛街是件很可怕的事, 她能把十分钟就搞定的事情拖一晚上。   最后可能演变成原泊逐帮她拎包。   所以原泊逐说:“不用挑, 能穿就行。”   “那当然不行!男孩子也要好好打扮啊!”   柊舒跟他细数一个东西好和不好对生活的影响, 最后道, “弟弟不要总想着省钱,咱们家富有得很。”   原泊逐其实没想省钱。   他只是单纯地对于打扮自己没什么兴趣,衣服只要能穿,鞋子只要尺码合适,他觉得都没差。   不过,所以柊舒那句“咱们家富有得很”他确实很认同。   无关柊舒背后的身份,单纯是指,对柊舒而言,一双鞋子低于四位数那就是废品的这种消费态度。   很难说他们家穷。   最后商量下来,折中处理。   原泊逐可以自己去买衣服鞋子,但必须拍给他们看。要家人群里两个以上的人都同意了,才算通过。   原泊逐嘴里答应,实际上根本不放心上。   他先斩后奏,把衣服拿回来,谁还能给退回去不成?   不过,当柊舒说到“让哥哥姐姐也帮你看看”的时候,原泊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了原挽姣和原栖风的房间。   门都是打开的,里面没有人。   他们没回来。   这是意料之中。   原挽姣能量腺受损,进入强制休克状态,通灵之力封闭,估计要在蛛域疗养一段时间。   原栖风当然不会进入蛛域,但他也受了伤——巫妖的预言之力非常诡异,它可能不会直接造成很大的身体伤害,却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扰乱精神和心理。   在影响消除以前,兽人很容易进入不稳定的变化中,可能正在吃饭时,突然伸出狼爪,可能半夜三更,忍不住朝着月亮发出狼嚎。   为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原栖风应该找地方去避风头了。   出于某种原因,原泊逐反而并不担心他。   不只是因为上次蛛域的雇佣兵被抓以后,蛛域被下了一道禁止令,短期内大概率不会再乱来。   还因为,他知道原栖风暂避风头的那个地方,非常安全。   原泊逐的镇定,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两个人的处境没有危险,但爸妈对此也完全不过问,甚至比原泊逐还要淡然。这恐怕就是一种天赋。   两口子总认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要多出门,待在家里只会浪费青春。   所以面对一儿一女连招呼都不打就消失的情况,接受度非常高。   他们仿佛从来没有想过,原挽姣和原栖风也许有天,会这样一去不回。   原泊逐离开家的时候,柊舒给了他一张信用卡,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一句:“宁买错,不放过。弟弟,这是你爸的卡,使劲刷!”   原泊逐接过卡,脑子里根本想象不出来他一个人在商场大包小包拎着逛街的场景,只能点了点头,内心却决定到时候闭眼拿两套就走。   周一的早晨,学校门口总是充满了急色匆匆的学生。   也许是赶作业,也许是想早点到了睡觉。   原泊逐看到有很多人已经穿上了外套。   少部分热衷于特立独行的学生,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冲进校门,都会被老师叫住,并提醒他们记得加衣服。   感冒就不好了,在学校里容易一传十十传百。   这个天气确实很诡异。   去年十月初,温度还维持在28上下,今天却只有十八度。   原泊逐的体温永远维持在一个正常的度数,不因外部温差而改变。但他仍然老老实实穿上了校服外套。   虽然最近发生了一些偏离轨道的事,但不妨碍原泊逐依旧做着一个默默无闻融入人群的透明人。   “同学,我是四通星传媒有限公司的星探。我看你身材高挑,五官英俊,气质斐然……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儿面试一下平面模特和网红?”   这当然不是对原泊逐说的。   他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口罩的男人,正向一个学生递去名片。   那人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几乎一看就知道有古怪。   可被他拦下的学生,居然还真的接过了名片。   “星探?网红?这么说,你觉得我长得很帅?”   “那当然!这位同学,我从大老远就看见了你,气质完全鹤立鸡群,不当模特相当可惜啊。”   “是吧。我也觉得我很帅,但我一点都不缺钱,面试你这个有什么好处?”   秦睿撇着嘴,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   对方说:“成就感,受人瞩目,拥有千万粉丝,成为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这可是钱买……不一定能买到的!”   秦睿仔细想想,嘶了一声,觉得有道理:“行吧,我正好想找个兼职。那回头我联系你。”   “好的好的,一定要联系我啊。我们四通星可是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人才作为开拓市场的先行者。我很有信心,能把你捧红!”   秦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行,要是我觉得你们公司不错,到时候给你们投点钱。”   “……那,那可真是太好了。”   原泊逐默默收回目光,对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不打算插手。   -   原泊逐来学校的时候,做好了两个准备。   第一,也许林双徊还会契而不舍地围在他身边。   这个事情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林双徊比较懂分寸,没给他造成困扰,原泊逐觉得还好。   第二,林双徊不再缠着他。   那就更好了,原泊逐不用在费心与他周旋。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出现了第三种情况。   缠着他的人,从林双徊,变成了林双徊和韩斑斓。   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能说是完全意外。   原泊逐上周冲进火场救出林双徊的行为,已经在韩斑斓于阳恩和许知泷三人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忘怀的深刻印象。   他们俨然将他当英雄崇拜。   而韩斑斓彻底发现了原泊逐的魅力所在——沉稳靠谱,低调成熟,话不多,有主见,不爱笑,从里到外的冷淡。   身材比于阳恩好,胆子比于阳恩大,脑子比于阳恩好使,为人比于阳恩可靠。   原泊逐踹破玻璃那一瞬,韩斑斓觉得自己陷入了爱情。   她还对林双徊大加赞赏:“佪儿,不愧是你,选朋友的眼光就是好!我为我过去的目光短浅感到深深的羞耻!”   对此,林双徊并不回应。   他也很懵。   他还在自己对原泊逐的心情里迷失,韩斑斓那头已经燃起爱火了。   韩斑斓和林双徊不同,缠起人来非常高调。   她不会像林双徊一样刻意避开人群,而是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叫原泊逐的名字。   她观察不来原泊逐的表情,只觉得原泊逐没发火那就是欲拒还迎,那就可以大胆纠缠。   韩斑斓严格来说,不讨人厌,是个外向活泼,开朗耿直的漂亮女生。   但她比林双徊的杀伤力大得多,因为她做事不计后果,也从不为任何人周全。   原泊逐不擅长应付这种人。   升旗仪式结束,往教室走的时候,原泊逐听见身后传来韩斑斓兴奋的声音。   “原泊逐!原泊逐!原泊逐——”   她旁边的林双徊扶着额,拽她的袖子,小声说:“你不要这样喊,他不喜欢。”   “我不叫他他就走了啊!他腿长,走得老快,你瞧,又没影儿了!”   韩斑斓很激动,一边说着一边就挤到了原泊逐身边。   “酷哥,今儿中午一起吃饭?”   “……”   林双徊好不容易应付完一群小学弟,追了上来,看到韩斑斓离原泊逐那么近的样子,没来由的感到好像心脏被人捏了一把。   “酷哥酷哥,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啊,咱们到时候去吃炸串,我请客!”   “不用。”   “那我不管,我到点就在你们教室门口守着。”   “不……”   “听不见听不见——”   对话停止,林双徊的脚步忽然就顿住。   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无声息地攒紧。   没一会儿,韩斑斓放过原泊逐,回头来找他。   很开心地分享自己的胜利果实:“他太酷了,呜呜呜,原来世上真的有高冷但不讨人厌的人!我简直搞不清楚,你之前为什么宁愿尾随都不肯去跟他同桌吃饭的啊?其实你只要厚着脸皮,他也不会说什么”   林双徊咬了咬唇:“是吗。”   “哎,好徊儿,你一定要帮我啊。”   韩斑斓挽着林双徊的手,小声对他说,“我觉得,这次真的没错了。他就是我要找的那种充满男子气概的人!”   林双徊身体蓦地一僵,脑子里哐当一下就炸开了花。   他迟缓地问:“你不是,想和他做朋友?”   “做朋友是第一步啊。”   韩斑斓坦率直言,“先做朋友,方便接近,然后追到手做男朋友,多么完美!以后我和他谈恋爱,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他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啊,那个场景,想想就觉得很温馨——”   有长达十秒钟之久,林双徊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他和韩斑斓的友情,已经很多年。   虽然林双徊没能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她,但在他心里,韩斑斓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朋友。   但林双徊惊讶的发现,在韩斑斓说自己想追原泊逐的瞬间,他竟然有些气她。   可他凭什么生气?   韩斑斓又不知道他对原泊逐是什么心情。也许就连他自己,也还懵懵懂懂。   对啊,如果他只是想和原泊逐做朋友,那么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不高兴?   他凭什么不高兴?   除非他不只是想做朋友。   林双徊忽然拨开韩斑斓的手。   韩斑斓愣了一下:“干嘛?”   在短暂的心理挣扎后,林双徊说:“我得和你说个事儿。”   他拉着茫然的喊斑斓,岔开人群,走到教学楼后面安静的地方。   做了两个大大的深呼吸后,林双徊道:   “你真的喜欢原泊逐?”   “喜欢啊!”韩斑斓直言不讳,“他超级有安全感的,完全戳中我。”   “你知道,从初一到现在,你喜欢过多少人吗?”   “嘶,没算过,七八九十个吧。”   “十六个。”   韩斑斓惊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   林双徊无语:“因为你每甩掉一个人,他们都会加我好友,向我哭诉你的渣女行为。”   “哇,他们心理素质太差了吧!”   “说真的。”林双徊按住她的肩,打好的腹稿在舌尖转了好几圈,最后没能说出想说的话,只委婉道,“原泊逐,他和你以前招惹的那些男生,不一样。”   “对啊,是不一样啊。所以我这次是认真的!”韩斑斓赶紧为自己正名,“以前我就是冲动,以貌取人。但原泊逐不同,你看看,他外表一点都不抢眼,但我仍然被他吸引了,这就是真爱!”   林双徊一愣,忽然觉得自己很能理解韩斑斓。他也是这样被原泊逐突然吸引:“……好像是的。”   “噗,佪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想到你喜欢他,心里就……有些别扭。”   林双徊很老实,他不想和韩斑斓说谎。   但他又没办法解释明白。   因为他自己都没想通。   两个人忽然对视。   正在林双徊内心纠结的时候,韩斑斓忽然大笑三声:“哇哈!哈!哈!”   林双徊:“?”   韩斑斓笑完,就冲着他挤眉弄眼,道:“该不会是那个吧,那个,嗯?”   林双徊:“啊?”   “好朋友爱上同一个男人,一场青春疼痛三角恋,最后反目成仇——”   韩斑斓激情演讲,“是不是这个剧本?”   林双徊很想反驳。   但他居然觉得韩斑斓没说错。   “反目成仇应该不会。”林双徊老实交代,“……前面是有可能的。”   韩斑斓嗓子眼儿忽然卡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脸都憋红了。   最后,在林双徊尴尬揉鼻尖的时候,韩斑斓虎躯一震,大喝一声:“靠!”   “你说真的啊林双徊?”   “……啊。”   “你真是同同同同……”韩斑斓差点咬了舌头,最后压低嗓门儿,道,“弯的啊?”   “其实……”林双徊耳根通红,难得害臊起来,“还没想明白。”   教学楼后面的这个地方非常安静,平时除了来倒垃圾的清洁工或值日生,几乎不会有别的人靠近。   两个人一沉默,氛围就凝重起来。   林双徊捂住脸,他现在特别能共情周六那天的原泊逐。   原来当着人说自己是同性恋,是这么刺激的事。   “我不追他了。”   韩斑斓做出决定,“我见一个爱一个,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双徊可耻的松了一口气:“谢谢。”   那个三角恋的青春疼痛剧本,看来是不用上演了。   “谢个屁啊。你有没有想过,咱俩是关系好,才能把这事儿拿出来商量。那要换一个人呢?别人还跟你商量吗?”   “啊……”林双徊又开始抓瞎。   韩斑斓严肃地看着他:“原泊逐是一块不发光的玉石,现在没人抢,那是大家还没发现他的价值。就跟我似的,一开始也觉得他不咋不咋滴,结果见识到他的魅力,一下就沉沦了——可我能说放弃就放弃,别人呢?以后那剧本不得从三角恋直接变成后宫争宠啊。”   “不会,他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   “我打个比方而已,你什么经验都没有,不许顶嘴。”   “哦。”   “我可告诉你啊,你不出手,迟早还有别人半路杀出来。到时候万一遇到个高手,三句话拿下纯情男高,我看你去哪儿哭。”   “……应该不会吧。”   韩斑斓冷笑:“你觉得原泊逐帅吗?”   林双徊毫不犹豫地回答:“帅。”   “酷吗?”   “酷。”   “性格好吗?”   “好。”   “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喜欢他吗?”   “……会。”   “那不就得了。”   林双徊的最后一窍仿佛被打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   “我要追他。”   -   教室里的原泊逐打了个喷嚏。   他的同桌一言不发地离他远了一点。   感冒?   这对原泊逐来说是不存在的事情。   他的身体不可能被任何病毒入侵,所以这个喷嚏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大多数的课,都是复习。因为这周就是月考了。   然后不出意外,下周就要进行大分班。   用人心惶惶来形容今天的教室氛围,一点都不为过。   名列前茅的几名同学,憋着劲地想考到尖子班去。课间时分竟然也不去厕所,窝在教室里背书做题。   原泊逐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待在七班,是因为当初入校考试,他正在和全家人一起旅行而错过了。   后来零分被分到七班,读了一学期,奠定了自己的边缘位置,原泊逐就懒得再想转班的事。   反正,他无论在什么班级,什么老师的课上,其实学习效率都差不多。   只要原泊逐想,他可以只花一天的时间,记下整个高中的知识要点,还能顺带背三百篇满分作文。   不过学校的考试,原泊逐没有太在意。   他知道每个班前几名都有保送机会。平时稳坐年级前三的那几个人,更是有极大几率被保送进联盟学院。   但不管是联盟学院,还是别的顶级学院,原泊逐不想被保送。   他想通过高考,自己择校。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改变剧情。   保送,属于被动决定,极有可能被这个世界的主线所影响。而且未来的主角就是在联盟学院读的书。   原泊逐避之不及。   所以他决定,这次还是失常发挥,留在七班好了。   “原泊逐,你有空吗。”   是秦睿。   原泊逐抬头看,发现秦睿的表情非常尴尬,明明还没有说什么,仿佛已经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什么事。”   “你,你跟我出来一下吧,这里不太好说。”   安静的钟楼走廊角落。   向来高傲的秦睿挠着自己的耳垂,眼神躲避地向原泊逐说:“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面试。”   “……什么?”   原泊逐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和秦睿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对方竟然请他陪着去面试?   “我知道你很惊讶,我也很惊讶啊!”秦睿自己还急了,说,“我,我……我和我的小跟班吵架了,他们现在不肯跟着我了。”   “……”原泊逐试图给他机会重新措辞,“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什么人?我当然不会跟他们低头!哼,整天吃我的用我的,我对他们那么好,拿他们当朋友,结果,我让他们陪我去面试,他们还找我要钱!说是什么耽误他们写作业了,要加倍工资。”   “可恶,我平时给他们钱是因为他们为我做事,但陪我去面试这种朋友间的行为,也要收钱吗?!我,我真是……”   他挠得耳垂越来越红,声音却越来越低,“所以只有钱才能交朋友吗?我不信……”   原泊逐没有朋友,他无法解答秦睿的问题。   他只说:“所以?”   “我知道你不是爱钱的人,我想和你交朋友。”   秦睿坚定地抬头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总觉得这句话耳熟。   按理说不应该。   和他这种人交朋友,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前有林双徊,后有秦睿。   原泊逐简直不能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我不需要朋友。”原泊逐依旧拒绝,转身便走。   秦睿没有像林双徊一样,安静接受这个结果。   骄傲的他经历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整个人都失去色彩,颓唐地在原地抓头发。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果然,这世上只有钱不会背叛我。可恶!” 第30章   秦睿一整天都在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觉得, 他怨错人了。   说到底,秦睿和他的跟班闹别扭,是因为打从一开始, 秦睿交朋友的方式就错了。   和林双徊那种单纯一高兴就喜欢请客吃饭不同,秦睿的请客是不对等的。   他在任何犯懒的时候,都用钱去打发别人,他花费巨资带班上的同学去不夜洲,为的是享受众人的追捧和羡慕。   他立这个富二代人设已久, 常常觉得所有事情都很简单,钱一概能搞定。久而久之, 身边的人也会觉得, 帮秦睿做事是一种劳动, 必须要得到一些酬劳不可。   与他相比, 林双徊则要聪明许多。   同样是请客吃饭,林双徊不会给人一种施舍的不适感, 他总能找到由头, 让你觉得这顿饭是他该请的。你开心,他也开心。   秦睿胜在钱多, 也败在钱多。   现在,他想要朋友们无偿地陪他去面试, 就得到了冷眼。他粗暴地理解为,这群人只要钱,不要情义,那么他也不愿意再给这些没心没肺的人半毛钱。   秦睿找到了不那么势利眼的原泊逐, 企图以和原泊逐交朋友的方式, 来修正自己不健康的交际圈。   这又是大错特错。   原泊逐比他身边的任何人都冷酷。   因为原泊逐既不要钱, 也不要友情。   面对来自对角线的幽怨视线, 原泊逐视若无睹。   但秦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竟然执着得很。   到了中午临吃饭前,他忽然匆匆跑到原泊逐跟前,丢下了一张小纸条。   原泊逐:“……”   他看也没看,直接无视,起身要走。   秦睿一惊,忙不迭地把纸条攒巴好,塞原泊逐校服兜里。   在原泊逐要身手把它掏出来丢掉前,秦睿大喊:“你等下是不是要去和一班的人吃饭?你最好先看看我给你写的!这是我的诚意,我和你交朋友的诚意!你给点面子,看完再扔!”   原泊逐顿了顿。   最后竟然真的没扔。   但对于秦睿的这种诚意,原泊逐也不是非常受用。他往食堂走,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还是站住了。   摸出那张纸条看了一眼,   里面的内容很短,原泊逐看完后面不改色地撕碎,扔掉。   秦睿或许误会了什么。   但原泊逐没有必要为他的误会负责。   -   令原泊逐意外的是,那个吵嚷着不管不听一定要和他吃午饭的韩斑斓没有出现。   他不由的松了口气。   韩斑斓在难缠方面和林双徊不相上下,但她高调得让原泊逐头疼。   如果她出现了,原泊逐可能无法安静地吃这顿饭。   他和往常一样打了饭,找了角落坐下。   但又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两分钟后,林双徊落座在他对面,露出了熟悉的笑,还给他递了一杯咖啡过去。   原泊逐忽然冒出了一种古怪的念头——   果然来了。   但这念头不经细想。   否则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林双徊的存在。   原泊逐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   林双徊比韩斑斓好了太多,他不吵不闹也不打扰原泊逐吃饭。   为了配合原泊逐的速度,林双徊只打了很少的菜。他细嚼慢咽一会儿,原泊逐已经吃完了。   最后两口扒拉干净,林双徊抱着餐盘就站了起来。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想说,没必要这么着急,吃也没吃好,还浪费粮食。   但没说出口,因为觉得林双徊大概不会听。   显然,林双徊是想要跟着他一起走的。   他如果不肯等林双徊,林双徊就不敢慢慢吃饭。   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原泊逐把餐盘放到水池,洗了手,余光瞥见林双徊也在洗手。但动作非常迅速。   洗完就立刻站直,紧紧盯着他。   生怕他跑了。   “……”原泊逐无声叹气。   出了食堂后,林双徊大着胆子和他并排走,把刚才原泊逐刻意遗落的咖啡又递了过去,明知故问地说:“你是不是忘了拿?”   原泊逐看了一眼,接过了:“下次不用再买。”   林双徊竟然很乖地点了头:“好啊。”   原泊逐觉得奇怪。   “很惊讶我为什么这么听话吗?”林双徊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原泊逐表情的变化,然后读出他眼中的信息,解释说,“因为我在尝试不同的策略。”   “策略?”   “就是说,试一试你更喜欢听话的呢,还是不听话的。”   原泊逐不理解。   他不需要任何人听他的话,他也不会对谁指手画脚。   更何况,林双徊没有必要听他的话。   就算是朋友,也是平等关系。谁又需要听谁的话。   林双徊忽然轻笑了一声。   原泊逐看着他。   他说:“我好像试出来了。”   “什么?”   林双徊不知道哪里来的证据,总之就是非常自信地给出结论:   “原同学你其实,不喜欢太听话的类型吧。”   原泊逐觉得毫无道理。   他不再理会林双徊。   -   不知道是不是有韩斑斓在前作比较,以至于,林双徊即便变本加厉,原泊逐竟然也觉得,还好。   他也不过是频繁地给自己发消息——只要原泊逐不开机,或者不看手机,就不会被打扰。   又或者是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自己——这也没关系,离开学校,基本就不会有人关注他们。   等公交的时候,原泊逐以为林双徊会到此为止。   没想到,他竟然跟着自己一起上了车。   坐下后,林双徊还挺自觉地解释:“原同学,我送你回家哦。”   原泊逐的眼神一言难尽。   毕竟,他们俩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林双徊来送他回家。   林双徊看出了他的无语,也很坦率地直言道:“好吧,其实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原泊逐便没了话。   今天他不是直接回家,身上肩负着自己买衣服买鞋的重任。   原本按原泊逐的计划,他会直接去离家最近的商店随便买两件外套,再拿一双基础款的运动鞋,就算完成任务。   但看了看旁边的林双徊一眼,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下车的时候,林双徊很好奇地问他:“原同学,你要去逛街吗?我陪你一起啊。”   原泊逐看着他,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不晚的,我喜欢在你旁边待着。我不碍你事儿,就安静跟着你。走吧走吧,我们快去逛街!”   林双徊很有精力,还跑到原泊逐前头冲他招手。   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原泊逐为自己猜中了林双徊简单的心思而感到欣慰。   没错,他就是知道林双徊会跟来,所以选了附近最大的一个商业中心。   这里人群密集,热闹拥挤,很容易就能“不小心”和林双徊分开。   原泊逐不喜欢逛街,更不喜欢和别人一起逛街。   既然赶不走,那就只有出此下策。   他和林双徊一起走近这家商场,原本还因为人多而有一丝后悔,但当他真的甩开林双徊以后,又觉得来对了。   两分钟后,林双徊站在人来人往的手扶梯旁,整个人茫然无措,四处张望,脸上的表情有一些懊恼,好像在为自己跟丢了原泊逐而自责。   原泊逐站在三楼走廊的广告牌后,透过夹角看向林双徊。   林双徊给他发来一条消息,问他:【原同学,你在哪里呀?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原泊逐没有回。   他想,只要这样无视林双徊一会儿,对方找不到人,自然就会离开。   果不其然,很快,林双徊就垂头丧气地重新站到手扶梯上,往入口出走。   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原泊逐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触动。   大概会有一些抱歉。   因为他用了一个不太礼貌的方式,强行把林双徊丢掉了。   但这也没有办法。   他已经拒绝过,是林双徊实在热情难缠。   看到林双徊走出视线后,原泊逐以为自己会松口气。   奇怪的是,并没有。   他的眉头反而蹙起。   莫名地想到了中午秦睿给他递的那张小纸条。   【TO前同桌:   看你最近和一班那个林双徊走得挺近,虽然我不赞成,但还是尊重祝福。既然你们是朋友,我就送你一个小道消息,最近有人要找他麻烦,你如果乐意被牵连,就继续和他处着吧。多的我不好透露,你心里有数就行。我拿这个消息和你换,你周末陪我去面试,OK?】   原泊逐知道世上不会有这样巧的事。   中午才收到这样的字条,晚上林双徊就被人找麻烦,可能吗?   除非是秦睿自导自演。   而且……   退一万步讲,就算林双徊真的因为个人原因,遇到什么麻烦,那也和原泊逐没有关系。   原泊逐没有义务去当他的保镖,也不可能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以前,时刻守在林双徊身边。   综上所述,就各方面来讲,原泊逐都不需要为此负责。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去买两件衣服,一双鞋子,然后回家。   大商场的好处,无疑就是各大品牌齐全,款式琳琅满目。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开不了的店。   但对原泊逐而言,似乎没差。   他买东西,永远不费神。   去最熟悉的品牌,拿最熟悉的款式,一套流程走下来,不出半小时就能完成他的采买任务。原泊逐为了表现得慎重,还特地多走了两家,多用了些时间。   不过,柊舒的一通电话,给他的任务增加了难度。   “弟弟!快七点了,算着时间你应该在商场了吧?快,和妈妈视频,妈妈帮你挑衣服!”   “……”原泊逐没想到柊舒会这么上心,“不用,我已经选好了。”   “这么快?”柊舒震惊,“快拍照片给我妈妈看看。”   “不需要。”   “由不得你!赶紧的,妈妈可是一点都不相信你的审美。”柊舒强调,“一定要去试衣间换上,对着镜子拍!”   原泊逐拒绝,柊舒就说:“那至少把衣服款式拍了发群里,弟弟,你就稍微让我看看。不然你买回来妈妈也不认,周末我非得拉着你再去一趟!”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已经没有余地了。   原泊逐叹气,挂了电话以后,乖乖把自己正要结账的东西拍了发群里。   毫无意外地收获了一片“不”。   【幸福快乐圆圆一家】   【圆妈】:弟弟!!绝对不可以!!   【玉树临风圆哥哥】:你敢把这双十年前就已经被时尚杂志列入土味合集的球鞋拿回家,我就敢把它烧了。   【圆妈】:弟弟,放下那件你初中的时候已经穿了三年的黑色卫衣,给妈妈一个定位,妈妈现在就赶过来!!   【玉树临风圆哥哥】:@原泊逐,老三,没有哪个青春期的小男孩儿会把一个款式穿十年。你醒醒。   【A塔罗六爻占星看手相请预约】:睡醒了,让我看看阿逐都选了些什么款式。   【A塔罗六爻占星看手相请预约】:6   【圆爸】:我觉得还好啊。   【圆妈】:就是你觉得好!所以才不好!你们父子俩的审美都很不可以[指指点点.jpg]   原泊逐扶额,拒绝了柊舒要过来的想法。   他表示,自己会去重新拿两件。   其实内心想的是,直接打道回府,不管了。   不过柊舒的态度十分坚决,她表示,如果今晚买不到合适的,周末就一定要带原泊逐再逛一次街。   原泊逐竟然感到了危机。   这很难得。   他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几乎没有过这样形势险峻的时刻。   他不理解,为什么初中穿着很合适的衣服,高中了就不能再穿?不就是买大两个号就行了吗。   还有鞋子也是。   能穿不就好了?除了颜色,他实在看不出来它们有什么区别。   原泊逐站在收银台前踌躇。   前台的工作人员问他:“小兄弟,要结账吗?”   原泊逐不想周末再来一趟了,便摇摇头,说:“我再看看。”   他把衣服放回,尝试着重新挑选。   但这些琳琅满目的陈列,对他而言就像精神迷宫。原泊逐走不出所谓“不好看”的歧途。   正在他犯难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个人,抱了一堆高过脑袋的外套,扑啦啦一下,摆在他面前。   是去而复返的林双徊。   原泊逐愣了一下。   “你在这里啊!”   林双徊鼻尖有颗汗,他拿袖子轻轻擦掉。   原泊逐忽然觉得唇舌干涩:“你,没走?”   “我在找你啊,你可能没看手机,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   林双徊笑着喘了喘气,抬头说,   “你看看这些衣服。我路过看到这个品牌,他们今年秋季系列的外套都好酷啊!一眼看过去就感觉特别适合你,我也不晓得你在哪儿,抱着它们跑了好些店。”   这一层的所有品牌都是商场统一管理,结账点都在一处。林双徊沿路把他觉得好看的衣服都抱过来了,一点不嫌麻烦。   他一边挑,一边就在想着原泊逐穿起来的样子。只觉得,一定很好看。   原泊逐忽然有些语塞。   “我和朋友逛街都是这样,看到什么合适就抱过来试一试。但是我不知道你平时买衣服的喜好,所以拿得有点多。”   林双徊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刚才被原泊逐甩掉了。   也或者,心里知道,但假装不知道。   原泊逐看见他额间细汗,也看得见他起伏不定的呼吸。很显然,刚过去的几十分钟里,他应该在商场里转悠了很久。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看见林双徊出现,他没有觉得不耐烦。   就在这时,柊舒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原泊逐没有接,目光落在林双徊抱来的那堆衣服上面。   不得不说,林双徊的审美是要好些,就连不怎么看得懂设计的原泊逐也觉得,他选的是好的。   于是他把电话挂掉了,然后随后拍了一张衣服的照片,发在群里。   别的什么都没说,锁了屏。   抬头时,看到林双徊冲他笑:“你刚才买了什么?”   原泊逐缓缓眨眼,沉吟片刻,回答道:“还没买。”   “那你要试试这些吗?”林双徊拿了一件深色外套,放在原泊逐跟前比划,说,“我目测你应该穿这个码,看上去应该合适的,你……”   “不用试。”原泊逐看了一眼大小,确实是他现在的尺码。   林双徊大概误会了他的意思:“你不喜欢这种啊,那我陪你再看看别的。”   “不是。”原泊逐甚至都没数这里有几件,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柊舒的那句宁买错不放过,于是把它们都扔进购物车里,说,“都买。”   “啊?”林双徊惊了,“我,我,我拿了好多!”   “没事。”   “你……都喜欢啊?”   原泊逐未必都喜欢,但能穿,而且不用他费心去选,他就觉得很好:“都可以。”   林双徊那一下,笑得特别开心,抬起手揉了揉鼻尖,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接话。   原泊逐把购物车推去结账,林双徊蹦跶着跟在他身后。   到了收银台,排队的时候,原泊逐看到了前面的试衣间夹角一面镜子打开着。   刚好能看见身后的林双徊。   奇怪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双徊却没有了笑容。   从镜子里反射出的林双徊,脸上惨淡一片。   他唇色被抿得发白,整个人缩靠在一排衣架旁,以为原泊逐看不见,悄悄揉着肚子。   原泊逐本以为是他吃坏了东西。   但再一看,发现不对。   林双徊的衣服脏了。   “小同学?小同学,你要结账吗?”   这是工作人员第二次询问原泊逐了。   原泊逐沉默地收回视线,先拿出卡,结了账。   但对方把衣服装好时,他却没有立刻接过:“我先放一下。”   “没问题,那你待会儿凭小票过来拿哦。”   “好。”   说完,原泊逐转身走向林双徊。   看到他走近,林双徊又是笑脸相迎。刚才在镜子里的人似乎不是他。   “买好了吗?你渴不渴啊,我刚才路过一楼的时候,发现有家新开的奶茶店,第二杯半价。而且楼下好多吃的,要不要在这里吃——诶?”   林双徊话还没说完,原泊逐忽然沉默地抬起手,指尖划过林双徊的耳鬓。   一缕碎发被撩起。   林双徊紧张到窒息。   但原泊逐的脸色却冷沉。   他看到了一道新伤。   在林双徊耳朵上方,看上去像是被指甲挖出的破口,细小但已经见了血。   林双徊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这里受了伤,他傻愣愣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轻声说:“怎么突然……”   原泊逐没让他把话说完,下一刻,抓住他的手臂,往旁边的试衣间走去。   “啊!”林双徊脑子嗡鸣,根本想不到原泊逐这样做的原因,他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小声道:“原原原同学……这里更衣室很小,挤不下两个人,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话音落地,人也进了试衣间。   小小的方格子,三面都是镜子。   逼仄,狭窄,拥挤,两个人的呼吸交错着。   林双徊低低埋着头,心跳快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然后他听见冷冷的原同学,一如既往冷冷地开口,但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林双徊,发生了什么。”   “啊?”林双徊不知道为什么原泊逐要这么问。   因为……   原泊逐又不是商场摄像头,怎么可能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双徊遇到了什么事呢。   林双徊紧紧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原泊逐忽然伸手,将他的校服拉链往下拉。   “原同学…!”   这个进展太快了,林双徊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但原泊逐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淡定,好像并不是要在这里和他玩什么暧昧游戏。   他只是冷静地拉开拉链,手指捻着里面的衣服一角,看着林双徊,问:“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为什么?”   “你觉得?”   林双徊想要推开原泊逐,他也应该推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原泊逐平静温和的目光时,又好像受到某种蛊惑,竟没能拒绝。   最终,原泊逐撩起了林双徊的衣服——当然不是完全地撩起。   只是露出了那截细瘦的腰腹。   上面赫然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淤青。   原泊逐呼吸蓦的一重。   “我……就是在来的路上,撞到了。”   林双徊干巴巴地按住原泊逐的手腕。   原泊逐没有看太久,不礼貌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林双徊的表情已经非常可怜。   好像原泊逐如果再问一句,他就会立刻哭出来。   原泊逐松了手,让林双徊好好把拉链拉上。   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下来。   间或猛烈的心跳声,打乱两个人交错有序的呼吸。   最终是原泊逐开了口。   他问:“想喝奶茶?”   林双徊或许很感激他没有问出让自己更尴尬的话来,就小声说:“嗯,想喝。”   “走吧。”   原泊逐敛了眉,转身走出试衣间。   他体会到一种很新鲜的心情,不仅是穿书的十八年,就连过往修行的百年也未曾体会到的——   不爽。   原泊逐现在,非常不爽。 第31章 一更   原泊逐此生头一次拎着这么一大包东西逛商场。   虽然严格意义上讲, 不算是逛。   他只是默默地跟在林双徊后面。   看林双徊开心地左顾右盼,原泊逐只在内心计算着,他们距离那家第二杯半价的奶茶店还有多远。   但很快, 原泊逐的思绪就被干扰。   他有些好奇,为什么林双徊那么有活力。   林双徊的开心不太像是演出来的,没有因为身上带着伤而行动迟缓,也不像是逞强。   好像他正在做的这件事,已经可以治愈他身体上浅浅的疼痛。   “原同学, 你买眼镜吗?”   “不买。”   “手表呢?”   “不买。”   “那要不要去文具店看看笔啊本子啊什么的。”   “暂时不缺。”   林双徊放慢脚步,走到原泊逐旁边, 略带失望地说:“那我们就直接去买奶茶啦?”   “嗯。”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如果在过去, 那么对话就会终止在这里。不过今天, 原泊逐多问了一句,“你有要买的吗。”   “没有……唉, 我们去一楼吧。”   林双徊虽然很想和原泊逐再逛一逛, 但他现在不像从前了,手头比较紧, 就老老实实地带着原泊逐去了奶茶店。   走手扶梯下楼的时候,林双徊又忍不住找话题和原泊逐聊天。   “那家奶茶店每次都会搞点优惠活动, 以前有什么情侣第二杯半价啦,闺蜜第二杯半价啦,韩斑斓经常为了抢优惠找于阳恩装情侣装闺蜜,但我从来没有喝过半价的奶茶。”   林双徊说到这儿, 笑了笑, 歪着脑袋问了原泊逐一句, “你知道为什么吗?”   原泊逐想,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大概需要为林双徊垫一句话,好让他给出答案。   于是他很配合地问:“为什么。”   尽管他并不好奇。   林双徊说:“因为我那阵子有钱。”   不管那些优惠力度有多大,只要不是他想要的味道,他都不买。   这就是钱包鼓的有恃无恐。   原泊逐觉得,对方应该是在用幽默的口吻开一个寻常的玩笑。   但他的笑点很隐蔽,通常不太容易捕捉到。   所以原泊逐觉得林双徊的这句话不好笑,也没有笑。   林双徊和他面面相觑片刻,自己却笑了出来。   “哈哈!”   “……怎么?”   “原同学你知不知道,你看起来好像对人很冷漠的样子,但其实,你每次都有很认真地听别人讲话。”   林双徊的嘴角扬得高高的,抬手抹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忽然说:   “即便我讲的是废话,傻话,你的脸上也会露出那种‘我正在试图理解’的表情。”   原泊逐目光短暂掠过他,蓦地垂了眸,没什么情绪地说:“是吗。”   “是的。”林双徊坚定点头,望着原泊逐,道,“原同学,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哎哟喂!”   林双徊因为不看路,在手扶梯落到底的时候,没来得及走出去。   整个人的上半身失去平衡,往前扑去。   那瞬间,林双徊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人生的走马灯——再没有什么比在原泊逐面前跌倒更社死的事了。   他今天本来还想好好表现的。   不说尽善尽美,至少别这么丢脸啊……   所幸,最后原泊逐伸手拉住了他。   的后脖领子。   把他像小鸡崽似的拎了起来。   狼狈扑街的场面是避免了,但尴尬似乎并没有减少。   “呃,原同学。”   “嗯?”   “勒……勒得慌。”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林双徊的衣领。   其实按理说,原泊逐的反应要比寻常人敏捷得多。   他本可以在一开始就提醒林双徊注意脚下,但却错过了那个时机。   在看到林双徊绊了脚的时候,也有更好的方式来避免摔倒。   但最后只是拎住了林双徊的脖领子。   以一个非常可笑的姿势,把林双徊从一个尴尬拎到了另一个尴尬里。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在原泊逐伸手的时候,他花了0.05秒来判断,抓林双徊的手和搂住林双徊的腰,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然后他意识到,结果都不太好。   从方位,角度,跌落速度,以及林双徊的各种反应来看,最终很有可能他们俩会抱在一起。   原泊逐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还是拎后脖领子好。   虽然林双徊被勒了脖子,但他们还相安无事。   堪堪站住,林双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愣了会儿,然后问了句:“原同学,我刚才本来想说什么?”   原泊逐看他一眼,脑子里很自然地开始读档半分钟前的对话。   原同学,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不知道。”原泊逐说。   “好吧。”林双徊摸了摸鼻尖,大概还是觉得刚才那一幕有些害臊,没再找话说,只道,“那我们去喝奶茶。”   -   “你好,帅哥,请问要点什么?”   人不多,林双徊等了两个号。   叫到他的时候,他趴在柜台前,仰起头,侧脸也能看出笑得开心。   原泊逐站在旁边等他。   甜食一类,原泊逐向来不大感兴趣。他没有什么美食品鉴能力,这些花里胡哨的奶茶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加了糖的水。   但要说讨厌,也算不上。   和咖啡那种功能型饮品不同,奶茶甜得没有意义,不过喝也是能喝的。   他看到林双徊目标明确地指着一款活动奶茶道:   “我要这个,第二杯半价。”   这话让他说出了一种兴奋的感觉。   好像点的不是奶茶,而是什么梦寐以求的心愿。   “好的。”小姑娘给他打单子,眼神在林双徊和旁边的原泊逐身上来回逡巡半晌,露出个暧昧的笑。然后拔高音量冲里面的人喊了句,   “再加一对情侣双杯——!”   原泊逐忽然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这才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一旁的易拉宝上,发现上面的优惠活动写得相当清楚。   情侣活动,第二杯半价。   原泊逐缓缓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林双徊,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仍然趴在柜台前,淡定地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号码单。   然后转过身,走向原泊逐。   语气也很镇定,说:“我刚才忘了跟你讲了,他们这个是情侣才能享的优惠。”   不过,任他再如何强装淡定,都没用。   从原泊逐的角度,能把他的所有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悄悄捏紧的手指头,暗自飞红的耳垂,左右闪躲的眼神。   原泊逐的确没想到,林双徊就这么想喝这个奶茶。   其实林双徊主动开口提出来,原泊逐就会请他喝。不用第二杯半价也可以请。   不需要他这么努力地挣这几块钱的优惠。   但现在既然已经点了单,原泊逐就不好去扫他的兴,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双徊就开心起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手里攒着那张号码单就跟什么宝贝似的。   从商场出来,天色已晚。   林双徊知道见好就收,也没有再嚷着要送原泊逐回家。   但原泊逐却陪他走到了公交站。   “去你家好像不坐这一路车呀,你还要去哪里吗?”林双徊没敢往别的方面想。   原泊逐却不避讳:“送你。”   “啊。”   林双徊有个坏毛病。   他一紧张,就下意识大脑放空。   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会帮助他尽快脱离紧张的情绪,显得整个人不容易慌乱。   但其实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这句“送你”是什么意思。   送谁?   谁送?   为什么?   直到公交车来了,原泊逐要和他一起走上去,林双徊才找回脑袋,从千头万绪里摸出一点理智。   他知道原泊逐应该猜到了什么,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所以送他回家。   但这太麻烦了。   林双徊不是那种娇弱的人,他自己就可以搞定。   “不用送的,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林双徊的手轻轻抵在原泊逐胸口,没有要欲拒还迎的意思,直接道,“拜拜啦!”   原泊逐不强求。   他看着林双徊上车,从车窗里朝他挥手,后知后觉地想,他好像忘了问一个问题。   还疼吗?   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林双徊上次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这是普通人类绝不可能有的自愈能力。   所以原泊逐推测,今天这种程度的伤,或许连一晚上都不用就能恢复。   但他总觉得,没有问出口,似乎少了什么。   -   那杯奶茶,原泊逐一直没喝,拿回家就被遗忘在书桌上。   但他带回去的衣服,受到了一致好评。   且不说群里的原栖风和原挽姣,光是柊舒就吵了他一晚上,一定要他穿上试试看。   原泊逐觉得没必要,等需要穿的时候自然会穿。   “弟弟是去找了商场的导购帮你挑吗?眼光真好啊,每一件都很适合你呢。”   柊舒帮他整理好新衣服,按照颜色和布料,分批次拿去洗,嘴里念念有词着,“真好看,这件也好看。不错,妈妈很满意。”   原泊逐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柊舒是谁帮他选的,就用沉默应付了过去。   吃完饭洗完澡,再回到卧室,原泊逐看到桌上那杯奶茶,又想起林双徊。   他想了想,今天林双徊帮了他一个忙。他好像忘了说谢谢。   于是原泊逐难得的主动拿起手机来。   结果还不等他找林双徊,林双徊的消息已经铺满屏幕。   意外的是,原泊逐已经很习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几乎每次开机,或是解屏,总能收到林双徊的消息。   20:23   【木又回】:原同学,你到家了吗?我已经到了。   【木又回】:我就说自己忘了什么!原同学,上次从你家穿走的那套衣服,我已经洗好了,明天带给你可以吗?   20:25   【木又回】:[图片信息]   【木又回】:我的奶茶打翻了,我连味儿都没尝到!   【木又回】:呜哇QAQ   21:31   【木又回】:夜已深,而我还在想,那杯奶茶是什么味儿。   原泊逐看到最后一条消息,不由觉得好笑。   林双徊思考问题的方式好像不太常规。   他不太喜欢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所以当原泊逐故意把他遗留在原地,他会觉得是自己走丢了。当原泊逐不回他消息,他会觉得是原泊逐没有看手机。   当他的奶茶打翻了,他不会感到失去的痛苦,而是想象,如果喝到的话,应该是什么样。   原泊逐忽然拿起吸管,戳开一个口子,很浅地抿了一口。   说实话,他仍然不太能欣赏得来这种复杂多样的味道。   所以他给出的结论也很简单。   22:01   【原泊逐】:甜的。   -   林双徊收到消息的时候,刚洗完澡。   确认是原泊逐的回复,他激动地跳到床上去,打了几个滚,然后蒙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措辞回复。   【木又回】:呜呜呜我明天要再去买一杯尝尝!好喝吗?   【原泊逐】:还好。   【木又回】:你这会儿在做什么[好奇.jpg]   【原泊逐】:作业。   原泊逐的回复总是很短小精干,但林双徊的热情不减。   【木又回】:周四月考,你复习的怎么样?   【原泊逐】:没有复习。   【木又回】:!!!   【木又回】:这次考试很重要的,原同学,你要加油呀!   林双徊忽然从床上弹起来,开始翻找自己的书包和书柜,仔仔细细地查阅了自己的各种笔记后,给原泊逐发了一条消息。   【木又回】:原同学,我把一些重要考点笔记整理一下,明天给你带去。   -   原泊逐眉心一跳。   他很想告诉林双徊,自己不需要复习。   但这又牵扯到很多别的问题。   直接拒绝没有用,他很清楚,林双徊是那种嘴上说好的好的,背地里还是会连夜整理好笔记的类型。   最后,原泊逐少见地另起了一个话题。   【原泊逐】:肚子还疼吗。   这种关心,对于普通同学或者朋友来说,都是常见的问候。   但放在原泊逐身上,就显得稀罕。   林双徊在那边愣了许久,将近三分钟,才回复。   【木又回】:不疼啦!   原泊逐刚想回复,就看到对话框里出现了一句【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木又回】:疼QAQ   【木又回】:疼得在床上打滚   【原泊逐】:……   【木又回】:原同学你没看到刚才那条吧?   【原泊逐】:看到了。   【木又回】:QAQ我刚才不疼的,现在突然疼了。你相信吗?   其实这件事不需要原泊逐信或者不信。   因为不管他到底疼不疼,原泊逐都帮不了他。   既然如此,信一下也没关系。   【原泊逐】:去医院看看。   【木又回】:不用去医院看,我和你聊天,转移注意力就不疼了。[握拳.jpg]   【原泊逐】:没有这种说法。   【木又回】:[心虚.jpg]   【木又回】:我骗你的,已经不疼了。疼的话我会去医院的。   【原泊逐】:好   聊天忽然又停在这里。   原泊逐右手握着笔,但迟迟没有落下。   目光若有似无放在手机上。   他分了心。   22:31   【木又回】:原同学,我的朋友教了我一个说法。她说,人生没有既要还要的道理,当我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就要舍弃另一种可能。   【木又回】:我原本觉得她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现在想想,好像很有道理。   【木又回】:我做了个决定,然后深以为然。   【原泊逐】:所以,你舍弃了什么。   【木又回】:哈哈哈!!   【木又回】:你难道不应该先问我做了什么决定吗?   【木又回】:好吧,我知道原同学很聪明,可以从结果推导。   22:35   【木又回】:我舍弃了和你做朋友的可能。 第32章 二更   原泊逐昨晚两点才睡。   他头一次知道, 奶茶也会导致失眠。   吃了早饭,出发去学校,这一路, 他没有看过手机。   里面那条林双徊的消息,他没有回复。   奇怪的是,原泊逐明明没有看懂那句话的意思,但他潜意识却总觉得,不能轻易回复。   可惜这种警觉, 到了学校门口就不起作用了。   林双徊在那里等着他。   原泊逐走过去,他就很自然地转身和他肩并肩, 递过去一个纸袋。   “复习资料。”林双徊说, “我找老师要了一份上学校考试的成绩单, 原同学的成绩在年级上排二百三十名。全年级一共三百六十个人, 这样看起来,原同学这次可能会被分去五班。”   原泊逐很确信自己会留在七班。   林双徊不知道他的打算, 只帮他分析道:“我看了一下你的各科成绩, 原同学你没有偏科,几乎所有课都是一个稳定的水平, 这样好也不好。复习的时候可能不太好分配时间。”   “能在短时间能有明显提升的科目,我已经帮你总结好了, 知识点啊考点啊,都在这里了。”   他已经想好如何帮原泊逐提高成绩,信心满满地拍拍手里的口袋,忽然笑道,   “……其实我昨晚在想, 如果我们能在一个班就好了。”   原泊逐无言地看着他。   这显然不切实际。   林双徊现在所在的一班, 已经是所谓的优生班, 等到月考成绩一下来,被分到他们班里的就更是一群名列前茅的尖子生。   且不说原泊逐无心考进前五十,就算换一个有心人,这短短两天时间也解释不可能进步这么大。   倒是有个简单的法子,就是林双徊故意考不好,分到七班来。   但那就更不可能了。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不……   原泊逐忽然眉心一蹙,他想到个问题。   林双徊十八岁前一定会觉醒血脉,除非他有能力像原泊逐一样隐瞒身份,混迹于普通人中,否则必定会引来各种视线。   去普通大学读书对他们这样的人类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会走上哪条路?   是隐藏身份活在人群中,还是追随联盟政府,或别的组织。   原泊逐不知道。   这主要看林双徊的家人怎么教他。   一个懵懂年少的稀有种,很容易误入歧途,他们通常需要前辈和亲人的照料引导。   别看原挽姣和原栖风好像很擅长伪装成人类,那是因为他们自幼便被教习。   在年少时进入觉醒期,身边更是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   因为没有人敢保证一个稀有种的觉醒会带来什么。   也许是风平浪静,也许是天灾人祸。   林双徊迟早会有那一天。   “原同学?你听见了吗?”   “嗯。”   原泊逐淡淡应下,接过他手里的辅导资料,道,“谢谢。”   “不客气!”   看到原泊逐不拒绝,林双徊很激动,但他默默按捺,没有表现出来。   不拒绝,这种事情通常有一就有二。   林双徊知道,原泊逐也知道。   这个早上,和原泊逐过去的十八年每个平静的早上有略微的不同。   但不算差太多。   因为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就只有那么几步路。似乎也不用去特意驱赶身边那个安静跟随的人。   林双徊不是乍起的雷鸣,而是一场细雨,润物无声。   初时并不觉得他能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后的两天,林双徊都会早早地在校门口等原泊逐。   就为了一起走那么一段不到五分钟的路。   一到中午,林双徊仍然去食堂等他,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回教室。   下午放学,林双徊又以“送你回家”为由,和他坐上同一趟公交。   林双徊似乎很担心原泊逐的月考,他只要在课上听到特别有用的要点,就立刻记下来发给原泊逐。   从这一点开始无限扩散——他看到什么好吃的,要带给原泊逐,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要分享给原泊逐。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   但原泊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摇。   因为他和林双徊说得最多的,还是“不用”。   可林双徊渐渐地了解他,就不再被这种拒绝打发,只要觉得原泊逐没有不高兴,他该如何还是如何。   有了第一次接纳,第二次就会变得更简单。   这是个粗浅的道理。   常常犹如温水煮青蛙,因为变化太过于细微,让人意识不到它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什么。   所以在今天以前,原泊逐还觉得一切尚在掌握,暂时无需担忧。   周四这天月考,进学校的时候,林双徊竟然没有等在校门口。   那是原泊逐第一次发觉,他已经接受了林双徊会等他的这个认知。   心里有所警惕。   但考虑到,即便林双徊等他,也无伤大雅,所以这个警惕并不多。   上午考完两科,原泊逐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试卷。保证不会考出七班的名次,才交了上去。   他走下楼,没有看到林双徊的身影。   原泊逐交卷早,他猜想林双徊他们考室应该还没有结束。   这是一个可以独自去食堂吃饭的好时机。   原泊逐为了久违的独处时间,甚至多打了一个菜。   但等他吃完,食堂里陆续进来了别的学生,仍然不见林双徊。   手机里也没有任何消息。   原泊逐意识到不对劲。   考完最后一科,原泊逐走出校门,韩斑斓和于阳恩看见了他,冲他用力挥手。   原泊逐那一刻已经猜测到他们要说什么。   “原泊逐!!”   “哇可算等到你了!”   两人一左一右将他包围。   原泊逐问:“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徊儿去哪里了?今天月考,他居然连请假都没有请,直接旷课了!!”   韩斑斓满脸忧心。   于阳恩也说:“电话打通了但没人接,消息也不回。我中午打车去了他以前住的地方,他居然已经搬家了,我们都不知道!”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原泊逐还是拧眉,脸色微沉。   “他这两天经常找你,有没有和你提过什么啊?”韩斑斓紧张地问,“你别误会,我不是质问你,主要是现在没人找得到他,老师给他家里打电话,才知道那个电话是保姆的,现在人家离职了,也联系不上林双徊。”   原泊逐听完,陷入了沉默。   他有想过要不要直接把林双徊的住址告诉他们。   但这牵扯到稀有种和人类之间的大问题。   林双徊随时可能觉醒,也许今天的旷课也和身体变化有关,那么让普通人贸然找上去,就不安全。   但如果不是觉醒,只是遇到了麻烦呢?   “唉……如果你不知道,就算了吧,我们再想想办法。”   韩斑斓从林双徊那儿多少听过他和原泊逐的关系,大概就是还停留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原泊逐多半也不清楚。   她颓丧地埋着头,和于阳恩商量了一下,打算等明天再看看。如果明天林双徊还是不出现,可能就需要报警了。   原泊逐没有参与他们的商讨。   他和他们分别,走到路口,打了车。   手机里,林双徊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昨晚凌晨。   3:29   【木又回】:原同学,我骨头痛。   【木又回】:这次说不定是真的要长身体啦   他以为这只是对方夜里失眠的胡言乱语,但联想到今天林双徊的消失,一切就有迹可循。   原泊逐先回了一趟家,放下书包,换了身衣服。   他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如果林双徊觉醒时失控,在人类活动区域造成混乱,那么他至少不能穿着校服出现,那样太过显眼。   好巧不巧的是,已经消失几天的原挽姣,在这一刻,回家了。   面对正打算出门去的原泊逐,原挽姣忽然说:   “阿逐,我饿了。你帮我煮个面吧。”   她就站在玄关,没有要走上前的意思。   “我要出去一趟,你点外卖吧。”原泊逐看着她。   “外卖不健康啊。”   “或者等妈妈回来。”   “可是我很饿,一点都等不了。”   两个人都看着对方,彼此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就在原挽姣还打算说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们俩的手机,同时响了。   原挽姣看到来电,脸色骤变,敷衍地说了句:“阿逐你先等我,别走啊!”   然后大步跑向卧室,锁了门才敢接。   原泊逐自然没有听。   他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打开刚收到的短信。   【发信人-未知】   —蛛域加密信函—   阡城区域注意。   发现稀有血脉觉醒气场波动,测算觉醒时间,30天内。   暂未监测出任何属性,疑似古赤地血脉,请阡城区域时刻注意。务必先于联盟政府找寻到同类。   -   林双徊一个人缩在衣柜里。   狭小密闭的空间能让他安心。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的身体没有像上次一样发生可怕的改变,但他还是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有种奇怪的感知,令林双徊察觉到,周围有人在找他。   谁在找他?   为什么找他?   暗流涌动,陌生而危险的气息从百里之外逐渐朝他笼罩而来。   林双徊毫无理由地相信,这些人会伤害他。   他从昨夜就有了这种没来由的恐慌。   他给原泊逐发消息,以期获得一些安全感。这也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原泊逐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给他一个怪物什么安全感?   他倒有可能吓到原泊逐。   林双徊好像在发烧,视线模糊,头脑昏沉,四肢沉重,骨头发痛。但他不敢去医院。   他始终觉得,医生们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所以哪怕,有很大可能性他现在只是普通发烧,他也不敢出去。   电话一通又一通的打来,但他躲进衣柜的时候,把手机忘在了床头。林双徊希望那些打来的电话里,有原泊逐的一通。   也许是脑子烧糊涂了,人会死心塌地地信任一种潜意识。   林双徊觉得,只有原泊逐能帮他。   他不敢打开衣柜门。   好像离开这里,他就会粉碎。   林双徊没来由的想念火场里保护着他的那颗“金蛋”。   无论当时,他多么厌恶和害怕,但此时此刻身体似乎比精神更加诚实。   他需要那样的保护。   体温在剧烈升高后,又不正常地流失。林双徊经历了一种仿佛醉酒的眩晕。   随后他开始感到反胃,想吐。   他的太阳穴疼得就像有人用针在扎。   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还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出去以后,我是人,或是别的?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林双徊浑身一颤,无数可怕的念头涌来,心跳猛地加速。   他用力缩到已经无路可退的角落。   但仔细辨别,他又没有闻到什么危险的气息。   这门铃持续地响了起码有十分钟。   林双徊想不到有什么人会这么锲而不舍地找他。   他只觉得,哪怕自己有一天消失了,也不过是这世界上可有可无的一颗尘埃飞入黄沙。   没有人会关心他的去处。   因为林双徊对每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可门铃还在响。   林双徊晕得难受,偏又在这时,电话也响起。   无数声音夹杂在一起,让林双徊陷入了焦灼。他忽然很想放一把火,烧了一切。   所有尖锐的声音化为乌有,撕心裂肺的归于混沌。   世界都烧成灰烬,他就不会再痛。   也不会孤独。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门铃声也停下。   叮的一声。   收到一条私讯。   林双徊什么都顾不了,也不可能去看那条消息。   所以他错过了原泊逐给他的一条预告信息:   【门锁贵吗?】   三秒钟不到,嘭的一声。   门被原泊逐踹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圆同学,就是说反正都要踹,你问那句的意义是?   圆:礼貌:) 第33章   原泊逐的脚刚一跨进屋子, 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没有原栖风那样清晰感知到任意稀有种气息的本事,但他对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却非常敏感。   他意识到,空气在不正常的升温。   原泊逐垂了眸, 目光在那一瞬间换了神色。   他反手关上已经并不牢固的门。   目光扫了一眼屋内,确认没有人,便捏了个诀,扬手一挥,在屋子周围布下结界。阻断所有外界的探测, 同时也隔绝了房间里的气息向外发散。   结界无声无息笼罩住这里。   原泊逐走进,客厅里的装饰摆设和上次他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双徊大概没有把这里当做久住之地, 所以也没有费心来折腾。   那把小巧精致的沙发上还放着件待洗的校服, 简陋的茶几上放着两本书, 一本翻开的题册, 几张草稿纸,一个打开的文具盒。   没来由的, 原泊逐就想象了一下林双徊在这里复习的样子。   茶几低矮, 显得局促,但他房间里也没有书桌, 所以勉强盘腿坐在这里写题背书。   上面凌乱的一切表明,林双徊大概是从昨晚回家不久, 就已经身体不适。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收拾这些东西。   紧闭的卧室门里安安静静。   原泊逐看过去,即便他无法在稀有血脉还未完全爆发时,通过能量场来判断他们的存在。   但来自几米开外,林双徊抑制的呼吸, 错落的心跳, 还是没能逃过原泊逐的耳朵。   不过, 就连蛛域也只是监测到大概的气场波动, 而不能确定地知道是谁,在哪里,觉醒成什么。   所以换言之,原泊逐也不可能只是凭着靠近一点,就能知道林双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走到卧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打开。   下一刻,忽的抬起了手,在房门上毫无意义地敲了敲。   笃笃笃。   很显然的是,林双徊不会回应他。   这样一个步骤,似乎只是为了给林双徊一个提前的心理准备,以告知他,即将有外来者侵入他的安全地带。   但无论他同意与否,原泊逐都会走进去。   林双徊的卧室和这套房子的客厅是一脉相承的冷清,丝毫没有一个十七八岁少年人应该有的朝气,或者说是凌乱的热闹。   这十几平的四方格子里,一张床,一面壁柜,一扇半开着的通风窗,再没有别的。   床单被套是非常单调素净的灰,墙壁上除了一本日历什么都没有。   就连原泊逐的房间都比这显得有人味。   林双徊给人的那种活蹦乱跳的热情的感觉,与他幽冷空荡的家显得南辕北辙。   他似乎只粉饰自己给人看的那一面,而不愿在一个人的时候,为自己费任何心思。   两米宽的壁柜在这间并不算大的卧室里,显得极有压迫感。   原泊逐站在柜子旁不远处,没有直接走过去。   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正在觉醒期的稀有种,很多知识的储备都来自于对小说原剧情的了解。   然而文字终究只是一个粗浅的描述,具体到这个场景中,原泊逐却未必能帮上什么忙。   他不知道为什么林双徊的身边没有亲人陪伴,又为什么没有一个同族的长辈照料。   如果从原文设定来看,一个异能属性如此特殊,又如此强大的幼年血脉,必然受到同族血种们的拥护追随,被予以厚望。   同时也必然是其他族群笼络高攀的存在,比如蛛域。   可现在,林双徊正孤身一人面对漫长的觉醒期,长达三十天的时间里,他随时随地可能爆发,各方面状态都极不稳定,是失控伤人,或是伤了自己,都有可能。   这对任何种族来说,都是不道德也不合理的。   忽然,那道严丝合缝的壁柜推门,悄悄隙开一道小小的缝。   原泊逐沉默地看过去。   从那道黑色夹缝中,露出林双徊谨慎打望的视线。   他们对视的瞬间,林双徊一紧张,把门又合上。   原泊逐没有逼他立刻出来。   他收回视线,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灰白相间的窗帘。   它们本来被半开的窗户外透进来的风吹得张牙舞爪,但现在外部的一层无形的结界,拦住了风的去处,于是两张色调沉重的布帘死气沉沉地耷拉着。   显出一些压抑。   原泊逐拉开帘子,关上了窗。   走出卧室,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原泊逐发现林双徊是真的不太对自己的生活上心。   厨房里没有锅碗瓢盆,筷子全是外卖送的时候多余的一次性餐具,冰箱里有一瓶还没开封的牛奶,几盒巧克力,饼干,面包。但就是看不见果蔬肉蛋。   林双徊应该是认定了,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会超过这些食物的临期日。   最终,从橱柜下方,原泊逐翻出了一把看上去不常用的烧水壶——它看上去不太新,但也没有很旧。原泊逐猜测是房东提供给林双徊的。   但林双徊堆在客厅的矿泉水瓶表明,他除了煮泡面的时候,应该从来没有烧过热水。它的表面已经铺了一层灰。   原泊逐烧了一壶倒掉,洗了一遍水壶,又重新烧。   这种习惯是柊舒教的。   柊舒每次出去旅游就会教原泊逐,即便是五星级酒店的热水壶,也需要做一下简单的消毒。   有时候原泊逐也很奇怪,柊舒是怎么做到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完全融入进普通人的生活中的。   她曾经在星盗城堡里,可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身边随时有七八个侍女管家服侍的,真正意义上的公主生活。   现在却会在旅游的时候,拿走酒店里免费供应的一次性用具,并在需要的时候物尽其用。   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林双徊放在床头的电话又响起了。   林双徊仍然躲在他的小角落,不肯出来。   原泊逐看打电话的人十分坚持,一通不接又打一通,于是转身走进卧室。   来电显示,是韩斑斓。   原泊逐看了一眼衣柜,他猜想,那样狭小密闭的地方,能够给林双徊安全感。   他拿着手机走过去,想了想,忽然蹲下身子。   和林双徊一门之隔,原泊逐却并不拉开那扇欲盖弥彰的门,只是低声告诉他:“你的同学。”   说完,原泊逐又觉得,这个指向性好像不明显。   “韩斑斓。”他补充了一下名字,又问,“接吗?”   原泊逐以为林双徊不会说话,结果里面传来很轻的一声:“……嗯。”   柜子的门缝再次隙开一道小小的黑线,从里面探出一只手。   原泊逐把电话递进去。   林双徊奇怪的反应,以及不明真相的一切,都让氛围显得诡异。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好奇,什么都不过问。   原泊逐可以。   林双徊躲在他的黑暗里,细声细气地和韩斑斓报平安,让她不要报警,说自己只是生病了。   声音越来越低,原泊逐不再细听。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窗外。   因为结界的保护,蛛域发动的全城搜查无法覆盖到这里。   短时间内,他不用担心有人找过来。   但这样也就意味着,他揽下了一个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水在沸腾的时候,原泊逐在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原由来解释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因为不想让韩斑斓他们报警,从而意外揭示这个世界存在稀有种的事实?   还是因为他被林双徊固执的纠缠给带进了沟里,在内心已经默认了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对。   水开得很快。   原泊逐匆忙得出了最后的结论:他过来帮忙大概是因为,林双徊不久前帮他挑了几件称身的衣服,又为他准备了一些永远用不上的辅导资料。聊表谢意。   卧室里的林双徊在挂掉韩斑斓电话以后,又恢复了安静。   仍然没有要走出来的意思。   原泊逐没有催。   他看了一眼水壶里沸腾的水。   倒了两杯。   一杯接了一半,放在旁边晾着。   面无表情地拿起另一杯,忽然手腕一翻,将水倒在地上。   地面不平坦处积起一滩小小水洼。   原泊逐倚在厨房门边,视线冷淡地垂落在下方。   他看见,那滩水,在接触地面不久后,就剧烈沸腾,然后蒸发。   原泊逐看不见所谓的稀有种能量场,也因为身体特殊,不会受到这种气场波动的影响。   但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林双徊的异能正在失控。   屋子里的高温,像整个世界陪着林双徊一起发了场高烧。   原泊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蛛域要大费周章地发动整个阡城所有的稀有血种,来寻找林双徊。   这样奇异的力量,谁能不趋之若鹜。   原泊逐很清楚一件事:蛛域在未来十年,会成为主线剧情里,存在感最强的反派组织。   而全文最大的反派,就是蛛域的下一任老板。   原泊逐极力避开主线剧情,却又主动加入到蛛域当中,起初是为了获取一些他没有在原文中得到的信息——他的哥哥姐姐为何会死,是否和后来蛛域变天有关。   后来在蛛域久了,原泊逐发现,如今的蛛域似乎与主线剧情毫无关系。无论是它的现任老板Satan,还是里面登记过的大多数稀有种,在十年后的剧情里,都不重要。   原挽姣和原栖风之死,仍旧成谜。   原泊逐以为,蛛域会一直这样蛰伏。   现在,他们找上了林双徊。   事情又变得无解了。   因为原泊逐无论几次尝试回顾自己已知的剧情,都没能从蛛域的众多邪恶反派和倒霉炮灰里,找出“林双徊”三个字。   一个概率很大的可能是——   也许林双徊根本就没有来得及进入后来的剧情。   也许他会死在无人照看的觉醒期。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一个最不该联系他的人打来了电话。   原泊逐看了一眼,接起来。   Satan永远是一副笑中带着漠然的口吻,道:“Gabriel,晚上好。”   夕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落了下去。   原泊逐被他提醒,才发现,窗外已经天黑。   “晚上好。”他回道。   “收到我们的紧急信函了吗?关于阡城附近有特殊属性的稀有种觉醒的事。你的洞察力总是超乎想象,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不清楚。”   “真遗憾啊。”Satan嘴上说着遗憾,实际上却满不在乎,又说,“其实我给你打电话倒不是为这件事。”   原泊逐早有所料,没有回应。   “我怀疑,这次觉醒的血脉,与我要找的那个种族一脉相承……当然,我暂时无法确认,不过也快了。一般血脉在铺开能量场后,觉醒期最多三十天。三十天后,他想藏都藏不住——我这些年可是专门为了赤地一脉,下了狠功夫。”   Satan稍加认真起来,但也不算特别正经,因为他说完便笑了起来,道,“等等,我得先问问,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上次的约定吧?”   原泊逐低低地应了一声。   “万幸,你如果说忘了,我可能会伤心的。”Satan这次是真的严肃起来,说,“我已经让人开始排查阡城各大中学里年满十六岁的少年。等发现特殊能量场来源,到时候,我需要你帮我。”   原泊逐默了片刻,不答反问:“为什么不找别人。”   “虽然猜到了你会问我这个问题,但当你真的问出来的时候,我却觉得难过。”Satan叹了一声气,道,“Gabriel,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我不知道吧?”   “什么。”原泊逐敛着眉。   “在蛛域雇佣兵血脉能力评级时,你刻意压制了力量,拿了个A。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   “这几十年里,全球评级达到S级能力的有且只有两个,每个稀有血脉都以能评上S级为荣誉,他们在自己的星球乃至全星系的各分域,都拥有无数拥趸。偏偏你一点不在乎,宁愿隐藏实力,都不想当个S级。所以去年的系统名录更新时,我没有让你重新评级,我知道这些高低顺序对你而言没有意义。你看,我多么体贴啊,你希望我看不见,我就可以假装看不见。”   原泊逐目色微沉,等待后话。   “但现在,我有求于你,只能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Satan没有过多地与他探讨为什么要隐藏实力这件事,而是直接宣布结论,   “Gabriel,不管你承不承认,现在的事实就是,如果那个刚觉醒的强大稀有种最后不肯归顺我们,那么有机会也有能力把他带回来的,就只有你。”   原泊逐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好了推辞的话。   然而,甫一开口,目光却顿住。   在他视线不远处,林双徊从卧室里,缓慢而踉跄着,走了出来。   原泊逐面不改色,对电话那头的Satan说:“我现在有事,改天再说。”   然而Satan仿佛对于煲电话粥特别热衷,明明有各种更加隐秘的沟通方式,他却非要在这个时候,和原泊逐细聊:“很久以前我得到过一条预言,它告诉我……信仰正在复苏。赤地的力量正在重聚,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契机。也许,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那个人。”   林双徊浑身是汗,穿着单薄的里衣,晃晃悠悠走到了原泊逐跟前。   “Gabriel,如果你看到了他,你一定要——”   眼前的林双徊忽然倒向原泊逐。   两条有气无力的胳膊挂在原泊逐的臂弯,整个人仿佛一滩水似的往下滑。   耳边传来Satan仿佛咒语一般的声音:“将他带回来。”   原泊逐搂住了林双徊的腰,面色冷淡地挂断了电话。   - 第34章 (加更)   原泊逐起初尝试过推开林双徊。   但林双徊烧糊涂了, 浑身绵软无力,靠自己根本站不起来。   他们在厨房门口没僵持多久,原泊逐俯身将人抱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抱林双徊, 原泊逐有空的时候需要好好想想,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样子。   林双徊的体温非常高,热得有些发烫。整个人脱力地靠在原泊逐的怀里。   走到床边的时候,原泊逐将他放下,但林双徊仍然保持着一个紧紧贴住他的姿势——脸颊蹭在原泊逐的脖子边, 就像用原泊逐微冷的皮肤帮自己降温一般,左边贴贴完, 又拿右边贴贴。   “林双徊。”   原泊逐喊了他一声后,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能指望一个高烧中的病人搞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更何况, 林双徊的情况比一般高烧还严重些。   原泊逐很清楚, 这是个正处于不稳定觉醒期中的幼小稀有种,他今天也许能完成觉醒, 也许不能。一切不稳定的外部环境都会造成林双徊心绪的波动。   如果能让他安定下来, 能减少异能失控的可能。   林双徊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非常执着地挂住他的肩。原泊逐无情地将他的手扯开, 弯腰再次尝试把林双徊放到床上。   然而不等原泊逐直起身,那双软绵绵地手又伸过来。   反复地扯开, 反复被抓住。   如此进行了四五个回合,原泊逐意识到,林双徊可能是故意的。一个彻底烧晕过去的病人是没有力气这样折腾的。   于是原泊逐不再纵着他,把林双徊的双手塞进被子后, 不再理会, 转身走去厨房, 拿那杯晾好的水。   稀有种的能量场是一种比原泊逐的结界还玄乎的东西, 它因主人的心情、身体状况、血脉属性与能量强弱而不断变化。   不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的存在。   原泊逐虽然看不见,但能够通过室内骤变的温度,感知到林双徊现在的状态。   他的情况大概不是太稳定。   因为空气已经肉眼可见地热到扭曲。   原泊逐轻轻挥开一片灼热,拿起那杯水,面色无奈。   水杯热到发烫,里面的水眼见着又要开了。   还不等原泊逐想一个降温的方法,嚓啦一声,玻璃杯炸了。   碎片落了一地。   他叹气,弯腰拾起玻璃碴。   忽然碰到一只同样发烫的手。   林双徊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下来,赤脚走近,蹲在地上,和原泊逐一起捡碎片。   原泊逐蹙眉,说:“穿上鞋。”   林双徊的眼神有种迟缓的迷茫,他望着原泊逐,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原泊逐站起来。   林双徊就跟着他站起来。   走出厨房,原泊逐找到林双徊脱在客厅的那双拖鞋,唤了他一声。林双徊看见了,却没有立刻穿上。   他先是看了看原泊逐的脚下,又看了看自己的脚,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然后哒哒哒跑过去,拢上拖鞋。   又乖乖抬头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某种隐隐的念头悄然生出。   他想了想,忽然走到沙发前,慢条斯理地坐下。   与此同时,林双徊就跑过去贴着他,也以同样的姿势坐下。双手放在膝盖前,一副温顺的模样。   原泊逐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又扯了两张纸巾擦手。他故意把动作做得慢,停顿有序。   然后看着林双徊。   意料之中地,林双徊几乎是复刻了他的所有动作——左右看了看、挤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按原泊逐的方式洗了手,再擦干净。   原泊逐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忽然失笑,抬手揉了揉眉心。   镜子前的林双徊眨了眨眼,立刻也学着他,揉了揉眉心。   少见的稀有种印随行为。   原泊逐得出了结论。   他很少有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由于如今的绝大多数稀有种觉醒期都在十六岁到十八岁,所以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从自己的父母身上进行学习。   这样一来,稀有种们通常在觉醒前就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血脉,也了解了族群的生活习性。   等他们觉醒后,就能更快地掌控自己新的身体,和新的力量。   只有那种由于各种原因而没能习得血脉的稀有种,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觉醒了,他们的身体突然处于一种新旧交替的类孵化期,而他们又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于是精神脆弱,心理退化,意识陷入阻塞。   就只能遵循血脉中兽类的天然习性,发生类似印随学习的情况。   不过这种情况的发生很偶然,通常是在觉醒期最不稳定的那几天。   如果身旁有负责一点的长辈,可以通过陪伴、指引来进行安抚。   快的话睡一觉就恢复了。   原泊逐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例,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   他想,林双徊现在应该需要睡一觉,让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在睡眠中自由地融合与成长。   走出洗手间,来到林双徊的卧室。不用他唤,林双徊亦步亦趋地缀在后边儿。   原泊逐试图和林双徊交流,就走到床边道:“睡觉。”   林双徊的眼睛雾气腾腾,充满了无知的天真,嘴里跟着念了一遍“睡觉”,然后脑袋一歪,没能接收到原泊逐的这个指令。   果然,理论和实践终究隔着一些东西。   原泊逐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尽可能拿出对小孩子的耐心,说:“来。”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对小孩子的态度也很冷漠。   林双徊一比一还原了原泊逐的冷酷表情,以及他单调乏味的指示,坐在床边也拍拍被子。   要不是空气里如有实质的灼烧感,让原泊逐确定林双徊的血脉极其不稳定,他可能要以为林双徊在跟他闹着玩。   这已经不像学习了。   这根本就是完全地模仿。   两个人无法交流。   原泊逐正在思考现在的情况要怎么继续下去的时候,手机又震动起来。   今天给他打电话的人异常多。   他想挂断。   可来电是原挽姣。   原泊逐不确定如果他挂断,原挽姣会不会因为操心过度,又在家里来一次送命的占卜。   他看了一眼林双徊,想了想,还是接起了电话——林双徊因为找不到电话,只能慌张地捧起空气。   “阿逐,已经八点半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点。”   “已经很晚了。”   原泊逐垂眸,思索片刻,道:“可能不回来。”   “什么!”原挽姣在那头显得很紧张,拔高音量,喊了声,“不行不行不行,必须回来!你不知道,今天不能待在外面,很,很……”   她想说,外面全部是乱窜的稀有种,其中有些非常憎恶人类,他们经常假借自己的公民身份,以人类的名义杀人放火,最后再改头换面继续混迹人群。   原挽姣不能肯定原泊逐现在到底在哪儿,离危险远或者近。她只知道,今晚一定不能让原泊逐留在外面。   “你在哪儿?我现在过来接你,阿逐,你听话,最近新闻报道了那么多案件,爸爸妈妈很担心你。”   原泊逐在想,找点什么借口来搪塞。   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一旁找不到电话模仿的林双徊忽然凑了上来,微微发烫的脸颊贴在原泊逐的手边。   原泊逐忽的一愣,忘了自己刚才原本要说什么。   他拿开手机,林双徊的目光就紧张地追随他的手。   “阿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   原泊逐刚说完,就怔住,因为林双徊双唇微张,一副想要学他说话的样子。   他眼疾手快,伸手捂住林双徊的嘴。   “我怎么觉得你那边有人?”   原挽姣在那头屏住呼吸,仔细辨别这边的声音。   原泊逐觉得唇舌干燥,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思忖着怎么应付原挽姣。   忽然,他感到掌心被湿软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你……”原泊逐眼睫微动。   可林双徊的目光天真得有些无辜,眼巴巴望着他。   片刻,原泊逐神色淡淡,对原挽姣说道:“忙完回来。挂了。”   手机落在床沿,没有稳住,最后掉到地上。   原泊逐没能有机会去捡起来。   林双徊的手忽然探了过来,也学着刚才原泊逐那样,捂住了他的嘴。   那双眼睛里的水雾荡开,底色依旧纯真,叫人想指责都无从下手。   手一顿,很快松开。   原泊逐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学习模仿到底要持续多久,但这实在不是他能胜任的事情。   他首先是没有义务,其次是没有经验,最后是没有方法。   既然如此,留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原泊逐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机。   他打算不再管林双徊。   他起身,这次,一直走到门口。   林双徊跟着他,看到原泊逐走出去,他还想跟,就没办法了。   因为外层包裹着一片看不见的结界。   在房子里的温度恢复正常以前,结界不会打开。以免那片能量场被蛛域监测到。   原泊逐走得突然,也走得干脆。   直到站在电梯门口,都不肯回头看一眼。   他教不了林双徊什么,更安抚不了他。   倒不如离开,等林双徊找不到学习的主体,自然就乖乖休息了。   “阿逐……”   原泊逐好像听见有人叫他。   由于结界的原因,这声音被拉得又远又轻。   原泊逐以为听错了,便看了一眼房门口。   林双徊站在那里望向他。   刚才还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颊,现在苍白一片。   硕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滚落,林双徊擦也不擦,脸上尽是可怜的表情,一声又一声喊他:   “阿逐,阿逐……”   -   林双徊确信自己在做梦。   在这场梦里,他变成了一只幼鸟,蜷缩在窝里,等待饲养他的人出现。   然后他看见了原泊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林双徊想,既然是梦,那就可以靠近这个人了。   可是这个梦该死的真实。   他被原泊逐反复推开。   就像平时那样。   但林双徊一点都不气馁。   作为一只刚刚孵化成功的幼崽,他要向他的饲养员展示他的优秀——他能完美复刻自己看到的一切,他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你看,我学会了你教我的一切。   我将在这一天长大。   可惜他的饲养员好像不太满意。   没有夸他,也没有笑。   更可怕的是,他要走了!   不行,。   林双徊还是一只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幼鸟,他不能离开饲养员的照料!   他需要食物,需要保护,需要一个温暖的窝。   不要走……   他赶紧扑到悬崖峭壁上,大声呼喊快要离开的饲养员。   林双徊忽然迷茫起来。   对了,他的饲养员叫什么名字来着?   原……   “阿逐!”   不是每一只幼鸟都能成功长大,如果阿逐离开,小鸟就要死在这儿。   于是喊的声音更大:   “阿逐,阿逐,阿逐!”   终于,他的饲养员回头了。   小鸟需要表现得更好。   他乖巧地望着对方,露出要将一切奉献出去还求一个陪伴的目光。   梦里的一切都在升温,只有阿逐的怀里温凉惬意。   林双徊抱住他,依赖地蹭了蹭:“阿逐,不要走。我很快就长大了,你等到我飞起来吧。”   他那位面冷如霜的饲养员,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努力,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林双徊心满意足,抱着他的饲养员亲昵地贴了贴脸颊。   他心想,这就是天道酬勤!   没有无法完成的目标,只有不努力的小鸟!   他就得寸进尺地寻求鼓励:“阿逐,你有没有给我搭一个漂亮的窝?越大的窝,我就越快长大。”   他听见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   林双徊紧张极了。   他猜测自己又要被拒绝,又要被扔掉了。   万幸万幸。   他的阿逐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犊子了,成男妈妈了。(不是)   印随学习:大概就是指一些刚孵化出来的幼鸟会把自己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物当作妈妈,并学习和模仿对方的所有行为。也就是雏鸟情结(玄幻啦肯定有一些私设,不科学的地方不用太较真,这里也不是认成妈妈!大家懂这个意思就行哈~ 第35章 二合一   凌晨一点, 夜黑风高。   朦胧月色下,一抹身影飞檐走壁,快到几乎不可捉摸。   最后见残影一闪, 消失于某个巷子深处。   走出来的原泊逐,看上去只是个玩得忘了回家时间的普通少年。   夜风料峭,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短袖,步伐缓慢地往自家小区走去。   倒不是不想打车,主要是这个时间点, 车比较少。   也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想散个步,吹吹风。   总之原泊逐就是这样回来了。   巧合不期而遇。   他在小区楼下, 遇到了正在抽烟的原栖风。   兄弟俩无声对望了一眼。   “操。”   原栖风掐了烟, 左右看了一眼, 然后快步朝他走来, 满脸警惕地说:   “你这个点才回来?怎么没穿外套啊!”   他自己脑子都懵了,低骂一声, 又道:“唉我去, 不是,原挽姣没告诉你今天——咳, 最近外面到处是杀人犯抢劫犯纵火犯你知不知道?凌晨一点,一点啊!臭小子, 别以为你十八岁了就能胡作非为!”   原泊逐静静等他说完,反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回家。”   原栖风直接被拿捏了要害,刚才的理直气壮转瞬虚弱,眼神左顾右盼, 最后找了个借口:“怕爸妈睡了, 吵醒他们。”   “他们睡觉很沉。”   从来不会因为夜里发生的任何事情而被吵醒。   “别管我。”原栖风破罐子破摔。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道:“好。”   然后径直和他擦肩而过, 当真不管他。   原栖风一惊,一种被长大的弟弟抛弃的悲伤袭来,追上去,一把拦住原泊逐的脖子,道:“你是一点儿不在乎你哥的死活是吧!”   原泊逐睨他一眼,倒是没推开。但也没说话。   “嘶……”原栖风灵敏的嗅觉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上上下下嗅了一遍,目光迟疑,似乎有什么要问,但最后却忍住,只说,“下次别玩这么晚了,如果真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你要走?”原泊逐意识到他话里有话。   “稍微,出去小旅个游。”   “多久。”   “我算算啊……”   原栖风装模作样地在那儿掰手指头,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要多久才能处理完。   原栖风之前遭到埋伏,反手杀了几个兽人,明显是自保的行为,却被特殊血种管理局的人提醒,称如果再闹出人命就要把他禁足。导致现在他做事夹手夹脚,不能随性。   商场大火一事,管理局的人终于支棱起来一次,主动找到蛛域。   但蛛域的老板是个笑面虎,表面相当好说话,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管理局不知道对方实力深浅,只能试探,不敢随便动手。   事情陷入僵局,搞得原栖风现在也只能夹着尾巴做狼。   架不能打,人不能杀,好好的一个狼人乖得跟狗一样。   “快了快了。”   原栖风不数日子了,忽然在原泊逐肩上拍了拍,老成持重地说了句,   “今年一过,万事大吉。”   -   原挽姣在客厅等他。   没有开灯,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要不是原泊逐察觉到她的呼吸,没准儿真得被吓一跳。   “阿逐。”   她鬼魅似的幽幽喊了一声。   原泊逐面无表情打开客厅的灯。   “你去见你的‘早恋对象’了吗。”原挽姣问他。   原泊逐什么话都没说,走进屋里后,倒了杯水,仰头喝下。   又听原挽姣哀怨地说了句:“弟大不中留啊!”   原泊逐道:“在同学家复习。”   “我不信。”原挽姣撇嘴,“你那个成绩,复不复习都一样。”   原泊逐看她一会儿,问:“不睡?”   “要睡啊,等到你就睡。”或许是看到原泊逐回家,她松了口气,脸上的黑沉也散去一点,伸了个懒腰,开始啰里啰嗦起来:   “你别以为老姐小题大做,今晚你是没看新闻直播,好几个地方发生抢劫和持刀杀人,特别可怕。凶手到现在还没抓住,阡城正在增派警力,加大治安管理力度,但有些东西,说不好。总之,你别让我们操心,到点就回家,成吗?”   原泊逐没有和她作对,点点头:“知道了。”   原挽姣起身,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走过去递到原泊逐面前:“你把这个拿着。”   原泊逐接过,看了一眼。   心里悄然一滞。   这是巫妖灵。   类似于修仙之人的元神。   巫妖灵是每个巫妖的能量核,将它从体内抽离对巫妖来说并不算难,但他们通常只有在特殊的时候才会这样做——比如需要用巫妖灵保护某个人。   当被守护的人遇到危险,巨大的能量场会从巫妖灵中炸开,形成一道屏障。巫妖的力量有多强,这层保护屏障就有多坚固。   倘若屏障被破,巫妖灵也就受损。   意味着,远在他处的巫妖本人,也会受到同等伤害。   “这是护身符。”原挽姣随口就是一句胡诌,“我跟菩萨求了半天,你最近一定要把它戴在身上,一刻都不能离,知道吗?”   原泊逐半晌没有应。   原挽姣拿这个东西出来,意味着,她觉得最近原泊逐会遇到危险。而这个危险的来源,她认定了是她预言里看见的那一幕。   原泊逐虽然无法得知她的预言,但大概知道原挽姣把事情想得严重了。   再怎样,也不需要用原挽姣的巫妖灵来——   “哇啊……”原挽姣打了个哈欠。   原泊逐站在原地,掌心放着巫妖的“元神”。   这本该凝重的氛围,却因为原挽姣的一个哈欠而变了味,   她拍拍原泊逐的肩,说:“我先去睡了,你明天不是还要考试?早点休息。”   原泊逐看她转身,忽然喊了一声:“姐。”   “啊?”原挽姣回头看他。   原泊逐把巫妖灵握在手里,抬眼,望向原挽姣,道:“没事,晚安。”   “晚安晚安。”原挽姣摆摆手,走回了房间。   -   原泊逐盘腿坐在床上。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很少在什么事情上面动真格。因为不确定自己从异世界带来的力量,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多数时候,能克制则克制。   克制不了的时候,就避开人。   这应该是原泊逐第一次,主动地使用他过去的法力。   巫妖灵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元神,和原泊逐知道的三魂七魄也有区别,他只能做一个尝试——通过巫妖灵,与原挽姣的共魂。   成功的话,他就可以看到原挽姣的所有记忆,也能看到原挽姣的预言。   原挽姣和这一家的其他人不同,她的预言有时候甚至比原泊逐所知的原文剧情信息还有效——因为原文的主线剧情发生在很多年以后,而原挽姣的占卜就发生在当下。   了解这些信息,也许可以避开,原挽姣和原栖风将死的未来。   *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原泊逐吐出一口浊气。   睁眼,目色里的幽暗渐渐褪去。   他下了床,忽然摸出一张纸,拿笔在上面记下了一些信息。   蛛域易主,赤地复生,动乱爆发,末日将至。   林双徊。   死亡。   写到最后一笔,他眼睑微眯,稍一用力,笔尖折断,一滩墨水洇湿那个名字。   这些从原挽姣巫妖灵里共魂而来的,残缺不全的记忆,以及预言的片段,竟然都和未来十年的主线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   包括如今蛛域的老板,Satan。   其实在十年后的主线剧情里,根本没有任何关于Satan的描写。   原泊逐也是在十六岁那年才知道他的存在。   但Satan在这个故事中有一个很清晰的作用——在未来大反派黑化要消灭全人类以前,Satan替他管理了蛛域很多年,且为大反派提前培养出了一群拥有造反之心的稀有种群体。   细数种种,却只有林双徊的存在,毫无头绪。   按照蛛域现在对林双徊的寻找力度,他不应该是个完全没有意义的角色。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弟弟,起床了吗?”   敲门声忽然响起,柊舒在门外说话。   “要迟到了哦。”   原泊逐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他平时的起床时间。   他的指尖在纸上随意一抹,所有的字迹全部成了一滩融化的墨。   今天的原家依然热闹。   虽然原栖风没回来,但原挽姣和柊舒聊八卦聊得非常起劲。   晨间新闻也不甘示弱地充当背景音。上面放着这两天的各种乱象,告诉居民近日不宜夜间出行。网上当然一片骂声,人心惶惶。但新闻主播努力作出“事情仍在掌控中”的淡定模样,念着新闻稿。   原挽姣吃了一口包子,看到原泊逐背上了书包,又没忍住提醒了句:“今天早点回来啊!”   柊舒也说:“弟弟,害怕的话就让爸爸送你。”   原纪朗抬头看着原泊逐,等他回话。   原泊逐说:“没事,今天放学早。”   柊舒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原挽姣自信地拍拍她的手背,说:“妈妈,没事儿。不用担心。”   柊舒迷茫地看着她。   等原泊逐走出门了,柊舒忍不住问:“姐姐,你算到什么了?”   原挽姣摇头,笑道:“没算到什么,只是,我可以保证,弟弟不会有危险的。”   爸妈半信半疑,最后还是没有追问。怕原挽姣一来兴致,拉着他们又要算卦。   吃完饭,原挽姣回到房间准备化个妆。   她懒懒扭了扭腰,坐到梳妆台前。   有了巫妖灵,原泊逐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她都能马上知道。虽然可能冒险了些,但这样不仅可以保护弟弟,更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去现场。   原挽姣长舒一口气,手揣进兜里摸手机。   然后就愣住了。   她的巫妖灵……啊不,她给原泊逐的护身符,怎么又回到自己兜里了?!   *   “同学们,月考结束了,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班会。”   班主任站到讲桌前,对全班讲了一些心里话,祝福考得好的学生在新的班级能够再接再厉,也安慰这次发挥失常的同学不要气馁,即便留在本班,也是有机会在高考前重新振作起来变成黑马的。   讲桌下的同学们默不作声地听着。   有几个同学在拿草稿纸算分,猜测自己会分到哪个班,不过多数人已经自暴自弃了。   原泊逐如老僧入定,古井无波。   他非常确定,自己的分数不会离开七班。   稳定的班级和稳定的同学,能给他稳定的高三生活带来稳定的结果。   班主任发表完讲话后,补充了一句:“那现在大家都留下来做个大扫除吧,算是咱们的最后一次班级活动了。”   后排几个男生发出幽怨的叹气。   “叫什么叫,你们几个是最不应该抱怨的!就你们那个成绩稳稳当当留在我们班,打扫卫生都是在为你们服务!”   虽然不是在说原泊逐,但原泊逐总觉得,自己也成了那个受益人。   他很自觉的,积极地响应了班主任的号召。一点没有怨言地开始了大扫除。   全班性质的做卫生,一般会越搞越乱。   大家搬个凳子都能磨蹭半小时。   一般折腾着,一边还聊了起来。   “你们有听看市奇谭的那个频道吗?就是每次都解说一些离奇诡异的案件,揭露超自然现象的那个节目。”   “我知道我知道!昨晚我看它看到凌晨三点!”   “是不是又在说稀有血种的事?好像这次是真的……有人拍到了兽人变身的视频!但是被平台连夜删掉了”   “删掉就是欲盖弥彰!如果是假的,应该直接用官方频道辟谣啊!”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反正我现在是持观望态度。”   秦睿突然从中间穿过,冷不丁说了句:“你们真是傻得可爱!现在的科技,视频造假多正常?那些谣言就是搞你们的心态。怎么不想想如果你自己是稀有血种,你会干什么?那不早八百年就拿着大喇叭喊‘我牛逼我有超能力’了,还等着别人去偷拍呢?”   有人被他的说法逗笑,但也有人不赞同。   “如果我是稀有血种,我肯定害怕别人把我当怪物。”   大家胡侃半天,最后谁也没有得出结论。   秦睿还是固执己见,说:“反正打死我我都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超能力。我看谁来打我的脸。”   他仍然在班上有一定的人气,大家不好反驳他。   之前的两个小跟班还出声附和:“是啊是啊,这点上,我和秦少就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觉得,相信什么稀有血种的人都是迷信!”   大家耸耸肩,不想理会这些狗腿子,四散找活儿做卫生活动去了。   狗腿子一号贴到秦睿左边问:“秦少,那个面试你还去吗?这周六是吧,我们陪你?”   狗腿子二号嘿嘿一笑,蹭到右边,道:“秦少,你知不知道最近涞达新出了一款游戏机,只要六千块钱呢……”   要是平时,秦睿就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给他们一人赏一台游戏机。   但现在不同了。   他已经认清了这些人的本质。   钱可以随便买来他们的追随,秦睿也不那么稀罕。   他仰着下巴,哼了一声,道:“用不着你俩,我找到人陪我去了。”   俩跟班一愣,相视一眼,然后问:“秦少,谁啊?”   最近班上缺钱花的就他俩,还能有谁抢活儿?   “我找原泊逐。”秦睿得意洋洋地说出个名字。   两人都思考了一下,才问:“我们班的?”   秦睿翻了个白眼,给他们指了一下正在擦窗台的原泊逐,道:“就是他啊!”   “哦哦!他啊!”   这下,两人更不理解了:“你找他干嘛?你是去面试模特,找个呆瓜当助理,一点不机警,到时候有点什么事儿他都不知道临场应变,哪儿有我们俩称心呐!”   莫名的,秦睿觉得有点儿牙酸。   他以前怎么不觉得,身边这两人说个话跟皇帝身旁的小太监似的……   “走开点,我瞧着他比你俩都靠谱。我就要他陪我去!”   意外的是,两个狗腿子倒也不勉强,只露出不屑的嗤笑,相互递了个讽刺的眼神,然后对秦睿道:“行,行,那你带着他去吧。他可能确实比我们缺钱。”   “呸!”   秦睿冲他俩啐了一口,“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泊逐陪我去,是纯仗义!你们懂个屁!”   说完,他就大步昂扬,走向原泊逐。   然后哥俩好地揽住原泊逐的肩。   在原泊逐蹙眉要推开他的时候,秦睿小声求了句:“别别别,后面有人看着呢。不能让他们知道连你都拒绝了我啊!……给个面子,求你了啊原哥!”   原泊逐默了片刻,叹气,最终没有推开他。   但是借着擦窗户的动作,稍微和秦睿拉开了距离。   身后的几个同学小声议论着,说秦睿找原泊逐当朋友,属实是落魄了。又说原泊逐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来大运发大财了。   这舌根嚼着嚼着就变了味,最后已经演变成“原泊逐是秦睿跟班”“当不了几天就会被踹的”。   秦睿实在是无语。   他以前真没觉得自己混得这么惨,甚至没人相信他会跟人交上朋友。   “原泊逐,你没忘吧?明儿陪我去面试。这可是我拿小道消息跟你换的,不能食言。”秦睿说,“话说,我还没加你好友是吧?先加一个。”   原泊逐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秦睿这件事,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就认定了要他去。   原泊逐擦完窗,想无视秦睿,结果去厕所洗抹布的时候,秦睿又跟了过来。   “我这海口都夸出去了,要真让人觉得我交不到朋友,多丢人啊!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秦睿这纨绔子弟当的多少有些惭愧,日常除了撒钱,没有一件事儿是像个少爷的。   求爷爷告奶奶的话他是一点儿不矜持,张口就来。   “原大哥,原兄弟,你吱个声儿?啊?”   原泊逐洗完抹布,实在被他烦得不行,无奈地回了句:“地址。”   “什么地址?”秦睿还没反应过来。   “面试地址。”   “哦哦哦!在写阳大厦!城南中心大道那边!”   秦睿也不知掉自己为什么激动,明明原泊逐就是班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同学罢了,就算和这样的人交上朋友,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   但秦睿就是止不住的乐:“我派车去接你呗,你给我说你家地址就行。”   “不用。”   原泊逐记下了明天的时间地点,回到教室,背上书包自己离开了。   秦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地纠结着:那我明天要给他发个大红包吗?那会不会玷污这纯洁的友情?但原泊逐似乎对他也没有友情啊?   -   原泊逐今天也没有当一个听话的好弟弟。   他放学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林双徊的住处。   没办法,他在林双徊家下的结界还没有消除。   万一林双徊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出不了家门,那也是件麻烦事儿。   路过粥店的时候,原泊逐打包了一份蔬菜粥。   没办法,如果林双徊完全不进食,异能也可能失控。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想了想,要不要敲门。   这门半开着,敲不敲都没影响。主要是试探林双徊醒没醒。   敲了,没人应。没醒。   原泊逐走了进去。   床上的林双徊还和昨晚他走的时候一样,睡得很安稳——脑袋也像昨晚时一样,深深埋进一件黑色外套里。   那是原泊逐的衣服。   没办法,昨晚林双徊一定要他抱着才肯睡觉。   好不容易等他睡着,把人放到床上,立刻又惊醒,钻进怀里,不肯离开。   原泊逐最后只能留下外套,林双徊把带有他气息的衣服当作他本人,抱得死死的,一下就安分了。   粥还热着,原泊逐打算叫醒林双徊。   但他喊了几声,对方都没回应,应该是陷入了比梦境更深一层的意识中。   但林双徊两天没进食,这很危险。   原泊逐想了想,忽然伸手,把林双徊怀里的那件外套拽走了。   林双徊几乎是瞬间睁了眼,茫然无措地抬头看着他。   原泊逐刚开口,一个“吃”字还没说完整,林双徊咻的一下飞到他身上。   挂住了。   原泊逐:“……”   “阿逐阿逐,终于到你了。”   林双徊没头没尾地说,“今天睡得不踏实,一会儿梦到这个,一会儿梦到那个。要梦到你还得碰运气。”   于是原泊逐得以知道,林双徊把他当梦了。   “我刚才飞了,你看到了吗?我的翅膀漂不漂亮?”   林双徊的心里应该仍然处在梦境状态,说话语无伦次,没有前因后果。   原泊逐不用应他,只要听着就行。   “阿逐阿逐阿逐……”   还是得应。   原泊逐淡淡道:“嗯。”   “你是梦吧?”   “嗯。”   林双徊慢腾腾地扶着原泊逐的肩膀,忽然把额头贴在他的额间,问:“梦醒了你还在吗?”   “不在。”   “哦……”林双徊有点失望,但好像又很能接受,“那我再睡会儿,你先不要走。”   “吃饭。”   “我不能吃饭,要吃别的。”   “什么?”   林双徊说:“虫吧。”   原泊逐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觉得林双徊如果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应该表情比他还要难受些。   陪林双徊折腾了一会儿,再次用衣服代替了自己,把林双徊塞进被窝。   原泊逐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环境。   温度有明显的下降,能量波动趋于平缓。   原泊逐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恢复到他没来的样子。   再走进卧室,检查了一下林双徊的高烧有没有退。   比昨天好多了。   大概今晚一过,就会稳定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可以离开。   这时林双徊在床上轻声嘟囔了一句:“不会传染吧?”   原泊逐看了一眼,不知道他又梦到了什么。   下一刻,林双徊睁开眼,狡黠的目光看向他,很小声地说了句话。   连原泊逐都没有听清。   只能俯身,靠近些,再听他说话。   “梦里应该不会传染的。”   林双徊念念有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   在原泊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双徊忽然伸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仰起头。   在原泊逐嘴上亲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缩回被子里,念咒般重复着:“嗯,没事,梦里是不会传染的。”   原泊逐在原地站了了将近三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他的身体异于常人,不管梦里梦外,林双徊都不可能把高烧传染给原泊逐。   但现在不是传不传染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回:梦里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吧?(无辜脸。   圆:没办法,自己挖的坑。 第36章   林双徊是在半夜三点醒来的。   彻底的醒来。   他的高烧已经退去, 但浑身骨头酸软无力,关节处总有种抻不开的局促。   大概是躺了太久了,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就走出客厅去,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新的矿泉水,拧开盖儿就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冷水刺激下,脑子开始逐渐找回理智。   某个画面窜出来,吓了林双徊一跳。   他顿时被水呛了好几口, 咳得眼睛都红了,最后撑在墙边, 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缓缓直起身。   他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过了有十几分钟, 那种令人头皮发麻手脚发软的窒息感才逐渐褪去。   林双徊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几个深呼吸后, 他抬头环顾四周。   沙发上的校服还在,很好。   茶几上的书本仍然凌乱, 很好。   厨房里没有用过的烧水壶和打碎的玻璃杯, 很好。   整个屋子没有原泊逐这个人,很好。   是梦。   没问题。   林双徊自信满满地点点头。   既然是梦, 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就算他缠着原泊逐一定要抱着他睡觉,就算他连告白都还没做过就亲了人——那也没关系, 反正都是梦。   但莫名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有那么一瞬,林双徊还是希望它真的发生过。   他叹了一声气, 回味着自己的梦, 然后昂首挺胸地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洗掉一身黏糊糊的汗, 神清气爽。   林双徊站在镜子前开始审视自己。   他知道, 这一次的高烧不太一样。   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具体是什么变了,林双徊还不能确定,细说起来大概就是:他觉得自己变轻了,走路更快了,视线变得清晰,听力也更好了。   但这些都是很细微的变化,如果林双徊自己不说,别人就不会发现。   而头发和指甲莫名其妙地又长长了不少,这就需要林双徊稍微整理一下。   “嘶……”林双徊盯着镜子,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然后猛地凑近一看。   该死,他的眼睫毛掉色了。   他又黑又长的眼睫毛现在变成了一片金红——字面意思,又金又红,他也不知道这诡异的颜色还能有什么叫法。   拔了吧。   林双徊想。   再次面对自己的改变,他的情绪非常稳定。   和周遭的空气温度一样稳定。   不知道是因为接受了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还是因为,梦里的饲养员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林双徊已经不那么害怕看见自己的异样。   他真的开始寻找镊子,打算拔掉自己的眼睫毛。   反正只要他在走出这个屋子的时候,变得和平时没有区别,那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秘密。   林双徊已经想好了,能瞒一天是一天。瞒到无法再瞒的时候就破罐子破摔。   这和他过去的生活没什么差别。   走一步看一步,走到无路可走了就原地躺下。   这世界无法让一个本就对未来不抱希望的人,再次失望。   镊子,剪刀,准备完毕。   林双徊把它们拿在手里,却在转身要走出卧室的瞬间,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   他脖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到了床的方向,看过去。   一件黑色外套。   林双徊对自己的衣柜有什么衣服一清二楚。   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一件,这么,款式单调,颜色单调,又尺码过大的外套。   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   短短几分钟,林双徊的心情经历了一个过山车般的起伏。   他放下剪刀和镊子。   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自己现在应该感到紧张或者惊慌。   但都没有。   下意识抬手抵住唇角,似乎在认真回味某种触觉。随后,林双徊笑了起来。   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   04:12   【木又回】:原同学,我家里好像遭贼了。[害怕. jpg]   【木又回】:贼偷了我一个玻璃杯,我要不要报警啊?   05:30   【木又回】:原同学,我睡不着。   【木又回】:可能是因为降温了,睡着有点冷。   【木又回】:[自拍][自拍]   【木又回】:还好身上这件外套穿着暖和,不过我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买的了。好奇怪呀。   06:04   【木又回】:天亮了,原同学。   【木又回】:祝你今天好。   -   “弟弟,今天是周末,你这么早就起来洗澡啦?”   柊舒起来做晨间美容,敷着面膜,看到原泊逐从浴室出来,刚想问他今天是不是要出门。   在看到原泊逐满脸水珠的样子后,吓了一跳:“哎呀,你头发都不吹啊。来,擦擦脸。”   她赶紧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原泊逐。   原泊逐面色淡淡,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线。   接过纸,没用。   柊舒走进浴室,取下面膜,想着原泊逐刚洗了澡,就顺手打开热水冲洗。   然后就被冷了一激灵。   她大喊:“天啦,弟弟,你刚才洗的冷水澡啊!”   原泊逐没应声,回了卧室。   冷水使他清醒。   尽管原泊逐的身体并不那么需要睡眠,但这两天连续的通宵达旦,还是会让他觉得头脑比平时更昏沉。   手机被倒扣着放在书桌上,关了静音。   原泊逐看了一眼时间,八点,距离他去写阳大厦陪秦睿面试还有一个小时。   拿外套的时候,原泊逐的手忽然顿住。   衣柜里有很多件与他过去穿着风格不同的外套,柊舒给他按颜色整理好,挂在里面。   全是林双徊那天帮他选的。   原泊逐分明记得自己应该还有一件连帽衫。   他走去门口,问柊舒有没有见过那件衣服。   柊舒非常坦率地告诉他:“见过呀!扔了。”   “……”原泊逐哑口无言。   “你这次买的新衣服那么好看,旧的那些当然就淘汰啦。而且你今年穿去年的衣服,大小都不合适。”   柊舒顿了一下,可疑地看着他,问,“弟弟不想穿新衣服?那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原泊逐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时买的时候只图方便,不想自己再去挑挑拣拣而且还未必通过柊舒的审核。既然林双徊选的尺码合适,那就都拿了。   ……   不是想不想穿的问题。   大概是冷水澡还没把他唤醒,原泊逐的思维陷入了阻塞。   “难道这些衣服是销售员硬塞给你的?如果是这样,妈妈带你去退——”   “不用,没事。”   关上门,重新面对一排新衣服。   原泊逐默了一会儿,也没再挑拣,随手拿了一件套上。   古怪的感觉爬上心头。   他拿起手机,却没看,直接出门了。   -   阡城很大,最早其实是四个城市合并在一起的联合区域,后来交通方便了,行政区域重新划分,阡城就成了一个新城。   也正因如此,阡城东西南北四个城区,仍旧保留着不同的文化习俗,和城市风貌。   城南是四个城区里发展最快的地方。   这里崇尚新潮事物,也招年轻人喜欢。   写阳大厦在市中心,更是热闹繁华,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到处充满了生机。   那个四通星传媒倒是很会找地方,写阳大厦里确实有几家小有名气的艺人公司。   只要在这里蹲的时间够久,遇到三四线小明星和各大平台网红流量的概率很大。   显然,这里属于原泊逐非必要不靠近的地方。   秦睿大概也知道原泊逐并不想陪他来,所以一看到原泊逐,他就拿出了十二分饱满的热情迎了上去。   企图融化原泊逐冰冷的表情。   但那是不可能的。   原泊逐把秦睿揽在肩上的手拨开,只淡淡说:“走吧。”   “你也太冷淡了!”秦睿很少被人这么扫面子,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   可能一开始原泊逐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倒是让秦睿做足了心理准备。   平时被人捧惯了,偶尔遇到拿钱都收买不了的人,秦睿反而新鲜。   “走吧走吧,他们公司在四十四层!”秦睿说出来就蹙了眉,道,“什么破楼层,也不选个吉利点的数儿。”   原泊逐跟着他走进大楼正厅,在前台做了登记,往电梯走。   这一路还遇到不少看起来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女生。   巧的是,大家都去四十四层。   四通星传媒公司包揽了三层楼,整个四十四楼都用来进行今天的面试,阵仗极其之大。   秦睿填好了资料,才知道,今天一共有九十多名受试者,他排第十八。   原泊逐虽然不了解一些面试骗局,但至少观察力比秦睿强。他依稀觉得不对劲。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暂未可知。   他陪秦睿去了等候区,这里有十多个人都在排队。   无论男女,都是年纪轻轻,外形优秀。倒确实有那么几分像明星苗子。   原泊逐下意识看了一眼秦睿。   他觉得秦睿应该没什么优势。   秦睿身高179,明年应该能窜到180,但与旁边一群高挑的男孩儿比就相形见绌。   他五官周正,鼻梁高挺,打扮一下算得上是俊俏,但如果上镜,就没什么优势。略显普通。   原泊逐想,如果这个面试不是骗局,那秦睿就应该会被刷下来。   但秦睿通过了。   他在十几个比他帅比他高比他上镜的受试者当中,竟然成为了唯一一个进入复试的人。   在他们被一个自称艺人经纪人的男人带上楼以前,原泊逐按住了秦睿的肩。   秦睿正满脸兴奋地准备迎接自己的复试:“怎么了?你想上厕所?”   原泊逐不想上厕所。   但他点了头。   然后带着秦睿去了洗手间。   “原来你喜欢像女生一样结伴上厕所啊!”秦睿惊讶地说。   原泊逐撩起眼皮,言简意赅:“面试有问题。”   秦睿不解:“怎么会有问题呢?他们简直不要太有眼光了,从一堆人里面就选中我一个!”   “所以有问题。”原泊逐道。   秦睿先是一愣,随后震惊无比,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原泊逐,浑身都在颤抖:“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原泊逐很诚实:“如果是正规面试,刚才有几个人比你更适合。”   “你根本不懂!”秦睿嘴巴一歪,   “他们说我有气场,说我不畏惧镜头,特别有明星范儿。还说我,我,我……长得特别像小奶狗!我就是因为有特色,才被选上的!”   原泊逐看他一眼,不理解,为什么被人说成狗,秦睿还自鸣得意。   “你等我复试完就知道了,这就是一家正规的公司,他们就是认可了我的优秀。”   “随你。”原泊逐说,“我走了。”   没想到,秦睿忽然叹了一生气,拦住了他的去路。   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地说了句:   “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质疑我的人。准备好迎接我的怒火了吗——”   原泊逐:“……”   他伸手捏住秦睿手臂上的某个穴位。   秦睿登时五官皱起,嗷呜一声让出了位置。   原泊逐头也不回地走。   秦睿在他身后喊了句:“喂喂喂,说真的啊!你再等我一会儿,成吗?我很需要知道这次的面试结果。”   原泊逐停下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秦睿不缺钱,这次面试对他而言应该可有可无。   忽然,秦睿脸上的吊儿郎当卸下,严肃地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很多人都像你一样觉得我不行。成绩普通,性格又烂,除了钱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们总说‘秦睿你是最棒的’,但我问,我到底哪里棒?他们就不说话了。妈的……都以为我傻吗?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好赖话吗?我就是……就是懒得去计较。”   原泊逐不想在一家公司的洗手间里,听秦睿的倾诉。   但秦睿罕见地认真,他竟然没有打断。   “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妈改嫁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我爸更离谱,他满星系地飞,从我出生以后,我只在视频里见过他。”   “但是我并不委屈,因为他们给了我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秦睿嗤笑一声,自嘲道,“我太早就拥有一切。”   “所以?”原泊逐问。   “唉……可能你很难理解吧,钱虽然能解决烦恼,但未必能带来满足。我总觉得我的生活越充实,我的灵魂就越空虚。”   “这和今天的面试有什么关系?”   “这家公司认可了我啊!”秦睿简直要跳脚了:   “他们在不知道我一年生活费就能收购他们的情况下,选择了我!还给我开出一个月五千块的高薪。啊,我的灵魂前所未有的满足。你能懂吗?”   “不懂。”   原泊逐还是打算走。   秦睿咬咬牙,伸手按住原泊逐的肩,说了句:“我坦白,我就是缺爱。我从小没有被父母关注,所以长大了我就想要当明星当网红,拥有很多粉丝,我想要被很多人关注,被很多人爱!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   -   半小时后,秦睿复试结束,带着原泊逐往经纪人办公室走。   原泊逐不得不承认……   这竟然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面试。   秦睿没有被绑架,诈骗,或者关进小黑屋抽血割肾——这是刚才等待的时间里,原泊逐在网上查到的。   复试通过后,秦睿雄赳赳气昂昂,尾巴翘到天上去。   原泊逐沉默地跟着他走。   也许,是因为看多了原挽姣的预言,导致原泊逐真的想多了。   也许,这家公司就是看中了秦睿的……气场。   “小秦,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以前看中的人现在已经是千万级别的大网红了。”   那个叫汤哥的经纪人一边走,一边老神在在地说,   “今天来的那么多人你也看到了,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可是,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有灵气!”   “你也太会夸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有灵气。”秦睿红着脸挠挠头,道,“那今天有多少人通过面试啊?”   “就你一个。”   “啊?!”   秦睿显然也很惊讶。   他虽然觉得被认可是一种满足,但也不代表他完全不思考。   那么多受试者,只有他一个人进来了,这是不是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但汤哥还在跟他畅谈未来:“虽然现在工资一个月只有五千,但你的能力不会局限于此……小秦,你在听我说话吗?”   “哦哦,在。”秦睿古怪地皱了皱眉。   他们聊着,原泊逐却看向了一旁。   四十五楼的中央办公区域,有五十多个工位,每个位置都坐了人。   看上去的确很正规。   只是,太安静了。   五十个人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竟然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不聊天尚可以理解为在认真工作。   可是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秦睿和经纪人汤哥的聊天成了这里唯一的声音。   原泊逐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   果然不对劲。   这些人,连呼吸和心跳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徊儿(穿上老公外套)(激情摆拍)(自信发送)(彻底疯狂):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第37章 (加更)   走进办公室以后, 汤哥把门关上。   给秦睿倒了杯水。   他看了眼原泊逐,问:“你要吗?”   语气敷衍中带着些不屑,边问就边走向办公桌, 显然也没打算真的给原泊逐倒水。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也没应声。   他的注意力放在玻璃门外的办公区。   虽然知道情况不对,但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   是面试有问题?还是整家公司都有问题?一群人只挑出秦睿的目的是什么?   几分钟后,原泊逐发现,有问题, 但不是出在四通星公司本身。   四通星传媒居然真的是家正经公司。   秦睿在初试的时候就该被刷下去的,是经纪人汤哥千挑万选把秦睿选出来。   不是因为秦睿优秀, 而是他眼明手快查到了秦睿的家境。知道签了这个小少爷, 保证不亏本。   汤哥说谎了, 复试的时候其他人都通过了, 只有秦睿被提前叫出来,他以自己名义把秦睿单独留下的, 想跟这个小少爷签个艺人合同先把人留下来。   就算秦睿条件一般,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些当然不是原泊逐推测的。   而是汤哥和秦睿聊着聊着,自己爆出来的——   刚才他们俩不知为何就吵了起来。   先是秦睿叉着腰指着汤哥说:“你这破班我还不乐意上呢, 鼻屎大点儿的公司谁稀罕!”   汤哥就怒不可遏地告诉了秦睿一切,并说:“要不是看你出身好, 能打造个富二代人设,你真以为谁看得起你?!”   原泊逐刚才正在观察外面的情况,压根不知道他们怎么就从畅想未来变成了互相揭短。   直到秦睿走过来,揽住他的肩, 说:“别生气, 不跟他一般见识, 咱们走。”   原泊逐不解。   为什么是秦睿安慰他?   “小小年纪, 气性还挺大!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嘶!我不搭理你你还来劲是吧?行,来,我跟你理论理论!你刚才管他叫‘四眼仔’了吧?你连呛他好几下,人没理你你还说他聋了吧?这他妈就是你们这破公司的素质啊?”   等他们又吵了一轮,原泊逐才明白始末。   在他们进入办公室不久后,秦睿或许是意识到这面试的问题所在,开始询问汤哥为什么选中他。   汤哥肯定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小心思,就猛拍了一阵马屁。可惜马屁拍多了,秦睿就麻木了,仍然觉得几十个人只选他一个很奇怪。   汤哥情急之下,忽然拿秦睿身边的原泊逐来做比较,说秦睿和他的朋友站在一起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原泊逐白长那么高个儿,却没有秦睿有气场,又说原泊逐虽然是个四眼仔但看着没有秦睿聪明。   这么踩着原泊逐捧了秦睿几句。自以为夸得非常到位。   结果秦睿一下就瞪了眼睛。   对秦睿来说,原泊逐是来陪他面试的,是他的朋友,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要和朋友做比较,他只感觉汤哥在挑衅他。   当下也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不是夸他了,开口连怼好几句。   那汤哥也是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这就是个目中无人眼高于顶自恋蠢笨的富二代,想着多夸两句,就能哄秦睿签了那张堪比卖身契的合同。   哪知道,刚才还像个蠢货似的被他忽悠的团团转的秦睿,一听到他对原泊逐指指点点,就炸了,火冒三丈,质问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就吵上了。   原泊逐无言地看着两人,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成了主角。   他伸手拍拍秦睿的肩,在秦睿要再骂人之前,说了声:“走了。”   要在外面的那些“人”发出声音以前,离开这里。   秦睿冲汤哥狠狠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跟着原泊逐要走。   那汤哥竹篮打水不说,还被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心里有气,跟上去先于他们挤出办公室。   “我现在去跟领导报备,把你的资料归档,以后你想进这个圈子就难了,呵。”   虽然是虚张声势,但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秦睿呸了一声,说了句:“谁在乎!”   正待往外走。   原泊逐拉住了他。   “等等。”   在汤哥走出去的那一刻,外面的人抬头了。   汤哥走几步,他们的目光就追随着他走多远。   到了门口,汤哥发现这门锁死了。转头去问自己的同事:“怎么回事儿啊?门坏啦?”   没有人理他。   大概过了几十秒,刚才还雄赳赳的汤哥梗着脖子,几乎同手同脚地从那头,走了回来。   汗水在和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滴落。   汤哥拽了两人一把,把他们带进办公室里面,自己则关上门,面色惨败地走到床边,打开窗户通风。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他猜,汤哥终于意识到问题了。   “你们在这儿坐会儿。”他说着,摸出了手机,准备报警。   结果没有信号。   秦睿看了看汤哥,又看了看外边儿,最后凑到原泊逐耳边,问了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怎么没懂呢?什么情况?”   忽然,玻璃门外的那几十个闷不吭声的“同事”,毫无预兆地集体站了起来。   朝他们靠近。   每一步都走得僵直缓慢。   但目标明确。   汤哥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了下去:“妈妈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秦睿也急了,跑过去质问汤哥。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刚才去开门,发现打不开。我就回头找人……结果,我发现……”   “你发现什么?”   “他们转头看我的时候,只有脖子扭过来,身子,都他妈……没动啊!”   汤哥简直不愿回忆那个画面,“你能想象?他们转了一百八十度过来看我!”   “卧槽不是吧?!你们这破公司还闹鬼啊!”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先叫警察……”   嘭。   咔擦咔擦。   十几个人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外,因为没有路了,所以整个身子贴了上来。   他们还在往前走,身体和玻璃摩擦发出诡异的声音。   报警的手微微颤抖。   几分钟前还在吵架的秦睿和汤哥,在对视一眼后,忽然紧紧抱住了彼此。   “你把老子带过来的,你得负责啊!!”   “我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原泊逐却仍然神色淡淡,他站在离玻璃门最近的地方,视线缓慢扫过那些“人”,心里有了答案。   他转头,看向正在紧紧相拥的两人,问汤哥:“你今天来上班,没发现什么问题?”   汤哥已经在扇自己巴掌了。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梦。   “没有啊!没有问题啊!这些都是艺人助理和运营人员,准点打卡,安静工作——   除了我今天顺走了一个实习生的苹果,她看都没看我一眼,以及中午我在办公室吃螺蛳粉他们竟然没有背地里骂我!”   秦睿大骂:“这他妈就很诡异啊!你这都没发现问题!”   “真正通过复试的那些人在哪里。”原泊逐问。   “楼上,在楼上!”   汤哥完全忘了刚才自己还说过原泊逐眉有气场,不够聪明这类话,现在他只觉得,冷静淡定的原泊逐是唯一的安全来源,有问必答,甚至还乖乖补充道,   “这次面试通过的人不归我管,公司请了个很厉害的什么什么大师,说是要给他们统一培训!”   原泊逐蹙眉。   他再次看向秦睿,问了个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秦睿为什么没有通过。”   秦睿不合时宜地抹泪:“兄弟,谢谢你这个时候为我打抱不平,但现在问题不是这个吧?”   原泊逐没理他,看向汤哥。   汤哥立刻道:“其实我真不清楚!这次面试他们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听说是什么看骨看相很厉害的专家,能一眼瞧出一个孩子有没有红的潜质!他们说行的就留下,他们说不行的就没要——哦哦我想起来了!秦睿比较特殊!”   “怎么特殊?”原泊逐和秦睿竟然同时发问。   汤哥道:“我们的星探是在学校挖的人,也不知道学生的具体年龄。填了资料才知道秦睿已经过了十八岁。他们说满了十八岁就没看头了。”   秦睿:“你们居然有年龄歧视!”   汤哥:“这又不是我规定的!”   他们抱的紧紧的,吵起来了都没分开。   但原泊逐的脸色却沉下。   他第一反应,是satan提到过的,排查各大高校的血脉觉醒情况。   但原泊逐知道,satan不会用这种方式——且不说这样吸引来的学生太少,排查覆盖面积太小。单纯看这个手段,实在费力不讨好。   satan只是为了找一个人。而这家公司的面试,似乎有来者不拒的嫌疑。只要有可能是稀有种的,都想留下。   留下干什么?   原泊逐走到门口,忽然握上门把。   身后两个人哇啊啊大叫起来。   “你别出去啊!!还不知道是闹鬼还是撞邪呢!”   “原泊逐,你你你快回来!”   原泊逐顿了一下,还真的收回了手。   他走向一旁,按下防窥帘。玻璃门外的异常立刻被挡住。   然后他再次走到门口,说了句:“别出来。”   -   原泊逐暂时不能确定这群纸偶出自谁的手——蛛域能够制作纸傀儡的起码有三个人,包括satan。   制作纸偶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自己的力量凭空造出物件。satan就很擅长此道。   一种,就是利用符灵,将活着的物体变成任己所用的傀儡。   纸偶的力量强弱,受制于被附身的主体。   这群天天坐办公室带薪摸鱼的上班族,显然并没有太强的攻击力。   但他们身体没有痛觉,所以通常很缠人,哪怕你把他们的脑袋削下来,他们也还能动弹。   而且纸偶的主人,可以任意附身在某一个纸偶的符灵上,造成目标混乱。   原泊逐最好是在对方发现他们以前,解决掉这些东西。   为了避免自己的力量造成太大的震动,原泊逐很克制地没有使用法力。   他拦住几个纸偶想要攻击他的纸偶,甚至很温柔地没有用力,以免不小心撕碎了他们的身体。   手从这些纸偶的心脏处用力一抓,便扯出一片带血的符灵。   符灵上面附着着稀有种异能的能量场。   如果是普通人这么一抓,不死也要脱层皮。   原泊逐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他的手指像被针扎一样,短暂地疼了一下。   被撕掉符灵的人,痛感恢复,呼吸和心跳也恢复。   但他们的意识暂时还处在昏迷中,捂住胸口倒在地上,梦呓般翻滚着。   开始的十几个还很顺利,但突然撕到某个纸偶的时候,对方猛的睁了眼,露出不似人的青面獠牙,抓住原泊逐的手,翻身一踹。   原泊逐侧身躲了一下。   他知道,纸偶的主人附身了。   对方大概没有预料到在这里还能有个漏网之鱼,藏在几十个傀儡中,警惕的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手上还滴着符灵上带出的血,面无表情站在那里,颇有些冷峻的威慑。   一时,场面死寂。   除了地上的人疼痛的呜咽,没有别的声音。   “巫妖。”原泊逐底声问。   能制作纸偶的稀有种,只有那几个种族。而尤以巫妖最为擅长。   一次性制作这么多纸偶,想必就是他们了。   大概是被猜出身份,对方急了,几十个人的身体就像气球一样飘到了空中。   片刻,他们就围着原泊逐打转。   这其中的某一个傀儡,随时会朝他发出致命一击。   原泊逐无心与他纠缠,忽然抬手捏了个火诀。   指尖燃起一簇火焰。   他一挥手,火星子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飞向每个纸偶的心脏处——   纸偶不会痛。   但他们的主人会。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一个人痛苦的哀嚎。   所谓三昧真火,与寻常火必然不同。   水浇不灭,风吹不熄,越挡越来势汹汹。   一点零星火苗,因为反复拍打,骤然生变,烧得五脏六腑都冒烟。   但原泊逐还是相当克制。   因为纸偶的身体只是一个无辜路人,不能当真把人烧成灰。   把稀有种的巫妖灵逼出来,原泊逐就收回了火。   他看着一团幽暗的烟雾,淡淡说道:“离开这里。”   原泊逐已经差不多弄懂现在的情况了——这个会制作傀儡的巫妖,不知什么时候起,侵占了四通星传媒,利用所谓面试的骗局,吸引一些可能是稀有种的少年人过来。   目的是什么尚不明确,但肯定不是好事。   巫妖灵能够附着巫妖的力量和意识,但无法说话,否则对方恐怕要对原泊逐放些狠话。   只可惜,再狠的话,在绝对强势的对手前也是没有意义的。   原泊逐指尖火势一起,那巫妖灵就咻的一声飞走了。   与此同时,纸偶身上的符灵也全都消失。   原泊逐确认了一下这些人的生命体征,都还活着。   他敛了目光,起身朝关着的办公室走去。   *   蛛域内部,地下海城。   satan对于原挽姣的造访似乎非常开心。他不仅叫了几个陪客,还把自己珍藏已久的那瓶酒拿了出来。   原挽姣是巫妖一族难得的纯血脉女巫。她身上的潜能无比强大。   satan一直希望视原挽姣为神谕的传达者。   虽然原挽姣对此并不受用。   “最近有一些我没见过的巫妖出没在阡城,他们在搞什么?”原挽姣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目光却冷冷盯着satan。   “巫妖是你的族人,你都不清楚,怎么来问我?”satan笑得风度翩翩。   男性巫妖的生育能力等同于没有,所以这么多年来,巫妖通常都是和人类结合,生出半血的巫妖。   像原挽姣这种父母都是强大巫妖的纯血脉啊,几百年来难出一个。   普通巫妖无法通灵,也就不可能进行预言行为。他们只是比普通人的第六感强一点,能猜到一些未来,却不够精准,在人类社会靠招摇撞骗活着。   原挽姣看不上这些同族。   “你要和我打哑迷的话,我就走了。”   放下酒杯,原挽姣还真的直接就站了起来。   satan在她身后叹气,道:“你知道的,血脉不纯的巫妖没有通灵的能力,而且他们的能量核小得像颗松子。为了祭礼,他们需要补充更多的能量。”   “……”原挽姣脸色微变,“祭礼?”   “对。”   satan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想法,“等我找到神鸟一族,我就会按原计划进行复生祭礼。”   “神鸟一族的血脉已经断了很多年。”   “但你的预言告诉我,信仰正在复苏。”   原挽姣面色古怪地沉默了片刻,另起话头,问他:“那和别的巫妖有什么关系?”   “巫妖的能力特殊,多几个帮手对你来说也有好处。”satan满不在乎。   “那你就放任他们去偷刚觉醒的孩子的能量核?!”   “我每天很忙,也管不了那么多事啊。”   原挽姣眯了眯眸子,忽然大步迈到satan跟前,嘭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道:   “satan,我不想再陪你发疯,我……要退出你的计划。”   死寂的几分钟里,长桌上的陪客不敢喘气。   原挽姣和satan沉默看着彼此。   许久后,satan笑了起来。   原挽姣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satan却非常爽快地说:“好啊,那你走吧。”   只是最后沉下声来,慢悠悠加了一句:   “把你的巫妖灵留下就好。”   *   原泊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想过要怎么像里面的人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如果没有使用法力还好,他可以单纯推脱说自己力气大。   但毕竟他动用了三昧真火。   那就只能祈祷秦睿和那个经纪人刚才没有偷看了。   咔哒。   打开门的瞬间,原泊逐眉梢微微扬起。   他少见的错愕。   与里面的秦睿无声望着彼此。   秦睿手里拿着一个花瓶,脚下是晕过去的汤哥。   看到原泊逐走进来,秦睿忽然毫无预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还不等原泊逐问话,秦睿就悲伤欲绝地解释道:   “你他妈的有超能力你早点告诉我啊!我刚才偷看了一眼,差点就控制不住表情管理了!!”   “你说你也真是的,你早跟我说一声,我不就帮你打好掩护了吗!那超能力的事,能随便给人看吗!操啊!这家伙刚才想偷看,我他妈寻思能让你看?!我都还没看清楚呢!我仓啷一下就给他干趴下了……”   “完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不会杀人了吧!你,你的超能力,能不能带我飞啊?咱们跑吧?”   原泊逐扶额。   他被秦睿发现了秘密,理应觉得麻烦。   但不知为何,现在却莫名想笑。 第38章   原泊逐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他和秦睿, 在周六的下午,坐在一家白天营业的威士忌酒馆里。   大概是因为这个时间太刁钻,以至于整个酒馆除了他们就没别的人。   像包场似的, 秦睿拉着他坐在吧台,面前摆了一整排的酒。   原泊逐告诉他:“我不喝酒。”   过去作为修行之人,他需戒酒戒色。   而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原泊逐也没碰过酒。   原纪朗认为,酒会消磨人的意志, 所以他严令禁止在家饮酒。   原栖风有次浑身酒气回家,差点被原纪朗踹出屋子。   作为爸妈唯一的亲骨肉, 原泊逐自小就不碰酒。对酒的唯一印象大概就是酒酿圆子。   秦睿壮烈地摆摆手:“这都是给我自己点的, 你要喝什么跟店长说。”   正在调酒的店长冲原泊逐眨眨眼。   原泊逐只要了杯冰水。   余光看见秦睿仰头连干三杯。   令人咋舌。   原泊逐以为, 是在四通星公司发生的事, 带给了他太大的冲击。   但想想又不应该。   刚才秦睿报警,面对警察的时候相当冷静。   他把原泊逐教他的话告诉警察, 说楼上大会议室被困了一些年轻人。   警察具体问他的时候, 他一点没有紧张,措辞详尽地描述了这个公司闹鬼的事儿, 把他和原泊逐形容成了不小心撞邪的无辜路人,又说这公司里不干不净。   警察当然不信闹鬼这套, 去调监控,结果监控坏了。   秦睿又在旁边说:“你看吧看吧,就是闹鬼。要找和尚来驱邪。”   最终,秦睿靠着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成功地让警察放过了他。   “唉!”   秦睿喝了第五杯, 打了个酒嗝, 沉痛地叹了一声气。   原泊逐看向他。   原以为秦睿会追问他关于“超能力”的事, 然而并没有。   秦睿正悲伤地拿纸巾擤着鼻涕,嘟囔着:“我的面试居然没过,可恶,又是因为钱才选的我。气死我了。”   “……”   原泊逐意识到,可能他有超能力这件事,带给秦睿的冲击还没有面试失败的冲击大。   秦睿是不久前才满的十八岁,但自从他可以自由进出酒馆,基本上每周都会来喝酒。   一杯接一杯,喝到上头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自己除了钱一无所有,一会儿又自鸣得意地说自己有钱就是了不起。   突然,他一拍桌子,恍然大悟般对原泊逐说了句:“难怪了难怪了!”   “什么?”原泊逐把他伸过来的爪子拍开。   秦睿神秘地看了一眼酒馆店长,等对方走到别处,才鬼鬼祟祟地凑到原泊逐耳边,说:“难怪你在学校里不交朋友。”   原泊逐还以为秦睿醉死都不会问他问题。   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儿。   不过,秦睿就算不问,心里肯定会琢磨这件事。   他现在应该也明白了,原泊逐平时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你这么牛逼,肯定看不上那群小兔崽子,不屑于他们交朋友!”   秦睿自信地发表结论。   原泊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原泊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使用法术被看见。   他之所以会跟着秦睿过来,是以防秦睿回过味来,觉得害怕,跑去找警察重新交代事情原委。   原泊逐没有这种经验,但是他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如果按正常的逻辑走,秦睿现在应该逼问他一番。   原泊逐尝试找借口,如果没有说服秦睿,他就点了秦睿的哑穴,把秦睿带去无人的地方。   商量,或者威胁,或者干脆抽了秦睿的一魂一魄,让他直接丧失自己的记忆能力。   这会让秦睿变成废人,但如果秦睿敢向他人揭穿原泊逐的秘密,原泊逐也只能出此下策。   结果心理准备做了半天,秦睿却什么都不问。   原泊逐冷着眼,主动提了一句:“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秦睿醉眼迷蒙地看了看他,忽然啊了一声,道:“有有有!”   原泊逐敛了眉,回看他。   等待秦睿的质询。   忽然,秦睿面色认真地转过来,拉住原泊逐的手——虽然立刻被打开——说了句:   “原哥,咱俩现在怎么说也得是生死之交了吧?你那个那个的事儿,我作为你的好兄弟,我替你瞒着,那你……到时候去学校,也别跟人说我面试没过,成吗?”   原泊逐眨了眨眼,是真的被秦睿的问题给问懵了。   片刻后,在秦睿央求的目光中,原泊逐不知是松了口气又或者是彻底无奈了,叹了声,说:“好。”   *   10:14   【木又回】:原同学,我好饿呀   【木又回】:糟了,我好像没钱吃饭了QAQ   12:49   【木又回】:[图片信息]   【木又回】:嘿嘿,还好冰箱里有点存货。巧克力万岁![抛瓦.jpg]   13:32   【木又回】: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我缺考的事……原同学,你想不想听一个消息?   14:40   【木又回】:阿逐,我去找你吧。   *   原泊逐把喝得烂醉如泥的秦睿,送回了他的豪华大别墅。   秦睿第九遍醉熏熏抱着他大腿立誓:“原哥,以后你就是我哥,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自己好好留着吧!”   第五遍拉着他的衣服高喊:“原哥,我们一起去,打江山!你出超能力,我出钱,我们所向披靡!”   第三遍跪在地上痛哭:“……呜呜呜,我怎么就只有钱啊!我还能不能有点别的用呜呜呜……”   原泊逐最后迫于无奈,点了他的睡穴,把人丢给家里的几个保姆,自己走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这一天竟然折腾掉一大半。   原泊逐还想着回去休息休息,然而一种祸不单行的咒似乎又在他身上应验了。   他看到了小区楼下花坛处坐着的林双徊。   所幸,他及时退开了。   林双徊没能看到他。   可是林双徊来这里干什么?   原泊逐的第一反应是摸出手机,但他顿了顿,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从昨晚开始,他就没有再看林双徊的消息。   唇舌有种不适的干燥。   原泊逐调头走到附近的超市,买了瓶水。   然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放空。   看不见,就当不知道。   看见了,但及时躲掉,也可以当不知道。   是了,这很符合原泊逐的一贯原则。   他避开林双徊,就像避开其他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原泊逐正撑着额头看着天际线。   他总是平直淡漠的唇线忽而抿紧。   随即又意识到,林双徊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接起来才知道是原挽姣,她声音有些疲惫,似乎刚睡醒。   “老弟,回家了吗?”   原泊逐说:“快了。”   “嗯嗯,那就好。”她说着,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捂着听筒咳嗽了一下,又说,“别在外面瞎转悠,听姐姐的话哈。”   原泊逐的目光落在某个方向,看上去在发呆,其实是他在集中耳力,辨别原挽姣那边的声音。   海风。   涨潮的浪。   偶尔飞过的鸥鸣。   原挽姣应该刚从蛛域出来。   “今晚煮火锅吧,趁原栖风不在,咱们吃点好的。”   原泊逐默了片刻,道:“好。”   *   15:03   【木又回】:原同学,我在你家楼下诶[跳跳.jpg]   【木又回】:我等你到三点半吧,如果你没有回消息,我就去敲门,好吗?   15:31   【木又回】:那就等到四点吧![转圈圈.jpg]   16:01   【木又回】:好吧,我骗你的。我没去你家,嘿嘿~   16:03   【木又回】:其实是我找了个兼职,老板说六点以后去面试,我还是第一次自己找工作,有点紧张,想问问原同学,能不能陪我去~   17:21   【木又回】:我去面试啦!祝我成功   *   挂了原挽姣电话后,原泊逐不小心看到了那一大串的未读消息。   原本想要继续奉行视而不见的准则,却忽然看到最后一条消息。   面试?   面试什么?去哪里面试?   他目色忽而一沉,从椅子上站起身。   快步走出路口。   小区楼下已经没有了林双徊的身影。   那一瞬间,有很多不好的念头袭来。   林双徊是觉醒期中的稀有种,有着连蛛域都觊觎的血脉。   稀有种的能量场不是一般人能够探测到的,但巫妖的灵力特殊,他们有可能歪打正着。   如果发现林双徊的血脉,他们会怎么做?   林双徊的力量还不稳定,他有没有反抗之力?   原泊逐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黑沉。   他其实并不能解答一个问题:他从昨晚到刚才,为什么不肯看林双徊的信息?   但现在显然也没有解答的必要。   17:35   【原泊逐】:在哪里。   -   林双徊在咖啡店门口站得笔直。   他今天背的双肩包。   里面本来只放了一本拿来打发时间的课外书,结果刚才看到旁边有平时常去的连锁书店开的新分店,想着书卡里貌似有余额,没忍住,又跑进去刷了几本书。   这下书包变得死沉。   他背得吃力,但是又不肯进去坐着等。   林双徊两只手不安分地抠着书包带,伸长了脖子望向路口。   他以为原泊逐是坐公交过来,或者是走路——因为这家咖啡馆就在离原泊逐家1.5公里外的大学城。   上次原泊逐连两公里的路都是走回家的,这个距离,想必也不会太着急才对。   结果一辆出租就停在了林双徊跟前。   他看到原泊逐从车上下来,仍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林双徊却总好像能读到一些别的。   比如焦躁,耐心告罄。   林双徊想,完犊子了,原泊逐肯定觉得他发那么多消息,太烦人了,现在要来当面斥责他了。   “你面试咖啡师?”   原泊逐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显然新开的一家咖啡馆。   脸上又有了新的神色。   质疑。   林双徊心里一惊,有种心虚的感觉,揉了揉鼻尖,小声说:“老板说没有经验也可以,他亲自培训,我看日薪挺高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找兼职。”   很奇怪,林双徊在别人面前的从容和洒脱,在原泊逐这儿总有些力不从心。   “走吧。”原泊逐没有为难他。   林双徊紧张兮兮地转过身,刚要开门,忽然觉得背上一轻。   原泊逐把他的书包拎了起来。   他下意识举起手,就让原泊逐拿走了书包。   愣了一下的工夫,原泊逐已经推开了门,看他发呆,唤了声:“不走?”   “走的。”   林双徊莫名地觉得嘴巴发干,想舔。   他又反应过来一件事。   原泊逐穿了新衣服。   他给他选的衣服。   一件秋季系列的灰色扎染牛仔外套。   原本是这个系列最简洁的一个款式,但被原泊逐穿出了比模特还好看的挺括随性。   林双徊目光追随着看了好久。   就像一簇羽毛在轻轻挠他的心脏。   有种绵软酥痒的感觉悄然蔓延。   他舔舔唇,脚步轻快地跟着原泊逐走了进去。   -   “小逐哥!”   裴尽望看到原泊逐的时候,两眼放光,他几乎是从吧台翻出来的,整个人激动地冲过来要抱原泊逐。   被原泊逐冷酷地躲开。   原泊逐蹙眉,问:“你的店?”   虽然上次裴尽望说了要开店,但他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还这么巧。   他环顾了一下这家店,因为还没挂营业的牌子,也没开大灯,一个客人都没有,看上去有些冷清。   不过装修已经完备,裴尽望的审美还算不错。温暖简约的风格,整体看上去比之前他们上班的那家咖啡馆看起来要“贵”一些。   裴尽望惊讶道:“什么?难道你不是看到我发了朋友圈,然后过来庆祝我新店开业的吗?!”   原泊逐道:“不是。”   裴尽望的表情经历了几次衰变,最后问他:“那你来这里喝咖啡啊?”   林双徊从原泊逐身后,悄悄探了个脑袋出来,说:“您好,是我来面试。”   裴尽望看看原泊逐,又看看林双徊,笑了:“小逐哥,你要给我推荐人,早说呀,我今天还安排了别的面试,这多不巧——”   “老板。”林双徊笑眯眯站出来,拿出手机指了指屏幕里的聊天框,说,“和你约面试的人就是我。”   “哈?!”裴尽望先是一惊,然后大喜过望,“这不巧了吗?你是小逐哥的朋友啊,那我直接给走后门得了,还面试什么。来来来,签合同吧!”   说着,他就要去拉林双徊的手,一副亲热无比的样子。   原泊逐却伸手拦了一下,没让他牵走林双徊。   “先面试。”原泊逐看了一眼林双徊,又对裴尽望说,“他不会做咖啡。”   “这个情况我知道,没事啦没事啦。”裴尽望非常大气地表示,“我教他啊!”   “……”原泊逐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尽望,一个至今为止连最简单的爱心拉花都做不出来的人,他说他要教林双徊做咖啡。   “我有一点想试试。”   林双徊以为原泊逐不说话,是在怀疑他学不会。   所以他主动请缨,心虚且诚恳地喊了声:“好不好,阿逐?”   五分钟后。   第一次找兼职且第一次做咖啡的林双徊,被第一次当老板且第一次教人做咖啡的裴尽望抓去了吧台。   两个人看上去都跃跃欲试,撸起袖子,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原泊逐把那个笨重的书包放到柜台上,靠在一旁,面无表情盯着他俩。   “你看这个这个二十多万的咖啡机,我听说是比别人家店里的好。”   裴尽望开始给林双徊秀操作,说,“我们先打磨咖啡,拿这个粉碗……哦对了,你知道咖啡的分类吧?就是你知道拿铁是什么,摩卡是什么,浓缩是什么吧?”   林双徊点点头,眼睛里写满了求知,好学,专心致志。   裴尽望从来没有被人用这么真诚的眼光看待过,顿时有种为人师表的感觉了。   “好,来,我教你打磨和萃取。首先呢就是,咖啡豆磨成粉的粗细,会影响咖啡的萃取。”   这句话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原泊逐以为,裴尽望偷偷地恶补了做咖啡的技巧。   然而几分钟后,他站在咖啡机前手忙脚乱起来。   “哎哟我去,这玩意儿怎么烫手啊!这破咖啡机跟我之前用的怎么还不一样!小林,你快帮我接着——唉别别别,别动那个把儿啊!”   林双徊还没碰到,就被裴尽望先吓了一跳,整个人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帮忙还是不帮忙。   他看那个咖啡杯好像就要接满了,就下意识想去接。   手还没挨到,就被原泊逐按住。   “烫。”   原泊逐从旁边拿了隔热手套,递给他,“戴着。”   林双徊点点头,乖乖戴好手套。   裴尽望在那儿研究了半天,自言自语说:“这个机器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咖啡流不出来啊?”   原泊逐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粉太细,萃取不出。”   裴尽望还不死心:“可是浓缩咖啡不就是得磨细吗?”   “掌握好度,你这个已经过了。”   随后,他把裴尽望赶出了操作间。   “那怎么办?现在咖啡师太难找了,我又急着开业,唉。突然就觉得这日子不好过了啊!”   裴尽望拿着手机就开始翻自己的招聘信息,说,“你看,这儿有几个咖啡师,一来就跟我提什么包吃包住,无语了。我这儿是大学城,怎么给他们包吃住?”   老板在前头急得来回踱步,林双徊虽然没有做错什么事,但也总觉得自己没帮上忙。   他有些沮丧。   当然,沮丧也可能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应聘不上这个兼职,不知道明天的午饭在哪里解决。   这时,他忽然就听见身旁的原泊逐轻声问了句:“想学吗?”   林双徊抬头,看着原泊逐。似乎那瞬间没听懂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速度飞快地点头。   原泊逐就走到他旁边,说了句:“我教你。”   声音一如往常低而沉,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淡。   但林双徊总觉得,气温忽然升高。   热得他要化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回:他要教我做咖啡,四舍五入他不讨厌我,四舍五入他好爱我,四舍五入我们明天办婚礼。   圆:嗯? 第39章   令原泊逐有些意外的是, 林双徊学得很快。   无论是打磨萃取还是打奶泡,每个步骤他都记得很清楚。   对于一个初次接触大型咖啡机的新手来说,能够一次就机器记熟还能不失误地做出一杯咖啡, 已经很不错。   连裴尽望都在旁边看呆了,趴在吧台前瞪大了眼,问:“小逐哥,你是有什么独家秘笈没有教我吗?怎么小林第一次打奶泡就打得这么好!”   表层绵密而不厚,拉花丝滑, 一气呵成。   林双徊捧着他的首战成果,两眼放光, 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嗯了一声。认可了林双徊的这杯咖啡。   林双徊就喜滋滋地把杯子放下, 朝拜似的盯着自己刚才拉出的一朵小爱心看。   裴尽望还在等着原泊逐为他解惑, 原泊逐就把目光从林双徊那边收回,说:“你每次蒸汽棒切入的角度不对, 旋转时进了太多空气, 都会影响奶泡质感。”   “可我觉得我是按照你说的做了啊?”裴尽望的求知欲和他的动手能力成反比,“就连转几圈我都是学的你。”   “手不稳。”原泊逐淡淡说。   这些东西, 在之前那个店里,原泊逐就教过他很多次。   但裴尽望属于理论知识丰富, 实践起来就手忙脚乱的类型。蒸汽棒一加热,他就怕,把奶缸离得老远,不敢正视奶泡, 自然也无法掌握好旋转力度。   和他比起来, 林双徊简直是个天才。   这人既不怕烫伤, 也不怕失败, 对于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铭记于心,上手极快。   原泊逐怎么教他就怎么做,几乎一比一复刻对方的所有动作。   不仅仅是做咖啡的姿势,角度,时间,就连原泊逐用刷子扫粉的次数,原泊逐调机器开关用哪根手指也要学。   这种异于常人的超强学习能力,似乎沿袭了他那天无意识的印随方式。   但现在他是清醒的,有理智的,所以他学到的东西更为有效。   原泊逐觉得心情古怪。   在林双徊身上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被重现,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小逐哥,你把所有的技巧交给小林,要花多长时间?”   裴尽望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忽然露出了老奸巨猾的表情,笑眯眯看着原泊逐,“今晚能学全吗?”   不懂压榨前同事的老板不是一个好资本家。   裴尽望用心险恶,原泊逐一眼看破。   “不能。”   原泊逐说着,就在水池洗了洗手,一副撂挑子不干了的样子。   “呀,这就不教啦?这才学会一杯拿铁的嘛,那明天我开业怎么办?小逐哥,救人一命啊~~”   裴尽望一个尾音转三个调。   原泊逐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你可以下周再开业。”   裴尽望抓住他语言的漏洞,来了句:“哦,所以一周的时间,就够你把其他的都教给小林是吧?”   “一周的时间,够你招到专业咖啡师。”原泊逐一点面子不给他。   林双徊听着他俩聊天,一个挖坑,一个死活不往里跳。   他倒像个局外人,一点不怕这咖啡馆营不了业,捧着他的香草拿铁左拍拍,右拍拍。   加个滤镜,往朋友圈一发。   【饲养员手把手教学,小鸟拿铁~】   没过两分钟,下面一群五花八门的评论就出现了。   【许知泷:什么玩意儿?动物园和咖啡馆联动了?[思考.jpg]】   【韩斑斓:你真去兼职啦,牛逼!给我个地址,我去捧场~】   【学生会-xxx:学长做的咖啡吗?真厉害!![崇拜.jpg]】   【于阳恩:徊儿你快回我消息,出大事了!据可靠消息称你要被分到其他班去了!ps:饲养员是谁?】   林双徊一边挨个儿回复,一边竖起耳朵听原泊逐和裴尽望说话。   “小逐哥你有所不知。招服务员简单,招学徒也简单,但要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合得来的咖啡师,不容易啊!且不说技术怎么样,关键还是不确定人品。我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儿,就怕遇到个不老实的,那还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裴尽望抱怨完,就开始疯狂画饼,“我觉得小林就很好,又是你的朋友,我太满意了!我先把他培养出来,从咖啡师到店长,多么完美。”   原泊逐说:“他只是兼职。”   “兼职做得好也可以转全职的啊!”   “他现在高三。”原泊逐提醒裴尽望,“没时间。”   “高考完正好来给我当店长,更完美了!”裴尽望的脑子仿佛只有一根筋,甚至已经开始设想林双徊在这个店里未来十年的职业规划,   “这里有三所大学,除了阡城艺院次了点儿,其他两个都是二本,小林就直接报考其中一所,到时候学业工作两手抓,比同龄人更早掌握自己的人生。你觉得怎么样?”   原泊逐看着他,沉声道:“不怎么样。”   林双徊的成绩在学校里数一数二,就算不去联盟学院,高考也能考个一本。   谁会为了一个咖啡店的兼职而定下自己未来的方向?   裴尽望压根就是在胡言乱语。   原泊逐和裴尽望聊着关于林双徊的事,但作为当事人的林双徊却悄无声息地坐在操作间的角落。   抿了一口自己亲手做的拿铁,拿眼神肆无忌惮正大光明地注视原泊逐——   他觉得原泊逐是个很称职的饲养员。   饲养员会照顾他睡觉,吃饭,拿衣服给他搭窝。   现在,又像个家长一样,帮他和那个画大饼的老板周旋。   林双徊只需要不带脑子地坐在旁边看着。   真有意思。   长这么大以来,林双徊头一次等着别人为他拿主意。他舔了舔嘴唇边带着香草味的甜,继续盯着原泊逐看。   “小林,小林……?”裴尽望喊了林双徊一声。   他没反应。   原泊逐便回过头去,发现林双徊正目不转睛望着他,嘴里小口小口抿着咖啡面上的那层奶泡。   发现他看过去了,林双徊立刻精神抖擞地直起腰。   “小林,你要不要现在自己来做一杯?”裴尽望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两人间来回打了个圈,笑道,“趁着小逐哥还没抛弃咱俩,你让他验收验收教学成果。”   “好啊。”   林双徊放下杯子,舔舔嘴巴,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活。   原泊逐沉吟片刻,没有阻止,只是走出操作间,给他腾了个地儿。   其实他刚才本打算找个托辞就走了。   一开始他以为林双徊会像秦睿遇到的情况一样,所以过来看看。   但现在显然很安全。   裴尽望除了是个不靠谱的老板以外,并不具备任何伤害林双徊的可能。   所以原泊逐也不需要再留下。   他又没投资这家店,没有分红,不拿工资。有什么必要花费时间帮裴尽望培养一个咖啡师?   只是看到林双徊在咖啡机前干劲满满的样子,原泊逐却没有说出扫兴的话。   他和裴尽望站在吧台前,看着林双徊在里面忙碌操作。   裴尽望非常满意,一直在称赞:“你看看小林,比我聪明多了。唉,他压粉的小动作和你一模一样!都喜欢压完弹一下,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呀,这小林,打奶泡的样子也跟你好像啊,瞧瞧他转杯的时候那个小表情,多么冷酷,多么专业。”   “你之前教过他吗?怎么把你的精髓都给学到了!”   裴尽望废话连篇,吵得原泊逐耳朵嗡嗡。   他一句都没理会,只是沉默地看着林双徊,注意林双徊的手,看他有没有按时取杯,有没有危险操作。   这杯咖啡做得很顺利。   林双徊邀功似的捧着杯子,把咖啡推到原泊逐面前。   裴尽望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我们小林,真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好吧,那这杯,望哥就让给小逐了。”   原泊逐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林双徊道:“给他。”   林双徊啊了一声,问:“你不想喝吗?”   “他在面试你,不是我。”原泊逐道。   结果裴尽望补充道:“我已经面试完了!我觉得小林非常符合我的用人标准,随时可以来上班。”   他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所以这杯咖啡,还是你来喝吧,毕竟小林是你的徒弟。”   林双徊也点点头,满怀期待地说:“你喝喝看?”   原泊逐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杯咖啡他不用喝也知道味道。   林双徊能把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细节都学得那么像,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杯咖啡的味道也和他自己做的大同小异。   但看着林双徊眼巴巴的模样,原泊逐还是伸手接过了杯子。   喝了一口,他蹙了眉。   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味道完全不存在。   原泊逐不想这么严格,但这个味道实在不太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咖啡口味。   “太甜了。”他说。   “会吗?”   林双徊双手撑在吧台上,整个人上半身朝他靠过来。   原泊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林双徊的目的。   随即他的手略感一重。   林双徊的唇已经落在在杯子的另一边。   他浅尝了一口,细细回味了一下。然后说:“香草糖浆放多了,我去重做一杯!”   林双徊退回去,重新磨咖啡豆。   他的表情神态动作,一切都很自然。   好像刚才和原泊逐喝了同一杯咖啡,是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如果谁觉得惊讶,那就是谁少见多怪。   等林双徊行云流水地开始了新一杯的制作,原泊逐才缓缓垂了眸,放下杯子。   咔哒一下。   陶瓷杯底落在大理石吧台上。   原泊逐的心跳也在那一瞬间感到轻微的震颤,被不属于他自己的节奏所打断。   “小逐哥,这杯香草拿铁你还喝吗?我记得你不喝太甜的咖啡吧,那我来解决掉。”   裴尽望从旁边伸过去一只手,“我这人见不得食物浪费,尤其还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原材料。”   但不等他碰到杯把,原泊逐就面无表情地挪开了咖啡。   “你等下一杯。”   裴尽望一顿,下意识问了句:“那这杯谁喝啊?”   原泊逐看也没看他:“我喝。”   这时,一直操作流畅不出错的林双徊,忽然被奶缸烫了一下。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忙碌,正在认真地打着奶泡。   嘴角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翘起来。   -   天黑的时候,裴尽望终于和林双徊敲定了兼职的事。   他的咖啡馆明天开始正式营业。   原泊逐和林双徊都朝他露出质疑的目光。   裴尽望看他们那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笑起来,终于告诉他们实情:“其实这家店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有个合伙人。他在这方面很拿手,只是平时太忙,可能不会常来店里。但开业这几天他肯定会过来守着。”   林双徊这才松了口气,和他敲定了最后的事宜。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路灯已经亮起,周围的餐馆和各种店面都亮起了暖黄的光。   大学城的商业圈到这了这个点,最是人多,不少男生女生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显得热闹非凡。   原泊逐和林双徊就显得安静了很多。   向来喜欢主动找话题的林双徊,这次却意外的没有说话,一直沉默地走在原泊逐旁边。   已经七点了,原挽姣说今晚吃火锅,这个时间已经在群里@了原泊逐好几条。   原栖风因为不能回来,急得跳脚,原挽姣就故意拍了几张火锅锅底和食材的照片发给他看。   原泊逐的手机在兜里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忽然,林双徊停下脚步。   那个瞬间,原泊逐也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种可能——要请林双徊一起吃火锅吗?   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毫无可行性的念头。   原泊逐希望林双徊不要再说出让他觉得困扰的话,无论是请他吃饭,还是送他回家,这些林双徊已经用过很多次的理由,只会让原泊逐感到难办。   “谢谢你今天能过来,其实我很想请你一起吃晚饭,但我估计你家里人在等着,所以就不耽误你了。”   林双徊从原泊逐手里接过自己沉重的书包,又说了声,“已经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还有点事,可能得往反方向走。”   他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原泊逐看着他。   但他没有林双徊的本事,不能从完全没有破绽的表情里看出任何问题。   原泊逐就点了头,但没说走。只是望了一下四周,然后说了声:“等我一下。”   林双徊当然愿意等。   原泊逐很少和他进行这种有来有回的对话。   林双徊不仅满怀期待,而且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不敢兴奋得太明显。   几分钟后,原泊逐从一家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纸袋子。   因为时间比较紧,他就没买什么好东西,管饱的汉堡,买了两个,里面还有一个菠萝派,套餐附赠的。   原泊逐把东西递给林双徊。   林双徊呆呆接过。   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不对,他忽然笑了一声,打趣道:“哎呀,你看到我上午发的消息啦?那个是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没钱吃饭呀……”   原泊逐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点点头,说:“那我走了。”   林双徊咬着唇,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看着原泊逐转身过了马路,走到街对面,然后拐弯。   身影彻底消失。   林双徊抱着原泊逐给他买的晚饭,一路走到附近的公园。   这个点,公园没什么人,加上照明不好,大多数人也不往里走。   林双徊就在一个最不起眼的黑乎乎的椅子坐下。   他拆了一个汉堡,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是今天的第一顿。   奇怪的是,他本来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钱花光了不敢找爸爸要,有多委屈。   但热乎乎的一口晚饭吞下肚子,他忽然就觉得心里面酸酸涨涨的。   林双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他这么多年,也不是不委屈。   只是因为以前哭也没人管他,所以就不哭,不服也没人给他公道,所以就顺从。   但现在,有个人能猜到他的缺失,能填补他的空洞。   延迟了许多年的委屈,忽然就涌上心头。   一块汉堡还没吃完,身旁树丛的阴影里忽然簌簌作响。   林双徊刚要涌出来的眼泪,就挂在眼眶。   他眨了眨眼,把那点零星的难过和悲伤都伴着嘴里的汉堡嚼烂了,吞下肚。   面上没什么表情,就像根本没听到旁边的动静。   但那些声音越来越大,从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靠近,到后来干脆就不藏了,直接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走出来。   几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高大壮汉,和一个看起来稍显瘦弱萎靡的男人出现在林双徊面前。   林双徊放下汉堡,好好收起来。   又从袋子里拿出菠萝派。   他喜欢吃甜食。   尤其是原泊逐买的。   但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一只手挥开。   香喷喷甜蜜蜜的菠萝派掉在了地上。   面前的男人道:“上次在商场人太多,叫你跑了,这次你总跑不掉了吧?”   林双徊的目光落在地上,他忽然蹲下身子,想看看他的菠萝派有没有弄脏。   男人的脚就踩上来。   菠萝派死无全尸,林双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二少爷,来聊聊我们的事儿呗?如果不想像上次一样挨揍,这次就听话点。”   “陈靳给了你们多少钱?”林双徊慢腾腾地撑着膝盖站起来。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男人咳嗽了两声。   旁边几个保镖似乎也看不太上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要不是他们都收了陈靳的钱,保镖们不屑于与这种弱鸡为伍。   林双徊说:“知道了,他说你就是什么巫妖,对吧?当年就是你为我算了一卦,说我这辈子天煞孤星,能克死不少人。”   男人没想到林双徊能这么平和地说出这话,倒是有几分惊讶,道:“既然你知道,那就别跑了。我来,也是为了检验一下我当年的预言有没有出差错。”   “万一错了呢?”林双徊冷冷看着他。   “错了那不就最好?听说你已经想回陈家很久了。那就乖乖随我们去检查一下,早点证明你是个普通人不好吗?”   “所以说,你也并不能保证自己当年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林双徊缓慢地垂下眸子。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变轻,公园里风一吹,甚至听不清他的尾音。   那个半血的巫妖却并不在乎林双徊说了什么。   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确认林双徊的血脉。   如果真是个稀有种,那他就要趁林双徊还没完全觉醒前,夺走这个小稀有种的能量核,用来给自己增强通灵之力。   如果林双徊没有任何血脉,就只是个普通人,那么他就按照陈靳吩咐的,把这个没用的弟弟揍一顿,揍得他满地找牙——   至于为什么陈靳这么痛恨自己的弟弟,那不是他们要管的事。   “来吧,让我们护送二少爷一段。”巫妖摆摆手,几个保镖立刻围住了林双徊。   林双徊揉了揉眼睛。   他的眼睫毛没有拔掉,因为一觉醒来,他忽然知道怎么把睫毛的颜色变回去了。   林双徊守护住了自己的眼睫毛。现在它们扑闪扑闪的,有些痒。   旁边不知道谁,伸手推了他一把。   又不知道是谁,不麻烦地说了句:“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林双徊忽然就笑了。   他站直身子,扫视了一下身旁四个保镖,说:“说得对,别浪费时间。”   话音落地,这个没有灯光的公园角落忽然起了风。   秋天,落叶总是扫不完。   被风一卷,全都盘旋在空中。   林双徊就站在那漩涡里,周围一切想要靠近的人和物,全都被挡在外面。   巫妖眼神一变,临时进行占卜,然而灵力不够,时间也来不及——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阵刺眼的光,随后便是身体被撕裂的疼痛。   好像是羽毛,又或者是尖锐细利的刀,一道一道刮在脸上,身体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仿佛真的是为了节约时间,所以连预告也不肯给一个。   疼痛袭遍全身,巫妖和几个保镖撕心裂肺的哀嚎响破长空。   林双徊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地,脸上的表情却很淡——   他或许在有意地模仿他的饲养员。   冷静的,淡漠的,不被任何事情所动摇的样子。   模仿原泊逐的神情,和动作,能让林双徊感到安心。   林双徊忽然抬手,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已经长出了耀眼的光斑,每道纹路都是血的颜色。   他能感觉到力量的流动。   林双徊已经长大了,从完全懵懂,到现在已经可以操控自己的身体。   但背脊仍然没有长出翅膀。   有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在催促他:再快一点长大。   林双徊看着自己的手指,稍一聚拢,身上的力量如有实质般,被握在手里。   他看到刚才还威胁他的那个傲慢巫妖,整倒在地上,痛不欲生地求饶。   “不要,不要杀我!!求你了,不要杀我!我们是同类,我们都是赤地的后人,不要——”   林双徊觉得吵。   于是他一挥手,将一股汹涌的风扇在巫妖身上。   周围的树木也剧烈晃动。   擦啦,擦啦。   巫妖闭嘴了。   那几个保镖浑身是血,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林双徊就看着他们,说:“你们会把这件事告诉陈靳吗?”   他们的身上全是被刮开的血口,只捂着嘴,猛摇头。   林双徊走到他们面前,缓缓蹲下,真诚地望着他们:“我有那么可怕?”   他也才成为这样的怪物不久。   他昨晚还因为害怕拔眼睫毛,而紧张得想吐,今天早上也因为不知道怎么把身上的光斑收回去,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   但现在他已经可以控制这些细小的变化。   林双徊的外表看起来,仍然是个人。   为什么怕他。   “别……别杀我们……”   “我不杀人。”   林双徊叹气,他拍拍他们的肩,说,“至少今天,不杀。”   -   作者有话要说:   林双徊:一个看上去单纯懵懂,实际上八百个心眼子全用来钓老公的小坏蛋。   原泊逐:一个看上去很稳重,实际也稳重,哪怕被撩到点子上还是能面无表情的,稳重的男人。 第40章   原挽姣站在小区门口等他。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门口的自动贩卖机灯箱透出的荧荧白光,打在她脸上,如鬼魅般幽冷。   那双时常精明偶尔刻薄的眼睛, 现在只剩下疲倦。   她穿着单薄的居家羊毛衫,风一吹,凉意就透进衣服里。   原挽姣却好像感受不到这种低温,抬头看见朝她走近的原泊逐,想抬手打个招呼, 但最终没有动。   “怎么下来了。”   原泊逐走到她身前,顺手脱了外套递给她。   原挽姣倒也不推辞, 披上他的衣服, 转身和他肩并肩往小区里走。   “想着你会不会和早恋对象一起回来, 打算突袭来着。”原挽姣说着, 忽然咳嗽了一下。   但很快忍住,佯作无事发生, 问原泊逐:“今天去哪里玩了?”   原泊逐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病了?”   这时,两个人走进电梯, 原挽姣看起来没什么异常,随口道:“可能有点感冒。”   原泊逐嗯了一声, 收回视线。   回家的时候,温暖的灯光和火锅的香气扑面而来。   “可算回来了!”   柊舒看见他们俩就赶紧招手:“快,锅底都开啦!我正在给你们调我的秘制蘸碟!姐姐不要香菜是吧?”   原泊逐走去厨房那边帮忙。   原挽姣无声松了口气,换鞋的时候, 撑在鞋柜上的手不自然地抽搐着。   她的巫妖灵被satan拿走了。   严格的来说, 是被抢走的。   原挽姣作为族群里通灵能力数一数二的强大女巫, 武力值却并不太高。   她能做到很多稀有种做不到的事, 但却无法在一群人中全身而退。   satan只要巫妖灵,没有为难她,原挽姣在和其他稀有种拉扯时受了点伤,不过不算严重。   其实巫妖灵被夺走,暂时对她身体没有太大伤害。否则她之前也不会把巫妖灵做成护身符拿给原泊逐。   问题在于,satan拿到她的巫妖灵,那么她就变得很被动。   因为巫妖灵一旦受损,或是……被其他人作为能量吸取,那么原挽姣也随时可能送命。   其实原挽姣早该知道,satan放任其他巫妖去盗取能量核,现在又夺走她的巫妖灵,显然说明,他早就猜到了她的去意。   或许早就在等着自己说出那句话,然后就有借口与她撕破脸皮。   祭礼,真的会顺利进行吗?   如果satan的计划成功了,人类社会将如何,这个星球乃至全星系,将会如何?   原挽姣一想到这件事,最头疼的,竟然不是操心世界的未来。   她只担心,这个房间里的几个人——   还在为她调制秘制蘸碟的柊舒,正在一边端盘上桌一边三心二意看新闻的原纪朗,以及帮忙切菜摆盘的原泊逐。   赤地的复生,势必会导致人类生存的危机。她的家人,也必然受到牵连。   家人。   原挽姣现在已经能够毫无芥蒂地说出这个词。   她第一年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刚满十八岁。   那时候,原挽姣没有想过自己一待就是十年。   她带着任务而来,表面虚与委蛇,仰装乖巧,内心只觉得,人类真是脆弱又麻烦的存在。   现在,她却和这些当初看不上的人类,成了密不可分的家人。她甚至为了保护他们,和自己的组织作对。   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姐姐快点!”柊舒看她半天没换好鞋,忽然朝她小跑过来,凑到她旁边小声问,“有看到吗?是不是跟人一起回来的?”   原挽姣失笑,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被丢到一边。   她神秘兮兮地对柊舒说:“没看到人,但我瞧他今天穿那么帅,肯定是去约会了。等会儿探探口风。”   柊舒冲她挤眉弄眼,原挽姣点点头。   母女俩悄悄击掌,结盟成功。   -   吃火锅的时候,妈妈和姐姐你一言我一语,企图挖出原泊逐的恋爱史。   原泊逐不为所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她们挖什么坑,总之就是不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弟弟有没有送过人家礼物啊?十月底就是情人节了!”   “阿逐那个木头,我看他压根儿没想过这茬。”   “什么情人节不情人节的,他一个高中生,就算恋爱了也就是一起写写作业,逛逛书店。过什么节。”   原纪朗刚说完,就被柊舒瞋了一眼。   “浪漫是不分年龄的!不管去哪里,做什么,只要是相爱的两个人,就可以过情人节。”   柊舒说完,原纪朗眨巴眨巴眼,没忍住又说了句:“那你儿子要是跟人过情人节夜不归宿,这怎么说?”   柊舒:“……”   她的表情经历了一番快速的变化,最后沉痛地转身,对原泊逐说:“弟弟,你也才刚成年不久,不能……尽量不要夜不归宿,知道吗?”   原泊逐无奈地端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   原挽姣还在一边拱火:“哎呀,爸妈,你们别那么古板。只要对方也成年了,就让他们怎么开心怎么来呗。”   “那怎么行!”原纪朗非常不赞同,“男人,要有责任心,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怎么才能给爱人和家庭最大的安全感。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给人家安稳幸福的生活以前,就不应该犯下不该犯的错!”   柊舒点头:“弟弟,千万不能犯错!”   原挽姣:“谈个恋爱能犯什么错?”   柊舒也挠头:“对啊,爸爸,这个犯错的范围在哪里?”   原纪朗沉吟少许,义正词严对原泊逐道:“在毕业以前,不能睡在同一张床上。”   原挽姣噗嗤一声笑道:“得了吧,就阿逐这个性子,他连跟人牵个手都够呛,还睡一张床?我估计如果有天他夜不归宿,原因没准儿是在帮人家修坏掉的水龙头。”   “噗……”柊舒也笑了起来,但随即就好奇起来,“弟弟如果和人拉小手是什么样的?”   原挽姣和原纪朗都蹙起眉,一副大脑空空的样子。   柊舒又问:“弟弟和人啵啵是什么样的?”   原挽姣和原纪朗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打了个哆嗦,说:“完全想不出来。”   “感觉十年内不会发生这件事了。”原挽姣断言,“阿逐还是先从牵手学起吧。”   一旁的原泊逐好似手滑,竟然不小心把杯子里的饮料打翻。   衣服裤子湿了一片。   他起了身,面色淡淡说:“我去换一下。”   “快去快去。”柊舒催了句,“换下来丢到洗衣机里哦。”   原泊逐嗯了一身,转身走了。   桌子上的三个人还在聊着,畅想原泊逐什么时候敢拉女孩子的小手。   卧室里,原泊逐关了门。   他背靠在门后,忽然就感到胸口发闷。好像有什么亟待发泄的陌生情绪,一直隐隐绰绰压在心底。   但他从未体会过同样的心情,所以不知道如何处理。   最后也只能仰头,呼出一口冗长的叹息。   -   凌晨两点。   原泊逐又没有睡,他坐在书桌前,没开灯,房间黑成一片,面前却摆着纸笔。   几个信息重新被组合在一起。   蛛域,祭礼。   巫妖,能量核。   赤地复生的器皿。   林双徊,未知。   他回忆着从原挽姣巫妖灵共魂中所得到的信息,将它们和今天发生的事串联起来。   原泊逐对于稀有种通过抢夺他人能量核,来提升自己力量的设定的了解,都来自于原文。   一个稀有种身上能量汇聚的地方叫做能量腺,可以通过能量腺调节和控制自身的异能,破坏能量腺就相当于打乱了血脉和人体基因的平衡,造成异能丧失,严重甚至导致死亡。   而能量核不是一个真正的物质。   它是后来演变出来的说法,指在不破坏稀有种能量腺的前提下,完全盗取对方的能量。   无论什么血脉什么异能,被取出来以后都只是一团没有实体的能量场。   任何人都可以把别人的能量核吸收,有一定概率增强自己的能量腺。   但不同血脉的能量核之间,吸收与转化不同。   有可能取走的是一个强大的能量核,吸收到自己身体里却发现根本不能融合,最后被自身血脉化解或排斥。   所以不太会有人冒着得罪全体稀有种的风险,去盗取大概率不能被吸收的能量核。   只有巫妖是个特殊的族群。   他们罕见地与所有属性的血脉都不相斥。   就像原挽姣一样,每个巫妖都能在完全不伤害自身的情况下,取出自己的巫妖灵——一种无限趋近于能量核的存在。   因为这种特殊的能力,他们如果盗取了别人的能量核,就能很轻松地将其吸纳入自己的巫妖灵中,以提升自己通灵的能力。   今天遇到的那个巫妖,堂而皇之在人群最密集的市中心,意图找出觉醒期或刚觉醒不久的稀有种。   原泊逐可以断定,他的目的就是能量核。   但在稀有种社会中,这种行为是非常邪恶与反信仰的。   他们的血脉都出自同一个高维先祖,牺牲同类来壮大自己,是不道德的。   而且巫妖通常不敢得罪其他稀有种。   他们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如果盗取小孩儿的能量核而因此得罪了一整个族群,只有被追着打的份。   原泊逐再次回想了一下今天在四通星的情况。   那个巫妖的灵力很普通。   虽然他能把几十个人的意识抽走,变成纸傀儡,但符灵的附着度很低。   而且后来和原泊逐对战时,也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   排除原泊逐本身优于这个世界的修为之力,也还是能感受出这个巫妖绝非纯血。   既然如此,他还敢明目张胆在市中心大厦里搞出这种动静,那只有一种可能。   背后有人给他撑腰。   一个名字落在纸上。   satan。   他最近的小动作太多,但原泊逐能理解。   satan虽然是一个原文里没有着墨的角色,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却都是为了将来的主线剧情做伏笔。   原泊逐尊重每一个辛勤劳碌的炮灰。   satan有他的剧情要走,原泊逐本无心去触碰这段可能影响未来的“伏笔”   但危及到原挽姣和原栖风的生命安全,原泊逐当然会出手。   那林双徊呢?   现在林双徊显然也被搅进了局。   他就仿佛和原泊逐一样,是个bug。明明没有出现在文中,却又无形被这个世界意识左右。   如果在之前,原泊逐会想方设法从中抽身,他要保全家人的同时尽可能地不要影响到主线,也不要被主线影响。   但本子上林双徊的名字却那么让人不爽。   有没有办法,把他从这个故事的漩涡里拉出来呢?   如果林双徊不是一个重要人物。   那么,救下他,也没关系吧?   就像原家所有人一样。   他们都不是重要角色,所以原泊逐救下他们,应该也不会影响到这个世界。   但是有没有可能……   是原泊逐忘记了原文剧情的细节?   有没有可能,林双徊其实是个重要角色,救了他就会打乱以后的发展。   倘若整个世界观因为一个剧情的偏离而被毁,原泊逐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陷入僵局。   到底救,还是不救?   原泊逐一直以为自己的目的明确,他也一直为此而摸索着。   一切有可能妨碍自己的事情,都应该尽力避免。   但他现在犹豫了。   风把桌上的书吹得哗哗作响,打乱了原泊逐本该沉静的心,他起身,关了窗。   坐回来时,忽然看见了书中夹着一张红色纸张。   拿出来才发现,是上次没有去看的迎新晚会门票。   早已过了期,原泊逐已经把它忘了。   他看了那张门票许久,忽然将它抽出来。   作为遗留的垃圾,它理应魂归垃圾桶。   但原泊逐沉默地看了它片刻,最终却没有扔掉。   他把它放进了抽屉里,合上。   再次拿起笔,笔尖落到林双徊三个字上面。   一道墨水将它划掉。   救吧。   反正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一。   除了升旗仪式被取消,改成了各班的临时班会。   老师在这一刻,宣布了大家的月考成绩,以及新的分班名单。   “学习委员这次考得非常好,直接进入到火箭二班!虽然以后老师就不能教你了,但还是很为你骄傲!”   “还有刚才念到名字的几个同学,你们再确认一下自己的新班级,吃了饭回来就可以收拾收拾书包了。老师祝福你们。”   “总体来说,咱们班的变动并不大。当然,还是会有几个新同学的加入……别起哄!反正高三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多新鲜啊?都给我坐好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班上学生人来疯的个性,班主任就故意吊着胃口,不告诉他们分过来的都有谁,省得呆会儿一下课,他们就到处窜班。   最后只说,中午的时候,让同学们带着自己的东西,搬去新班级。   从下午就开始,正式形成新的高三矩阵。   这与原泊逐无关。   所以他仍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安静坐在座位上,平静地接受老师的一切安排。   值得一提的是,秦睿的嘴意外的严实。   原泊逐从来学校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秦睿的动静。   他确定,秦睿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自己会“超能力”的事。   但秦睿也不是完全让人省心……   在面对同学关心他面试的时候,秦睿冷酷表示:“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人就说了:“咱俩不是好哥们儿吗,我关心关心你的兼职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秦睿冷笑,哼了一声,大步流星走到原泊逐座位上,勾住他的脖子,对所有人宣布:“我告儿你们啊,这个班上,只有原哥是我兄弟,你们,嗯……浅浅算个熟人吧!”   他说话一点儿不留余地,似乎根本没打算和谁好聚好散。   经过了一系列的事情后,秦睿其实也明白了,他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秦睿倒是也不觉得他们有错,毕竟钱就是秦睿最大的优点。   只是,他不再愿意和这些人称兄道弟了。   没意思。   还是原泊逐好。   原泊逐不以物喜,宠辱不惊,沉稳可靠,还会超能力!   有谁比他原哥更适合当好兄弟?   “以后,我要带我原哥吃香喝辣,给我原哥买最新款游戏机,带我原哥去环球旅行——”   旁边的人都露出了既不屑却又嫉妒的表情。   “啊这……”   “秦少,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别开玩笑了,原泊逐看起来不太懂玩游戏,秦少,还是咱们一起研究研究吧!”   秦睿翻着白眼,为了气那群见钱眼开的小跟班,腻歪地把头倒在原泊逐肩上。   他们还在想,这原泊逐是用了什么手段,把无比傲慢的秦小少爷都给讨好成“兄弟”了。   下一秒,就见原泊逐一根指头抵住秦睿的太阳穴,把人推开。   并冷冷附上一句:“上课了。”   原泊逐对于秦睿拿他做秀的意图并不感兴趣。   他只觉得,被一群人围着,很不习惯。   秦睿倒是听话,一副为他马首是瞻的模样,点点头:“哥,中午咱们一块儿吃饭呗,我到时候带你去——”   “坐回去。”原泊逐打断。   秦睿立刻站起身,应了声:“得嘞!”   原地向后转。   看得一群人目瞪口呆,窸窣讨论:“这原泊逐给秦睿下蛊了?”   “秦睿有什么把柄被拿捏了吧?”   原泊逐垂着眸,等着旁边人散去,才无声叹气。   算了吧,至少现在大家只是在讨论,他是怎么和秦睿“攀上了关系”。   而不是讨论,他为什么有超能力。   -   十二点半,铃声一响,同学们作鸟兽散。   今天食堂的人异常的少。   原泊逐从打饭到吃完,一共也只花了十分钟。   期间还频频看向手机——以前他吃饭,是不会带手机来食堂的。   原泊逐并不否认,自己看手机的次数有点多。   这不能怪他。   因为之前林双徊总会准时准点出现,原泊逐为了不被打乱节奏,只能提前先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今天这个人却没有出现。   是因为觉醒期吗?   难道,林双徊今天,又没有来学校?   原泊逐一路从食堂走回教学楼,一些想法零碎的出现,都没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摸出手机,第一次生出了主动给林双徊发消息的念头。   但几秒钟后,还是放下了。   本该空荡的教室里有两个人。   “我告诉你,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今天敢跟我对着干,以后就别想在七班有好果子吃!”   秦睿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没有打算要跟你吵架。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先从我的桌子上……”   林双徊笑说,“滚下去。”   原泊逐眉稍蓦的一跳。   因为,林双徊现在,正坐在他座位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圆:默默吃饭。   徊:悄悄偷渡。 第41章 三合一   水晶球仿佛彻底变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装饰品。   它浑浊的内部积满了类似灰尘的物体, 饱满的球身不再散发任何光芒。   原泊逐离开后,原挽姣特地去弟弟房间里,无论是枕头, 被子,衣柜里的所有衣物,书桌上的笔筒,书本,一一试遍, 没有反馈。   这是今天的第四次尝试。   她什么都看不见。   原挽姣叹气。   她从原泊逐的房间出来,家里人都已经走了, 这套说大不大的房子, 竟然显得冷清。   原挽姣咳嗽了两下——都怪satan手下那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B级雇佣兵, 明知道女巫的身体有多娇弱, 还敢对她使用异能。   如果她死了,satan那张总是笑里藏刀的脸上立刻就能露出死了爹妈的悲伤。   因为他三百年内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和原挽姣能力相当的女巫。   原挽姣坐回她自己的梳妆台, 把水晶球随手扔到一边——这玩意儿, 她的工作室有二十几个。说是本命法器,也不过是信口胡诌。   强大的预言, 用一块石头也能照出未来。   只是水晶球看得清楚一点罢了。   “唉……”她忽然叹了一声气。   无色,怜悯, 不重要的存在。   这是她当初对satan伪造的说辞。是因为害怕原泊逐被牵连进这件事情里,所以冒着被反噬的危险,胡乱编出来的预言。   事实上,她那天, 什么都没有占卜到。   原挽姣这一生所有的预言, 只在自己弟弟身上失效过。   这是最可怕的情况。   因为她强大的通灵之力, 最不济也能占出原泊逐第二天早上哪只脚先迈出家门。   但自从原泊逐十八岁以后, 她对弟弟的所有占卜都变得时灵时不灵。   准的时候,她能测出原泊逐命犯桃花,不准的时候,比如现在,她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但原挽姣必须要反复尝试。   因为在巫妖灵被夺走的瞬间,原挽姣从satan身上,看到了原泊逐的未来——是的,不能从弟弟自己身上看到,却总能从别人身上看到。   和上次从林双徊那儿看到的模糊的死亡不同,那天她从satan那儿看到的,是完整的,一清二楚的,原泊逐的尸体。   无法准确知道死于何时何地,但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果未来如期而至,她的弟弟将难逃一死。   原挽姣回了房间,在里面整整发呆了五个小时。   忽然,心脏处感到一阵抽搐的疼痛,原挽姣抬手捂住那里——能量腺的所在。   她知道,satan在动用她的巫妖灵。也许他想试试,能不能吸收女巫的能量。   但这没有任何意义。   巫妖灵和能量核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仍然受到巫妖本身的控制。它是活着的灵魂。它只能死亡,而不能被征服。   没有人能吸收掉原挽姣的能量。   疼痛很快就褪去。   satan应该也明白,他的祭礼始终离不开原挽姣。   拿走巫妖灵最大的作用,就是绊住她的手脚,拿死来威胁原挽姣。   但连原挽姣自己都觉得很奇怪的是,她完全没有恐惧感。   她不怕自己死,不怕人类灭亡,但具体到她的家人,她却惶惶不安——现在只能祈祷satan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没有发现,原挽姣已经彻底被人类的感情所驯化。   “姐姐!”   柊舒的声音忽然在客厅响起。   原挽姣吓了一跳。   她赶紧左右看了看,确保自己没有把什么奇怪的东西遗落在房间。然后门就被推开了。   原挽姣无语:“妈妈,你要敲门啊。”   柊舒立刻退到门口,弥补地敲了两下门,大呼抱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妈妈一激动,忘了你有隐私的!”   原挽姣又气又笑,问她:“什么事啊,这么急。”   柊舒:“今天美容院做周年庆,闺蜜打七折!我特地请假回来了,免得等下人多。姐姐陪我一起薅羊毛吧!”   原挽姣摇摇头,颇为遗憾地说:“不了,妈妈,我还得去店里呢。最近很忙。”   可柊舒却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瞧瞧你,脸色一点都不好。气血不足会影响很多东西的。姐姐对自己太不上心了。”   细跟的高跟鞋走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快的咔哒声。   原挽姣这才注意到,一向注重细节的柊舒,今天竟然没有脱鞋就进屋了。   她停在原挽姣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眼,目光忽然落在旁边凌乱的化妆品上,然后选了一根正红色唇釉。   “来,妈妈给你抹个小口红!”手抬起原挽姣的下巴,细致地为原挽姣苍白的唇上涂抹艳丽的颜色,说,“最近休息一下吧。”   “我……”   “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止我们女人漂亮地活着。”柊舒忽然打断她,开玩笑般说道,“世界末日也不行。”   原挽姣知道她是随口说的,却忽然在那一刻,感到紧绷的神经软了下去。   “妈妈,你像个哲学家。”   “胡说。”柊舒放下唇釉,满不在乎地说道,“妈妈只像妈妈。”   *   原栖风睡得正香,忽然被什么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竟然坐在自家客厅里。   爸妈为弟弟十八岁生日买了个超大的蛋糕,上面点着十八根水果蜡烛。   原挽姣看着它们歪七扭八的样子,说:“好像应该买那种数字蜡烛。”   原栖风听见自己开口,欠揍地说了句:“就你懂,那你现在下去买?马后炮。”   “我三天不揍你你是不是皮痒得慌?”   “你揍我?你能揍到我?嗨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两个人突然就开战,你一言我一语,比爸妈唱的生日歌还吵。   他们家最老实乖巧的原老三,认真地盯着蜡烛,以防它们在被自己吹熄前,先被原栖风和原挽姣的口水浇灭了。   虽然哥哥姐姐在吵架,但不难看出,他们俩心情都很好。   原栖风能感受到自己溢出心脏的快意和轻松——他等了很多年,就在等着一天。   只要原老三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天,他就把任务报告一递交,顺利交差。   “阿逐生日快乐!!”   “弟弟生日快乐!”   听到他们这样说,原栖风也笑起来,张了张嘴,想说“圆老三成年快乐”。   然而开口,说的却是:“去死吧。”   光线陡然一暗。   原栖风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爸妈的惊呼,原挽姣的尖叫,原泊逐的哭求。   原栖风却仿佛失去了自我,他伸出的利爪,先掐断了原挽姣的脖子,然后割破了原纪朗的颈动脉,又把柊舒的肚子捅了个对穿。   他们死在身旁,原栖风也没有停手。   他走到原泊逐面前,毫不留情地破开弟弟的心脏,抓出了那块蓬勃跳动的能量腺。   血液溅开,四周陷入无尽的黑暗。   原栖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惊恐地望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   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是看见家人的死亡。被他杀死的几具尸体就倒在脚边,血流成河。   原栖风感到疼痛,但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是心脏,每跳动一次,就像被千刀万剐。   他痛苦地嚎叫,震耳欲聋的兽类的咆哮响彻整个死寂的屋子。   ……   再一睁眼,原栖风正站在琥卑城郊的一片荒地里。   周围是几具兽人的尸体。   而他的手里还抓着他们的血肉。   原栖风一惊,忽然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杀人了?!   “在梦里还能杀人,你的暴脾气就不能改改?”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原栖风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   “无间,你找死!”   无间,蛛域血脉实力排行榜上顶尖的S级雇佣兵之一。他强大的异能可以操纵意识,侵入梦境,寻找到人们内心最恐惧的事物。   当他们陷入崩溃,最脆弱的时候,无间就能用一根指头轻描淡写碾碎他们的脑袋。   “我以为你会梦到我。”无间忽然出现,就蹲在原栖风跟前。   在原栖风猛地一爪子拍过去的时候,他又消失不见,笑说,“梦到我把你的肠子扯出来,涮着吃。”   “吃屎吧你。”原栖风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的记忆,因为无间的侵入而有片刻的混乱。   原栖风记得,他最近来到琥卑城,为了逮捕几个最近到处犯事的稀有种。   今天,他跟着他们来到城郊,那几个兽人打算反抗,却被原栖风轻易制服。   正准备拷住他们,呼叫管理局的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他就失去了意识。   梦里的一切无比真实。   原栖风到现在仍然满头冷汗。   无间的身影出现在右侧。   原栖风一脚踹过去,踢了个空。   “每个被我入侵梦境的人都会见到自己最恐惧的画面。按理说,你最怕的不是我吗?”   “我怕你妈!”   “我妈很早就死了。”   “……你们蛛域最近是不是真的很闲?一定要到处犯贱?”   原栖风真的很讨厌这些精神异能。   他们如果与他正面交锋,逃不过他一爪子。   但这些小瘪三永远只会躲在暗处。   无间忽然说:“与其浪费时间到处逮捕稀有种,不如直接去剿了蛛域老巢。你不知道吗,satan马上就要复活赤地了。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在发一种很新鲜的疯。”   “你也知道他是在发疯。”   原栖风抓不到他,干脆不抓了,就地坐下,把手上的血往土里擦了擦。   蛛域这几个s级,很难真的逮捕归案。   但他们并不盲目听命于satan。   这一点上,至少好过其他稀有种。   “但我觉得统治人类的计划还不错,我已经准备加入了。”   好个屁!   原栖风从地上弹起来,要是变回原形,一定炸了毛。   “他拿什么复活赤地?就凭一个预言?相信他计划的人都是傻逼!这世上根本没有复生血脉。”   “总不能你找不到,就说没有吧?”无间仿佛故意气他,抬杠地说,“也许他明天突然觉醒呢?”   原栖风冲着某个方向比起中指:“那我会在太阳升起前杀了他。”   “哈哈哈!”无间终于躲得累了,落在原栖风中指的正前方,坦然地接受了原栖风的侮辱,然后说了句,“你先想想,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和管理局那边交代吧。”   下一刻,狂风四起,卷起黄沙。   原栖风被迷了眼,抬头时,无间已经消失了。   他懒得追。   能在蛛域获得s级的评价,无间的异能不是他可以对付的。   但原栖风也并不怕无间。   他的意志力比一般人强得多,即便被入侵梦境,也能在精神崩溃前醒来。   眼下更麻烦的是,脚下的几具尸体。   他千真万确地,又杀人了。   原栖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看着天边,混乱的思绪里,有一个最深处的隐忧。   预言是真的吗?   ……不可能的,原栖风拥有比任何人都敏锐的嗅觉,他可没闻到什么复生血脉的味道。   假的吧。   一辆黑色越野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轮胎碾起一阵尘埃。   还不等原栖风辨别车牌,车头就已经围着他打了个圈,刹车刺耳响起,车子停在他身边。   防窥车窗无法看见里面的人。   但很快,车窗下降,从驾驶座伸出一只细白的胳膊。   拿着一个警车专用红蓝爆闪灯,放在车顶。   同时,车厢里的蓝牙音箱发出了警笛的声音。   原栖风“操”了一声,大骂:“你他妈的要不要这么有仪式感?”   车门打开,女人穿着一身旗袍,赤着脚从上面跳下来,踩到一堆泥巴才意识到自己没穿鞋。   她单脚蹦跶着,回身在车上翻出一双拖鞋,着急忙慌穿上。   然后优雅转回来,从包里的各种身份证件中,选出了最适合现在用的一个身份。然后冲原栖风拿出自己的管理局治安纠察队队长的徽章。   原栖风无语。   她又说:“血狼种兽人沼凌,编号02779,公民身份无业游民,公民姓名原栖风。我以琥卑城特殊血种管理局治安纠察大队队长身份,警告你,你丫犯法了。”   “钱司琼,你有病?我今天出任务跟你报备过!”   “报备的时候可没说你要杀人。”钱司琼指着地上惨不忍睹的断肢残臂,露出痛惜的表情,“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你完蛋了。”   警笛还在响。   原栖风说:“先把你那玩意儿关了。”   钱司琼拿出手机按了暂停,说:“自首吧,你杀的家伙也不算无辜,我可以申请帮你减刑。不过你隶属阡城分局,这个案子判起来有点麻烦。看在咱俩当初是同一批应届生的份上,我帮你写自首书。”   原栖风叹了声气,看了她半晌。   钱司琼一脸正义,风吹过来打了个哆嗦。但还是紧紧盯着原栖风,怕他畏罪潜逃。   “我碰到无间了。”原栖风的声音沉下来,疲惫地说,“杀人是我失手,这事儿我懒得解释了,你自己品吧。”   钱司琼的表情没变。   但收起了警徽,转身把红蓝爆闪灯也卸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弯腰抓了一把土,挥手一扬,泥土仿佛从她手上被无限复制,洋洋洒洒铺在了尸体身上。   不消片刻,血被埋了个干净。   “帮我毁尸灭迹?”原栖风扬眉。   “怕吓到路过的人类。”钱司琼发了个定位回局里,让人过来清理,然后拉开车门,“不是你有意识地杀人,就不算犯禁令。上车,有别的事和你说。”   特殊血种管理局在稀有种治安管理上面,和普通人类的法律有很大不同。   因为死者身份不无辜,犯了很多案子,且原栖风受到意识操控的情况特殊,钱司琼综合情况作出判断后,直接为原栖风实行了免责条款。   他们开车,方向不是管理局。   而是机场。   原栖风看出了不对,刚想问,钱司琼就直接开了口。   “沼凌,你的任务结束了。你可以离开原家了。”   原栖风差点咬了舌头,无意识吞了口唾沫:“这……这么突然?”   “并不突然,你上个月递交的任务调研报告,总局开大会看过了。我们都认可了你的结论。原家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家庭。现在你有新的任务。”   原栖风的脑子还停留在她的上一句话,根本也没关心她要说什么。   钱司琼看了他一眼,拔高音量,道:“蛛域似乎找到了神鸟一族。”   “什么玩意儿?”原栖风的注意力成功被唤回,“不是说消失几百年了,说找到就找到?诓人呢吧。”   “不确定,但不能掉以轻心。神鸟血脉是继承赤地能量核最多的族群,如果真的被蛛域先找到了,那就完蛋。”   钱司琼凝重地说,“我当初选择和人类合作,是以为世界还会再和平个几百年。现在我芳华正茂,年纪轻轻,正该享受人生,末日大战什么的,最好让它死在摇篮里。”   原栖风不懂自己怎么前脚刚结束一个任务,马上又紧跟着一个新任务:“这事儿干嘛让我去?管理局没人了?”   “因为任务点在阡城。”钱司琼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从脚下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原栖风,说,“你某种意义上的老家。”   原栖风嫌弃地拿两根手指捻过文件袋,扔到一旁,没看。   钱司琼瞥他一眼,继续说:“蛛域的人最近一直在某所中学附近逗留,这里的几千名学生正处于危险之中。且不说蛛域,单是神鸟血脉的力量就极其危险,如果刚觉醒的人不懂如何操控力量,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兽人可不擅长伪装,难道让我天天去门口蹲守着?”   “总局已经安排人以老师的身份进入学校,随时留意里面的动态。你的任务很简单,在阡城随时待命。”   原栖风嗤笑:“我待命有个屁用,我身上还有禁令,杀不了人,只能站那儿送人头。”   钱司琼道:“你的禁令取消了。”   原栖风震惊看着她:“操?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在学校或周围发现任何企图伤害人类的稀有种,你出于保护孩子们的目的杀了人,不算作违规。这是总局和人类政府共同的决定。”   钱司琼背出了大会上领导的发言:   “我们仍然希望人类社会和特殊血脉族群之间保持健康平衡的关系,而如今我们正面对着一个共同的敌人,为此,不得不牺牲掉短暂的安宁,我们不挑起战争,但我们也不惧怕战斗。为了和平,我们将永远在备战中——”   “行了你别背了,怪傻逼的。”原栖风打断她,眼里冒出嗜血的兴奋。   他十六岁觉醒,是所有狼人里最早学会猎杀的小孩,他最拿手的就是撕咬。现在,他又可以恢复兽性了,一种血脉偾张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栖风迫不及待拿起那本文件夹,精神抖擞地抽出档案。   钱司琼提醒他:“神鸟血脉的能量不容小觑,我猜测无间的出现,可能也是为了此事。你不要低估任务的难度。”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也不只派了我吧?记得让你们局里那几个精神控制属性的家伙一起去,总不能每次都让我硬抗吧?”   “不会再让你陷入孤军奋战的被动中了,放心。”   原栖风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兴奋地打开档案,嘴里念着:“让我来看看,我要去保护哪所学校的小家伙们——”   随即,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手也颤了颤。   “阡……阡城一中?!”   *   周一下午的体育课,对七班的人来说,是一种放松。   一般情况下,他们会得到至少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男生女生分堆儿聚在一起,各玩各的,不亦乐乎。   四十几个人,似乎只有原泊逐不快乐。   但也没人察觉到他的不快乐。   因为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平淡,嘴唇平直地抿着,眼神落在某个方向,像发呆一般安静着。   身边两个人却并不安静。   “哥,要去小卖部买水吗!”秦睿积极地向他发出邀请。   林双徊自觉地站起身:“我去买吧,阿逐想喝什么?”   原泊逐没说话。   也并非故意冷落林双徊。   只是从中午开始,林双徊说的任何话就已经不再有回应的需要。   因为……   “哟!想不到你人还挺客气的嘛!那行,你去给我们买吧,我要喝可乐!”秦睿趾高气扬地说。   林双徊却没理会,望着原泊逐,道:“我给你买运动饮料吧,刚刚跑了步,还是要补充一点水分的。阿逐的同学就喝矿泉水。”   秦睿:“我为什么喝矿泉水?我要喝可乐我谢谢你!”   林双徊笑眯眯地说:“可乐杀精,你看起来肾虚,我为你着想。”   “你是不是找茬!你是不是找茬!”秦睿气得跳脚。   林双徊拉拉原泊逐的衣袖,说:“阿逐,你同学脾气好差。”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突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秦睿大呼:“你演我!原哥,你要认清他的真面目啊!这个人是典型的两幅面孔,我听说,他不久前还把他哥——”   “秦睿同学。”林双徊颇为无辜地睁大眼睛,说,“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今天我刚来到七班,你就把我的书都从抽屉里搬走。现在又在阿逐面前恶意中伤我……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吗?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哼。”秦睿一拍大腿,“你少装无辜,我知道你下手可狠了。”   林双徊咬着唇,望向原泊逐,可怜兮兮地说:“……我没有。”   原泊逐一直知道,林双徊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他惯会伪装得十全十美,让人挑不出错。   但装可怜倒是第一次见。   也许林双徊也是刚学会这一招,略显生疏。   挤了半天也没挤出颗眼泪,只是眼巴巴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叹气,站了起来。   林双徊紧张地跟紧了他。   原泊逐伸手,按在他的肩上,立刻就能感觉到林双徊浑身紧绷,微微敛起的下巴也在颤抖。   不过这样的肢体接触很是短暂。   原泊逐只看了林双徊一眼,他知道林双徊明白他的意思。   他嫌吵,想自己待会儿。   然后就松了手。   林双徊确实很会看他的眼色,没有再跟上去,只是脸上露出些失落。   秦睿看林双徊吃瘪,心里高兴,窜起来,嘿嘿笑着就要跟上去:“我就知道我原哥火眼金睛,还能被你这装模作样给骗了?哼!”   然而没等跑到跟前,原泊逐就冷冷瞥他一眼:“别跟着我。”   两个人静静看着原泊逐走向操场安静的角落。   他们还真的没有跟上去。   只是,原泊逐离得远了,秦睿就准备向林双徊发难,转过头,就揭穿他:“你把你哥踹进海里的时候也这么亲切友好吗?”   林双徊也收了脸上的笑。   他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秦睿,却没有和秦睿吵架的意思,只问:“你从哪儿听到的?”   “我好几个群里都已经把你的黑历史扒光了!”   “什么黑历史?”   “你把你哥眼睛弄瞎,你把他踹进海里,还有……”秦睿掰着手指头数,然后顿了顿,兴许是觉得下一句话特别不礼貌,又给咽了回去,不太舒服地撇撇嘴,道,“反正你做过的事儿,我都知道。”   林双徊倒没有因为有人背后传播他的谣言而生气,他反倒饶有兴致地问了秦睿一句:“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秦睿噎了一下。   他当然不是什么八卦都信。   一开始听说林双徊是陈家的私生子,他就没信。后来开始传林双徊是被逐出家门的二少爷,他也没信。圈子里天天都有乱七八糟的八卦,秦睿只是看着图一乐,从来不往心里去。   直到有一天,群里发了一张照片,说林双徊把陈靳踹进海里了,秦睿稍微信了那么一点。但也持怀疑态度。   因为林双徊在学校里的形象太好了,他一下子很难想像出林双徊阴险狠毒的样子。   第一次让秦睿觉得林双徊有点危险,是他得知了林双徊母亲的死因。但老实说,这事儿离他很遥远,秦睿当时也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那天,他爸远隔万里给他打了个视频,让他有时间去探望一下阡城陈家的大公子,因为他们家要和陈家有一些业务往来,父亲没时间飞回来,让他这个儿子出一份力。   秦睿就去看了陈靳。   他近距离地看到陈靳那只瞎了的眼睛——因为掉进海里,没有防护措施,义眼被海浪打坏了,医生把他取出来重新调整。   秦睿好死不死就看到了那个空洞洞的眼孔。   他僵硬地送了花,说了些吉祥话。陈靳一眼就知道他被吓到了,冷笑说:“害怕?我刚瞎的那几年,每天都梦到自己眼珠爆掉的样子。多亏了我的好弟弟。听说你也是阡城一中的,你最好离他远点。”   当天回去,秦睿就做了噩梦。梦到自己眼珠爆掉。   不过这事儿过去了以后,秦睿心眼儿大得很,慢慢又觉得不怕了。只是感觉林双徊身世复杂,最好不要接触。   可天不遂人愿,他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这个林双徊居然跟他目标一致。   “你别管我信不信八卦,我就跟你说清楚一件事,”秦睿不跟他扯那些没用的,宣布道,“我才是原哥最好的朋友,你靠边儿站!”   林双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秦睿浑身起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往后退了两步。   随即,林双徊忽然笑起来:“你凭什么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配吗。”   -   操场西南角有一颗大榕树,夏天会有很多同学跑到这里来乘凉避暑。   但最近阡城变天厉害,这里倒成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原泊逐终于能安静下来。   要说吵,林双徊和秦睿两个人倒也不至于多么吵,只是原泊逐不习惯。   他不习惯走到哪里都有人跟随,不习惯有自称是他朋友的人和他肩并肩,也不习惯,看着林双徊和秦睿为了他争来争去——就好像他是个多么重要的人似的。   原泊逐宁愿相信,是林双徊和秦睿两个好人缘的同学在他这里受到挫败,产生了倔强的好奇心,以和他交到朋友为目标而努力。   也不想断定,这两个人是出于一种他不懂的情绪,真心想和他交朋友。   因为前者显然更好打发。   而后者,是他不擅长的类型。   “喵……!”   一声猫叫忽然在头顶响起。   原泊逐抬眼,看见趴在树上睡觉的大橘。   它在原泊逐靠近的一瞬,就炸了毛。   原泊逐以为它又下不来树了,抬手接了一下。结果大橘直接一个飞跃,稳稳当当落在了他跟前两三米的位置。   然后迅速逃走。   原泊逐看着它消失在拐角,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这个世界似乎有意给原泊逐一些警告,让他明白,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比如这些小动物,总是一见他就跑。   原泊逐尝试过压抑死魂之力,但它们并不怎么听话。   这像是一个bug。   不过他身上的bug很多,只要不影响到生活,原泊逐不用费心去改变什么。   树叶有轻微颤动。   还有别的猫?   原泊逐抬头,却只看到一只黑色的乌鸦。   它通体是没有光泽的乌黑,如果不是原泊逐眼力好,或许不会有人看见。   一秒,两秒。   将近两分钟。   这只乌鸦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它的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脑袋转来转去,像是监控着这里的一切。   原泊逐微微蹙眉。   他似有所感地望向天边的某个方向,那里忽然密密麻麻地飞来一大片乌鸦。   操场上的同学也好奇地抬头张望,有人摸出手机来拍,班长秦艽还不忘自己职责所在,把这些带了手机的同学名字给记下来了。   “好怪啊,这么多乌鸦,感觉不吉利啊……”   “先别管乌鸦了,看看那朵云,要下雨咯!”   坐在一边玩手机的体育老师也看了一眼天气,说了句:“来,先集合,趁着还没下雨,点个名然后回教室。”   那群乌鸦的存在,只是让大家感到新奇,没有人会真的因为它们的存在而意识到别的事情。   集合的时候,原泊逐发现林双徊和秦睿没回来。   他目色一凛,抓住旁边人的胳膊问了句:“看到林双徊了吗。”   这是原泊逐第一次主动和这个同学说话,对方显然是被他低沉又冷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呆呆地说了句:“我,我不知道啊。”   这时,点完名的老师也问了句:“没来的两个同学呢?”   有人说:“我看他俩去教学楼后面了,秦睿面红耳赤的,好像在吵架!”   “林双徊脾气那么好,还能吵起来啊?”   “鬼知道,今天秦睿有点炸。”   大家都偷偷看向原泊逐。   今天林双徊和秦睿两个人的“明争暗斗”,他们都看在眼里。   但是没有人理解他们的目的。   毕竟,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争一个“原泊逐好朋友”的名头吧?搞笑。   在老师喊解散以前,原泊逐已经大步流星走向了教学楼后面。   走到无人注意的地方,他脚步不停,单手掐诀,随即二指一拨,一道结界罩下。   但这个结界不能留太久。   越大的结界,所用的修为越多,虽然原泊逐不知道理论怎么解释,但事实就是,当他使用太多的修为之力时,他的能量场会像其他稀有种一样被探测到。   他曾经试过。   在他打算一劳永逸,直接给家里每个人身上下一道结界,一辈子把他们的气息隐去的第二天,原栖风和原挽姣就察觉到了古怪。   不过那时候他们没往他身上想。   只以为出现了什么躲在暗处的厉害人物,要伤害他们。搞得那段时间这两人在家里过得战战兢兢。   原泊逐现在已经可以很好地把握住这个度。   如何使用力量,何时收手能够不被察觉。   结界打在整个学校的上空,等阵头鸦探测不出能量场,离开学校,他就会把结界撤走。   拐角就在前面不足三米处,原泊逐已经可以听见林双徊和秦睿的争执声了。   但他却停下了脚步。   没有再往前。   -   “我和他是生死之交!他救过我的命,他这辈子都是我的哥,唯一的哥!”秦睿已经很努力的压着嗓子了,但声音仍然不算小。   和他比起来,林双徊的声音就显得平静而温和:“他也救过我。两次。”   输、输了!   秦睿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他立刻拍拍脑门,不能认输!   “他帮我过生日,十八岁,成人礼!他跟我说生日快乐!”秦睿冷哼。   林双徊的生日还没到,这个总不会输吧!   然而林双徊冷冷一笑,道:“他去过我家。”   秦睿倒抽一口冷气,半天没缓过神,最后才挣扎着,说了句:“他、他陪我去面试,和我一起喝酒!他还送我回家!”   林双徊礼貌回击:“我去过他家。”   “不!”秦睿捂住心脏,不敢置信:“……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林双徊笑而不语,任由他去揣测。   输,输得彻底!   在关系亲疏的对决中,秦睿再也没有还击之力。   他无法再挺直腰板地指着林双徊的鼻子说对方没有资格。   现在没有资格的人是他!   但林双徊非常大度地给了他一个建议:“要不,我们别这么无聊,在这争什么高低了,我本来也不打算和他当朋友的。”   秦睿哈的一声,来了劲头,正气凛然地质问林双徊:“你看,你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对原哥根本就不是真心的!说——你不想当他朋友,还非要抢他的同桌,非要缠着他,你居心何在!”   林双徊耸耸肩,一点都不藏着掖着,说了句:“我喜欢他。”   秦睿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吸都停了。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好半天才缓过来,缩着脖子,小小声问了句:“你什么他?”   “我不想当他的朋友。”林双徊笑着为他解释,“我的目标是当他的男朋友,能懂吧?”   秦睿一屁股坐在地上。   懂了,但也傻了。   一阵古怪的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   很轻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   逐渐远去,直至不见。   林双徊最近的耳力好得令他震惊。这点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但嘴角的笑却没有收敛,反而扬得更深。 第42章   同学们刚回到教室, 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天空黑沉得让人感觉到压抑,但教室里的学生们倒是有种莫名的兴奋。   似乎狂风暴雨能给重复单调的校园生活带来一些刺激,尤其当雷声大过楼下教室传来的读书声。   所有人都嗨到不行, 吵声震天,好几次被班长和纪律委员提醒。   “现在别的班还没下课,你们不要吵到人家!”   班长秦艽今天心情极差。   她以为这次自己能考进全年级前两百,结果数学和物理的严重偏科不及格,让她错失了离开七班的机会。   所以她现在正化悲愤为力量, 拿着小本本记下所有不守纪律的同学名字。   她的本子上几乎写了全班一大半人。   原泊逐有幸逃脱。   因为他实在没有什么不守规矩的时候。   教室里热闹非凡。   只有原泊逐安静坐回座位上。   但他知道,自己此时的安静已经不再和过去一样。   愈发暴烈的大雨和不时落下的闪电惊雷, 都能打断他的平静。   旁边的座位还空着。   林双徊和秦睿仍没有回来。   他的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反应, 竟然是, 他们会不会淋雨?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过去的原泊逐从来不会担心, 他的同学们会不会在某个下雨天淋雨。   就像他并不会关心食堂厨师今天颠勺累不累一样。   他现在,似乎很容易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打乱思绪。   源头还是出在林双徊。   林双徊成为他的同桌, 这实在太突然。   突然到, 就连擅长适应一切状况的原泊逐都觉得,超过了合理范畴。   其实林双徊会进七班这件事, 在周末就已经被年级上各个群传得沸沸扬扬,贴吧里也早就有关于他缺考变成倒数第一的遗憾发言。   原泊逐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个情况, 一方面是因为他从来不参与任何的八卦讨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分班的事。   对一个合格的班级边缘人来说,高三七班整个的人员变动都应该与他无关。   走了谁, 不用他送, 来了谁, 不用他迎。   在原泊逐的设想里, 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林双徊的出现。   林双徊好像总是能成为那个例外。   当他专程挑了别人吃饭的午休时间跑来抢座,并强硬地靠着自己的高人气和好人缘,挤走了原泊逐的前同桌,成为了原泊逐的新同桌的时候。   原泊逐就知道,他苦心经营的安宁,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这不是第一次,也显然不是最后一次。   雷轰隆一声,劈得所有人惊声尖叫,而后又笑作一团。   原泊逐收回目光。   摸出纸笔,准备闹中取静地写今天的语文作业。   抄写古诗,这在平时是一种很好的放空的方式。   原泊逐不需要在此时此刻,关心自己的同桌和前同桌会不会淋雨,更不需要为了某个自作主张坐到自己旁边来的人而分神。   我喜欢他……   喜欢他……   等等。   谁在说话?   原泊逐蹙眉。   仔细一听,原来是旁边一列的同学在聊八卦。   “对对对,你也知道那个爱豆吧?塌房之前我超级喜欢他啊。”   “我也好喜欢他,可恶,怎么就不知道守男徳!”   原泊逐莫名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下。   他重新执笔。   男朋友……   追他……   这次又是谁???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追他!你看吧,他才刚当你男朋友几天,就不知道珍惜你了!”   “呜呜呜……我,我以后再、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原泊逐的闹中取静彻底失败。   他只能稍加作弊,主动关闭了自己的听觉。   世界安静了。   但他笔下第三个字竟然就写错。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一个遮字写出五个点。   原泊逐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划掉,重写。   这次写对了,但第二句迟迟下不去笔。   他看了一眼课本,确定这是老师划出来的必背诗。   原泊逐抿着唇,一个“易”字刚要着墨,余光里看见林双徊和秦睿走进了教室。   立即有很多同学围上去。   原泊逐下意识合上了手里的作业本,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本书翻开。   “你们去哪儿了,还以为打架去了呢!”   “怎么衣服都湿了,有没有人带多的外套了?给他们一件。”   以往,秦睿在班上的人缘很不错,身边总是聚集着各种哥们儿。   但今天,被围在其中的人变成了林双徊。   秦睿以前的跟班也不再捧着他。   他撇撇嘴,满脸不爽,却没有再像之前似的,一找机会就跟林双徊斗嘴。而是默默错身,走出了人群。   看那样子,估计是想来找原泊逐,但不知怎的,脚步堪堪停住,忽然又乖乖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了。   班上同学都积极给他俩递外套。   但两人湿了的是里面的T恤,光是穿个外套也起不了作用——因为刚好今天周一,多数人都穿的礼仪装。   这校服外套只有两颗扣子,什么都挡不住。不像运动校服的外套可以单独穿。   班上只有原泊逐总穿那套又土又难看的运动校服。   但他现在,没有要过来帮忙的意思。   大家都和原泊逐不熟,也没想着去叫他。只面面相觑,说不能让林双徊和秦睿里面什么都不穿。   有一个男生倒是今天刚好去领了件新校服,把里面的衬衣大方拿了出来,递给林双徊:“来吧,新同学,给你感受感受我们七班的热情。”   林双徊笑着接过衣服,没有打算去换。   他说了声谢谢,眼神瞥向旁边趴着的秦睿,忽然道:“其实我没有淋到太多,秦睿同学刚才跑得慢了,衣服好像都湿了。能不能把这件衣服先拿给他?”   借衣服的男生当然点头。   林双徊就借花献佛地走过去,把衣服放到秦睿跟前。   “干嘛。”秦睿看了他一眼,但多少有些虚张声势。   自从林双徊向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秦睿的态度就变得非常纠结。   他们之间也没有了对立的关系,秦睿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双徊了。   他一边觉得林双徊这个人表里不一,特别难懂,接触下来总有种自己会吃亏的感觉。   一边又觉得林双徊似乎也没对他做过什么,总体来说算是个好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林双徊那段惊人发言。   秦睿不是没见过同性恋。   他就是,想象不出来全校最受女生欢迎的林双徊,要怎么给原泊逐当男朋友。   反正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秦睿同学,你先去换衣服吧。”林双徊笑眯眯地对他说了句。   秦睿刚犹豫了一下,旁边的同学就开始说:“干嘛垮这个脸啊,人家好心好意的。”   “秦睿,你以前也不是这么难伺候的人呐。”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道:“你们误会啦,秦睿同学是想让我穿,怕我感冒。他人好好。”   同学们用一种惊叹的目光望着林双徊。   “我……我!”秦睿憋了一阵,忽然抓着衣服轰一下站起来,面红耳赤冲出教室,去厕所换衣服了。   有人在那儿揣测秦睿是不是害臊,有人说秦睿今天脾气不好。   只有冷眼旁观了一切的原泊逐明白,秦睿是自知斗不过林双徊,逃了。   不知怎的,原泊逐竟然觉得同情秦睿。   -   由于七班的人实在太闹了,终于有老师忍无可忍从办公室赶了过来。   他指责了一通他们纪律差,然后转身愤慨离开。班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时,原泊逐旁边的座位坐下一个人。   他的新同桌,林双徊。   一股冷气随着林双徊的落座,四下散播。   他的衣袖和肩膀已经湿透。   但原泊逐的视线放在书上,并不去看。   忽然,一只清瘦纤细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指尖落在他书的某一行上。   林双徊的声音响起:“这个是考点。”   原泊逐沉默。   他从不勾画考点,因为对他来说,看过的东西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不存在舍弃和保留。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林双徊的手,为什么要从他的臂弯下绕过来。   就像他们在手挽手。   原泊逐放下书,抬起手臂,远离了林双徊的胳膊。   林双徊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帮他把书拿了过来,用铅笔在上面轻轻勾了几处。   “这些都很重要,必考的。”林双徊勾完,就把书放回去,笑眯眯看着原泊逐,“你以后……想去什么大学啊?”   “不知道。”原泊逐没看他。   “会留在阡城吗?”   原泊逐看他一眼。   依照他们之前的相处,林双徊很容易就能接收到原泊逐的这个眼神的意思——我不想回答。   但今天的林双徊,变得比过去难缠了一些。   “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林双徊歪着脑袋,看着原泊逐,“是只不告诉我一个人,还是所有人都不告诉?”   他的问题多多,但没有逼问的意思。仿佛就只是把好奇的事情问了出来,但要不要回答,是原泊逐的事。   林双徊身上从来没有什么压迫感。   对原泊逐来说,他是很好推开的人。   只是推开了,他很快又会重新跑过来。   你几乎看不到他气馁。   “不想说。”原泊逐看回他,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所有人。”   林双徊就认真点点头,记在心里:“那以后不问这个。”   他仍旧看着原泊逐。   一滴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流至鼻尖,悬在那儿,要掉不掉。   原泊逐忽然觉得手痒。   想替他擦掉。   但最终也没动,眼神放回书上,去看林双徊给他勾的那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考点。   “啊啾……”林双徊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原泊逐充耳不闻。   可接下来,一个,两个,三个。   原泊逐不得不看向他。   林双徊无辜地说:“吵到你了吗?”   没有吵到他。   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原泊逐就料到了事情会这样。   林双徊没有接同学给他的衣服,反而给了和自己关系不大好的秦睿。   现在又在原泊身边找着存在感。   一切都指向一个目的。   原泊逐很想揭穿林双徊这种并不精湛的演技。   但随后还是叹了气,脱掉自己的运动外套,递给林双徊。   目的达成,林双徊也不忸怩,抱住他肖想已久的原泊逐的校服,开心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跑去厕所里换。   原泊逐看到他的身影离开,缓缓垂了眸,   早该意识到的。   林双徊是见风就长的火苗。   一开始只有零星一点,你不去管他,兀自等一会儿。   再看时。   火势滔天。   “造反了啊小兔崽子们。”   七班班主任老赵听说他们班因为吵到别人上课,被其他老师批评了,这会儿闻风赶来。   砰砰两声,前后门都关上。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几分钟,这节体育课才下课。   最后他做了个决定:“来吧来吧,找点事儿做。本来想留着周五搞班会,再正式弄个欢迎仪式的,现在我看你们也闲得慌,这样,今天来的几位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这次被分进七班的人,除了林双徊,还有三个同学。   他们显然对这个新班级没有什么归属感,也不想做什么自我介绍。   从他们的态度和一些简短发言就能听出,他们都觉得自己来到七班,是因为考试发挥失常。   并拿出了要势必要东山再起的劲头,一心要在下次分班的时候再创辉煌。   这点林双徊就不一样。   他换完校服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个女生说完,老赵就招呼林双徊去补一个自我介绍。   像林双徊这样的人,老师心中的优等生,同学公认的男神,他来到七班才是真正的意外。   当他走向讲台的时候,原泊逐都能听见好些人在替他惋惜。   “要不是生病缺考,他肯定还留在一班。”   “这次分班制度就有问题,光靠一个考试能看出什么啊?可惜了林双徊。”   然而,林双徊正穿着大了两个号的校服外套,当着所有人为他感到惋惜的同学的面,振奋发言道:   “大家好,我是林双徊,很高兴和你们成为同学。如果可以的话,直到高考前的最后一天,我都想和大家待在一起,因为我最喜欢七班了。我的自我介绍完毕,祝大家天天开心!”   原泊逐觉得,此刻开心的应该只有林双徊一个人。   因为老师和同学听完他的发言后,都以为他是受到的打击过于大了,导致情绪失调,悲喜不分。   “对了,除了咱们班来的新同学,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等林双徊走下去后,老赵拍拍手,唤回所有人注意力,道,   “最近咱们的外语老师不是怀孕了么,从明天起,会有新的外语老师来代课。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新老师是联盟教育局调过来的优秀教师,她要是明天点了谁的名,说谁纪律不好。呵——”   老赵冷冷扫视全班一眼,道,“这些同学,秋游就别想去了。”   班上有人在为新老师长什么样而感到好奇,有人在紧张自己会不会被新老师点名,也有人哀嚎怎么还不秋游。   秦睿还在为了林双徊要当原泊逐男朋友的事想不开。   林双徊在为了成功穿到原泊逐校服而暗自窃喜。   整间教室,充满了十七八岁的少年们躁动不安的情绪。   只有原泊逐看着窗外这场并不寻常的雨,垂下了眸。   某种不可言说的危机正随着这场雨,堂而皇之地落到了阡城一中。老师同学不可能察觉到。   但原泊逐却仿佛能感觉到,他平静了十八年的生活,将不可避免地被这场雨淋湿。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的那句诗词是唐朝女诗人鱼玄机的《赠邻女》   原文是: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潸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这里是出于一种逗圆圆的心理特地挑的那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不要追究架空文为啥学唐朝诗啦,当然是因为作者自己不会写(叼烟】 第43章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放学。   很多学生家长来接自己的孩子, 原泊逐家也不例外。   家庭群在放学前的一个小时就炸开了锅,柊舒和原挽姣似乎正待在一起,她们说等下过来接原泊逐。   结果原纪朗竟然刚好就在学校附近, 于是在他们的商量之下,决定让原纪朗等会儿顺道来学校把原泊逐捎回去。   暴雨雷鸣,原泊逐没有拒绝的必要。   下课铃声响起后,同学们都开始给各自家长打电话。   有些人自己带了伞,打算搏一搏, 如果生病了正好明天在家躺一天,于是雄赳赳地就冲出教室。   在路过原泊逐这个座位的时候, 大多数人都会停顿片刻。   “林双徊拜拜!”   “徊哥明儿见啊。”   林双徊就对他们挥挥手:“好哦, 你们回家注意安全。”   他虽然才来七班第一天, 但已经受到同学们的欢迎。   但原泊逐并不意外。   林双徊在任何地方, 都总是迅速和周围人打好关系。   不知道是他的天性还是一种习惯,好像不得到别人的认可与喜爱, 他就会没有安全感。   原泊逐就坐在他旁边, 却完全没有受到这种好人缘的波及。   大家和林双徊说完再见就走了,对自己同班了两年的同学原泊逐却习惯性地忽视。当然, 原泊逐本人是很欣慰的。   他没有兴趣和每一个人说再见。   秦睿忽然走到他跟前,用一种满含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问了句:“原哥,你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家。”   原泊逐想也不想,便摇头。   因为原纪朗会来接他,所以他当然不用跟秦睿一起走。   但秦睿似乎误解了这个意思。满脸写着“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不甘心, 在原泊逐和林双徊身上看了半天。   最后一跺脚, 哀其不幸般叹了一声, 扭头走掉。   原泊逐懒得解释。   他收好书包, 看着时间,原纪朗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到,原泊逐就在座位上等了会儿。   林双徊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甚至连书桌都没有收拾,上面摆着今天的各种练习册和书,安安静静地做作业。   原泊逐猜测林双徊是在等他。   并不是原泊逐想这样自恋,只是在此之前,林双徊已经跟过很多次。   当某个人在你旁边重复做一件事情超过一定次数后,人就会自然而然在心里有个准备。原泊逐想过,如果林双徊缠着他,他不好拒绝,那就顺便让原纪朗送他回家。   奇怪的是,十分钟后,原泊逐站起身要走,林双徊却没有跟上的意思。   林双徊只是停了笔,望着他,说:“拜拜呀阿逐,明天见!”   莫名的,原泊逐就想到了家长会那天,和人群逆行而去的林双徊。   那时候的林双徊也这样笑,在其他同学都去和家长拍纪念照的时候,他很自然而然地说“我就不去了”,然后跟原泊逐道别。   好像林双徊身上总有这种矛盾的地方。   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处于热闹之中。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也总能看见他在笑。   但某些不为人知的时刻,他又好像离人群很远。远得,让人觉得他有些孤独。   “你呢。”原泊逐问他。   “我等雨小一点再走。”林双徊看了一下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雷声阵阵,震得玻璃窗都在打颤,他玩笑般说了句,“也可能在这儿睡吧,嘿。”   原泊逐至今仍然无法领悟到林双徊的玩笑。   或许是他笑点太高,也或许是林双徊装模作样的开心让他感到不真实,所以他并不想笑。   “你……”原泊逐开了口。   他打算叫上林双徊一起,原纪朗开车的话,去林双徊家至多不过耽误十来分钟。   不算麻烦。   但话并没有真的说出来,原泊逐手指上缠绕的追魂丝陡然一紧。   原栖风?   原泊逐再次确认了一下。   没有错,是原栖风在靠近。   他蹙眉,摸出手机来看了一下群里的消息。   对话框停留在原纪朗说:【我六点十五到,儿子,别乱跑。】   而原泊逐回了一句:【好。】   原栖风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对话,但他竟然不打一声招呼地出现在了学校附近。   “你想说什么吗?”林双徊还在等原泊逐的下一句话。   “没什么。”原泊逐收了手机,沉默片刻,道,“我走了。”   在最后一秒,他还是决定不要叫林双徊。   因为原栖风的出现太突然,目的尚不明确,他打算先去确认一下。   听到原泊逐的话以后,林双徊眼里零星的那点渺茫期待转瞬消失,他抿抿唇,很快点头:“好啊,那明天见。”   “嗯。”   原泊逐离开以后,教室里就没有人了。   林双徊一直目送到原泊逐的背影彻底消失,然后长长叹了一声气,也不想写作业了,趴在桌子上发呆。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今天得在教室里耽误会儿。   林双徊自己生活久了,他有一些特定的习惯。   比如下雨的时候会留在教室里写作业——他带了雨伞,因为以前淋过很多次,就吃了教训,每天都会给自己准备雨伞。   只是阡城靠海,风特别大,有时候伞不管用。   但也不可能一直在学校里等着,如果天黑了雨还没有停,他就冲出去。   在一班的时候,如果遇到雷暴天气,韩斑斓会叫他一起回家。   但高一下学期的某天,林双徊蹭车的时候,从车镜里看到韩斑斓爸爸露出一些不耐烦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   林双徊最怕的就是做错事,怕人家觉得他没有眼力见,也怕人家嫌他拖累。   他不想再看见韩斑斓爸爸的那种眼神,所以后来谁的车都不再蹭了。   今天也是,脑子里都没想过要跟原泊逐走。   虽然原泊逐叫住他的时候,林双徊心里还是隐隐的希望受到邀请。但他又是个很会提前预设坏情况的人,所以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并不多。   趴了一会儿,林双徊觉得有点冷了。又坐起来,一鼓作气把作业写完。   天色在六点半的时候黑得不像话。   简直像入了夜。   林双徊知道,今天是等不到雨停了。   他把书桌整理好,活动了一下手臂,准备直接冲了。   一般来说,淋了雨也不怕。回去迅速洗个澡,再喝一包冲剂预防一下,是不会感冒的。他很有经验。   林双徊没背书包,也没带那把一看就挡不住大风的折叠伞,直接起身,锁了教室门,就走出去。   教学楼还有几间教室亮着灯,应该是有些家长来得慢,同学还在等。   林双徊竟然觉得感激。   这点灯光让他不至于摸黑。   他的夜视能力没有因为血脉觉醒而变得太好,除非刻意把力量汇聚到眼睛上,否则什么都看不见。一到夜里就成了瞎子。   到了一楼的时候,林双徊原地蹦了两下,做了个预备跑的动作。   然后就风一样的往外冲。   再然后就被原泊逐拎住后脖领子,给拽了回来。   看着本应该已经离开学校的原泊逐,又出现在眼前……   林双徊已经不知道要惊讶还是开心。   他的表情都已经不会控制,只能呆滞又慌张地原地站好,好半天才找回四肢的感觉,稍了个息。   原泊逐的声音带着些无奈:“想做什么?”   林双徊望着他,老老实实交代:“想冲来着。”   原泊逐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雨,又看了一眼林双徊:“挺厉害。”   林双徊咬了咬唇,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下一刻,原泊逐撑开了自己的伞,示意林双徊和他一起。   林双徊就说:“这个风太大了,伞会吹坏的。”   原泊逐却只是看着他,说:“试试。”   林双徊一直都觉得原泊逐的声音很好听,和同龄男生比起来,更沉稳,低哑又磁性。   每次听了都觉得耳朵痒痒的。   今天更是如此。   两个字说出来,林双徊浑身都跟着一颤。   好像原泊逐说的不是“试试”,而是某种加了密的情话。   他悄悄在心里把对原泊逐的喜欢加深了无数次,然后佯装冷静地跟着原泊逐,走进了雨中。   奇怪的是,原泊逐的伞明明看起来那么单薄脆弱,却硬是抵住了今天的狂风暴雨。   林双徊不仅没有淋到半滴水,就连身上都觉得暖和。他悄悄伸出手,摸到外面猛烈的雨势,收回来的时候,掌心都接住了一滩小水洼。   “阿逐,你的伞……”林双徊甩开水,惊讶地说,“质量真好啊。”   刚为伞下打好结界的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答道:“还可以。”   接下来,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林双徊是因为还处在发懵的状态。   原泊逐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   在他们走到教学楼拐角时,原泊逐仿佛无心地将雨伞向林双徊那边打了一点。   他的视线不经意从钟楼高处掠过,但很快收回。   直至离开学校,原泊逐从头到尾没有解释过他为什么回来。   林双徊也不问。   不敢问。   怕这是一场好梦,问了就醒了。   -   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挡在一把灰伞下,直至离开原栖风的视线。   他打着黑伞站在雨中的钟楼顶处,面色阴沉冷肃。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管理局给他的最新指令。   让他调查清楚神鸟血脉能量场的来源。   原栖风几乎可以确定,那股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就是从林双徊的身上传来的。他甚至已经在反馈信息里附带了林双徊的照片。   等林双徊离开学校,管理局的人就会拦下他。   但原泊逐出现了。   真是该死的巧合。   总不能让自己的弟弟牵连其中吧?   原栖风满脸暴躁地在天台磨了半天牙,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删掉了信息。   看着原泊逐和林双徊走出了校门,上了原纪朗的车。   管他妈的什么鸟。   他弟弟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小孩,不能吓着他。   -   原纪朗只当自己多送了一个小孩儿回家,并没有往别处想。   他倒是觉得,原泊逐交朋友了,是件好事儿。所以从林双徊一上车,就开始和林双徊没话找话。   原纪朗能聊的东西很多,侃天侃地,上到星际史,下到最近什么地方房价暴跌,全都聊。   平时家里人都不怎么接他话,柊舒会用“嗯嗯对对爸爸懂得真多”来应付他,原挽姣和原栖风会耐着性子听两句,然后就控制不住打哈欠,原泊逐直接就不理他。   林双徊就不同了。   林双徊仿佛不知道累似的,什么话都接,每一个话题还都能和原纪朗聊上几句。   就连别的星球的事林双徊都知道。   “湃达要塞的航线堵了好几个月了,估计再有个半年,就要打仗。唉,你们说说,这距离星际和平条约签订才过去多久,就有不安分的家伙闹起来了。”   原纪朗随口提,压根没想过林双徊一个高中生能知道这个。   结果林双徊开口就回了句:“应该闹不了多久的,我看到新闻说,联盟政府已经安抚好了游行舰队。”   “是吗?我还没看今天的新闻。怎么说的?”原纪朗今天忙了一天,还不知道最新消息。   “好像是说,如果湃达要塞能在七个星际日之内疏散游行队伍,联盟政府就予以人道主义救助,拨款三万亿通用币,解决他们的星际难民问题。”   “那还真是不错,湃达政府的那群老油条睡觉都得乐醒。”   看林双徊和原纪朗聊得有来有回的,原泊逐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他实在不理解。   林双徊平时是否很闲,才能关注那么多无聊的讯息,竟然可以对原纪朗口中大事小情都对答如流。   等把林双徊送到家的时候,原纪朗还依依不舍地问:“小林,你要不去我们家吃饭吧?啊?叔叔觉得和你特别投缘。”   原泊逐表情忽然空白。   他没想过原纪朗竟然会主动邀请林双徊回家。   好在林双徊是个有分寸的人,礼貌拒绝了原纪朗:“谢谢叔叔,今天太晚了,我下次有机会再去拜访您,今天麻烦您了。”   下车前,林双徊瞄了原泊逐一眼。   他古怪地觉得害臊,明明和原纪朗聊天都很自然,却不敢跟原泊逐搭话。总有种怕被原纪朗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以后遭到嫌弃的忧思。   这会儿要走了,林双徊才敢看向原泊逐。   “明天见。”他说完收回目光,匆匆下了车。   连原泊逐的一声“再见”都没听完整。   “儿子,你这个小同学真不错啊!”原纪朗感叹道,“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思想的年轻人了!”   然而对于他的赞叹,原泊逐却并不认同。   因为林双徊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顺着原纪朗的话说,根本没有表达过什么。林双徊很懂得怎么让聊天对象感到舒服,但其实他对于原纪朗聊得那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   “你下次少说点。”   “怎么了?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原纪朗紧张起来。   他有一种身为家长的威严,不能在儿子的同学面前出错。   “没有。”原泊逐叹气,道,“他很紧张。”   “嗯?”原纪朗惊讶,“他紧张什么?”   “怕回答不出来你问的问题。”   林双徊看上去娓娓道来,实际上手心疯狂冒汗,怕原纪朗下一个话题就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所以一路上都很紧张。   原纪朗聊得太嗨了,根本没注意到。   “这小孩儿太有意思了。不就是瞎聊吗?不懂有什么关系。”原纪朗乐了,“也不需要他每句话都接啊,心眼儿太实。”   “他是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原泊逐自己愣了一下。   林双徊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原泊逐意识到,原来他已经对林双徊有了某种定论。   而他对林双徊的了解,已经比他自以为的要深。   他们回家的时候,柊舒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但没有看见原挽姣。   一直到他们上桌吃饭,原挽姣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原泊逐看了她的房门一眼。   柊舒以为他是关心姐姐怎么了,就解释说:“最近姐姐可能压力太大,今天和我出门的时候又淋了点雨,刚才说头疼,就睡下了。别担心,我晚点给她煮粥。”   原泊逐嗯了一声,沉默地吃饭。   他并不担心原挽姣。   或者换个说法,他很清楚原挽姣发生了什么。   因为之前和原挽姣的巫妖灵共魂过,所以当原挽姣的巫妖灵离体时,原泊逐就已经知道了。   他不是不关心原挽姣的死活,而是不到他关心的时候。   和原栖风不同,原挽姣的立场一直不明确。   她在动摇,但从来没有作出过抉择。   原泊逐在等一个契机。   原挽姣是satan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明确过养父女的关系,但蛛域很多人都清楚,satan有个纯血的巫妖养女。   他把这个灵力充盈的女巫养到血脉觉醒,从她口中得到了所有后来都被印证的预言。   satan视原挽姣为自己最宝贵的一份礼物——他觉得她能传达神谕。   在成为原挽姣以前,她帮satan做过很多事。   而即便她如今已经做了十年的原挽姣,也并不能保证,她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因而回过头去,帮satan圆满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原泊逐在等。   也许拿走巫妖灵这件事,会是一个好的契机。   能让原挽姣彻底明白,satan不管是作为养父,还是作为一个合作伙伴,都不值得她回头。   凌晨1点。   原挽姣的咳嗽声响起。   很轻,能感觉到她的压抑。   原泊逐躺在床上,缓缓睁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迷茫。   十八年来,原泊逐做过很多选择。当然不可能每次都绝对正确。   原泊逐作为一个外来者,他努力到今天,成绩斐然。人生是在不断的摸索和尝试中,走到如今的。   但还需继续努力,最好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要再出错。   “咳……”   这一声咳得非常用力。   原泊逐似乎听见了她呕吐的声音。   但她没有吃晚饭,吐的应该是血。   原泊逐的指节轻微用力,身体有坐起来的趋势,但最后还是继续躺下。   satan暂时不会动巫妖灵,更不会杀了原挽姣。   现在只是让她吃一点苦头,等她对satan和蛛域死心,原泊逐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只需要再等等。   几分钟后,原挽姣似乎从床上起来,她到浴室里洗了把脸,但没有回卧室。   而是进了原泊逐的房间。   这不是原挽姣第一次进原泊逐的房间——她过去的很多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在深更半夜跑进来,对原泊逐进行占卜。   在她眼里,原泊逐是个毫无戒备之心和反抗能力的普通人,她从来没想过,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原泊逐像过去一样,熟练地装睡。   他以为这次,原挽姣又会拔他的头发,或者在他身上割一道小伤,用血喂养预言。   原挽姣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看不到原泊逐完整的过去和未来。她对他还是充满质疑。   然而这次,是原泊逐猜错了。   原挽姣没有要他的血,反而戳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给原泊逐结了个同心符灵——她给柊舒和原纪朗都结过了。   虽然不能像巫妖灵一样保护他们,但符灵能传心,这样一来,一旦家里人出了事,原挽姣就能感觉到不对劲。   只要她出面,satan总要给点面子的。   原挽姣做完这一切,就轻手轻脚离开了卧室。   原泊逐在她走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身。   血是流动的灵魂。   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某种过去从未参悟过的情感。   牺牲。   修行之人,常常认为六根清净,就是参悟大道。很多时候,反而在人情世故上面不如普通人懂得多。   所以往往有很多大乘期的修士,要靠拯救苍生,自我牺牲,来完成情感的渡劫。   但原泊逐因为修为太强,他很轻易就能解决掉所有内忧外患,反而没有这样自我牺牲的机会。   他不太能理解,为大爱舍身取义,为私情献上生命,人类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原泊逐便懂了,他当初成不了仙,或许未必是受到穿书的妨碍,也可能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如此不计后果地爱过苍生,或是任何人。   原挽姣却有这种觉悟。   她爱的是这个屋子里的几个具体的人。   能做到这种地步。   原泊逐在等的那个契机,其实根本不存在。   人类的感情不能这样测量。   *   凌晨3点。   蛛域,地下海城。   全星系所有蛛域的分部,几乎都建在海下。一方面是掩人耳目,另一方面,是因为大海足够包容,能隐去大多数的力量波动。   就算有人在下面作战,引发剧烈爆炸,传至几百米以上的海面,也只不过是一场无人窥见的风浪罢了。   烟风月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强制从无间的梦境中醒来,她如瀑的长发炸开,像一张巨网拢向无间。   无间笑说:“行啊,有进步。”   下一刻双手抻开一道黑色深渊,无数东西被吸入其中。   包括烟风月的头发。   她大骂:“干你爹,作弊!说好点到即止,你把大渊无底洞都拉出来,想弄死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然而手上却没停,几条红色丝线从血管处漫出,烟风月十指一开,从指缝间猛然射出无数细到看不见的血线。   它们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立刻缠住了无间。   无间的皮肤很快被割破,伤口深可见骨。   他不敢妄动,和烟风月僵持着,笑骂:“你也挺狠。”   两个人的力量所造成的震荡,把走廊尽头的satan给招来了。   在第四波爆炸将要把蛛域海城的防护墙冲出裂纹以前,satan的阵头鸦飞到他们当间,阻止了战局。   “行行好吧,二位。”satan痛惜不已地看着地上的断壁残垣,“我是请你们来帮忙的,不是让你们拆家。”   两个在全星际力量首屈一指的蛛域S级雇佣兵,终于收了手。   因为实力不相上下,他们都受了伤。   被satan好说歹说,才肯去会议室坐着。   十米长的大方桌,他们一头一尾,satan好笑地看着他们:“据我所知,你们在不同星球,一年都见不上一次。哪儿来那么大怨?”   烟风月哼了一声。   无间倒是好脾气地解释道:“没有仇怨,只是想分个高下。”   “理解,理解。”satan安抚他们,“你们是全世界所有稀有血脉里,数一数二的强者,见面了,想要比划比划,正常。”   随即,他又冷下声音,淡淡道,“但也要注意分寸。”   单论血脉力量,satan算不上顶尖,但所谓人多势众,手握全世界所有蛛域的调令全,即便是S级也得给他点面子。   无间便笑说:“行啊,那就不打了。”   烟风月却啐了一口,道:“你那是不打了吗?你那是打不过我!”   无间耸耸肩。   他向来只看心情出手。   现在已经没了心情,也就不会被挑衅成功。   satan叹了声气,抽出凳子,坐下:“既然你们睡不着,就来聊聊正事吧。”   “不是已经聊过了吗?”烟风月问,“你就是叫我们回来抓那个什么鸟儿是吧?”   她说得满不在乎,似乎觉得这个任务很轻松。   satan很有耐心地解释说:“神鸟血脉非常特殊,它们继承了赤地血脉最强的一部分,觉醒期能量场极其不稳定。倘若掉以轻心,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你这是怀疑我们打不过?”   satan看了她片刻,很诚实地笑说:“确实是。”   烟风月立刻炸了,马上就要给他表演一个三秒钟拆掉地下海城。   是无间按住了她。   “satan倒不是胡说,神鸟血脉几百年才能出一代继承者,别说你我,就算所有S级加到一起,可能最后都只能同归于尽。”   这话,让同为S级的无间说出来,就有信服力得多,烟风月立刻露出惊奇的表情:“这么厉害?”   satan继续道:“不用太担心,我检测到的能量场显示,他正处于最不稳定的觉醒期。你们也知道,稀有种第一次觉醒成原形的时候,最为脆弱。只要守到那一天,你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它带回来。”   “那如果让他顺利觉醒了,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烟风月倒不是怕死,她只是觉得satan 说得太邪门儿了,让人很难想象那个血脉到底有多强。   “难说。”satan道,“如果真的错过了最佳时期,我会重新制定计划。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他毕竟是个孩子。”   “所以你这次是把所有s级都叫到阡城来了?”   “能来的,都来了。”   默了会儿,satan又说,“也许还会加入一个,你们没见过的新面孔。”   加百列的力量到现在还不知深浅,但satan始终觉得,他或许也是个S级。   这时,无间却问了一个新问题。   “你拿走了阿婪路的巫妖灵?”   satan很惊喜地看着他:“你能感受到她的巫妖灵?”   无间蹙眉:“能。”   satan从怀里摸出了一枚蛛域的徽章,巫妖灵暂时被封存在其中。他毫无不客气地递给satan:“要试试吸收它吗?”   烟风月倒抽一口冷气。   无间说:“你知道的,女巫的巫妖灵没有人能吸收。”   satan很遗憾地收回了徽章。   烟风月小声问:“阿婪路不是你养大的吗?你要杀她?”   “我怎么会杀她?”satan摇摇头,非常正直地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合理的原由,“我只是认为,她无法胜任自己的职责,所以为她的力量寻找新的寄主。”   烟风月和无间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对于satan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倒是没什么感觉。   “那如果她最后也不能胜任,你还能找到别的女巫吗?”无间就是为了satan的祭礼来的,如果祭礼无法如期举行,他唯一的兴趣就没了。   “无妨。”satan很有信心地告诉他,“我会给其他巫妖足够多的能量核,让他们成为阿婪路的替代者。人类有一句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诸葛亮是谁?”烟风月问。   无间没理她,继续问了satan一句:“能量核从哪里来?”   “为我们信仰的复苏,总需要牺牲者。”   “所以,你要牺牲谁?”   satan看了无间许久,然后大笑起来,偌大的会议室将他的笑声回音传遍每个角落。   “你这个问题真没有意义。”satan说,“当然是牺牲那些,没有信仰的人。”   无间和烟风月都沉默良久。   但几分钟后,他们也大笑起来。   三个人的笑声回荡在会议室。   无间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趣的疯子。”   烟风月跳到会议桌上,来了一段即兴的旋转华尔兹。   然后停在satan面前,道:“祭礼那天,我要穿最漂亮的裙子。你去帮我定做。”   satan说:“没问题,我的公主殿下。”   就在这时,一只阵头鸦飞进了会议室。   satan将它抓回,再放开时,它变成了一片纷飞的纸屑。   “Gabriel来了。”satan说。   “Gabriel是谁?”烟风月问,“和诸葛亮一样的人吗?”   无间哈哈大笑:“文盲。”   “干你爹,我只是不想去人类的学校读人类的书!”   他们俩吵嘴时,satan走向会议室门口,顺便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是我非常看重的一个人,虽然他上次的评级为A,但我始终觉得,他有着S级的实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和你们打个平手。”   satan按下金属纽环,为外面的神秘来客拉开大门。   在原泊逐的身影完全出现在视线里以前,无间和烟风月都非常期待这个“可能和他们打平手”的神秘的A级稀有种。   然而,平平无奇。   这个人甚至还穿着一件过于稚气的连帽衫,就那样毫无气势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连打招呼的方式都非常平平无奇。   “晚上好。”原泊逐看向satan。   “晚上好,Gabriel。”   satan一副热烈欢迎的样子,很热情地把他引到会议桌前,并向两位S级大前辈介绍说,“二位,这就是我们蛛域在阡城的A级雇员,Gabriel。是我个人非常欣赏的人物。我一直希望为他重新评级,也许你们就能交到一个新朋友。”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无间和烟风月实在很难想象他有多强,内心也非常抗拒satan说他和他们都是S级这种说法。   “现在蛛域的S级已经开始打批发了?”   烟风月满脸不屑。   她忽然伸出手,一根血线冲出指缝,直直射向原泊逐。   原泊逐躲也没躲,由着她的异能将自己的脖子缠住。   烟风月冷笑:“就这?就这啊?”   satan不赞同地摇摇头:“不要对客人这么不礼貌。”   然而,他却并没有命令烟风月收手。   那根危险的血线就勒在原泊逐脖子上,随时能要了他的命。satan却还饶有兴致地问原泊逐:“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他能猜到,大晚上的能让神秘的Gabriel专程跑一趟,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所以任由烟风月这样压制Gabriel。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原泊逐只是慢腾腾地将手指放在那根血线上,一边说着:“我来找你拿一样东西。”   一边悄然将自己的力量通过这道血线,传至烟风月的身体。   不过瞬间的工夫,烟风月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啊啊啊啊!”   “我干你爹,痛痛痛死了!!”   “你他奶奶的给老娘停手!啊啊啊——”   等satan和无间看过去时,她浑身的血管已然爆开,鲜血从身上所有地方像漏水的水龙头一样四溅,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声音也从难听的叫骂,逐渐变成了虚弱的求饶。   “救我……救救我……”   原泊逐顺手扯掉了脖子上已经没有力量的血线,扔在地上。   satan和无间的表情不能说惊恐,应该是茫然。   他们无法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将一个S级的稀有种打败——不,不仅仅是打败,他已经可以要了她的命。   但原泊逐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反应时间。   再次说明来意。   “satan。”   不是请求,不是商量。原泊逐只是告诉他,“我要你手上的巫妖灵。” 第44章   空旷偌大的会议室里, 安静得让人觉得烦躁。   稀有种的呼吸和心跳也很轻。   除了烟风月时不时的抽气和呻吟,就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蛛域发展至今,无论换了多少个“老板”, 但它内部的评级水准从来没有变动过。能够成为S级的稀有种,不仅在蛛域内部是众人仰望的存在,就连特殊血种管理局也会将他们列入重点防御危险人物名单中。   如果找不到一个属性上势均力敌的异能去压制,一个S级的血脉爆发出来,甚至可以毁掉一座万人的小镇。   他们傲慢, 自负,潇洒不羁, 从来不认为自己属于任何组织, 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最强大的势力。   而现在, 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一个人。   他用一根指头就能弄死这些高傲的S级。   同为S级的无间, 此刻脸上神色复杂。   并不能说是害怕。   无间也算见多识广的人。   他很清楚,任何属性的血脉都会有至少一个克制它的对手, 无非就是强弱高低罢了。   有可能, 这个Gabriel的异能刚好就克制了烟风月的血脉。用人类的话总结来说,烟风月是物理系, 而他是精神系。能压制住烟风月,可不一定能压制住无间。   惊讶是有的, 但不至于害怕。   更多的是感到奇怪。   在无间看来,作战哪有不激动的?   哪怕是战无不胜的人,打架的时候也会兴奋、快乐、愤怒、狂妄或是藐视。   可原泊逐的脸上依然是那样冷淡的表情,仿佛他刚才在一招制敌的时候, 根本没用什么力, 就只是随手弹了弹身上的灰……   无间沉默地转身, 走向了已经没声儿的烟风月。   确认她没死, 只是昏过去,就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但没有致命。   到底是Gabriel无心杀人,还是说,他的力量也有局限?   无间太好奇了。   他好奇得恨不得也和原泊逐打一场。   于是就站在那头远远看着原泊逐,眼神复杂中带着一些兴奋。   “你要巫妖灵?”   satan也终于从他长久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不正常地笑着,在面对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立场难分敌我的对象时,也丝毫没有露出害怕的模样,反而非常讨好地问原泊逐,“难道,你有办法吸收它吗?没问题,Gabriel,我当然会把它给你,如果你想要的话。”   原泊逐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那看着。   satan是个神奇的人。   无间觉得他是疯子,原栖风觉得他是xie教头头,还有很多蛛域的雇员都觉得自己的老板是变态。   原泊逐倒认为,作为一个为未来故事埋伏笔的工具人,satan的“人设”非常简单,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单纯的反派。   只要能帮助他完成自己的最终计划,他根本不会在意是非好坏。   他始终想把Gabriel这个人收归己用,如果说点好话,给点好处,就能和Gabriel打好关系,他非常乐意。   “Gabriel,你真的太让我惊喜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肯参加新的评级比试了。”   satan一边说着,一边向原泊逐靠近,把手探入衣服里,去掏那枚寄存着巫妖灵的徽章,又感慨着,“在你眼里,这种比试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你的强大,是不需要和任何人比的。”   原泊逐不说话。   他真正的目的不可能告诉satan,就由着对方去胡乱猜测。   直到satan终于拿出了那枚徽章时,原泊逐的目光冷下。   他知道satan会把巫妖灵随身携带,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把它像个毫不重要的小饰品一样,漫不经心地扔在口袋。   现在,又毫不犹豫地把巫妖灵放在手心,递到原泊逐眼前。   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原挽姣的命。   satan却如此随手就把它给人。   原泊逐很少有大的情绪起伏。   多亏satan,他现在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黑沉。   正当原泊逐要拿走巫妖灵的时候,satan忽然噫了一声。   他握住拳头,将手收回,说了句:“不对,你不是为了吸收能量,你太强大了,比我见过的任何血脉都强大。你不需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satan忽然冷静下来,他将徽章绕在手指间,开始揣测:“Gabriel,你是为了谁来?”   原泊逐看着他。   “你是为了阿婪路?可你没有见过她。”satan为难地想了好一阵,忽然笑说,“该不会,你投靠了人类政府?为了阻止祭礼,他们请你帮忙拿走巫妖灵?”   这个答案似乎很说得过去。   satan甚至还想完了前因后果,难过地说道:“难怪上次你会为了那个狼人来找我,难怪我请你帮我找的人,你一点都不上心。唉。”   原泊逐有意等他说完,甚至觉得satan找的这个理由非常好。   “Gabriel,我们不需要当敌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satan充满期许地看着他。   原泊逐:“不要浪费时间。”   satan叹了一声气,将徽章又放回衣服兜里,忽然,他一抬手,会议室里散开一大纷飞的黑色纸屑。   纸傀儡立刻成为一个阵,将原泊逐包围其中。satan站在外层。   “蛛域有蛛域的规矩,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我也爱莫能助啊。”satan忽然吹了个口哨,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哨音,每个纸傀儡忽然开始变化起来。   不消片刻,它们成了各种各样的形态。   双头六腿的鬣狗,鳞片炸开的巨蟒,口器喷着毒雾的节肢怪物,两米来高的巨型刺猬。   无间嘶了一声,抓起烟风月退到角落,说了声:“你现在捏的东西越来越恶心了。”   和烟风月不同,satan没有那么鲁莽,也从不小瞧Gabriel。   他一来直接放了个大招,血傀儡不仅攻击性强,而且只要satan的能量不尽,它们也就无穷无尽,杀都杀不死。对战中,很快就能消耗敌人。   突然出现的怪物们挤压了会议室有限的空间。   空气变得焦灼。   如果是在别处倒还好,但蛛域是satan的地盘。他有用不完的能量核,永远不觉得累。   就连无间和烟风月面对他的傀儡,也会觉得棘手,不好好打个配合不一定能讨了好。   satan没说话,仍然看着原泊逐。   “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强。”他用尖利的指甲划开自己的舌头,再次作出吹口哨的手势,却没有发出声音。   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那些怪物傀儡立刻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它们朝原泊逐倾轧而去。   原泊逐单手捏诀,三昧真火刹那燃烧。   satan狂笑道:“Gabriel,火只能用来对付一般的傀儡,我的血傀儡,是烧不死的——”   然而原泊逐面无表情地从火焰的缝隙中看着他。   冷冷说道:“是吗。”   下一刻,三昧真火越演越烈,血傀儡无论怎么挣扎重生,都永远被包在火中。   satan的笑容凝固。   舌尖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这次换成无间狂笑。   “输得太快了,satan。”   无间完全不给他的老板一点面子,“真丢脸啊。”   空气变得浑浊,高温使得除了原泊逐以外的其他人都冒出热汗。   无间说:“既然你这么强,应该不介意多一个我加入战局吧?”   原泊逐蹙了眉。   就在satan和无间以为,他会继续应战的时候,原泊逐却收了手。   他不想和无间打。   *   无间是主线故事里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作为蛛域的S级雇员之一,如果没有原泊逐这样一个反平衡的力量存在,无间是当之无愧的最可怕的S级。   别看他现在能和烟风月打得不相上下。   事实上,他根本没用全力。   在十年后的一场主角团和反派的大战中,无间把将近十万人,带入了同一场梦境。   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战胜了主角及其背后的联盟特殊血种管理局。   当然,原泊逐顾忌他,倒不是因为怕了他的精神控制。   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在原文中的着墨很多。   这意味着,与无间扯上关系,很容易会靠近主线剧情。   这是原泊逐最不想招惹的麻烦——   穿书这么多年,他大大小小的尝试做了不少,非常明确的一件事就是:只要是在书里出现过的人物,或与主线相关的剧情,几乎不可改变。   虽然不是绝对不可改变,但通过原泊逐在过去多年的诸多尝试,印证一个结论——越接近主线剧情的人物与情节,要改变它的代价就越大,耗费的精力越多。   且有很大概率,白费功夫。   主线剧情不像是做一道运算题,改变其中一个步骤,结果就随之改变。   这个世界似乎有一个意识,它终将把一切导向它最初要的那个结局。   即便改变了剧情的因,但某种不可知的譬如宿命的力量,也会变着法儿绕着弯的结出同一个果。   原泊逐如果要去动某一个与主线相关的情节,意味着他需要长此以往地守住这个改变的方向,不可掉以轻心。   因为接下来,随时都可能会有一个小小的推力,把它们绕回过去的结果。   最直观的一件事,就是原挽姣和原栖风的出现。   这两个名字,在原文里就只出现在了两份死亡报告上,看上去如此不重要。   但原泊逐当初想要阻止他们成为“原挽姣”和“原栖风”的时候,竟然失败了。   -   原泊逐穿成呱呱坠地的婴儿的那天,伴随着自我意识的重生,他也接收到了属于这个世界的所谓的“剧情”。   那时候,他不理解什么叫作穿书,他只觉得,这话本里的诸多情节,实在不合理。   他既然出生在十年前,按理说,可以提前规避掉很多麻烦。   一开始,原泊逐想要直接规避掉原挽姣和原栖风。   他修行多年,身边没有亲人,突然多出一对爸爸妈妈,已经需要他花很长的时间适应。   然而突然某一天,又有两个奇怪的人想要挤进他的生活,原泊逐想也不想,便打算改变这个剧情。   那一年,是原泊逐穿书的第九年,原泊逐小学三年级。   他察觉到了蛛域的存在。   但当时,他并不知道蛛域和他有什么联系。他们一家都只是炮灰,而蛛域却是多年以后的反派大本营。原泊逐静观其变。   然后女巫阿婪路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那天,她穿着黑色斗篷,站在小学门口,拿着古怪的水晶球,给每一个路过的小孩子发糖,并告诉他们:   “你未来会成为大明星。”   “你以后能娶个漂亮老婆。”   “你高考那年一定不要迟到。”   “你小子福气真不错。”   小孩儿们哪懂这个,只觉得这个大姐姐给的糖挺好吃。   阿婪路的目光望向原泊逐的时候,原泊逐面无表情地走到保安亭,说:“那里有个人贩子。”   保安立刻联系老师,一群人浩浩荡荡围住了阿婪路。   原泊逐成功躲开她。   结果在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阿婪路又出现了。   她试图和他搭讪。   原泊逐捏了个诀,一阵风沙卷来,女巫的斗篷吹飞。   为了不被人看到真面目,阿婪路着急忙慌地重新穿戴好。   风沙过去,原泊逐已经走进家门。   然而事情还没完。   就在当天夜里,电视新闻里放着本市的福利收容新规。   年满十八岁如果还未被领养,政府就不再予以任何补助。该新闻下面贴了一个联系方式,为本市福利院所有年满十六岁的孩子寻找领养家庭。   原纪朗和柊舒向来爱心过剩,正准备去记下电话,原泊逐站在他们身后,一个弹指,打爆了电视机,转身深藏功与名。   原纪朗和柊舒吓了好大一跳。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被改变。   没想到,第二天,阿婪路直接找上了柊舒,并告诉她,最近他们家可能会有麻烦,如果不想家人出事,那么就买下一块女巫的水晶来挡灾。   柊舒想着电视机爆炸的事,觉得确实有点可能,居然买了。   原泊逐甚至不用动脑子去想,就知道这水晶能监视他们一家的生活。   他晚饭时假装贪玩,抱着水晶跑到阳台,“失手”丢掉。   结果一转头,新的收养信息出现在他们家的新电视里,还不等原泊逐应付,原纪朗竟然直接接到了福利院的电话。   福利院说,他们家的情况非常适合领养一个孩子,政府会予以奖励,给他们一个购房减免政策,只要领养成功,就能以旧换新,直接住进一套大房子。   原纪朗和柊舒倒不是为了房子,他们是觉得小孩儿可怜,刚成年就要一个人面对世界。他们愿意予以援手。   躲无可躲,九岁的原泊逐终于决定出手。   他大动干戈。   那天,阡城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海啸。虽然无人伤亡,但造成的震动之大。   随即,整个城市在三天内,发生了两次海啸,一次地震,还有一次超大型风暴。   且整整72小时乌云遮天蔽日,看不见太阳。搞得所有人都觉得世界末日了。   这个城市自然灾害太多,爸妈决定搬家。   原泊逐心满意足,他想,这样就可以根除后患。   结果就在这准备搬家的几天时间里,原泊逐就发现,家的附近多了很多“人”。   特殊血种管理局,蛛域,某些势力足够大的稀有血脉族群,各种各样的眼线对着他们家虎视眈眈。   他让一个城市地动山摇昏天黑日,于是后果出现了。   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   原泊逐后来又尝试着与这些人耗了一段时间。   然后他发现,问题越来越多,事情越来越麻烦。   爸妈买的那张机票,整个客舱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就全是各种组织派来试图接近他们的人。   最后,飞机没能起飞。   大概是这几个组织的人相互认出来彼此了,于是开始僵持。原家一家三口莫名其妙被赶下飞机,原泊逐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也终于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这些人对他的力量有所猜测,但还不能完全肯定,正处于观望期。如果继续和他们对着干,可能适得其反。   第二,他动用的力量过多,是会被所谓的能量场监测器探测到的。   结合所有的事实,推测出结论——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行之有效的维持生活平静的方式。   于是原泊逐放弃挣扎。   在他十岁那年,他们终究没能成功搬家。   因为爸妈如愿以偿地领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十八岁的哥哥,又顺道捡回来一个因为生意不好吃不起饭昏倒在路边的姐姐。   他们仅仅是从阡城的这头,搬到了阡城的那头。换了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   家里负担变重,爸爸不能随便换工作,所以他们只能继续留在阡城,   像原挽姣和原栖风这种被一笔带过的人物,尚且如此难以改变,更不要说,与主角关系颇深的无间。   原泊逐忌惮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觉得对方可能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他至今仍然不能明确地知道,怎么才能顺利保下一家人。   所以在继续试错的过程中,必须要尽可能地保证,不要触碰主线。   -   原泊逐的火熄灭的瞬间,satan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黑血,抬手收回血傀儡。能量消耗极快,使得他疲惫不堪。   但他脸上的兴奋没有褪去。   Gabriel比他想得更强。   这种强悍,甚至找不到瑕疵和弱点。   他怎么能放走这样一个角色?!   “无间。”   satan哑着声喊了句。   “明白明白。”无间走上前去。   原泊逐的退让,似乎让无间误会了什么。   他以为原泊逐怕了。   “果然,你克制不了精神系,是吗?”无间温柔地说,“没关系,我会点到即止。”   原泊逐撩起眼皮看着他。   似乎越不想招惹的麻烦,最终越会落到眼前。   这种事情也是会习惯的。   “确定吗?”   原泊逐的意思是,无间需要考虑一下是否真的非打不可。   因为精神异能遭到反噬时受到的伤,只会比satan和烟风月的程度更强。   但无间再次误会了。   他说:“放心,我确定,不会杀了你。”   无间相当激动地飞身而上,与原泊逐在火焰的余烬中对峙。   安静的空气里还能听见无间带着笑的呼吸。   一秒。   两秒。   三秒。   两分钟。   satan擦了擦嘴角的血,低低问了句:“无间,为什么不动手。”   然而等satan抬头才看清楚。   无间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卸下了兴奋和好奇。   此刻,充满了恐惧。   真正的恐惧。   “我,找不到你的意识核。”无间冷汗冒出来。   所谓意识核,是他们这些精神控制属性的稀有种惯用的说法。   简而言之,只要他们能找到一个人的意识核,就能轻而易举地操控甚至击溃对方。   然而,原泊逐什么都没有。   无间的呼吸滞了片刻,咽了口唾沫:“你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仇恨……你连欲望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原泊逐并不解答他的困惑。   而是在无间快要精神崩溃的时刻,反道一句:   “但你有。”   无间找不到原泊逐的意识核,原泊逐却能找到他的七情六欲。   下一刻,原泊逐挥手一扬,尘埃铺满空气。   转瞬之间,无间便陷入一片迷雾中。   “什么?!”   无间的声音戛然而止。   会议室突然没了无间的影子,只剩下satan和原泊逐对视。   satan的嗓子发出“咯咯”的诡异的笑声,随即再次拿出那枚徽章。   献祭一般,双手捧着原泊逐。   “Gabriel,我为我在两分钟前还想将你评级该为全星系唯一一个S+级别而感到惭愧,我太小家子气了。像你这样的存在,不需要任何称谓。很快,你的名字会就响彻全世界,所有人都为你俯首称臣!”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管理局都是一群没有信仰的叛徒,他们什么都给不了你。而蛛域不同。只要你想,不管是巫妖灵还是能量核,又或者是别的,我都可以给你。或者,你要蛛域的调令权?Gabriel,只要你想……”   原泊逐却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上拿走徽章。   一句话都没应。   在迈出会议室大门的前一刻,他想起来,把巫妖灵从徽章里拿出来。   下一刻,徽章烧成灰烬,落在地上便没了影子。   原泊逐头也不回地走掉。   等他走后,那阵包围无间的迷雾突然散开。   satan看见无间七窍流血,趴在地上,哗啦啦吐了一地。   他以为Gabriel的迷雾里有什么厉害的怪物,就好奇地问无间,刚才那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无间张了张嘴,满脸苍白。   “几……几分钟?”   他分明,在地狱的刀山火海里,过了好几年。直到敢于面对自己的恐惧,才得以逃出来。   可satan却说,刚才竟然只过了短短几分钟?!   *   原泊逐拿走巫妖灵,整个蛛域没有人阻止他。   这是最好的结果。   satan是个很精明的疯子,给他一点时间他就会反应过来。   Gabriel早有这样的实力,如果投靠了人类政府,那就不需要绕着弯子来要一个巫妖灵,而是直接掀了蛛域老巢。   这个问题细究不得。   等他彻底离开不夜洲的礁石滩,就松了口气。   原泊逐飞驰的残影消失在月色下。   直到落到小区前两个街道的巷子口时,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卸掉了易容,变回了他自己的样子。   如此一来,就算satan反应过来,也晚了。   从今晚以后,在蛛域地下海城发生的一切,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都随他们去猜测。   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Gabriel这个人。   -   六点不到,睡得有些不踏实的原挽姣早早起来。   她揉着眼睛,脸色苍白,步伐羸弱蹒跚地走出卧室,想去倒杯热水。   结果发现厨房的灯亮着。   “阿逐?”   原挽姣看了一眼时间,惊讶道,“这么早就起来?”   原泊逐给她递了一杯刚烧好的热水,说:“我去晨跑。”   “最近降温了,你出去多穿点啊……咳咳咳。”原挽姣接过杯子,慢腾腾喝了一口水,有些艰难地下咽。   巫妖灵离体虽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但原挽姣结的同心符灵消耗了太多灵力。   加上最近睡也睡不好,越来越虚弱了。   “再去睡会儿。”原泊逐拉好运动服的拉链,目光淡淡看向她,“醒了就好了。”   原挽姣却笑说:“好不了了。也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干脆我也跟你哥似的,当个废物,以后你养我们吧。”   原泊逐走到玄关换鞋,随口便说:“好。”   原挽姣笑得乐不可支,等着原泊逐出了门,才慢慢收了脸上的笑,疲惫地转身,回了房间。   她没有乱说。   如果没有巫妖灵,灵力就无法恢复,可能一辈子都得这么病恹恹了吧。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如果satan心狠一点,毁了巫妖灵,原挽姣可能直接在某个夜里一觉不起了。   她叹气,默默关上房门。   正要掀开被子重新睡下,视线里忽然闪过一阵光。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弯腰捧起来,仔细看了又看,贴在心口,好好感受了一下。   真的是她的巫妖灵。   凝聚着女巫灵力的巫妖灵被装进一枚护身符里。   就这样出现在她的床上。   原挽姣捂着嘴,不敢置信。   她的反应非常迅速,第一时间就把巫妖灵重新贯回自己的能量腺。生怕晚了一秒钟就又被抢了。   充沛的灵力恢复的瞬间,她整个人跳到被窝里,舒服地滚了好几圈。   等彻底找回了力气,才想起来要惊讶一下。   是谁……? 第45章 (加更)   生活似乎是从不知不觉间开始发生了细微的转变。   如果确切到某一个时刻, 一开始原泊逐觉得是十八岁生日以后。   现在他觉得,可能是遇到林双徊以后。   校门口等着他的,从一个林双徊, 变成了林双徊和秦睿。   不过和站得笔直且坚定的林双徊比起来,秦睿就显得有些焦虑。   他试图挡在林双徊跟前,不让原泊逐第一眼看见林双徊。   但林双徊往前迈一步,又走到他面前。   两个人跟玩游戏似的,你走一步, 我就走一步。生生从校门口,走到了原泊逐跟前。   “早上好啊哥!!”秦睿企图用声音战胜林双徊。   林双徊不跟他比这个。   他一个转身, 和原泊逐并排着走, 说了句:“阿逐, 我昨晚梦到你了。”   原泊逐不接这个话, 仍旧沉默地往前走。   秦睿却一个激动,给林双徊捧了场:“你别没话找话啊!怎么就梦到了, 我才不信!”   林双徊面色如常, 却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个年龄,做梦很正常啊。你不做梦吗?”   秦睿反应了一会儿, 然后脸色变得非常古怪。   他瞄了一眼原泊逐的表情,看对方似乎没什么反应, 心里祈祷原泊逐永远不要发现林双徊的小心思。   “你等等。”   秦睿忽然从后面把林双徊扯了一把。   两个人退到离原泊逐两步远的地方,秦睿压着嗓子说了句:“林双徊,你思想怎么那么肮脏,不许再意淫我哥!”   林双徊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 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我梦到和他一起考大学, 能有多肮脏?”   说完就小跑着重新追上原泊逐。   留秦睿一个人在原地跺脚。   “阿逐阿逐阿逐!”   追上来以后, 林双徊开始在原泊逐耳边复读机一般念他的名字。   原泊逐如果不理, 林双徊就能一路念到教室。他无奈,只能看向林双徊:“什么事。”   林双徊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没事。”   “……”   “就是想确认一下。”   “什么?”   原泊逐竟然被林双徊吊起了胃口,好奇他想确认什么。   这时,秦睿终于后知后觉又跟上了他们。   林双徊不想让他听见自己和原泊逐说的话,就垫着脚,攀着原泊逐的肩,在他耳边说了句:“我想确认你,已经习惯我这样叫你。”   说完他就松开,双手拉着书包带,开心地蹦到前面去。   原泊逐的眼镜在那一刻忽然起了雾。   他垂头用袖口轻轻擦了一下。   脸色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太在意那句话。   秦睿看看原泊逐,又看看林双徊,一跺脚,追上了前面的林双徊,憋着股劲儿问他:“你刚才背着偷偷跟他说什么了?”   林双徊故意气他,说:“我跟他告白。”   “啊!”秦睿脑子一嗡,“不行不行不行!他,他可是……你们俩……你们不合适的!”   “要你管。”   林双徊冷冷瞥他,然后又转身冲原泊逐招手,“阿逐,快点!”   两个人在前面自以为无人听见说的那些话,原泊逐很不想承认,但他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他敛着眉,垂着眸。   对这两个人清晰的谈话声置若罔闻,走得很慢。   因为一开始就决定听不见,所以现在也只能考验自己的演技。   -   昨天的一场大雨后,整个城市的温度从十几二十度骤然降到七八度。   一上午都能听见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第一节 课课间的时候,韩斑斓和于阳恩就挤在七班教室门口,朝林双徊招手。   在目光触及到原泊逐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招手的方向换了一下,喊道:“原,原!”   原了半天,想不起名字。   他们只能记住原泊逐那天在火场救人的英姿,但对于原泊逐这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存在,了解还是相当少。   原泊逐冲他们略一点头,没有太多回应。   林双徊看出他的困扰,立刻跑到门口,把这两个人推走了。   “你俩干嘛,现在年级上不让串班。”   林双徊作出一副训话的模样。   他虽然已经不是一班人了,但身上还肩负着教导主任予以的重任,随时都帮忙监督高三年级的风气和纪律。   “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什么时候管人家串班,不就是怕我们吵到你家那哎哎哎……”   林双徊踩了韩斑斓一脚,她立刻切换话题。   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就是看今天降温了,你身体不好,天一冷就病殃殃的,我先给你准备点过冬的东西。”   她一边往外掏,于阳恩就在旁边帮忙清点:“感冒药,口罩,空气清新剂,护手霜,围巾,手套。”   韩斑斓瞪他一眼:“要你说,他自己不会看?”   于阳恩:“我数数你拿全没有啊。”   “我要没拿全你还能给我补上是怎么的?!”   “我……”   他俩拌嘴起来就没个完,林双徊也不劝,伸手接过韩斑斓准备的东西,说:“拿这么多干嘛呀,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   韩斑斓和于阳恩忽然同时闭嘴,幽幽看了他一眼。   异口同声说:“你会照顾自己吗?”   林双徊想了想:“会啊。”   韩斑斓就掰着手指算了一下:   “那年下雪,不戴手套和耳罩跑去堆雪人,最后冻得满手皲裂,这事儿是你干的吧?”   “那年流感,流着鼻涕还参加体育考试,最后晕倒被送急救,这事儿你干的吧?”   “那年冷空气来袭,所有人都得跳着取暖,某人直接在教室里冬眠了一上午,醒来三十九度高烧,这事儿你干的吧?”   于阳恩补充:“高二那年刮大风,老师在家校通里说了放假,丫雄赳赳一个人大早上跑校门口打卡,还搁班里问怎么学校不开门,这事儿是你干的吧?”   韩斑斓啧了一声,说:“这个不算,是学校没有通知到位。”   林双徊挠挠头,惊讶道:“有这事儿?”   他多数时候还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但不排除一些特殊情况。   以前的林双徊,身体时不时就会小病小痛一下。   家里虽然有保姆在,但他不习惯什么事儿都使唤人,如果保姆没有发现他生病,林双徊通常自己也发现不了。   冬天的时候,这种情况特别频繁。   他的身体一到低温的环境下,就会变得行动迟缓,脑子反应变慢。   随时随地都想捧个热的东西在手上。   有什么流行性病毒,他通常第一个感染。加上自己又对自己不是很上心,一不小心就变得严重,然后就急诊室一日游。   有人说,没有母亲照料的小孩儿就是容易生病。林双徊以前也这么想。   不过最近他好像明白了。   以前是因为他能量腺发育得不好,总是无法得到充足的养分,身体随时都缺乏营养。   现在他的血脉觉醒了,能量腺就变得“强壮”了一点,也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容易生病了。   但还是怕冷的。   韩斑斓他们很知道林双徊怕冷的情况,于是准备了这些林双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你说你吧,平时照顾别人都知道面面俱到,心特别细,一到自己身上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韩斑斓颇为严肃地说,“这样不行,你都多大的人了,有些东西就不能自己注意吗?”   “那也没事,他忘了,我们记着不就行了。”于阳恩说。   林双徊看了他们一眼,没头没尾说了句,“你俩好像那个。”   “哪个?”   林双徊说:“慈父严母。”   沉默的两秒钟,于阳恩和韩斑斓的脸肉眼可见的胀红——于阳恩是臊的,韩斑斓是气的。   “屁!他给我当儿子差不多!!!”   韩斑斓一个紧急转身,飞一样的跑了。   于阳恩还站在原地挠挠头,很认真地问了林双徊一句:“我像爸爸吗?”   林双徊冲他眨眨眼,说:“现在不像了。”   “啊,那我现在像啥?”   林双徊诚实地告诉他:“像二傻子。”   -   降温对原泊逐没什么影响。   他是班上少有的几个,还没有穿厚外套的同学。   其他人至少在校服里穿了毛衣或保暖衣,原泊逐就只是单薄的一套衣服,他的身体一年四季保持着稳定的温度,所以常常忘了季节更替。   为了不要显得自己太格格不入,他明天也要加衣服了。   不过林双徊不知道他的情况。   一上午,林双徊都忧心忡忡地看着原泊逐:“你冷不冷?你要穿我的衣服吗?”   不过他拿自己的袖子跟原泊逐的臂长比划了一下,就觉得应该不合适,然后继续愁容满面望着原泊逐:“怎么办,下午还会降温,你穿这么少,要感冒的。”   之前林双徊很少这么吵。   他说话都是捡最要紧的说,点到即止,然后观察原泊逐的反应。   林双徊总能掐准原泊逐容忍的底线在哪里。   但他今天的废话特别多。   可能是,他觉得原泊逐对他的容忍度高了一点。他的叛逆可以再上升一个台阶。   原泊逐并不能责怪林双徊的得寸进尺。   因为是他给了林双徊这样的错觉。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秦睿出去上厕所。   他看见林双徊正缠着原泊逐,要把手套给原泊逐戴,秦睿狠狠哼了一声:“我原哥才不需要你们这种普通人的小手套!”   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捂着脸冲出教室。   在林双徊第四次尝试把韩斑斓给他的手套递到原泊逐跟前的时候,原泊逐叹了气。   “你戴吧戴吧戴吧。手如果冻到了会破口子的,很痛,超级痛。”   原泊逐还是没接。   林双徊有点失落,正要把手套收回来,原泊逐却忽然抬手。   宽大温暖的掌心毫无预兆地握住了林双徊的手腕。   热意和躁动从皮肤传递到心脏。   林双徊整个人都绷紧了。   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他。   “我不冷。”原泊逐说完,便收回手。   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别的意义,只是为了告诉林双徊,他的手很暖和,不需要戴手套。   林双徊咽了口唾沫:“哦。”   下一刻,却又从旁边桌子挪过手去,一点一点,靠近原泊逐,说:“再试试呢,我怎么觉得你挺冷的。”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满脸都是装腔作势的正直。   原泊逐无奈看他:“怎么试。”   “我,就摸一下看看。”林双徊弹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原泊逐的手背。   原泊逐摊开手掌给他,林双徊就贴上去。   从厕所回来的秦睿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他整个人就像吃鱼卡了刺,一声“啊”被憋在嗓子眼儿,老半天,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教室外面传来老师的高跟鞋声。   秦睿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总之就觉得哪怕天塌下来都不能让老师看见这俩人在教室里牵小手。   于是他整个人舍身取义地往前一扑,正好趴到两张课桌中间。   他用整个身体——或者说是他的生命,挡住了这俩人差点曝光的惊天大秘密。   林双徊:“???”   原泊逐:“……”   老师走进来的一瞬间,看到的是秦睿的屁股。   “秦睿!都上课了,你还在干什么?回你的座位上去!”   秦睿痛心疾首地对原泊逐和林双徊说:“你,你们,藏着点啊!”   直到两个人的手从他身下抽回,秦睿才悲壮地站起身,含泪离开。   “噗……”林双徊趴在桌子上,笑得耳朵都红了。   原泊逐本该觉得这种事情很幼稚,也很荒谬。   但不知为何,却也莫名地扬起嘴角,笑了。   -   这是原泊逐在阡城一中读书以来,最热闹的一顿午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幅局面。   一开始是林双徊照例跟着他。   他们坐在角落。   不到两分钟,韩斑斓和于阳恩也落座。   林双徊端着餐盘,绕到原泊逐身边,和他并排坐,韩斑斓和于阳恩和他们面对面。   再十分钟后,秦睿忽然带着一大包从学校外面叫的外卖跑过来,五菜一汤往桌上一摆,韩斑斓和于阳恩眼睛都亮了。   他铺张浪费的坏习惯,正好对上了于阳恩和韩斑斓的好胃口。   三个人都是话痨,没一会儿就聊了起来。   “你们没买那款游戏机吗?那体验完全不一样,我正好有三台还没拆封的,明儿那给你们。”   “哈?!”   “那得多少钱啊?”   “谈钱干什么,我又不缺。”   韩斑斓说:“那也不行,总不能白拿你的。这样,明天中午,还是在这儿,我来请客!”   于阳恩一拍桌子,林双徊的汤碗都震了震。他道:“那后天我请!”   秦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原来请客之后,对方还会请回来?   他震惊不已,却又下意识说:“你们那点钱,能买什么好的?”   这话实在太不过脑子,就连原泊逐和林双徊都默默看了他一眼,觉得秦睿嘴多少有点笨。   可好巧不巧,面前的韩斑斓和于阳恩,一个是有话直说的爽快人,一个是脑子比秦睿还呆的二傻子,愣是没把秦睿这话放心上。   韩斑斓说:“那你别操心,我请客,肯定少不了肉!”   秦睿非常期待地和他们定下了之后几天的午餐约定。   三个第一次打交道的人,立刻好得跟拜把子兄弟似的。   原泊逐默默吃完,默默起身。   交朋友这种事情向来与他无关,如果秦睿能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那是最好不过的。   然而原泊逐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站起来,饭桌上其他四个人也立即站了起来。   首先就是林双徊。   汤喝到一半,就捧着碗跟他一块儿起身,生怕没跟上。   秦睿和韩斑斓动作也快,一个跟着原泊逐,一个跟着林双徊。   于阳恩稍微慢点。   他狼吞虎咽地把桌上最好吃的几个菜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说:“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原泊逐愣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他忽然放下了餐盘,又默默坐下了。   林双徊慢腾腾坐在他旁边,小声问:“不走吗?”   原泊逐看了一眼桌上还没怎么动的菜,又看了看林双徊最多只夹了两筷子的饭,道:“我等你们。”   *   下午两点。   正是吃了午饭打瞌睡的时间。   “什么?!”   原栖风捧着电话,从管理局给他安排的宿舍的那张沙发上弹了起来,整个人精神抖擞地嚎了一嗓子,“你们管理局真的没人了吧?居然让她去阡城一中当老师?”   “你不要有太强的个人情绪了,云云的异能最适合辅助你,有她在,能克制蛛域绝大多数非S级的稀有种。而且,神鸟血脉的继承者到底是谁,我们还不清楚,万一他突然在学校爆发,有云云帮忙,也能减少很多伤亡。”   “可是,可是!”原栖风使劲抓了抓头发,“你们不知道我和她什么关系啊?!”   “就……前女友……吧?”   “知道你还这么安排,你故意的吧?!”   “都十年了,她有分寸,不会把私人情感带到任务中。”   原栖风咬了咬指甲,脑子里闪过那个女人的脸,只觉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可能,她绝对会把个人情绪翻倍带到任务中!”   -   “叶式云。”   讲台上的女人戴着一副冰冷的细边银框眼镜,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声音清冷地说:“从今天起,我代课你们的外语。”   她的五官深邃,轮廓凌利,比一般女性多了几分冷峻英气。迫近一米八的修长身材,脚上还穿着一双十厘米黑色细跟高跟鞋。整个人威严而不近人情,压迫感十足。   “听说她三十岁了,看不出来啊,挺年轻。”   “好漂亮啊,就是表情太凶。”   “听说是个女博士,估计找不到男朋友,所以浑身上下都是老尼姑味儿哈哈哈~~”   教室里有很多同学交头接耳。   忽然,三枚粉笔头同一时间射向说话的几个男同学,精准钉在他们嘴边,打得几个人牙齿都在打颤,痛得捂住嘴。   叶式云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道:“站起来。”   刚才说话的几个男同学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叶式云问:“我漂亮吗。”   其中一个男生以为老师在给他台阶,立刻就接了句:“漂亮,老师天下第一漂亮!”   叶式云点头,说:“好,现在重复这句话,三十遍。”   “……啊?”   “重复。”   叶式云凌利的压迫感袭来,那个男生浑身都抖了抖。   然后他就开始重复这句话。   三十遍后,口干舌燥还是其次,最主要是觉得丢人。面红耳赤地,看着叶式云,哑着嗓子说:“咳咳咳……老师……”   “坐下。”叶式云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两个人,对着那个说她年轻的同学道,“你来。”   于是这个同学重复了三十遍“我的老师天下第一漂亮”,然后成功坐下。   到了第三个同学的时候,他都已经准备开始重复三十遍了,叶式云却道:“你不用,以后我的课,你都站着听。”   “为、为什么啊?”   叶式云看着他,幽森的目光从镜片后面射出,虽然嘴角勾起一个笑,但空气反而更冷:“女博士做事有女博士的道理,等你读到博士,自然就懂了。”   就这样,他们班新来的老师成功树立了威严。   凶名立刻传开。   不止他们,听说叶式云一共带了四个班,每个班都被她好好“整治”了一番。   原泊逐从来不会去在意老师的脾气如何。   因为他从来不会做任何引起老师注意的事。   他上课不会开小差,考试不会作弊,从来不迟到早退,对所有老师和同学一视同仁地无视。   叶式云的到来,除了让原泊逐觉得外语课变得安静了,似乎没有别的区别。   直到这节课下课的时候,叶式云拿着课件走下讲台,却在原泊逐桌前停留。   林双徊比原泊逐还要警惕地抬头看她。   叶式云的目光落在原泊逐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冷声道:“你是原泊逐?”   原泊逐看着她,点头。   “好。”叶式云忽然古怪地笑了笑,“你来当我的课代表。” 第46章 (作话)   在全星系稀有血脉暗网最大的论坛[稀有世界]里, 突然爆火了一个帖子。   三十二万回复,上百万点赞。   意味着全世界起码一半的稀有血种已经浏览过这个贴子。   标题:【手动置顶】急!全世界范围内寻找最强血脉   楼主-匿名:   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女神烟风月突然宣布退出蛛域,并永久从S级稀有血脉中除名。万人雇员群因为这件事已经在闹了, 但satan老阴比就是不给说法!   1L-见风清:   标题与内容严重不符。烟风月的事和最强血脉有什么关系,最强不是无间吗?   2L-这逼班我不上了:   钓鱼?引战?   S级的事你问我们有屁用,建议楼下一起举报。   3L-匿名:   我是楼主,太激动了没说清楚,大家先别举报。我讲一下我知道的吧!!   4L-匿名:   我女神前天去了阡城, 听说是有什么特一级秘密任务,要在阡城待到年底。   结果这才不到两天时间, 我忽然看到蛛域雇员排行榜上就没有她的名字了!更离奇的是, 无间大佬的名字也莫名其妙没了。   我们风月后援会特地去质问蛛域, 等了很久, 得到的答案是:烟风月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以称得上最强的S级血脉,所以主动除名——   这可能吗?离谱!我女神永远不可能认输好吗?!   所以发这个贴就是让大家一起来讨论一下, 如果连烟风月都算不上S级, 还有谁能填补她的空缺?反正我不信!   现在我们后援会有理由怀疑,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导致女神和无间大佬对蛛域失望了!satan老阴比必须给个说法。   5L-色即是空:   我擦!你们这些舔狗真的让人大开眼界[流鼻涕.jpg]一个雇佣兵居然还有后援会?   6L-杀杀杀:   别歪楼,很多S级血种都有后援会。   我倒是觉得楼主说的这件事很严重。两个S级同时退出蛛域, 说这里面没点事我还真不信。怎么,蛛域统治稀有种这么久,终于要变天了?   7L-巧克力慕斯就是最棒的:   倒是不必说什么统治不统治,蛛域在我看来也只是一个兼职中介公司罢了。我是很想知道, 真的有那个比S级还强的人存在吗?   8L-见风清:   看了楼主说的, 跑去问了一下我在蛛域阡城分支的朋友, 这事居然是真的![惊恐.jpg]   但是我更偏向是S级和蛛域在利益上分配不均, 所以闹掰了。关于什么配不上S级血脉的说法,鬼都不信!   9L-达不溜踢:   家人们,我抱着最新的小道消息回来了。你们猜怎么着?   10L-见风清:   怎么了?   11L-信仰永不熄灭:   说来听听。   ……   89L-哥们儿不抽烟:   妈的人呢?这么多人等着呢,能不能不要吊胃口啊?   278L-杀杀杀:   二臂吧?到底有没有个说法   279L-匿名:   我是楼主,我和9L都被封号了!这是新注册的小号,估计也快进去了。这件事可能很快就会被禁,我现在一次性说完,大家自行判断!   简而言之就是,我和9L都得到消息了,那个打败烟风月和无间的人真的存在!消息来源不方便透露,但这件事是真的!这世上有比S级稀有血脉更强大的存在!   309L-糖里有毒:   我靠!?真的假的   ……   2329L-达不溜踢(新):   小号归来!   补充一下,打败他们的人叫加百列,是阡城那边一个A级稀有种。这事儿已经实锤了,信不信由你们。   但是听说这个大佬投靠了人类政府,更具体的我不知道。   4213L-人类什么时候灭亡:   我一个字都不信。烟风月就不说了,我绝不相信有人能打败无间。   这帖子里都是水军,举报了。   5777L-无间老大终身信徒:   笑死,这帖子一看就是编故事,怎么会有人还信了,看你们聊得津津有味的我都不好意思打断。   拜托能不能多少带点脑子啊?   12329L-蛛域绿菜菜:   +1   一个A级打败两个S级,妈呀,假得可以。中二病犯了吧?   版主请删帖@管理员,看得我尬死了![呕吐.jpg]   ……   20000L-TYA:   讲个恐怖故事,这事儿可能是真的……蛛域血脉排行榜榜首突然出现了一个叫Gabriel的人[发呆.jpg]   29991L-无间老大终身信徒:   滚。   S级的评级赛事每次都是直播给全体稀有种的,现在还不到时间,排行榜怎么可能变动。你编得再夸张一点呢?要不要就说那个什么加百列要统治全星际算了。   30211L-达不溜踢(新):   [截图信息]   排行榜最新版本,Gabriel变成S+了。骗你们干嘛?对我又没好处   31223L-无间老大终身信徒:   P图滚。   打败烟风月就能当S+了??你不发这个图我还觉得你编得像真的。   ……   32910L-老娘就是烟风月:   干你爹,一会儿不上网你们就在背后挂我是吧?!   是,老娘输了。被那个家伙一根手指头弹得全身飙血。所以老娘不当这个S级了怎么着,我输得起!   你们牛逼你们去打啊!   还有,别他妈说得无间多牛逼似的。我告诉你们,无间那傻缺现在被诊断出精神失常,半年内不可能再用异能了。   呵。谁更丢脸我不说。   42158L-人类什么时候灭亡:   我靠。   42321L-杀杀杀:   我靠。   62489L-哥们儿不抽烟:   我靠   ……   124521L-见风清:   破坏一下队形,想问问,在座诸位有谁见过加百列吗?   -   原挽姣实时刷新这个帖子,一直刷到第二十万楼,终于有个人发了个视频出来。   是许久以前的一次蛛域内部动员大会的录像。   原挽姣那时候并不在场,她只知道当天有几个纯血稀有种撺掇着要驱逐半血稀有种,因而引发了一次动乱。当时没有S级在阡城,satan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场面了,后来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出手,及时制止了事态。   但这件事被satan处理得很好,消息没有传开,也没有影响到其他蛛域分支的内部团结。   当时的监控视频也被satan销毁。   这一段录像从角度上一看就显然是偷拍。   连Gabriel的脸都没拍得清楚,只是看见了一道残影挥一挥衣袖,就扇飞了几个稀有种。   原挽姣以前一点都不在乎这些是是非非,蛛域的事情只要与她无关,她也懒得过问。   但今天却不同。   她伸手捂着心脏处,能量腺重新吸收了巫妖灵后,正精神抖擞地跳动着。原挽姣做了几个深呼吸,郑重其事地点开视频,放大无数倍,希望能够看清Gabriel的脸。   只有马赛克。   “嘁!”她把手机一扔,无语望着天花板。   原挽姣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的巫妖灵是谁给的。   这还得亏了satan。   他一大早就给她打来关心的电话,原挽姣挂一次他打一次,拉黑了就拿别的号码打。最后接通了,satan就问她:“你能帮我联系到Gabriel吗?”   原挽姣说:“不能……等等,谁是Gabriel?”   satan便说:“他把巫妖灵给你的时候,没有自我介绍吗?”   于是原挽姣得以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稀有种,他们同在蛛域这么久,却没有打过交道。   这次Gabriel出手帮她拿回巫妖灵,原因不明。   satan联系原挽姣的时候,心里知道希望渺茫,因为Gabriel这个人历来就神秘莫测,任何追踪手法都无法查到他的来历和去处。   satan并不相信对方投靠人类政府了,但又实在找不到别的原因。所以只能试一试。   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原挽姣非常警惕。   她以为satan是为了胁迫她回蛛域,上次是要走巫妖灵,这次谁知道会不会干点别的。   没想到她就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他”之后,satan就把电话给挂了。相当利落干脆。   原挽姣才反应过来,satan的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挂断,她立刻开始寻找有关Gabriel的一切。   但发现,几乎查不到。   这个人在今天以前,实在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档案里只有一些过去的雇佣任务记录,而且还都是最普通的D类任务。   原挽姣尝试过占卜。   她拿那枚护身符作为媒介,看了半天,居然一直重复着她自己的画面。   要么就是那个Gabriel拿护身符的时候戴着防护措施,要么就是对方和她的未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排除后者,就只能是Gabriel的反追踪能力太强,藏的太好。   就在原挽姣因为找不到救命恩人的线索而头大时,她想到了[稀有世界]论坛。   刚注册好一个匿名小号,正想发个寻人启事。   就看到了这条帖子被顶上来。   然后就开始吃瓜,吃到了现在。   原挽姣大概明白了,她的神秘恩人Gabriel是个超级大佬。   他很强,强到连从不认输的烟风月,今天都忍不住暴躁回帖宣告自己的失败,且拉无间共沉沦。   他强到,就连做事从来不留余地的satan,都因为他的存在,而不敢找原挽姣拿回巫妖灵。   他强到,今天第一次出现在论坛里,帖子就被堆了三十万高楼,无人能及。   原挽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了解satan,她觉得satan是故意在不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重置了排行榜。   如此用心良苦地将评级拉到了S+的高度,根本没有经过排行榜上其他S级的同意。   对于那些靠着殊死搏斗比出来的高傲自大的S级稀有种来说,这非常不尊重他们,也不公平,很容易就激起了他们的不甘和战意。   果不其然,向来不在论坛说话的几个S级血脉的大佬,罕见地站出来发声。   232812L-该用户未命名:   我是碎空,麻烦叫那个加百列出来一下。想当S+,是不是应该先把我们所有S级打败再说?   234325L-飞将白:   不服,叫他出来打一架先。   255225L-匿名:   名字都没听过的人,这就变成榜一了,当我死了?   [定位信息]   @Gabriel,你最好是敢来。   286752L-Gabriel:   大佬饶命,我都叫这名字八年了QAQ我不知道用这个ID要挨打啊。   在他们的回帖下,有很多死忠的拥趸为他们摇旗呐喊,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围观群众故意煽风点火,或者扣1表示想看直播。   这样一来,立刻吸引了全星系几十万稀有种的目光。   现在这个帖子已经从一开始为烟风月鸣不平,变成了全体稀有种一起【寻找加百列】。   更有意思的是,被Gabriel打败过的烟风月,似乎并不站在那些S级一边。   她回帖的时候显出一副提前落井下石的样子。   319931L-老娘就是烟风月:   快打吧,打完你们就能和无间去一家精神病院报道了。   不多会儿,[稀有世界]挂出一个新的系统置顶公告。   重金悬赏,寻找加百列。   并附上一个连接,所有人都可以点进去发红包。钱会算在悬赏金额里。   所有想要一睹加百列真容的人,都往里面加注。而那些决意要和加百列一争高下的S级们,更是把手头积蓄都押了进去。   原挽姣内心感激Gabriel,虽然对方替她拿回巫妖灵可能只是举手之劳,没准只是为了给蛛域一个下马威,但这不妨碍她已经将Gabriel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   按理说,她不应该帮着这群人悬赏自己的恩人。   但没办法,她太好奇Gabriel长什么样子了,也太好奇Gabriel到底有多强。   于是原挽姣窝在床上,偷偷点进链接,往悬赏金额里加码一千块。   感谢您的慷慨解囊!悬赏金额已达10亿,现在有超过30万人正在关注,该任务解锁成就【万众瞩目】!   原挽姣手一抖。   吓得不轻。   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都加码了。   那岂不是很快就会有人找到Gabriel并向他发起挑战?!   “拜托拜托。”原挽姣双手合十,“你一定要是宇宙最强啊!”   *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   原泊逐打了个喷嚏。   他从来不感冒,不着凉。   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打喷嚏了。   这种并非因为生病而产生的奇怪的身体反应,原泊逐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有一种解释。   原挽姣以前开玩笑地说过:“所有正在发生的事都会有它的‘气’,当这股‘气’形成‘场’,就能被我的水晶球感应到。有时候一个‘场’与你的牵扯太深,它发生的瞬间会像一阵风吹向你,你就会打喷嚏。”   原泊逐正想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被某种“场”给影响了。   林双徊就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虽然他没说话,但原泊逐觉得他满脸都写着“你看吧,我就说会感冒”。   原泊逐竟然想解释。   想告诉林双徊,他的身体非常好,好到绝无可能感冒。打喷嚏可能只是因为有人在做与他有关的事。   但想了想,又没说。   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要向林双徊解释这个。   “下课了下课了!”   “走咯——”   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原泊逐也把目光收回,开始收书。   林双徊撇撇嘴,也不逼着他喝药加衣服,只是小声在旁边说:“犟。”   原泊逐愣了一下。   林双徊说什么?   说他犟?   活了两辈子,谁敢会这么说他,谁敢?   再说,他有什么可犟的。   原泊逐看了林双徊一眼,从来对别人的目光和评价视而不见的他,今天忍不住回了句嘴。   “我不会感冒。”原泊逐强调了一下,“真的。”   林双徊分明不信,回看他一眼,嘴上却说:“嗯嗯,你说了算。”   “……”原泊逐怎么就那么气。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个同学在教室外面喊了句:“外语课代表,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喊完就跑了,甚至没人反应过来七班的外语课代表是谁。   原泊逐和林双徊都愣了一下。   两个人莫名地相互看了一眼。   然后同时开了口。   “你先……”   “我等你!”   林双徊捷足先登,快他一步说完了三个字。   原泊逐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先看了一眼手表,又望了望外面的天气,确认今天不算太晚,才点头:“嗯。”   他起身,桌上的书本还没收好。   林双徊看他一走开,就故作自然地挪到了原泊逐的位子上。   原泊逐不解地看着他。   “我帮你收拾好书包,等你回来我们就可以直接走啦。”   林双徊面不改色心不跳,实则手心已经在悄悄出汗,生怕原泊逐把他赶开。   原泊逐的课桌和书包没有任何秘密,所以他并不怕被人碰。   “好。”点点头,他便走出了教室。   留下得逞的林双徊,为自己成功又靠近了原泊逐一步而开心地跺脚。   -   说是外语课代表,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好代表的。   因为这次月考,为了留在七班,原泊逐故意选了三门科目没及格。   外语就是其中一门。   让他当课代表,除了是一种反向嘲讽,原泊逐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笃笃笃。   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科任老师的办公室是四个人一间的,现在里面只坐着叶式云。   原泊逐多少能感觉出来叶式云的与众不同。   除了她浑身上下冰冰冷冷的气场外,还有萦绕在她身边的一种无形的能量波动。   一般来说,原泊逐不会那么容易就看出一个稀有种的能量场,除非他们正在使用异能,或是像上次林双徊那样,能量失控。   而叶式云则不然。   她身边的那股能量波动,像是一种恒定不变的“膜”,将她护在其中。不像失控,也不具有攻击性。   如果要形容的话,有一点像原泊逐的结界。   “来了?”叶式云放下手里的保温杯,看了他一眼,说,“过来。”   或许是因为音色的缘故,叶式云说话总让人感到是在命令。   但原泊逐能感觉出来,她并不带有刻意的威压。   她只是普通地在说话。   原泊逐走过去,问:“老师,有什么事?”   他是第一次作为某一科的课代表站在老师面前。   有点麻烦。   也有点好奇叶式云到底想做什么。   “坐。”叶式云点点下巴,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原泊逐却没有动:“您说。”   叶式云蹙了眉。   或许是没有想到这个学生如此不给面子。   她抬头,细细打量了一遍原泊逐,然后问:“你,你是叫原泊逐吧。”   明知故问。   叶式云分明已经很清楚他姓甚名谁,原泊逐对她的怀疑加深。   难道叶式云察觉到了他的力量?   他以Gabriel的身份在蛛域造成那么大的动静,的确是会被能量监测中心给捕捉到。   但现在他不是Gabriel,没有人会把蛛域的雇员和一个普通中学的学生联系到一起。   原泊逐快速回想了一下,他确定,他今天一整天都非常低调。   “你哥哥叫原栖风,对吗?”叶式云忽然这么问。   原泊逐的思绪被拉回。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叶式云。   奇怪的是,叶式云却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桌面的教案上,假装翻阅,一脸的装腔作势。   原泊逐意识到,事情似乎与他无关。   于是他试探地回答道:“对。”   “哦。”叶式云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假模假样地翻了一下书,又道,“他最近还好吗。”   “……嗯?”   “不用太紧张,你照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叶式云说完,手忽然一用力,撕坏了一页纸。   原泊逐想,现在紧张的人,应该不是他。   “他很好。”原泊逐不清楚叶式云打听原栖风的目的,所以回答得比较笼统。   但叶式云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   不过她很有分寸,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忽然道:   “既然是我的课代表了,平时我有很多事需要交给你。你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吧,”   原泊逐虽然不想当这个课代表,但他转念一想,叶式云作为一个稀有种,出现在阡城一中,必定有原因。接近她,可以随时观察她和她背后的动态。   于是便没有推辞,拿着叶式云给他递过来的纸笔,记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但刚要放下笔,又听见叶式云说:“加一个紧急联系人。”   原泊逐撩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   叶式云表现得非常坦然:“就写你哥的。”   原泊逐慢而轻地放下笔,没写。   她看他,强势而冷峻的眼里忽然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错愕。   原泊逐看得很清楚。   “抱歉,老师。”原泊逐说,“我不适合当你的课代表。”   原栖风和叶式云之间有什么恩怨过往,原泊逐不清楚。   但他知道,一定是很麻烦的事。   不能管。   说完,原泊逐就稍稍一鞠躬,要走。   一直表现出无坚不摧的强悍气场的叶式云,在这一瞬间慌了。   “等等。”她竟然站起身,朝原泊逐追了一步。   原泊逐站定,回头看她。   叶式云忽然摸出了一枚耳钉。   “现在是下课时间了吧?你如果不想当课代表,那现在你就作为原栖风的弟弟。”她忽然压低嗓子,有点烦躁地把东西递给原泊逐,说,“把这个给他。”   原泊逐蹙了蹙眉,没接。   那枚耳钉太眼熟了。   泛着金属光泽的耳钉,似乎不是新的。上面刻有某个看不太清的字母。   那是原栖风二十五岁那年,弄丢的那枚。   当时他看起来很沮丧,在家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最后原泊逐看不下去他那副臊眉耷眼的样子,才在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了一枚。   原栖风一直以为原泊逐送他的耳钉是山寨,因为原版太贵了。   他不知道原泊逐是花了自己打好几份工赚来的几万块钱,给他买的真品。   “不是我想以老师的身份要求你,实在是,我联系不了他。”叶式云的取下了眼镜,扔到一旁,揉了揉干涩的眼角,脸上的刻薄冷漠已经褪去,只剩一些与她气质不符的示弱,“帮个忙吧。”   叶式云叹了声气,伸手抓过原泊逐的手,非常慎重且认真地将耳钉放在了原泊逐手里。   原泊逐想抽回手,但叶式云的力气竟然非常大。   原泊逐不是不能用力,但又怕伤了叶式云。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他终于不好再拒绝。   和一个女性在这里拉扯,实在不像话。   他只能收了东西,沉默地点了点头。   “多谢。”叶式云松了口气,笑说:“回家注意安全。”   原泊逐脑子里过了一遍原栖风这些年的所有行迹。   就他所知的生活里,原栖风应该没有和这样的人扯上过关系。   那么极有可能,是在原栖风来原家以前,就和叶式云之间有过什么往事。   但这太复杂了。   原泊逐根本不想牵扯其中。   他走出办公室,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里的耳钉,叹了声气。   再抬头,忽然看见走廊那头的林双徊,匆匆跑进了教室。   原泊逐没放心上,把耳钉揣好,也走回了教室。   林双徊已经把他的书包收拾妥当,站起来,冲他笑嘻嘻地说:“回来啦。”   原泊逐莫名地觉得,林双徊这个笑有点干巴巴的。   他们一起往校门口走去,又一起去公交站等车。   林双徊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原泊逐就是能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奇怪。   忽然,一辆银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   是叶式云。   “要一起吗?”她按下车窗,笑说:“我送你们?”   原泊逐刚想说不用,旁边的林双徊忽然如临大敌般拦在他和叶式云之间,冷冷说道:“不用,你自己走好。”   这口吻和阵仗,要不是原泊逐刚才才见过林双徊的笑脸,他还真以为林双徊是要和叶式云打一场了。   - 第47章 5w营养液   林双徊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都是乖顺温和的, 时不时还会因为礼貌过度而被部分人看作虚伪。   原泊逐虽然知道他有做戏的成分,但看久了他扮出来的讨好的模样,也确实不太清楚林双徊这人的真实脾性。   现在倒是有点苗头了。   看林双徊与叶式云对峙的模样, 说他平时天天在学校里欺负同学都有人信。   虽然林双徊的体型是纤瘦的,但挡不住他气势很足,在叶式云的强压下一点都没输阵。   叶式云的性格也很怪。   她似乎很少有好脸色,即便现在正努力对原泊逐挤出一个友善的笑来,多少也带着些僵硬。   叶式云的眼神天生就傲慢, 一视同仁地藐视所有人。尤其她看人的时候,喜欢微微扬起下巴, 眼角将人稍一打量, 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   现在她就正在用这种“看不起人”的眼神打量着林双徊。   嘴边的笑容敛下, 叶式云的压迫感浑然天成。   历来爱笑的林双徊这会儿也不笑了, 清隽的脸上露出些前所未见的肃杀,就这样冷冰冰和叶式云对视着。   好一会儿, 两个人都没说话。   空气如有实质地胶着难分。   仿佛下一刻就能烧起一团火来。   原泊逐不知道林双徊怎么了。   他为什么对叶式云的敌意这么大, 难道是察觉到叶式云是稀有种了?   但以林双徊如今不稳定的身体情况来看,他对异能的掌控完全没有任何技巧, 自己也正处在摸索期,不会对其他人的能量场那么敏锐。   退一万步讲, 林双徊应该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情况的,他瞒得好好的,如果真怀疑叶式云对他有威胁,他就更没有理由打草惊蛇。   想来想去, 原泊逐只觉得林双徊的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只能稍微拦了林双徊一下   “不用了, 叶老师。”原泊逐刻意强调了一下称谓。   以提醒叶式云, 他们之间的关系, 应该是师生大过私人情面。   她有什么事,最好自己找原栖风说清楚。   而不是在这里绕着弯子接触原泊逐。   叶式云的目光从林双徊身上收回,淡淡看了原泊逐一眼,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遗憾,点头道:“好,那就再见。”   叶式云并没有针对林双徊刚才的无礼发表什么看法。   她或许根本也没觉得林双徊不礼貌。   因为她和别人相处的时候,就从来不怎么客气,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叶式云是最反感的。林双徊说不用,她就真的只听了这一层意思。   现在原泊逐也拒绝了她,她就一个字也不再多说,关上车窗,绝尘而去。   她刚才那样细致而审慎地打量林双徊,似乎真的就只是单纯想记一下这个学生的长相。   从这种反应上,原泊逐猜测,她还不知道林双徊的血脉情况。   想来也是,能量监测器只能探查到能量波动的强弱,不可能精确到某一个人。   加上林双徊这两天没有任何异能失控,除了原栖风以外,不会有人准确地知道,之前那股觉醒的波动来自谁。   他们应该只是把范围划定在阡城一中,但具体到哪一个学生,也许就是叶式云的任务。   原泊逐看着叶式云的车尾开到路口,一个拐弯彻底消失,才慢悠悠收回视线。   然后他看见林双徊正用一种担忧的目光望着他。   原泊逐不解地看着他。   林双徊犹豫不决,嘴唇嗫嚅片刻,支支吾吾道:“你……要是遇到麻烦,可以跟我商量。不要觉得事情还没发生,就放松警惕,总之,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原泊逐:“?”   他不明白林双徊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要说什么。   但林双徊不太愿意说得太直接。   一来怕原泊逐嫌他多嘴,二来怕原泊逐尴尬。   他们还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讲心事的关系,林双徊每一句话都还得琢磨半晌才往外说。   车来的时候,原泊逐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道:“还有事吗?”   “林双徊看着他,目光流转片刻,最后痛下决心地说:“没事……你回家吧,一切有我!”   “……”   原泊逐对于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并不知晓,也不了解林双徊为什么要作出这种承诺。   但既然林双徊不想说,他便不再管他。   反正林双徊的脑回路向来和寻常人不同,原泊逐偶尔不理解,也属正常。   *   晚上七点,原家客厅里亮着明亮暖黄的灯光。   一台崭新的落地音箱正播放着醇厚优雅的蓝调音乐。   “就是这个感觉!太棒了。”原纪朗用手轻柔地抚摸音箱表面,仿佛它们是他心爱的宝贝,“一直想买,一直没舍得,没想到竟然等到了女儿送我的这天,所以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只知道在外面鬼混!还是女儿好啊,女儿是爸爸的小钱包。”   说完顿了顿,改口道,“小棉袄,爸爸的小棉袄。”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旁边的柊舒拧了一下胳膊,原挽姣也提醒他:“爸爸,你别把阿逐一起骂了啊。”   原纪朗满不在乎摆摆手,说:“反正我说的是谁你们都知道了,不用点名。那狗东西今天又不回来是吧?找机会我非得把他户口那一页撕了。”   柊舒正抱着原挽姣送她的美容仪,欢天喜地打算试用一下,听见原纪朗的话就嗔怪了一句:“不要对哥哥那么苛刻嘛,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有点自己的生活多正常。爸爸偏心,这样不好哦。”   原纪朗心情好,也就懒得计较原栖风最近的不着家了。他继续欣赏这台价值八万块钱的音箱,一边算着这八万要是计入别墅基金能不能快点买大房子,一边又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   原泊逐开门的时候,温馨的家庭氛围扑面而来。   等他站定,才发现,扑面而来的是原挽姣的礼物——   原挽姣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给全家人都买了礼物。   除了不在场的原栖风。   “阿逐,我记得你手机外壳有点变形了吧?来,这是今年最新最潮的手机,拿着!”   礼物这种东西,送原泊逐属于是白费功夫。   他很少会因为收到一件礼物而开心,   首先当然是因为他没什么欲望,对任何东西都谈不上多喜欢。其次则是因为,他日常所需的一切,都可以自己赚钱自己买。   但原挽姣很享受送礼物的过程。   原泊逐不懂。   他只觉得送人礼物是非常麻烦的事。   以表尊重,他接了。   又问了她一句:“哪儿来的钱。”   这部手机官网正价一万八,全星系限量一百万台,本星球不到五万人抢到。   阡城抢到它的人估计一只手数得过来。   原挽姣应该不是去抢的,而是花了高价买的黄牛。   没个五六万拿不下来。   就这样的野性消费,实在不符合原挽姣的一贯行事作风。   “我把店盘出去了。”原挽姣今天的精气神非常好,满脸红光,喜笑颜开,“以后我就无事一身轻!”   此话一出,客厅里的爸爸妈妈都发出了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原泊逐倒是非常冷静。   他换好拖鞋,拿着手机走到沙发前,手上的手机盒忽然就被抢走。   一只孔武有力的手啪的一声,把盒子郑重其事按在茶几上。   原纪朗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传来:“儿子,先别拆,要退。”   柊舒也用最快的速度装好了美容仪,一边念着“我可没沾水啊”一边就把东西抱了过来,一起放到茶几上,紧张兮兮地望着原挽姣说:   “姐姐啊!你怎么盘了店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以后你没有收入来源,那这都是你的积蓄,怎么能这么大手大脚!”   说完,她还拍了原纪朗一巴掌:“快去楼下垃圾桶,把装音箱的泡沫捡回来!”   原纪朗狠狠一跺脚,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跑。   原挽姣哭笑不得地拦下原纪朗,道:“别这样啦,爸,妈,我只是把店盘出去,又不是说我以后没有钱挣了!”   “你都没店了还怎么挣钱!”原纪朗一想到自己一儿一女都要当无业游民,只觉得买别墅的梦想越来越遥远,“唉,都怪爸爸没本事,不能在创业上面帮到你什么。姣姣,你实话告诉爸爸,是不是生意不好做?”   “不是啦。”原挽姣揉了揉自己的脸,笑得鱼尾纹都快出来了,然后道,“我以后就在线上接单,没了店面房租,我每年省下好几十万呢!”   “线上接单能赚钱吗?”   柊舒有点质疑。   “当然!线上的客源远远大过线下实体店。而且我已经对标好了客户群体,你们都不知道,现在的学生有多喜欢占卜。”   原挽姣掏出手机,给他们看了看自己注册的一个社交媒体账号,道,“我才开了一个新号,一晚上的工夫,都一万粉丝了!在店里守着,我一年都未必能接到一百个人,而且有一半都是老客户。现在,一天找我咨询的就有好几百人!”   柊舒“哗”地发出感慨。手一边重新拆开美容仪的包装袋,一边颇为感兴趣地问:“姐姐以前不是说,占卜有损气运,每天只能算一次吗?”   原纪朗也悄无声息挪回了音箱旁边,露出失而复得的表情。   “这个嘛……”原挽姣想了想,随口找了个理由道,“我最近参透了天机,功力比以前更深了。”   原挽姣不可能告诉他们,以前因为要把灵力节省下来,随时等着satan的召唤,所以不敢随便把预言之力用在别人身上。   satan要预言的东西非同寻常,一次占卜就会耗费她所有的精力,没个十天半月都休息不回来。   但现在,她退出了satan的计划,还拿回了巫妖灵,   她有源源不断的灵力,给普通人算个卦占个星绰绰有余。   柊舒和原纪朗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是没有再喊着要退手里的礼物。   原泊逐看着那手机盒,却不拆。   原挽姣似乎知道他不会接受这么贵的礼物,又变魔术似的,从旁边的柜子里神神秘秘摸出了另一个礼物。   “阿逐,手机你想什么时候用都可以,这个……”原挽姣把东西放到他面前,道,“你可以天天用。”   虽然她在笑,但原泊逐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原挽姣打开那个精致的礼物包装袋,里面装着十副小盒子。   “隐形眼镜。”原挽姣冲他挑挑眉,“十八岁了,也是时候让我弟弟的帅气重见天日了,怎么样?”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抱着手机站起身,道:“不怎么样。”   他走回卧室的时候,身后传来爸爸妈妈和姐姐用心良苦地劝导:   “阿逐,你别跑嘛!”   “儿子,让你姐帮你戴来试试!”   “妈妈也希望你取下眼镜,就让我们看看嘛——”   啪嗒。   原泊逐又一次用门,物理性地隔绝了客厅的嘈杂。   他的眼镜随时可以取,用不上隐形眼镜这种复杂的工具。他不取只是习惯了。   没有一个契机,需要他不戴眼镜生活。   那么他就继续戴着眼镜,保持这种对世界雾里看花,也让世界对他永远看不清的状态。   没必要改变。   原泊逐坐在课桌前,把新的手机放到一边。   他摸出自己已经饱经沧桑的旧手机。   边缘确实变形了,还是被他自己力量失控给捏坏的。   好在还能用。   原泊逐给原栖风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   原泊逐有些惊讶,他以为原栖风不会接。   “圆老三,难得你小子给我打电话,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你哥的死活了啊?”   原栖风还是那么吊儿郎当,说完打了个哈欠,像是刚刚睡醒。   “有事找你。”原泊逐说。   原栖风那边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应该是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他声音沉下,颇为严肃:“什么事?”   大概是以为原泊逐出了事。   然而原泊逐带给他的消息比他想的要可怕多了。   “我们班新来了一个老师。”原泊逐言简意赅地告诉他,“叫叶式云。”   这一次,原栖风没有立刻接话。   原泊逐给了原栖风消化的时间。   几分钟后,原栖风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干巴巴道:“那个,你们那个新老师,她是……是我……”   “她让我给你一样东西。”原泊逐打断他。   他没想听原栖风讲有关于叶式云的事情,因为与他无关,而且并不是原泊逐擅长的领域。   原泊逐只想做完这件事以后,把麻烦推回给原栖风。   原栖风看他并不八卦,倒是松了一口气。问:“什么东西?”   “耳钉。”   原泊逐没有多说,他猜原栖风自己能推断出来,是什么耳钉,长什么样子,意味着什么。   果然,那头又是很久的沉默。   在原泊逐准备单方面做出决定,把耳钉寄给他的时候,原栖风开了口:“老三,帮哥一个忙。把耳钉还给她吧。”   说的是还,不是拿。   那就是说,这耳钉原本就是叶式云的。   也许是她送给他的。   又或者,根本是他从她那里抢来的,后来又被她抢了回去。   叶式云给出这个信物,一定代表了很多特别的意思。   而这个意思,只有原栖风能懂。   原泊逐不懂,他也不打算继续当二人的信使,便说:“你自己还。”   “别啊,我……最近不在阡城,你也知道的。”原栖风张口就是胡说,“我不方便去拿耳钉,你帮我解决掉这个问题,哥以后带你吃香喝辣。”   原泊逐没有揭穿他,更不打算跟着他吃香喝辣。他只反问了原栖风一句:“你确定我来解决?”   “对,对对。”原栖风非常积极地说,“就交给你了!”   原泊逐道:“好。”   片刻后。   原栖风似乎听见了什么,好奇问:“刚才什么声音?”   “扔东西的声音。”   “……”   “你扔什么了?”   “耳钉。”   “啊啊啊!”原栖风太过于激动,整个人弹跳起来,咚的一声撞在天花板上,道,“圆老三我杀了你!!快捡起来,捡起来!我靠,那可是,那可是我……你他妈就给扔了!你是不是人啊!”   原栖风硬是把初恋送的定情信物几个字给吞了回去。   “自己来拿。”原泊逐语气淡淡,嘴角却似有若无地笑了笑。   “浑小子!你给我等着!”原栖风说完就想挂电话,但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捡起来擦干净啊!别给我弄脏了!”   -   原栖风没有立刻回来。   他现在并不能随意出现在人前,所以去哪儿都得提前给管理局报备。这一耽误,就是大半夜。   原泊逐虽然不清楚政府那边的计划,但大概能推测出来原栖风的处境,所以并不急。   他等到了零点后。   原栖风发短信让他下楼,原泊逐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上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家门。   他手里除了拿着耳钉,还拿着原挽姣买来的新手机。   两兄弟在距离小区外的一条巷口,借着路灯,鬼祟地汇合——   当然,鬼祟的主要是原栖风。   他一边揽过原泊逐的肩,一边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跟踪他,才摊开手掌,道:“臭小子,赶紧拿来。”   原泊逐从善如流地把那枚耳钉递过去。   “唉,想不到她竟然去你们班当老师了。不过也对,一开始,她就应该去做老师的。”   原栖风接过耳钉,眼里是一种集悲伤与惆怅一体的复杂神色,“想听你哥的爱情故事吗?”   原泊逐非常坦诚地说:“不想。”   “我想讲,不许拒绝。”   原栖风霸道地瞪了他一眼,在原泊逐无奈叹气以后,却又笑了出来,“哈哈哈,逗你的,我不想讲。”   原泊逐看着他,并不说话。   原栖风将耳钉拿在手里摩挲好一会儿,才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她有病吧,这么久了还不扔。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玩意儿。”   原泊逐不知道自己的新老师有没有病。   但如果这耳钉真的不重要,那有病的人应该是原栖风。   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不重要的东西,大老远跑过来拿。   “猜得到吧?我前女友。”原栖风耸耸肩,说得漫不经心,“初恋。”   原泊逐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断。   如果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原栖风所有的鬼话都可以不听。   但今晚的原栖风看上去落寞。   如果不让他接下来的话,他可能会把自己憋坏。   所以原泊逐“嗯”了一声。   “我追的她。”   一上来就是自爆,原栖风的语气倒是非常平和:   “十六岁追到十八岁,她那个时候刚读大学,奔着当老师去的。天天就教育我什么我未成年,如果她跟我在一起,在人类……咳,在我们现在的社会上就是违法的。而且她以后要当老师,更要为人师表,巴拉巴拉。说他妈一堆。”   原栖风回忆起来都觉得可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久,后来不是就来咱们家了嘛……反正吧,就,分得不是特别愉快,你懂吧?我现在有点儿怵她。”   原泊逐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适当发问。于是便道:“为什么。”   原栖风说:“因为一开始是我追她,结果最后又是我提分手。怎么说都是我负心汉,我有段时间老做梦,梦到她拿菜刀追着我砍。”   原泊逐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不太可能。   叶式云是个很冷静的女人。   “为什么分手。”原泊逐问这个问题,不是因为他好奇,单纯就是觉得,原栖风应该想聊。   “因为不合适。”原栖风说完就自己打断自己:“你可别问我‘还喜不喜欢’这种话啊,我不回答。”   原泊逐没想问。   原栖风又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吧……就是,当两个人的感情需要靠不断地许下承诺来维系,我就觉得这事儿开始没劲了。”   什么不可抗力?   什么承诺?   原泊逐没问。   对他而言,感情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懂的事情。   原泊逐的人生里,向来只有需要和不需要,可以和不可以,应该或不应该。   爱恨,喜恶,都会影响人的判断,会妨碍追求大道。   一般来说,修行之人应当摒除一切不客观的情绪。   所以原栖风今晚找了个非常不合格的听众。   好在,原栖风不需要反馈,他只是想随便说两句:“你信承诺吗?反正我不信。我在此时此刻做不到的事情,却承诺自己将来能做到……这他妈像话吗?我现在都做不到,那可能永远做不到。还说个屁。”   他开始语无伦次了。   说的话完全没有中心和重点。   但原泊逐还是安静地听完,直到最后,他问出了一个,他觉得原栖风希望他问的话。   “你和她还会在一起吗。”   不过原泊逐不否认,他对这个问题,也有一点好奇。   但不多。   “哈哈哈,你着急等我给你找个嫂子呢?”原栖风笑着,眼神里确实莫名的苦涩,“不会了。”   “自己都走到死路了,干嘛拉别人一起。”   原泊逐这次是发自内心地想问原栖风,你走到哪条死路了?   但原栖风却收敛了脸上忧郁的表情,不想再聊。   他摆摆手,道:“行了,你哥还得去泡妞儿呢,先走了。可别跟爸妈告状啊!”   “哥。”原泊逐叫住他。   “别问了别问了啊,你年纪还小,别听太多这种故事,小心以后谈不了恋爱!”原栖风以为原泊逐还想追问。   然而原泊逐只是抬手,把装着限量款新手机的盒子递给原栖风,道:“手机。”   “哈?”原栖风接过来一看,眼睛都亮了,“卧槽!我昨天才转发抽奖,今天就中!?什么运气啊我这是!”   原泊逐提醒他:“姐姐给的。”   “哦。”原栖风脸上飞快跑过一缕尴尬,皱皱鼻子,随后又莫名乐起来,“哟,她还会想着我呢!哈哈哈哈,行吧,那我就拿走了!等我回家,也给你们带礼物!”   这次,原栖风转头,脚下生风,走得特别快。   好像就怕慢了那一步,就永远走不掉了。   原泊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便往回走。   其实把手机给原栖风也不算原泊逐自作主张。   原挽姣买的时候,就应该是打算给原栖风。   他们全家都知道原泊逐的性子,他怎么可能用如此浮夸的手机,拿着它走在路上,还不得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抢劫犯都得为了抢他的手机沐浴焚香两分钟。   所以,原泊逐一开始就猜到了。   这本来就是想给原栖风。   ***   这两天的生活看起来很平静,没有发生让原泊逐费心的事。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林双徊把原泊逐黏得特别紧。   虽然之前他也随时都想跟着原泊逐,但还是有分寸在。   现在已经完全无所顾忌。   周四这天,林双徊的各种行为已经达到了原泊逐所不理解的巅峰。   连原泊逐去洗手间他也要跟着。   现在就站在不远处,两只眼死死盯住。   原泊逐每天往厕所走这一趟本来就是做给旁人看的,他自己不需要真的进行这种操作,只是避免被人发现他的不一样。   但林双徊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好像生怕厕所里跳出个人来把原泊逐打一顿似的,一眼都不肯挪开。   原泊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有事?”   林双徊站在厕所门口,摇摇头。   原泊逐说:“那站着干什么?”   “等你。”   “出去等。”   “好。”林双徊乖乖往外挪了一步,脑袋却从门边探出来。   原泊逐一怔:“?”   林双徊默默缩回去。   大概自己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林双徊接下来半天的表现就稍微克制了一些。   但原泊逐还是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自然。   尤其是下午外语课的时候。   林双徊实在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能量场。   叶式云才刚一迈进教室,原泊逐就能感觉到他体温猛然增高。   无奈,原泊逐只能给他临时下了个结界,将林双徊的能量场包裹住。   叶式云并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   她上课的时候非常严肃,没有在原泊逐身上分任何心。只是下课离开的时候,才在路过原泊逐时冲他点了点头。   原泊逐也回了她一个点头。   林双徊的能量场差点把他的结界炸开。   原泊逐有些惊讶于他力量的暴增。   他一开始以为只用最小的结界就能圈住林双徊的能量场,结果显而易见,林双徊的异能比他想得更强些。   但为什么生气?   原泊逐不理解的是这个。   “怎么了?”他问。   林双徊咬着嘴唇恶狠狠看着叶式云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收回目光,又仿佛若无其事地望着原泊逐:“嗯?什么怎么了,没有呀。”   原泊逐真该给他一面镜子,看看他现在满脸的气势汹汹。   还不等原泊逐搞明白林双徊异能失控的原因,就看见班主任老赵突然从教室外面拍着手走了进来。   “来来来,重要通知重要通知,都别玩了,听我说!”   大家以为他又要加作业,怨声载道。   结果老赵说:“明天班会,原计划是咱们提前下课,拿班费一起去聚会,欢迎我们班加入了新同学。但是!我刚才接到学校通知,最近外面乱糟糟的,咱们学生放学了还是早点回家,就不要聚会了。”   “啊……我还期待了好久呢。”   “可恶啊!人家五班上周才出去玩了桌游,怎么一到我们就不可以了!”   “那不聚会能干嘛?不要自习,不要自习!”   有男生大着胆子说:“老班,留给我们高三的班会本来就不多了,总得搞点有意思的吧!”   其他人就起哄:“搞事搞事!”   老赵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反应,胸有成竹地哼了一声,说:“别瞎起哄了,我已经决定好班会的主题了。”   大家忙问是什么,老赵道:“交!换!礼!物!”   大家还懵懵的:“什么节日吗?怎么交换礼物啊。”   “同学们,这可能就是咱们的最后一个班会了,以后,每天的学习任务只会越来越重。等到了高考结束,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中间留给我们放松的机会并不多。”   老赵颇为感慨地说,“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十年以后,回顾如今是什么感觉。也许是怀念,也许,你们根本就记不住彼此的名字。”   这时,有人小声笑了起来。   只有林双徊默默地拿眼睛瞟了原泊逐一眼——他突然想,如果高考结束以后,原泊逐去了外地读大学,他们是不是也会逐渐陌生?   不。   林双徊使劲摇摇头。   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所以交换礼物,就是为了让大家在高三这一年,留下一个深刻的纪念。大家各自买好礼物,明天,咱们打乱顺序,挑到谁算谁的,不可以拒绝,不可以索要,也不可以嫌弃谁的礼物不好。”   老赵说到这儿,刻意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道:   “要记住,礼物的价值,永远只在于你收到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所以,大家都开心一点,争取十年后回忆这一刻,仍然是笑着的,好吗?!”   大概是老赵的说法太浪漫了,又或者是随机交换礼物的方式太刺激,全班同学竟然都很兴奋。大家拍着桌子鼓掌欢呼。   “好耶!!”   “那我等下就去买礼物——”   要说这其中,最没有参与感的,就是原泊逐。   而最有参与感的,是原泊逐的同桌,林双徊。   都不用原泊逐特地去看,他的余光已经被林双徊搓手的动作闪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林双徊想到了什么,反正相当激动。   可原泊逐没办法像其他同学一样热情。   他极不会挑礼物。   以前家里人过生日,他都是按照平时听见他们想要什么,老老实实给他们买回来。   送人礼物,原泊逐太不拿手了。   尤其班主任还说得那么煞有介事,什么高中纪念品,什么十年后还得回忆……   原泊逐完全没有头绪。   等老赵离开了,秦睿跑到原泊逐座位这边来:   “原哥原哥,今晚一起去买礼物吧!”   他竟然没有和林双徊拌嘴。   原泊逐看了一眼才发现,林双徊正把脑袋埋在桌下,戴着蓝牙耳机,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划拉什么,非常认真的样子。   秦睿接着说:“哥!你想好要买什么了吗?我有好多想买的,要不我一个人买45份得了,全班一人一份!”   路过的班长秦艽瞪了他一眼,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破坏整个班会的氛围?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秦睿他向来不和女生斗,就撇撇嘴,没回应。   等着秦艽走了,秦睿就压低嗓子,跟原泊逐说:“原哥,你明天送什么?咱俩交换呗!你拿我的,指定不亏!”   换做平时,原泊逐应该是不会理会他的。   顶多应付两句,然后拒绝秦睿的这个提议。   但这次,原泊逐却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买什么了?”   “对啊!我相当清楚!”秦睿自信满满。   原泊逐松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秦睿也不是一个只会吵闹的家伙。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很有效率。   于是原泊逐朝他招招手。   秦睿激动地附耳过去,听到原泊逐的话以后,有些不情不愿,但又觉得原泊逐第一次拜托他做事,不好拒绝。   最后还是点了头:“好吧好吧,那就交给我了。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师的。哎呀,纪念品这种东西嘛,只要足够贵重,谁在乎是谁买的呢?”   秦睿耸耸肩,满脸得意地带着原泊逐给他的任务离开了。   原泊逐和秦睿在旁边聊了那么久,林双徊从头到尾竟然都没抬头。   一直到放学,林双徊都抱着手机没撒开。   因为贴了防窥膜,加上原泊逐也不可能去看,所以他并不能知道林双徊在搞什么。   只是林双徊走路不看路,在公交站台差点跌倒。   原泊逐扶了他一把。   林双徊不仅不说谢谢,反而非常紧张地把手机往背后一藏,满脸的慌张,张口就是:“没有没有,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呢。”   原泊逐:“……”   好了。   这下原泊逐知道他在搞什么了。   -   周五这天上午,校门口等原泊逐的,只有秦睿。   他把昨晚买好的礼物递给原泊逐,说:“哥,我按照我的标准帮你带了一份,放心,咱俩的肯定不一样。”   “谢谢。”原泊逐接过的时候,目光无意地扫了一下旁边,又收回,默默摸出了手机,道,“多少钱?”   “咱们什么关系?!你跟我谈钱!”秦睿以为他拿手机是要转账,赶紧摆手,说,“咱俩绝对不可以有金钱交易!”   原泊逐只是打开看了一眼林双徊的对话框。   果不其然,林双徊在两分钟前发了新消息。   【木又回】:啊啊啊啊啊!   【木又回】:我起晚了!怎么办QAQ   【木又回】:会不会扣分啊!我才来七班不久,我不知道你们班主任对待迟到怎么样[大哭.jpg]   【木又回】:阿逐阿逐阿逐   原泊逐随手回了一条:【还好。】   然后对秦睿道:“钱要给。”   “我不收!我坚决不收”   “……”   原泊逐不想在学校门口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便道:“上去说。”   秦睿却噫了一声:“不等他啦?”   现在秦睿已经默认了,每天早上他都会和林双徊在这里等原泊逐。   秦睿就怕林双徊什么时候背着他,悄么声的告白了,到时候和原泊逐手拉手出现在他面前,他可受不了这个!   “嗯。”原泊逐没解释太多,把秦睿帮他买的礼物放进了包里,往教学楼走。   秦睿跟在后面挠头。   按理说他应该得意,因为原泊逐一点都不在乎那个林双徊,就算林双徊没出现,他原哥都不带问一句的。   但秦睿就觉得不得劲儿。   可能是,有点同情吧。   唉,毕竟林双徊喜欢的,不是一般人.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原哥在一起的! 第48章   林双徊直到第一节 课上到一半才来。   他皮肤白, 所以脸上有一点疲态就非常明显。   眼下青黑表露出他昨晚熬夜了。   但林双徊看起来又精神十足的样子,根本不像没睡够。   不光是他,今天, 整个高三七班除了原泊逐以外的人,都兴奋极了。   他们怀里捧着包装好的大大小小的礼物,捧了一整天。   都不需要班主任特地提醒,他们自己就很会做保密工作。   不管谁问:“你今天送的是什么啊?”   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告诉你!”   林双徊倒是不用瞒,因为原泊逐不会问。   但有别人会问:“徊哥, 你买的什么啊?”   林双徊只笑说:“不是值钱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家拿到肯定会失望。希望你们都能拿到更有意思的礼物。”   旁人都觉得他是客气。   等人群散开, 林双徊就神神秘秘地把方方正正的礼物盒子摆到原泊逐腿上——因为他怕放桌子上被人看见了, 到时候那些人就会把他的礼物挑走。   原泊逐眉梢蓦的一跳。   低头看了一一眼。   暖洋洋的橘色的礼物盒。   林双徊四处观察, 确认没有人看向他们,就小声告诉原泊逐道:“阿逐, 你看它——长三十厘米, 宽二十厘米,橘色的, 上面有个小蝴蝶结。你把它记住,一定要记住它。你到时候就拿它, 好不好?”   原泊逐张了张嘴,一个字没来得及说,林双徊就咻的一下,把盒子藏了一起来。   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仿佛自己手里护着的是至宝, 看也不给人看一眼。   秦睿走过来, 满脸不屑地瞥了一眼, 哼哼说:“藏什么藏,原哥才不会选你的礼物。”   林双徊从容不迫抬起头,看他:“我和他已经约定好了,我们会交换的。”   “胡说!原哥会拿我的礼物!”   “呵。”   原泊逐轻声叹气。   他没有和他们任何人做这样的约定。   也不想加入二人的拌嘴。   于是原泊逐起了身,走到外面走廊上透气。   林双徊本来想跟上去,但又怕有人看见他的礼物,于是就硬是坐着没动。   “你送的什么?你要给原哥什么?”   秦睿皱着脸,一直问。   林双徊不理他。   秦睿从左边绕到右边,立体环绕式追问:“你到底要送他什么!”   竟然就这么问了两分钟。   连林双徊都佩服他这股死皮赖脸的劲儿。   -   原泊逐透了一会儿气,就听见铃声响了。   他转身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脚步。没有立刻进教室。   林双徊的声音隔着一定的距离,听起来很轻,带着他独有的笑。   “情书。”   “……什!”秦睿的声音戛然而止,捂住嘴,压低嗓子道,“什么?!你,你不是吧?万一拿到的人不是原哥呢?”   “他会拿到的。”   “……你,应该没有写落款……吧?”   “写了哦,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都写了。”林双徊满不在乎地说,“还在里面放了我帅气的自拍照,看一眼就想跟我恋爱的那种。”   秦睿伸手就想捂他的嘴,生怕有别人听见,林双徊哈哈大笑,躲开了他的手。   秦睿骂了句:“疯子!你简直是疯了!”   原泊逐觉得也是。   林双徊当真疯了。   -   终于挨到了最后一节班会课。   原泊逐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   长三十厘米,宽二十厘米,橘色的,上面有个小蝴蝶结……   不是他刻意记得这么清。   实在是,林双徊在他耳边念了一天,不可能忘。   但很快,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班长和副班长一起,用两个黑色大口袋,把所有人的礼物收了起来。   只唯独让他们在礼物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那些商量好要互相交换礼物的人,都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林双徊也紧张了一下,但随即又觉得,没事,就算看不见,摸也摸得出来。   他转头,紧张地看着原泊逐,说:“二十厘米,三十厘米,OK?”   原泊逐很不想跟他O这个K。   但一想到,那礼物盒子里,可能有林双徊写了一夜的情书,有名字,有落款,有……该死的自拍照。   总不能,让别人拿到。   不是原泊逐担心林双徊面子过不去。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他多少有一点责任,而且也有可能被牵扯其中。   所以迫于情势危急,他无奈地点了头。   林双徊觉得这把稳了。   结果班会时,更加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抽学号?!”   “不是吧!那不就真的完全随机了!”   和林双徊的心一起死掉的,还有秦睿的心。   他和林双徊一样满脸悲壮,遥远地望着林双徊和原泊逐,仿佛在为他们俩即将告破的“恋情”默哀。   学号是班长写的,一张一张捏成团,丢进去。谁也不知道抓出来的会是谁的礼物。   氛围感,仪式感,完全拿捏。   每走上去一个人,全班陪着一起屏息凝视。   林双徊的学号是43。   别人走上去的时候,他全程默念着:“别是我别是我别是我。”   等到该原泊逐去抽的时候,他又默念:“43号,43号,43号……”   和他一起默念的还有秦睿。   秦睿的学号是7号。但他念的是:“哥们儿千万得是43号啊!”   “7号!”   副班长杨博显宣布结果。   原泊逐拿着手里的纸条,虽然面无表情,但嘴唇抿成一条冷肃的线。   “七号是秦睿吧?卧槽……运气太好了,秦睿肯定送好东西!”   “干,我不想抽了,最好的都被拿了。”   好些人觉得原泊逐运气绝佳。   但在场有两个人,表情非常凝重。   林双徊就不说了。   秦睿也开心不起来。   他觉得林双徊完蛋了,林双徊的暗恋马上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他不是同情林双徊。   关键是林双徊写了名字啊!   他原哥要一起丢脸了!   “人固有一死。”   秦睿默默捏拳,他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我不死谁死。”   到秦睿的时候,他默默祈祷自己摸出来的是43号。   为原哥挡一劫,他心甘情愿!   “23号!”   杨博显宣布。   原泊逐看见秦睿壮士断腕一般走上去,最后又心如死灰地走下来。   他的整个心路历程就写在脸上。   与过度焦虑的秦睿对比,林双徊倒是显得很安静。   他默默趴在桌上,一言不发。   原泊逐很理解。   任谁来也不可能好受,毕竟很快,林双徊就会因为“给男生写情书”“在礼物里放自拍”等一系列操作,成为七班的传奇人物。   原泊逐不会笑话他。   但终归觉得他有些可怜。   而且,这件事还与他有关。   大概不能这样放任。   “43号!”   杨博显念出这个学号的时候,原泊逐比林双徊的速度还快,抬头看了一眼。   班喆兴致缺缺接过学号,走回去,坐等最后拿礼物。   接下来的抽签,原泊逐都没有再关心。   他一直在注意着班喆那边的动静。   “唉,这就跟抽奖似的,头奖已经被抽走了,后面就没劲了。”   “也还好吧,你拿的林双徊的。他也挺有钱的。”   “那根秦睿能比吗?秦睿的礼物才是真正的头奖!”   “别这么贪心,班喆。”   “好啦,开玩笑的,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希望林双徊能买个游戏机给我,哈哈哈,唉,不行,我憋半天了,得去厕所放个水!等会儿拆礼物我再回来。”   原泊逐垂着眸,看了一眼手里的七号。   班喆已经跟班主任举手打了招呼,然后跑出去上厕所了。   原泊逐看了一眼旁边臊眉耷眼的林双徊。   片刻后,他也起身。   老师都没问,就猜他也要去厕所,点点头,让他快去快回。   原泊逐便走了出去。   林双徊是最后几个上去抽签的,按说,已经没什么期待的余地。   但他还是很紧张。   因为原泊逐的学号一直没有被念到。   老一辈都说,人不可能一直倒霉。所谓能量守恒,一切都会有一个平衡。   林双徊信了。   因为他抽到了原泊逐的礼物。   等原泊逐回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笑开了花,把写着学号的纸条比给原泊逐看。   “阿逐!我拿到你的礼物了!”   林双徊笑得太开心了。   原泊逐觉得他厉害。   自己正面临着非常大的难关,为什么还能如此轻松?   原泊逐摸了摸手里的纸条——他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地,和班喆换了礼物。   班喆拿到秦睿的学号,笑得连牙龈都露出来了。他想和原泊逐来个大大的拥抱,原泊逐拒绝了。   他只希望,班主任不会注意到他们私下的交换。   否则,原泊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林双徊。   已经不太明朗。   -   等所有人都凭学号拿到礼物以后,坐回了位子上,开始拆礼物。   全班都乱了套。   有人狂喜,有人哀叹,还有人惊声尖叫。   林双徊已经忘了自己的礼物没有被原泊逐抽中的遗憾。他正抱着原泊逐的那份,激动无比。   原泊逐正在一旁排队领礼物。   余光瞥见林双徊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歉意。   因为他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林双徊那么开心地拆着的,事实上是秦睿送的礼物。   对此一无所知的林双徊,嘴里念叨着:“阿逐的礼物,阿逐的礼物,我们阿逐会给我送什么礼物呢,啊!是——”   盖子掀开,林双徊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足有小指粗的一条……   “……大金链子?”   不止林双徊愣了,刚拿着礼物走回来的原泊逐也愣了。   周围所有同学都震惊:“我靠?!这么下血本!”   原泊逐也没想到秦睿买这个。   他和林双徊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最后实在没办法,原泊逐只好低声解释:“秦睿帮的忙。”   林双徊狠狠松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他们阿逐的审美没有这么可怕!   但是……   林双徊的目光纠结地看着手里的大金链子,在“秦睿买的大金链子真恶心”和“好歹盒子上是阿逐的签名舍不得扔”之间纠结。   他实在太震惊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原泊逐手里那个长三十厘米,宽二十厘米的小方盒子。   林双徊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故意整人的吗,怎么会买这种东西?”   好歹是班上同学的礼物交换,谁会送对方大金链子啊?虽然很贵重,但……   说不过去吧?   秦睿肯定是故意的。   然而,还不等他们向秦睿求证,就听见某个角落传来了班喆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是金砖!!秦睿的礼物是金砖啊!!!”   原泊逐:“。”   林双徊:“……”   好吧,秦睿不是故意的。   -   林双徊整个人沮丧无比,但是又不想让原泊逐看见,就默默趴在桌子上。   那条不是原泊逐买的大金链子,被他塞进抽屉。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班喆在那边已经快要乐晕过去了,林双徊只觉得人生灰暗。   原泊逐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林双徊的桌面。   林双徊强颜欢笑地看着他:“怎么啦?”   原泊逐将礼物拿出来。   “!!!”林双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惊喜。   看来要让他开心,真的很简单。   但是,原泊逐不打算收这个礼物。   他希望林双徊及时止损。   他们之间最好不要走到让彼此都下不来台的那一步。   “你,你为了我……”林双徊的鼻尖有点红红的,他抓住原泊逐的手,说,“专门跟他们换的吗?我好高兴,真的。我刚才差一点就觉得自己要死了,现在我又活过来了!幸好是你拿到,幸好是你!我……我真的准备了好久!”   原泊逐的眼睫莫名地一颤。   总觉得,有些话没有在最好的时机说出来。   可能就很难有机会了。   “来拆礼物吧!”林双徊期待地看着他。   原泊逐不懂。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等到回家再看吗?   当着面,要原泊逐怎么回应?   不管怎么拒绝,对林双徊都是一大打击不是吗?   他刚才难过得快要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   没准儿又要被原泊逐“杀”一次。   “不……”   “是不是不好拆?我帮你。”   林双徊竟然伸手要来拿。   原泊逐下意识地往后收了一下,没让他拿走。   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又错过了一个把东西还给林双徊的时机。   现在好了,林双徊开始眼巴巴地等着他拆礼物了。   “那好吧,阿逐,我准备了好久好久,我也希望你能亲自拆开看看。”   林双徊说得特别郑重。   原泊逐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他没有林双徊这样坦然的气度,他需要做一些准备。   半分钟后。   终于在其他人的欢声笑语中,原泊逐沉默地,缓慢地,拆开了礼物。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打开礼物后,里面是一条包装简陋的灰色围巾。   绒毛质地柔软温和,摸上去很舒服。   似乎,没什么特别。   原泊逐悄悄用手在里面探了一番,他确定,没有什么自拍照。   整体来说,这个礼物非常朴实无华。   不对……   有一张卡片。   是情书吗?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原泊逐脸色紧绷。   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设想里面的内容。   他一直尝试对林双徊的态度视而不见,但如果读了他的情书,很多东西,就不可能再装作看不见了。   这需要原泊逐做一定的预防工作。   等看到林双徊亲手写出来的“我喜欢你”以后,他要用什么态度面对林双徊?   他应该怎么拒绝。   他不了解喜欢这种情感,也不需要被喜欢。   但林双徊今天受到的打击已经很多,他能不能找到一个不那么伤人的拒绝的方式?   原泊逐遇到了有史以来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偏偏林双徊还催他:“阿逐!你看,我有写卡片——”   然后猝不及防的,从原泊逐手里抢走了情书。   并且翻开,将内容直直冲着原泊逐。   至少,今天先不要拒绝吧。   当做自己太过震惊,所以给不出答案。   等到林双徊心情好的时候,原泊逐再拒绝他。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原泊逐终于缓缓抬起眼,看向了那张卡片……   上面一小行清秀的字迹,写着:   降温了,给阿逐织一条围巾,希望阿逐永远不感冒~   …   该死。   根本不是什么情书。   - 第49章   这次的班会, 站在老师和大多数同学的角度来说,都是成功的。   大家拿到的礼物,有抱着“高考加油”祝福语的公仔, 有寓意美好的音乐盒,有漂亮大气的钢笔,各种各样,多数都是与高考或未来挂钩。   当然也有小部分,买的游戏周边, 明星物料,甚至是《全力冲刺高考》全科合集。拿到这些不感兴趣的东西, 有些同学就悄悄背着老师, 把自己不喜欢的和别人交换, 最后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班喆一开始是作为班级的人生赢家, 得到了所有人的羡慕嫉妒恨,还有一些男生嚷嚷着让他请客吃饭。   班喆大方表示:“带你们去嗨!”   然而还没来得及嗨, 他的宝贝大金砖就被班主任收了。   连带着被收走的, 还有被林双徊既嫌弃,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大金链子。   秦睿被叫到办公室, 好好地接受了一番价值观的矫正。   班主任知道他家里趁钱,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有钱, 秦睿爸爸是在全星际各个星球都能排得上号的大富翁。   但学生的价值观不能不引导。   即便班主任知道,这块大金砖和这条大金链子,对秦睿来说不过是一个月的零花钱——或者是一天的零花钱。   但他还是好好地耳提面命了一番,让秦睿不要在学校里如此大手大脚花钱, 这种过度物质化的生活习惯会影响到他自己以及同学们的健康成长。   秦睿一开始还不理解自己错在哪儿, 但后来老赵说:“用钱买不来真心。”   秦睿一瞬间就被说服了:“对对对, 您说得太对了!我一定改正!”   老赵看他确实是有心认错, 就不再多说,提点了一下:“这两样东西你拿回去收好,我已经说过了,交换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是纪念价值,不是它们的价格。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然后重新准备一份礼物,补送给同学,记住,一定是心意大过价格。”   “至于这条金链子……”   老赵想了想,面色凝重严肃道:“你去把原泊逐叫过来。”   在他已经强调过这次礼物的重要意义的前提下,还让同学帮忙代买,原泊逐对待同学情谊如此敷衍,视班级团结于不顾,这犯了老赵的大忌——必须教育!   就这样,七班多了两个伤心的人。   其一自然是班喆。   没有了金砖,那就是活生生放飞了自己一夜暴富的机会。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知道恨谁。   同学们都安慰他:“算了吧,你就当那是个玩具。”   班长秦艽更是来给他做心理辅导:“人活着,不能总想着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都是侥幸,不要靠别人施舍,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   她说话非常有感染力,就跟做演讲似的,说完以后,旁边的同学都鼓起了掌。   班喆重重叹气。   其实他在看到金砖的时候,就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心里根本就没敢认领。   大家的安慰慢慢让他想通了,他也只好自嘲地点点头:“行,我也靠自己的努力去挣个金砖。”   “你可以靠搬砖来挣金砖。”   “你找死是不是!!”   “哈哈哈哈——”   那边的问题解决了,但这班上另一个伤心的人仍在伤心着。   林双徊没有礼物。   他当然不怀念那根,又土又豪又不是原泊逐买的大金链子。   只是,一开始他抽到原泊逐的礼物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难过。   这股抑郁遗憾,不亚于班喆从暴富到贫穷的心路历程——从云端坠至谷底。   但班喆敢于将自己的难过表现出来,他抱怨得多,别人也就安慰得多。   没一会儿,秦睿回来了,听说还要补一份礼物给班喆。   看到班喆那副哭丧的模样,秦睿这么大方的人,当即就答应了给他买他一直想要的游戏机外加一副耳机。   这不,班喆已经重新笑了起来。   但林双徊能怎么办呢?   刚才大金链子和礼物盒一起被班主任收走的时候,林双徊也尝试用一种悲伤的表情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这也正常。   原泊逐本来也不是那种会关心自己同学开不开心难不难过的性格。   林双徊只能认了。   在其他同学试图关心他的时候,他还拿出自己习惯性的微笑,在别人安慰他以前,自己先安慰了自己:“没关系,我觉得老师的做法很对。我们现在不适合收那样贵重的礼物,还回去我的心里也舒坦一点。”   “不愧是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徊哥就是稳,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宠辱不惊啊。”   林双徊笑着打趣:“这得靠经验。多伤几次心,就不觉得伤心了。”   “名言警句,记下了,下回考试我就用这句话来当结尾。”   “哈哈哈,傻逼吗你!”   于是大家就自然而然地笑起来。   人群散去,各玩各的,都在等着最后几分钟放学。   林双徊就敛了笑,无聊地坐在座位上。   原泊逐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林双徊很好奇,但他现在连跟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晚上没合眼。   一开始,他自己在手机上查教程,那些织围巾的视频简直五花八门。   好在最后韩斑斓帮他找了个最快上手的《零基础新手编织视频ps:一学就会》。林双徊从八点才开始动工。   韩斑斓笑他矫情,学人家小情侣玩这种花样。   林双徊认了,没解释。   但他还真不是矫情。   他昨天一听说要交换礼物,就开始想要给原泊逐送什么。   想到原泊逐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降温了还不知道加衣服,林双徊就觉得,有必要给原泊逐要买些暖和的东西,帮原泊逐补充过冬必备。   手套,围巾,他都看了。   贴身物品质量不能太差,否则皮肤会不舒服。林双徊挑都没挑,直接找了他以前常买的一个品牌。   因为以前卡里随时余额满满,林双徊买东西也没说看看价格。挑中合适的,帽子围巾手套一起下单,还选择快递加急,多添了十块的运费。   然后就跳出了一个“余额不足,是否分期付款”的提示。   林双徊才想起来,他现在没有闲钱来买一份太昂贵的礼物。   也不怪他忘性大。   最近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林双徊精力有限,只能把注意力瓜分一下。   这是他的一项个人天赋。   林双徊有一个很绝妙的控制情绪的办法,就是将一切注意力转移到令他高兴的事情上,从而忘记别的不高兴。   他忘记了老爱给他找麻烦的陈靳,忘记了错过月考后教导主任找他谈话,通知他保送名额不再属于他,他也忘记了自己搬出来时陈沣冻结了他的银行卡,他现在全身上下加上周日兼职一天的工资,余额不足两百块。   把这些都忘记后,林双徊最近都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原泊逐身上。   原泊逐就是他暂时的生活中心,他的情绪得以控制在一个平稳的状态中。   可惜的是,林双徊买不起这么贵的礼物送给原泊逐。   但他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所以最后兜兜转转,从剩余的生活费里掏出了一百块巨款,买了原材料回来自己加工。   因为是粗线团,所以织起来还算快。   瞪着眼睛一刻不停的,一晚上就做出来了。   早上收针的最后一刻,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林双徊忽然就在沙发上迷瞪了起来。   仔细算算一共也没睡到一小时。   现在林双徊趴在桌上,想睡一会儿。   但是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条大金链子。   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林双徊决定迁怒。   首先怪秦睿,为什么他要帮原泊逐买礼物?   其次怪秦睿,为什么他不提前告诉林双徊这礼物出自他的手?   最后怪秦睿,买都买了,不能买点正常人敢收的礼物吗,好歹让林双徊把那个盒子保留下来。   林双徊蹭的一下站起来,撸起袖子,一副要去找秦睿算账的样子。   就这么刚好的,遇到了走进教室的原泊逐。   两个人倒是没有巧到直接撞在一起。   但目光却对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双徊总觉得,刚才原泊逐的眼神躲了一下。   看错了吗?   原泊逐从来不会露出这种不自在的目光。   他要么是冷酷的,要么是平静的。   他如果不看林双徊,一定是非常直接地无视。   而不是像现在,看了一眼,便躲闪。   然后又抬眼,再看着林双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双徊紧张起来。   他的迁怒也消散了,难过也消散了,就想知道原泊逐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结果原泊逐什么都没说,敛了目光,坐回了座位。   林双徊好奇地跟着坐下,一会儿看看原泊逐,一会儿看看时间。   直到班主任再次走进教室,让大家安静下来,原泊逐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老赵总结了一下这次成功的班会,当然也言语委婉,不点名地说了秦睿和原泊逐的问题。   最后再次强调了一下:“如无意外情况,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我们都是一个集体。大家要相亲相爱,团结一致。”   全班配合他说“好”,但对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老赵最后提到了秋游。   秋游的时间原本已经定下在十一月,但因为最近阡城降温太快,所以提前到十月底了。   “秋游的基本费用是每人五百,等时间地点确定了,再具体通知班长收费。你们可以先回去跟家长提一下。”   周围都是大家的欢呼尖叫,只有林双徊兴致缺缺。   他摸出草稿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有人顺嘴提了一句:“月底?别是25号啊,那不就和情人节撞上了嘛。”   “撞就撞呗,难道你有一起过节的对象啊?”   “……嘿。”   “唉卧槽,你真和六班那个在一起啦?好家伙,我要跟老师告发你和外班的私通!”   按理说,林双徊又不过情人节,他根本不用关心情人节和秋游的时间会不会撞上。   但听到旁边的人说的话,他就是莫名地,悄悄地,偏过脑袋去,瞄了原泊逐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林双徊傻了。   因为原泊逐也正在看他。   -   几分钟前,原泊逐在班主任办公室,经历了高中乃至整个学生生涯第一次,被老师批评教育。   因为做错了事,因为没守规矩,因为伤害了同学友谊。   高中两年,到现在为止,班主任老赵也是第一次,在不发作业的时候单独叫了他的名字。   “原泊逐啊,你在班上一直都是个……”   老赵顿了顿,似乎突然词穷,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是个规规矩矩的同学,历来都不让老师操心。不像班上那几个经常发疯的男生,尽给我添乱。今天这场班会,我一直盯着后排几个人,以为他们要捣乱,没想到,今天所有人的参与感都很强,全班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其中的,竟然是你啊,原泊逐”   原泊逐默默听着。   长久以来,他已经很努力地维持自己的透明人状态,精准绕开一切学习和作风问题,把任何事都做得不上不下不温不火,不被关注。   他没有想到班主任对这次的交换礼物竟然这么重视。   失策了。   为避免事情进一步复杂,原泊逐尽可能表现出认错的态度。   “你现在让别人帮了你的忙,行了方便,敷衍了事,那以后呢?在人际关系的交往上,都是真心换真心,不可能每次都让别人代为出面,你说是不是?”   原泊逐点头:“是。”   “你们现在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正在塑造自我,提升认知的时候,千万不要只是埋头读书,而忽视掉与人相处的重要性。老师希望你能明白,”   他不管说什么,原泊逐都说“是”“对”“好”。   他的态度让老赵觉得孺子可教,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严厉了,忽然问:“你今天收到了什么样的礼物?”   原泊逐诚实地回答:“围巾。”   老赵轻敲桌子,感叹道:“看看,在降温的时候,同学送给你一条温暖的围巾,你能感受到人家的用心吗?”   原泊逐很不想进行这种答案就在题面上的一问一答。   但没办法,这是他的班主任。   于是他再次诚实回答:“能。”   林双徊送的那条围巾,其实对原泊逐而言并不实用。   因为原泊逐任何时候,都不会冷到需要在脖子上围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但林双徊却准备得很用心。   为了织这样一条围巾,他大概一夜没睡。   今天在原泊逐旁边打了至少五个哈欠。   这很难感受不到。   “你想想看,十年后再看到这份礼物时,会不会回想起今时今日的一切?”   老赵继续晓之以情。“青春岁月都化作这条围巾,你将它捧在手上,就像把你的过去重新拾起。这是不是很有意义?”   原泊逐想了想。   他觉得,十年后他应该不会特地回想今天。   但也的确忘不掉就是了。   于是他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老赵就说:“我看你态度良好,应该也想得明白这回事。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像那位没有收到你礼物的同学道个歉,然后趁着周末,重新为他挑选一份礼物吧。”   原泊逐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但觉得没意义,最后答道:“知道了。”   -   对不起,我没有用心为你准备一份具有纪念价值的礼物。请你原谅我,让我再为你选一份新的礼物作为补偿。   这是老赵教他的话术。   这话,原泊逐实在说不出来。   原泊逐上一次感到这么尴尬,还是在他幼儿园的时候。   一个小女生送了一个红苹果给他。   原泊逐不想接,但老师都看着他,他只能接过来。   转身要走,被拦下。   老师说:“小逐小朋友,要有礼貌哦。羊羊是大班的姐姐,你要说‘谢谢羊羊姐姐’。”   原泊逐那会儿刚穿来不久,几百上千岁的人了,要对一个几岁的小娃娃说谢谢,还要叫姐姐。   这真的很难。   但他最后还是强忍着不适,说了。   “谢谢。”   在老师紧迫的注视下,几乎咬着牙,淡漠补充,“羊羊,姐,姐。”   现在,原泊逐回忆起了当年的艰难。   看到林双徊以后,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原泊逐能感觉到林双徊的失落。   他没有礼物。   没有人和他交换任何有意义的纪念品。   按照班主任的说法,十年后,林双徊再回忆起今天,他的青春岁月就会被具化成一条大金链子。   有些可怜。   但林双徊没有抱怨,他脸上的沮丧很快就看不见。   原泊逐很想确认,林双徊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假装——因为林双徊总是能够完美调控自己的表情,原泊逐没有他那么厉害的察言观色的本事,需要花一点工夫去看明白。   就在原泊逐观察的时候,林双徊忽然转过头来。   放学铃声在这时响起,班主任说完了所有事情,喊了声:“除了值日生留下来做卫生,其他同学就放学吧,赶紧回家,不要逗留!”   嘈杂的声音瞬间在耳边炸开。   只有原泊逐和林双徊之间是安静的,无声的。   他们突如其来地对视,彼此都有一些错愕,但都没有躲开。   那边的秦睿也正面色复杂,放慢了收拾书包的动作——他已经知道原泊逐和班喆交换了礼物。   现在,他正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如果原泊逐拒绝了林双徊的告白,他是要欢呼鼓掌,还是少说两句,以免刺激到林双徊。   如果原泊逐接受了林双徊的告白,他究竟是要怒发冲冠把林双徊赶尽杀绝,还是要站在原泊逐这边,无论同性恋异性恋,只要兄弟喜欢,统统一把子支持。   这可太难了。   秦睿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林双徊一开始是他的同学,现在要变成他的嫂子。就很怪。   秦睿小心翼翼地背着书包,走到原泊逐他们俩座位跟前,发现两人表情都挺正常,心里就开始琢磨:这是成没成啊?   他问了句:“什么情况?”   被他一打断,原泊逐就慢慢收回和林双徊对视的目光。   他为自己刚才短暂的出神而感到不解。   他一直盯着林双徊看什么?   林双徊又盯着他干什么?   “你们先走吧。”林双徊的表情也很快恢复成无事发生的样子,说,“今天我值日,估计有点晚。”   这是林双徊来到七班第一次值日,班主任特地安排了三个人,除了和林双徊学号紧挨的另一个同学,班长秦艽也参与今天的值日。   秦艽看见那边三个人一直没走,怕他们偷懒,就问了声:“林双徊,你扫地还是擦窗户呀?”   林双徊应道:“擦窗户吧。”   “好,抹布在后面,你自己拿哦。”秦艽谨慎地打量了一下秦睿和原泊逐,怕他们等下把林双徊抓走了。   难得有机会抢占机会,秦睿立刻说:“那你做值日,我和原哥先走。”   他正好要问问原泊逐,那情书怎么写的啊?看完什么想法?   “我等你。”   原泊逐眼睛都没抬一下,但这句话很明显是说给林双徊的。   林双徊:“什么?”   秦睿:“什么!!!”   原泊逐收拾了书桌,起身,把凳子放到桌子上。   他没有先回答林双徊,而是看着秦睿,道:“怎么?”   莫名的,秦睿就觉得冷汗冒了一层。   虽然原泊逐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淡淡的,但这句话不能细思,否则就感觉原泊逐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他:怎么?你有意见?   秦睿当然没有意见!   他立刻摇摇头,说:“没怎么,没怎么。那,我先走了,原哥,我们私讯联系!”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教室里其他两个值日生已经开始做卫生,林双徊不好一直和原泊逐这么傻站着。   他抿了抿唇,确认了一下:“你真的等我吗?”   原泊逐嗯了一声。   “那,我做快一点。”   然后林双徊就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教室后面取了抹布,洗干净以后,冲进来,风驰电掣地开始擦窗户。   原泊逐看了一眼林双徊的课桌,他太着急去擦窗户,忘了收。   秦艽扫地路过这里,唉了一声,说:“真是个急性子,他不收凳子我都不好扫。”   原泊逐没说话,忽然抬起一只手,把林双徊的椅子拎了起来。   秦艽有些惊讶,愣愣道:“谢、谢谢。”   然后闷头扫完这里,离开了。   原泊逐放下凳子,想了想,忽然帮林双徊收起了桌上的课本。   他想起上次林双徊说的,收完了,等下就可以直接走了。   他觉得有道理。   这样节省时间。   林双徊的作业本字迹清秀,书上也干干净净,除了笔记,没有多余的痕迹。一看就是好好学习的类型。   不过,有两张草稿纸,原泊逐不知道要不要给他扔了。   那上面乱七八糟地记了一些简单的加减乘除。   原泊逐晃了一眼,不是他想故意看,但过目不忘的本能导致他把那些运算题记得很清楚。   198-127+360-500   得出一个负数。   那个500被林双徊画了个大叉。   下面又是一堆乱七八糟但是非常简单的加减法。   原泊逐把草稿纸拿起来,想了想,忽然把草稿撕碎了,然后走到垃圾桶去扔掉。   林双徊专心致志地快速擦完玻璃,回头看见原泊逐帮他把书包都收好了,整个人就是震惊加开心。   他几乎是蹦跶着跑去洗干净了抹布,还帮忙洗了拖把。   回来的时候,秦艽检查了一下他做的情况,觉得实在找不到问题,就说:“那你们先走吧,下周见。”   “拜拜!”林双徊活力无限地甩着手臂跟秦艽和另一个同学说再见。   原泊逐只是点点头,秦艽也向他点头,安静地完成了道别。   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林双徊简直要把开心写在脸上了,他沉浸在,从原泊逐不愿意和他说话,到现在会等他一起放学的进步中,无法自拔。   而原泊逐正在想,他应该怎么和林双徊提礼物的事。   班主任的任务,主要还是让他重新给林双徊买一份礼物。   但他实在不擅长这个。   如果林双徊能自己提出要求,是最好的。   “林双徊。”原泊逐先叫了他一声。   原泊逐很少叫林双徊的名字。   多数时候,都是林双徊主动围着他转,盯着他的每个动作和表情。不用原泊逐说话,他永远能第一时间回应。   所以这一声叫完,林双徊就收敛了表情。   多少有些紧张地看向原泊逐。   原泊逐没有再拖泥带水。   他把班主任老赵说的事情,直接告诉了林双徊,在林双徊连连摆手说不用的时候。   原泊逐很果断地说:“我会补一份给你。”   林双徊的表情经历了两重变化。   第一重是惶恐。   因为他不想让原泊逐有压力,不希望送礼物变成一个任务。   第二重是期待。   因为原泊逐没有问他想不想要,而是直接说,要补一份给他。   “想要什么?”原泊逐问得非常直接。   林双徊脑袋空空。   他不可能不想要。   他不在乎礼物的好坏,哪怕原泊逐只是送一张纸给他,他都珍惜。   林双徊也看得出来,原泊逐是真的不想自己挑选。否则一开始也不可能让不靠谱的秦睿帮忙。   但问到头上,林双徊也不知道怎么说。   两个人正好走到公交站台。   林双徊终于小小声问了句:“要什么都可以吗?”   事实上,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原泊逐都能做到。   一切有形的东西,原泊逐也都可以真的送给林双徊。   但他不可能这么说。   所以只是保守地说:“我尽力。”   让原泊逐惊讶的是,林双徊似乎也没有怎么思考,脱口而出:“我想和你出去玩。”   “……”原泊逐对于这种略显稚气地措辞不太能理解,“玩什么?”   “玩什么都行。”林双徊仰着头,目光澄澈纯粹,看上去不是胡说。   原泊逐思考了一下,又问:“明天?”   “不是这周末。”林双徊露出不易察觉的慌张神情,很快就眨了眨眼,掩饰过去,道,“……就25号那天。”   原泊逐沉默了。   林双徊紧张地手指抠手指。   他以为原泊逐要拒绝他了。   结果原泊逐只是在算时间,然后说:“那天是周五。”   “周五好呀,我周末要兼职。周五晚上正好。”林双徊语速有些快,“我们放学之后,一起去吃饭,好吗?”   原泊逐觉得一顿饭的要求,还算可以接受。   他点了头,但还是问了句:“没有别的?”   班主任强调了那么久的“纪念”,搞得原泊逐也觉得,不送点什么似乎这事儿就没完。   林双徊却摇摇头,说:“我没有想要的了,你答应这件事就行了。”   “好。”   反正他最近每天都和林双徊一起吃饭。   林双徊不知道一个人开心个什么劲,原地蹦了好几下,还拿头撞原泊逐的手臂——虽然这个动作很轻,并不痛。   但原泊逐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   林双徊的脑袋非常灵活地在他肩上撞了两下,撞完还觉得没够,又想蹭蹭。脸刚贴上来,原泊逐下意识用手抵住了他的头。   两个人就着这个动作,都愣了有两秒钟。   林双徊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可现在,原泊逐把他的脑袋抓住了。   林双徊觉得,不想要这个脑袋了。   原泊逐最好是把他的头当皮球,踢开算了。   不然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很难说谁比较尴尬。   林双徊知道自己有错。   错在,他明知道原泊逐和他还没有到这么亲密的关系,他就不应该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但是……他只是下意识地很想靠近原泊逐,想要和原泊逐的身体触碰,想感受他的温度,想让他……摸摸自己。   算了,就把他的脑袋踢了吧!他不要了!   丢死人!   林双徊臊红了脸,正要直起身来。   忽然,他觉得按住自己的那只手,好像,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因为这个动作太轻,也太短暂,林双徊不是很能确定。   他慢腾腾地抬起头。   原泊逐已经收了手,目光看向某个方向,淡淡道:“车来了。”   “哦……”   林双徊的皮球脑袋已经重新归位。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揉揉鼻尖,始终不知道那一秒究竟是不是错觉,磨磨蹭蹭上了车,“阿逐,再见!”   原泊逐显然也没有要回应那个动作的意思。   看着林双徊上了车,点点头,算是道别。   与平常无异。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公交站台,落日的最后一抹天光落在肩头,把原泊逐冷淡的脸色也映出一些晚霞的暖。   原泊逐依旧没什么表情,林双徊在不在身边,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   平静得像是他的一切都不曾改变。   两分钟后,原泊逐要等的那一辆公交车来了。   奇怪的是,他没有反应。不仅没上车,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司机以为他在等别的车,自然关了门,很快离开。   等公交车绝尘而去,站在原地的原泊逐反而慢腾腾地动了——   他抬起手掌。   手心什么都没有,原泊逐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目色复杂。 第50章 (6w营养液)   回家的时候, 原泊逐看见原挽姣仰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他以为她正在做所谓的线上占卜。   听说原挽姣这一周的时间,在社交平台上爆火, 成了个“知名网络玄学达人”,平台认证大V。   前两天,她帮一个女明星的小号算了一卦,提醒对方不要接某个通告。那女明星是个疑心重的人,真就信了, 于是回去就和经纪人对着干,死活不肯接某个活动, 差点和公司闹到解约。   女明星的粉丝顺藤摸瓜扒出原挽姣这个人, 说她是对家派来陷害女明星的, 知道他们女神是个迷信的人, 才故意说那些话挑拨离间,想让女明星塌房。   原挽姣的账号差点就被举报到封号。   结果, 就在昨天早上, 各大媒体热搜第一,全是爆料那晚的活动。   所谓晚宴, 实际上就是个幌子,当晚的数十名富二代聚众吸D, 大搞XX派对,连带着把参加活动的几个网红和小明星一起拖下水,差点闹出人命。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检举揭发。不到天亮, 在场所有人都被警察抓走。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热搜爆了一整天。原泊逐虽然不关注网络, 但那天班上有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原泊逐也就被动听了不少。   现在,社交媒体上有很多网友痛斥那几个富二代,也有人为参加活动的无辜者惋惜发声。   而还有一部分特殊的人,则是跑到原挽姣微博下面,大呼:   【我现在就自己掌嘴一百下,原谅我之前对大佬的不敬!姐,谢谢你为我女神算的那一卦!】   【神仙姐姐,天机姐姐!你救了郝尔宝宝一命呜呜呜[跪地.jpg]】   【我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披皮营销号,没想到是玄学真大佬QAQ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   【天啊,大佬你还接不接单?能不能帮我算算啊!】   【!!!姣姐是你!你的店怎么关了啊啊啊!家人们,作为老客户我必须要帮姣姐宣传一下,她金口玉言的每一个字,绝对不会有假!你们最好趁着她还没爆火先排单!】   就这样,原挽姣的粉丝一夜突破百万。现在还有暴增的趋势。   原泊逐听说她的档期已经排到了明年。现在每天固定只接五单,就这样还能赚到手软。   只能说,女巫果然是稀有血种里比较特殊的存在。   在其他稀有种还在蛛域里各种接任务,忙里忙外赚点辛苦钱的时候,原挽姣已经坐拥财富密码。   原泊逐以前对原挽姣的通灵之力非常感兴趣,因为在他以前的世界,参破天机的人必然得道成仙。   但后来相处久了,原泊逐发现世界与世界之间果然大为不同。   其运行规则,力量的平衡,以及身处其中的所有人追求的人生价值,都不同。   这本小说设定给了女巫如此神奇的预言能力,原挽姣却没有成仙,只是成了个大V。   但这也很好,至少她用它发了小财。   原泊逐看她生意兴隆,忽然想问问她。   上次给他算的那一卦命犯桃花,究竟是不是戏言。   但最终也没问出口。   倒不是因为原泊逐突然想通了。   主要是他从原挽姣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她没有在接单,也没有在刷人类的社交媒体。   原挽姣在[稀有世界]论坛里水帖。   即便原泊逐从来不刷贴吧论坛,但是刚进蛛域的时候,也对[稀有世界]有所了解。   毕竟稀有种对于全世界来说,是少数族群,他们能在这样一个地方交流,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所以[稀有世界]很火。   里面不仅有蛛域的稀有种,有各个星球隐匿在人群中的稀有种,甚至还有联盟政府特殊血种管理局的稀有种。   大家在论坛里是不分敌我。   意见统一时,蛛域和管理局相互为对方点赞,意见相左时,同一阵营的稀有种甚至会内部大撕逼。   星际暗网特有的匿名机制,使得所有人的身份都被保护得很好。只要发言者不自爆,谁都不可能查到他/她是哪位。   原挽姣刷论坛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的是,原泊逐看到了一条标题为【惊!全星际所有S级涌入阡城,Gabriel是否敢出来应战?!】的帖子。   他脸色略微一怔。   “放学啦。”   原挽姣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点进了那个帖子,还在下面发言留帖,“今天爸妈不回来,想吃什么跟姐说哦。”   她具体回了什么,原泊逐没再看,不过原挽姣的表情挺狰狞的,一副跟人刚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余怒未消,眉飞色舞。   他应了一声:“都可以。”   然后进了房间。   -   原泊逐一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以Gabriel的身份,如此轻描淡写地打败了两个S级的稀有种,将蛛域的锐气挫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那时候连演都不演了,直接当着satan的面放了个下马威,如此洒脱,全是因为他考虑过,那晚使用力量的人是“Gabriel”,不是他“原泊逐”。   没有人会把那样一个强大到难以描述的稀有血种,和一个在学校里老老实实读书上课的十八岁男高中生联系到一起。   但原泊逐也不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首先则是因为,他那晚的能量波动太大,势必被管理局监测到,也一定被蛛域的探测器记录在案。   其次,也是原泊逐最拿不准的一点——无间。   无间一直被认为是S级排行榜里能力最不可测的存在。而且他的造梦能力还会随着时间而增强。   在原文里,无间曾深深影响过早期的反派。   这段剧情在原文里没有明写,只是一笔带过。   但可想而知,无间拥有的精神控制力,必然对大反派后来的黑化形成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而现在,无间不仅主动从排行榜除名,干脆还给自己放了个假,住进了蛛域开设的稀有种疗养院——被烟风月称为精神病院的地方。   原泊逐无法不考量这件事。   他打败了无间,直接改变了无间这个人物的后续发展,也许会对主线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原泊逐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后果如何,他也暂时不得而知。只能观望。   贴吧里关于加百列的讨论,就是后果之一。但好在,他可以抛弃加百列的身份。   只要原泊逐确保,接下来他作为“原泊逐”的身份,不再有如此大的能量波动。那么他平静的生活,仍然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那些涌入阡城的S级,不管是为了他而来,又或者是受了satan的召唤,都与原泊逐无关。   “我!操!”   原挽姣的低骂声,从客厅传来。   原泊逐刚放下书包,默默地放缓了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是吧……一百亿?”原挽姣的声音已经很小,但原泊逐还是听得请。   紧接着,他听到原挽姣从沙发上跳起来,踩在地板上地声音,咚咚咚,跑进自己的卧室。   原泊逐走到门口,又听了会儿。   原挽姣没再发出声音,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她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的脆响。   原泊逐紧着眉。   他难得有一丝好奇。   论坛里又出了什么事?   是否与他有关?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心中有数。   原泊逐掏出了手机。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进入[稀有世界]论坛。   和原泊逐想的一样,这里面相当热闹。   几乎每刷新一下,就会出现几十条新帖子。   注册用户具体数量不明,但光是版主和管理员加在一起,就有上百人,可见这个论坛的使用者之多。   即便有所准备,原泊逐还是被刷屏的【加百利】给震了两秒。   他往下刷了一会儿才发现,终于明白,现在【加百利】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话题。   与他有关的帖子,都得挂上一个这个前缀。他现在是[稀有世界]讨论度最高的人。没有之一   原泊逐刚想点进置顶的那条公告,就收到提醒,让他注册账号。   原泊逐随手注册,随便取了个名字,但无论是“123”还是“456”都被人占用。最后他保留了唯一一次改ID的机会,先用游客身份进入。   当看到公告里的重金悬赏寻找加百列时,原泊逐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   在看到关注人数已达35W+时,仍然面无表情。   当数清楚悬赏金额后面的0以后,原泊逐的眉梢终于动了动。   带着些不自然,僵硬地抬了一下。   一百一十二亿。   只为了找到原泊逐——不,是找到加百列。   这就很难不震惊。   因为自己打过工,所以原泊逐很清楚,人类社会的钱,不是这么好赚的。   就算可以在蛛域接任务,但除了排名顶尖的S级和部分A级稀有种,其他雇员一年到头能挣个几百万就算是相当富有了。   而且论坛里的悬赏,和蛛域的悬赏任务不同。   这个机制一开始,就是为了娱乐才开发出来的。   之前经常会有人【重金悬赏相亲对象】【悬赏P图高手】【重金寻师父,介绍者悬赏金1000元】,诸如此类,悬赏金超过五位数,都会被大家认为是土豪在发疯的程度。   现在这一百多亿,只为了找一个人。   大家怎么会有这么多闲钱,来做这种无聊的事?   原泊逐实在不理解。   一般来说,[稀有世界]里的所有事都不允许牵扯到现实生活,网络撕逼不可以线下约架,这是常识。   但这次,在加百列的事情上,大家前所未有的意见统一。   他们都想看到加百列的真面目。   连版主都为此,不顾一切地把公告置顶了。   原泊逐困惑不解地点进悬赏详情,里面的内容让他的不解再一次加深。   任务【寻找加百列】   初级标准:获取加百列正面清晰大头照,带完整五官,高清无码。[悬赏金五百万]   中级标准:获取加百列带脸高清视频,有声最佳,无声视频必须超过五秒时长。[悬赏金一千万]   终极标准:获取加百列准确地理位置,挑战并打败加百列,拿走所有悬赏金。PS:地理位置必须共享在论坛。   几分钟后,原泊逐退出了稀有世界,并锁掉了手机屏幕。   他坐到书桌前,摸出了自己的钱包。   里面还有大几百的余额。   他的网上银行也还有一笔没动过的存款,加一块儿小几万。   作为一个高中生来说,原泊逐很富有。   作为一个[稀有世界]论坛注册用户来说。   他还是太穷。   ***   蛛域地下海城,有一片专门被划定出来,用作稀有血种评级比试的场地。这里通常一年只开放一次,其他时候不是在整修,就是在加固。   satan管这里叫考核区,但大多数稀有种在私下将每个星球的蛛域考核区,统称为“斗场”。   因为satan是这一届的“老板”,他所在的阡城分支,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主要考核地。   但今天本来不是评级的日子。   斗场却格外热闹。   碎空和飞将白一个是黑豹血脉的兽人,一个是擅长控风控水的异能属,他们谁也克制不了对方,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   原形态的黑豹,好战,凶猛,嗜血且敏捷度极高。碎空好几次都差点把飞将白按在爪下,一巴掌拍碎他的脑袋。   但飞将白反应很快,每次都在惊险时刻,操纵空气,使得狂风骤起,阻拦碎空的攻势。   逆风而行,会给骁勇善战的黑豹增添很多麻烦。   飞将白站在旋风之中,傲慢地说:“兽人血脉就是这么的无趣,永无突破的可能。”   碎空阴沉着脸色。   他的能量场刹那间爆发,震荡之大,差点把飞将白撞出旋风的保护中。   兽人全身力量汇聚在四肢时,速度可以达到肉眼不可见的快。加上碎空常年保持作战训练,他竟然可以在瞬间切换兽态和人形。   之间一道黑色残影凌空劈下,笨重的大黑豹在靠近的那一刻,化作人形,手却保留着尖利地爪——风墙仿佛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飞将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碎空一爪子按倒在地。   他尝试操纵风向。   然而,兽人血脉优于他的强势力量,把飞将白的能量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剧痛传遍全身。   不消片刻,碎空化为豹形。   血盆大口张开,飞将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大限已至。   利爪刺破皮肉,尖牙咬碎骨头。   飞将白的尖叫和痛呼响彻整个斗场。   观战区地门当燕“嘶”了一声。   捂着鼻子,挡开一大股血腥味,问satan:“你不帮一下?再打可就出事儿了。那只大黑猫能把小白的骨头都吞了。”   satan挑挑眉,似笑非笑地靠在椅背上,道:“今天不是考核日,他们霸占我的场地打架斗殴,我有什么道理帮忙?”   “好吧,可怜的小白。……不过,他总是看不起兽人血脉,也该叫他吃吃教训。”   门当燕喊得很亲昵,然而看见碎空咬断飞将白脖子的时候,她却只是发出了鄙夷的嗤笑。   S级的稀有种之间,没有友好的情谊,他们只在乎强弱和输赢。   斗场里的黑豹很快撕碎了敌人,场面之血腥,惨不忍睹。   飞将白在自己的星球,也算是没有敌手,但现在,说没就没。他并不算输给碎空的血脉,只能说,低估兽人以及场地所限,都导致了飞将白的失手。   就这样,排行榜上的S级再少一员大将。   苍何是整个排行榜里,除无间以外,被大家评为最不想和他作战的S级,他的异能是拟态。   苍何擅长观察,也喜欢看别人作战。   只要看清楚了碎空的所有进攻动作,看清他的化形阶段,苍何可以做到短暂地模拟对方的血脉。   不仅是模拟形态,也能模拟异能。   比如飞将白刚才操纵风势的所有细节,苍何看了,就记住了。   虽然他模拟出来的力量会有所削弱,但奈何,他会的太多,量变达到质变。连无间都讨厌和他打,也讨厌被他观察。   战斗结束,苍何就默默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重复刚才的细节。   观战区和斗场里,忽然都没有人说话。   大约只有被飞将白遗落的风,吹到斗场尽头时,戛然而止的破碎声。   碎空,飞将白,门当燕,苍何。   他们已经是最近来阡城的第三批S级。   事实上,他们的到来,和论坛里穿的沸沸扬扬的“寻找加百列”关系不大。   他们所在的星球,有的远在几十光年外,来一趟阡城,还得花几百万坐星际隧道穿梭机。   S级们不爱做无用功,加百列未必在阡城,而且就算找到了对方,这人也不给他们报账。花钱挑战,这事儿需要慎重考虑。   所以在没有确定加百列具体位置前,他们不会白跑一趟。   如今集体出现在阡城,其实是为了satan的那个“计划”。   satan是个富有的家伙,他可以报销路费。   历任蛛域老板,和S级们的关系都不错。   satan这个笑面狐狸,更是圆滑,他给S级们提供优于所有人的便利,让他们在人类社会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地位和财富,又能给他们提供各种资源和情报。   S级们对satan还算尊重。   所以受到邀请,能来的都来了。   当然,也有部分人不单单是为了给satan面子,而是和satan一样,心心念念,期待着那个所谓的“复生祭礼”。   苍何就是其中一个。   他对于复活赤地这件事的热衷程度,不亚于satan。   他觉得只要赤地的力量被唤醒,人类终将对稀有血脉俯首称臣。   苍何这次来,就是帮助satan快点寻找到祭礼所需要的一切关键“道具”。   他睁开眼,忽然问了句:“satan,既然知道神鸟血脉在哪里,为什么不动手。”   satan笑呵呵地看着他:“监测出来的能量场尚不稳定,打草惊蛇的话,我怕失手。”   “失手?”门当燕不敢置信地冷哼,“你当我们是什么?几个人打一个小孩儿还失手?”   苍何显然也认同她的质问,冷冷看着satan。   satan摇摇头:“别低估赤地的能量核啊,神鸟一族可是继承了我们老祖宗将近一半的力量。”   这个解释,苍何很服气。   在他眼里,赤地就是永恒的信仰。   赤地的继承者,自然而然很强。毋庸置疑。   但门当燕显然就不那么认为了。   “再强,他也是个还没觉醒的小孩儿。要我说,趁着现在我们几个都在,直接把人绑回来得了。还拖着干什么呢?”   门当燕不想浪费时间等,直接挑明问题:“管理局的监测器虽然没蛛域的好使,但也不是废品。等他们监测出来谁是神鸟血脉,到时候再把小鸟儿带回去洗脑,或者直接杀了,我看你再多准备都白做。”   她说的不无道理。   管理局现在没有出手,是因为还不确定谁是他们要找的人。   时间拖得越久,冒出来地阻碍就越多。   她已经把苍何都说动心了。苍何附和道:“没错,他力量尚未完全觉醒,何不让我们直接出手,将他带回来。”   satan还是不为所动,只笑了笑,没作解释。   默了会儿,忽然拍拍手,道:   “各位,有什么事等吃饭再聊吧。我为你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这里的残局,就让我这个老实本分的冤大头来处理好了。”   satan叫了自己的手下,让他们请这几位还活着的S级去餐厅。   门当燕和苍何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和satan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了句:   “哦对了,satan,阿丘呢?我上周和她联系,她说自己已经到阡城了,我怎么没看见她呢?”   satan笑容不变,只是很无辜地耸耸肩:“丘丛是个擅长隐匿行踪的高手,她不出现,谁能知道她在哪儿?”   门当燕叹了声气,说:“好吧,我还说周末跟她逛街买衣服呢。那只能再等等了。”   说着,她便和苍何一起,往出口走。   碎空也穿好了衣服,满身是血地伸了个懒腰,跟着satan的手下往外走。只是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残骸,似乎在犹豫。   satan从观战台上纵身一跃,落在他跟前,道:“快去洗个澡,瞧瞧这满身是血的样子,我都替你难受。”   碎空嘁了一声:“老东西真矫情。”   但也没拒绝,说完就走了。   几分钟后,整个偌大的斗场只剩下satan一个人。   他脸上的笑容敛下。   飞将白的身体在血泊里,已经看不真切。   但satan也不是来为他收尸的,所以并不打算收集他的残骸。   他扫看了一眼地面地残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弯下腰。   毫不嫌弃地从那滩血红中,抓出了一块仍在微微跳动的肉块。   比心脏小得多。   滚烫,充满力量。   这是稀有种的能量腺。   偏又在这时,有人给satan打电话。   他拿另一只没有沾血的手接起来,对面是无间的声音。   “satan,我开始搞不懂你了。”无间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satan的目光注视着手里的能量腺,观察着,也欣赏着。回了一句:“你指哪方面?”   “论坛的悬赏公告,突然有人加注一百亿。”无间嗤笑,“除了你,还有谁这么有钱,又这么无聊?”   “无聊吗?”satan反问他,“你不想找出Gabriel?你不想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打败他吗?”   “如果你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力量可以和他抗衡的人,那么我劝你最好别做无用功。”无间的声音有些疲惫。   他最近一直在休假,但不能入睡。否则闭眼就是六道轮回,地狱火光。   satan没说话。   无间就继续补充:“你想发疯可以,但你不能牺牲其他人,来做无谓的尝试。”   “无间,我很感动。你这样关心我们的同类,和我一样。”satan慨然,道,“我何尝不是全心全意地为我们所有的稀有血脉着想?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为此,我可以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既然如此,就把置顶公告撤掉。”   无间道,“我建议你不要做任何可能激怒他的事,这样有可能真的把Gabriel逼到人类那一头。”   satan啊了一声,笑道:“一场败战,竟然让你变得如此谨慎。无间,过去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提醒你,他很强,现有的S级,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satan直接打断了他:“无间啊,我们有信仰,有追求。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   一边说着,一边从那块能量腺中,汲取出了飞将白的能量核。   灼热的力量就在satan掌心,他的眼里烧起一团莫名的火来。   “如果找不到比他更强的人,那就创造一个出来。”   下一刻,satan将不属于他的能量核,强制贯入自己的心脏处。   *   周六的大学城很热闹。   但裴尽望的咖啡馆却非常冷清。   这主要还是因为,今天没有咖啡师。   裴尽望自己做的咖啡,十杯能失败九次。   客人们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弃他而去。   原泊逐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裴尽望就像见了亲爹妈一样,哭着就冲上来,恨不得抱着原泊逐的大腿控诉。   原泊逐一根手指抵开他。   目光淡淡扫视周围。   有一个正在打哈欠的服务生,因为无事可做,坐在窗边玩手机。   还有一个在吧台练习手冲咖啡的学徒,挺忙碌的,不过看样子还没学到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店里就没别人了。   “别找了,还没来呢。”   裴尽望狠狠叹气,走到旁边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开始哭:   “小林怎么回事嘛!我本来还觉得他特靠谱,昨晚他跟我说兼职改时间,想把半天改成全天,我为了他,直接把今天本来要上班的另一个咖啡师给调到了工作日。”   “说好十一点营业,现在都快五点了,五点!他还没来!怎么能这么对我?”   原泊逐蹙眉。   他看了一眼手机,确实不对劲。   原泊逐之所以会来咖啡馆,是因为裴尽望从中午就开始给他发消息。   大概内容就是:   【十二点了,小逐哥,你朋友迟到!】   【一点了,你快来帮我救场啊,今天没人做咖啡!】   【两点了,小林还没来,一个咖啡馆却没有咖啡师,看样子我要倒闭了。】   【快三点了……行吧,我得把今天亏的钱算在小林头上!我要让他补偿我!】   裴尽望死乞白赖把原泊逐叫来,以为原泊逐是来给他救场的。   然而原泊逐只是问他:“打电话了吗?”   “当然打了!哦……这两个小时没打。”   “主要是,我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我整个人都很焦虑!”   裴尽望满脸痛苦地抓着头发,恨不能以头抢地,开始抱怨,   “你知道吗,就在不久前,我接到了合伙人的电话。他跟我说,他决定去星际旅游,没时间创业。他要撤资!这房子租金还有一半没交全,翻修也才弄到一半。突然撤走十几万,我整个人都麻了。”   “今天是我水逆吗?先后被两个人鸽了……不过这样比起来,你朋友旷工也算不上什么了。我怎么就这么惨啊,呜呜呜,这店开了还不到一个月啊!”   原泊逐理解他的痛苦,但没时间安慰他。   因为他也给林双徊发了消息,而林双徊已经半小时没有回复。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林双徊对于原泊逐的消息,向来是秒回,必回。   原泊逐的脸色沉下。   “算算看,这里租金加上水电,加上两个员工一天的日薪,我今天全天亏本至少一万块。”   裴尽望没注意到原泊逐的脸色,满脑子都是自己要倒闭了的念头,   “唉……算了,我觉得我这店,开不下去了。合伙人一走,我一个既不会做咖啡又没钱交房租的人……我趁早转让算了吧。”   原泊逐来不及听他诉苦。   在沉默中,他动用了自己的元神,极快地时间内,捕捉到了城市某个角落的不寻常。   再睁眼,原泊逐抬脚就往外走。   “——那什么,小逐哥!”   裴尽望喊了声:   “你要是联系上小林,就跟他说,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我不计较他旷工的事,反正,这一天的营收,也救不了我这么大的缺口。让他重新找工作吧——”   原泊逐的脚步顿下,忽然想到了林双徊那张草稿纸上不明所以的加减法。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考量自己的某个决定。   最后,回头看向裴尽望。   “缺多少。”   大概是原泊逐问得太突然,也太果断,裴尽望竟然下意识就回答了出来:“啊,几十万吧。”   原泊逐没多耽搁时间,说了声“好”,然后转身离开。   裴尽望到最后都没懂,他这句“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   城市边缘,几乎是太阳照不到的建筑物背面,林双徊被一只化为原形的大黑豹压在爪下。   碎空非常无语地问了句:“确定是他吗?这么菜。他妈的,还不如让我去找那个加百列玩玩呢!”   “你要能找到Gabriel,那就去呗。”门当燕说,“记得共享定位。我也去会会他。”   苍何在旁边默默点头。   他们似乎并不把林双徊放在眼里。   林双徊尚未发育完全的能量腺被碎空按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忽然有种自己可能得交代在这儿的预感。   林双徊开始后悔,自己昨晚没有跟原泊逐提更多的要求。   25号的晚餐吃不了了。   林双徊觉得很难过。   因为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在重复着这种节奏。   上一秒以为事情在变好,下一刻又走入死路   -   几个小时前,林双徊出发去咖啡馆。   他昨晚把兼职时间改了。   一开始他只上夜班,裴尽望给他开了一百八的日薪,和其他的兼职工作比起来已经非常高。   但林双徊缺钱。   所以他昨天和裴尽望说,自己可以干一整天。上午十一点开始,一直到夜里。   但已经快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林双徊还没有到咖啡馆。   不是他想迟到的。   实在是身后的人缠得紧。   从林双徊出门那一刻,他就感觉到,周围有几股强大而未知的气息,正朝他靠近。   他没敢直接去咖啡馆,害怕把裴尽望牵连进来。   所以就绕了远,往人迹罕见的城市角落走去。   日头高照,裴尽望打来无数个电话。   林双徊假装没看见,打算等解决完这些事情以后,就借口说自己睡过头了,敷衍过去。   一开始林双徊以为,又是陈靳找的人。   但后来又觉得不像。   陈靳接触的那个据说是巫妖的家伙,力量太弱了。   和这次靠近他的气息,不是一个级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双徊确认自己甩不掉他们,最终走到了距离人群很远的城郊。   已经是下午四点。   这里方圆几里都是工厂,或是废弃烂尾楼。   他放下书包,原地做了个热身动作——林双徊对于作战这件事,还是非常生疏。   虽然已经明白自己拥有很强的力量,但怎么使用,又是另一个课题。   林双徊暂时只能靠本能,靠天赋,靠自己求生时的本能。   他并不怕,只是因为不熟练,所以需要给自己壮壮胆,深呼吸好几下,才终于冲着某个方向大喊:   “来啊!”   - 第51章   林双徊觉得自己可能在怪物当中, 不算很强。   因为他很轻易地就被那头豹子一爪子拍在了地上。   虽然,这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有点害怕猫科动物。   这三个人, 满脸都写着不屑与傲慢。   在林双徊被压制得没有反击之力后,他们就聊起天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林双徊是死是活,都只是一巴掌的事。这种弱小的对象, 根本不值得过多打量。   林双徊的脑袋开始发晕。   也不知道是撞到地上脑震荡了,还是被这头大黑猫吓到。   总之, 他四肢有些无力, 瘫倒后, 连挣扎都没有。   林双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虽然他浑身是伤, 虽然有三个很厉害的敌人。   但他不疼,也不恐惧。   被碎空的爪子划开的伤口流出汩汩鲜血, 林双徊却反而感到痛快。   一股冲破身体的力量正被鲜血滋养。   越多的愤怒, 越多的不甘,就让这种被压制许久的力量越想爆发。   新生。   林双徊想到这样的词。   但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走到头了, 新不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拉所有人同归于尽。   他自出生以来的所有寂寞, 要用旁人的痛苦来偿还。他被父亲和哥哥抛弃的委屈,要全世界的人类一起分担。   想到这里,已经昏迷的林双徊,心口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对, 这就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只有毁灭, 才能让他得到一种公平。   “我就说, 这种还没完全觉醒的小家伙, 何必还等他什么原形不原形,直接打不就完了?”   碎空全身仍然覆盖着具有超强防御能力的坚实皮毛,但五官却恢复人形。   他凑近林双徊,嗅了嗅,又道:“听说管理局有个狼人,能闻到血脉的味道?我怎么闻不出来呢,还不就一股人肉味。”   门当燕正要笑他比不上一条狗,却忽然看见碎空的爪子冒了烟。   下一刻,碎空嗷地一声从林双徊身边退开。   苍何和门当燕都愣了一下,看着他:“干嘛呢?”   “这小子反击我!”   门当燕警惕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地林双徊,清秀的眉眼已经被血染花,眼睛闭着,呼吸轻得仿佛已经窒息。   “你能不能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他都晕过去了,吓谁呢?”   门当燕只觉得碎空幼稚,就对苍何说,“你把这孩子背着走,我们先回蛛域。别的再说。”   苍何并不想做体力活,但他也不喜欢浪费时间。   于是走过去,一把抓住林双徊的肩膀——   “啊!”   剧痛袭来,苍何猛地抬起手,掌心竟然被烫得焦黑。他赶紧使用异能,想办法为自己降温。   碎空跑过来,把手递给他:“帮我也降降温!”   两个人靠在一起,用苍何异能吹起的风给烧焦的手掌降温。   门当燕这才低头重新审视已经晕倒地林双徊,震惊之余,不由好奇:“这就是神鸟血脉的力量?”   苍何也看过去,目光带着些隐隐的兴奋:“即便没有完全觉醒,能量核却已经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这就是……赤地的力量!没有人可以轻易打败赤地的继承者”   “行啊,我突然觉得他没那么弱了。”碎空一边甩着手,一边冷哼着,说,“那现在怎么说?我反正不碰他了,兽人的皮毛很重要的。你们谁去?”   苍何自告奋勇:“我来。”   刚才是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被神鸟血脉的能量场所伤。但苍何有别的办法,不碰他,就将他带走。   门当燕和碎空相互看了一眼,非常自觉地退开了几步。   下一刻,就见苍何用手在空中画出一张看不见的网,他指尖一弹,皮肤轻微割破,血滴在这张无形的网上,瞬间,红光刺目。   门当燕和碎空一起偏过头,两个人小声交头接耳:   “这是几种异能混在一起啊?”   “三种,烟风月的血,飞将白的风,还有阿丘的网。这样一来,可以不费力气把人带回蛛域,如果中途,这小家伙醒了,也不能立刻反抗,一旦他能量爆发,就会被血牵丝给扒一层皮。”   “他妈的,真不能跟苍何打,每打一场他就强一点。”   两个人说完,都打了个冷颤。   苍何几番操作,那张网已经顺利将把林双徊包裹其中。   林双徊的自我保护机制,能燃烧一切有形物质。   可惜的是,这张天罗地网,本就是无形之物。纵然他如何灼烧,也烧不掉一阵风。   梦里的林双徊,还在破壳。   那是一团坚硬透明的光。   冲破这层壳,林双徊就能彻底完成他的“新生”。但这并不简单。   他对世界的恨意好像还没有那么大。   不足够他毁灭一切。   每当林双徊想起陈靳的刻薄,陈沣的冷漠,想起这么多年的孤独,他就拥有无穷的力气。   但很快却又想到原泊逐的手,原泊逐的温度,原泊逐冷漠的薄唇吻起来是温热的。   林双徊的力气立刻消失。   那张网将他裹住的时候,林双徊有点疼了。   在意识中,林双徊还被包裹在光里,他睁不开眼,不知道那三个人对他做了什么。只觉得浑身被什么东西勒得浑身发疼,骨头好像要断掉。   于是他再次,继续试图冲破这层桎梏。   要愤怒,不要妥协。   要不顾一切地恨,不管对方是谁。   林双徊开始为自己寻找讨厌原泊逐的理由。   让原泊逐成为他要毁灭的事情之一。   原泊逐对他冷漠,原泊逐不准时回消息,原泊逐从来不肯当他是朋友,还在明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时候,装作不知道。   那是座永远无法融化的冰山。   无论怎么靠近,最终的结局都只是触礁,而不可能拥抱。   林双徊一鼓作气,从这层似光非光的壳里站起来。   然而还是提不起力气。   因为从昨天往前数——原泊逐答应陪他过情人节,原泊逐在他觉醒的高热期照顾他,原泊逐将他从火场救出去,原泊逐在他饿的时候给他买了汉堡包,原泊逐给他贴过一张小小的创可贴。   原泊逐在每一次林双徊对世界绝望的时候,都出现在他身边。   他是林双徊最喜欢的人。   林双徊永远不会恨原泊逐。   就这样,林双徊什么都不想干了。   这三个人要把他带去哪里?   不知道。   林双徊一点都不好奇。   他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如果自己永远消失,原泊逐会不会难过。   而除了原泊逐以外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直到,身上的疼痛消失。   林双徊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他从被意识困在梦里,慢慢变得昏沉,然后平静地睡着了。   -   “是谁?!”   天突然黑了下来。   完全不正常的黑暗,就这样将三个人包裹其中。   随着周围光线的减弱,他们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对方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很快站在了他们的视线不远处。   这男人出现得猝不及防,就连一向自诩五感敏锐的门当燕也吓了一跳。   她看清楚对方在做什么以后,连忙喊了一声:“苍何!”   苍何的血网被撕碎了。   这意味着,苍何的能量场,被轻而易举地打破。   果不其然,就在门当燕话音落地的瞬间,苍何捂住能量腺,一口黑血吐出。   他惊恐地望着那个男人——   平平无奇的长相,不管看几眼都记不住的五官,毫无能量波动的气场,冷漠而平静的眼神。   这是相当不和谐的画面。   一个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人,却随手撕掉了连其他S级碰到都会皮开肉绽的血网。   然后抱走了他们本来要带回蛛域的小孩儿。   苍何的表情更难看了。   刚才他们挨一下,就烧得皮肤焦黑,这人却能把他抱在怀里?!   他身上,一定带了什么防护措施——苍何只能这样解释。   因为观察力敏锐如他,也根本看不见这人使用任何异能。   碎空在第一时间化作原形,但门当燕拦下了他:“别冲动,这人有问题。”   一般来说,S级对于能量的感知会比普通稀有种强,当对方使用异能的时候,他们就能感觉到能量波动。   但苍何没有感受到,门当燕也没有。   说明对方根本没用异能。   她一边细细打量对方,一边试探地问:“管理局?”   原泊逐没有回应。   他今天罩下的结界,范围非常广。   方圆几十米内,不会有任何人靠近。他们现在,相当于已经处在原泊逐所划出虚空中。   原泊逐的修为之力如果使用得太多,一定会被监测到,所以他平时使用力量都很克制。   但现在,他不是“原泊逐”。   他是Gabriel。   一个已经在各种意义上,对稀有血种们的三观造成了冲击的人,那么再制造一点意外也无妨。   债多不愁。   原泊逐检查了一下林双徊的伤,流了很多血,但都不是致命伤。   蛛域的人没想杀他。   但原泊逐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冷得冻人。   如果林双徊这时能醒过来,一定会感慨,平时在学校里看见的原泊逐,竟然已经非常温柔。   他站起来的时候,门当燕三人紧张了一下。   但原泊逐看也没看他们。   忽然摸出手机来,四周看了看。   碎空莫名其妙地问:“他干什么?”   门当燕也摸不着头脑:“找信号?联系外援?”   碎空立刻支棱起来:“那还等什么?弄死他,免得他耽误我们时间。”   苍何却没说话。   他吐了那口血之后,就一直很安静。   不是害怕了,而是太想知道对方的异能是什么——这么诡谲而神秘的异能,如果能学习到,苍何就能再变强一层!   “你去探一探。”门当燕指挥碎空。   碎空也是个心大的,他自认为天下无敌,根本没在怕的,弓着背,嗷一嗓子就朝原泊逐冲了过去。   碎空的原形足有三米多高大,一嗓子咆哮起来,周围的树都得摇三下。   他飞扑过去的时候,像一座大山朝人倒来。   压迫感十足。   门当燕看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躲都不躲,心里纳闷儿:这人不怕死吗?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泊逐没有挡,没有反击,而是伸手一抓。   按住了碎空的脑袋。   要知道,兽人的物理攻击是绝对强势的力量。   要么,体积和力气比他大,要么,就是提前用精神异能格挡。   但眼前这男人什么都没做啊?!   他只是伸了个手?   在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余,原泊逐说话了。   他将手机架在了一棵树的枝干上,说:“等我一下。”   碎空猛地一跳,对于对方这种看不起人的作战姿态怒不可遏。   但是他一动,就被原泊逐一巴掌拍了头。   咚的一下。   几百斤重的黑豹晕乎乎趴在了地上,仿佛不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原泊逐趁着这个功夫,把手机打开了视频录制模式。   他是第一次自拍。   而且还是录视频。   原泊逐没去管角度和滤镜,只是确认了一下他这张“加百列”的脸能看得清。   然后老老实实地点击录制。   再转身,礼貌点头,对倒在地上的碎空说:“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大概是碎空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面——   他用尽全力,和面前的男人打。   但对方毫不费力地一脚把他踹飞,然后回头看了看手机,蹙着眉,叹了声气。   那个男人竟然说:“不好意思,出镜了。再来一次?”   于是碎空被踹了三次。   踹到他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那个男人终于觉得满意,结束了对他精神上的凌辱和身体上的痛击。   这中间,门当燕和苍何也不是不想帮忙。   但诡异的是,他们刚想靠近,就被一道无形的锁,给定在了原地。   于是他们保持惊恐的表情,观赏了整场战斗。   等到碎空实在起不来了,那个男人一只手将黑豹尾巴拽起,轻飘飘扔到一旁,又转头看着门当燕和苍何,问了句:“谁来?”   S级,只有输赢,没有退缩。   门当燕主动应战:“我。”   门当燕也是兽人,不过和她名字不同,她原形不是一只燕子。而是一条充满剧毒的千足虫。   她的原形恐怖骇人,通体十米长,无数细小的毒角和密密麻麻的脚,使她看起来有点恶心。   门当燕很少当着人面用原形。   所以她是排行榜里难得不爱挑战别人的一个S级。   不过,不爱打架不代表能力弱。   门当燕恰恰非常强。   作为兽人来说,她几乎是食物链顶端的族群。无论是体形,力量,还是她的毒液。   门当燕没有低估对手。   她把原泊逐当做像无间一样的高手对待——无间是她能想到的最强的血脉。   当千足虫的身体压向原泊逐的时候,还剩一口气的碎空奄奄一息垂死说了句:“弄死……他……”   毒素缠绕着原泊逐。   那是只要吸一口,或是皮肤触碰,就足以浑身溃烂的剧毒。他们都等着门当燕解决掉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然而,意外再次发生了。   原泊逐因为觉得门当燕的毒液太粘稠,不好清理,他压根没有碰她。   原泊逐直接捏了道破神诀——   过去,大乘期的修士若是动手,都不会亲自上场。   他们主要以元神对决。   不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只是力量相撞的瞬间,就能决出高下。   如果是修为差得太多的两方,极有可能,输的那方直接魂飞魄散。   原泊逐稍有克制,不至于让门当燕魂飞魄散。   而且稀有种没有元神,他们只有能量腺。所以最后受伤的,是门当燕的能量腺。   在所有人都还没看清的刹那,千足虫的某一段身子就突然爆裂开来。   能量场立刻四分五裂,无法再聚集起任何力量。   门当燕重伤,连人形都恢复不了,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比碎空稍微好一点的是,她全程在镜头里,所以不用翻来覆去地被揍。   倒了就倒了,原泊逐放过了她。   这一切的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半分钟时间里。   原泊逐身上甚至没有沾到任何血,因为他给自己和林双徊都加了层结界。   不是为了保护,只是为了不弄脏自己。   当碎空和门当燕连续败战后,被定在不远处的苍何终于明白了。   眼前的男人,不是他可以抵挡的。   对方的异能之诡异,根本无从模拟。   苍何放弃了。   原本他的血网被原泊逐撕开后,他就已经受了伤。   现在,也不再逞强。   当原泊逐走向他的时候,苍何说:“不用打,我输了。”   比试为的就是一决高下。   高傲的S级们,如果主动承认自己不行,那一定是完全信服了对方的力量。这种示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褒奖。   比打赢他们还要厉害一些的,就是打服了他们。   但原泊逐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到苍何面前,问道:“你的血网?”   苍何愣了一下,不知道他问这个的意思,但老实点头:“是的。”   原泊逐便抬起手,对着毫无还击之力的苍何便是一掌,将他的能量腺拍得四分五裂,一点没犹豫。   碎空和门当燕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再看看苍何,就不敢发出声音。   能量腺被毁,最坏的结果,是死。最好的结果,是没有异能地活着。   那个男人下手很有轻重。   看样子,苍何是死不了。   那么,这辈子他都只能像个普通人类一样,没有任何异能地苟活。   这对于一个热衷于模仿各种异能的S级稀有种来说,比死更可怕,也更痛苦。   苍何连痛呼的机会都没有。   能量腺如同另一个心脏。   他捂住破碎的腺体,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黑压压的天空,在转瞬,恢复了明朗。   原泊逐收了结界。   “你……到底是谁?”   门当燕最后问了他一声。   原本没抱希望。   但原泊逐却回答了。   不过不是对着他们三人,而是对着视频。   用这张加百列的脸,说出了那个自己从来没有当真过的名字。   原泊逐非常不擅长对着镜头自我介绍。   所以,说完以后,便很快关掉了录制。抱着林双徊,离开了这里。   奄奄一息的三人,本以为不会再有更震惊的事。   此刻,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Gabriel……”   他们发现,原来比这个男人打败了他们三个,更可怕的事,就是这个男人,事实上已经打败了排行榜上五个S级。   而且如此轻而易举。   *   [稀有世界]   22:03   标题:【加百列】啊啊啊啊我看到加百列的脸了!   楼主-为Gabriel注册的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L-穗穗花:   本周第六个发疯的。   没图你说的吊?照你这样发疯,那我也可以说自己见过加百列,梦里见的,嘻嘻嘻。   2L-见风清:   气死了!每次都是假帖,但我每次都被骗进来!!   我好想看看加百列啊!!!   3L-无间老大终身信徒:   @管理员,加百列的帖子太多了,能不能管一下?   没图没视频的,天天逼逼赖赖说他是星际最强,还他妈刷屏,恶心不?   4L-找到加百列了吗:   Gabriel的讨论度高,是因为他牛逼。你们无间大佬最近销声匿迹,该不会是被打怕了吧?   ……   19L-无间老大终身信徒:   4L你他妈的%#&……%¥@¥#!#@   [该内容已被和谐]   21L-接雇佣任务价格低:   所以又是一个钓鱼帖,无聊。   啥时候来个真的?   27L-为Gabriel注册的号:   是真的啊!!!!是真的啊!!!   你们都不看悬赏任务进度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内容过长已折叠]   39L-蛛域耗三:   我!操!快去看论坛相册!!![惊恐.jpg]   40L-夜猫子逮老鼠:   我现在去看,如果什么都没有,我就回来把你们通通举报   ……   109L-夜猫子逮老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2943L-匿名:   我靠啊!碎空!门当燕!苍何!三个S级,五分钟打完!   三比一还能惨败!!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3428L-接雇佣任务价格低:   今天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觉得我疯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4628L-见风清:   看视频前十秒的我:好普通的一张脸,看了都记不住,平平无奇,没有气场。假的吧。   视频十秒之后:Gabriel男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5734L-吃瓜吃瓜吃瓜:   嘶。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苍何很惨吗?哦不对,他们三个都挺惨的。[瑟瑟发抖.jpg]   以及不得不说一句,加百列好强   ……   6677L-我男神加百列:   太强了!真的牛!   6732L-找到加百列了吗:   @6677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他妈刚才的ID还是[无间老大终身信徒]吧?   怎么,三千块改一次ID挺便宜是吧?反串黑?你要不要脸啊?   滚去跪你的无间大佬吧!别来沾边!   8725L-我男神加百列:   无所谓,我慕强。   无间算什么东西?加百列牛逼。   ……   15224L-为Gabriel注册的号:   我截到男神正脸高清大图了![图片][图片]   这就打印下来贴墙上!!   男神保佑我下次蛛域评级能冲到B级!   25252L-Gabriel:   嘿嘿嘿嘿,有幸抢占了这个ID,本人是不是也可以蹭一波最强的风采?   267842L-找到加百列了吗:   滚!   285933L-我男神加百列:   滚!   324523L-为Gabriel注册的号:   滚啊!!!把我男神名字还给他!!!   -   当原挽姣在客厅里发出惊声尖叫的时候,原泊逐正在确认自己的视频审核进度。   在他往[稀有世界]悬赏公告链接里上传了视频的半个小时后。   他终于刷新出来了新的信息。   【置顶公告】   -重金悬赏,寻找加百列-   [中级任务]状态:审核完毕,符合标准。   悬赏内容:点击链接可以查看。   【恭喜用户“Gabriel_0291”获得悬赏奖金一千万。】   作者有话要说:   回:缺钱。   圆:挣钱。 第52章 (7w营养液)   原家   22:35   原泊逐之前担心过, 他接触无间会给主线剧情带来什么影响。   结果还不等无间影响主线,他自己首先被影响了。   当然,这个影响不是指原泊逐用“Gabriel”的身份爆红[稀有世界]论坛, 也不是指那些被他打得怀疑世界的S级稀有种。   而是原泊逐的身体。   入秋后,夜晚降温得厉害。   浴室里的原泊逐,却正在用冷得刺骨的水冲洗身体。   低至六七度的水,冲在皮肤上,却没有带走一点体温。   原泊逐的血液仿佛沸腾一般灼热。   心脏处不正常的鼓动, 提醒着原泊逐,他最近似乎太忘乎所以了。   他从生理意义上, 作为一个普通人, 已经生活了十八年。   能做到这种程度, 当然是原泊逐自己的手笔。   这副躯体, 本该是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空壳。   然而十八年前,原泊逐的灵魂进入其中。   新闻里的“鬼日”, 至今仍然被很多人津津乐道。大家都觉得大自然太神奇了, 竟能在一瞬间,从晴空万里变得暗无天日。   苍穹撕裂的一瞬, 被很多人的镜头所捕捉,成为某本闲暇读物里的“十大未解之谜”。   事实上, 那一天根本不是什么自然现象。   原泊逐本身的魂魄,只差半步飞升,道胎中有接近化神期的修为。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进入一个没有灵魂的残损的躯壳中, 强大的力量瞬间唤醒了体内本该死去的能量腺——   两股完全不相同, 也不相融的力量碰撞。   能量场猛然爆发。   原本人类不可见的力量波动, 也被有形化了。   地动山摇, 天昏地暗。   那一天,原泊逐被动地来到这个世界,他接收到了一些还未发生的,所谓“故事主线”的奇怪信息。   很多东西都是未知且不可测的。   原泊逐一开始不知道怎么收敛身体里两股力量所造成的能量场碰撞。   因此引来了不少的“观望”——   那股能量场爆发得太过强势。   不管是蛛域,特殊血种管理局,亦或者其他大大小小的稀有种组织,都很难不监测到这样的波动。   于是有很多人想接近原家,想知道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普通家庭,为何能诞生一个能量场如此奇特的婴孩。   然而,还不等他们调查清楚,就发现,那股能量场不见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虎视眈眈的这个小孩儿越发得“普通”。   他普普通通地长大,普普通通地活到十八岁。   直至觉醒期限的最后一天,都再没有人监测到那么强大的能量场震动。   于是原泊逐的血脉,在他的努力下,终于被不同的势力组织共同地做出了判断——   根正苗红的普通人类。   结束观察。   ……   原泊逐关掉了冰冷的水,抬手按住心口处。   那是一颗早就该死亡的能量腺。   当原泊逐第一次发现,动用太多修为,会造成那股死去的血脉重新活跃的时候,他就很克制分寸,从未超出这副身体极限地使用力量。   这么多年,不曾觉醒这副身体里本该被觉醒的血脉。从未失手。   但现在,能量腺在另一股力量的带动下,重新跳动了。   -   原挽姣一直在研究Gabriel的那条视频。   和别人不同,她不觉得Gabriel长得平平无奇,相反,她老觉得Gabriel长得眼熟。   但一下子又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   电脑网页里搜索了三十多个男明星的名字。   一个都不对。   原挽姣苦恼至极。   这种莫名的既视感到底来自于哪里啊——   是上个月追的那部偶像剧男主角?是上周看的新综艺的主持人?还是昨天在网上刷到的某个网红?   原挽姣找来找去,几乎把她能想到的人都搜出来比对了一下。   然后她就发现问题了。   Gabriel给她的既视感,不是整张脸。   而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看上去不应该被埋没的眼睛,放在这样的五官上总觉得哪儿很违和。   如果单独看,就会发现,Gabriel的眼神冷漠平静得相当熟悉。   原挽姣捂住Gabriel的下半张脸,几乎贴着手机,注视着那双眼睛。   但还没看出个名堂,忽然眼前红光一闪——   通灵之力在最为强盛的时候,预言会自己找上门。   原挽姣脸色一变,丢开手机摸出水晶球。借着透明晶体的折射,她从其中看到一张老熟人的脸。   satan?   一般来说,原挽姣不主动占卜的话,不会看见某个具体的人。   她蹙着眉,掐破五根手指指尖,灵力通过血液,毫无阻碍地流入预言画面。按理说,原挽姣应该看得更清楚才对。   但奇怪的是,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原挽姣感到了一种焦灼,有什么东西在强迫她必须要去看,但她无论怎么费劲,眼前只是模糊不清。   要更多的灵力吗?   原挽姣想也不想,抄起旁边的眉剪,直接戳穿掌心——她每次都是这样暴力占卜。   不过很管用。   画面清晰了。   这次,是死亡。   遍地的死亡。   但站在死亡之上的人,从上次那个长着异色翅膀的少年,变成了satan。   原挽姣感到了与那次一样的绝望和恐惧,那些鲜血淋漓的死亡通过预言传遍她的全身。   她想吐。   捂住嘴,又不肯停下,继续看着水晶球。   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   预言的画面和上次的重叠,一会儿是satan,一会儿是异色的羽毛。   未来在肉眼可见地动摇,甚至改变。   而且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切变得不可预测。   原挽姣终于忍无可忍地呕出一口鲜血。   但她没有收手,只是丢掉水晶球,闭上眼睛,嘴里念着与satan相关的一切信息。   片刻后,原挽姣睁开眼。   窗外一片黑暗,月亮被厚重云层挡住。   从城郊方向传来一缕只有她能感受到的“场”。   她抹掉嘴角的血,从衣柜里翻出厚外套,一边换掉睡衣一边念念有词:“satan,你最好是别给我找事。”   等原挽姣从房间里跑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的原泊逐。   向来关系不错的两姐弟,竟然谁也没有看谁。   他们都在第一时间避开了目光。   原挽姣垂着脑袋冲去玄关:“……我出去玩会儿。”   原泊逐背过身道:“好。”   *   城郊   22:48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无间和烟风月要把自己从S级除名了。”   门当燕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变回了人形。   她和碎空两个人仿佛相依为命般,靠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手下败将的空虚。   因为输得太快,他们甚至都没有找加百列报仇,或是重新挑战的资格。   碎空道:“我现在只觉得,豹生毫无意义。”   苍何应该是三人当中最惨的一个。   他的能量腺直接被拍碎,在地上晕了几个小时。   三个失败者都躺在城郊的某片废墟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们不知道去哪儿。   satan一早就说过,神鸟血脉能量场不稳定,随时可能爆发强大的力量。只有等他第一次觉醒成原形的时候,最为脆弱。   但他们总觉得,三个S级聚在一起,所向披靡,天下无敌,哪需要怕一个小孩?于是今天背着satan,想用最简单高效的方式把神鸟血脉带回去。   然而现在,神鸟血脉没得手,倒把自己S级的尊严赔了进去。   沉默的苍何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看起来已经没什么活头了。   要是待会儿想不通,估计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门当燕倒是还好。   虽然输了,但因为前有无间和烟风月打头阵,她竟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碎空的话,稍微落差大一点。因为他以前老喜欢和人打架,只为了争个输赢。现在他忽然就觉得,过去的打斗是没有意义的。   他们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在比谁从这头跑到那头的速度最快。   而加百列是一个路过他们比赛的“大人”。   他一步,就走到了“小朋友”们的终点。   碎空忽然有点想吃苹果。   “明天我得去一趟菜市场。”他说,“买点水果,补充维生素,提高体能。”   门当燕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道:“现在网上就能买,送货上门。”   “这么方便?”   “是啊,就用那个‘88到家’的软件,听说最快8分钟就能送到家门口。”   门当燕从旁边捡起屏幕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坚强地找出了外卖软件,给碎空演示,说,“方便吧?……其实人类还是有点用的。”   碎空所在的星球,科技发展相对没那么快,现在手机还停留在3G时代。   他忽然就感慨起来:“妈的,我还是该去主流星球的大城市生活,这么多没见过的玩意儿。”   他们俩一起叹了口气。   门当燕说:“我也要退出蛛域了,感觉挺没劲的。”   “一起吧。”碎空揉了揉自己的头,总觉得加百列给他的那一巴掌,把他打出了脑震荡,这会儿还不太清醒,“我这个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我要休几个月的假。”   两个伤痕累累的S级兽人达成共识。   门当燕从地上爬起来,捡了块破布披在身上:“今晚我就跟satan说,祭礼什么的我就不参与了。”   话音未落,他们都听见了satan的声音。   “决定好了吗?”   碎空和门当燕都愣了一下,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悲伤的苍何仍然捂着心口,瘫在地上,没有动。   satan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整个人融入夜色中。直到走到他们面前,露出笑脸来,他们才看见他。   “我去,大老板,你的眼线是不是遍布阡城啊?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碎空从地上跳了起来,要去扒satan的外套,给自己穿。   satan笑着挡了一下。   大概是用的力气比较大,加上碎空现在身上有伤。竟然把碎空推到了地上。   门当燕的眼神暗了一些。   但碎空没察觉出什么,嘴里还骂了句:“你他妈就不会轻点?看不到我受伤了啊!他妈的,我们还不是想着帮你带回那个鸟崽子。”   “我说过不要冲动。”satan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冲动吃亏。”   “谁知道加百列会出现?而且他妈的一来就跟我们抢人。”碎空撑在地上,喘了一口气,道:“你这么牛逼,你能猜到吗?”   “我猜不到。”satan摇摇头,并表示,“否则我一定赶过来见一见他。”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投靠人类了?”碎空问。   “不知道。”   “你就没查吗?你不是最喜欢拉拢那些厉害的人吗?要是让加百列加入管理局,你就完蛋了。”   “需要时间。”   satan的语气和平时有略微的不同。   他以往对每个人都很客气,笑面虎似的,从不拂任何人的面子。但今天不仅对碎空显得不耐烦,而且整个人充满了古怪的压迫感。   门当燕默默地退后了几步。   她找准时间,忽然一个转身,要逃。   碎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satan召唤出来的血傀儡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条巨蟒缠住门当燕,把她带到了satan面前。   碎空惊恐问:“satan,这是干什么啊?”   satan淡淡笑着,看了他一眼,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下一刻,他将手从门当燕的心口处穿过。   在她的惊声尖叫中,抓出与心脏紧紧相连的能量腺——因为受了伤的缘故,门当燕没有反抗的力气,就这样眼睁睁看着satan取走了自己的能量腺。   她的声音在几秒种后戛然而止。   satan很快把她的能量核吸收。   每个血脉的能量都是不同的,有些血脉未必能相融,可能无法吸收甚至导致反噬。   但satan的动作非常熟练,就像已经做了很多次。无论是吸收还是排异,他都非常平静。   碎空没来得及捂嘴,一下吐了出来。   刚才还和他说着一起退休的门当燕,就这样惨死在跟前。即便碎空经常将对手撕碎,也觉得这一幕刺眼。   然而碎空没有时间来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因为satan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城郊废墟,不过几分钟时间,再次死寂。   satan把碎空的尸体扔开,走到苍何跟前。   苍何还是那副不愿动弹的模样。   satan说:“你的能量腺没用了。”   苍何没说话。   “我帮你?”satan缓缓蹲下,手放在苍何脖子上。   苍何的求生意志不强,他知道自己会死,反而从容,问了satan一句:“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   “你可以不说。”   苍何冷冷看着他,以为satan该动手了。   “得感谢Gabriel。”   satan开了口,笑说:“是他让我明白,这世上没有公平,只有一个永恒的真理——最强大的那个人,才有最终发言权。”   苍何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笑了笑。   不知道他对satan的总结陈词是否认同,但最后,他毫无抵抗地闭了眼。   *   城郊   02:05   “三具尸体,能量核缺失。”   检查完以后,管理局的几个法医和治安队的人将他们抬上车,进行后续的调查。   钱司琼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表情有点犯恶心。   她是前两天才被调来阡城的。   因为最近棘手的事情很多,她被安排来负责处理蛛域这边的事情。   原栖风和她是老熟人了,今天也过来帮忙。   “觉得恶心就别看。”原栖风站在旁边抽烟。   “我晚上才刷了论坛,我以为加百列只是……只是应了他们的挑战,我以为这是一场没有死亡的比试。”钱司琼说不上难过,她只是有点接受不了吸收同类能量核的行为。   原栖风没看那个视频,但他知道加百列。   这家伙最近太有名了,有名到让人觉得烦躁。   很多人都和原栖风有相似的感觉。   不是每个人都会冲着强大的对象喊“男神”,像他们这样的好战分子,一直以打败他人为目标而努力提高作战能力。   某一天却突然发现,这世上有一个强大到根本无法战胜的存在。   除了烦躁还是烦躁。   “查呗。”原栖风狠狠吸了一大口烟,吐出来,满脸不爽地说,“那个破论坛早就该实名制了,一群疯子。”   “稀有世界的版主和管理员来自各个星球,各种组织,只有匿名,才能保证这些人相互掣肘。要是某一天真的公开了,世界末日来得比蛛域的祭礼还快。”   钱司琼把目光收回,打了个电话给局长。   原栖风本来想再抽一根烟,忽然顿了顿,目光四处扫了一眼,把烟屁股丢掉,鼻子嗅了嗅。   没一会儿,钱司琼走回来,说:“局长放话了,如果加百列真的吸收了能量核,他就是危险人物,不能放任。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还是得查,现在回去就这件事开个大会。”   原栖风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就在他们要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原栖风忽然“操”的骂了一声。   钱司琼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没来得及问,就看见车前站这个穿着羽绒服拿着水晶球的女人。   钱司琼愣了愣,目光随即看向原栖风。   原栖风也第一时间跳下车,冲到原挽姣面前,说:“你干嘛?疯了?挑衅我们管理局啊?!”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但只要没到那一步,他们还可以维持表面的和平。   现在,管理局要办事,原挽姣作为蛛域出身的女巫,自然而然让他们误会。   钱司琼也下了车,身后还跟着四个治安队的稀有种。   大家都戒备十足。   但原挽姣只是瞥了原栖风一眼,压根没理他。走到钱司琼面前,把水晶球递过去。   女巫没有什么攻击性,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女巫的力量不容小觑,最好别接触。钱司琼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没接。   原栖风凶巴巴走过去,一把抢过水晶球,质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还想为你那个xie教出头啊?”   “——不是Gabriel。”   原挽姣打断他,没有说废话,她对原栖风说,“杀了他们,吸收了他们能量核的,是satan。”   原栖风脸上表情一顿,随即五官皱在一起,一边为这个消息感到惊讶,一边又为自己刚才对原挽姣的态度感到一点尴尬。   他下意识和钱司琼对看一眼。   钱司琼要冷静得多。   她面沉如水,走近原挽姣,郑重其事地从原栖风手里抱过水晶球,说:“麻烦你,我想看看。”   *   蛛域储蓄仓·阡城支仓   3:31   原泊逐取款的时候,遇到了别的稀有种。   这很正常。   因为储蓄仓的开放时间只有凌晨三点到四点。   那些稀有种本来还排着队,从某个隐秘的入口进入其中。结果看见原泊逐,都自觉地让开了。   “是加百列吗?”   “应该是!我已经看了那个视频几十遍了!”   “我们要跑吗?”   “跑什么!我们又不挑战他,我,我想找他要签名……”   “别吧,要是他一不小心……”   “嘶!别说了!”   没有人和他争位置,于是原泊逐很快取到了钱。   蛛域每次的任务悬赏金都会统一汇到这个储蓄仓里,雇员们通常都是线下取款,不用交手续费。   这些账户全都是暗箱操作,匿名收取,户头是乱码,不走人类的银行系统。   是为了避税。   没有稀有种想给人类交税。   蛛域的雇佣活动很多,所以自然而然有成立储蓄仓的优势。   原泊逐上一次收到巨额转账,还是两年前。   那时候也没有多“巨”。   统共不过五位数。   他虽然是A级,但总是接一些B级以下的小任务,所以入账并不多。按照储蓄仓里的余额来说,原泊逐应该是最赤贫的一个A级雇员。   别人一个任务都是六位数打底,但“Gabriel”至今为止,从储蓄仓里取走的钱还没有人家一次任务多。   这也是至今为止,“Gabriel”这个名号在蛛域名不见经传的原因。   当然,现在原泊逐暂时拥有了一笔财富。   但其实他还是比不上别的S级。   一千万,像无间那种S级,多和大公司合作几次,就能随便赚到。   原泊逐没有离开储蓄仓,他直接从窗口旁的小门走了进去。其他稀有种并不奇怪,因为加百列现在是蛛域唯一一个S+,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会觉得,他和蛛域的关系一定很好。   仓库里的小会议室,satan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因为向储蓄仓发出提款申请的时候,雇员Gabriel的信息就会跳出,satan自然会来,原泊逐不意外。   倒不如说,他是故意引来satan的。   突然长出来的能量腺,让原泊逐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且不可逆。   在此之前,原泊逐还想要尽可能地躲开这些麻烦,但依然有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   原泊逐所造成的影响在逐渐变大,这个世界未知的阻碍也在明显增多。   原泊逐现在所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让他避开所有的麻烦。   他决定了要救下原家所有人,又在不久前,将林双徊也拿出了这个不为人知的拯救计划中。   那么,不得不作出行动。   “你缺钱可以直接告诉我。”satan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而且储蓄仓升级了,有线上转账渠道,可以直接汇入人类银行,只扣点手续费,不用交税。”   原泊逐没说话。   “我这几天让全阡城的雇员在找你,都没有找到。你没有公民身份吗?是个黑户?还是你已经成为管理局的人,他们帮你做了假身份?”   satan好奇地看着他,忽然慢腾腾站起身来:   “Gabriel,我真的太好奇了……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原泊逐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首先当然是因为,回答不了——他该怎么解释,这世上根本没有加百列这个人?   其次则是原泊逐认为,satan根本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答案。   “Gabriel,拿走巫妖灵,救走神鸟血脉,打败我排行榜上的S级,却又不愿意接受S+的评级。你为什么总要和我对着干,我们以前合作得那么愉快,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原泊逐终于说话了:“不是。”   satan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身上那股还没有被完全吸收的能量就躁动起来:“所以说,你真的投靠了管理局,这么大动作,就是要来阻止我的祭礼吧?”   原泊逐蹙了眉:“我不属于任何立场。”   “是吗?”satan一点都不信,但还是问他,“那你做这么多,为了什么。”   原泊逐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道:“祭礼,换一个器皿。”   所谓祭礼,就是复活赤地。   这个剧情在小说里没有详细写,属于主线的前传。   原泊逐只知道,十年后的主线剧情里,没有出现被复活的赤地。   像赤地这样一个稀有血脉的老祖宗,如果被复活了,肯定应该是大反派。不可能不出现和主角团对着干。   既然剧情里没有描写,原泊逐合理推测,satan的祭礼应该是没有成功的。   他一开始以为,satan找林双徊,只是为了拉拢一个强大的血脉,没有联想到祭礼上面。   但后来和原挽姣的巫妖灵共魂后,原泊逐能得到原挽姣的记忆。   他知道了更多。   其中就包括——satan需要一个能量核足够强大的人,来成为赤地复活后的“器皿”。那就是神鸟血脉。   林双徊是复活赤地的器皿。   这样一来,有些事就说得通了。   小说后来没有写到林双徊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因为林双徊死在了失败的祭礼上。   只要satan换一个器皿,原泊逐就不会再和他“对着干”。   因为原泊逐也不想一直与蛛域纠缠。   原文里虽然没有提过这场祭礼的细节,但明确说过,蛛域就是在祭礼之后变天。   而全文大反派,也会在不久后,接手蛛域。开始长达近十年的蛰伏。   小说里将那个大反派形容得过于邪门,说他拥有几乎所有稀有血脉的异能,平日里不爱用人类的形态,无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因为吸收了无数稀有血脉的能量核,所以大反派每天一个样,变化无常,神秘莫测。   这个家伙对人类充满了毫无来由的恨。   原文为了塑造这个反派的神秘与强大,只提过他在十八岁那天,杀死了自己的人类家庭,几乎将所有在场的人剥皮抽筋,残忍狠毒。   接手蛛域后,他更是逐渐黑化,最后走上了意图统治全世界的歧路。   可是这样强大的反派,却连名字都没有。   在原文里,说他的名字是“上一任蛛域的老板信口起的,看上去他也没有异议,似乎对于自己是谁,并不在乎”。   这样一个危险的角色,在这个时间段里,完全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剧情点。   现在原泊逐已经很清楚,他造成的影响越大,就有越多的事情脱离掌控。   所以毫无疑问的,原泊逐必须在大反派接手蛛域以前,结束与蛛域的所有牵连。   只要林双徊不成为那个“器皿”,satan和管理局都与原泊逐无关。拯救世界是十年后的主角要做的事,轮不到他。   “换一个器皿?”   satan很惊讶,“Gabriel,你似乎觉得祭礼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要知道,找到一个合适的器皿很不容易。不让他作器皿,难道你来吗?你愿意吗?”   下一刻,satan朝原泊逐扑了过来。   非常突然。   “让我看看,你配不配。”   带着攻击性极强的杀气,势如破竹,轰的一声,一拳砸向原泊逐——这一拳里,包含了好几个兽人S级的能量,强到能炸毁方圆百里。   但最后竟然没有砸下去。   不是原泊逐挡住了,而是satan自己收手了。   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股力量,动用一下,就感到身体要四分五裂。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原泊逐站着看他,面色冷淡。   “你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杀了我。”   satan看上去随时会被能量核反噬。   事实上,即便他不受到反噬,原泊逐也能轻而易举杀了他。   但他一死,蛛域必然大乱,也会影响主线伏笔。   主线一乱,这个世界就乱了,一些未知的存在就会出来打扰原泊逐平静的生活。   所以satan暂时不能死。   就在原泊逐想着要不要帮他礼貌叫个没有意义的救护车时,手机忽然响了。   原泊逐看了一眼,阴沉的脸色竟然缓和了一些。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因为下一刻,他抬起头来看向satan的时候,又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淡漠模样,道:“换一个器皿。”   satan磕磕绊绊地说:“说了……换不了……别的血脉,承受不了赤地……咳……的力量。”   原泊逐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留下一句:   “那就想想办法。” 第53章   凌晨三点快四点, 林双徊才醒来。   他发现自己正在阡城第一医院,而且是“豪华”的单人病房。   林双徊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他拔掉身上的各种管子和监测器,把自己毫无意义地埋进被窝里, 狭窄温暖的地方会让他有安全感。   他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那头豹子压在爪子下。   然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门打开的时候,护士没想到他醒了,直接就走了过来。   发现林双徊捂在被子里,一边惊讶于他的恢复速度,一边提醒他现在浑身是伤, 最好不要这样乱动。   林双徊很戒备。   他蹙着眉,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 看着护士。   护士朝他微笑, 脸上带着温柔亲切的表情, 又有些惊喜:“你脸色已经这么好了啊!医生还说你起码得躺到明天才能醒。”   她不害怕他。   为什么?   难道医院没有检查出来, 他是个怪物吗?   林双徊悄悄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问了句:“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出了车祸呀。我猜你应该也记不得, 这很正常, 你被送来的时候身上全都是伤,流了好多血, 肋骨也压断了几根,你的头部也有创伤, 可能会造成一些记忆混乱。但你别怕,医生检查过了,脏器没有受损,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护士一边说, 一边慢慢走近他, 轻声道, “你看, 你现在都已经醒了,而且行动自如,我想,你恢复得还不错,年轻人的身体真是好,我上周遇到个病人,骨折,比你的情况好得多,他都躺了三天没敢乱动。不过,你身上有很多伤,我们不能保证不留疤哦。”   “原来是这样……”林双徊装模作样地扮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问:“是警察送我过来的吗?”   护士摇摇头:“一个没留姓名的好心人。这种人真是太少了,不仅帮你交了所有费用,还留下来照看了你一会儿。”   林双徊可能确实是脑子受到创伤,所以一团乱糟糟。   他根本理不出头绪。   今天那三个“人”是谁?   现在救他的好心人又是谁?   林双徊的第一反应,救他的应该是个普通人。   否则不可能把他送来医院。   怪物就知道,他不用人类来医。   只有人类不知道。   但普通人怎么可能把他从三个怪物的手中救出来。   这个人,会是他的同类吗?   “我以为你会问我,那个好心人在哪里?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护士轻笑,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想让林双徊放松,“之前我们也遇到过一些被人送来的急救患者,他们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找‘救命恩人’呢。”   林双徊抿抿唇,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你说了他没留姓名。”   “对呀,好可惜啊。不然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谢谢他的。”   护士看他从被子里坐起来,以为他情绪平复了,就用一种哄小孩儿的口吻,劝他把那些监测仪器都戴好,这样医生才好对他的身体情况作出判断。   林双徊摇摇头,有些倔,不肯把衣服撩起来给她。   护士说不听他,但是又不能放任他这么晾着,就决定去找医生来劝这个孩子。   她前脚刚走,林双徊后脚就跑了。   抓起柜子上那个已经被泥土和血弄脏的书包,穿着病号服,一溜烟,跑飞快。   林双徊的自愈能力太好了,那些被护士说“有可能会留疤”的大伤口,都已经肉眼可见的愈合。   如果被医生看见,再一检查,他就说不清了。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他疲惫不已,但没有休息,而是冲进浴室洗了个澡。   他讨厌身上的药味,和残留的血腥味。   今天一天的经历,对林双徊短暂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倒不是因为差点死掉——林双徊反而没有特别怕死。   他只是明白了,原来他这样的怪物,还有很多。   林双徊没有缠着护士问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敢知道。   他怕那个人是同类,又怕不是。   这是种很矛盾的心情。   林双徊从小一个人长大,在他最想要被陪伴的时候,身边谁也不在。他一直都知道,不要轻易期待,最好适应这种一个人的生活。   小学的时候,老师教“孤独”和“孤单”这两个词的意思,以及区别。   所有同学都在背书上的注释,只有林双徊不背,老师就点他起来,问他:“林双徊,你看书了吗?知道‘孤独’是什么意思吗?”   不到十岁的林双徊就说:“我知道,我每天都很孤独。”   老师一听,觉得这孩子挺早熟,以为是父母上班太忙,没时间陪孩子。她想借这个机会开导开导,就又问:“那你为什么每天都很孤独呀?”   林双徊的答案和老师想的不同。   他说:“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   那时候血脉没有觉醒,林双徊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只有一种感觉,感到身边每个人都和他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即便他有很多朋友,即便每个老师都喜欢他,每个邻居阿姨都夸他乖,每个同学都围着他转,他还是很孤独。   但今天,他知道自己有很多这样的同类。   不是像那些只会胡说八道的自称巫妖的废物,而是强大到,能一巴掌拍得他无力还击的同类。   他们和人类完全不同。   这其中有人要杀他,也可能有人救他。   林双徊觉得很迷茫,内心豁大的空洞越发蔓延。   他回忆起了小学时候的那种孤独。   偌大的房子里很热闹。有给他做营养餐的保姆,打扫卫生的家政,帮他安排学校的父亲助理。   林双徊总是乖乖地听从安排,他不像别的小孩一样总在哇哇乱叫,也不会任性地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   从他懂事以来,他就非常温顺。   旁人给他什么,他就要什么。   他好像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别人夸他乖,让所有人觉得他无害。这样他们才会接纳他。父亲才会把他接回家。   林双徊小时候,总是看着家里的人来来去去,还来不及和一个人熟悉,过一段时间就换了一批新的。   他们白天在别墅里工作,照顾他。到了时间就下班。   于是整个屋子就剩下林双徊一个人。   除此之外,林双徊和普通小孩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不过生日。   父亲不允许他过生日。   因为林双徊生的那天,他的母亲死了。因他而死。   没有蛋糕,没有生日歌,没有人祝福。   林双徊就这样长到了十七岁。   现在,生活的房子变得小了一点,身边的朋友更多了,而且今天,他发现了自己有同类。   可林双徊的孤独,却没有变少。   唯一能让他觉得不再空虚的,只有每天和原泊逐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现在希望见到原泊逐。   像一只落单的小鸟,飞了很久,累了,得找个能倚靠的枝头。   但现在原泊逐不在。   他无从倚靠。   林双徊脱下病号服,洗完澡,扑到床上的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眼巴巴看着地上那个带血的书包,一动不动,盯了三秒。   ……等等。   他猛地坐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   他的兼职完了。   他不仅今天没有工钱,还可能面临着被开除的风险。   连死都没能带给林双徊这么大的恐惧。   他的眼前,仿佛是自己一贫如洗的未来。   林双徊慌忙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只能庆幸,他今天出门怕降温,在包里装了一件小毛衣,大概隔绝了打架受到的冲击,手机保存完好。   至少没有像他自己一样被砸碎骨头。   私讯里果然有很多条裴尽望的消息,林双徊已经确定自己明天会被开除。   没有周末两天的工资,他下周的生活费就没有着落。   他吃什么啊?   他怎么活啊……   但林双徊还没难过多久,目光忽然落在了另一条孤零零的未读上面。   是原泊逐?   是原泊逐!   原泊逐第一次,主动地,给他发了信息。   很简短的一句话:   【在哪儿?】   那已经是下午发来的消息了,当时林双徊正被不认识的家伙痛揍。   林双徊在床上正襟危坐,左思右想后,慎重地在上面敲敲打打。   04:06   【木又回】:在家。   发过去,林双徊就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那是昨天下午的消息了,现在回个在家有什么意义。   他开始咬手指头,满脑袋都在想怎么发消息能让话题能接着聊下去。   其实原泊逐对他的某个评价,还算准确。   林双徊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   他现在要么找个借口敷衍,要么说个谎绕开话题,总之就是不要让原泊逐知道他今天下午遇到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这才是正常情况下的思路。   但他又忍不住。   忍不住想对原泊逐卖弄卖弄可怜,忍不住利用这次机会,让原泊逐关心关心他。   想了想,林双徊干脆撩起袖子看了看,手上的伤都愈合得快看不见了。   他又撩起衣服,肋骨处还有很重的淤青,撕掉纱布,还有一道非常夸张的撕裂伤没有完全闭合。   他就打开摄像头,犹豫了一下,只对着淤青那里拍了一张。   4:10   【木又回】:阿逐,我今天出车祸了,护士说我断了几根骨头。   【木又回】:你看……[图片信息]   【木又回】:好痛QAQ   这个点发消息,林双徊也没想过原泊逐会回。   他把手机抱着,躺回床上,刚才的孤独已经烟消云散。   再没有什么比原泊逐更适合他转移注意力。   光是和原泊逐单方面聊天,就能让他打发掉这毫无意义的几分钟人生。   于是林双徊很不客气地又发了一条过去。   4:12   【木又回】:阿逐,我今天旷工了,我明天去给裴老板道歉,你能不能先帮我跟他说一下,叫他不要生我的气?   不行!   他刚一发过去就觉得不对。   这样就像是他为了工作,在利用原泊逐。   林双徊赶紧撤回。   然后欲盖弥彰地发了一条:   4:13   【木又回】:我好饿啊。   就这样吧,再多发过去,明早原泊逐看见肯定会觉得眼花。   就保留他最想给原泊逐看的那条就好。   林双徊收起手机,准备重新睡下。   下一秒,竟然感受到手机的震动。   他以为是他出现了幻觉。   但低头一看,真的有新消息。   4:13   【原泊逐】:想吃什么。   林双徊再次确认现在的时间。   再次确认回消息的人。   他莫名感到鼻子一酸——   林双徊有种特别想被原泊逐摸摸头,抱一抱的冲动。   因为他今天实际上就是吓到了,痛到了。   但知道害怕没有意义,所以他总是把害怕的情绪藏起来,表现出来的就是从容,冷静,无所畏惧到有点鲁莽。   委屈没人安慰,就不委屈。   可本来都好好的,人都要睡了。这点事一觉醒来就不算什么了。   原泊逐一条消息,却看得林双徊心里一下就软弱起来,通红着一双眼,给原泊逐回消息。   4:21   【木又回】:什么都想吃。   【木又回】:我饿得能吃下三碗饭!   4:21   【原泊逐】:好。   看着这条消息,林双徊很紧张。   他有点期待,又害怕期待。   林双徊很想问原泊逐,这声“好”是什么意思?   是夸他吗?   说他胃口真好?   是敷衍他吗?   因为太晚了不想聊下去,所以用一个字解决话题?   林双徊心乱如麻,一瞬间,脑子里过了好些念头。   但还是不知道原泊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4:22   【原泊逐】:在家等我。   好。   这下林双徊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第54章   原泊逐知道林双徊肯定会从医院跑掉, 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间。   有赖于从小和哥哥姐姐生活在一起,原泊逐知道,稀有血脉的能量腺几乎和心脏紧密相连, 其中含有能量的那个“核”,只有同为稀有血种的同类才能触碰。   在不使用异能的时候,普通医院的任何医疗仪器都检查不出来他们的特别。   原挽姣和原栖风刚进原家的时候,就被抓去做了体检,所以原泊逐很清楚这点。   他把林双徊带去医院, 可以免除很多麻烦。   至少林双徊醒来不会困惑于,救了他的人怎么会知道他家在哪儿。   而关于原泊逐自己为什么要在凌晨四点半, 提着从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来的两大袋物资, 来到林双徊的家……   那就不得而知。   他也不打算问自己这个问题。   省去了思考的工夫。   按下门铃的时候, 原泊逐猜想, 等下门一打开,林双徊肯定又会把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   就像他在学校里的样子, 也像第一次原泊逐来到他家的样子。   笑脸迎人, 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以免旁人追问更多。   结果事情就出乎原泊逐的意料了。   林双徊打开门的时候,显得很狼狈。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额前, 像是被汗打湿——但有点湿过头。   几乎整个人挂在了门把上,有气无力地抬着头, 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上挂着病态的惨白。   林双徊就那么可怜兮兮望着他,用轻而哑的声音说:“阿逐,我好难受呀。”   说完就往前一倒。   或者说是扑。   原泊逐觉得他应该是没有力气,所以才倒向自己。   他很理解受伤的人。   只是这个倒的动作有点快了。   所以看上去像扑了过来。   原泊逐没想那么多, 将两个袋子拎到一起, 腾出一只手接住他。   但触碰到林双徊身体的那一瞬, 原泊逐感到不解。   体温正常, 且没有任何异能失控的能量波动。   但看起来这么难受,是断了肋骨还没好?   原泊逐将人扶进屋里,一脚关上了门。林双徊看起来是半点力气也没有了,攀着他的胳膊就往地下滑。   原泊逐把吃的东西顺手扔到沙发上,然后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在原泊逐所知的本文世界观里,稀有种的自愈能力非常强,因为他们的生命力来源主要是能量腺。   只要能量腺不受损,那么皮肤骨骼甚至是脏器的损伤,都能很快修复。   林双徊的能量腺如此强悍,还未觉醒就能造成这样的震动。   原泊逐理所应当地觉得他的伤应该好得很快。   可眼前的林双徊,看上去简直是奄奄一息。   他的脑袋埋进原泊逐怀里,隔着外套去汲取温暖的体温,眼睛半闭着,每一次呼吸都发出轻微的痛吟。   或许原泊逐想得太简单了。   没有觉醒的稀有种其实很脆弱。   把人放到床上的时候,原泊逐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上一次来林双徊家里的情形。   但好在,林双徊那时候正处在觉醒期的意识茧中——有点像人类入睡后,生长激素分泌增强。稀有种也通常是在睡梦里完成他们血脉的蜕变和进化。   所以林双徊会觉得那天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只要他不记得,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   “阿逐,你有没有给我买好吃的啊?”   林双徊缩在被子里,压着嗓子轻声问。   原泊逐点头,回身去客厅,拿了其中一个大袋子。   这个点,买不到什么吃的。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本该有的速食餐盒,也早就买完了。   原泊逐去的时候,收银员跟他说五点才补货,要么就再等等。   原泊逐没有耽误那一个小时。   鉴于林双徊强调自己很饿,原泊逐把店里所有他觉得管饱的东西都买了,其中以面包饼干为主。   现在,原泊逐拿出了他觉得最能解决饥饿的压缩饼干。   还贴心地给林双徊配了一杯店里买的热牛奶。   他递给林双徊,林双徊就慢腾腾坐了起来,双手接过。   当确认了自己拿到的是什么食物后,林双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   只是扯出了一个开心又感动的笑:“好耶,这下不用饿死了。”   他撕开包装袋,张开嘴,以有史以来最慢的速度,轻轻咬在压缩饼干上,眼睫蓦的轻颤。   也不能说他在勉强,但肯定不是真的享受。   不等那一口入嘴,原泊逐给他拿开了。   林双徊迷茫地看着原泊逐。   “不想吃就换。”   原泊逐把袋子里其他东西给他拿出来,“还有别的。”   林双徊很好奇。   为什么原泊逐觉得他不喜欢。   他明明就有很开心地接过来,也有很努力地装出想吃的样子。   原泊逐辛辛苦苦买了这么多东西,大老远给他送过来,他不想矫情地说:我不想吃干巴巴的压缩饼干,我想吃热饭热菜。   林双徊又不是疯子,让人凌晨四点给他买热饭热菜。   他眨了眨眼,费力地又从大袋子里掏出了一块奶油面包,说:“那我吃这个吧,我喜欢吃甜的!”   说着,就拆开包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口开吃,生怕原泊逐又让他重新选。   林双徊已经看了,原泊逐买了很多东西,但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是挑食,只是一天没吃饭,很想咬一口热乎乎的。   热牛奶也算吧。   林双徊大口地喝。   原泊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买的东西。   开始自我怀疑。   怎么一个林双徊要吃的都没有?   不过好在,他还做了两手准备。   原泊逐沉默地把没被林双徊选中的食物装回袋子里,拎着它们,转身走去客厅。   他这一走,吓得林双徊连装病都不会了,直接矫健地从床上跳起来。   嘴上奶油还没舔干净,就跑到原泊逐身边,抓着他。   “阿逐阿逐。”他一紧张就想叫原泊逐的名字,说,“我要吃的,我等下都能吃完。”   原泊逐看向他:“不喜欢为什么要吃。”   林双徊想也不想就说:“我喜欢啊。”   原泊逐没说话,只看着他,眼神颇有些无奈。   因为他不理解,林双徊何必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林双徊被他看得哑口无言,只能垂下头,默默绞尽脑汁地想。   想啊想,找不出一个理由来搪塞。   能说什么呢?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拿到手的东西不管喜不喜欢,给他的就接着。   他害怕自己的不识抬举,会让给他东西的人生气。以后别人不给他了怎么办?   就像现在,原泊逐看出他不喜欢了,就要把它们拿走。   林双徊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原泊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只觉得忧心忡忡。   “那你现在就走了吗?”林双徊小声问。   “不走。”   原泊逐没有问他为什么上一秒还病恹恹,现在又生龙活虎,只是提醒了他一句,“去穿上鞋。”   林双徊摇摇头,有点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角:“你不走的话,出来做什么?”   原泊逐漫不经心地抬起胳膊,很随手地替他擦掉了嘴角的那点奶油。   然后指了指沙发上的另一个塑料袋,说:“还买了别的,拿给你看看。”   他把袋子打开,里面是袋装的水饺和汤圆,这是店里唯二还幸存的速冻食品。   他问林双徊这个想吃吗。   林双徊没说话。   原泊逐奇怪地看过去。   发现林双徊正用手背挡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紧盯着他,表情有点惊讶,又有点慌张。   原泊逐不解:“怎么了?”   林双徊想问他为什么要给他擦嘴巴。   他从八岁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让保姆给他擦嘴巴了。   那是很亲密的动作。   但原泊逐的表情非常平淡,看上去根本没把那个动作当回事。   林双徊就摇摇头,自己缓了一下。   然后目光看向原泊逐手上的口袋,莫名舔舔嘴角:“可以煮饺子吗?我想吃。”还重点强调了一下,“是真的想吃。”   “好。”原泊逐顿了顿,目光浅浅看了一眼林双徊容光焕发的脸,忽然手上动作一变,把速冻水饺递给林双徊,说了句,“那自己去煮。”   那一瞬间,林双徊的脑子反应无比之快。   他柔柔弱弱地往原泊逐怀里一倒,捂着头说:“我跑出来那一下太着急了,有点头晕,阿逐,我好难受……”   原泊逐甚至没有扶林双徊,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似是而非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淡淡的:“饺子还吃吗。”   “想吃。”林双徊心虚地闭着眼,“你帮我煮吧。”   原泊逐很不客气地提醒他:“这样怎么煮?”   林双徊就假模假样地撑起身子,坚强地靠自己站了起来,说:“那我,咳咳,我去里面躺会儿哦。”   原泊逐看他演技僵硬地蹒跚到卧室,然后钻入被窝。最后发出一声病入膏肓的叹息。   原泊逐已经完全明白了,林双徊果然很擅长伪装。   他差一点就信了。   -   林双徊的家里没有什么调味料,原泊逐也不知道这碗白汤水饺到底有什么好吃。   吃得林双徊满脸通红。   好像手里的是什么绝世佳肴。   连烫了三次舌头,还是不长记性,一个一口。   在他往嘴里塞第四个的时候,原泊逐提醒了一声:“小心烫。”   林双徊就乖乖把自己的张大的嘴巴收成一个o字,朝饺子敷衍地吹了两下,然后又是一大口。   烫得连哈热气。   原泊逐觉得有些好笑。   林双徊像个完全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小孩子,但他在学校里却又能把一切做得面面俱到。   是个自相矛盾的人。   这碗水饺,吃了不到十分钟,连原泊逐都替他感到撑,林双徊却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还好他没有说再来一碗。   倒不是原泊逐不乐意给他做,只是觉得林双徊这么纤瘦的身体应该装不下一个很大的胃,吃太多会睡不着。   已经五点。   林双徊该睡了。   原泊逐也该走了。   但他刚一站起来,林双徊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从被窝里伸出两条胳膊,将原泊逐抓住。   “还有事?”原泊逐问得非常直接。   林双徊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没有谁会在凌晨四点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煮水饺。   他不能这么放过原泊逐。   于是他问:“阿逐,你今晚为什么会来?”   因为担心他,因为心里有他。   因为原泊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林双徊当作重要的人。   这是林双徊要的答案。   韩斑斓之前教林双徊,追男人就是要主动,要大大方方示爱,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般来说,一个血气方刚的十八岁男高中生,是不可能扛住三天的。   但林双徊没听她的。   她追男生手到擒来,那是因为对方对她本来也有好感。   可原泊逐不同。   原泊逐对林双徊没有好感,一开始冷酷到不近人情,连朋友都不跟他做,更别说男朋友。   原泊逐和同龄男生不一样,没有那么容易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告白就收服,相反,如果告白了,林双徊能想象到原泊逐从此以后绕着他走的场景。   所以得用迂回战术。   林双徊故意让原泊逐什么都知道,却又偏不主动提起。   他就这样一直在观察原泊逐的态度。   林双徊按兵不动的策略,从现在看来是成功的。   原泊逐已经被他动摇了。   他紧紧盯着原泊逐,期待他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林双徊就听见原泊逐说:   “你说饿了。”   “啊?”林双徊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脑袋完全空白了。   原泊逐解释说:“你饿了,我来送吃的。”   然后任务完成,他就要离开了。   就这样。   “不是这个意思。”林双徊没有被他糊弄过去,一定要追问,“我是说,你会在凌晨四点给秦睿煮饺子吗?”   原泊逐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双徊忽然打断:“你可别点头啊,我不想知道自己和他是一样的待遇!”   原泊逐失笑。   他不会点头。   他怎么可能在凌晨四点给秦睿送吃的,还给他煮饺子?   原泊逐很坦然地告诉林双徊:“因为我们是朋友。”   和秦睿那种靠自己单方面宣布成为原泊逐朋友不同,林双徊确切地进入到了原泊逐给自己划定的小范围里。   原泊逐会像操心原栖风会不会跟人打架死在外面一样,操心林双徊今晚会不会饿死在家。   所以他才来了。   原泊逐认可了林双徊作为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的身份。   这也是原泊逐最近思来想去后得出的结论。   他在这个世界,不交朋友,不和人有长远的接触,不与人交往过深。   所以一直以来,除了家人,原泊逐没有对谁上过心。   他如今对林双徊的事插手了一次又一次,说明他已经拿林双徊当自己人。他也不需要否认什么。林双徊是他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但现在,林双徊露出了快死掉的表情。   原泊逐:“?”   林双徊窒息了片刻,忽然一头扎进原泊逐怀里。   原泊逐僵住,伸手正要去推,就听见林双徊说了句:“是朋友就让我抱一下!”   “……”   这一抱,就是好几分钟。   原泊逐问:“好了吗。”   林双徊的脑袋蹭了蹭他,很轻地叹气,嘟囔了一句:“朋友就朋友,谁怕谁。”   原泊逐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随即听见林双徊说:“阿逐,我有一点想睡觉了。”   原泊逐看着他的脑袋在自己怀里钻来钻去的,忽然抬手,轻轻压了压林双徊脑袋上的一撮凌乱的头发。   如果是朋友的话,这种动作就应该很正常了。   原泊逐揉了揉林双徊的头,说:“好,那我走了。”   林双徊很享受地顶着他的掌心,晃了晃脑袋。   等原泊逐的手拿开了,他一下就感到空虚,抓住原泊逐的手掌又放回自己脑袋上。   林双徊拿出气势,道:“是朋友就哄我睡觉。”   原泊逐:“……”   有些无奈。   林双徊看他不说话,坐在床上,拿脑袋一下一下轻轻撞着原泊逐。   但原泊逐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到天亮。   他要在柊舒叫他吃早饭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最后他们都各退一步。   林双徊乖乖躺下,自己哄自己睡觉。   但原泊逐答应他,中午的时候陪他去咖啡馆,向裴尽望道歉。   看看能不能取得老板的原谅,继续留在咖啡馆打工。   *   裴尽望的咖啡馆换招牌了。   一开始是他和合伙人的名字,凑成了两个字母。   现在合伙人都走了,趁着营业执照还没下来,正好去改个名。   之前裴尽望一直想要叫某个名字,合伙人觉得不吉利,就没同意。现在裴尽望的店名变更证件还没出,招牌已经换好。   原泊逐一去就看到硕大两个字:尽头。   很符合裴尽望日常的不着四六。   给一个刚开业的新店,取名叫尽头。   也就他干得出来。   裴尽望今天的心情很好。   好到整个咖啡馆都洋溢着一种仿佛过年般的喜悦。   原泊逐一进去,就听见音响里播放着某首歌,歌词里的“恭喜发财”振聋发聩。   员工也笑脸盈盈,精神抖擞。   “小逐哥你来啦!快,快来听听我的好消息!我的美好人生终于要开启了!”   裴尽望迎上来,想挽原泊逐的手,被他不动声色地挡开。   即便不用裴尽望说,原泊逐也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昨天裴尽望用咖啡馆的账号,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转让信息。结果今早九点不到,账号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网友的消息,称想要投资他。   一开始裴尽望没放心上,网上口嗨的人很多,而且有不少是来打探消息的。说是投资,其实就是摸清楚情况后,想来压低转让费。   但让裴尽望没想到的是,对方一点废话不多少,要了他的店铺收款账号,直接就转了一大笔钱过来。   那可是店铺的账号,不是具有法律效益的白字黑字合作协议上的某个银行户头。   也就是说,那笔钱,只要裴尽望贪心一点,就可以直接独吞。   当然,他也不是这种人。   看到对方如此有诚意,裴尽望自然就好好和人家聊了一下。但这个投资人很怪,他没时间接电话打视频,只是言辞简单地和他在平台私信里聊了聊,竟然就确定了合作关系。   裴尽望问他什么时候来签合同,对方也并不给一个准话。只说,让他拿着钱先把咖啡馆做起来,以后有时间,他会过来的。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   裴尽望觉得自己的创业之路一下又柳暗花明了。   他拿着那笔超出预算的巨额资金,一来就先给自己加急换了个招牌,又给每个员工发了红包——发红包不是裴尽望奢侈,而是他那个神秘合伙人说的。   裴尽望觉得他的新合伙人,要么是个爱做慈善的热心富豪,要么就是个钱多了没地方用的冤大头。竟然为了庆祝达成合作,让他给每个员工发了红包。   “我简直想象不到这么好的事情能落到我头上!”   这是裴尽望今天第六次讲自己的神奇经历,“我一开始找他要各种资料信息,他都不回。我以为是个骗子,等看着他转过来那五十万,我就一下支棱了——人家能骗我啥?这就是慈善,这是壮举!”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听完,没有做出反应。   只能庆幸裴尽望是个心大的人。   拿到钱以后,只想着怎么花,居然没有考虑过这钱的来历。   这省了原泊逐很多事。   林双徊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今天裴尽望提前安排了别的咖啡师来代班,给人双倍工资,一点不心疼。所以他也不追究林双徊迟到的问题。   但林双徊非常愧疚。   他为自己昨天旷工和今天迟到,向裴尽望道歉。   裴尽望却只是敷衍地说:“好好好,人没出事就行。旷工而已,下次别旷了。对了,小林,你要听听我神奇的经历吗?”   林双徊有些受宠若惊。   他本来都做好了会被臭骂一顿然后被开除的准备,结果裴尽望喜笑颜开地勾着他的肩,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原泊逐的目光很淡地落在裴尽望的胳膊上。   大概考虑到裴尽望是老板,林双徊没有推开他,乖乖地垂着头,听裴尽望和他讲了整整十分钟关于天上是怎么掉馅儿饼的大好事。   在裴尽望还想和林双徊来一个感动的拥抱时,原泊逐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好巧不巧地,拦在两人之间。   裴尽望也没当回事,掏出手机,一边翻林双徊的对话框,一边说:“来,小林,我们幕后大boss说了每个人都有红包,我也来给你发一个!”   林双徊呆呆地哦了一声,然后抬头望着身边的原泊逐,有点不确定,小小声地问:“我不会被开除了吗?”   原泊逐点头。   然后林双徊就抱着他的胳膊,原地蹦了两下。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原泊逐忽然觉得,那五十万是不是打得有点少。   不知道裴尽望会发多少钱给员工作为庆祝。   叮咚一下,林双徊收到了红包。   他不太好意思打开,毕竟仔细算算,他在这家咖啡馆里,一共上班时间不到24小时。   原泊逐却抬抬下巴,示意他:“看看。”   林双徊备受鼓舞,小心翼翼打开手机,倒抽一口冷气。   看他这样,原泊逐以为裴尽望发了很多钱,就问:“多少?”   林双徊惊喜道:“五百!”   他什么事都没做,就收到五百块红包,这才是真正的天上掉馅儿饼吧?!   然而原泊逐却眉头一蹙。   五十万还是打得少了。   怎么才五百?   有个员工说:“啊?我们都是一千啊。”   裴尽望坐在那头解释说:“小林啊,我只给了你五百,主要是你昨天还旷工一整天,唉,你理解一下哥,我总不能真的开个店来做慈善吧?”   林双徊点点头,很乖地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的,谢谢望哥。”   原泊逐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五百块钱,叫什么哥。   “但是,我有个问题。”林双徊放下手机,面色犹疑地看着裴尽望,说,“对方没有给身份证件,没有来实地考察,就这么突然给店里转了几十万……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   “钱都转过来了,人家能怎么骗我?”   裴尽望被他说得有点疑神疑鬼,但看着账户里的几十万,又觉得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还能有什么不对。   林双徊就说:“哥,你要不要查一下,会不会是洗黑钱的啊?”   原泊逐:“……”   裴尽望:“!!!”   其他员工面色凝重,抱着手机里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钱包,一种即将失去它们的危机感蔓延。   裴尽望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点缺心眼儿,要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就目标鲜明地说自己要找靠谱的人来帮忙管理店。   但承认自己心大,和发现自己因为心大真的被卷入危险了,两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裴尽望立刻原地弹起来,面色愁苦。   他冲过来抓住林双徊的手,一副看见救命稻草的样子,说:“小林,要真是洗黑钱,我怎么办啊?我已经收了钱了,算不算同流合污啊?”   林双徊安慰他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别自己吓自己。这个钱不要动它,我们先报警,就算真的是洗钱团伙利用你,你也是不知情的,不会有事。如果警察调查以后,发现对方身份没问题,你也必须要跟投资人讲清楚,合同要签的,各种证件也必须要看。”   虽然林双徊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但他从容冷静的口吻,让裴尽望一下就感到踏实了:“好,好!那我现在就去报警。”   裴尽望觉得林双徊真是太靠谱了,把他招进来实在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但他的手机忽然就被原泊逐抽走。   裴尽望噫了一声,抬头困惑地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一下子找不到什么借口,干脆说:“我有事和你说。”   “等我报了警咱们再聊!”裴尽望要来抢手机。   原泊逐面不改色,拿着他的手机走向休息室,道:“先聊。”   裴尽望挠挠头。   原泊逐很少主动跟他聊天,而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私下也没有来往,原泊逐能有什么事儿?   两个人走进休息室,林双徊就主动走到操作间去帮忙。   其他两个员工和他不熟,那个咖啡师倒是见过面的。   林双徊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也能很快聊起来。他借着做咖啡的工夫,没一会儿就已经和这几个员工打成一片。   “那咱们这个钱还用不用啊?”   “先别用吧,小林不是说了吗,等警察调查了再说。”   “嗯。”林双徊抿抿唇,虽然在点头,其实心里有点不舍得。   五百块钱,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很多,对过去的他来说更是微不足道。   但偏偏是现在。   是他最缺钱的时候。   他甚至都没想着要把钱拿去交秋游费,他只是想让之后的日子好过些。因为不想向陈沣低头。   也不可能低头。   陈沣担心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是真的。   林双徊是一个害死了妈妈的不祥的煞星。   林双徊大概一辈子都回不去陈家了,但他并不遗憾,倒不如说内心早就有这样的预感。现在,他已经在心里悄悄地将自己和陈家扯得很远。   不可能去找他们拿钱的。   “好吧,果然天上没有掉馅儿饼的事啊。”旁边的员工叹了声气,道,“马上就是情人节了,本来还想用这个钱给我女朋友买项链的,现在好了,一千块说没就没。”   “这都还算好了,你没看昨天老板多悲观,他直接发了转让信息了。要是没有这个投资人,这店都得倒闭。咱们还得重新找工作。”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点丧气。   林双徊也愣了。   那种贫穷的恐惧再次袭来。   没了这个工作,他要到哪儿去找一份周末上班,日薪三百六的兼职啊?   “财神爷保佑,希望店不要倒闭。”   有人这么说。   林双徊在旁边默默地双手合十,和他们一起祈祷。   啪嗒一声,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林双徊的注意力再次从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被转移,整个人望向走出来的原泊逐,开开心心迎上去。   然后他就发现,裴尽望的表情不太对。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介于痴呆和惊恐之间,非常复杂。   从里面出来后,整整一分钟,他都没说话。坐到一把沙发上,就开始掰着手指算着什么,嘴里念叨着:“一百万……两百万……”   “他怎么了?”   林双徊也不想打听的,但裴尽望的样子实在太奇怪了。   原泊逐摇摇头,只说:“不知道。”   有员工就试探地问:“是刚才在里面报警了吗?还是和那个投资人联系上了?该不会,真是洗黑钱吧……”   “夭寿啊,人生就是这么无常!”   “那老板,我们要把钱退给你吗?”   裴尽望没说话。   忽然砰的一下,拿脑袋砸向桌子。   吓得几个员工包括林双徊都跑了过去,拽住他,生怕他寻短见。   林双徊脑子里闪过某个电视剧里听来的台词,就说:“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想开点啊!”   其他人附和道:“老板,风雨同舟,我们和你同在!你想开点!”   裴尽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一个客人都没有的咖啡馆里,显得非常震撼。   他甩开大家的手,站到沙发上,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指着林双徊,道:“小林,老板今天开心,给你发个十万的大红包好不好?!”   林双徊呆了一下:“啊?”   其他人都觉得他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开始神经质了。   只有原泊逐站在不远处,冷冷盯着他,说了句:“别发疯。”   裴尽望接收到他的眼神,竟然立刻变老实,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嘿嘿嘿傻乐了半天,然后道:“大家放心,刚才我已经联系上了投资人,也看到了他本人……的身份信息,是安全的,可靠的,没有问题的。红包不用退,大家安心拿着。”   “不仅如此,以后呢,咱们店里所有员工的工资,都翻倍。全部翻倍!也不为别的,就……就是我高兴!”   裴尽望说完,自己都有点心虚地搓了搓下巴。   在其他人狂欢尖叫的时候,裴尽望走到林双徊旁边,一脸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   被原泊逐扫了一眼,又赶紧收回。   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地咳嗽了一下,然后道:“啊这个,就是说,小林啊,我觉得你这个人除了学习做咖啡的效率很高以外,性格和能力各方面都非常不错。老板我啊,思来想去,就决定,这个红包呢,还是按照大家的标准发给你。”   林双徊听得一脸认真。   听完了最后一个字,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真的吗?”   看到裴尽望点头,林双徊忽然一下蹦跶起来,一个转身,直接飞扑到原泊逐怀里,开心地拿脑袋蹭他:“阿逐阿逐,我有钱了!”   原泊逐拍拍他的背:“恭喜。”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涨工资而高兴。   只有裴尽望面色复杂地背过身去,小声念叨着:“好家伙,这是招员工招到了老板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圆:我为他担心,我为他心软,我为他赚钱,我为他去动了本来不应该动的主线,还为他彻夜难眠。   圆:这,大概就是兄弟情吧。 第55章 (8W营养液)   秦睿敢用自己卡里的十位数余额打赌, 上周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因为原泊逐和林双徊之间的气氛完全变了。   非常明显!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这两个人哪里不一样。   因为原泊逐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而林双徊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谁都笑脸相迎。   但秦睿非常清楚以及肯定, 他们之间,有!问!题!   事情一开始的变化,还得从周一早上说起。   由于此前,秦睿每天都会和林双徊在校门口,为了争谁第一个见到原泊逐而抢地盘, 所以他也默认了这天早上,林双徊肯定又会死皮赖脸地在那里杵着。   秦睿已经很久不让司机送他上学了, 因为豪车太高调, 总是引来围观。   但想着上周五的情书事件, 秦睿总怕林双徊背着他偷偷就跟原泊逐暗度陈仓了, 所以这次,他让司机开车将他送来学校。   人到的时候, 校门都还没开。   秦睿沾沾自喜, 秦睿势在必得。   几十分钟后,他亲眼目睹了原泊逐和林双徊肩并肩, 从远处走来——   林双徊手里捧着豆浆,嘴里叼着油条。   原泊逐帮他拎着书包, 还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秦睿目瞪口呆,秦睿心如死灰。   不,这不可能。   上周,原泊逐明明还一视同仁地漠视他和林双徊, 现在, 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可以结伴上学且为对方拿书包的地步了。   他高冷霸气的原哥, 他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屑与普通人交朋友的原哥, 为什么会帮那个双面心机臭小子拎书包!   秦睿就算抱住他原哥大腿哭着唱一晚上征服,他原哥也只会说一声:“哭完了吗,我能走了吗。”   哦不对。   原泊逐根本不会搭理他!   从秦睿发誓要和原泊逐做一辈子朋友那一刻起,他就很清楚,原泊逐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秦睿之前不在乎这种挫折。   他只觉得,原泊逐越是不理他,越说明这个人不为金钱所折腰。   他要靠真心和坚持打动原泊逐。   可原泊逐太难打动了。   无论秦睿怎么死缠烂打,怎么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原泊逐冰冷的铜墙铁壁就是不破防。   所以林双徊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打动看上去完全没有破绽的原泊逐。   就靠写情书吗?   要不然他也写一份?   ……   不不不。   秦睿冷静了一下,兄弟虽好,但犯不着为兄弟做到这一步。   老实说,看到两个人肩并肩走近的这一幕,秦睿大受冲击,几乎要咆哮出来。   但不算很生气。   一来,他和林双徊目的性不同,两个人实际上是不对立的。   二来,林双徊这个双面心机boy实在太会收买人心。   他竟然给秦睿也买了一份早餐!   这还让他怎么气?   秦睿只能跟林双徊似的叼着油条,又听林双徊解释说,他是因为出了车祸身上有伤,所以原泊逐才帮他拎书包。   一切看似合理的表象,都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   秦睿心里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那之后的一整周,他就那么盯着两个人。   一定要知道,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终于,他盯到林双徊受不了了,主动找到秦睿,问他到底为什么每天都用一种很恶心的眼神看着他和原泊逐。   秦睿:“?”   “我那是警惕的目光!什么叫恶心?!”   林双徊最近的心情很好,不乐意跟他拌嘴。挑明了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睿也不跟他兜圈子,质问他是不是跟原泊逐好上了。   秦睿语气不善,怒目而视,一副挑衅的样子。   林双徊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开心。”   “你神经啊,我在质问你呢你开心个鬼。”   林双徊歪着脑袋,用一种优哉游哉的表情打量了一下秦睿,道:“你希望我和他好上吗?”   “废话,当然不希望。”   秦睿想也不想就这么回答了。   “那恭喜你哦,你的愿望成真了。”林双徊就说,“我没跟他好上,我只是他朋友,唯一的朋友。”   秦睿的表情一时之间凝固了。   他起初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因为他不用管一个男的叫嫂子了。   但随即就意识到哪儿没对。   “唯、唯一?!”秦睿气得跳脚,“那我算什么?那我算什么?”   林双徊形容道:“一个总是吵着要和他当朋友但暂时还没有被承认的前同桌吧。”   秦睿气不起来。   林双徊形容得太到位了。   他嘴巴一瘪,悲壮地说:“干,还不如你就跟他谈恋爱得了,把唯一的好朋友位置空出来给我啊。”   秦睿这句话只是随口抱怨,带着玩笑成分的自嘲。   林双徊却很认真地接了下去:“对啊,如果我和他谈恋爱,那你就是最有可能成为他唯一好朋友的人了。你不想吗?”   “想啊!”   秦睿不仅想和原泊逐做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还想让原泊逐教他超能力,带他飞,跟他一起制霸天下!   这世上有几个人不爱钱?   又有几个不爱钱的人能有超能力啊?   原泊逐简直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好兄弟。   林双徊就说:“那你帮我啊。”   秦睿:“啊?”   “你当他唯一的朋友,我当他唯一的男朋友。”   林双徊充满期许地拍了拍秦睿的肩,说,“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嘶。”   秦睿觉得这个样子好怪。   但最怪的是,他答应了。   *   这两周过去很快。   日子比原泊逐起初设想的,要平静很多。   他原本担心加百列的视频会引得很多人开始寻找他,调查他。   也想过自己突然觉醒的能量腺,会不会被监测到。   为了谨慎,原泊逐最近没有再使用任何修为之力,能量腺彻底安稳下来,不曾爆发任何波动。   日子果真就安宁下来。   没有人发现他是加百列,没有任何组织盯上他,没有人来打扰他在学校里的生活。   不仅是他,就连盯着林双徊的无数双眼睛,最近也似乎消失了。   这是一种戛然而止的安定。   平静里带着蠢蠢欲动的暗涌。   在真正的暴风雨来临以前,没有谁知道,它的方向在哪里。   原泊逐也不知道。   他这这两周,遇到的最大的麻烦,不是这场风暴前古怪的宁静。   而是他突然得知——   十月二十五号,是情人节。   他此前答应了,在那天,和林双徊一起吃晚饭。   原泊逐没有收回承诺的习惯,不可能因为这个他从来不在意的节日,就立刻取消约定。   但他怎么会不明白,林双徊是故意选的那天。   不仅如此,林双徊最近还特别怪。   越靠近25号,林双徊的某些小心思就越发明显。   比如他总在拐弯抹角地询问原泊逐,喜欢什么花,爱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有没有喜欢的明星,长相是什么类型的。   又比如,原泊逐发现,林双徊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一些很奇怪的小说,看得面红耳赤,偶尔还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原泊逐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林双徊老是把一些相当肉麻的情话,和乍一听很有道理实际上狗屁不通的所谓爱情哲学摘抄在本子上。   而且他还不合上本子,就那样摊开。   原泊逐已经不小心看到好几次。   最让原泊逐大感危机的,是某天课间,林双徊丢三落四地把没有锁屏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就去了卫生间。   原泊逐不经意间,瞥到他的屏幕上,是一篇情感博主的软文,标题是:【告白就得选情人节·三句话教你追到高冷男神】   那是原泊逐最难熬的一个课间十分钟。   他要一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一边在心里默默设想着如果情人节那天,林双徊告白了,他该怎么处理那样的情况。   之前那封不存在的情书,让原泊逐意识到,如果林双徊向他面对面告白,他没有办法找到一个不伤害对方的拒绝方式。   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从源头解决问题——林双徊永远不要告白。   原泊逐很满意现在他和林双徊的关系。   他们比普通的同学要走得更近,但不至于踏足对方的私人地带。和林双徊相处,非常轻松。   这种程度的朋友关系,原泊逐是能够接受的。   他希望林双徊也能止步于此。   这周五就是情人节,现在原泊逐最大的困扰就是,怎么在那天晚上避免和林双徊单独相处。   为此,原泊逐破天荒地头一次主动找上秦睿。   午休时,趁着林双徊趴下睡觉,原泊逐和秦睿去了天台。   秦睿感天动地,哥俩好地揽着他的肩膀,说:“原哥,你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   原泊逐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但他没有推开。   毕竟他要找秦睿帮忙。   “周五晚上……”原泊逐忽然顿了一下。   秦睿问:“啊,周五晚上怎么了?”   原泊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说得不顺利,开口便觉得有些犹豫。   他考量了一下,如果林双徊知道这顿饭会有第三个人参与,应该会很失望。   但这种失望,肯定比告白被拒绝的失望要小一些。   原泊逐最终还是开了口:“周五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在原泊逐看来,秦睿一直都想找机会和他走近。约着吃个饭,肯定不会拒绝。   但没想到,今天的秦睿大为不同。   他竟然想都不想,就说:“那不行啊,原哥,那天我有事儿啊。要换咱们换一天?随便哪天都成,就是周五有点麻烦。你是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吗?”   原泊逐表情愣了一瞬。道:“没什么,那就改天。”   难道只能找借口推辞林双徊了吗?   林双徊为了那天,准备了很久,从前两周就开始找各种各样的餐厅。做攻略,写计划。   他突然食言的话,林双徊会难过吧。   秦睿打着哈欠说:“原哥,我有点儿困了。”   原泊逐的思绪还在另外的事情上,便点头,让他回去,自己则留在了天台。   他暂时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林双徊。   就在这里放空地吹了吹风。   -   秦睿转身走进楼道。   下到五楼,就碰见在走廊角落鬼鬼祟祟的林双徊。   他冲林双徊自信使了个眼色,伸出手指比了个“OK”。   林双徊狡黠一笑,从背后掏出一杯奶茶,低声道:“赏你的,大功臣。”   “嘁,谁稀罕这破奶茶?”秦睿接过来,吸管一戳,咕噜咕噜喝了两口,道,“记着我的人情吧你就,我可是浪费掉了一次和原哥吃饭的机会!”   林双徊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等我成功,以后你和他吃饭的机会多着呢。”   秦睿阴阳怪气地切了一声,说:“你要是没追到,那可就丢脸了。”   “呸呸呸。”林双徊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秦睿也学他呸了一下,然后道:“你确定他不会直接鸽了你?”   林双徊抿唇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不会。”   “这么肯定?”秦睿好奇:“他为啥不会鸽你啊。”   林双徊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转身往教室走,留了个悬念。   秦睿一直跟着他旁边,追问了好几次“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鸽你”。   在进教室以前,林双徊终于给了他答案,笑得阳光灿烂,道:   “因为我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   -   原泊逐最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来取消周五晚上的那场晚饭。   他从天台下去的时候,午休还没结束。   但班主任老赵忽然进了教室,把大家提前叫醒了。   原泊逐刚好跟在他后面进去,他看到林双徊正在座位上埋头用功,不知道又在摘抄什么东西。   老赵主要是来说两件事。   第一个就是秋游的时间地点已经定下来了。   错开了情人节后的周末,也就是下周一出发。   一共是三天两夜,地点是在邻城的一个地理公园。   因为住宿增加了一天,费用自然也从五百增加到八百,现在提醒大家这两天将补的费用转给班长秦艽。   好在,林双徊现在有足够多的钱来缴纳这个费用。   他一点不犹豫地把几百块补上。   然后竖着耳朵听老赵说,到时候住宿怎么安排。   “学校跟宾馆联系了,到时候有不同的套间,不管是单人间还是多人间,不管分到本班人还是别班的同学,大家到时候都不要挑三拣四,要服从安排知道没?”   老赵是个爱操心的主儿,一说起来就停不了,“住宿都是小事,主要是这次去的地方是自然景点,还有一些未开发的区域,安全措施不一定那么完备。大家千万一定以及必须要听带队老师的话,绝对不要乱跑,听见没?”   同学们午休没睡好,有气无力地敷衍道:“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老赵拍拍讲桌,说:“行,秋游的事就说到这里,我来说说校庆。”   “啊?”有人接茬,“校庆不是十二月的事吗,现在说什么说啊,让我们睡觉吧——”   “不许接话!”老赵点名批评之后,道,“这次校庆和成人礼安排在一起,会请荣誉校友来做演讲。这是很重要的事,人家是从别的星球大老远飞过来的,所以学校很重视。”   “高三年级要选出一个学生代表,负责接待,表演,最后要和荣誉校友一起唱校歌,视频是要永久保留下来的!这种事情,非常难得,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争取。”   有同学就说了:“学生代表不都是在一班选吗,跟我们七班有什么关系。”   刚说完,就有人小声喊了个:“我们有林双徊啊。”   下一刻,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林双徊。   连原泊逐也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林双徊一直都是各种演讲和比赛的第一人选。   老赵带七班这么久,总在和调皮捣蛋的吊车尾斗智斗勇,好不容易班上来了个优秀学生代表,他当然也希望林双徊能够争取到这次机会,为班争光。   毕竟,那个荣誉校友刚好是老赵崇拜的一位科学家。   而作为学生代表的班主任,他就有机会和荣誉校友握个手了。   老赵笑眯眯地看着林双徊,道:“林双徊同学。”   林双徊抿了抿唇,表情是礼貌乖巧的笑。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安静地等候发落。   “实不相瞒,我已经向年级主任推荐了你,学校那边的意思是没什么问题。大家都觉得,你来当学生代表很合适。你可以提前准备准备了。”   老赵觉得学生代表是个极大的荣誉,像林双徊这种好学生,基本不可能拒绝,所以他就接着说,   “这个表演不像平时的节日晚会,因为是成人礼当天,所以最好有点特别的意义。和青春啊,奋斗啊,未来有关的歌舞或者朗诵,都可以!”   林双徊垂着眸,两只手放在课桌下,有些心不在焉地抠着手指头。   老赵在交代各种大小细节的时候,林双徊不小心撕掉了一层薄薄皮。有点疼。   但他停不下来。   如果不这么做,就总是想发呆,听不进去老师说话。   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很轻地放在林双徊作乱的动作上,没让他继续折腾自己的指甲。   林双徊愣住,悄悄看向原泊逐。   原泊逐也看着他,眼神淡淡的,但并不是冷漠。   老赵还在说着:“——总之呢,这件事情一定要放心上,别觉得还有一个月就可以不管了。林双徊,听到没有啊?”   林双徊的目光从原泊逐身上收回,看向老师。   他刚要张口,说知道了。   却听见原泊逐的声音:“不想去就不去。”   很低,很轻,像柔软的风,就那么吹到耳边了。   林双徊的心跳得很快。   因为原泊逐看出了他真实的想法。   林双徊在正事上几乎不会拒绝人。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当好学生当惯了。   一定要被人夸赞,一定要获得认同,一定要成为一个没有缺点不犯错误的乖孩子。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老师们的要求。   当别人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就只会点头。   尽管他并不想去。   原泊逐的手,就在他的手边。   他轻轻一用力,就把原泊逐的手指勾住。而原泊逐竟然没有甩开他。   反手捏了一下他。   有点惩罚的意思,叫他不要再这样玩手指。   别人看不见他们课桌下的小动作,只当林双徊在出神。   老赵就催了句:“林双徊?老师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听见了吗?”   原泊逐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收回了手。   这个动作并不是暧昧的牵扯,更像是一种鼓励。   “听见了,老师。”   多亏了原泊逐,林双徊终于记起来该“叛逆”了,于是他说:   “但我不想去。”   - 第56章   林双徊第一次拒绝老师的安排。   但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很严重的后果。   老赵只是稍微愣了愣, 然后摆摆手,没有强求直接就叫他坐下了。   虽然老赵还是不死心,眼神在班上逡巡片刻。   他确认除了林双徊就没有别的人能担此学生代表的重任后, 就苦恼地叹了声气,并没有什么责备意味地感叹了一声:“看来只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班上的同学了。”   没有人来质问林双徊怎么能拒绝,也没有人追究林双徊为什么要拒绝。   林双徊坐在位子上,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有人在旁边多嘴接了句:“要换我我也不去。当着全校师生和学生家长,一个人站台上表演……天啦, 得是什么样的社牛才能不脸红地走完所有流程。”   “关键还要唱校歌,我们学校的校歌被嘲了好几年了, 都说像儿歌。大合唱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居然还要一个人唱, 太傻了。”   一片很轻微的笑声此起彼伏。   刚刚放松下来的林双徊, 随即就意识到不对——   当着全校唱校歌这事儿,他好像高一就已经做过了。   当时是一年一度的联盟政府成立周年庆, 他代表阡城一中, 和其他中学的学生代表轮流上台致辞,轮流唱各自的校歌, 照片至今也还保存在校史陈列馆最外面的墙壁上。   那时候林双徊只想着怎么完美完成老师交代的所有任务,怎么事无巨细走完流程。他根本没有想过看台下别人是如何看他的。   林双徊有种被冷箭飕飕戳脊梁骨的错觉。   他梗着脖子转过头, 低声问原泊逐:“阿逐,我以前站在台上唱校歌的时候很傻吗?”   原泊逐手里正练着字,意识放空打坐中。被林双徊突然的声音打断,怔了一下, 笔下那一撇就给写断了。   他抬眼, 慢腾腾地问了句:“……你唱过?”   林双徊的表情呆了呆, 下一刻就趴在桌上闷闷笑了起来。   也是。   原泊逐怎么会关注谁在台上表演。   估计高一那会儿, 原泊逐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原泊逐不知道林双徊在笑什么,只看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目光。   原泊逐回忆了一下,有关于高一高二的所有记忆,非常寡淡,乏善可陈。   他完全记不得林双徊什么时候唱过校歌。   林双徊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活动数不胜数,但这种事情对于原泊逐来说,太不重要了。原泊逐以前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学校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上。   但被林双徊这么一问,他却忽然好奇起来。   林双徊是哪年哪月哪一天唱的校歌?   与此同时,讲台上的班主任目光在教室里反复扫了好几遍。   实在找不到代替林双徊的人,但老赵又不愿意完全放弃,就决定推荐班长秦艽去试试,万一被选中了就是走大运。   他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点了秦艽的名。   秦艽临危受命,受宠若惊。   她最近成绩掉得厉害,被留在七班后,就一直有点不得志的消极。   好不容易有机会在重要活动上露脸了,显得很积极。   秦艽啪的一声拍了桌,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刚好就把在悄悄补觉的同桌秦睿,吓得直接从桌子上弹了起来。   等班主任离开教室了,秦睿带着点起床气说:“班长,您老人家稍微温柔点行吗?”   秦艽理也不理他,撸起袖子磨刀霍霍向练习题——   只要提升成绩,只要表现优异,她也可能成为一匹黑马,在全校师生、所有家长、以及荣誉校友面前,展现最好的风采。   她一定可以!   秦睿在旁边看得牙酸,随口说了句:“你还真想当学生代表呢?上台唱歌多二臂啊。”   “你懂什么。”   秦艽头都不抬,一边做题一边说了句,“像你这种读书只是为了走个流程、出生就站在别人一辈子的终点、没有压力没有烦恼的富二代,当然不会知道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秦艽当了两年多的班长,班上大多数人是服气她的。但她有一个小毛病,就是时不时冒出一句大道理。   青春期的学生哪有爱听大道理的。   所以秦艽每次发表完这些感言,得到的都是大家的嘘声,没人真听得进去。   但莫名其妙的,秦睿竟然觉得她说得好对。   简直直击灵魂,发人深省。   秦睿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秦艽,说了个:“6。”   *   越靠近情人节,学校里的学生们就越是蠢蠢欲动。   毕竟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节。   这个节日本身自带特殊属性,到了这一天,不管早恋的还是单身的,都无差别感受到了恋爱的浓烈氛围。   有很多平时藏得很深的同学,在今天忍不住冒了头。   首先就是上午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抓到了有人背着他扔小纸条,但具体是谁不知道。   纸条上写的是相当暧昧的话。   宝宝,晚上想去哪里约会?   和你一起,我都可以!   那我们就去市中心,那里有情人节主题活动,超级热闹~   好哦,爱你爱你>3<   数学老师看了一眼就感到心脏“咯噔”一下,痛斥七班班风不正,然后这件事就被告到了班主任那里。   老赵开始了为期一上午的早恋大搜寻,势必要查出班上是谁在偷偷摸摸搞小动作。   结果这一查,查出来班上竟然有三对小情侣!   给老赵气得不行,当场就放话说:“我现在给你们家长打电话让他们盯紧你们的回家时间,今晚你们要是敢去市中心参加什么情人节活动,我就请你们父母来我办公室喝茶!”   小小班上竟然出现三对情侣,这件事相当震撼人心。   但毕竟与原泊逐无关。   他并不关心。   这个上午,他过得很平淡。   除了看见林双徊在手机软件上订花的时候愣了一下,听到林双徊和餐厅打电话要放适合告白的音乐时又愣了一下。   别的就没什么了。   原泊逐看起来很从容。   尽管他还没有想好,如果林双徊告白了他到底要怎么拒绝。   但他从容。   当然,原泊逐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中午吃饭的时候,这种情人节限定风波就已经蔓延到了饭桌上。   韩斑斓和于阳恩宣布:“我们复合了。”   秦睿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说:“你们在一起过?!”   原泊逐看了他们一眼,并不好奇,但是也觉得新鲜。   因为这俩人平时斗嘴情况比之前的林双徊和秦睿还严重。   有时候韩斑斓发火了,能追着于阳恩满食堂暴打,看起来是非常嫌弃于阳恩的粗苯。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谈恋爱了。   不过林双徊很淡定,嚼完嘴里的一颗豆子,问了他们一句:“几天啊?”   韩斑斓:“就今天。”   秦睿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们。   林双徊耸耸肩,解释说:“他俩只是为了凑一起过个节。”   韩斑斓和于阳恩是可以为了一杯半价奶茶,假装gay蜜的人,为了凑热闹装情侣,太正常了。   由于在少不经事的高一,他们曾在一起过。   所以,当两个人发现对方都想去蹭市中心那个情人节主题活动的时候,几乎是一拍即合不约而同地就决定了,今天临时复合一天。   对于他俩真正在一起过这件事,最为震惊的当然是秦睿。   因为秦睿拿他俩当哥们儿,现在两个“哥们儿”是一对。   秦睿放下了筷子,神色诡异地抬头。   左看看原泊逐林双徊,右看看韩斑斓于阳恩。   他的眼神从复杂变得简单。   最后目光坚定地端起餐盘,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韩斑斓从于阳恩手里接过一个刚洗好的苹果,伸着脖子喊了一声:“你这风风火火的,去哪儿啊?”   秦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找人过节!”   -   下午放学,这种恋爱的氛围井喷式爆发了。   竟然有好几个男生女生,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就已经跑去厕所换好了精心准备的私服。   校服被他们塞进抽屉里,皱皱巴巴。   一到放学,大家就花枝招展地背上书包往校门口跑。   有些人也未必是去恋爱。   女生和女生手挽手,男生和男生肩并肩,也说要去过节。   他们只是享受这种在不该恋爱的年纪和规矩对着干的快乐。   严格意义上来说,原泊逐觉得他和林双徊不是去过情人节的。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弥补林双徊没有得到的那份纪念品。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事情逐渐不受控制地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林双徊竟然也换下了校服。   他郑重其事地穿着一件浅色的圆领绒衫,里面搭了件白衬衣,衬衣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在降温的初秋,竟然不怕冻地把锁骨露了出来。   原泊逐收拾好书包的时候,林双徊还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林双徊很会扬长避短——虽然他也没有什么短处,总之他今天看起来格外的亮眼,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夸一句好看的那种亮眼。   莫名的,原泊逐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   和林双徊一对比,他显得太敷衍了。   但这不能怪原泊逐。   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兑现这一顿晚餐的承诺。   他怎么知道,林双徊会这么隆重。   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副班长杨博显,忽然走到原泊逐桌前,轻轻敲桌,说:“外语课代表,叶老师找你。”   老实说,外语课代表这个称呼喊出来的时候,原泊逐没有反应过来喊的是自己。   是林双徊猛地抬头,用一种戒备的目光盯着杨博显,原泊逐才意识到,他还没有正式和叶式云推辞掉课代表的职位。   林双徊对叶式云的敌意实在太明显,原泊逐暂时想不出他这样的原因。   但他担心林双徊能量波动太大,会引起蛛域和管理局的注意。   所以他去办公室以前,特地跟林双徊说:“等我一下。”   可能在别人看来,原泊逐这话说了和没说似乎并无不同。   反正讲不讲,林双徊都会等他。   但他却知道,林双徊需要这一句“废话”。   确切的约定能让林双徊安心。   他等着的时候就不会一个人瞎想。   原泊逐其实不是一个很懂得领会他人情绪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根本也不会去管对方高兴还是难过。   但和林双徊相处的时间久了,似乎总能下意识知道林双徊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比如现在,林双徊就想要他摸摸头。   原泊逐领会了,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按了按林双徊细软的发顶,掌心并不逗留,是一个很短暂的安抚动作。   但林双徊已经露出惬意的笑,刚才那副戒备的样子也褪去。   “那我在教室等你。”   林双徊在原泊逐面前总是想表现出最好的样子,从来不会乱提要求,但今天却多说了一句,“你快一点回来。”   原泊逐点头:“好。”   -   叶式云似乎有穿不完的黑西装。   从她上课第一天,她就穿着这种特定的黑白灰套装,戴着一副冰冷的眼镜。   她把自己打扮成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但原泊逐却能感觉到,叶式云是紧张的。   她把那个小礼盒双手递给原泊逐。   动作几乎有点虔诚。   说话声音倒是一成不变的低冷:“帮我给你哥。”   或许是自知语气有点生硬,就补了一句:“多谢。”   原泊逐这次没有和她多拉扯,他明确地表示:“他最近不回家。”   这句话的意思,叶式云应该听得懂。   他们隶属于管理局,虽然是不同部门,但叶式云应该也清楚最近原栖风有多忙。   把礼物给原泊逐没有意义。   倒不如她自己拿去。   “你帮我放到他房间就行。”叶式云却有些固执,把东西推给原泊逐。   原泊逐不是很能理解她和原栖风的关系。   分手十年都没有复合,理应是不喜欢了。   为什么还要藕断丝连?   不仅是叶式云,连原栖风的态度也奇怪。   他们两个人似乎都不想直面对方,但又不肯完全拒绝对方。   原泊逐是不懂这种心态的。   他通常做出一个决定,就会想好此后的所有安排。   一开始就定下计划,以最高效的方式,做最简单地决定,然后尽可能圆满的完成目标。   即便中途出了差错,原泊逐的目标不会改变。   他不会犹豫不决。   ……   突然,林双徊的脸一闪而过。   原泊逐迟疑了。   他好像也不是没有犹豫的时候。   这时,原泊逐的余光忽然看见叶式云站起来,朝他走了两步,脸上露出一些自我挣扎的复杂神色,一边把盒子往原泊逐手里塞,一边道:“这是最后一次,请你——”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原泊逐和叶式云共同看过去。   是林双徊。   他脸上带着相当不掩饰的愤怒,敲响门以后,也不走进来,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你是……”叶式云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道,“林双徊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林双徊没回答。   盯着她的时候,眼睛好似要冒出火星子来。   他只是喊了一声:“阿逐,我们走了吧。”   这样直接来办公室把人叫走,作为一个学生来说,是非常不礼貌的。   就连不怎么在乎规矩的叶式云也感到冒犯,蹙了眉,说:“我和课代表还有事要说,这位同学,你先出去等着——”   但原泊逐已经抬手,将叶式云要递给他的礼物按下:“我走了,老师。”   叶式云有些慌,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办公室就忽然响起某种尖锐的警报声。   这声音并不大,和学校里的火警报警器有很大区别,但存在感很强。一响起来,原泊逐和叶式云的脸色都变了。   叶式云立刻收了手里的礼物,转头回办公桌翻找叫个不停的能量场探查器。   原泊逐则是转身,大步流星走向林双徊。   他怀疑是林双徊的能量波动,刺激了探查器。   原泊逐之前可以用结界隔绝掉林双徊失控的能量场,但现在不行。   他新长出来的能量腺很不稳定,一旦使用修为之力,立刻就会被唤醒。   到时候,探查器响的就不是林双徊,而是他。   原泊逐一下子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能挡住林双徊的能量波动。   他走过去,脑子在一瞬间做出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决定。   原泊逐抱住了林双徊。   对于一个尚未完全掌控自己力量的小稀有血种来说,任何一个刺激性动作都会打断他们的暴动。   原泊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竟然管用了。   他在林双徊身上没有感知到一点异能波动。   林双徊被他抱得整个人僵住,连抬手回抱一下都不会,站在原地,傻了吧唧地埋在原泊逐肩头,问了声:“怎……怎么了吗?”   原泊逐没回答。   因为他发现,叶式云的探查器还在响。   而且声音越来越尖锐。   林双徊小心翼翼抓住他的校服口袋,莫名的被这声音叫得有些紧张。   很快,叶式云把探查器的声音调低,匆忙拿起自己的包朝门口走来。   她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显然也惊讶。   但事情紧急,能量场波动非常大,一定是强大的稀有种在作战所引发的不同力量的冲撞。   她必须要去一趟。   但作为老师,叶式云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提醒了一句:“最近学校严查早恋,你们两个,给我低调点。”   然后头也不回跑下了楼。   原泊逐面无表情松了手。   看来他误会了林双徊,林双徊没有因为这种小事就胡乱失控。   叶式云探查到的是其他稀有种的能量场。   看她匆忙的架势,那股力量应该不弱。   平静已久的阡城,或许终于到了风雨前夕。   原泊逐的目光随着叶式云的离开,慢慢收回,无意识地蹙了眉。   要去看看吗?   确定一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否与他们一家五口以及林双徊有关。   “阿逐,怎么了?”   林双徊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偏偏是今天。   偏偏是现在。   原泊逐看着林双徊,默了片刻,找了个借口:   “抱歉,刚才有点头晕。”   林双徊本来还在为叶式云的那句“早恋”眼冒金星,一听原泊逐头晕,他就全都忘了,立刻关心地伸手去摸原泊逐的额头。   原泊逐轻轻拿开他的手:“没事。”   林双徊却不听,忽然转过身往下一蹲,说了句:“来,我背你。”   “……”   原泊逐扶额,有些无奈,但也有些想笑,“不用。”   “真的不用吗?要不要我扶你?”林双徊回过头来,还是很担心,“这个天气忽冷忽热的,风一吹就是容易头疼脑热发晕。你应该随时准备一件外套在学校。啊,围巾,我送你的围巾,你把它随身带着吧。”   “嗯。”原泊逐顺口便应下,看了一眼时间,在两个选择下,最终还是做了决定,道,“先去吃饭。”   *   阡城某个高级小区的业主正聚集在楼下,声讨物管的不负责任,以及整个楼盘环境的恶劣。   不为别的,就说一个小时前,全小区所有住户家里竟然都闹了老鼠,住在楼顶的业主家里还飞进了可怕的蝙蝠,住在一楼的人如果有小花园,那里面必然已经闹了虫灾。   “太恶心了!我刚刚在洗澡,突然浴室里就爬满蜘蛛!!啊啊啊我一辈子都不想回忆那个画面!”   “蜘蛛已经很好了,我在厨房做饭呢,一低头,全是蚂蚁和蟑螂!呕——”   “你们都是这种小东西吗?天啦,我刚才带我女儿玩游戏,听见门在响,一打开,居然有十几条狗冲进了我家,吓得我女儿哭了好久!”   “物管呢?!出来给个说法!每年交钱给你们,就是这么管理的吗?”   这还不是个别现象。   除了这个小区,还有十几个小区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各种各样的动物,就像有组织有计划似的,闯入居民家里。   而最可怕的是,有个小区附近是动物园,听说好几头豹子老虎都失控闯进小区,见人就咬。   连动物园声称一向温顺的动物,也都发了疯似的,像从未被驯服过的野兽,凶猛无比,它们集体逃跑,攻击路人。   “我怀疑这次搞事的不是蛛域的人。”   钱司琼的表情越发凝重。   管理局和蛛域最近彻底杠上了。   虽然两方势力一直以来都不看待见彼此,但satan是个惯会做面子的家伙,而管理局也一直秉持着能不撕破脸皮就尽量维持表面和谐的原则。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都相安无事。   但自从知道satan为了计划已经开始残杀同类以后,管理局就坐不住了。   再放任下去,蛛域迟早会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但今天这场动物集体暴动的现象,钱司琼觉得不是蛛域的手笔——让动物在人群里乱窜,似乎在寻找什么。   且不说蛛域暂时没有这种异能类型的稀有种,单纯以satan的性格,他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如果他真的要找谁,一定是无声无息,憋着使坏。   其他人认同钱司琼的判断。   但现在,光是判断出来也没有用,他们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   “别的不说,先联系一下警察那边,今天情人节,市中心有大型活动,要是事情波及到那里,到时候光是人类可收不了场。”   “已经联系了,警察去通知了主办方。你猜怎么着?”   “猜个屁,赶紧说!”   “啧,反正就是,主办方那边花了太多钱,不愿意取消得这么突然。主要是警察不敢跟主办方说是稀有种的事情,随口扯了个理由,那主办方当然就不愿意。”   “干嘛不说?直接告诉他们,不取消就会被弄死,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钱司琼抬头,冷不丁瞅着说话的人来了一句:“行啊,你去说。和谐社会靠你打破。”   有人叹气,接道:“当然不能说,说了那可就是大麻烦。现在局长的意思是,对方明显不是故意冲着人类去的,不知道是想找人还是找什么东西。我们要尽可能快的确定对方身份,也许能不伤一兵一卒解决问题。”   钱司琼环顾了一下会议室,忽然问:“沼凌呢?说了开会,怎么还没来。”   有人说:“不知道,他已经失联好一会儿了。”   片刻的安静后,大家忽然意识到什么。   稀有种沼凌,公民身份原栖风。   他是所有稀有种里,唯一一个能够靠气息判断敌人血脉和方位的人。   “他该不会——”   “他肯定自己一个人闷头冲了。”   钱司琼想也不想,直接得出结论,“没报备就去打架,先记一笔。”   原栖风虽然失联,但他身上有管理局特别定制的传讯器,即便没有卫星信号也能传回定位。   钱司琼招呼技术组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定位了原栖风的位置。   然后扎起头发,啪的一声,拍案而起,道:   “所有人,带好家伙,准备作战。”   -   作者有话要说:   圆回:准备约会。   管理局:准备打断。   黑化·回:我要把你们都杀啦! 第57章   其实原泊逐一早就对今天有所预料。   虽然学校里看起来一切平常, 但有些小的改变已经在发生。   比如原栖风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在群里说过话——如果是以前,他不管再忙,都会想方设法在家里找存在感, 现在看起来已经无心顾及这一头。   比如原挽姣已经连续三天在大半夜离开家,又在日出前鬼鬼祟祟跑回来——原泊逐一开始还会跟着她,以防她被蛛域的人缠上,后来发现她每次下了楼就是跟原栖风汇合,往管理局去, 就不再跟踪。   而最大的改变,是原纪朗的工作。   以前不管公司里的事情再忙, 原纪朗出差都绝不会超过三天。如果要去项目上待超过一周, 那原纪朗中途一定会溜号回来和一家人吃个饭, 再急匆匆赶回去。   但现在, 他说自己要紧急出差一个月。   中途都不会回来。   召回秘密特工,几乎意味着, 联盟政府和管理局这是要正式打响和反和平组织蛛域的战斗号角。   于是原泊逐基本确定了, 管理局这次彻底和蛛域撕破了脸。   原纪朗所在的旧世纪联政特工局,是如今的特殊血种管理局的前身, 真正的大前辈。   特工局里的人都是普通人,没有谁有什么稀有血脉。但他们却能用人类的身体与武器, 和稀有种打得不相上下。   当初就是因为特工局有那么多舍身取义的先烈为人类和平作出了贡献,后来稀有种与联盟政府合作成立管理局的时候,才继承了特工局的总部和他们的精神。   几十年前,管理局开始招纳稀有血种, 慢慢形成后来的组织架构。   原纪朗是最后一批秘密特工。   他“退休”的时候, 管理局的两位局长, 还差一个人类, 政府一直希望让他去坐镇局长之位,以制衡另一个稀有种局长。   因为原纪朗经历的星际纷争非常多,不仅战斗经验足,而且气势上压得住人类,又镇得住稀有种。   可惜的是,原纪朗对退休养老的执念非常深,他说自己只适合去前线搞点事,不适合坐在办公室玩权力游戏,更是对稀有种没什么好印象,所以没有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后来人类的局长之位,是由原纪朗的一个后辈顶上了。   如今,政府把他急召回去,是因为蛛域那边的稀有种开始不顾和平协议在人类社会胡作非为,必须要有一支针对他们的防暴队,随时能出警,保护无辜群众。   一般的警察没有和稀有种作战的经验,政府希望原纪朗能够出面,组织一些过去的特工。配合特殊血种管理局的稀有种治安大队,一起整治蛛域带来的乱象。   原纪朗不可能拒绝。   为社会为星球为和平。   他就去“出差”了。   如今不同势力都拿出了有战必战的强势,但双方的动静却反而变小。   彼此掣肘,都在蛰伏蓄势,一时之间,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蛛域和管理局两方暗战已经正式升级,却唯独在加百列的事情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观望。没有一个人对加百列的身份进行深入调查。   因为,两方都在忌惮加百列的站队。   蛛域怀疑加百列已经投靠人类政府,而管理局却很清楚,这位神秘的稀有血种并没有与他们取得联系。   在完全不清楚加百列态度的情况下,两种势力竟然达成了惊人的默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把加百列逼急了,跑到敌方阵营。   而被他们视为这场拔河比赛中心的加百列——   也就是原泊逐本人。   根本无意参与他们的斗争。   他有他的困扰。   6点58分,该是吃饭的时间。   原泊逐现在却站在那个所谓的“情人节主题游园活动”的入口。   整个广场现在被布置成了一个露天的游园会,里面有很多临时搭建的大型帐篷,除了售卖各种情人节相关的商品,更多的是活动主办方做的公益小店和娱乐游戏。   虽然主办方的目的是在于宣传和营销,但不得不说,他们的活动办得很用心,也确实吸引了全阡城大部分的情侣过来。   原泊逐和林双徊并不是情侣,但他们也正在往里去。   林双徊掏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抢到的入场券,和工作人员确认信息。   原泊逐忽然不知道他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林双徊。   假装惊讶?   毕竟他们是来吃饭的,现在却先跑到活动现场了。   正常人应该会惊讶一下。   “阿逐,我们去把书包寄存一下!”林双徊拉住他的手,往里走。   林双徊的各种神情自然无比,好像他们本来就约好了要来这里,好像他也很确定原泊逐是知道一切的。   原泊逐最后就配合他,尽可能自然地接受了现在的情况。   他被林双徊拉着,两个人走到寄存处,把书包放到一个箱子里。   “那个……”林双徊明明已经先斩后奏地带他进来了,现在又好心问他:“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先去吃晚饭。”   其实林双徊有时候的小心思藏得并不深。原泊逐都不用太细究,便已经看得很透。   但他并不揭穿,只摇头,说不饿。   “那我们先在这里玩一会儿,然后去吃饭。”   林双徊看上去是在征求原泊逐的意见,其实满眼写着:快答应,快答应。   看他那副激动兴奋的样子,原泊逐忽然有点怀疑,会不会林双徊就像韩斑斓于阳恩一样,只是想拉他来这里蹭个活动而已。   毕竟,他和原泊逐不一样。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贪玩,喜欢凑热闹。   原泊逐最终没有过问原由,点了头。   他想玩就玩吧。   反正也说好了是要弥补他的。   往里走的时候,林双徊解释说,他订的餐厅离这里并不远。但是今天全场爆满,他上周预定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好不容易约上了,但有时间限制。   要等到八点半以后,才能有空位。   看到周围这么热闹拥挤,原泊逐接受了这个解释。   林双徊暗自松了口气。   他没有说的是,他定位置的时候,餐厅给了他两种选择,一个是六点半到八点半,一个是八点半过后。   林双徊原本可以选择六点到八点那一场,时间完全足够吃一顿饭了。   但他想和原泊逐待久一点。   所以他跟餐厅说,他要晚点才能到。   而原泊逐没有说的是,他听见了林双徊改时间的那通电话。   他知道林双徊的歪脑筋。   但他觉得无伤大雅,所以并不阻止。   原泊逐对周围稍作探查,确认在可知范围内没有任何异常,便和林双徊走了进去。   但心思仍然分了一些在别的事情上。   一般来说,让原泊逐觉得困扰的问题,他要么立刻解决,要么就直接无视。   今天却没有果断地做出决定,反而被分心了很多次——   叶式云探查到的能量场波动,大概率不会只是一场普通的稀有种打架斗殴。   否则治安大队直接就去处理了,像叶式云这种有特殊任务在身的人,根本不需要急匆匆地赶过去。   但原泊逐又很难对林双徊说:我有事,需要立刻离开。   尤其是看到林双徊如数家珍地报出游园活动的哪个帐篷里有什么东西,哪一条路通往哪里,几点钟会有抽奖,几点钟会有游戏。   原泊逐明白,他提前做了很多攻略。   所以他想,至少,要陪林双徊把计划里的一切做完。   否则林双徊一定很遗憾。   “阿逐,你等我一下!”   林双徊忽然拍拍他的手,然后跑去和一群人挤在一起,   原泊逐不解地站在不远处。   他看到林双徊坚强地把脑袋钻进两个高大的男人手臂的缝隙里,成功为自己开辟一条“血路”,然后整个人埋进人堆里不见。   原泊逐眉心一蹙,抬脚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他过去绝不会主动靠近的人群。   他抬手,有意扒开两个人,想看看这一片包围在一切的热闹把林双徊吃到哪里去了。   忽然就发现一只手从拥挤中里伸了出来。   原泊逐下意识抓住,一用力。   把林双徊给接应了出来。   “你看!”   林双徊的头发乱糟糟的,领口也歪七扭八。   他倒是不介意,骄傲地举起手,给原泊逐看他抢到的一对限量款情侣荧光手环。   “这个颜色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一百对。发完就没了。很多人不知道这里可以领,哼哼,还好我已经早早做过攻略。”   原泊逐看了一眼手环,一种褪色的红,但很亮。   林双徊告诉他:“待会儿人多,如果我们走散了,你就站在原地不要动,把手举起来。我们两个手环的颜色是一样的,我能凭这个去找你!”   原泊逐很清楚,只要不是他有意躲,林双徊不可能和他走散。   而如果他必须要和林双徊“走散”,那无论戴什么手环,林双徊今晚都不可能找到他。   但当林双徊低头为他戴手环的时候,他又没有拒绝。   林双徊抬头,轻喘着气,刚才在人群里和其他人的短暂战斗让他有点肾上腺素飙升,脸也有些红扑扑的。   他说着想去看看那边的抽奖,又说有点口渴,纠结于先去干什么,问原泊逐的意见。   原泊逐说:“都可以。”   然后伸手替他捋好一搓飞起来的碎发。   林双徊愣了一下。   原泊逐提醒说:“乱了。”   林双徊哦了一声,手有些慢腾腾地抬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决定先去买水。   -   要说今天后悔的事,也不是没有。   原泊逐觉得他不应该穿校服。   不是为了好看,而是这密密麻麻的人群堆里,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阡城一中的学生制服,比任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都要抢眼。   他们才在游园会里逛了不到半小时,买了两杯饮料,走了一次迷宫游戏。原泊逐就已经深刻感受到这身行头带给他的麻烦——   他在人群中的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还有百分之十的人在接吻,没空看他。   原泊逐很少受到这样的瞩目。   林双徊看出了他的不适,忽然在某个拐角,拉着原泊逐走进了一个亮堂堂的帐篷店里。   当林双徊拿起一件显而易见是情侣装的活动限定外套时,原泊逐的眉梢一跳,下意识便想拒绝。   但林双徊有非常好的理由,他说:“阿逐,你穿校服不方便,我们买一件外套吧。这个是活动款,不贵的。”   这实在是再正当不过了。   林双徊一脸正气地望着原泊逐。   仿佛他的确是因为原泊逐的校服太夺人眼球,才来买衣服。   而不是为了想和原泊逐一起穿胸口绣着“I LOVE HIM→”的情侣装。   原泊逐挣扎在“高调”和“更高调”之间。   最终,他遂了林双徊的愿。   因为校服给出的信息太多,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阡城一中的学生。   比起来,眼前的外套竟然更好接受一点。   好在林双徊没有那么残忍。   他给原泊逐的不是“I LOVE HIM→”,而是胸口绣着爱心的情侣款。   原泊逐两辈子,第一次把爱心如此明晃晃挂在衣服上。   他强忍着内心的抗拒,面无表情脱下校服,稍显麻木地将这件与自己整个人生都极为不搭的衣服穿好。   有些不自然地扶了扶自己并没有松掉的眼镜。   只有今晚。   忍忍。   而旁边的林双徊开心极了。   看起来,他恨不得穿着这身衣服围着整个游园会跑一圈。   然后告诉所有人,他衣服上面的那个粉色箭头,指的就是旁边扶眼镜的原泊逐。   好在是没有这么做。   林双徊还是保留了一些理智。   唯一让原泊逐感到欣慰的,就是整个游园会,穿这一套情侣装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他的回头率显著降低。   林双徊也没有在故意找机会显露自己的小心思。   他们是来凑热闹的两个好朋友,在所有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时候,寻常地路过一家又一家店,玩一玩游戏,买一买小吃。   当月亮出来的时候,原泊逐稍微抬眼看了一会儿。   月光会显露出很多信息。   旁人看不见,但他知道。   身边的林双徊忽然停下脚步,试探地说了句:“阿逐,我想去鬼屋。”   原泊逐收回目光,看向他,露出了一些迷茫:“鬼屋?”   林双徊欲盖弥彰地说:“很奇怪对吧?还有这种东西。我也很好奇,所以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鬼屋。”   原泊逐好奇的倒不是情人节活动里为什么会有鬼屋。   他是好奇,林双徊为什么会对那些不切实际的游戏感兴趣。   明明他不久前,才真实地经历了一场比鬼屋探险刺激百倍的战斗。   而且一定要说的话。   稀有种的身份似乎要比“鬼”更让人类害怕。   林双徊去鬼屋,就好像原泊逐看仙侠电视剧一样,应该是非常无聊的事。   但原泊逐仍然没有拒绝林双徊。   因为他不确定这顿饭还能不能吃,   暗涌已然迫不及待地在爆发边缘试探。   他并不能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可能随时要和林双徊“走散”。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尽量在这一秒满足林双徊。   意外来的比原泊逐想的快。   但不是稀有种的事。   而是他们在鬼屋前,碰到了熟人。   韩斑斓和于阳恩。   四个人站在入口处,面面相觑。   最无语的是林双徊,最尴尬的是韩斑斓,最惊讶的是于阳恩。   而原泊逐暂时没有别的想法。   手上的追魂丝若有似无地收紧,又放松。这表明,原栖风正在附近,快速移动中。   他的目光仿佛无意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暂时没有看到奇怪的人。   于阳恩大着嗓门来了句:“你们俩也来凑热闹啊!旁边好些有意思的东西呢,你们去那儿看看,听说这个情人鬼屋里的NPC会指定任务,要是让你俩亲嘴怎么办?我跟韩斑斓都还在纠结呢,你俩千万别去。”   韩斑斓一脚踩在他鞋子上,还碾了碾,痛得于阳恩当场弯下腰大呼:“啊啊啊嗷!!”   林双徊的脸上是一副努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想杀了于阳恩的悲壮。   韩斑斓皮笑肉不笑地拦在于阳恩跟前,救下他的小命,装作惊讶地跟林双徊打招呼:“好巧啊,你、你们也要玩鬼屋吗?这个鬼屋可好玩了,你们一定要进去啊。”   而这时的原泊逐已经收回视线。   于阳恩的话让他明白了林双徊的意图。   他看向了鬼屋入口,沉默了许久。   原泊逐想,这不能不拒绝了。   - 第58章 【二合一】9W营养液   叶式云的探查器只能搜索到能量场波动的大致位置, 但她发现,这个波动辐射范围太大,无法精准定位到百米之内。   当她找到落霞公园的时候, 忽然接到管理局的紧急呼叫,让她立刻调头去往市中心的情人节主题游园会。   治安大队一队队长乾仇简单告知她:“现在暂时确定对方不是蛛域的人,也没有故意伤人的意图。但他的异能具有太大不确定性,二队正带着人前去支援。”   “我可以帮忙。”叶式云道。   “你当然需要帮忙。市中心的游园会现在有至少上千人聚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往里进人, 一旦发生事故,担心造成踩踏和严重的人类信任危机。局长要求优先保护人类。”   叶式云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落霞公园, 片刻后, 回复道:“收到, 我立刻去。”   因为这件事只能叶式云做到。   她的异能很特殊, 能在特定范围能结一下层由她操纵的“场”。   在“场”里,不仅可以起到保护我方的作用, 还能削弱所有敌方的异能。   像现在这种情况, 管理局要追求不让人类看到异能,并同时保护他们不被别人的异能所伤。   叶式云当仁不让。   叶式云当初选择从教育院跳到前线的时候, 管理局每个大队都想抢她。因为她有最好的辅助作战异能。   但叶式云留在了监察大队——   一个基本不外出,只负责跟踪监察人类社会里不守规矩的稀有种, 并随时接应我方各外勤工作人员并给予帮助的养老大队。   只有少许几人知道内情,但大家尊重叶式云的选择。   危机当头,叶式云不会那么任性。   即便她有七成的把握,确定落霞公园里正在与人作战的人就是原栖风, 但她最终还是调头赶往了市中心。   -   原栖风的脚下是一大片动物的尸体。   大的小的, 家养或野生。   而空中还有不断飞向他的麻雀和蝙蝠。   他已经杀得不耐烦, 一巴掌挥开密密麻麻的飞禽, 脚下又踹开两条不怕死的野狗,骂了句:“哪儿来的孬种,到现在还不敢出来见我。”   没人应答。   原栖风捏着一只猫头鹰的翅膀,看了一眼,确定它是二级珍稀保护动物,一扬手,就给扔开了。   能操纵所有非人类的,活着的生物,而且能大大提升它们的攻击性。   这种异能,见所未见。   不是蛛域的人。   原栖风今天本来是休假半天的,他连续几天几夜没闭眼,刚在宿舍里小憩了几分钟,就发现墙壁上到处是蚂蚁。   兽人的五感本就敏锐,对环境气温的变化都比寻常人发现得要快,尤其原栖风又有一个旁人没有的本事。   他能闻得见血脉躁动时的味道。   原栖风意识到有股陌生的气息带着很强的侵略性铺散开来时,立刻就循着味道找了过来。   按理说他如果要在市区内作战,需要提前跟治安大队报备。但原栖风在原家一个任务做了十年,早就忘乎所以,把管理局的规矩抛在了脑后。   现在,他已经和一个来路不明,身份不明,异能不明的稀有种,在某个路灯坏掉的公园里,已经僵持了半个多小时。   天色从日落到月升。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有意在消耗他的体力,现在才明白,这人压根不屑于和他打。   原栖风感到恼火。   这些一直不断朝他扑过来进攻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动物,没有异能,更不是纸偶。   他不想杀。   且不说动保局的会不会投诉他,单纯作为一个兽人,原栖风也不想一直杀无辜的小动物。   而且持续的时间太久了。   手机在中途响过几次,他刚接起,就被打断,要么是信号缺失,要么是被新一轮的攻势妨碍。   钱司琼赶到的还算快。   治安大队二队来了十几个稀有种,在所有人的支援下,落霞公园里暴动的飞禽走兽们终于歇菜。   原栖风一屁股坐地上喘气。   “受伤了?”钱司琼扔给他一瓶水。   “就这程度,伤得了我?”原栖风接过来喝了一口,满脸的不爽,“就是费劲。”   这半个小时,他几乎没有休息。   刚想突破包围,就又被新一批缠上。   钱司琼:“已经查到了,是一个叫路不知的外来稀有种。”   原栖风说:“怎么查到的,我他妈连影儿都没瞅见。”   “说起来有点儿戏,但事实就是……”   钱司琼表情相当复杂的尴尬了一下,道,“这个路不知在三天以前,特地在稀有世界里发了个帖子,宣布他要来阡城挑战加百列。但当时没有人放在心上,因为最近说要挑战加百列的人太多了,都是逞口舌之快……”   “现在他调动那么多动物闯入居民小区和人群,目的也不是攻击人类,只是想找加百列。”   原栖风表情一言难尽地擦了擦额头上累出来的热汗,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他给了我们三天准备时间,但我们还是毫无防备地被人给捣了老窝。”   加百列。   最近管理局也天天提这个名字。   他们说这个人多么多么厉害,又说他的力量多么多么特殊。   局长甚至在开大会的时候,放话说:掌握这个人的态度,就是掌握了最终的决胜关键。   原栖风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又嚼了几遍,越想越不爽。   不过就是个稀有种,再厉害还能以一敌百?真打起来,他一个人就能决定胜负了?   无稽之谈。   “就算提前准备也没用。”钱司琼把调查整理的资料递给他一份,说,“你看看,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地方受到波及,但没有人看到过他的真面目。”   “他随时能调动成千上万的动物群,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原栖风把空掉的瓶子扔进垃圾桶,问了句,“局里面有没有能克制他血脉属性的人?”   “他这种不属于精神系操控,动物是真实存在的,不是纸傀儡。而他自己又不现身,暂时不能确定什么属性能克他。”   两个人说完,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很清楚一点,一个没有加入蛛域也不在管理局档案上的稀有种,要么是毫无攻击性,已经淹没人群。要么就是,自身足够强大,根本不屑于加入任何组织。   由于不在蛛域排行榜上,所以也很难定论他的实力如何。   管理局不是打不过,而是他们有所顾忌,不希望异能暴露在人群中。   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动保局过来帮忙一起处理事故的几个工作人员,正抱着被原栖风打死的小动物,痛心疾首,说他们稀有种完全没有爱心。   原栖风烦躁地说了句:“行,你们等下就用爱感化那群能把你脑袋咬掉的野兽。”   忽然,他脸色一变,抬头狠狠嗅了嗅周围的空气。   除了血腥味,什么都没有。   “操。”   原栖风冷声道,“他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钱司琼接到了治安大队一队的电话,回头对原栖风说:“蛛域的人正在趁乱搅浑水!市中心出勤的同事受了重伤,二队得去支援。你跟我去。”   “不。”原栖风想也不想就拒绝,“那个什么路不知呢?”   “那些动物没有异能,警察那边已经出动了几支防暴队,陆续前往各事故点救援。”钱司琼盯着他看了两眼,然后说,“就算你找到路不知,应该也打不过。局长说,他的目标是加百列,我们优先对付蛛域的人。”   原栖风一听“打不过”,毛都要炸开了。   但钱司琼没有时间跟他纠结这个,一边和其他同事收拾装备要上车,一边扔下句:“受伤的是叶式云,你爱去不去。”   原栖风的毛又蔫儿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飞进了车里,正襟危坐。   其他人坐进来,看了钱司琼一眼。   钱司琼非常淡定地说:“出发,情人节主题游园会。”   *   周围有很明显的一层能量场波动。   但不具有攻击性。   原泊逐已经猜到了它属于谁。   他第一次在叶式云身上看到这样形态的能量场时,觉得它很像自己的结界。现在一看,更是如此。   叶式云的“场”和原泊逐的结界有异曲同工之处。   它们都可以依据主人的意愿,保护其中的事物。   但叶式云结下的这层场已经不稳定了。   她受了伤。   无论鬼屋里有没有派发任务的NPC,原泊逐大概都没有时间陪林双徊进去了。   林双徊自然也知道,目的暴露后,原泊逐一定会拒绝自己。   他垂头丧气。   比起被原泊逐发现小心思的丢脸,他更多的还是感到机会错失的遗憾。   “我不知道这个鬼屋只能情侣进去。”   林双徊知道已经于事无补了,用最后的力气演出了无辜的模样,装腔作势对原泊逐说,“那算了吧阿逐,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在和于阳恩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假装不经意,一脚踩在于阳恩的另一只脚背,学着韩斑斓一样碾了碾。   原泊逐无意地看见了他们脚下的纷争,但敛了眉,装作没有看到一样挪开了目光。   于阳恩在双重夹击之下发出了超强分贝的尖叫:“啊啊啊徊儿徊儿,你踩到我了!”   有那种带着孩子来玩的一家三口,路过他们的时候,小孩儿舔着棒棒糖,对着于阳恩大笑说:“大哥哥哭了!”   于阳恩立刻闭上了嘴,抹着眼泪不肯再叫。   男子汉大丈夫,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林双徊松开他,气馁地吐出口气,走到原泊逐身边,说:“我们走吧。”   但原泊逐的食指蓦的一动。   本来要往前的脚步,停住不动。   “怎么了?”林双徊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几乎没有多少考虑时间。   原泊逐忽然抓住林双徊的手腕,径直走向鬼屋内。   “啊……?”   林双徊一下子忘了要给什么反应,就那么呆呆地被原泊逐带了进去。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仅把韩斑斓和于阳恩看懵了,也把外面负责做登记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   韩斑斓和于阳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于阳恩只觉得原泊逐真贪玩,为了玩个鬼屋,居然甘愿冒着这么大风险:“我去,他俩真敢啊。”   而韩斑斓满脸兴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撸起袖子就往里走:   “我们也进去,冲冲冲!”   -   “叶式云,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把你的式场撤了。”   原栖风把叶式云架起来,一张脸黑得不像话,周围的人都只把他俩看着,没人敢插嘴。   叶式云抓着心口,忍着剧烈的疼痛,依然坚持要完成任务:“你们把蛛域的人抓出来,我就撤。”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   现在人群里混进了蛛域的稀有种,如果不是叶式云的式场罩着,他们随时可能发难,到时候一定会造成严重混乱。   但稀有种没有使用异能的时候,探查器监测不到能量场波动,所以他们刚才耽误了好一会儿。   现在原栖风来了,他可以比任何机器都精准地追踪到那些家伙。   但他的第一反应是把叶式云丢上担架:“先撤,我很快就解决那几个杂碎。”   叶式云趁他不注意,又从担架上滚下来,冷声道:“你先找到他们。”   “先撤!”   “先找。”   “行了都冷静冷静吧!”   治安大队一队乾仇走了过来,和钱司琼点点头,又对原栖风说,“沼凌,我们知道你牛逼,但保护人类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现在在式场外有一群虎视眈眈的野兽,在园区里还藏着未知的稀有种。式场不能撤。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个人情绪,但希望你们以任务为重。”   他这一句话,直接把原栖风和叶式云都给说得皱起了眉。   他们都不想把十年前就结束的感情带到工作中。   但有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   叶式云因为原栖风的出现,本就不稳定的式场已经有了裂隙。她也想冷静,很难。   “沼凌,你要真担心云云姐,现在就去把那几个蛛域的杂碎找出来。有云云姐的式场在,没人干得过你,不是吗?”   钱司琼出来给了个台阶:“她还能再撑十分钟,十分钟以后,不用你催,我都把她带走。”   原栖风拉长了脸:“知道了。”   他也知道时间拖不得,便站起了身,做了两个深呼吸,再把目光望向人头涌动的游园会,感受着里面若隐若现的血脉气息……   原栖风愣了一下。   “怎么了?”旁人看见他的表情不对,询问他,“找到了?这么快?”   追踪血脉气息不是简单的事,原栖风的效率没那么高。   但他用眼睛看到了某个人。   鬼屋帐篷前,林双徊正一脚踩在于阳恩鞋背上。   原栖风喃喃道:“神鸟……这么巧。”   “什么?”钱司琼和乾仇耳朵尖得很,一下就抓住了他的关键发音,“神鸟?是说神鸟血脉吗?蛛域的人最近按兵不动,今天应该不是为了神鸟血脉来的。”   “等等,沼凌,你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   原栖风早就应该把林双徊的身份报上去了。   再拖下去,又得扣季度奖金。   干脆就趁今天,把这小家伙抓了算了。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自家弟弟牵起了林双徊的手,两个人头也不回走进了帐篷里。   “要真是发现神鸟血脉的身影,就给我指一下,不管蛛域的人今天出现与他有没有关系,我们先把人逮了,都占优势。”   钱司琼追问。   “神……什么他妈的神鸟,我是说,神呀,保佑我十分钟内弄死那几个小瘪三!”原栖风暴躁地撸起袖子,“把叶式云给我看好,走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随即扎入人群中。   -   原泊逐竟然小瞧了这个鬼屋。   因为有着情侣的噱头,他以为里面肯定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随便装饰一下。   没想到做得倒还逼真。   要不是没有闻见血腥味,他真的以为眼前掉下来的是一颗刚被挖出来的眼珠。   这种东西吓不到原泊逐,他随手把吊在半空的假眼珠拂开,带着林双徊往里走。   身后传来于阳恩和韩斑斓的惊声尖叫。   “啊啊啊!!”   “救命啊妈妈啊!”   随后,就听见有他们被NPC强行抓走的动静。   昏暗的灯光中,夜视能力极差的林双徊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不清。   但他猜到了,一定要被吓到才会触发NPC。   于是他跃跃欲试。   下一秒,林双徊撩开一片帘布,看到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鬼”,和对方面面相觑了片刻。   然后原泊逐就看见他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林双徊喊道:“啊啊啊!”   还全情投入地转身抱住了原泊逐。   但因为他没看清,抱错了。   怀里是一块冰冷的骷髅架子。   林双徊的叫声停了一下,揉揉眼睛,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没有定位到原泊逐。   原泊逐有意无意地抬手,那枚荧光手环的光在黑暗里闪了闪。   林双徊立刻精准飞入他的怀里:“好可怕啊阿逐!”   原泊逐把人接住,面无表情地陪他演:“嗯。”   食指已经能很清楚地感知到原栖风的行动轨迹,他正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   从追魂丝的活跃程度来判断,原栖风现在应该生龙活虎,没有危险。   原泊逐判断着,要在什么时候离开林双徊,才能不引起怀疑。   而林双徊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好事将近。   NPC果然被尖叫触发。   两个黑白无常跑出来,把林双徊和原泊逐带去了小隔间。   “可怜的有情人,现在你们触犯了地狱的条例,大声喧哗,罪该万死。想要活下去,必须要完成我们的指令。”   白无常撩起他的长舌头,给林双徊递了一个挂着牛头马面的金属箱子。   黑无常在旁边提醒说:“里面有各种可怕的东西,人类的脏器,剧毒的蜈蚣,蜘蛛,还有——”   话还没说完,林双徊已经激动地把手伸了进去   黑白无常:“……”   他们抬头看了原泊逐一眼,满脸写着:他胆子怎么那么大?!   原泊逐很抱歉地对他们点了点头,没说话。   林双徊的手在里面各种搅拌,内心祈祷自己得偿所愿。然后抽出一根竹签。   刚要去看上面写的是什么,这隔间里昏暗的电子红蜡烛就忽然摇曳着熄灭。   周围瞬间没了光线。   黑白无常以为是插座松了,悄悄咪咪地躬身去摸插头。   然而弄了半天都没亮。   整个鬼屋帐篷里传来大家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有人道:“不是吧,突然断电?我连鬼都看不到了!”   林双徊还焦急地想要看自己竹签子上的内容,想知道能不能借机和原泊逐再迈进一步。   忽然,耳侧传来原泊逐的呼吸。   是原泊逐低头靠近了。   林双徊紧张兮兮地等原泊逐说话,以为原泊逐要安抚他,要叫他别怕。   但原泊逐只说:“等我一下。”   他的语气和平日一样平淡,但林双徊就是能听出原泊逐的紧急,大概是很着急地要去做什么。   林双徊心里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他伸手去拉原泊逐。   但手在周围比划了半天,没有抓到人。   *   市中心高塔瞭望台   19:55   叶式云撑不住了。   无论她怎么勉强,事实就是,她的式场彻底破碎。再也搭不起来任何保护伞。   园区的式场猛然撤下,很多事情不受控制了起来。   一开始是有大型动物开始发疯似的在人群中胡乱奔跑,见人就攻击。然后有小型动物见缝插针地钻入游园会,密密麻麻地侵占了所有肉眼可见的缝隙。   钱司琼和乾仇带领两个治安大队,配合人类的防暴队,开始疏散人群。   不是没人骂主办方愚蠢,明明接到通知了,还是不肯取消活动。   但骂了也没用。   稀有血种的存在,对现如今的人类来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迷信传说。要是最后一层纱也揭开,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们分头行动前,所有人的探查器一起尖锐地响了起来。   大家震惊无比。   这么强的能量波动,如果不是一群S级打架碰撞产生的,那就只能说明这个人的血脉之强。   还不等他们鉴别是敌是友,忽然看见从天而降的一个黑影。   几人迅速闪开。   地上被扔了一个浑身绵软无力的……   小孩儿?!   钱司琼对乾仇说:“你们一队的先去支援游园会,保护好人群。这边我来查!”   等一队的离开,钱司琼和同事们谨慎地靠近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一件天蓝色连帽衫。怎么看都是一个青涩稚嫩的小孩儿。   但钱司琼没有把他扶起来。   因为他身上有剧烈的能量波动。   不到两分钟,这小孩儿自己坐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震惊,他说:   “那个身上穿爱心的大哥哥是谁啊,没看清脸。话说,你们管理局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他和加百列谁更强啊?我连他都打不过,是不是也别挑战加百列了?”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小兔子的擦脸巾,给自己擦擦脸。   怎么看都很无害。   钱司琼和同事们面面相觑,先问了一句:“你,是谁?”   “姐姐,你找人把我的能量核都快打散了,还不知道我是谁?”   小孩儿看着她,无辜地瞪大了眼睛,说:   “我是路不知。”   钱司琼震惊到嘴巴半天闭不上,旁边的人也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相互看了一眼。   但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路不知的信息很快核对上了。   面前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小孩儿,就是今晚制造了全程动物暴动风波的幕后黑手。   钱司琼来不及做调查了,先把他拎了起来,抖了抖。   确定路不知身上没有任何危险武器,并且也确定了他的能量腺已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封闭,钱司琼便以大欺小地将人抵到墙上,用严肃的语气威胁:“把你的异能收回去,立刻,马上。”   从他们的视野,还能看见游园会的混乱。   他们不知道是谁把路不知打倒并送了过来,但显然还没有完全解决危机。   可钱司琼的威胁不起作用。   路不知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笑眯眯地说:“异能早就收了啊,但跑出来的动物,还是得自己跑回去嘛。”   钱司琼的脸色难看至极,把他扔给同事,说了句:“带回局里调查。”   然后匆忙离开。   -   主题游园会现场   19:57   原栖风很倒霉。   有叶式云的式场在时,他几乎可以压倒性地打败所有脆弱的精神系稀有种。   他很快找到了那几个蛛域的稀有种,因为不能在人群密集中心开战,他想办法把那几人逼到别处。有几个跟着他一起行动的同事,动作没他快,这会儿还在赶来的路上。   原栖风撸袖子准备开打,式场豁然一撤。   三个稀有种被压抑的异能爆发。   原栖风当场就变得被动起来。   这是三个精神系异能。   是原栖风最讨厌的类型。   今夜的所有光,都在这一刻暗下。   因为各种动物的涌现,园区里人们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抱怨,变成了惊声尖叫。在身后形成了令人焦急的背景音。   原栖风的头剧痛无比,眼前红光一片,四肢都忽然动弹不得。   大呼一声吾命休矣,闭上眼睛等着自己的意识核被拿捏。   但奇怪的是,几秒种后,再睁眼,那三个蛛域的稀有种已经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同事在这时赶了过来,看看地上的敌人,又看看原栖风,说了句:“牛逼啊哥们儿!”   原栖风挠挠头,有点暴躁,又有点迷茫。   那几秒钟,发生了什么?   看着同事把犯罪分子绑了,准备逮捕走,原栖风却在原地待了会儿。其他人催他,他只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们先走。”   随后,他蹲在地上,指腹摩挲着粗粝的尘土。   几乎不被闻到的细微的味道钻入嗅觉。   原栖风的脸色非常古怪。   -   原泊逐就在不远处的夜色中,沉默地看着原栖风。   直到原栖风离开。   自己的能量场爆发,别人可能只会监测出波动的大小,但原栖风一定会发现别的问题。   至于能发现多少,要看原栖风敢不敢相信自己发现的那个结果。   原泊逐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时间,往回走。   游园会已经乱成一团。   因为一开始不知道对手是谁,原泊逐也没有提前做什么预设,当得知路不知的异能是这种属性的时候,他也感到惊奇。   好在,那个小鬼头没有什么和人类作对的爱好,他今天这种鲁莽的行为,唯一目的就是单纯地想要找加百列。   打败他也很简单。   路不知本身只是个小孩儿。   他唯一的倚仗就是可以操纵源源不断的活物,来成为自己的城墙。   可惜,不管宠物还是野兽,看见原泊逐都是绕道而行。   路不知在原泊逐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但路不知的异能没有办法为自己收场。   他呼唤出来的这些动物,小的诸如蚂蚁蜘蛛,倒是自己便散去了。但大的,诸如老虎狮子甚至大象一类,就只能等着动物园和动保局的人来帮忙。   有些动物本身具有攻击性。   所以危险还没有完全解除。   原泊逐在一片黑暗中扫了一眼,奔跑的人群里没有看到林双徊。他忽然取下眼镜。世界在眼前重新清晰起来。   但无论看得多远,多细,在疏散的人流里,依然没有熟悉的身影。   -   鬼屋帐篷   20:05   短短十分钟,林双徊的人生经历了剧烈的大起伏。   一开始是工作人员说,断电了,让大家先从鬼屋离开,后来又改口说,外面有很多人乱跑乱窜,非常危险,让大家在帐篷里待一会儿。   林双徊什么都没听进去。   因为原泊逐不见了,很突然地就不见了。   林双徊手里还捏着那根被抽出来的竹签子。   他的运气超级好,他想要抽到什么就抽到了什么。   竹签子上面写着:【和您的伴侣亲吻三秒】   但林双徊现在别说亲吻了,他连伴侣都搞丢了。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除非他要使用自己的力量。   那股像怪物一样的力量。   林双徊一直忍着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他莫名地就觉得,原泊逐会回来。   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安心。   因为原泊逐说了,叫他等一下。   林双徊如果不是傻子,就该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约定都比不上自身安全。   但小鸟和饲养员有他们的默契。   他就是觉得原泊逐一定会回来。   工作人员的指挥说几分钟后就有电,可是等了很久,没有等来电,反而等到了帐篷外的人群发出惊声尖叫。   帐篷里的他们三个,还有其他几对情侣,都被这种叫声吓到了。   于阳恩自己怕得要命,还抓着林双徊和韩斑斓,假模假样地说:“我保护你们,别怕啊,别怕!”   林双徊不怕。   他只是担心原泊逐。   会不会是在哪里迷路了?会不会是帐篷断电漏电受了伤?   工作人员把他们推出帐篷,依然没有光线。   但远处的救援队已经赶来,人们稍微心里安定。   “你们跟着大部队走,别怕!”有人看他们是小孩儿,就安慰了一下,“就是几只动物园的动物跑出来了,没什么大事儿,去吧!”   于阳恩和韩斑斓手拉着手,一副同生共死的样子。   他们来抓林双徊,要和他一起跟上紧急疏散的部队。   林双徊咬咬唇,有些固执地回头看向帐篷的方向,毫无意义地喊了一声:“阿逐!”   原泊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遇到危险?   “别叫了,他自己突然跑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韩斑斓拽了他一下。   林双徊甩开她,说:“不是的,他让我等他一下。他应该是有事情。我怕他不知道疏散通知。”   看到他这副样子,连韩斑斓都气到了:“林双徊你神经病啊!他那么大人了有危险自己不知道跑?你把他当三岁小孩啊!别往回跑,你不要命啊!”   于阳恩也劝他:“他听到疏散多半早就走了!徊儿,别回去找,多危险啊——”   “不会的。”林双徊就是固执地认为,原泊逐不会抛下他,“他肯定在我后面。”   这是一种让人听了都觉得他活该的笨。   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尖叫。   有人喊:“老虎咬人啦!!”   刚才还顺利疏散的人群立刻挤做一团,嘈杂的尖叫再次重复响起,一茬又一茬,紧张的氛围立马升级。   只有林双徊,他错开人群,爬到一个台阶上,把手举起来。   褪色的荧光红,在黑暗中颓唐地亮着。   他像个偏执的蠢货,无济于事地往回伸长脖子,一声又一声喊:“阿逐!阿逐你看到我了吗!”   就在林双徊身后不远处,有人惊恐地喊了句:   “那是谁家的孩子啊?!”   竟然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儿被老虎叼着往帐篷里去了。   林双徊讨厌猫。   大猫小猫都讨厌。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那么冲进帐篷里了。   他可能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一会儿要找原泊逐,一会儿要救小孩。   林双徊也管不了自己会不会变成怪物了,他朝老虎扑过去的时候,满脑子就想着:“今天也让你大猫怕我一怕!”   老虎果然怕了。   毕竟没见过几个敢扑向自己的人类。   加上林双徊身上带着滚烫的高温,虎皮都被烧焦。   他把嚎啕大哭的小孩儿从虎口中拽出来,转身就往外跑,结果在帐篷口愣住了。   血的味道吸引来了嗜血好杀的野兽,它们一起围堵在门口。   人群散得远远的,没有人敢靠近。   林双徊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面前的景象。   他稍微一动用力量,能量腺就跳得飞快,比心脏快了数倍。一种快要爆炸的感觉。   小孩被他周身急剧升腾的高温烫得哇哇大哭。   林双徊只能忍下,不敢乱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眼前有一抹红光。   小孩儿也突然不哭了。   一阵很轻的风吹了进来,把刚才那只死掉的老虎的血腥味吹散。   林双徊不是眼花,他一定看见了什么。   “阿逐,是不是你啊?”   如果韩斑斓听见他问这种话,肯定又会骂他是个疯子。   但林双徊就是觉得,原泊逐来了。   他伸出手去扒拉了两下,手腕上的红色忽然被握住。   好在,这次不是他发疯。   原泊逐说:“是我。”   -   帐篷外,防暴队已经来了。   有了他们作护盾在前面拦着,刚才害怕得四散乱跑的人群也有了底气,竟然还敢留在这里围观。   防暴队听说有大型动物把人伤了,以为是老虎狮子,赶过来,发现情况比想象中更危险。   三只伊乐科危星送过来的一级星际保护动物伊科黑熊,正咆哮着,爪子扒拉在帐篷外。   它们站直身子的时候足有三米高,一巴掌能把墙壁拍碎。   镇定剂对它们没用,连射好几枪,它们仍然处在狂暴中。   但星际一级保护动物,动保局不允许他们开枪射击。   下一刻,帐篷里走出来两道少年的身影。   原泊逐右手牵着林双徊,左手还抱着个黯然熟睡的小孩儿。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那三只大黑熊就在离他们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饥饿难耐地盯着他们,发出低吼。   “快开枪啊!三个人和三只熊,你们警察会不会算啊!”   “孩子,三个孩子!到底人重要还是保护动物重要?”   防爆大队里戴着面具的领队,忽然走出来,声音低沉道:“准备射杀。”   动保局的人依然坚持道:“再想想办法,不能射杀!那可是伊乐科危星——”   原纪朗懒得再废话,直接拿枪指着他的脑袋,肃声道:“我指挥,你闭嘴。”   枪口对准了三只大黑熊,随时准备射击。   在人群尖叫的时候,忽然有人说:“等等,你们看,大黑熊是不是……在发抖?”   原纪朗作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和儿子旁边的几头野兽。   果不其然,三只伊科熊已经从凶神恶煞地站着,变成了瑟瑟发抖地趴着。   原泊逐的表情淡淡的,因为取掉了眼镜,看什么都过于清晰。   他甚至看见了黑熊的眼泪。   但他什么都没做。   林双徊紧紧抱着原泊逐的手臂,那小孩儿就抱着原泊逐的脖子。整个画面异常和谐。   前一秒的危险仿佛并不存在。   当原泊逐往前走了一步的时候,拦在他脚下的大黑熊也动了一下。人们紧张起来,生怕它们突然发难。   结果,所有人都看见站在中间的那个少年低头对着三只熊,说了句:“让开。”   然后三只危险的大型野兽就真的让开了。   或者说,是跑掉了。   “这……科学吗?!”   “不管了,我拍下来了,他妈的好帅啊那一下。”   “要不是我刚才逃跑的时候把手摔骨折了,我真要以为这是一场快闪游戏……”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也有人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但原泊逐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把小孩儿交给警察后,拉着林双徊离开。   警察本来要留下他做调查,戴着面具的那位脾气不好的防暴大队领队忽然把机枪横在他们跟前。   “让他们走。”原纪朗说,“先处理这边。”   -   游园会外面,已经被疏散到安全地带的韩斑斓和于阳恩一直在伸脑袋张望。   当他们看见林双徊的时候,立刻松了口气,围了上去。   而对于旁边那个人,却没有给予一点关注。   “没事吧?!你怎么那么冲动啊我的哥!”   “天啊,幸好防暴队进去了,不然你可怎么办!”   林双徊被他们俩上上下下关怀了一通,一点都没有心有余悸的紧张,然后满脸得意地举起了原泊逐的手。   他说:“我不怕,我有阿逐在。”   韩斑斓和于阳恩仿佛耳背,好半天才听懂这句话。   他们梗住脖子,僵硬地转向旁边的人。   然后张大了嘴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着没戴眼镜的原泊逐大喊了一声:“啊?!原原原泊逐?!”   -   作者有话要说:   韩斑斓&于阳恩:帅哥你谁?! 第59章   原泊逐觉得, 他能和林双徊成为朋友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林双徊的从容淡定。   林双徊很少在关键时刻因为惊讶而掉链子。   相反,他是那种情况越糟糕, 反而越冷静的性格。   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像韩斑斓和于阳恩这样大惊小怪。   更何况,就只是取下眼镜这种无所谓的小事,他们二人却兴师动众地把原泊逐包围,一惊一乍地打量着他。嚎了好几嗓子都没停下来过。   “夭寿, 你刘海太长了吧,该剪一剪了, 我都看不见你这张帅脸了。”韩斑斓竟然想来扒拉他的头发。   原泊逐侧过脸, 躲开了。   或许是由于林双徊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让原泊逐误以为, 其实他戴不戴眼镜没有什么差别。   他已经重新穿上了校服外套,那件胸口挂着爱心的情侣装被他留在了寄存处。   现在无论怎么看, 原泊逐都觉得自己和平常无异。   而且, 夜色已深,大家惊魂未定, 他又只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普通人,谁会在意他戴不戴眼镜, 谁又在意他那副一指厚的大酒瓶底下面长着一张怎样的脸。   对他而言,平时戴眼镜的主要目的,是不要把周围的一切看得太清,方便他随时随地走个神——意识打坐一番。   当然, 最初还有另一个原因。   原泊逐小学的时候, 格外受到老师们的喜欢。   十岁左右的小孩儿, 五官还没有长开。当时的原泊逐长得稚气乖巧, 细皮嫩肉,大眼睛长睫毛,像个精雕细琢的洋娃娃。   偏偏性格又与外貌极其不符,总是面无表情,少言寡语,老成稳重。   原泊逐觉得这样能减少自己的稚气,殊不知,在老师们的眼里这就是反差萌。   他们非常偏爱原泊逐,总是点他的名说:“你以后肯定得当大明星,多俊呐。”   那时候原泊逐就老被老师拎出来,去各种活动里站中心。   原泊逐不会当明星,也不想受到这种偏爱。   他痛苦地挨过了一些被大人们关怀备至的日子,终于在初中,第一次戴上了眼镜。   原泊逐意外发现,厚厚的镜片不仅能隔绝高度清晰的视线,还能让他的大半张脸都被藏在变了形的玻璃后面。   开学第一天,中学的老师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于是原泊逐拨云见日,柳暗花明,从此开始享受这种不被人注意的生活,眼镜几乎没有取下来过。   但即便如此,原泊逐依旧不理解韩斑斓和于阳恩的反应。   因为他已经长大了,没有那种反差萌了,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长相或许算是得体,五官周正。   但不至于露出脸就让人受到这种程度的惊吓。   尤其是韩斑斓,她的表现实在是太浮夸,她不仅叫了好几声,最后竟然一跺脚,哭了出来。   原泊逐略显错愕地愣住,转头看了一眼林双徊。   林双徊似乎正在和谁发短信,但很快锁了屏。   听到韩斑斓的话以后他也愣了一下,收了手机,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原泊逐和韩斑斓之间,问了句:“你傻啦?”   然后他们就听见韩斑斓说:“他妈的,我以为玛丽苏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一副眼镜怎么可能改变一个人的长相!呜呜呜,原来是真的,原来都是真的。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好多帅哥!”   原泊逐没说话,因为这并不是他需要负责的问题。   林双徊倒是好声好气安慰她说:“没关系的,被你错过,也是帅哥们走运。”   “你还是不是我好朋友了!”韩斑斓瞪了他一眼,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帅,见色起意!”   林双徊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身后传来人群的骚动。   是警察和动保局的人一起护送一些动物出来了。   “我操,动物园跑出来这么多动物吗!我去看看——”   韩斑斓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看到老虎狮子,立刻就忘了帅哥,冲到前面去看热闹了。   原泊逐看了一眼,防暴队没有跟出来。   他猜测,他们应该会留在里面,等管理局的人来一起收尾。   今天出现在园区里的那几个稀有种,他们趁机混入人群的目的尚不明确。   蛛域现在的行为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路不知是否和蛛域有什么私下的合作,这些都需要他们调查。   今晚还很漫长。   等把林双徊送回家以后,他也需要去看一看。   于阳恩忽然戳了戳原泊逐的脸。   下一个动作,竟然想来扒拉他的眼皮。   原泊逐蹙眉,轻易捏住他的食指:“做什么?”   于阳恩长得高,身量一米九,加上平时经常锻炼,所以看起来非常结实精壮。   结果被原泊逐捏住手指,居然动弹不得。   他甩了半天,没把指头抽出来,用另一只手挠挠头,嘿嘿笑说:“我看看你这脸怎么弄的,嘿,真牛逼,你眼睛居然这么大。”   严格来说,原泊逐不算是眼睛大的类型,于阳恩会这么评价,仅仅是因为,平时他的镜片会导致眼睛看起来比实际的更小。   总之于阳恩现在觉得原泊逐会魔术。   大变活人把自己变帅了。   “鼻梁也高,眼窝也深,真牛。你是不是会化妆?就跟韩斑斓似的,她以前学人家涂阴影,好家伙,那眼窝涂得跟陷进去了似的。还是你这个更自然,真好看!”   他非常真诚地问原泊逐,“你教教我怎么弄的呗,忒神奇了,我也想试试,嘿嘿。”   “……”原泊逐松开他的手指,不太自然地偏过头,手在兜里掏了一下。   不巧的是,刚才在找林双徊的时候,人群拥挤,现在不仅是眼镜,就连手机也一并遗失在路上。   “阿逐。”   林双徊似乎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看出原泊逐的意图。他忽然对原泊逐说,“我想回家了。”   原泊逐也不想一直被于阳恩那种迟钝中透露着真诚的目光盯着,就点头:“走吧。”   韩斑斓看完热闹过来,还想缠着林双徊一起回家,给他压压惊,顺便再和他聊聊他和原泊逐的进展。   结果挤眉弄眼半天,林双徊却故意装没看懂她的意思,说:“你们今天应该也吓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周一见。”   韩斑斓在一瞬间就聪明了,知道林双徊是想和原泊逐两人世界。   她非常知趣地挥挥手:“拜拜拜拜!”   但于阳恩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原泊逐,在他们上车的前一刻还问原泊逐:“你周一能教教我吗?就是放大眼睛,抬高鼻——唔唔!”   韩斑斓一把捂住他的嘴,等车子开走了,她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于阳恩的鼻子骂:“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教什么教,人家就是天生长得帅!”   于阳恩非常不理解:“要是长得帅,干嘛还藏着不让我们看?他要是在学校里都长这样,也不至于我每次都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这么一琢磨,韩斑斓也不理解。   “对啊,长这么帅,居然没一个人发现。”   -   车上很安静。   除了司机放的电台广播,听不到谁说话的声音。   原泊逐是习惯沉默的一个人,所以他对这种氛围还算接受良好。   而林双徊一直埋着头,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手机上。   就像是在等谁的回信一样。   电台里两个主播在聊天,主要讲今天全城动物发疯的现象,他们故意把事情往科学的说法上面引导,说可能是最近阡城变天太快,导致小动物们来不及准备过冬的物资,于是集体搬家。   这些说法很难说服大多数的人,总有人怀疑世界末日要到了。   但众说纷纭中,没有任何人提到稀有血种。   这就足够了。   只要瞒下这个秘密,别的谣言都可以靠时间流逝来慢慢冲淡。   原泊逐看了一眼时间,巧的是,刚好过了八点半。   这原本是他们约好要吃饭的时间。   但林双徊没有提起要他们的约定。   一开始原泊逐觉得林双徊的沉默,非常适时。   这样他就不用找借口,来解释他为什么突然从帐篷里消失,他去了哪里,他又是怎么回来找到林双徊的。   原泊逐今晚破绽百出。   但林双徊一字未问。   这对原泊逐来说几乎是最好的情况。   但奇怪的是,直到到了林双徊家楼下,这种沉默都还是没有被谁打破。   原泊逐就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他想和林双徊聊天,只是按林双徊平时的习惯,肯定不会让冷场持续这么久。   原泊逐在他下车前,看了他一眼。   林双徊也抬头,回看他,但不是要聊天,而是对他说:“再见,阿逐。”   太奇怪了。   原泊逐下意识喊了一声:“林双徊。”   “怎么了?”林双徊开车的动作停下,有点茫然地抱着书包,望向原泊逐,“还有事吗?”   ……   还有事吗?   这不是林双徊平日里和他说话的语气。   听上去就像是有点着急离开,没耐性再和他待下去了。   严格地说,原泊逐经常受到这种待遇。   因为他是一个班级透明人,也是一个没有朋友的独行者,在任何地方都得不到大家的重视。所以被人无视是常有的事。   但林双徊不同。   林双徊怎么会对他不耐烦?   “你去哪儿。”原泊逐这样问出来的时候,很不习惯。   因为他从来不关心任何人的私生活。   就连父母兄姐的日常生活,他也从来不去打听。   但他竟然问林双徊,下了车要去哪儿。   林双徊比他还惊讶,脸色不自然地僵了片刻,随即又笑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回家啊。”   原泊逐蹙眉。   因为他发现林双徊在说谎了。   这个夜晚还没有到此结束,所以林双徊最好哪儿都不要去,乖乖待在家里。   但原泊逐不能直接说出来。   他在想,要用什么方式,在不揭穿对方谎言的情况下,提醒林双徊不要到处乱跑。   司机打断了他们:“二位,要聊天就下车聊吧?”   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眼神在打表器上面扫了一下。   示意他们打表已经停了,现在他们聊天,亏钱的是司机。   林双徊赶紧说:“不用不用,我朋友还要坐你的车走呢。麻烦你了,师傅。”   他说着,就赶紧打开车门,要下去。   原泊逐总觉得林双徊要做的事情不太好。   他伸手拉了一下林双徊的手。   竟然被很快地甩开。   “啊。”林双徊的表情透露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慌张,但转瞬即逝,下一刻,他扶着车门,对原泊逐说:“阿逐,我今天,有点吓到了,想早点回家休息,你也快回去吧,我们私讯聊。”   原泊逐收回自己抓了个空的手,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好。”   林双徊关上车门,挥挥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车。   “小帅哥,往哪儿去啊?”司机问。   原泊逐的目光从林双徊身上收回,声音比刚才冷下几度:“随便。”   “……呃,行。那我看着开,你随时叫停。”   *   林双徊遇到了两个麻烦。   首先是,他错过了最好的情人节告白时机。   林双徊为此已经准备了很久。   一开始他故意向原泊逐透露各种信息——   默背告白词,摘抄情话语录,翻看情感软文,选餐厅订花,甚至有意无意地在原泊逐面前表现出紧张和害羞。   林双徊觉得自己应该是了解原泊逐的。   以原泊逐的性格,如果他的告白太过突然,那么一定适得其反。原泊逐就算不会直接拒绝,也会想方设法和他疏远。   一个连朋友都不愿意交往的人,更不要说谈恋爱了。   林双徊就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断地露出破绽,反反复复暗示原泊逐他会干什么。   林双徊必须要给自己一个退路。   他要确保,就算原泊逐不喜欢他,他也不会搞砸他们现在的关系。   所以,提前让原泊逐得知自己的打算,让原泊逐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也有充分的时间考虑到底是取消晚饭或是直接拒绝林双徊。   当原泊逐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还是和他一起走进了游园会的时候,林双徊觉得,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原泊逐犹豫了,原泊逐动摇了。   原泊逐不拒绝他,就意味着,有可能接受他。   但偏偏要在这一天,发生这样的意外。   林双徊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但他没时间为此闷闷不乐黯然伤神,因为紧接着他就遇到了第二个麻烦——   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那条陌生人的短信躺在手机信箱里。   【发信人-未知】   -小鸟,来落霞公园。悄悄的,别被人跟踪了。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林双徊刚和原泊逐从园区里走出来。   他明明还想找机会和原泊逐把今晚的约会继续下去,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条信息,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林双徊至今还没有觉醒原形,他只在梦里慢慢摸索着自己的血脉。   现实生活中,他仍然是人类的模样。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会管他叫……小鸟。   别人不会看到他的梦,不可能知道他的血脉是什么才对。   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还在车上的时候,林双徊就感觉自己心脏处的腺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体温急剧升高。   当原泊逐伸手拉他的那一瞬,因为害怕伤到原泊逐,林双徊把手甩开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应该从容一点。   但这件事,和以往遇到的任何危机都不同。   林双徊没有信心能处理好,所以他有些慌了。   好在原泊逐没有怀疑什么。   这是原泊逐好也不好的一点。   他对所有人都不太关心,随时都能将林双徊抛之脑后。   林双徊只能庆幸于原泊逐不是韩斑斓,不会缠着他要一起回家聊悄悄话……   下车后,林双徊先回了趟家,把书包放了回去。   但出来时,仍然穿着那件情侣装。   仔细看,不是“I LOVE HIM→”。   而是那件被原泊逐刻意留在寄存处的,胸口挂着爱心的情侣款。   林双徊把它偷偷带走了。   即便原泊逐本人不在,与他有关的一切,体温,味道,声音,都能带给林双徊少许安全感。   落霞公园平时就很清静,今天更是空无一人。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倒了许多树,安全围栏也破了好几个大口子,上面挂着零星的动物皮毛和血迹。   林双徊在里面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然后就看到了一圈安全警戒线。   他试着将力量聚集到眼睛,然后就看见了警戒线里有个熟悉的人。   在阡城低至5度的夜里,他身上的体温高达50度不止。   因为使用这股还不太熟练的力量,所以林双徊的体温仍然在继续上升。他吐了两口热气,然后大步流星往里走去。   这不是林双徊第一次见到原栖风。   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   那时候他们在游戏城,原栖风西装革履,说话得体,举止优雅,乍一看是个风流绅士,帅得人模狗样。   现在,原栖风头发凌乱,脸色疲惫,棕色皮夹克上沾着些刺眼的血,看起来稍显狼狈。   他吊儿郎当地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叼着烟,看见林双徊以后,也不动,眼神淡淡瞥了过来,笑了一声:   “哟,来挺快。” 第60章 10w营养液【一更】   司机并没有绕道太久, 因为原泊逐很快意识到他正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   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很不熟练。   几分钟后,他还是让司机把车往家的方向开。   林双徊对他而言是一个可以圈地保护的朋友,但他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去照料对方。林双徊既然要隐瞒, 他就应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他也有能力负责。   原泊逐的担心显得多余。   回家的时候,时间并不算晚。   柊舒正在客厅里一个人无聊地看新闻。   她看到原泊逐走进屋里,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有些紧张地跑过去, 问他:“怎么样怎么样?在外面有没有受伤啊?我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原泊逐解释了一下自己手机弄丢的事, 但提及地点, 就没有细说。   好在柊舒也没有追究。   “可能是小偷趁着人多顺手牵羊!”   柊舒抓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 确认原泊逐没有受伤, 完好无损,就拍拍心口, “今天新闻报道了好多动物伤人的事件, 吓得我一晚上心脏都在噗通噗通跳。人没事就好,明天妈妈给你买一部新的手机, 周一你就要去秋游了,没手机怎么行。”   “好。”   原泊逐没有拒绝, 换好鞋,拿着书包就往里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柊舒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   “弟弟。”   她朝着原泊逐的背影喊了一声。   原泊逐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嗯?”   柊舒看了他一会儿, 随即笑了笑:“没事, 就觉得你好像又长高了呢。”   原泊逐十八岁的年纪, 正常来说肯定是一年比一年高的。虽然不知道柊舒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但还是点点头。   “去洗个澡吧,衣服换下来,妈妈给你洗。”   “好。”   等原泊逐走进卧室,将门掩上,柊舒的目光缓缓落到被原泊逐换下来的鞋子上。   她弯腰把鞋子拎了起来,走到阳台,扔到水池,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两刷子刷掉了鞋边零星的血迹。   对于所有的古怪之处,柊舒什么都没问,也没表示。   她把鞋子擦干净了,就晾在一旁,哼着歌回了自己的房间。   -   原泊逐本想洗个澡,但刚拿完衣服没来得及走出房间,就听见了外面有什么动静。   原挽姣竟然在翻窗户。   两姐弟的房间是挨着的,原挽姣的窗台就在原泊逐的旁边。但平时原挽姣嫌弃外面灰尘多,很少开窗。   今天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原泊逐还以为听错了。   女巫的体能不算很强,不过比人类还是好很多。一般的巫妖在灵力充沛的情况下,轻轻跃上几层楼还是不在话下的。   但原挽姣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吃力。   她的手指抠在窗缝边沿,咬牙切齿地把一只脚抬起来,每一步都显得艰难。   最后终于成功翻滚进去。   原泊逐猜测,她应该是刚进行了一次预言——不是普通的占卜,而是与整个世界的主线都有关的预言——耗损了所有精力,所以一口气没能直接跳到七楼,只能徒手攀壁。   但为什么不走正门?   因为柊舒在?   只要原挽姣找到合适的借口,柊舒是不会追问她太多的。他们的妈妈是一个非常懂得点到即止的哲学家。   直到原泊逐打开自己的窗户,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明白了。   原挽姣是带着伤回来的。   柊舒是个对血的存在非常敏感的人。   据她自己所说,是因为她小时候所在的地方非常混乱,天天都有人打架斗殴,她从小起就泡在血腥味里,骨子里会害怕血。   不过原泊逐知道,她这个说法是经过了修饰和美化的。   事实上柊舒对血的敏锐,都来自于她从小就跟着她的母亲——星际大盗舒·洛洛白一起腥风血雨。   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孩儿时,柊舒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而是“杀啊”。   她根本不是害怕血。   血会让她兴奋。   血会让她回想起年少时拿着火箭炮朝敌人发射的激情岁月。   那时她站在战舰上,看着血光四溅时,对面是另一伙准备和他们抢地盘的星际大盗,火拼得最激烈的时刻,柊舒的母亲,也就是原泊逐的外婆,就站在柊舒身边,对她说:“来,宝贝,打爆他们的头。”   原挽姣翻窗的原因由此可见。   她怕柊舒发现她身上的伤。   不过原挽姣的运气也实在不好,她刚翻进房间里,柊舒就跑去洗澡了。一般来说,柊舒的洗澡必伴随着漫长的全身保养,没有两个小时出不来。   原挽姣连忙把沾了血的衣服拿去阳台洗,还特地关上玻璃门,拉上阳台窗帘,生怕柊舒突然跑出来看见。   原泊逐便趁这个时间走进了她的房间。   不是他想窥探姐姐的隐私,而是原挽姣的行为可疑,他需要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会不会对她自己的人生造成威胁。   上次和巫妖灵共魂后,原泊逐虽然看到了一些预言,但画面并不完整。   譬如原挽姣对于林双徊的预言,原泊逐只能看到各种奇怪的色彩,更进一步能感受到其中充斥着的死亡气息。但无法像原挽姣一样,走入预言的画面当中,看到更清楚的未来。   原泊逐猜测,女巫的预言有一种特定的解读方式,只有巫妖一族或是只有进行占卜的人本身才能得到预示。   他就算看到了答案,也不知道如何分析它代表的意义。   但他今天不是来共魂的。   原挽姣的巫妖灵还好好地放在身上,原泊逐暂时没有机会。   他进来,是为了找原挽姣的手机——   原挽姣最近和管理局走得很近,又天天和原栖风秘密接应,手机里必然会留下些信息。   结果原泊逐没想到的是,手机没找到,反而有意外收获。   原挽姣的枕头下面藏着一本打印出来的资料夹,上面写着【保密】。   那一瞬,原泊逐深刻感受到了原挽姣不适合当管理局的外援。   她竟然能把保密的资料带回家。   但也不完全怪原挽姣,毕竟这个家里,会偷偷摸摸进入原挽姣房间的,只有他。   而偏偏,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会这么做。   当翻开保密文件的第一页时,原泊逐就蹙了眉。   本以为只是个用于玩笑的封页,没想到里面的内容竟然真的是绝顶机密。   【剪羽计划】   原泊逐很快从他浩瀚的记忆海里翻找出了与之有关的原文信息。   原小说剧情在提到这个计划的时候,着墨不少。   那时候,主角刚刚成年,成为管理局特殊血种教育院里一个应届毕业生,第一个实习任务就是整理档案库。   当时的蛛域,已经在大反派的带领下,成为了一个令所有人类和归顺政府的稀有种,都闻风丧胆的组织,所以了解与反派相关的一切,就是主角的必修课。   主角在档案库里翻找出了许多陈年旧事,其中就包括这个【剪羽计划】。   据说,那是反派异羽刚接手蛛域的第二年,他和行事低调的上一任老板截然不同,异羽作风霸道,手段狠辣,短短时间就搅得世界不得安宁。   管理局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展,就制定出了这个计划,以诛杀异羽为首要任务。   当时他们都以为异羽初生牛犊,破绽百出,就连蛛域里安插了管理局的眼线都没发现。   于是胜券在握地出手。   最后惨败收场。   异羽的强大,与他们见过的所有稀有种都不同。他不仅克制一切血脉,且能吸收所有族群的能量核。   也就是说,他每杀一个人,就又能强大一分。   伴随着剪羽计划的失利,管理局为此牺牲了许多强大的稀有血种工作人员,从此一蹶不振。   而其他稀有种看到异羽的强大,都蠢蠢欲动,最后成为了异羽的拥趸与追随者。   人类政府被蛛域狠狠碾压,再无还手之力,随着时间流逝,这世上存在稀有种的秘密也彻底暴露。社会动荡,人心不安,稀有血种不断挑衅,人类节节败退。   可以说,剪羽计划是整个主线剧情最重要的开端。   它揭开了反派与人类斗争的序幕。   以原文的说辞,异羽是satan带回蛛域的一个小孩,由于各种原因摒弃了自己人类的身份后,被satan赐名“异羽”。   之后的事情,剧情里没有详写,但原泊逐很清楚,发生的时间肯定不是现在。   因为这个时间点,异羽根本没有出现。   satan身边并没有这样一个会造他反接手蛛域的小孩儿。   那么管理局是如何制定剪羽计划的?   原泊逐面色有些冷沉,他翻开下一页。   一片空白。   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   正因为这个计划还没有完全制定好,所以原挽姣才敢把它带回来。   但有一件事已经很明确了——主线确实因他而改变。   原泊逐的第一反应,是无间。   无间是他接触的所有人里,最接近未来主线的角色。   只有可能是那次原泊逐打败无间,所造成的蝴蝶效应,在其他事情上产生了连锁反应。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可能,会如此大大加快整个剧情的发展。   -   原泊逐一直极力避免碰到主线剧情,是因为他很清楚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平衡,是无法被彻底打破的。   像跷跷板的两头,原本是维持着一种稳定的关系,此起彼伏但却保持着动态的平衡。   倘若有一方被外力所控制,造成了一边倒的趋势,稳定就被破坏了。这时,就会出现一种原泊逐所无法把控的力量,它会有意识的,目的明确地,成为平衡的另一端。   你轻它就轻,你重它也重。   最终压在跷跷板的那一头,制造一种新的平衡。   原泊逐将这当作是这个世界的平衡意识。   从一开始察觉到世界意识,到后来确认它真的存在,原泊逐也做过不少的尝试。   比如起初想要规避原挽姣和原栖风进入家门,除此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试错。   原泊逐曾做过一件企图一劳永逸的事情——将刚被孤儿院带回去的主角,连夜送去了管理局。   那时的原泊逐想得简单,反正故事的主线就是稀有种和人类大战,主角拯救世界。那么如果他一开始就把拯救世界的最大希望送到管理局手上,从小尽心培养,不让主角绕那么大个圈子,那么中途将近十年的社会动荡自然也就不存在。   那是原泊逐第一次浅尝改变主线的苦果。   世界意识为了维持它无形的平衡,给了原泊逐一份大礼。   在他把主角送到管理局的前一刻,原泊逐人生中第二次经历了他渡劫化神那一天所经历的雷劫。   雷劫又称神溃日,对于每一个渡劫期的修士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并非像普通地遭到雷击,更不是一种普通的生理上的疼痛。那是三魂七魄被撕碎的体验。   渡劫成功,则化神。   渡劫失败,则魂飞魄散,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原泊逐当初便是在渡劫当天,莫名其妙被引渡到了这个世界。   他没想过自己离开修真界多年后,还能再遇一次雷劫。   当时他以为自己会借机回到原世界,亦或干脆就陨灭于此。   但都没有。   那天的雷劫非常短暂,短到原泊逐以为只是个错觉。他的神魂没有溃散,身体的疼痛只是一瞬。   但他失去了所有力量。   无论是他道胎中的修为,还是他归于死寂的能量腺。   没有力量的原泊逐,抱着年仅三岁的主角,从半空,直直摔在管理局门口。   比起狼狈,更多的还是计划被打乱的错愕。   原泊逐还不及整理思绪,就在重重惊雷中,被管理局门口站岗的哨兵送了把伞,给赶走了。   主角之于这个世界的平衡,是绝对不容许被改变的中心。   原泊逐深有体会。   雷劫后,他的力量消失了足足一个月,恢复以后,使用起来并没有感到任何改变。   只有一点。   那就是曾经可以被修为压制的死魂之气,从那以后,再也无法被收回。   人类不会发现原泊逐的改变,但飞禽走兽,家宠野物,自此见了他便绕道而行。   就像这个世界给他的一个警告: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尝试改变这个世界的未来。   那以后,原泊逐也不打算再与这种他尚未摸清的力量对着干。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拯救世界。   修行之人看得很开,他只要无波无澜终其一生,也算圆满。   辗转至今,原泊逐和这种平衡都保持着还算友好的关系。   至少,没有再被这个世界用奇怪的方式小惩大诫。   与主线无关的行为,原泊逐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付出了一定代价,但还是可以改变。而与主线关系密切的人事物,他便绕道而行。   -   把空白的资料放回原挽姣枕头下,原泊逐面沉如水地走出房间。   他去接了一杯冷水,用以消解此刻陡然焦灼的心情。   不管现在的改变,是不是因为他遇到了无间这个角色,原泊逐都必须要保证,以后对这一类人物敬而远之。   只是与其作战,便能让剧情如此大幅度的加快,难保下一次会不会就动到主角头上。   “呀呀呀啊!”   原挽姣从阳台走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砰的一声,后脑勺撞在玻璃门上,“你怎么不声不响地站这儿啊,吓姐一跳。”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假装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心虚,随口道:“我以为你不在家。”   “我在睡觉。”原挽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睡了一天了,唉,脑子都晕了。你才回来啊?过节去了?”   原泊逐放下杯子,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重新和原挽姣的巫妖灵共魂,才能知道剪羽计划为什么提前了这么久。   但不等原泊逐想出办法,原挽姣忽然“啊”了一声。   原泊逐抬头看她。   下一刻,原挽姣几乎是飞奔了过来,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好啊,果然今天是去约会了,居然连眼镜都取下来了!”   原泊逐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手有意推开原挽姣。   “别躲,嘛,让我感受感受,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粉色泡泡——”原挽姣说着,还真的开始在他身上作法,手上不知道比划着什么动作。   但最后没有结果。   “可能是我现在没有力气了,明天再给你算。”她抱着手臂,欣赏地望着原泊逐,鼓励他:“从明天开始就别戴那个破眼镜了,把你的脸露出来,给大家看看你多帅!瞅瞅这脸,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   原挽姣的笑容忽然滞了一下,重复道,“这眼睛……这,眼睛。”   原泊逐看着她:“什么?”   “……哈。”原挽姣嘴角抽了抽,忽然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笑说,“你太帅了,把姐都给看花眼了哈哈哈。我,回屋去补个觉吧。”   说完,还不等原泊逐回答,她就匆忙地跑回房间。   嘭的一下,把门关上。   房间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噼啪声,不知道她在搜索什么。   原泊逐的思绪还被【剪羽计划】以及尚未出现的反派异羽所牵绊,无心去打探原挽姣在网上看什么。   他也回到卧室。   但在书桌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来。   原泊逐虽然没有巫妖的预言之力,但仍然比普通人能更感受到一些尚未发生的危机。   或许是修行多年所带来的感知,也或许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更容易发现平衡被打乱,也不可避免地受此干扰。   换作十年前,原泊逐未必会坐立难安。   因为生死之于他,从不可怕。在他渡雷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   但现在,原泊逐不再只是他一人。   他要救下原挽姣和原栖风,要保护原纪朗和柊舒,还要让林双徊从satan该死的祭礼中脱身。   如果碰到了主线,再让他失去一个月的力量,到时候原泊逐谁也保护不了。   所以接下来,他一步都乱不得。   梳理完所有的事情后,原泊逐尝试靠看书静心。   但一个字都看不进,作业也写不下去。   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放心不下什么。   因为反派名字的提前出现吗?   但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碰到过这个角色,暂时安全。只要接下来收敛一点,还是有机会规避风险的。   原泊逐不是一个轻易不安的人。   他下意识去摸手机。   兜里空空如也。   他意识到,比还未可知的主线剧情更实际的问题就摆在面前:林双徊不知道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这时距离他和林双徊道别,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原泊逐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心神不宁。   他担心林双徊受到这改变的波及。   他需要为此负责。 第61章 【二更】   因为灯光的缺失, 整个公园最亮的,只有原栖风抽烟时闪烁的火星子。   林双徊听他讲了很久,讲了很多。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确切地听完了稀有血种的古往今来, 知道了蛛域和管理局的存在。   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实的历史,原来他不是怪物,他是一种被“高级生物”融合基因后传承下来的稀有血脉。   在原栖风告诉他什么是神鸟血脉,以及satan要利用林双徊做什么事的时候,林双徊没有觉得害怕。   他张口感慨了一声:“我居然这么厉害。”   原栖风盯着他, 笑了一下,说:“对, 你牛逼得很。”   林双徊坐在地上, 风一吹, 打了个哆嗦, 他抬头望着原栖风。   原栖风把自己的皮夹克拉链拉好,说:“别看我, 我又不是圆老三, 我的衣服可不给你穿。”   “我没这意思。”林双徊无语地撇撇嘴,道, “我是想问,原大哥, 阿逐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当然——”   原栖风顺口这么一说,但下意识又顿了顿,舔舔嘴皮,表情复杂地沉吟片刻, 声音低了下去, “不知道……吧。”   他眼神重新看向林双徊。   林双徊穿的那件衣服, 充斥着原泊逐的味道。   如果这衣服不是他家圆老三的, 那就只有可能是,林双徊在来之前和原泊逐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拥抱——不是这种长时间的接触,一件外套很难留下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   原栖风当然很快得出结论,林双徊毫无疑问穿了原泊逐的衣服。   这简直就是小情侣的调情。   你穿我的,我穿你的。看得原栖风牙酸。   他怎么不知道原泊逐这么闷的木头人,谈个恋爱居然还懂得玩儿这些小把戏。真够闷骚的。   “大哥。”林双徊忽然这么喊了一声。   原栖风连连摆手:“别别别,别这么喊,你就叫我风哥。”   “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去了。”原栖风想,大哥是留给过门的弟媳妇叫的。   “哦。”林双徊也不介意,只问他,“你特地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吗?”   原栖风几乎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了林双徊听。   包括蛛域在等待他觉醒原形时将他带走,让他成为祭礼的器皿。   也包括管理局想要找到他,把他带回去,避过祭礼。   正常情况下,一个靠谱的外派人员是不可能将组织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目标人物。   除非原栖风把他当自己人了。   但林双徊觉得,原栖风没有那么好心的意思。   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警觉和打量。   入夜后,越来越冷了,林双徊如果不使用力量,就非常畏寒。他打了几个喷嚏,原栖风都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好一会儿,原栖风从大石头上跳下来。   朝林双徊伸了伸手。   林双徊有点茫然,不知道他应该要和原栖风握手,还是说要给原栖风什么东西。   原栖风也不解释自己这个动作的意思,只没头没尾地总结了一句:“简单来说,祭礼实际上是需要三重保障:足够强盛的通灵之力,足够强大的器皿,以及传说中的复生血脉。缺失一环,赤地都不可能复活。”   林双徊看着他的手,最后还是没有握上去。   他总觉得原栖风很古怪。   但因为对方是原泊逐的哥哥,他又想维持一个好的形象。所以礼貌询问道:“你不是说,那个satan没有找到复生血脉吗?那他的祭礼,就不可能进行。”   “是可以的。”原栖风忽然朝他走近了一步。   手已经碰到了林双徊的肩。   林双徊下意识想退后,但忍住了:“我没有懂。”   说了三样东西缺一不可,但既然复生血脉没有找到,为什么还是可以进行祭礼?   “三样齐活,赤地复生。如果缺了复生血脉,那赤地这个人活不了,但他的力量却可以苏醒。”   原栖风的手拍了拍林双徊的肩,笑说,“这就是为什么satan一定要找你,因为只有你的身体,能够承受那样的力量。”   林双徊听懂了。   也就是说,satan现在的目的已经不是复活赤地这个存在本身,而是想要重新聚合赤地的力量。   他口中所谓的信仰,早就不是单纯的为了同类而战斗。   satan只是想要唤醒那个无法战胜的存在,成为他消灭全人类的最佳武器。   这也是为什么,管理局终于无法再容忍他。   satan太过偏执,必须要阻止这场祭礼。   原栖风勾着嘴角,意味不明地盯着林双徊看了好一会儿。   手慢慢收紧。   “哦,那我懂了。”林双徊不怕他,仰着下巴,也笑,“大哥今天叫我来,是想杀了我。跟我讲那么多,是想让我死个明白。”   原栖风或许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动作僵了片刻。但也没怵,反问了一句:“你怎么想?”   “我当然不想死。”林双徊很实在地说,“不想为了别人死。”   原栖风点点头:“我不杀你。”   “是吗?”林双徊一点都不信。   因为原栖风的手已经变回了尖利的爪,扣住了他的肩,不给他躲开的机会。   “我有病吗我,要杀人还提前跟你聊这么老些?”   原栖风一用力,把林双徊拽得近了点,勾住他的脖子,跟好兄弟似的拍拍他的背,低声道,“我就是问你两件事。”   “什么?”   “今天晚上,八点左右,你和我弟弟在干什么?”   林双徊愣了一下。   问他别的时间他可能还想不起来,但八点左右,他就太清楚不过了。简直无法忘记。   因为原泊逐突然消失了。   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鬼屋里。   林双徊几乎每十秒钟就看一眼时间,数着秒,等原泊逐回来。   “我们在鬼屋里,等疏散。”   林双徊连腹稿都不打,张口就说,“当时停电了,我怕黑,阿逐一直待在我身边。你知道的,阿逐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   他的表情太过自然,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是一种不会让人怀疑的坦然口吻。   原栖风蹙眉,虽然他看不出林双徊在说谎,但他今晚分明就捕捉到了原泊逐的气息。   难道是他闻错了?   原栖风决定再试探一下,他虚了虚眼睛,冷声问:“你确定?你们一直待在一起?”   “当然了,他还一直牵着我的手……嘶。”林双徊说,“大哥啊,你不要把我弄伤了,阿逐问我的话,我不好解释。”   原栖风啧了一声,看起来烦得要死。   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他放开了,只是依然让林双徊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行,现在我问你第二件事。”他说。   “恩恩,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双徊装模作样揉着肩膀,实际上脚下却默默地蓄着力,随时准备跑。   “死,和自己取掉能量腺,你选哪个。”原栖风很认真地问他。   这也是原栖风能想到的,最折中的办法。   satan的祭礼一旦完成,林双徊必然会成为这世上最危险的存在。   不管他现在看起来多么无害乖巧,当他拥有足以匹敌整个世界的强大力量后,没有人能确保他日后会不会改变。   原栖风是背着管理局做出的这个决定。   他知道,没有人会同意他这么做。   管理局的剪羽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掉原挽姣预言里,那个“长着异色翅膀的少年”。   蛛域和管理局都在等林双徊觉醒为原形的那一天,他们一个是为了毁灭人类,一个是为了保护人类。   而林双徊的生死根本不重要。   只要他的消失能带来世界和平,对管理局而言,杀他就是正当的。   但原栖风和原挽姣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计划。   原挽姣表示,她会继续预言,找出更好的办法,做出一个新的、可行的计划交给管理局。   而原栖风,直接找到了林双徊。   今晚他和林双徊见面的事,他谁也没有说。但估计原挽姣很快就会发现,原栖风知道她的本事,只要她用了全力,没有什么能瞒住她。   但原栖风的做法,已经是现如今能保下林双徊最好的方式。原挽姣应该会帮他瞒下。   等取掉能量腺,林双徊就可以当一个普通人。过了门还能叫他一声大哥。   不取能量腺,那原栖风就只能对不住他弟弟了。   “好啊。”   林双徊坦然地站在原栖风面前,展开双臂,说,“怎么取?你来。”   “……”原栖风张了张嘴,“就决定了?”   “你刚才不是跟我讲过了吗,取掉能量腺,就没有了异能,只能当个普通人。”   林双徊笑起来,“大哥,你都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这么希望着……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希望我过普普通通的一生。”   原栖风觉得自己良心有点痛。   林双徊乖得让人于心不忍,而他刚才居然还想着,如果林双徊拒绝了,他就在这儿杀了他。   还好,林双徊做的决定,能让他们俩今晚都好过。   这弟媳妇真不错。   原栖风伸手拍拍林双徊的肩,提醒了他一句:“你还没有觉醒,能量腺发育得比较慢,按理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我不能保证……你真的决定了吗?”   林双徊立刻抱住自己:“啊?有可能会死吗?那我不取了。”   “不是。”原栖风气笑,“是说,生取可能很痛,后遗症估计是有的。但你放心,哥不会让你死的。”   林双徊点点头:“那我不怕。”   原栖风再次感慨,真是个好孩子。   “现在来吧,免得夜长梦多。取了你的能量腺,你就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哥会罩着你的——”   说着,原栖风就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偏在这时,传来了汽车急刹的声音。   一辆大越野停在了十几米开外的路边,有人从上面跳下来,急匆匆地往这边跑。   原栖风下意识把林双徊往大石头后面一扔:“躲着!”   林双徊屁股着地,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乖乖捂着嘴,坐在石头后面。   “你到底在干嘛,今天两次大会都联系不上你,怎么,自己战败的地方非常值得怀念,一定要在这儿缅怀自己逝去的兽人尊严?”   钱司琼走过来就开始数落他。   换做平时,原栖风就该炸毛了。   但今天,他竟然没有还嘴,只干巴巴地问了句:“又开什么会,一天到晚只知道开会,也没见出个什么结果。”   钱司琼走到旁边的石头上,擦了擦灰,往上面一坐。   看得原栖风冒出两颗冷汗。   “来一根儿。”钱司琼伸手。   原栖风忍着不耐烦,把烟扔给她,打火机也顺道递过去。   啪的一下,火星子烧燃。   钱司琼说:“我怀疑,今晚把路不知送过来的人,是加百列。”   “什么玩意儿?那熊孩子不是说没看清脸吗。”   “路不知的异能很强,我们已经测试过了。阡城管理分局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钱司琼抽了一大口烟,吐出来,沧桑地说,“如果不是加百列,我想不到有谁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打败。”   “所以呢?这说明了什么。加百列站到联盟政府这边了?”   “不,加百列似乎并不希望成为政府的助力,他在有意避开我们的所有示好。”   钱司琼的眼睛里冒出一些无奈和烦闷,“他似乎把自己当做了上帝。在他眼里,我们的明争暗斗就像过家家。他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随便改变战局。”   “他今天不是帮了我们吗。”原栖风摸不着头脑。   虽然他也看不惯加百列那副战无不胜的样子,但对方确确实实帮他们解决了危机。   钱司琼叹气:“你要知道,这种立场不稳定,行踪还神秘莫测的人物,有时候比站在明处的敌人更危险。因为你不确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然,我们管理局还是希望能够拉拢他的。只是……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毕竟,加百列是现如今已知的所有稀有血种里,最强的存在。   如果这样一个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那毫无疑问,胜算在握。   而如果加百列有一天反悔了,腻了,站到他们的对立面,那么这场战斗就满盘皆输。   太过被动,管理局这边不敢再等。   “所以你们终于要认真调查他了。”原栖风总算听懂了,“怎么查?”   钱司琼道:“路不知说了,他看到了对方的衣着。今天在游园会里穿着爱心情侣装的人不超过一百个,而且都有购买记录。这可能是他的破绽,也可能,是他故意留给我们的线索。没理由放过。”   原栖风先是为她鼓掌,说:“恭喜恭喜,只要确定他的公民身份,就能——”   随即意识到不对。   “咳咳!”原栖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说:“你说,他穿着什么?”   “爱心情侣装。哈哈。”钱司琼说完自己都笑了,“是不是很搞笑,一个这么强大的男人,却这么幼稚。”   原栖风的脸色再没比现在更难看的时候。   虽然他到现在仍然觉得这个想法很离谱,也找不到足以支撑这个结论的证据。   但他总觉得,不能让钱司琼去查。   “要、要不然,我去查查看吧。”原栖风强行找了个说辞。   钱司琼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火星子一掐,从石头上跳下来,势在必得地说:“不用你操心了,我们已经找到了今天的购买记录名单,明天就能出结果。”   原栖风一惊:“什……”   “不用查啦,是我干的。”   林双徊忽然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最惊讶的人不是钱司琼,而是原栖风。   他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骂了句:“操,谁他妈让你出来的!”   林双徊很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钱司琼面前,说:“您好。”   钱司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原栖风,问了句:“这是……”   “我邻居家一小孩儿——”   “我是林双徊。”林双徊今天竟然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打断了原栖风,非常刻意地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们要找的神鸟血脉。”   在钱司琼和原栖风一起张大了嘴巴的时候,他还有些无辜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笑说:“不好意思,穿这种衣服很幼稚吗?”   原栖风花了三秒钟来思考这个小孩儿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颜色的浆糊。   最后他没有想出结果。   在钱司琼拿出稀有种特制手铐以前,他主动揽下了责任:“等等,我已经和他谈好了。他愿意主动取下能量腺。”   钱司琼顿了片刻,然后扯起嘴皮,笑了笑,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招招手,让林双徊走过去,给她看看。   林双徊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愿意走近。   钱司琼道:“别怕,让姐姐帮你取下能量腺,以后你就可以安稳度日了。”   林双徊和原栖风相互看了一眼。   原栖风想着,钱司琼在这方面的经验肯定比他充足,于是点点头,说:“去吧。”   林双徊抿了抿唇,向钱司琼走近。   “真是个好孩子,是你帮我们抓到路不知的吗?”钱司琼看起来友善极了,“来吧,我帮你取下能量腺,可能会有点痛,你别怕。”   就在这时,原栖风忽然接到原挽姣的电话。   那边很简短地,只说了一句话:“神鸟血脉的能量腺和心脏会后天融合,无法被取出。你最好是还没动手!”   原栖风一抬头,钱司琼已经拦住了林双徊的肩。   就在这时,一阵乍起的狂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   钱司琼的眼睛突然被迷住,虚虚闭上。   原栖风顾不得其他,拽过林双徊,把他往外一推:“赶紧跑!”   林双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便往风的来处跑。   身后是原栖风的叫骂:“钱司琼,你他妈疯了?!你想杀他?”   钱司琼也不甘示弱地骂他:“你才疯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敢说出去。如果他被蛛域的抓走了,世界末日就是你的功劳!”   “我负责!他妈的,我来负责!”   “你负得了责吗?你永远都是这么冲动,这么自以为是。”   ……   奇怪的是,这风吹树吹云吹一切,就是不吹林双徊。   他很快就跑出了落霞公园。   单薄的衣裳无法御寒,他又不敢使用自己的力量,害怕被发现,走到大路上的时候,已经冷得发抖。   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风停了下来,而林双徊的身边似乎暖和了一些。   他伸手,感受了一下,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他冻得麻木了。   为了不被钱司琼追上,林双徊也没工夫想太多,朝着人多的街区狂奔而去。   原泊逐收了风势。   看着林双徊离开后,他也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落霞公园最高处的夜色下。   钱司琼和原栖风的争执已经结束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事已至此,吵也没用。   原栖风表示他会为此负责,他主动回局里承认错误,然后担负起神鸟血脉的善后工作。说着便跑了,在月色下消失无踪。   钱司琼冗长地叹气。   如果可以的话,钱司琼也不想当那个坏人,但她和原栖风不同,她对林双徊没有私人情绪的顾虑。   她想要世界和平,就得保证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   她知道原栖风没有办法负起这个责任,所以她打算,自己去杀林双徊,趁着这个小孩儿还没有更多的时间来逃跑。   然而下一刻,一道人影忽然落在了面前。   对方出现得太过悄无声息,让向来自认谨慎的钱司琼几乎失语。   她慢慢看清了来人,震惊更深,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对方先开了口,同她打招呼的声音,礼貌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淡:“晚上好。”   “加……加百列!”   钱司琼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回:不管了,先背锅。   圆:不许背。   【圆圆开窍3/2】 第62章 二合一【11w营养液】   钱司琼没有想到, 神秘莫测的加百列会以这样出其不意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她已经算是管理局所有稀有种里相对冷静的一个人,但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反应不过来, 连表情都不会做。   毕竟她只在视频上见过加百列。   而视频里的男人强到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这个传闻中的加百列就站在离她不足两米的地方。   钱司琼很难保持理智,大脑宕机一般空白一片。   加百列也非常体贴,没有立刻和她说话,只是静静与她对视。   经过钱司琼反复确认, 这张脸的确和视频里如出一辙的普通,相貌几乎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属于隐没人群下一秒就会被遗忘的五官。   但那双幽暗冷漠的眼睛, 让钱司琼觉得压迫感十足。   她或许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是不是被论坛里那些【加百列宇宙最强】的极端言论给影响了, 现在居然有些害怕。   “大佬,你能扶我一下吗。”   钱司琼并不掩饰, 她很大方地承认, “腿软了。”   对方没有伸手,她理解, 加百列这么强的人,不需要太有风度。   结果下一秒, 就见他稍一屈手指,一阵无形的力量推着钱司琼站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使用异能的。   得多强大的能量腺才能如此轻松驾驭异能。   这样短短一个不算交手的瞬间,就让钱司琼感到震惊,茫然, 同时伴随着一种自暴自弃。   钱司琼得做好听天由命的准备。   如果加百列是站在政府这边的, 她尚且可以活下来。   要是加百列只是个游戏人间, 视人命如草芥的极端分子, 那她就得英年早逝了。   站起来以后,她靠在后面的大石头上,没敢说话。   尽管她有很多疑问,并且她的职业素养让她控制不住想要提出一些质询。   但生死关头,静观其变等对方先发话才是上策。   确认钱司琼已经冷静下来,原泊逐也不再浪费时间了,他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要见焰炽星。”为了显示出自己的礼貌,他补充道,“有劳。”   原泊逐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不绕弯子,言辞坦诚。   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拒绝。   也无法拒绝。   “你要见我们局长?!”钱司琼很惊讶。   原泊逐没有说话,只淡淡看着她。那意思很明显:对,是的,我要见你们局长,别跟我废话。   之所以不直接和钱司琼谈,是因为原泊逐知道,复活赤地一事影响重大,普通的管理局人员无法做出重要决策。   现在林双徊的血脉和身份都已经暴露了。   就算他逼迫钱司琼今晚放了林双徊,但整个管理局依然会见缝插针找机会去学校蹲守。   原泊逐不可能以加百列的身份天天守在林双徊身旁,也不可能为了这一时的保护,而与整个未来主线的关键组织为敌。   找管理局局长对话,显然是最高效的方法。   钱司琼也明白。   加百列一来就要见焰炽星,语气果决,毫无商量余地。   拿脚想都该知道,这人一定是要和局长聊能影响世界和平的大事。她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焰炽星作为管理局局长,常年各个星球出差,到处开会,处理重大紧急事务。   他本人现在并不在阡城。   因为satan祭礼的事,他已经去了联盟政府总部的星球办,平时和他们开会都只能用投影或者电话视频。   她实话实说:“星局还在联盟政府的星球办,我只能帮你预约,你也知道,从那里过来起码得七个宇宙日。就算坐穿梭机也得两天时间。而且星局最讨厌坐穿梭机,他嫌那玩意儿会加速衰老。”   为了不拂了加百列的面子,钱司琼还找补了两句:“但星局一直都很想见你,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大概下周吧,你能等吗?”   原泊逐淡淡看着她,言简意赅:“不能。”   钱司琼笑得有点难看,因为在原泊逐话音落地的瞬间,她就感觉到周围空气陡然降温了。   冻得她一激灵。   “那视频电话可以吗?”钱司琼挽回地说,“我现在就能联系他,他肯定很愿意和你聊。你知道的,我们局长向来爱财,呃……爱惜人才。”   原泊逐确实考虑了一下。   焰炽星是个和satan不相上下的老狐狸,原文中说过,他是在第一次剪羽计划和反派大战时,牺牲在了蛛域。   但为了不被异羽吸收能量核,死前他自己毁掉了自己的能量腺,能量场自我献祭般的大爆炸,在最后一刻重创了反派,也算是第一个除了主角以外有本事伤到异羽的人。   这样一个人,有手段有脾气有能力也有城府。   如果不能面对面地谈,焰炽星也不是没有出尔反尔的可能。   所以他说:“让他坐穿梭机。”   钱司琼面色犹疑:“那个……”   “周日晚上,我会去管理局拜访。”原泊逐一点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只道,“他不来,就不用谈了。”   原泊逐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威胁谁。   好在他本就是个冷肃的人,说话不带一点温度。所以不用费心假装,这句话被他说得十分有威慑力。   原泊逐越是不把后话讲出来,钱司琼越是会去脑补他这句话隐藏的含义。   任谁听了,都会认为他的意思是:你们局长不来,本宇宙最强就要去找蛛域的老大谈了。看看到时候是谁的损失大。   钱司琼当即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掏出手机,当着原泊逐的面,给焰炽星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星局,紧急通知,加百列要求和你见面,加百列要求和你见面!限你本周天晚上日落以前赶回阡城,无论你是坐穿梭机还是直接找人符灵附体,随你的便,我谨代表琥卑城一级干部驻阡城外派人员,在此忠言逆耳提醒你,末日大战成败如何就看你这一波赶不赶得回来了。”   她故意把话说得浮夸,字正腔圆,生怕原泊逐听不懂她的积极态度。   语音发出去,钱司琼就站直身子,笑眯眯看着原泊逐,满脸写着:你看,我反正已经尽力了,到时候如果打起来你记得我的好。   原泊逐点头,彬彬有礼向她道谢。   钱司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说不客气。   然而下一刻,抬头看她的原泊逐再次露出了那种淡漠中带着威慑的表情:“在我和焰炽星见面以前,别动神鸟血脉。”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任谁都得卖他一个面子。   除非焰炽星这个局长没有威严,镇不住自己手下的人。   好在钱司琼明白其中利害,比起动手杀一个有极大可能杀不死的神鸟血脉,眼前这个货真价实的超级大佬显然才是最值得拉拢的对象。   “你放心,我们不仅不动他,我们连你的公民身份也暂时不查。”   她露出一个体恤的笑来,道:“我们管理局所有稀有血种努力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确保未来退休时,世界依然美好和平。至于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维持和平,我们都无所谓。”   简而言之,你加百列要是能站到我们政府这边,把蛛域老巢剿了,祭礼也破坏了。那谁还管什么神鸟血脉?   原泊逐沉默无语。   无论她怎么想,只要结果如他所愿就行。原泊逐所求不多,保下林双徊就好。   他不再多说,转身要走。   钱司琼却忽然叫住了他。   “加百列。”   原泊逐回头,看到钱司琼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照片——   出自[稀有世界]里加百列一打三的那个视频截图。   “先说好,不是我。”   她有些犹豫,但最后好像还是下定了决心,将照片往原泊逐跟前一递,   “你也知道稀有血种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信服绝对力量,我弟弟,唉,他看了你的视频以后,就把你当成了偶像和目标,从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咸鱼醒悟了,痛下决心好好练习异能。还别说,他上次期末评测,老师说他的异能掌控有所提升,我觉得也算是好事一件。我不知道给他什么奖励好,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忙签个名——”   原泊逐看着自己的视频截图被打印下来,对方还找他要签名。   不能说是惊讶,只是他非常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但不等原泊逐拒绝,钱司琼又说:“或者你帮我录个视频吧?就是你对着镜头说一句‘祝钱小矛学习进步,再接再厉’之类的。啊?”   她好像完全忘了,仅仅在几分钟前,她还被加百列的气场吓得腿软。   钱司琼是一个非常懂得公私分明的人。   她现在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面对加百列,所以胆子大了很多。   原泊逐不擅长人际来往,但他站在普通人的立场想了一下,他既然需要钱司琼卖他一个面子,那么适当地给予一些回馈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伸手接过照片,找钱司琼拿笔,准备随便签一个名,应付应付。   但钱司琼来得急,身上哪儿有笔?   她直接咬破手指,鲜血淋淋地伸到原泊逐跟前:“来来来,用这个。”   “……”原泊逐忽然不想签名了。   “加百列,你帮我这个忙,我记你一个人情。神鸟血脉的事,在你和局长见面以前,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钱司琼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原泊逐不明白,一个签名有这么重要?   竟然让钱司琼献祭了自己的职业道德。   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因为细想一下,他作为加百列的所作所为,不会影响到原泊逐这个人。所以他帮钱司琼录了个视频。   非常短暂的三秒钟。   原泊逐说了五个字。   “钱小矛,加油。”   他离开的时候,钱司琼感动不已地冲他鞠躬。   她自从来了管理局,就没什么时间和弟弟相处,姐弟关系日渐淡薄。有了这个视频,钱小矛还不得哭着抱住她的大腿唱“世上只有姐姐好”!   -   原栖风没有来得及回到管理局,也没能联系上局长或任何领导。   因为原挽姣拦下了他。   她起初只是打电话,警告他不要冲动揽下责任,因为事关重大,原栖风根本不可能为任何后果负责。   但原栖风何许人也。   他莽起来,谁都拉不住。   他告诉原挽姣:“挺乖一小孩儿,造不了大乱,不用非得杀了。只要我去劝他,让他在觉醒期到管理局度过,有这么多人看着,我就不信蛛域能把人抢了!”   但原挽姣一句话,把他说服了。   “阿逐不见了。”   “……”   原栖风停在了某个小区的天台上,爪子攀着墙沿,无数念头升腾而起。   最后,他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原挽姣在那头叹了一声气:“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两个人沉默良久。   还是原挽姣先说了话:“想等我先说?试探我还有没有为蛛域卖力的打算?”   原栖风道:“那你说不说?”   “呵。”   “呵呵!”   再次陷入僵局。   谁也没有接下这一句。   他们一起在原家蛰伏,虽然立场不同,目的不同,但以家人的名义相处十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当年,原挽姣觉醒后,所做出的的第一个预言,就是告诉satan,赤地有复活的希望。   而复活祭礼的首要条件,就是找到一个特殊的血脉——复生血脉。   但这个血脉和所有稀有血种族群都不同。   它不是一代一代的传下来,也不是慢慢地进化觉醒。   它一直存在于传说。   有人说,当初赤地能从“高维宇宙”来到他们这个世界,也正是因为有复生血脉的存在。只要有人能继承这个血脉,就能复活赤地。   但这个说法没有考证,空口无凭,绝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复生血脉只是稀有种们太怀念祖先,而衍变出来的假说。   只有原挽姣知道,这是真的。   复生血脉的确存在,而且她预言到了。   十年前,阡城能量场爆炸,无数怪异的自然现象被监测出来,都出自于某一个地方。   那种古怪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唤醒了稀有血种内心深处的信仰。   虔诚如satan,他坚信这就是复生血脉出现的征兆。   而女巫的预言为他证实了这件事。   黑色,复苏,世界的颠覆。   阿婪路给出了这样的预言。   而另一边的特殊血种管理局也派出了他们的杀手锏。   稀有种里唯一一个可以靠嗅觉闻到血脉气息的沼凌,成为了这个特殊任务的唯一卧底。   他闻不出所谓复生血脉究竟是什么味道,   但他很清楚地感觉出来,那一天所爆发的能量场,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稀有血脉。所以沼凌和管理局推断,那就是目标。   那一天。女巫和狼人一起来到了原家。   他们一个的目的是为了带原泊逐去祭礼,一个的目的是为了在确定原泊逐的血脉后,将他杀掉。   看上去任务长达十年,两个人耐心十足。   事实上,这期间原栖风冲动过很多次。   他想着,宁杀错不放过,先弄死再说。   但奇怪的是,他的好弟弟总是有着令人称羡的运气,不仅每次都精准躲过了他的暗杀,好几次还差点逼得原栖风暴露。   而原挽姣就要谨慎得多。   她一直在等原泊逐觉醒。   如果原泊逐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并不想拉他进入这场漩涡。   当然,任务到了如今,谁也没有完成。   原栖风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个爱护弟弟的好大哥。   原挽姣则是在左右摇摆中,最后选择了自己的人类家庭。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都愿意在事情结束后,以原家子女的公民身份度过余生。   前提是,原泊逐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现在,这个大前提在动摇了。   电话里,两个人的呼吸声紧张地交错着。   都在等对方憋不住。   结果最后是自己憋不住。   “阿逐有问题。”   “圆老三不对劲。”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下一刻噗嗤一声都笑了。   但笑得很短暂。   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也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原挽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看到原泊逐的眼睛以后,实在无法再假装下去——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她太熟悉那一双眼睛。   答案就在眼前。   加百列,就是原泊逐。   而如果这件事被证实,那么意味着,原泊逐早已觉醒了血脉。他瞒过了原挽姣和原栖风,瞒过了所有人。   祭礼最重要的三样东西,现在已经都出现了。   灵力充沛的女巫,血脉强大的神鸟,传说中的复生血脉。   只要satan和管理局有一方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全家都不得安宁。   但原挽姣也不是没有动摇。   因为在她心中,复生血脉应该是比通灵之力还要“脆弱”的一种血脉。   它只是一个用以唤醒力量的媒介,自身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   但加百列却这么强大。   接连打败几个S级后,还能云淡风轻地隐去自己的身份。   要么就是传说造假了,复生血脉可能比神鸟血脉继承了更多的赤地力量。   要么就是……   原挽姣试图说服自己:原泊逐不一定是加百列。强大的加百列另有其人,与复生血脉无关。   但这几乎等于自欺欺人。   那个曾经用来装巫妖灵的护身符还放在原挽姣的抽屉里,其实只要稍微串联一下,就能得出答案——加百列如果和她毫无关系,为什么要为她拿回巫妖灵,又为什么会放在护身符里?   她甚至觉得原泊逐是故意露出破绽,好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只是原挽姣自己不敢相信而已。   ……   “所以,你有什么高见。”   原栖风已经从攀着墙壁,变成了坐在天台上,一整天的奔波让他劳累不已。   他问出这句话,原挽姣也叹了气。   原本原挽姣想替原泊逐瞒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管理局杀了神鸟血脉,赤地力量没有了器皿,那么复生也就没有意义了。   但和原栖风一样,面对和原泊逐关系成迷的林双徊,他们俩都有点下不去手。   “如果非得死一个。”原挽姣咬咬牙,“总不能死阿逐。”   原栖风低低吼了一声,道:“操,谁说非得死?只要他不被蛛域抓走不就行了。”   原挽姣在那头安静了许久。   久到,原栖风以为手机没有信号了。   他刚拿下来看了一眼,就听见原挽姣的声音响起:   “有关于祭礼,其实管理局还有一件事没有调查到。”   “什么?”   原挽姣悄悄深呼吸了一下,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起伏太大:   “事实上,复生血脉不是普通异能,它根本不受任何控制,随时可能爆发……我不知道阿逐为什么能这么强,也许复生血脉比我所占卜到的要复杂一些,但有一点我很确定——”   “只要复生血脉已经觉醒,而现世有足够接纳的赤地力量的器皿。那么,已经死去的魂魄必然会被唤醒。只是时间问题。”   她说完,原栖风不受控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他妈……说的是什么?我没听错吧?随时能复活……那、那祭礼又是为什么!既然根本不受控制,还搞什么祭礼!”   “——祭礼,是为了利用女巫的通灵之力,提前唤醒赤地。传说中的复生血脉,不是为了复活赤地而存在的,它能复活的是这世上最强大、最亟待被唤醒的力量。当然,我们必然默认这就是赤地。只是satan认为,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他要通过祭礼,通过我的灵力,来主动召唤复活仪式。”   女巫的通灵之力之所以如此特别,就是因为,她们可以得到一切的预示。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原栖风听了半天,想装傻都不行。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只要等那个小孩儿的血脉一觉醒,复活赤地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了。除非——”   “除非一定要死一个。”原挽姣说着,声音有些哑了,“所以说,你拉拢阿逐也没有意义。反而是把路堵死了。”   今夜的乌云把月光挡了大半。   城市的夜色里,灯火辉煌。   但某一处的天台上,原栖风神色黯然。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   林双徊遭遇了大危机。   不是指他作为所谓的神鸟血脉,现在正处于被追杀的状态。   因为几分钟前,原栖风给他发短信了。   大哥叫他别怕,说他们最近不会追杀他,让他安心。   林双徊觉得大哥说话应该是有保障的,他选择相信。   他的危机是因为,他发现了原泊逐的秘密。   林双徊感觉这件事竟然比自己的秘密还要大——因为原泊逐看起来是个不会演戏的木讷的人,没想到他演得可太好了。   林双徊回了家,把门窗关好,电闸都拉了,缩进他的被窝,开始整理这些事情——   从一开始到现在,原泊逐都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林双从来没有去深究过。因为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和原泊逐成为好朋友,或更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选择性地无视了:   一,当初原泊逐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玄天山,那么巧就拦下了跳崖的他?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会在那样的凌晨跑到山顶上玩吗?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双徊一样无家可归。   二,原泊逐第一次来到他家,他因为准备不充分,露出了无数破绽,原泊逐什么都没问,真的是没有发现吗?真的只是因为性格沉默,不爱管闲事吗?又或者,早就发现了问题,只是懒得揭穿罢了。   三,也就是林双徊完全可以肯定的一点。   在火场里,原泊逐是怎么毫发无伤地把他抱出去的?   一直以来都有很多细节,值得深究,他却不愿深究。   林双徊性格使然,总下意识避开矛盾冲突,想要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   但过度的简单,就成了暗涌的修饰。   原泊逐从来不问他,为什么伤口好得那么快,为什么头发总是肉眼可见地长了又短,为什么看见林双徊徒手扇飞广告牌,能忍住不好奇。   还有林双徊觉醒期,身体发烫的时候,原泊逐就像毫无感觉一样,一点都没有质疑过……   哗啦一下,林双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不用再想了,他已经非常确定答案了。   原泊逐也和他一样,有一些不想告诉别人的小秘密。   这个秘密,连原泊逐的大哥都不知道。   只有林双徊知道。   林双徊不害怕,也不纠结。   他觉得很开心。   因为现在,他和原泊逐的关系在精神层面上更近了一步——他们相互为对方保守秘密。是彼此特别的人。   林双徊跳下床,拿着纸笔,跑到客厅,用手机打灯,悄悄在纸上计算着。   原栖风告诉他,他的觉醒期就在最近。   他最危险的时刻,是变成原形的期间,有可能会被那蛛域抓走。也可能会被杀掉。   原栖风建议他在感觉自己快要觉醒的时候,就跟着自己一起躲起来。   他会保护林双徊。   林双徊答应了,但他也跟原栖风稍微提了一个请求。他想等秋游结束,回来再去原栖风那里躲着。   原栖风似乎不太赞同,拒绝了他。   “7天。”   林双徊在纸上写了个数字。   是他根据自己在梦里的觉醒意识,估算出来的,可能会变成原形的时间。   林双徊再次和原栖风发消息,说:【大哥,我还有7天才会觉醒。我想去秋游,我和阿逐都说好了,那是我们第一次旅游。】   那一头等了很久,才回复。   原栖风:【只去一天,周一晚上我去接你。别告诉老三。】   林双徊想了想,一天也够了。   周一上午出发,中午到,下午的时候他们就会去爬山,看云,夜里看星星。   他会在离开前,在浩瀚的星空顶下,跟原泊逐告白。   到时候,原泊逐如果接受了,他就跟原泊逐摊牌。两个人一起共享秘密,他也不需要原栖风保护,他和原泊逐都很厉害,他们不怕追杀,   但如果原泊逐拒绝了,林双徊转头就跟大哥走。   不是赌气,就是觉得丢脸,赶紧溜。   这样一想,计划堪称完美。   林双徊满心欢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他计算着新的东西——   告白被接受的几率是百分之六十。   因为阿逐现在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明知林双徊不是人还愿意和林双徊一起过情人节。   告白被无视的几率是百分之二十。   阿逐可能会害羞。   被拒绝的几率是百分之十五。   阿逐可能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林双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他就是很确定,原泊逐也对他有同样的心情。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双向奔赴。   纸上还有百分之五,是没有告白。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次谁也不能阻止林双徊告白。   他把那个百分之五给叉掉了。   然后开开心心用手机给原泊逐发了条消息。   23:46   【木又回】:阿逐,明天来咖啡馆吧,我给你做咖啡[蹦蹦跳跳.jpg]   -   原泊逐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收到这条消息。   柊舒给他买了新手机,补办了新卡。   开机之后,无数短信和未接来电铺满屏幕。   原泊逐看着那些未知号码,第一反应,是管理局的人。但等他看清楚了信息,才发现,竟然是一些媒体记者。   原泊逐火了。   他火得很突然,声势浩大。   一段面无表情震慑伊科大熊的视频,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十来岁的少年在连武装部队都没辙的凶猛野兽前,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还说出了令人振聋发聩的两个字:“让开。”   就这样,不到十秒钟的视频,被无数人相继转发。网友们自发地刷起了一个话题——   #两个字,让三只熊为我颤抖#   实时热搜第一,全民疯狂。   连伊乐科危星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官方都转发了视频,并表示:【如果找到他,请帮我们问问他是如何与伊科熊友好沟通的?我们协会真的很需要这方面的技巧,请指教。】   下面一水儿的评论在疯狂【哈哈哈哈哈】。   也有人评论道:   【笑死,重新定义《友好沟通》】   【官方不要来凑热闹啦,我们找他是因为他帅,不是说他真的可以当驯兽师OK?!】   【此刻伊乐科危星的大熊们都开始回忆起被少年的命令所支配的恐惧。】   【伊科熊:球球你们别学那些有的没的,很可怕啊[doge]】   但这些本来并不影响原泊逐本人。   因为他不上网,不刷社交媒体,所以也不会知道自己上了热搜。   偏偏,有人认出了他。   【啊啊啊我靠,这不会真的是,是他吧!】   【谁啊谁啊?】   【层主别卖关子了,你要真的知道就说,不知道就闭麦,别搁这儿蹭热度。】   【不是蹭,这真的是我同学!!阡城一中高三七班原泊逐!我本来还不确定,但是我看到他牵着林双徊,靠,没跑了!他俩本来就是同桌!】   就这样,原泊逐的名字突然就曝出去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大营销号的疯狂@,各种媒体通过他的学校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想要对他进行一些采访。   其实原泊逐并没有做什么很值得被采访的事。   这些所谓的新闻记者,多半还是各种新媒体公司派来做年度KPI的。   因为很多网友把原泊逐的脸截图下来,通过各种滤镜和修图,做成了一种明星生图的感觉。   还有好些人说他是神颜,希望他开通社交账号当网红。   很多网红机构和营销号当然要抓住时机蹭热度。   原泊逐本以为他作为加百列在[稀有世界]火了并不可怕,因为只要回到“原泊逐”的生活,一切就可以安宁下来。   现在,“原泊逐”也火了。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泊逐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   但网上的风波毕竟离他很远,只要关了手机,时间一长,随着各种各样新鲜事物的冒出,大家也会忘了他。   恼火的是班级群,年级群里,大家对原泊逐的过度关心。   上至学校领导,教导主任,班主任,下至同班同学,学生会干部,甚至是学弟学妹,都来“慰问”原泊逐。   一会儿问他有没有受伤,一会儿问他胆子怎么那么大,当时居然那么淡定。   老师们都还好,最多不过是惊奇于原泊逐斥退伊科熊的视频,找他随便聊两句。   同学们就不同了。   不管他们的开场白是什么,最终都会绕回一个话题。   【原泊逐,你取了眼镜好帅啊!】   原泊逐很不理解。   因为相貌之于他,从来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事。可现在,大家都盯着他的脸不放。   班喆属于好事份子,第一个带头在班级群里发起了原泊逐的照片。   从高一到高三,所有原泊逐露过脸的照片都被凑了出来。   大家开始研究原泊逐的变帅步骤,为什么以前那么平平无奇,现在却突然一眼万年。   群里讨论了999+,最后所有人集体得出结论:   原来过去,他们根本就没看见过他的脸!   -   原泊逐从无数乱七八糟的消息里,找出了林双徊的信息。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林双徊拍了一杯咖啡的照片给他。   【木又回】:阿逐,我刚才做了一杯超级漂亮的咖啡,画了一只小鸟![图片信息]   【木又回】:好不好看?   原泊逐看了一下之前的消息,忽然就站起身,拿了钥匙,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复他。   【原泊逐】:好看。   出门的时候,柊舒正靠在阳台边,她手边烟雾缭绕,竟然是在抽烟。   原泊逐从来不知道柊舒会抽烟。   他看了一眼,柊舒也正好望向他。   她笑说:“弟弟要出门啊,那注意安全哦。早点回来。”   原泊逐觉得她的情绪似乎和平时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同,很难说清。   “抽烟对身体不好。”他知道柊舒不会听这些,便没多说,道,“我走了。”   柊舒冲他挥挥手,直到他关了门,才仿佛自言自语般笑说:“烟可是个好东西,烟使妈妈冷静。”   - 第63章 【12w营养液】   裴尽望最近的心情非常好, 连带着气色和脾气也都好得没话说。   咖啡馆里每个人都受到他的感染,喜笑颜开。   连本来带着秘密的林双徊,都因为这种氛围而卸下了重重压力, 喜滋滋地跟着大家一起自拍。   情人节刚过,节日的气氛没有那么快收尾,咖啡馆里还保留着各种浪漫的装饰。   无论是玫瑰,彩灯,写满祝福的粉色爱心气球, 还是背景音乐里轻快温柔的情歌,都显得暧昧十足。为了迎合这种氛围, 裴尽望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朵玫瑰。   以及一个大红包。   林双徊收到钱的时候, 相当震惊。   “没有多打一个零吗?”林双徊非常谨慎, 说话的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   裴尽望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靠他近一点,说了句:“这是单独给你的, 奖励你现在可以独立做出所有种类的咖啡, 也感谢你为我们咖啡馆想了个好的新名字。”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看着手机里的5000块大红包, 总觉得裴尽望这么大方,是不是得了什么不义之财。   但他看出裴尽望不想多说, 就没有不知分寸地追问。   为了报答老板的信任,林双徊很勤快地给每个人都做了一杯咖啡。   两个服务生菜菜和葛文守在吧台,最后一人得了他一杯小鸟拿铁。   “神了,这小鸟拉花真有意思!”菜菜看得两眼放光, 拿手机出来拍了好一阵, “我把这个发到咱们店的社交账号上, 还有好多人都问多少钱一杯。我说不卖, 嘿嘿,员工福利!”   葛文喝了一口,浑身一激灵,道:“我总觉得这味儿和外面喝的都不一样,真香,是不是咱们的咖啡豆买得好?”   林双徊回头看他一眼,充满自信地说:“是我做得好。”   菜菜点头:“是小林做得好。”   葛文也不知道做咖啡能有什么讲究,只配合着点头:“牛逼牛逼,小鸟拿铁以后就是咖啡界无冕之王。”   裴尽望过来瞥了一眼,本来只是想普通地夸一句拉花做得可爱,但忽然想起来什么,嘿的笑了一声,道:   “小林,干脆我把你这小鸟拿铁做进新的菜单里,算你的特色供应。到时候每卖出去一杯都给你分成五块钱,怎么样?”   菜菜和葛文一惊,都被咖啡呛了一口,忽然觉得当咖啡师真赚钱。   林双徊倒是很淡定,他把给裴尽望的那杯咖啡推过去,很认真地问了句:“望哥,钱是真的用不完了吗?”   裴尽望被他噎了一下,哭笑不得摆摆手:“这是给你工作增加动力,怎么那么不懂哥的苦心。”   裴尽望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毕竟,原泊逐现在不仅是他的大财主,还是他的秘密合伙人。帮原泊逐保守秘密就是裴尽望的工作之一。   裴尽望知道自己捡了大便宜,从没见过这样的投资合伙。   原泊逐像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库”,不干涉管理和运营,只负责出钱。   只要咖啡馆财政上面除了问题,裴尽望立刻就给原泊逐发消息。   不消片刻,获得批准,裴尽望就能从自己新合伙人的资金里划拉出来一部分,大手大脚地展开他梦寐以求的翻修计划。   有这样好的合伙人,裴尽望还敢奢求什么?   为了向原泊逐表忠心,裴尽望在除了钱以外的其他地方都非常用心。其中就包括“关照林双徊”。   当然,原泊逐也不是完全有求必应。   虽然他已经拨款百万,并且和裴尽望白纸黑字签了协议。   但为了防止裴尽望缺心眼儿,把钱花光了,他要求裴尽望每次拿钱都要先给出预算计划。   不过,到现在为止,原泊逐暂时没有驳回过裴尽望的任何预算。   原因很简单。   裴尽望非常精明,每次提需求都用林双徊作为开头。   比如——   “上次小林做咖啡烫了手,他说操作间的灯光太暗了,看不清……嘶,我一瞅着,好像确实有点暗。可能是原来店里的老板在软装上选的质量不好,我们是不是得翻新一下?”   “要多少。”   “大灯小灯加上工人费用,估计要个五万。”   “可以。”   又比如——   “天气真冷啊,小林上夜班冻得直哆嗦,这暖气机什么山寨牌子,一点效果都没有。小逐哥,要不咱们换个好点的?”   “多少。”   “我看了一下,一二楼都换的话,要个两台,怎么也得三万了。是不是有点贵?要不先换一楼?”   “都换。”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青年创业者裴尽望掌握了财富密码——啊不,掌握了申请预算的最佳方式。   不过裴尽望也不是瞎折腾,他确实是觉得有些东西需要翻新,让客人感受良好才能慢慢增加人气。   以前迫于自己资金有限,束手束脚,现在有了原泊逐,当然是毫无后顾之忧地全都给换一遍。   -   原泊逐也不是不知道裴尽望的大手笔。   最近裴尽望找他拿了很多钱。硬装软装加上所谓的网络营销宣传,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万。   但他并不克扣资金。   反正对他而言,手里的千万余额本就来得容易,用起来不心疼,所以预算要多少给就给了。   只是原泊逐没想到,咖啡馆改头换面的速度这么快。   他最近没来,现在走近了,差点认不出来。   裴尽望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东西,自大门口就能看出来。   门口多了一颗两米多高、挂满贺卡和小物件的心愿树,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年轻男女驻足。   他们就算不喝咖啡,也会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写张贺卡挂上去。   裴尽望说这是林双徊想的点子。   一方面可以吸引客人,另一方面,寓意也很好,年轻人们总喜欢留下一些珍贵的回忆。   他是对的,有几个女生挂完心愿卡,顺道就走进了咖啡馆。   这显著提高了这家新开业的咖啡馆的人气。   不仅如此,原泊逐抬头看了一眼。   咖啡馆的招牌也换了。   名字从“尽头”变成了“天尽头”。   听说这也是林双徊提的建议。   他觉得“尽头”听上去像什么都结束了,而“天尽头”听上去更浪漫,让人有种眺望不尽的感觉。   裴尽望相当满意添的这一笔。   两个人一拍即合,当机立断,改名换招牌一气呵成。   现在这家店和上次原泊逐看到的截然不同了。   崭新当中又不乏温馨热闹。   原泊逐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咖啡馆像是他为林双徊搭的一个窝。   林双徊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开始装扮他的小窝。而且效果很不错。   走进店里的时候,里面的热闹再次超乎了原泊逐的想象。   上次来的时候,一楼空空荡荡,二楼甚至还没开放。   今天竟然已经快要满座。   原来裴尽望之前发消息说打算再招点员工不是胡说。   原泊逐决定恩准他。   “小逐哥!噢哟噢哟,稀客!”因为人手不足,裴尽望今天也当了一把服务员,穿着工作服的围裙,冲他挥手。   原泊逐点点头,左右看了一圈。   裴尽望把手里的甜品送到客人桌上,然后走到原泊逐身边来,都没问,直接就说:“小林有朋友找,正在二楼的包间聊天呢。不过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我正想问他什么时候下来,还有两桌客人在等咖啡呢。”   原泊逐嗯了一声,听懂了他的暗示,面色淡淡地径直走向操作间。   菜菜是这周才来的兼职大学生,没见过原泊逐,看他突然走进操作间,吓了一跳:“诶诶诶你是谁啊!操作间不可以随便进去的!”   裴尽望走到她旁边,拍拍她的肩,道:“这位是咱们的幕后……”   原泊逐刚系上工作服,回头扫了他一眼。   裴尽望嘿嘿一笑:“幕后王牌咖啡师。”   菜菜本来还没懂,但仔细看了看原泊逐的脸,恍然大悟地捂着嘴,无声尖叫了一会儿,悄悄问裴尽望:“是那个那个?”   “是的是的,就是这位。”   裴尽望老神在在揣着手,忽然看到有客人点单,伸了个懒腰跑去吧台收钱。   菜菜就摸出手机,翻开热搜里的照片。   里面牵着林双徊的那个少年,和面前的原泊逐由着如出一辙的高冷气质,一看就是本人。   只是戴上眼镜后旁人很少去关注他的长相,菜菜觉得好可惜,这样的帅哥怎么偏偏是个高度近视。   原泊逐帮忙做了几杯咖啡,把最忙的这一阵应付过去。   等他洗了手,再看眼时间,竟然过去了十五分钟。   林双徊仍然没回来。   他蹙眉,走出操作间。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   既然是朋友来找,按理说不应该催林双徊。   但以林双徊自己的性格,不可能把正事儿放一边,自己离开这么久。   原泊逐觉得奇怪。   裴尽望在店里巡视一圈,走了回来,刚好看见原泊逐的出神。   他眼睛一转,立刻知道原泊逐在想什么——一种八卦的直觉——于是裴尽望靠过去,递第一手情报:“小逐哥,我刚才去楼上送咖啡,靠门边听了一嘴,小林好像不太妙。”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裴尽望正直地挺起腰背:“不是偷听啊,我可一个字都没听清。就是路过的时候听见那个人冲小林嚷嚷了。”   原泊逐嗯了一声,收起手机,往楼上走。   裴尽望在后面儿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直乐。   菜菜送了餐回来,看自家老板一脸诡异的笑,嫌弃问了句:“你瞅什么呢?表情好猥琐。”   裴尽望摇摇头:“看现场版偶像剧呢,嘿嘿嘿。”   -   林双徊没有想到陈靳会来找他。   自从上次游艇撕破脸后,他以为他们两人之间应该有了默契——林双徊不打算再委曲求全,而陈靳也不需要再防着他回家。   毕竟林双徊都已经出来自己做兼职挣钱了,他现在的生活重心是原泊逐,不是陈家。   但陈靳来的目的出乎意料。   “你真厉害啊,要么不声不响,要么就玩个大的。搞同性恋搞得全网皆知,真他妈丢人。”   陈靳心情很好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拿着一杯从别的店里带进来的咖啡,喝得津津有味。   “你在说什么?”   林双徊一开始是真没明白陈靳发什么疯。   虽然他喜欢原泊逐是事实,但全网皆知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看见网上流传的,那张他和原泊逐手牵手的照片。   林双徊因为心思放在自己血脉的事情上,从昨晚到现在根本也没工夫去网上看那些热搜,班级群和年级群他也早就屏蔽了,只要不是特地打开,不会接收到里面的消息。   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原泊逐已经爆红网络。   原来他抱紧原泊逐手臂的样子如此小鸟依人。   林双徊面无表情地拿过陈靳的手机。   陈靳以为他要消灭证据,冷笑了声:“没用的,已经传遍全网了,爸爸也已经看到了。”   林双徊没有删。   他开了手机隔空投送,把陈靳相册里的照片传自己手机了。   陈靳:“?”   林双徊把手机还给他,自己开开心心抱着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桌面屏保——这是他和原泊逐的第一次双人合照,完美!   “林双徊,你脑子有病吧?”   陈靳看他笑就觉得不爽,想象中因为性取向曝光而害怕的样子根本不存在,林双徊仿佛根本不在乎被人发现。   陈靳提醒林双徊,“爸爸最痛恨搞同性恋的,他说你们都是变态,这下甭管你是不是怪物,都别想回家了。”   林双徊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说:“你还不知道吗?”   上次把巫妖和保镖重伤,但没有杀掉对方,林双徊已经做好了他们会向陈靳告密的准备。   但陈靳看起来居然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   林双徊懒得和他多说,抱着手机站起身来。   陈靳也紧跟着站起来,拦住他:“林双徊,你在搞什么?你到底还想不想回陈家?”   “哥,我一直不懂你。”林双徊好脾气地望着他,“你到底是希不希望我回去?按理说,我现在这样不是正合你意吗?”   “你确实不懂我,蠢货。”   陈靳忽然推了林双徊一把,看他防不胜防地一屁股坐地上了,还是不消气,狠狠道,   “我根本不在乎你回不回家,我只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吗?你把妈妈害死了,这事儿永远过不去。”   “你为什么从以前就这么确定,你看到了?”   林双徊跌倒就懒得爬起来,在地上盘腿而坐,背靠在沙发脚.   他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甚至还能还嘴,“我怎么害死妈妈的,在她肚子里施法吗——”   话音未落,陈靳一巴掌已经扇了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叫她妈妈?你又凭什么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林双徊,你要为自己的罪行忏悔一辈子,就应该拿你的命去换她回来!”   他也不是没打过林双徊。   但以前林双徊非常温顺,只要陈靳还愿意认他这个弟弟,他就什么亏都吃得下。   今天的林双徊却有所不同。   “陈靳,我已经很厌烦你的这一套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陈靳面前,脸上佯装的笑意也褪去,不耐烦地说,“我给你一次离开的机会,我还要工作。”   陈靳却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说:“跟我这儿装逼呢?我要是不离开,你打算怎么样?”   林双徊抬起胳膊,不轻不重地放在陈靳的手腕上。他说:“我头上顶着这么多罪行,不介意再多一个。”   只要他稍稍将力量聚合在掌心,陈靳的手臂就会直接被烧焦。   陈靳没有被他唬住,冷冷一笑:“来,我看看你要干什么?”   就在林双徊决定废了他一条胳膊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林双徊。”   是原泊逐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的,手上的力量忽然间就散去。   林双徊双手脱力地垂下,被陈靳轻轻一甩,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出去,头撞在墙上,不算很重,但由于墙面空心的原因,声音很响。   嘭的一声。   门在这时也应声而开。   林双徊和原泊逐对视的一瞬间,鼻子就酸溜溜的,嘴巴一撇,眼泪汪汪。   “阿逐……”   这一声可怜极了。   就好像如果原泊逐来晚了一步,他就要受天大的委屈。   原泊逐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黑沉,大步走进去。   偏偏陈靳拦住他:“你谁啊?谁让你进来——啊啊!!”   原泊逐抬手时也没注意自己抓得是哪里,胳膊肩膀还是脖子都不重要。   反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陈靳以一个相当狼狈的姿势被挥开,整个人重重跌在桌上,滚烫的咖啡洒了一身,烫得他整个人打滚,最后滚落在地上。   原泊逐眼神都没施舍一个,弹指间,无形的力量点在陈靳的穴道上,他立刻四肢酸软无力,连喉咙都发不出声音。   原泊逐看也没看,径直绕开陈靳走进去,把跌在地上的林双徊拦腰半抱着捞了起来。   林双徊撑在他身上,白皙干净的脸上已经显出了触目惊心的指印。   原泊逐微微敛了眼,面沉如水,屈指轻轻挨了一下林双徊被打的地方。   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觉醒时,被原泊逐抱着安抚的时候,林双徊的内心充满心安,但又感到异常脆弱。   这种久违的亲密,让他浑身一颤。   “疼了?”原泊逐的声音格外的轻,和他的动作一样温柔得有些小心。   “超级疼。”   林双徊下意识点点头。   其实耳光痛就那一下,之后脸颊火辣辣的,倒是不疼。   就是委屈。   林双徊打算不管疼不疼都说疼,不管怕不怕都说怕。   原泊逐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心软,此时不演更待何时。   但他忽然想起,演得太惨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弱?   原泊逐可能会觉得他太笨太菜了,明明是个稀有血种,还打不过一个人类。   于是林双徊小声补了一句:“但是我刚才差一点能打回来。”   原泊逐没有夸他厉害,表情更是肉眼可见地冷下去:“你去找裴尽望拿药,擦一下。”   意思是让林双徊离开这儿。   说完就松开林双徊,走向陈靳。   他挥的那一下不仅把陈靳摔了个跟头,顺道还锁住了陈靳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原泊逐站在陈靳跟前,没有立刻动手,他在等林双徊出去。   “阿逐……”   林双徊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他一度忍不住很想和原泊逐把话说开,两个人立即就可以共享彼此的秘密。   他也不用去擦药,反正不出一天这印子就能消。他要在这里和原泊逐一起痛揍陈靳。   还好忍住了。   还没告白呢,他们没到那个关系,步子不能迈大了。   陈靳是陈家大少爷,真要是把他打出问题了,陈沣到时候肯定要找他们算账。林双徊是不怕的,但他不想给原泊逐添麻烦。   林双徊走过去抓着原泊逐的衣服,跟他解释说:“阿逐,他是我哥哥。”   “哥哥……?”原泊逐的表情相当空白,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来没想过林双徊还有一个哥哥。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林双徊怎么管谁都叫哥?   但很快原泊逐就发现了所谓的“哥哥”就是哥哥,不是昵称。   “亲哥哥,同父同母的那种。”林双徊解释。   陈靳的五官轮廓硬朗板正,乍一看和林双徊并不像,但细看,眉眼确实神似。   原泊逐不解:“他打了你。”   既然是哥哥,为什么打林双徊?   “他经常这样,我习惯了。不理他就好。”林双徊说的时候无心,因为他确实已经习惯了。   但原泊逐听得不是很爽。   “什么叫经常。”这是原泊逐第一次追问林双徊个人的问题。   “就是……”林双徊话到嘴边,最后还是算了,“我们家比较复杂,讲起来没完没了的,还是算了吧。”   原泊逐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肯定觉得麻烦死了。   “讲。”   原泊逐的眼梢冷冷睨了一眼地上被点了穴的陈靳,绕开他,把林双徊拉到沙发边,“我听听有多复杂。”   林双徊在原泊逐安抚的目光中,缓缓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前一秒,他还有些纠结该怎么开口。   下一秒,他伸出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掰:   “我哥讨厌我,他撺掇我爸和我断绝关系,他拿很烫的水泼过我,把我从很高的地方推下去,他还放猫咬我——是那种很大的野生动物,不是家猫。我不怕家猫。”   林双徊从来没有跟人抱怨过这些年陈靳的所作所为。   因为在别人眼里,陈靳是陈家唯一一个愿意跟林双徊见面的人,他已经非常宽容仁慈,是个好哥哥。   没有人相信陈靳以前对林双徊做过的斑斑劣迹。   现在,林双徊捡到机会,人生中首次告状,一股脑地把陈靳做的坏事都讲了一遍。   “我有一年自己买了生日蛋糕,因为他们不许我过生日,我就想等晚上悄悄吃。结果我那会儿正做着作业呢,我哥就带着人闯进来,把我的蛋糕扔掉了。我才知道他们居然在我的房间里按了监控。”   “他还跟照顾我的保姆说我不吉利,让保姆拿寺庙里求来的香灰给我煮汤,逼我喝了一大碗。我喝完肚子痛了一晚上,保姆还把我吐了的样子拍下来发给他。”   林双徊十根手指掰弯,自己都惊了,“他怎么那么可恶?”   原泊逐的脸色已经无比冷冽。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林双徊告状的样子看上去很坚强,一点都不可怜,掰着手指算陈靳账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幼稚。   但他说的每一个字,原泊逐都仿佛能感受到林双徊的难过。   那是林双徊过去的人生。   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的委屈和不甘心。   原泊逐没有打断他,等林双徊继续桩桩件件地细数,把他自记事以来的所有委屈都讲出来。   大概说到了林双徊第一次偷偷溜回家过年,被陈靳逮到以后,连打带骂地赶走,父亲陈沣看见也并没有阻止。   原泊逐忽然抬起手,指节轻轻擦过林双徊的脸颊。一滴刚刚落下的眼泪被他带走。   林双徊愣了一下。   他也没注意到自己怎么就哭了。   可能是因为人生第一次尝到给人告状的甜头,知道有人愿意站在他这边,于是忘乎所以,没有控制好情绪。   原泊逐低头看他:“还有吗?”   林双徊仰着下巴,眼睛眨了眨,认真无比地搜肠刮肚,最后摇摇头:“没有了。”   有关于陈靳的那些过去,其实对林双徊而言,占比不大。   在原泊逐问他以前,他都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现在数完了,也就没事了。   林双徊自己擦了擦湿润的眼眶,不打算当着陈靳的面哭——虽然陈靳现在看起来和昏死差不多。   听完了他告状的原泊逐,却没有像林双徊想象的一样,抱一抱他,摸摸头,温声安慰。   而是面色稍滞,好似在想什么。   原泊逐没有这种经验。   他从不为人讨公道,也没给别人做过主。   即便他有这样的本事。   即便曾经在修真界,也经常有小辈来请他这个仙尊主持公道。   但对于原泊逐而言,世事都有因果,万不可强求。   多数时候,原泊逐都是顺应因缘,不干涉任何人的业障因果。   按理说,林双徊和陈靳之间的私人恩怨,那当然他们自己解决。顶天了,作为朋友的原泊逐,听林双徊抱怨一两句,开导开导。   毕竟,原泊逐如果出手帮忙,给林双徊撑腰,就太不公平了。   一个修行几百年的渡劫期仙尊,为一个血脉强大的稀有种做主,去揍一个毫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那属实有点欺负人。   结果原泊逐今天还就欺负人了。   他第一次把业障因果抛到一边,转身走向陈靳,拎着陈靳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   扔到林双徊跟前的同时,解了陈靳的穴。   “妖术!!是妖术!你们两个,都是怪物!啊啊!我,我要报警——”   伴随着陈靳的胡言乱语和惨叫,他从地上爬起来。   但身子躬到一半,原泊逐的手忽然按在他的肩上,让他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在陈靳的鬼哭狼嚎中,林双徊呆呆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很实在地说:“打回来。”   虽然听起来是干巴巴的一句话,但林双徊紧张极了。   因为原泊逐在帮他出头。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为了林双徊的那些委屈,而帮他出头的人。   听上去怪难为情的——看到原泊逐这种毫不浪漫的出头方式,林双徊怦然心动。   不过林双徊不想打回来。   因为一巴掌偿还不了这么多年的苦,打回来反而显得他睚眦必报,仗势欺人。   他宁愿自己装装可怜,扮扮弱小,原泊逐会心疼他,这就够了。   林双徊思想魂飞天外。   甚至已经在幻想自己告白成功的那一刻,在原泊逐怀里细数这么多年种种过往,再被原泊逐亲一亲以表安慰。   陈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操,你他妈的敢动我试试!?放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林双徊,你找的什么野男人,他妈的贱货,信不信老子——”   啪的一声。   林双徊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在他嘴上,说:“你嘴巴放干净。”   陈靳完全愣了。   他没有预料到林双徊真的敢打他,而且打得这么利落丝滑,连矜持都不装一下。   但其实打完,林双徊就有点后悔。   尴尬地看着原泊逐:“……他骂人我才打的。”   他怕原泊逐觉得他太凶了,也怕原泊逐看出他内心的不阳光与不善良。   但原泊逐丝毫没有惊讶于林双徊打人时的果断。   不管林双徊平时看起来多么亲切温顺,原泊逐似乎都一直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林双徊一直都有他的伪装,有没有释放的不甘。   这一巴掌打出来,才是林双徊该做的事。   原泊逐不需要他憋在心里,最后又变成一抹捏造的假笑。   “继续。”原泊逐鼓励他。   林双徊揉揉鼻尖,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刚才那一巴掌打回去,确实舒坦一些。   可,继续打,又好像下不去手。   “你他妈……”陈靳开口,刚要骂人。   林双徊一副找到机会的样子,就要抬手。   那意思就是,只要陈靳敢骂,就得再吃一巴掌。   陈靳咽了咽口水,满脸愠怒。   最后居然没骂出来。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嘴硬只会吃闷亏。   因为原泊逐和林双徊两个人,一个是会邪门的“妖术”让他动弹不得,一个有可能本身就是个怪物。   陈靳低低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含恨闭了嘴。   原泊逐却问林双徊:“不打?”   显然他觉得,这一巴掌并不够林双徊解气。   林双徊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以暴制暴太败坏自己在原泊逐心中的形象,就摇摇头,说:“阿逐,我不需要找他一一还回来。这么多年了,他也还不回来。”   原泊逐理解。   林双徊向来就是这样好脾气的一个人,虽然偶尔会耍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但本质上来说,林双徊不坏。   下一刻,林双徊忽然掏出手机。   原泊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只看到林双徊打开视频录像,对准陈靳,然后说:“陈靳,你这个白痴。”   “臭小子你来劲了是不是!!别录,操——”   陈靳从来没有被林双徊这么对待过,暴脾气一下上头,开口又是脏话。   但还没来得及说全,身体就被原泊逐的手按了下去。   陈靳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奇怪的本领,明明只是手按住他的肩,但他竟然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痛。   “啊啊啊!”   “松手松手松手!”   他痛呼了半天,终于懂了。   现在有人给林双徊撑腰了。   该林双徊得意的时候了。   “我把这一段视频录下来,好提醒你要记得——”   林双徊的镜头对准了陈靳,非常谨慎仔细,没有把原泊逐露出来。   他说,“没有保镖,没有爸爸给你的钱,没有陈家大少爷的身份,没有我一再的容忍,陈靳,你就是个废物。”   “该死的,你最好是把视频删掉!我会让爸爸把你永远赶出陈家!林双徊,你他妈的听到没有!啊啊啊!”   陈靳涨红着脸青筋暴起地大吼大叫。   但如同林双徊所说,他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且不说原泊逐轻描淡写就能压制他,即便今天没有原泊逐,林双徊也能废了他。   录完这一段,林双徊保存视频。   陈靳满脸通红:“你留着这视频想威胁我是吧?好样的啊林双徊,挺有手段的。但是我告诉你,我、我他妈的不怕!”   林双徊才不管他怕不怕的。   在手机上操作了半天,然后站起来,把原泊逐的手从陈靳身上拿开,还替他擦了擦掌心,一副怕他被陈靳弄脏手的意思。   “阿逐,我去给你做我的小鸟拿铁!”   原泊逐尊重他。   如果林双徊觉得这样就解气的话,他也觉得可以。   看了一眼要死不活的陈靳,原泊逐收回目光,对林双徊道:“好。”   -   陈靳最后是被保镖接走的。   陈靳是一个相当好面子的人,别看他在林双徊面前总是大吼大叫毫无风度,其实平日里在外面都装得十分得体。   所以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明明浑身骨头都在剧烈地疼痛,也还是忍着没有叫出来。   死撑到走出咖啡馆,上了车,才嗷的一嗓子,让司机把他送去医院。   陈靳恨不得立刻找人砸了这家咖啡馆,弄死林双徊和原泊逐。   但太疼了,一秒都等不得了。   他要马上去医院看看原泊逐是不是把他肩膀掰断了。   林双徊还是有点紧张,他怕陈靳到时候去医院真检查出来有什么毛病,陈沣肯定得怪在原泊逐头上。   倒是原泊逐并不在乎。   直到陈靳离开,他看都没看陈靳一眼,甚至中途还慢条斯理帮林双徊系好了围裙。   没有医生能查出来陈靳受了什么伤。   因为他根本没受伤。   那种痛,是直接通过意识传达,陈靳的大脑认为他浑身疼,其实他健康无比。   大约还能再疼个几小时。   这只是陈靳为林双徊过去吃的苦头所付出的一点代价而已,原泊逐觉得不重。   而陈靳一定也想不到,这种痛还算好的。   等他缓过神来,打开手机,就会收到新的惊喜——   林双徊已经把他那条视频公开发了出去。所有认识陈靳的人,此刻都看到了他那副无能狂怒的孬种样。   最要面子的陈靳,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脸丢光了。   -   下午咖啡馆里已经安稳,没什么新的客人进来,林双徊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他去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原泊逐朝裴尽望招了招手。   裴尽望做了个特别浮夸的敬礼的姿势:“您吩咐!”   原泊逐:“……”   裴尽望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原泊逐烦死他了。   “嘿嘿嘿,开个玩笑嘛。”裴尽望说,“你讲,什么事?”   原泊逐沉吟片刻,道:“店里太忙了。”   “嘶。”   裴尽望努力咀嚼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的意思,然后凭空想象地总结道,“你是说,小林的活儿太多了?”   原泊逐:“嗯。”   裴尽望没忍住勾了勾嘴角:真被他猜中了。   “放心放心,我已经在招人了!”裴尽望说着,就掏出手机,翻了一下给他看,“有三个服务生,晚点来面试。咖啡师约了明早。”   原泊逐这才满意地点头。   裴尽望八卦之心难耐,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对原泊逐挑了挑眉,道:“小逐哥,你俩是不是——”   “阿逐阿逐,我好了。”   林双徊从休息室出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他抱着书包跑到他们跟前,一边喊着原泊逐的名字,一边靠到原泊逐怀里蹭了蹭。   原泊逐看到他的衣领支棱着,很自然地抬手给他理了一下翘起的部分。   林双徊晃了晃脖子,扬起下巴,说:“脑袋脑袋。”   原泊逐居然理解了。   摸了摸他的头。   一套动作下来,林双徊心满意足,他在心里第三十九次确认了原泊逐一定也喜欢他。   他的告白成功率提升百分之八!   然后林双徊转过头,对裴尽望说:“哇,望哥,你也在啊。”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裴尽望,笑得非常老练,说:“没事儿,你就当我不在。我给你俩照明呢。”   原泊逐:“……”   林双徊哈哈笑了两声,道:“望哥,你真幽默。”   “可不嘛。”   裴尽望叹了声气,揣着手就往操作间里走,准备给自己泡一杯热可可,一边走一边说,“单身的人都是靠幽默活下去的,和你们不一样。”   - 第64章 【一更】13w营养液   下午有将近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林双徊换了衣服以后也没想着要走,今天店里生意太好了,他怕有客人要点咖啡。   裴尽望信誓旦旦地保证, 如果有客人来点单,他可以临时做几杯应付一下,让两个人出去放心地玩。   听到他这么一说,原泊逐和林双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出了对裴尽望的深深不信任。   裴尽望也承认他自己可能应付不过来, 但是被两个人同时质疑,不免自尊扫地, 颜面尽失, 兀自跑去练习他的废物拉花了。   最后原泊逐和林双徊都没有离开, 就留在了咖啡馆里做作业。   这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在学校外面一起做作业。   对原泊逐而言很新鲜, 就像是普通学生最寻常的周末,呼朋唤友, 相约成行。   还记得在之前兼职的咖啡馆, 他就见过林双徊和朋友在周末的下午约着写作业。当时的原泊逐一定没有想到,不久后的今天, 在窗边和林双徊一起做作业的人成了自己。   周一到周三要秋游,各科老师们也知道这些小崽子们根本不可能安心在家背书复习, 加上七班整体成绩偏弱,所以多数老师布置的作业都是背诵默写,和反复练习一些已经讲过无数遍的题。   这些都不难,林双徊手速很快, 没一会儿就写得差不多了。只是他很惊奇地发现, 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竟然超纲了, 连他这个年级前十的水平都卡了壳。   在草稿纸上算了半天, 得出了三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林双徊的第一反应不是上网查解题思路,而是悄悄伸抬眼去看原泊逐。   原泊逐做作业的时候很安静,动作也很快,他不输林双徊,一页一页地把题刷完,开始摘抄必背课文。   林双徊就悄无声息地抽走了原泊逐的数学练习册。   原泊逐看见了,但没有管他。   “啊。”林双徊看了一眼原泊逐的答案,脸色一言难尽,犹豫了许久,把作业推到原泊逐跟前,说,“阿逐,要不要检查一下?”   原泊逐连眼皮都没抬。   不用检查,估计错了很多。   因为他是机选的。   这些题太简单了,原泊逐稍微用点心就能全答对。   但如果交出一本标准答案上去,老师要么觉得他是看了答案,要么就会对他充满不必要的期望。   原泊逐还是愿意当一个不被老师看重的,成绩中等偏下的普通学生。   “那我来咯。”   林双徊眼睛一转,忽然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玻璃,温凉交加,视线由下往上地看着原泊逐,“我帮你检查。”   原泊逐刚刚抄完一段文言文,看了他一眼。   林双徊只能实话实说:“你全选错了。”   原泊逐觉得不可能。   就算是机选,以一个正常人的运气,好歹也能对两三道。   于是他拿过来,慎重地看了一眼。   真的全错。   什么运气。   原泊逐想了想,道:“不用检查,就这样。”   回去的时候随便改一下就行。   “唔。”   林双徊的脸在玻璃桌上滚了一圈,发出了闷闷的低吟。   原泊逐看他这样,还以为林双徊被扇巴掌的地方疼了。   他伸手过去,指节轻轻扫了一下林双徊的脸颊:“怎么?”   算不上抚摸的一个动作,快得就像错觉似的。   林双徊忽然伸手按住他,蹭在原泊逐的手背上,说:“我帮你复习吧,把你的成绩提高……嗯,一点点就好,提高一点点,以后我们就能去上同一所大学。”   林双徊的眼神真诚无比。   原泊逐很想提醒他,以自己现在的成绩,连上大学都难,更别说和林双徊上同一所大学。   林双徊却仿佛看懂了他的疑问:“我都想好了,我退步一点点,你进步一点点,我们就一样了。”   “……”那可能不止得退步一点点。   得退步很多很多。   但林双徊这番话的意思,提醒了原泊逐。   他想去读大学,是认真地想。   林双徊不打算以稀有种的身份生活,他对未来的计划仍然是站在普通人类的立场上思考的。   其实这样也好。   原泊逐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等把林双徊从satan的祭礼中救下,让他度过了脆弱的觉醒期,拥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以后林双徊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做一个寻常的大学生。   “想去哪儿?”原泊逐问。   如果回过头一两周,原泊逐是不可能问出这个问题的。   但他现在问了。   林双徊也很激动,下巴抵在桌上,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给出答案:“第一志愿是联盟学院,因为它各方面条件都最优,不过错过保送以后,要考进去就很难了。听说去年的市状元都没能通过学院复试,分数只是一个基本线,主要还得看学院给不给名额。”   原泊逐垂眸想了想。   联盟学院主院在首都星,分院也在距离阡城很远的城市。   他的第一反应是,如果去了,是否需要举家搬迁。   随即又意识到,似乎不用想得那么远。   林双徊继续说着:“第二第三志愿是随便。”   原泊逐:“嗯?”   “等考下来看看你的分。”   林双徊把原泊逐的手指抓着,捏住食指说,“如果你考上重点线,我们就去选个一本二本。”   捏住中指又说:“如果没过线,我们就找个好就业的专业,学校都无所谓。”   他考虑得很周全,但全都是以原泊逐的成绩为准。   这也是正常的。   以原泊逐现在的情况,过重点线太难。   “联盟学院可以。”   原泊逐忽然这么说。   林双徊愣了一下。   不是他想笑,实在是诚实地来讲,联盟学院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太天方夜谭了。   “联盟学院有点难吧,光是分数还不一定能上。可能……”林双徊终究不是一个消极的人。   他说到一半,猛地撑起身子来,“算了,管他呢,我们先考到过线分再说,冲刺冲刺!”   原泊逐想说,不用冲刺。   想进就能进。   至于到底怎么进,不需要他们操心。   身为联盟学院军事分院的荣誉校友,原纪朗有的是办法。   当然,分数越高自然越有利于进去以后选专业。   原泊逐便点头,说:“冲刺吧。”   林双徊所谓的冲刺,就是针对原泊逐上次月考的情况,给原泊逐做了一个查漏补缺的复习计划。但因为原泊逐缺的实在太多,林双徊竟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拿出以前在一班的时候,老师给他们的一个综合测卷,递给原泊逐,想给原泊逐一边做一边讲。   原泊逐还没来得及拒绝,店里忽然来了两个新客人,林双徊就被裴尽望叫去做咖啡了。   十几分钟后,林双徊匆匆忙忙跑回来,撸起袖子要开始带着原泊逐冲刺了。   结果发现,测卷已经写完。   “阿逐,你又在机选?”   这是120分钟的卷子,十几分钟写完,只有可能是乱写的。   林双徊不赞同地拿过来,看了一眼,满脸惊恐。   “阿逐,不得了。”林双徊放下试卷说,感叹道,“你的运气也太好了,这次机选全对啊!”   原泊逐无言地看着他,伸手把试卷翻了一面。   大题全部有步骤有过程,这总不是机选了。   但林双徊仍然感慨:“太牛了,连过程都能蒙对啊!”   “……”原泊逐扶额,忽然无奈地笑了。   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过好在,林双徊也不至于一直迟钝。   当原泊逐把那道连他都解不出来的大题丝滑解析完毕,并得出最终的正确答案后,林双徊悟了。   他放下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阿逐。”   “嗯。”   “我们去联盟学院吧!”   原泊逐终于不用再反复做题演示步骤了,他放下笔,看着林双徊,淡淡笑道:“好,去联盟学院。”   -   不是林双徊的错觉,也不是他自恋。   原泊逐现在对他的态度,是显而易见地软化了。   做完作业以后,他给原泊逐做了一杯小鸟拿铁。林双徊问他小鸟可不可爱,原泊逐说可爱。   可爱!   之前的原泊逐从来不会用这种形容词。   他顶多只会点头,或者简洁地评价道“可以”“不错”“好”。   林双徊乘胜追击,跟原泊逐提起秋游。   一开始他是在纸上写了很多秋游必带的东西,让原泊逐记一下,不要忘记了。诸如雨伞,保温杯,羽绒防寒服,各种药品。   最重要的是他送给原泊逐的围巾。   画了个红圈,让原泊逐一定要带着。   原泊逐没有拒绝,把他递过来的备忘录叠好,放到了包里。   说到分寝室的时候,林双徊没有莽撞地直接提出诉求。   而是拐弯抹角地问原泊逐,他睡觉认不认床。   原泊逐说还好。   林双徊就说:“那要是分到那种两人一间的大床房,你会不会睡不着?因为得跟别人睡一块儿,我感觉你不喜欢那样。”   原泊逐觉得学校应该不会安排大床房给学生,多半还是四人间或两床的标间。   但林双徊问到了,他就思考了一下,说:“不知道。”   他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   小时候,原栖风老是想方设法钻他被窝。   虽然原栖风的目的可能是杀他或是试探他,但对原泊逐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太能接受和别人一起盖一床被子。   所以每次原栖风都会被赶出去。   如果秋游被分到了大床房,原泊逐应该一夜都不睡,看书或打坐,反正他对睡觉并无需求。   “那和我分到一起呢?”林双徊很小声地说,“我可以和他们换,我们一间。”   生怕原泊逐听清似的。   不过,再小声原泊逐也听得见。   他随口回答道:“可以。”   林双徊的嘴角一直翘到下班。   经过了这一天的各种确认,他对于给原泊逐告白的成功率计算,已经从百分之六十,提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九。   其实林双徊基本已经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原泊逐喜欢他。   百分之百喜欢他。   之所以成功率仅有百分之八十九,是因为考虑到,原泊逐的个性内敛深沉,且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同时还有极大可能原泊逐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林双徊。   林双徊非常谨慎,他自信但是不自负。   就算已经知道原泊逐喜欢他了,也要稳扎稳打,绝不冒进。   “小林,你的嘴角已经几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裴尽望看原泊逐在那边坐着看手机,就跑到林双徊身边,打趣道,“咱们店里,微笑服务是没有奖金的哦。”   林双徊笑眯眯地看着裴尽望,什么话都不说。   他知道裴尽望想八卦,但他不给裴尽望机会。   林双徊今天的工作到八点钟结束,拿好东西他就和原泊逐一起走出去。   忽然站在心愿树下停住。   “阿逐,我们也写个心愿卡吧。”   说着,林双徊就从包里掏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卡片和笔,递给原泊逐。   似乎也没有推脱的必要。   原泊逐接了过来。   只是他不知道要许什么愿,因为对原泊逐而言,他想要的都可以靠自己得到,如果连他自己都得不到,那谁也给不了他。   但林双徊却着迷于此,兴奋地蹲在地上开始写卡片。   原泊逐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林双徊就紧张兮兮地蒙住了卡片内容:“今天不能看。”   意思是,以后能看。   原泊逐没有多问,偏过头,给他时间慢慢写。   自己则是拿着卡片出神。   许久都想不到要写什么。   等到林双徊已经站起来好奇地看着他了,原泊逐才慢条斯理揭开笔盖,在卡片上写了几个字。   林双徊没看见他写了什么。   应该也没人能看见。   因为原泊逐把卡片挂在了最高的地方,一般人不搭个凳子根本摘不到。林双徊收起了偷窥的心思,乖乖把卡片挂到了心愿树的背后。   做完这件事,两个人就一起朝原泊逐的家走——因为林双徊觉得原泊逐陪他工作了一天,所以他非要送原泊逐回家。   看到两人离开,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裴尽望实在忍不住了。   他趁着街上没什么人的时候,鬼鬼祟祟跑去心愿树上找林双徊的卡片。   刚拿下来,就被菜菜抓包:“你干嘛呢!很不道德诶!”   裴尽望尴尬地撇撇嘴,找了个借口:“我是要看看小林许了什么愿望,万一我能满足他呢?”   菜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如果我也写一个卡片,你就能满足我?”   裴尽望纠结了一下,看了一眼手里的心愿卡,狠狠一咬牙,道:“对,我就是心愿大使。我满足你。”   菜菜开开心心地跑进去拿笔了。   裴尽望紧张兮兮地翻开林双徊的心愿卡,愣了一下。   【愿你一生平安。】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要不是裴尽望刚才在里面亲眼看见林双徊拿的卡片花纹,他都不一定能知道这是林双徊的心愿。   他还以为林双徊这种陷入恋爱的小家伙,会写什么“白头偕老”“相伴一生”之类的话。   不过这句话也很明显是写给原泊逐的。   只能说,太爱了吧。即便许愿也要先顾着对方。   裴尽望一脸慈祥的笑。   随后,他忽然胆肥地抬头,幽幽看向了原泊逐的那张卡片。   他知道,如果偷看被逮到,原泊逐肯定不会轻易放了他,之后的资金预算可能都会被狠狠驳回。   但太好奇了,实在太好奇了。   原泊逐这种看起来沉稳持重又冷静淡漠的性格,感觉对什么东西都不太感兴趣。他会有什么心愿呢?   裴尽望给自己壮壮胆,最后一跺脚,义无反顾跑进去搬了根凳子,把树上最高点的卡片摘下来。   然后他看见,原泊逐的心愿卡上写着:   【祝你心想事成。】   裴尽望乐了。   一个是愿你一生平安,一个是祝你心想事成。   裴尽望的八卦之心终于满足。   他不用再确认什么了。   这俩如果不是在谈恋爱,他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看完以后,裴尽望小心翼翼把两个人的卡片折好,拿了朵玫瑰贴在上面,将两张卡片一起挂在了树的最高点。   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时候,腰差点闪了。   菜菜刚写好心愿卡出来,准备挂上,看见裴尽望就问了一句:“你腰咋了?”   裴尽望坚强地扶着自己腰,说:“没什么,被炽热的青春和爱情闪了一下。”   -   从咖啡馆到原泊逐的家并不算远,但两个人晃晃悠悠还是走了半个小时。   大多数时候是林双徊在找话题,原泊逐通常是有问就答,不想答的时候就看林双徊一眼,林双徊很聪明,他会换个话题。   但这种时候比较少。   原泊逐慢慢发现了林双徊的一些重复性的小动作。   比如喜欢歪着脖子看他,好像这样能有助于集中视线。   比如很爱用脑袋蹭他,如果得不到一个摸头的回应,就会失落地缩着脖子,在一旁臊眉耷眼。   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畴。   原泊逐并不觉得这些是坏习惯,所以他没有纠正林双徊。   直到,到了原泊逐家楼下,林双徊忽然用脸颊贴了贴他的下巴。   这样的触碰已经超过了朋友的合理距离。   所以原泊逐不得不往后退了一些。   然后就看见林双徊落寞地抵着下巴不说话。   原泊逐叹气,他以前并不知道林双徊原来这么容易不高兴。   为了不把这一天结束在沮丧的氛围里,原泊逐稍微安抚了他一下。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林双徊不是太满足,走近了一点,把他另一只手也抱起来,放到脸上。   原泊逐觉得这样有点过头了。   他想把手收回来,但林双徊发出了很惬意的轻哼,忽然钻到了他的怀里。   原泊逐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把林双徊抱住。   “明天你还来吗?”林双徊问他。   “有点事。”   原泊逐在推开和不推开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推开。   “好吧,那我们只能周一见了。七点集合,八点就要坐城际列车,你记得早点休息。”   “嗯。”   “阿逐。”   “嗯。”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嗯。”原泊逐答完,感觉自己有些冷漠,便补了一句,“你说。”   “不着急,我回去列一个目录,我们……”林双徊设想,周一告白成功,他就不跟大哥走,夜里和原泊逐躺在一张床上,有通宵聊天的工夫,便道,“到了山上看着星星,慢慢聊。”   那种浪漫的画面已经在林双徊的脑子里有了具体的轮廓。   只等着他和原泊逐去填色了。   “好。”   原泊逐不知道他的打算,只以为,林双徊需要整理自己的心情。   但他无所谓。   无论林双徊想说什么,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两个人稍微抱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林双徊冲他挥挥手,转身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原泊逐就知道他会这样,所以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出了大门。   此刻的小区顶楼天台边沿。   原栖风和原挽姣一人抱着一杯热奶茶,甩着腿,咕噜咕噜地喝着。   原挽姣叹气:“热恋啊,这根本是热恋。”   “你还别说,圆老三挺有意思的。”原栖风嚼着珍珠,评价道,“平时我戳一下他的脸都会被他瞪半天,现在居然能和人在冷风中抱这么久”   “那能一样吗,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他妈怎么骂人。”   “我没骂啊。我这不是问你呢么,你是个什么东西?”   “……”   两个人说不上三句就杠上,幽幽盯着对方,但今天没能吵起来。   因为他们都挺累的。   原泊逐和林双徊的联系越深,对他们而言,就越麻烦。   昨晚他们已经挣扎了一夜,努力地从“杀了林双徊”的唯一选项中,试图分解出别的可行方案。   但这几乎是一道无解的超纲难题。   答案只能是二选一。   尤其是知道了原泊逐身上也有血脉之后,更是拖不得。   复生血脉和其他血脉都不一样。它是一种用过便失效的力量。   如果有一天,赤地真的被复活了,力量会被林双徊承载。   那么,原泊逐和林双徊都会死。   所以他们必须要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以前,至少保下原泊逐。   “唉。”   “唉,操。”   他们继续抱着奶茶,看楼下的原泊逐走进单元楼。   “你跟那小孩儿约好了吧?周一你把他接走,跟他说我们女巫有办法无痛取下能量腺。到时候,就给他打个麻药,然后……”   原挽姣说着,自己都觉得难受。   原栖风倒是果决,既然做出了决定也就不纠结了:“放心,连哄带骗的我也得给他弄回来。”   他们只有一个想法。   死谁都不能死原泊逐。   - 第65章 【二更】正常更新   周日晚十点, 太阳已经落山三个多小时。   稀有血种管理局阡城分局办公大楼,顶层的机密会议室里。   局长焰炽星面沉如水,眼色冰冷。   作为一个拥有精神控制异能的兽人, 他的强大和特别,是所有人的共识。局里几乎没有人敢和他叫板。   但今天,钱司琼跟他拍桌子了。   “就跟你说日落以前,你怎么搞这么晚的。”钱司琼从他迟到的第一分钟开始就已经很紧张。她害怕加百列以为管理局不重视这次见面。   事实上,加百列要见焰炽星这件事, 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传遍了管理局的一级干部管理群。   这本属于最高等级的机密, 只有几个一级干部譬如钱司琼, 乾仇, 还有其他几个部门的部长和队长才接到了通知。但大家实在对加百列好奇, 所以全都赶到了会议室,想一睹对方真容。   于是会议室就显得热闹起来。   直到焰炽星在约定时间的三个小时以后, 姗姗来迟。大家忽然自觉地从会议室离开了。   他们觉得加百列不会来了。   现在偌大的会议厅里, 只有钱司琼和局长二人。   钱司琼的话说出来,回声还延续了两秒。   焰炽星黑着脸, 叹气,说:“我选的缓释型穿梭, 没想到缓了那么久。”   “你又是为了省钱!这下加百列肯定生气了,他到现在都没出现。”钱司琼抱着手臂,数落他,“星局, 你到底在想什么?”   明知道这事儿事关重大, 却故意迟到——钱司琼很确定, 他就是故意迟到的。   焰炽星天生凶相, 连表达惭愧时,都怒目横飞:“就是不小心选错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也没人能联系到加百列。”   “不用联系,他会来的。”焰炽星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红酒。   “你怎么确定?我觉得加百列那样的人,根本也没有站队的必要。他或许是一时兴起就找我们玩玩,现在你已经超过他给出的时限,他没准儿就不玩了。”   焰炽星摇摇头,对钱司琼的判断予以否定。   “他这样的人,恰恰不是随便玩玩。既然开口就要找我,必然是这件事只能找我。”   焰炽星打了个酒隔,羞愧地竖着眉毛,捂着嘴,怕被闻到酒气,又说,“安心吧,他不可能爽约。”   钱司琼将信将疑。   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十二点。   焰炽星的红酒喝完了,通红着一张脸,睡意盎然。   钱司琼觉得完了。   她肯定加百列已经放弃了与管理局的友好沟通,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坐到蛛域的会议桌上了。   整个管理局,除了焰炽星以外,其他的一级干部们全都惴惴不安,预设到那个强大的男人已经成了他们的敌对方。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原泊逐只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耽误了点时间。   周日一大早,原泊逐就发现了自己身边的一些变化。   他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惊讶——   自从能量腺无端长出来,原泊逐就知道,他一定碰到了不该碰的剧情,生活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当原纪朗的防暴队突然受到稀有种攻击,重伤了包括原纪朗在内的十二人时,原泊逐意识到,影响比他想象得更大。   原泊逐悄无声息去医院确认了一下原纪朗的状态,他受到异能攻击,陷入昏迷。但好在原纪朗的意志力坚定,身体也比常人强壮,加上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危险,只等醒来。   原泊逐给他下了一层24小时的结界——不能维持太久,否则能量场就会被监测到。   回来以后,原泊逐开始仔细梳理最近他所作的事情。   除了无间,他暂时想不到什么事会对这个世界的“平衡”影响至此。   蛛域现在不仅在和管理局对着干,甚至已经盯上了防暴队。   按理说不应该。   人类人多势众,在没有足够多的准备以前,稀有种组织不可能这么明着挑衅。   satan现在还没有唤醒赤地的力量,除非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强大,否则为什么要对防暴队下手?   还没有得出结论,又有别的麻烦找上了门。   首先是原挽姣失去了预言能力。   原泊逐听到她和原栖风打电话,虽然她已经很克制声音,但还是被原泊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她看不见任何人的未来了。   无论是网上找她下单的客人,还是身边的人。   所有预言的画面一直在改变,而每改变一次,她的巫妖灵都会受到严重损耗,重则七窍流血,陷入休克。   现在她不能回蛛域治疗,所以不能乱来,最近无法占卜了。   原泊逐趁着她灵力耗尽,躺着休息的时候,点了她的穴,翻出了她的手机。   看到她和原栖风的聊天记录后,原泊逐意识到,这次对剧情的影响似乎超过了他的想象。   剪羽计划竟然已经在秘密执行,这个针对反派的必然失败的任务,原栖风就是执行者之一。   也就是说,原本与主线毫无关系的原栖风,在原泊逐不小心影响了未知剧情的情况下,变成了暗杀大反派的众多牺牲者之一。   之所以说是牺牲者,是因为原泊逐很清楚,像大反派这样的重要角色,绝不可能死在伏笔中。   反派异羽不可能死,那死的就只有可能是原栖风。   事情开始朝着不受原泊逐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必须要加快步伐,解决了林双徊的事情以后,马上,立刻,毫不犹豫地带着他们一家人,远离主线人物。绝对不能让原栖风和反派接触,否则必死无疑。   而除开爸爸哥哥姐姐的事情。   妈妈似乎也不对劲。   她请了个超长的年假,要自己去旅游。   这在以前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柊舒喜欢热闹,她出去玩必须要有人陪着。   但今天下午,原泊逐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出门。   向来优雅温柔的柊舒,一反常态地穿着一身锃光瓦亮的黑色皮衣,脚蹬铆钉靴,嘴里叼着烟,微微眯着眼,颇有些匪气在身上。   她对原泊逐说:“妈妈出一趟远门。”   原泊逐没问她去哪儿,为什么去,而是问:“有多远。”   柊舒说:“很远。”   这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了。   “什么时候回来?”原泊逐退而求其次地问。   “我儿子居然也有缠着妈妈的一天啊。”   柊舒吐出一口烟,笑说,“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她毫无意义地绕了许多大圈子,避重就轻地说完这些话,拉开门,准备走。   却又在关门以前,流连忘返地回头,对原泊逐说:“儿子,人生总有意想不到的时候,但是永远别担心,因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最后做了个飞吻,潇洒离开。   原泊逐不知道应不应该认同柊舒的这句话。   倘若在曾经的世界,原泊逐相信,他的宿命是自己把握的。   但现在却又不太能确定。   因为整个世界,都是一本早已写好的小说。每个人物有他们早已设定好的“人设”,和已经确定的未来。   而原泊逐和一家人的存在,都只是为十年后的白纸黑字的剧情,所埋下的重重伏笔。   原泊逐也曾小瞧那些所谓“剧情”,于是试图改变。   结果最后发现,兜兜转转,这世界依然有着它无法打破的平衡。   这样的命运,真的可以掌握在手中吗。   *   凌晨一点,原泊逐在探视了原纪朗、照顾好灵力耗尽的原挽姣、跟踪了原栖风并发现原栖风正在和叶式云私会后,终于以加百列的身份,来到了管理局。   重新聚在会议室门口的一级干部们,全都屏息凝视,神态肃穆地看着他走出电梯。   大家都以为加百列来的这么晚,是故意让局长等的。   一来就放了个下马威,把所有人都搞得很紧张。   钱司琼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和加百列有过接触的人,她严肃地迎接了加百列,并把他带去了会议室。   为他打开门。   然后说:“我先提醒一下你。”   原泊逐看向钱司琼。   她道:“星局喝多了,他待会儿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别介意。”   原泊逐开始有些好奇焰炽星这个人。   他本以为焰炽星应该是城府极深的类型,没想到在等他的几个小时里,焰炽星把自己喝醉了。   会议室门关上。   原泊逐没有往里走。   焰炽星穿着一件联盟政府统一派发的黑色防寒制服,肩上顶着两枚特殊勋章。毛绒帽子盖住了利落的短发,双手揣在袖口里,耷拉着眼皮,坐在椅子上打盹。   他看起来不像管理局的局长。   更像是一个在村口看人下棋看困了的老大爷。   不过焰炽星也不算老,他和原纪朗差不多岁数,五十出头,不过长相威严,粗眉横飞,眉心一道川字连睡觉都抚不平。   原泊逐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焰炽星眼皮抽了抽,居然没醒。   为了不耽误时间,原泊逐一弹指,空气如有实质地射向焰炽星的脸。   但凡被这力道击中,脸上都得留个红印。   焰炽星在被打到的前一秒,睁了眼。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酒嗝,抬手一挡,抓住了原泊逐的风。   再一挥,这力量消散了。   焰炽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冲原泊逐招招手,道:“来,来坐会儿,我稍微醒醒酒。”   原泊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确定刚才自己丢出去的那一道风符还算有力,快且准。   即便是satan这种谨慎的人坐在对面,也不可能轻易躲过。   但焰炽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挡开了。   难怪,他是小说里第一个有本事伤到反派异羽的人。   原泊逐认可了这个局长的能力。   但不太认可对方的酒量。   他走进去,坐下,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焰炽星居然又睡着了。   原泊逐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他不再等待,直接开口,说了自己的目的。   “别动林双徊。”   他知道焰炽星必然已经知道了谁是神鸟血脉,所以不必绕弯子。   片刻后,焰炽星慢腾腾撩起眼皮,哈出一口热气,声音从丹田发出,非常洪亮:“理由。”   原泊逐不打算和他说很多,便道:“你需要什么理由。”   焰炽星瞪大了眼睛,惊喜地打了个酒嗝,说:“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我需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原泊逐没说话,只单单看着他。   “你也知道,神鸟血脉的能量场在觉醒期前后,都有非常强的自我保护机制,这是他天生的强势基因。唯独恢复原形时,会很脆弱。简而言之,只要在他第一次觉醒成原形的期间,保证他不被蛛域抓到,那么,今后就没人能动他。”   焰炽星这一段话说得相当流畅,一个停顿都没有。等说完了,才捶捶胸口,感觉想被自己的话给噎着了。   原泊逐却没有回应。   因为焰炽星不需要他回应。   很快,焰炽星又说:“你看看,你有这么大能耐,挥挥手就能打败蛛域S级的稀有种,我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必要来找我。”   他忽然站起来,拢了一下袖子,就像村口聊家长里短的老大爷似的,好奇地伸着脖子看原泊逐,道:   “你只要在他恢复原形的时候,把他揣兜里,谁又能从你手中抢走神鸟呢?”   他说的自然是事实。   以原泊逐的能力,哪怕蛛域和管理局一起来抢人,他也能轻松保下林双徊。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不能动管理局。   管理局是未来主角的培养基地,是主线里最重要的正派组织。   和他们作对,相当于是原泊逐在挑战这个世界的平衡。   他所能想到的比较温和保下林双徊的方式,就是让管理局和蛛域相互制衡。等待林双徊顺利度过觉醒期。   彼时,林双徊也就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   “现在,我希望听到的理由是……”   焰炽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竟然还是一副凶相,总给人一种他在玩阴谋的感觉,“你愿意和管理局合作,帮忙剿灭蛛域。这样一来,管理局也就不得不伸出援手,保护你的家属。你认为呢?”   原泊逐没有纠正他关于家属的说法。   他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   原泊逐的家里,除他以外的其他四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已经受到了剧情的牵连。倘若继续逗留在这种危险的局势中,或许会加速原栖风和原挽姣的死亡,甚至会拖累原纪朗和柊舒。   “你拒绝了我给出的提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根本不是来和我谈条件。”   焰炽星的手从袖笼里拿出来,撑在桌面上,颇有威压地凑近原泊逐,肃声道:“你是想要单方面地让我管理局为你服务?”   原泊逐就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焰炽星,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对这种压迫感视若无睹。   “凭什么?就凭你加百列‘宇宙最强’的称谓?”焰炽星笑了,“你是认为我的脾气好得像孬种,还是认为自己已经强到,能毫发无伤地走出我大管理局的门?”   原泊逐诚实地说:“我认为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   沉默的片刻后,焰炽星的笑容不见。   他身上散发的酒气也荡然无存,被一种熊熊燃烧的无形的火焰替代。   焰炽星虚睁着眼,冷冷盯着原泊逐,忽然一抬手,嘭的一声,拍在巨大的会议桌面。   下一刻,桌子四分五裂。   碎在原泊逐脚下。   原泊逐撩起眼皮,缓慢而淡漠地看着他。   焰炽星道:“那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资格。”   -   会议室里强大的威压从门缝里挤出来。   随即就是乒乒乓乓轰隆轰隆的剧烈响声。   钱司琼和乾仇是所有一级干部里面,实力最强的,但他们面对这样的能量场波动,也只能相互看一眼,然后自觉后退几步。   离会议室门口远远的。   其他人看他们都躲了,自然也不敢贸然前去帮忙。   焰炽星毫无疑问是他们管理局血脉最厉害的稀有种之一。   他本人没有和蛛域的那些S级打过,但所有人都知道,以他的实力,哪个S级来了都讨不了好。   因为战斗这事儿,不仅讲求血脉压制,也讲一个谋划和策略,还有丰富的经验。   没有人觉得焰炽星会输,毕竟他一生打过太多的胜仗了。   他们只是希望这场战斗不要把大楼打坏了。   如他们所愿,能量波动几乎在一分钟后就停止了。   有人感慨道:“加百列也不过如此,才扛了一分钟。”   也有人说:“一分钟不错了,上次那个谁谁谁去挑战星局,三秒跪地,丢死个人。”   钱司琼却皱着脸。   总觉得哪儿不对。   没多一会儿,会议室的门开了。   他们看见,向来不怒自威的焰炽星,眉间的川字竟然抹平了。   他揽着加百列的肩,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众人以后,哈哈大笑地说了声:“都在呢,那正好,跟你们说个事儿。”   所有人安静地听着。   焰炽星说:“那个神鸟的事啊,大家先放一放,啊。然后蛛域那边要盯紧点儿。最近多派点人手去保护咱们的神鸟,啊,还有就是……”   说着话,两道血柱从鼻子流下来 。   焰炽星相当自然地抹掉了,然后继续说:“以后呢,加百列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和他属于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伯牙子期,相谈甚欢。咱们整个管理局,要积极配合加百列啊!”   随后,焰炽星把加百列送到电梯口,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嘴角留下一抹血。   他又给擦掉,对加百列挥手,道:“老伙计,这件事就交给哥哥了,啊,你就放一万个心,好,再见。”   随着电梯门关上,焰炽星转身看着管理局的众位。   大家面色麻木地盯着他。   钱司琼说:“被揍了吧。”   焰炽星竖着眉毛:“胡说什么,我们进行了友好的交流,并制定了长期合作计划。”   鼻血再次流下。   众人异口同声:“你就只是单纯地被揍了吧?啊?被揍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圆: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教父脸)(不是) 第66章 【三更】14w营养液   原泊逐手上拿着一份【保密计划】的原件。   和原挽姣拿回家的那份空壳不同, 这里面有详细的剪羽计划。   这也是他今天去找焰炽星的目的之一。   他必须要立刻确定谁是反派,这样才能在今后的生活中,尽可能避免开与之相关的事情。   原泊逐并不担心自己受到影响, 最多不过再受一次雷劫,短暂地失去自己的力量。等到这个世界的平衡重新归位,他仍然能恢复正常。   原泊逐只是担心,家人受到更多的波及。   他这么多年,费心经营的平静生活, 从未出现过这么大的疏漏。好在为时不晚。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碰到真正的主线人物异羽。   其实原泊逐这也不算是靠暴力获取的信息。   他刚才和焰炽星打得并不激烈。   因为焰炽星不是蛛域那些嗜血好杀的人,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试探“加百列”的实力, 以及搞清楚今天“加百列”来的真正目的。   原泊逐用压倒性的力量表明了一件事——   他今天来和焰炽星打商量, 真的已经很给面子。   因为他随时可以, 铲平管理局。   最后焰炽星毫无疑问地和原泊逐达成了“友好合作”。并且在原泊逐提出要看一看剪羽计划的时候,焰炽星也没有犹豫就给了他。   只是有点奇怪。   焰炽星最后说了一句原泊逐不懂的话。   他说:“反正我都答应了你, 这计划自然就不作数了。”   有时候, 原泊逐即便不会预言,也能感知到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现在也是。   他向来沉稳平静的心跳, 一反常态地加快。   一种莫名的不安焦躁,蔓延四肢百骸。   但他又不是一个容易被扰乱心性的人。   所以原泊逐没有第一时间拆开剪羽计划。   他保持冷静, 面不改色,从容地走到了家。   里面传来原栖风和原挽姣的争执。   “你怎么能把这件事告诉叶式云?!你俩分都分了,还这么藕断丝连干什么?”   “你别说得好像我被私人感情左右了一样!”   “难道不是吗?”   “你搞搞清楚,叶式云现在是小鸟的老师, 秋游的时候她会去带队。有她帮忙, 里应外合, 更有利于我们动手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 要是叶式云把神鸟血脉是谁的事儿说了出去,剪羽计划的其他执行者跑去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我了解她,她不会背着我搞这些事情。你他妈的就放心吧,叶式云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原泊逐一开始没有听懂。   首先,原栖风和原挽姣想要对林双徊做什么?   其次,剪羽计划和林双徊有什么关系?   原泊逐看了一眼手中的保密资料,忽然转身,没有进门。   他在似有所感之下,选择了毫无意义地短暂逃避。   -   “这可是保密计划,重任在肩,你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挂了电话以后,林双徊开始翻箱倒柜。   他拿出了所有他觉得好看的衣服,把它们铺在床上,然后挑挑拣拣,叠好了放进行李箱。   没一会儿,韩斑斓打来电话,激动不已。   林双徊按了免提。   “你要在秋游晚上告白啊!!”   “……谁说的。”   “秦睿啊!”   林双徊扶额,他就知道秦睿是个大嘴巴。   但没办法,他需要秦睿帮忙。   “别告诉别人啊,这是保密计划。”   “知道,我肯定给你保密啊。但我就是想问问,你俩都一块儿过情人节了,合着还没告白呢?”   一说起这事儿,林双徊就忍不住叹气。   “命运弄人。”   他在原本浪漫的情人节夜里,差点被原泊逐的大哥杀死。   好在,现在命运峰回路转。   大哥不仅不杀他,还要保护他。   但林双徊内心觉得有点愧对于原栖风,因为他对明天的告白信心满满,胜券在握。他确定原泊逐一定会答应他。   这样一来,他就不跟原栖风走了。   他要和原泊逐待在一起。   “我在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韩斑斓在那头拔高音量喊了一声,“徊儿!”   林双徊回过神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什么?”   “就是原泊逐爆火之后,你有没有什么想法?”韩斑斓道,“我可是看到年级上好多女生都在讨论他,没准儿已经有不少人加了他私讯好友呢,你不盯着点?”   “我为什么要盯?”林双徊不解,“我觉得多交朋友是好事,阿逐身边就是太冷清了。”   “不是啊!你想想,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帅哥了,万一有人和你当情敌怎么办?”   “光是看脸就说喜欢的人,阿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啧啧啧,你可真了解他呢。”   林双徊穿好衣服,跑去洗手间的镜子照了照,觉得很满意,又跑回来,说:“我不跟你讲了,我要收拾行李。明天见。”   挂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咔擦咔擦一顿拍,然后把照片发给了原泊逐。   01:27   【木又回】:[自拍][自拍]   【木又回】:阿逐,这件衣服好看吗?   他猜测这个点原泊逐应该已经睡了,所以也没有寄希望于对方会回复。   林双徊又挑了几件衣服,套上以后,分别都拍了几张发给原泊逐。   看起来是让原泊逐帮他挑衣服,实际上每张照片的角度都精挑细选,还用最自然的滤镜把自己的脸稍稍修饰了一下。   01:38   【木又回】:[自拍][自拍][自拍]   【木又回】:阿逐,你帮我选一件吧。带太多我行李箱塞不下~   其实就算原泊逐不选,他自己也已经想好了带哪一件。   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明天早上,原泊逐一起来,就看见他的无数张自拍。   就在林双徊准备给手机充个电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中……】   他一个激动,直接坐在了地上,抱着手机等原泊逐回消息。   结果一分钟,两分钟,对面什么都没有发过来。   一阵风从隙开的窗户缝里吹进来。   冷得他一哆嗦。   林双徊站起身,一边给原泊逐发消息,一边去关窗户。   01:42   【木又回】:阿逐,你还没睡吗?   叮。   林双徊愣了一下。   他好像是产生了幻听,居然觉得窗外的树叶里传来了手机讯息的声音。   难道是有别的会玩手机的鸟,躲在那儿和谁聊天呢?   想到这儿,林双徊自己都笑了。   关上窗,林双徊最后检查了一次行李,然后拉上拉链,钻进被窝里。   凌晨的风是最冷的。   但原泊逐没什么感觉。   他看着林双徊的卧室关了窗,又灭了灯,也仍然没有离开。   柊舒果然还是说错了。   从原泊逐穿书的那一刻开始,命运从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命运是既定的剧情,是不可更改的伏笔。   命运是,即便绕开了一个错误,还是会走向另一个错误。   原泊逐小心翼翼地维持他生活的平衡,也尽可能不去打破世界的平衡。   但没想到,在不知不觉时,他已经走到了最陡峭的悬崖边。   再往前一步,所有人陪他一起输。   手上的那份【剪羽计划】的最初版本原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不小心翻开了最后的那页。   上面写着——   目标:神鸟血脉   公民身份:未知   血脉:赤地神鸟,特殊种,融合性。   原形:未知   女巫预言信息:双翼异色,赤金飞羽。   危险等级:特级,建议诛杀。   代号:异羽   异羽。   原文中,本是由satan根据反派的原形随口取的名字,如今被管理局取为神鸟血脉的代号。   事实上,有很多地方早已经披露了这些细节。   当satan如此看重神鸟血脉,甚至叫来全星际所有的S级稀有种,只为了抓回林双徊作为赤地器皿,那个时候,原泊逐就该意识到,这是不对劲的。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是不可能有这种待遇的。   但原泊逐将他擅长的视而不见用在了这种事情上,于是他错过了和林双徊拉开距离的最佳时机,   原挽姣的预言里,林双徊带来了无尽的死亡。他是长着异色双翼的稀有血种,他继承了赤地的能量,他杀了很多试图杀他的人。   原泊逐终于知道为什么原文没有林双徊的名字。   因为林双徊就是那个继承了赤地能量后黑化,将自己人类身份永久抹杀,并接手了蛛域,将为人类社会带来末日的大反派。   但原泊逐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因为他认识的林双徊,与嗜血的反派毫无相似之处。   林双徊爱笑,从不冷场,总是参加各种活动和比赛,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   他有那么多朋友,对事积极对人友善。虽然偶尔有一些小心机,但不伤害他人。   他对原泊逐那么喜欢。喜欢到,为一个不一定成功的告白准备良久,为原泊逐织围巾,做咖啡,还计划和原泊逐一起上大学。   林双徊哪一点像原文里所说,对人类恨之入骨?林双徊又怎么会因为恨,而杀了自己的全家,甚至还要毁掉整个世界?   保密计划书忽然在原泊逐手中化为齑粉,消散于风里。   可惜的是,计划书能被销毁,林双徊是反派异羽的这个事实,却无法销毁。   原泊逐也不能自欺欺人地想,管理局是取错了名字。   因为像反派这样重要的角色,“人设”中最重要的名字是不可能出错的。   原泊逐的眉心隆起一道比焰炽星还深的川字。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路仿佛被堵死了。   他本以为可以带林双徊远离主线,事实却是,林双徊的存在就是主线本身。   他也终于明白,事情会乱成如今这个地步,不是因为他和无间的打斗,不是因为他变身加百列闹得满城风雨。   而是他改变了林双徊作为反派的人生轨迹。   - 第67章   原泊逐最近失眠的情况越发严重。   过去他只要想睡就能立刻入定, 不想睡又能时刻清醒。很少会有想睡睡不着的时候。   原泊逐的身体与常人有异,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这种寻常的失眠情况。   在黎明时分,他放弃了无谓的等待, 清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推脱于来到这个世界太久,生活习性已经被大大改变。而且他最近没有怎么打坐入定,修身养性,也许确实不如从前心性稳定。   天光从地平线破开, 不过清晨五点半的时间,原泊逐已经洗漱完了。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仔细算来, 这应该是原泊逐在这个世界十八年来, 最安静的一个早上。   没有柊舒问他吃什么早餐, 没有原纪朗打开电视收看晨间新闻, 没有原挽姣突如其来的掐指一算,也没有原栖风吊儿郎当地问他:“圆老三, 哥今天帅不帅。”   原泊逐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下, 安静地将这个家环视一圈。   仍旧是熟悉的环境,但他知道, 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一些无法避免的改变已经发生。   他平静地拿出牛奶,兀自热了一杯, 烤了一片吐司,甚至还慢条斯理地煎了一个蛋。   最后坐到餐桌上属于他的位子。   长桌放了六把椅子。   以往每次全家人凑齐了,总会有人打趣说,多的这一把椅子不知道是谁来坐。   也许是哥哥的女朋友, 也许是姐姐的男朋友, 也许是原纪朗和柊舒的第二个孩子。   原泊逐十八岁以后, 这个调侃又多了一个选择:   也许是弟弟的对象。   现在, 非但这第六把椅子没人坐,其实这个餐桌也已经很久没有凑齐一家五口了。   但原泊逐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焦躁不安。   他一如往常般淡定,中途还有空去门口拿了今日份的晨报。   之所以能如此古井无波,是因为,原泊逐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种变化的继续发展。   这没有闭眼的这一夜,他做好了决定。   或者说,对他而言也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原泊逐要这一家人平安,他就根本不需要为任何选择摇摆不定。   吃完饭以后,原泊逐像过去的原纪朗一样,坐在沙发上,伴随着电视机里的新闻,面色淡淡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电话响起的时候,是六点钟。   他正看到报纸上一行字:【今日多个星球的不同城市均发生类似的超自然现象,暂未查明原由,疑似某些不法分子利用民间迷信所组织的反科学实验】。   与此同时,新闻里的主持人也念着一段类似的新闻稿,并提醒各星球的居民,近期夜间尽量避免独自出行。   原泊逐拿起手机,是一个经过转移呼叫的未知号码。他没有立刻接。   当初在蛛域登记的时候,留的是另一个号码,通过加密转移到这部手机。   通常来说,只有satan会以这种方式联系他。   原泊逐看到它挂断,几秒种后又响起。说明对方没有打错,目标明确地要找他。   原泊逐接起来没有说话,安静听着对面的声音。   古怪的是,对面也没有声音。   两个人就在这种非同寻常的沉默中僵持了近两分钟。   最后,在原泊逐挂断的前一秒,那边有人说话了。   “satan疯了,彻底疯了。”   是无间。   -   [稀有世界]   04:02   标题:【灌水】最近有人见过S级吗?   楼主-啃花小咪:   一般快到年底的时候,S级们都会出来接大单子,攒钱过年。   我去年这个时候跑去蛛域能遇到好几个S级。今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1L-听风就是雨:   钱赚够了呗。   2L-加百列宇宙最强:   肯定是被我男神吓跑了嘿嘿嘿   3L-啃花小咪:   楼上不要给你男神招黑了,又不是每个人都是为了打架进入蛛域的。   有很多S级经常接悬赏任务,但最近却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绝对有问题。跟加百列没关系。   ……   14L-资本家没良心:   我早就想问了,之前好几个S级跑去阡城,然后就再没出现过。   satan老阴比是不是给他们派了啥集体任务啊?   35L-色即是空:   什么任务用得着这么多S级一起出马?排行榜上前十的S级现在全都消失了。   87L-匿名:   是satan把他们杀了。   124L-蛛域蒙昧:   笑死,satan一个人能杀了所有S级?你搁这儿贷款造神呢。自从出了一个加百列,你们就觉得S级是谁都能打败的了?   134L-杀杀杀:   连我都不信。   satan可是出了名的对S级卑躬屈膝,他巴不得讨好所有S级,还敢杀他们?收入年度笑话合集   178L-匿名:   呵,蠢货终将死于自己的天真。   252L-色即是空:   分明就是联盟政府的叛徒在带节奏,管理员删帖吧。   ……   稀有种疗养院   05:57   已经“养病”一个月的无间看上去面色红润。   satan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一束菊花。   无间笑道:“给我上坟?”   satan把花插进花瓶,竟然没有露出往日那副春风化雨的笑容,撩起眼皮幽幽看了无间一眼。   “看样子病好了。”   “没病过。”   无间往床上一躺,优哉游哉地望着satan,打量了他一番,笑说,“不过是找个借口休假。”   “看出来了。”satan穿着一身整洁得体的黑色燕尾服,手上戴一双洁白手套。站在原地,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看上去像一个尽职尽责等候吩咐的管家,他对无间说,“什么时候结束休假?”   无间说:“不结束了,我会一直休息下去。”   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无间明白satan是在催他回去帮忙筹备祭礼,因为聚合赤地的能量,必然造成巨大的能量场波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无间这样强大的稀有种在侧,终归是能帮忙分担一些。   但他已经对什么复活不复活的没有兴趣了。   现世就有加百列这样强大的存在,还复活别的干嘛?satan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强大的稀有血脉加入蛛域,他大可以直接去讨好加百列。   病房里好一阵安静。   过了许久,satan忽然把视线从无间的身上转移到了那束花上。   他问了句:“加百列很强吗。”   无间好笑地望着satan:“他能轻而易举地压制我,你觉得强不强?”   “哦。”satan走到花瓶前,手指捏住花瓣,摘了一缕下来,说,“压制你很难吗。”   无间本来还想调侃两句,却莫名地觉得这句话不对。   他缓缓敛了嘴边的笑,看着satan手里的花瓣。   下一秒,花瓣变成了蠢蠢欲动的暗器。   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朝无间刺了过来。   无间很快躲开,整个人从床上翻身而起:“你什么意思?”   “只是听说你想休假,觉得可惜了。”   satan手上忽然聚起一团无色的焰火,他冷冷看向无间,在整个病房燃烧起来的同时,他的声音响起,   “这么好的血脉,你不想用,就给我吧。”   无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除了加百列以外的第二个人打败。   而且,还是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satan。   satan对比绝大多数的稀有种,异能还算厉害,但在无间面前,向来是没有可比性的。   但今天,无间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他困住。   无论是突然烧起来的无名火,还是周围闪着电花的天罗地网,甚至是satan皮肤上忽然变化出来的用于自卫的鳞片,这些不属于satan的异能竟然同时在他身上爆发。   无间的第一反应是苍何的那种拟态异能。   但与苍何有所削弱的模仿不同,satan所使用的力量非常强势,仿佛血脉里天生自带的能量一样。   只有一种可能。   “你吸收了他们的能量核。”   无间没有点明“他们”是谁,但很显然,satan承认了他的结论。   “有几个人的能量核竟然没有吸收成功,实在可惜。”satan一边将自己所掌握的新的异能展示出来,一边惋惜道,“我对烟风月的血牵丝很感兴趣,可惜她死的时候把能量腺自毁了。”   无间面沉如水,不再多说。   下一刻,整个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颤抖了起来。   包括satan的火焰。   大渊无底洞是比控制梦境更凶残的异能,只要无间祭出所有力量,这个深渊可以吸纳一切。   satan挑了挑眉,站在原地,面不改色。   “我对你的大渊无底洞不是很感兴趣。”他竟然评价了一下,“还是梦境更有意思。”   无间将深渊拉开,一道暗无天日的黑色幕布铺开。他嗤笑地看着satan,道:“在你死之前,可不可以分享一下你发疯的原因?”   satan嘴角扬起,虽然整个人被深渊吸着往前迈了两步,但表情还算镇定:“你也知道,要复活我们的老祖宗,三样东西缺一不可。但现在,阿婪路不帮我了。”   “你不是有三个臭皮匠吗?那么多巫妖,还不能替代一个阿婪路?”无间讽刺道,“更何况,即便有女巫,没有复生血脉,你也不能进行祭礼。”   女巫的灵力能够召唤出那些沉睡已久的力量,而神鸟是那些力量复苏后最好的器皿。但只有复生血脉,才能够真正复活赤地这个存在本身。   简言之,女巫只能唤醒力量,神鸟只能作为器皿。   satan连最重要的复生血脉都没找到,现在却这么着急地想要进行祭礼,看上去根本不是为了复活他的老祖宗赤地。   反倒是,只想要唤醒那些沉睡的力量。   “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一件比复活赤地更有意思的事。”satan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   无间的所有能量都灌注于大渊无底洞,有些吃力,冷汗渗出,只冷冷看着satan:“我对你的想法没兴趣。”   “你最好听一听。”   satan被大渊无底洞风卷残云一般的阵仗破坏了体面,礼帽和外套都被撕扯卷入。他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但他自己并不在意,擦了擦血,继续补充道:   “既然不能复活赤地,那干脆由我来接受那些沉睡已久的力量,我来继承他统治世界的伟大愿望。这岂不是很好?祭礼照常进行,而我代替神鸟血脉——”   “——你也配?”无间的手已经有细微的震颤,他打断satan:“只有神鸟才继承了赤地的能量核,轮不到你。”   而satan却悠闲地绕开了他的大渊无底洞。   看上去游刃有余。   “所以,我把他的能量核吸收不就好了?”   satan在旋涡前,竟然站定了,主动将手伸进黑暗。   下一刻,无间发出克制的低吼。   深渊里卷入了属于S级异能的火雷。   这相当于往无间的能量腺里砸去十万伏的高压电。   satan趁他出神的时刻,把无间的手扣住。   咔擦一声。   随着无间手臂的断裂,大渊无底洞就这样消散于无形。   “怎么会……?!”   “很惊讶吗?”satan彬彬有礼地解释道,“我特意吸收了足够克制你属性的能量核,才来找的你。大渊无底洞虽然强悍,却无法吸纳雷火电。所以我才说,它还不如梦境有意思。”   野心会随着一个人力量的增强,而野蛮生长,蓬勃发展。   譬如satan。   但无间知道这件事也晚了。   当satan撕开他的心脏,取走他的能量腺,并将他所有力量吸收后,无间只能躺在空无一物的病房里,静静地等待死亡。   但他也不是很害怕。   自从上次败给加百列,无间就有一种他的人生停滞了的感觉。   好像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已经戛然而止。   satan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让他享受了死亡前最后的宁静。   走之前,他还好心地把手机留给无间。   “如果你想向大家揭发我的罪行,请随意。”   房门关上,无间的心口流着汩汩热血。   他本来想一把丢掉手机,最后却没有这么做。   反而在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打通了加百列的电话。   几十分钟后,疗养院的工作人员进了房间,却什么都没看见。   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大渊无底洞吸走了。   而无间本人也已经不在。   只有血,触目惊心地流了一地。   *   高三七班一如既往的吵闹。   但和以往的周一不同,整个班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大家都在展望待会儿的秋游。   刚到七点钟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提着行李整装待发,激动不已。   班主任先让大家抽签决定宿舍,没一会儿,教室里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几家欢喜几家愁。   “耶!我俩分到了标间!哈哈哈!”   “可恶啊,我以为四人大通铺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有八人帐篷的选项!这一年的霉运都在这一刻尽显!”   林双徊愁眉不展。   因为原泊逐迟到了,已经七点二十了,他还没来。   发的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   有人还专门凑过来问他:“徊哥,你知道原泊逐什么时候来吗?你和他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林双徊没心情应付他们,便说:“我也不清楚。”   看着手里的住宿安排,林双徊抽到了他们班上一个叫郝文书的男生。两个人住标间。   本来是大好事,但他笑不出来。   七点半的时候,原泊逐还没出现。连班主任都来过问了,但没有人知道原泊逐去了哪里。   所有人下楼集合,准备坐大巴去乘城际列车。吵吵闹闹中,林双徊的心跳不安地鼓动。   直到原泊逐在他们上车的前一刻姗姗来迟,林双徊才终于露出笑脸。   他迎上去,想帮原泊逐接一下手里的行李。   但原泊逐不动声色地绕过他,把行李塞进了老师指定的位置后,对林双徊礼貌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并没有不妥。   但林双徊好一会儿都没找回脸上的表情。   他莫名地紧张,赶紧跟着原泊逐上了车。   等坐上座位的时候,又愣了。   座位基本上是按照大家自己的意愿坐的,林双徊毫无疑问地要和原泊逐坐在一起。   但原泊逐竟然坐到了别的同学身边。   甚至都不是秦睿的旁边。   林双徊自我安慰道:一定是原泊逐猜到了今天他要告白,所以又开始躲了。   这很正常。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很清楚。   原泊逐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林双徊扯出一个笑,对原泊逐身边的同学说了句:“我们可以换个位置吗?”   毫无疑问地,对方没有拒绝。   林双徊抱着书包,直接落座。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果然是害羞吧?   只要他主动一点,原泊逐不会拒绝的。   接下来的一路,林双徊像平时一样和原泊逐找话题,原泊逐也都会回应,虽然话很少,但非常有礼貌。   “阿逐,你吃早餐吗?我带了面包!”   “不了,谢谢。”   “阿逐,你要喝咖啡吗?”   “不用。”   “哦……那你……”   林双徊忽然就有些卡壳。   他觉得他和原泊逐的关系,莫名其妙地又绕回了原点。   就连坐在他们前排的秦睿,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悄悄转过头来给他递眼色,指了指手机。   林双徊低头看了一眼。   【秦睿】:你惹他不高兴了???   【木又回】:没有啊   【秦睿】:好家伙,他现在这个表情,我只在上次拜托他陪我面试被他拒绝了的时候看见过。   【秦睿】:该不会是他知道你要告白了吧……   林双徊一惊,赶紧踢了秦睿的椅背一下。   【木又回】:你是不是泄密了!   【秦睿】:天地良心,我只跟韩斑斓说过,还是她缠着我的!   林双徊陷入了迷茫。   -   上了城际列车的时候,几个班混在了一起,由三个带队老师来带领。   叶式云是五六七三个班的带队老师,她今天还多了一个助理,听说是实习老师,叫落倾,是个看上去活泼开朗的年轻女孩儿,刚上车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原泊逐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扫过叶式云和落倾。   城际列车的座位比大巴车宽敞很多,而且是四人座。   林双徊坐在他旁边,对面是秦睿和班喆。   有了秦睿班喆两个话痨,林双徊都显得安静了很多。   但他小动作不断。   一会儿来扯一扯原泊逐的袖子,一会儿用脑袋轻轻蹭他的肩膀。   原泊逐并没有很明显地疏离,只是没有像之前一样回应他。   他很擅长无视,历来如此。   十八年,原泊逐通过无视,成功地孤身一人到如今。没有朋友,甚至都没有熟人。   从一个地方毕业,就是从一个地方消失。   他如今也不过是把林双徊,从朋友的位置重新放回到了普通同学的位置。   只要在反派意识到以前,和他拉开距离,一切就还有转圜之地。   林双徊的脑袋又蹭了上来。   他声音很轻,凑到原泊逐耳边,嘴唇几乎要碰到原泊逐的耳垂:“阿逐,你是不是没睡好,有起床气?”   原泊逐稍稍一偏头,与他错开一些距离:“没有。”   “我觉得可能有一点。”林双徊咬着嘴皮,有点紧张,“你从刚才开始都不看我。”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原泊逐在与他撇清关系。   他只觉得,原泊逐今天有一点凶。   “阿逐。”   “嗯。”   “你知道你和谁住吗?我去和他们换一下。我的房间很好。”   “不了。”   林双徊张了张嘴,心跳就像停住了一下。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安静地翻开了一本书,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反正是没有再打扰原泊逐。   原泊逐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有一点起床气。   所以看到林双徊在旁边可怜兮兮地看书,才会觉得心里不爽。   但他不能主动去平复这种心情。   因为林双徊现在不再是林双徊了,他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一根支柱,是维持整个世界意识的平衡木之一,是原泊逐绝不可以妄动的那个“设定”。   原泊逐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什么艰难。   他不需要朋友。   所以生活里少一个林双徊,并无大碍。   半小时后,林双徊忽然抱着书睡着了。   平稳的城际列车保持着匀速向前驶去,转弯的时候,林双徊整个人往走道扑过去。   原泊逐的余光看见林双徊被安全带扯了回来,颈椎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吊着,就这样居然还不醒。   他忽然很好奇,这样一个人,将来要怎样毁灭世界?   在林双徊第三次被摔出去以前,原泊逐面色冷淡地伸手抓了他一把。   林双徊睡得沉,一点都不醒,被拽回来以后就势靠在了原泊逐的身上,还惬意地蹭了蹭他的肩。   原泊逐的手放在林双徊的脑袋上。   他想推开。   不能和大反派这样亲密的接触,否则,远在别处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都会受到无端的牵连。   “阿逐你看到了吗,我飞啦……唔。”   原泊逐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但又觉得梦话并无影响,就收回了手。   对面的秦睿露出了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被原泊逐的视线捕捉到以后,立刻正直地挺直了背偏过了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和班喆聊游戏。   原泊逐看了一眼林双徊,最后无声叹气。   反派确实不可以靠近。   但他现在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醒了再说吧。   - 第68章   林双徊一秒钟都没睡着。   倒不是因为原泊逐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他从一开始就见识过原泊逐的冷酷和不近人情, 现在原泊逐还肯让他靠着肩膀睡觉,说明也没冷到底。   林双徊睡不着是因为,一直有人来找原泊逐。   他们这一节车厢分散坐了三个班的学生, 一开始是七班自己的同学跑来跟原泊逐搭话,问他关于情人节游园会的事。   大概还是想借机看看原泊逐摘了眼镜的样子。   但原泊逐坐着一动不动,不管是谁来搭话,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更何况他肩膀上还耷拉着林双徊的脑袋,所以多数同学在开口前就很识趣地离开。   可紧接着, 事情就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一开始是有很多女生结伴靠近,要么找原泊逐加好友, 要么问原泊逐想不想吃零食。不管原泊逐想不想, 她们都在桌上留下一些果干蜜饯瓜子小饼干之类。   原泊逐当然没吃, 最后便宜了对面的秦睿和班喆。   林双徊很清楚原泊逐的性格, 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和别人交上朋友。   但就是心里紧张。   不免想到韩斑斓说的,有别的人喜欢上原泊逐。   于是装睡装着装着, 林双徊就开始小动作多了起来。   悄悄地把手穿过原泊逐的胳膊, 将人挽着,以增加一点毫无意义的安全感。   原泊逐对他的动作一清二楚, 好在,没有推开。   林双徊最紧张的, 是五班一个叫辰霏意的女生靠近的时候。   她衣服上清爽香甜的果味香薰把林双徊闻得一激灵。   辰霏意一开口更是让林双徊直接惊醒——虽然他还是把眼睛紧紧闭着。   “老师说等下上山要分小队,十人一组,午餐也是小组一起吃。原泊逐,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组?”   辰霏意和韩斑斓同为贴吧里的校花之一, 虽然她平时还算低调, 但毕竟是个校花, 这一句话直接就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连秦睿和班喆都面面相觑, 露出羡慕嫉妒同时又好像可以理解的表情。   只有林双徊很尴尬。   他装睡把自己装得有点为难。   这个时候睁眼,就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机。但不睁眼,万一原泊逐真跟人家一组了怎么办?   林双徊悄无声息地把原泊逐搂得很紧了一点。   然后他听见原泊逐开口,相当熟悉的冷淡口吻,道:“不了。”   “唉,拒绝的真快。那行吧。”   辰霏意也是个大方的性子,邀请被拒绝也不着急,很有眼力见地在林双徊和原泊逐两个人身上扫了一下,耸耸肩,挽着她旁边的小姐妹就走。   但转身的时候悄悄跟旁边的人说了句:“我就说了他俩肯定是那个,还非得让我来问,看吧,浪费时间。”   林双徊抱着原泊逐的胳膊,心安理得地蹭了蹭,心想,原泊逐今天心情真的不太好,对谁都这么爱答不理。   果然不是针对他。   然后下一秒就被原泊逐敲了脑袋。   原泊逐发现他在装睡了,说了声:“坐起来。”   “啊。”林双徊睁开一只眼,说,“我还没睡醒。”   但原泊逐没有给他耍赖的机会,把手抽出来了。   两分钟后,林双徊理解了原泊逐强行把他推开的原因。   已经有同学在小声讨论他们俩了。   “真的是gay啊……”   “gay就gay呗,我哥就是gay,有什么稀奇的。”   “倒不是说稀奇不稀奇吧,只是觉得这俩人挺不搭的。”   “你们快看,林双徊靠人肩膀上睡觉呢。好家伙,真是一点儿不藏着啊。”   “离谱,他俩搁这儿挑战校规下限呢。”   林双徊知道原泊逐讨厌被人关注。   所以之后的时间里,他都很自觉地没有再和原泊逐靠得很近。   原泊逐的目光总是看向窗外,林双徊就陪他看窗外。   一通电话响起,发呆的林双徊忽然回神,有些匆忙地取下安全带,站了起来。   “阿逐,我去接个电话。”   原泊逐应该不回应的,他也不需要回应。   但不知为何,却又下意识地看向林双徊,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的林双徊精神抖擞,说:“我很快回来!”然后就抱着手机跑去厕所接。   原泊逐若有似无地扫了他的背影一眼。   忽然有些心绪不宁。   原泊逐理应擅长无视和疏远。   他这么多年最游刃有余的一件事,就是对所有人保持距离,活在他独自安静的世界里。   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和林双徊已经走得太近。   导致“疏离”这件对原泊逐而言最简单的事,现在竟然变得棘手起来。   原泊逐要小心了。   因为他接下来对林双徊做的每一个多余的动作,说的每一句多余的话,都可能让他和他的家人成为世界意识平衡的牺牲者。   剪羽计划已经暂停,管理局不会再派人来杀反派,原栖风和其他执行者暂时安全。   但剪羽计划本身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伏笔,原泊逐改变了它,就必须要以别的作为代价来弥补它所造成的缺失。   现在最大的一个缺失,就是反派加入蛛域的剧情。   原泊逐通过所有零碎信息的串联,基本推测出这个伏笔的原型:   原剧情中,林双徊被satan找到,觉醒血脉后成为异羽,待在了蛛域。   祭礼如期而至,异羽作为器皿继承了赤地的所有力量。最后,他因野心被力量所滋养而黑化成大反派,不仅成为了蛛域的下一任老大,而且顺便杀了所有他看不惯的人,包括他的人类家庭和将他带回去的satan。   主线将在这一切后,顺利展开。   而现在,由于种种原因,林双徊偏离这些剧情很远。   这很危险。   在前情已经完全被改变的情况下,原泊逐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出手。   要确保林双徊这个反派能够在重要剧情开展前回归正轨。   原泊逐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打扰一下,这位同学。”   实习老师兼今天的助理带队落倾,忽然坐到原泊逐旁边来的时候。   原泊逐收回了思绪,淡淡看向她。   “原泊逐是吧?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今天来迟了,还没有分配住宿?”   年轻女老师落倾的靠近,吸引了很多同学的目光,大家窃窃私语地八卦着,以为落倾也和其他女生一样,对原泊逐摘了眼镜的样子感兴趣。   事实上原泊逐很清楚,落倾是管理局的人。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员工,是一级干部。   她的原形是一条十米长的森蚺,在野外具有很强的天然优势。派她来跟踪保护这些学生,确实是合理的安排。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点头。   “有几个没有分配宿舍的学生,会被统一安排住帐篷。”落倾低声问,“你不想睡帐篷的话,我和你们叶老师有两间房,可以让一间给你。”   虽然原泊逐知道,作为他哥的前女友,叶式云会对他有一些特殊照顾是正常的。   但作为老师,把房间让给学生,这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原泊逐当即拒绝了:“不用。”   他今晚不管在哪里,大概都不太能睡得着。   山上正适宜打坐冥想,住帐篷反倒有利于他半夜离开。   落倾也不想把叶式云的意思表露得太明显,犹豫了一下,忽然把手机递出去,说:“你记一个我的电话,到时候我们带队可能不会注意到每一个学生,如果上山遇到哪里……呃,不对劲,你就联系我。”   原泊逐忽然蹙眉。   落倾这样说,对其他同学而言可能只会觉得,这个老师真有责任心。但原泊逐却听出了话里别的意思。   果然,管理局也发现了蛛域今天的行动。   原泊逐加了落倾的好友,也记下了电话号码。   落倾完成了叶式云交给她的任务,就像个长辈一般拍了拍原泊逐的肩,然后站起身要走。   刚好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林双徊。   她刚才和很多同学都有聊天,也知道林双徊是高三年级人缘顶好的一个男神级别的学生。所以这会儿碰见了,也冲他喜笑颜开地打招呼,说:   “林双徊同学,不好意思,刚刚和原泊逐同学说了会儿话,就坐了一下你的位子。”   林双徊抬眼,不咸不淡地看着她,说:“哦。”   紧接着和她擦肩而过,冷冷落座。   落倾很敏锐地察觉到林双徊对她的敌意。   她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与叶式云那种工作起来一根筋的性格不同,落倾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林双徊这股敌意的来源。   空气中弥漫着酸酸的味道,她没放在心上,只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原泊逐看到林双徊坐下以后,手机仍然拿在手中,表情是一种难得的忧郁。与他平日里的乐观活泼非常不同。   但他没有多问,慢慢将目光敛下。   他们不需要再延续那种可以互相关心的朋友关系。   -   “他把我电话挂了。”原栖风的语气有些凝重,“让我再给他点时间。”   原挽姣手里抱着水晶球,第一百六十八次预言失败,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原栖风:“你跟他说清楚了吗?蛛域的人突然开始有所行动,谁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你让他最好是下了城际列车立刻就跟你走,否则不仅是他自己有被抓走的风险,还会连累他的同学。”   “……所以我说,他把我电话挂了。”   “看来他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乖。”   原栖风皱了皱鼻子,说:“他会不会发现了?”   “不会。”原挽姣道,“现在知道复生血脉是阿逐的,只有我们。”   “有没有可能,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原栖风蹲在窗台边,转了转脖子,忽然说,“他们两个之间必死一个吗?万一都能活呢?”   管理局突然取消了剪羽计划,甚至还派人出面保护他。   作为原计划的执行者之一,原栖风摸不着头脑。除了高级干部,谁也不知道原因。   但如果管理局不杀林双徊,等林双徊彻底觉醒,到时候就没有人能杀了他。   原栖风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画面: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们的弟弟忽然暴毙在家。   因为作为复活强大力量的媒介,他的唯一功效发挥了作用,那么他也就活不成。   原挽姣面色淡淡,收起水晶球,道:“行,你拿你弟弟的命去赌一个万一吧。”   原栖风叹了一声,忽然从窗台跳下来,抓着手机,给叶式云发了一条信息,一边敲键盘一边说:“那我亲自走一趟。”   原挽姣看着他离开,忽然抬手,慢腾腾地抱着自己的心口,她似乎能感觉到正在逐渐流失的灵力。疲惫地闭了眼。   -   从一开始说好的晚上再联系,到现在突然告诉林双徊,不能上山。   情况变得紧急。   摆在林双徊面前的,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放弃今天的告白,先跟大哥离开,躲一阵。   要么就是和原泊逐告白成功后,两个把话说清楚,有什么问题,他们一起面对。   林双徊首先排除了第一个选项。   他今天势在必得。   城际列车到达涉淄地质公园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由于所有学生人数众多,全部聚在一起难免不方便管理。   所以几个带队老师和所有班主任商量了一下,把所有班级打乱一共分了二十个小组,分开野餐,然后按批次,三个组为一大队上山,中间间隔半小时的时间。   今天他们的目标就是山顶的露营基地,其他景区诸如火山岩温泉,上古遗迹,废墟湖,原始雨林等等,都留着明天再游。   高三七班因为班级排序问题,历来任何事情都被安排在最后。   今天有叶式云带队,竟然破天荒的让他们成了第一批上山的学生。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第一批上去选帐篷,霸占最好的休息区。   对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能抢到第一就赢了一大半。也不管山上到底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他们已经觉得开心。   这三个小组里有来自五六七班的不同学生,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熟悉起来。   大概全程一直保持安静的只有原泊逐。   过去他就总是少言寡语,没有人会注意他。   但今天,很多人都悄悄打量他,于是他的安静就显得尤为突出。   由于他们第一批上山,所以野餐点就在山脚下的落石森林,溯溪的一段路,风景不错,而且没有大型野生动物,比较安全。   几十个学生凑一块儿吃饭,热闹无比。   除了有四个非常蛮横的“校霸”,自己没带零食,在铺好野餐布的时候抢了几个同学的水果,其他时候大家都很和谐。   吃的差不多了,他们还搞起了小游戏。   越幼稚的他们玩得越嗨,最后竟然还开始玩起了丢手绢。   两个带队老师,一个五班的班主任,还有一个景区的工作人员在旁边看着这群孩子,感慨着青春真好。   不过这青春和原泊逐无关。   在其他人吃着喝着玩着的时候,他只安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有他在,不会有野生动物靠近,这片森林安静得像城市里用以散步的公园,一点危机的气息都没有。   当一条手帕扔到原泊逐怀里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认为,这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原泊逐差点以为这是什么暗器,轻飘飘落到手上。   他拿起来,表情空白少许,抬头看向林双徊——他对这种游戏非常不擅长,也不了解。   林双徊小声道:“六班有个女生抛给你的,你要起来追……”   追她二字还没说完,那个女生已经捂着嘴笑嘻嘻坐下了。   大家都在起哄,面对这个曾经全校最没有存在感的同学,所有人都一反常态地兴奋起来。   “就是他吧?热搜上那个?”   “视频果然开了美颜,这样看起来也没啥啊。”   “长相都不重要,关键是他能在三只伊科熊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能吗?”   “那确实不能。”   原泊逐还处于短暂的迷茫中。   因为他不知道这条手帕为什么会扔给他,以及拿到手帕应该要干什么。   一阵嘈杂中,有人喊了句:“喂喂喂,那个同学,你没抓人啊,那就起来表演节目吧!”   七班的人都知道,原泊逐历来是个不热闹的人。   别说让他表演节目了,七班很大一部分人甚至都没有听过原泊逐说超过三句话。   大家都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秦睿甚至掏出了手机,准备拍下他原哥这浓墨重彩的一刻。   不过林双徊知道,原泊逐是最不喜欢这种事情的了。他肯定不会表演节目。   “他没有参与游戏,不算。”林双徊为原泊逐解围。   可惜,没有人买账。   “别这么扫兴,大家都是出来秋游的,非得搞什么特立独行。既然都坐在这儿了,也一起玩嘛!”   “就是!”   “要是那个同学不想表演,不然我们就退而求其次……嘿嘿,你摘个眼镜儿呗?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和热搜上长一样。”   “可以可以!”   这下不仅是男生起哄,很多女生也很好奇,伸长脖子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自小学……不,严格说起来,应该是自幼儿园以后,就没有被众人围观的体验了。   他下意识开口,说了个“不”。   但话音未落,就已经遭到了所有人的嘘声。   “噫!”   “不许耍赖啊。”   “我们可给你记着了,现在你要是不表演或者不摘眼镜,等上了山,全年级一起篝火晚会的时候,我们还cue你!”   原泊逐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双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局促之时看向林双徊,或许是他觉得这种情况,林双徊最擅长应付。   果不其然,林双徊立刻接收到他的意思,二话不说地站起来,大方招招手,对所有人说:“我来我来,表演什么你们说。”   “来什么来,可不许这种正大光明地作弊啊。”   “林双徊,别这么没劲,快把他眼镜摘了给我们看看。”   林双徊啧了一声,道:“你们也太不珍惜我了,我难得主动一次。”   “得了吧,你天天表演我们都看腻了。快换原泊逐!”   林双徊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帮原泊逐摆脱麻烦,找了许多敷衍的说辞,最后都被驳回。   毕竟几十个人几十张嘴,就算秦睿也跳出来帮忙,也没人搭理他们。   原泊逐肯定是不会表演的。   但他面对这么多人的热切期待,也似乎找不出更好的应对方式。   就在他准备放弃挣扎,以摘眼镜应付的时候,落倾竟然走了过来。   她拍了拍原泊逐的肩,以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来帮老师一个忙。”   带队老师都发话了,大家不可能再挽留原泊逐,小声发出了“切”的声音后,眼巴巴看着原泊逐被落倾叫去了旁边。   林双徊呆呆地也跟着站了起来,还往前追了两步。   但原泊逐并没有回头看他。   也没有对他说哪怕一句“我很快回来”。   林双徊最后收回脚步,默默坐了回去。   旁边有人小声说:“这个实习老师长得挺可爱的哈。”   “看年纪,估计也刚大学毕业,跟我们没差多少。”   “她是不是对原泊逐有意思啊?在车上就跑去搭话了。”   “啊?会吗?”   忽然有一道嗤笑的声音带着讽刺口吻说:“得了吧,那个谁谁谁和谁谁谁不是gay吗?”   是校霸四人组里的陈穆。   老实说,许久没有和他们四人打过照面,林双徊都快忘了他们之前找过原泊逐麻烦了。   本以为这段时间他们安分了下来,现在才发现,他们只是没有找到机会作妖。   林双徊冷冷看向不远处的陈穆。   对方倒是一点不怵,朝他挑了挑眉,又故意把高音量道:“哎哟,该不会是有些人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胖子庞柯适时地替他捧哏:“那也说不定呢,没看今儿一路上人家都没理他吗。”   “倒也是,小眼镜儿一取,变帅哥了,一堆女生围着,谁还乐意搞同性恋啊?”   周围的同学都噤声,知道他们在说林双徊和原泊逐,也没人敢帮腔。   这四个人在高三年级臭名昭著久了,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怕他们。   秦睿悄么声地坐到林双徊身边,小声劝他:“别动气,别和傻逼过不去。”   林双徊当然是不过轻易被他们惹怒的。   只是,听到他们讨论自己和原泊逐,就感觉像是被苍蝇围着转,自己都变脏了。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走向安静的溪边。   -   “我看你刚才没吃饭,老师这儿有一盒饭,吃点儿?”   落倾自然不是对原泊逐有意思。   她也只是听说这原泊逐是管理局同事名义上的弟弟,所以稍微照顾一下。   原泊逐没接,发现叶式云不见了,还没有开口问,落倾已经知道他在看什么。   “叶老师先上山了,她得去帮你们打点一下。”   所谓打点,当然不是说给他们准备帐篷安排宿舍。   而是在山顶,布下她的式场。   会提前做这种准备,管理局应该已经确定山上有问题。   原泊逐回头看了一眼仍在野餐游戏的同学。却发现林双徊不见了。   眉心忽而一紧,直到看见那抹正往溪边走去的身影,才又缓和。   “小原同学。”落倾忽然叫了他一声。   原泊逐的目光从林双徊身上收回来:“怎么。”   “你别怪老师多管闲事啊,就是,今天你尽量和林双徊同学分开走吧。”   落倾笑了笑,为这个建议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哎,一路上我都听到有人在谈论你们了。要是等会儿上山,被你们班主任听见了,那可就不好啦。”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应。   对于原泊逐来说,顺着落倾的话说,自然是最好的。   他今天不适合和林双徊走得太近。   为了让反派回到主线正轨,原泊逐最好是给蛛域和管理局足够的空间,让他们的故事自由发展。   将命运交托给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世界意识,这是他正在做的事。   因为改变主线会让他再历雷劫,会使得他的力量被抑制,会让他们全家人的未来都被迫改变。   而现在,只要让林双徊做回他的反派,错误就能被纠正。   实在是太划算的一笔交易。   闭着眼都能做的决定。   “好。”   但不知为何,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原泊逐忽然觉得心脏滞涩。   -   他们要爬的山不算很高,毕竟是以游玩为主,学校特地挑了最具安全的一片露营基地。   即便这样还是走了快两个小时。期间有不少人都在抱怨这秋游比军训还痛苦。   林双徊很安静。   他发现了,原泊逐不是起床气,也不是别的。   原泊逐在躲他。   不过这种躲并不明显,他只是在老师的安排下,走在队伍前方。而林双徊则因为分组的关系,走在队伍最后。   当林双徊跑到前头去,和原泊逐说话时,他还是会理他,但很快,落倾就会温柔地提醒他,不要破坏队伍秩序。   走之前,林双徊拉了一下原泊逐的手,原泊逐看向他。   林双徊笑了笑,尽管表情已经有一点力不从心,但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开心。他说:“阿逐,我们今晚还会看星星吧?”   他特意让秦睿帮忙,提前联系了露营基地的人,秦睿斥巨资安排了观星台的位置,到时候别人都不会去打扰他们。   今天谁也不能阻止林双徊告白。   冷酷的原泊逐也不行。   他说完也根本不等原泊逐回应,转身就走了。   林双徊的手松开的时候,原泊逐莫名地抬了一下胳膊,但最终并没有将他抓住。   目光也很快收回,继续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前。   林双徊的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   因为他们等不到天黑。   因为今天以后,林双徊会回到他原本的人生,而不是继续在原泊逐身上浪费时间。 第69章   山顶上, 叶式云和两个伪装成露营基地工作人员的管理局同事正站在悬崖边愁眉不展。   她今天状态很好,按理说,铺一个百米的式场, 小范围内支撑一晚上是没有问题的。   但奇怪的是,叶式云就像遇到了什么瓶颈,总是铺到一半,式场就开始震颤,然后散去。   同事问她:“会不会是你周五那天的伤还没养好?”   叶式云摇摇头。   她很清楚自己的能量腺情况, 现在力量正当充沛,在无人攻击的时候, 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除非……   “除非有刚好能克制你的稀有血脉已经闯入这里, 他的力量造成了你式场的不稳定。”另一个同事摸出平板电脑, 开始搜寻与之相关的资料。   但最后还是叹气摇头, 一筹莫展:“蛛域记录在册的所有稀有种,除了无间, 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打破你的精神防护。但我们收到的消息称, 无间已经休假一个多月了,而且以他的性子, 真闯进来早就给我们所有人都罩一层梦境,何必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叶式云也想到了无间。   在她第四次尝试铺开式场, 仍旧失败以后,她说:“也许无间已经结束休假,S级的稀有种性情古怪,行踪不定, 他也不是没可能悄悄埋伏, 我们要警惕。”   忽然, 叶式云接到了落倾的消息, 说学生已经快到了山顶了。   她指节泛白,想到了什么,抬头对两个同事说:“翘楚,什旺,你们用兽态去山上检查一下,别吓到学生。”   “好。”   “没问题没问题。”   话音落地,刚才还穿着工装的一男一女,忽然就化身原形,一只大得异乎寻常的鬣蜥和一只白头卷尾猴突然向叶式云身后的树林中窜去。   叶式云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三点不到四点,但因为乌云层集,这山顶陷入了一层淡淡的雾霾中,显得天色昏聩。   在两个同事离开后,叶式云走到了一块崖石边,确保四下无人,才拨通了一个电话。   “怎么样,没事儿吧。”原栖风那边有呼呼的风声。   大概他是在奔跑中接起的电话。   叶式云言简意赅,但声音颇有些冷沉:“蛛域不是来探查的,他们也许会在今天动手。”   “怎么可能,satan那个人,要是不做充分的准备,绝对不会贸然出手。”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叶式云在工作问题上,很坚持自己的结论,“我感觉无间可能来了。”   对面沉默了片刻。   如果打破叶式云式场的人真的是无间,那事情就难办起来了。   即便是他们二人联手,也未必能从无间手里抢走人。   “你先看好那小孩儿,等我到了再说。”   “沼凌,我把丑话放在前头。”叶式云在他挂电话以前,说了一句,“我帮你的前提是,今天不会有任何人出事。”   原栖风好半天没有给出回复。   因为他骗了叶式云。   他告诉叶式云,他有办法取下神鸟血脉的能量腺,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解决如今管理局最忌惮的一个问题。   叶式云信了他,所以今天帮他打掩护。   原栖风对于说谎这件事还算信手拈来,但不知为何,现在就是有些编不下去了。   好在,叶式云这边听到了附近有动静,匆忙把电话挂掉了。   原栖风握紧了手机,在各种念头之中,还是选择了闷头往前冲。这是最后的机会,过了今天,林双徊很有可能会猜到他的动机,那时候再要杀他就难如登天。   -   “叶老师。”   几个露营基地真正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赶过来,喘着气说,“叶老师,我们找你好久了,是这样,我们看突然变天了,害怕晚上会下雨,外面的帐篷睡着很冷,老师要不要提前做准备?”   基地的宾馆没有多余的房间,如果帐篷不能睡,就得提前安排山脚下的同学暂时不要上来,留在山腰的酒店。   叶式云抬头看了一下天,太阳被完全挡住,乌云和冷风带给人一种不正常的心慌。   如果不能布下式场,那么,今天这场秋游能不能继续下去都成问题,外面几十张帐篷自然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叶式云有决策权,只要她探测到危险系数高于临界值,可以发回消息让管理局出面,强制带学生返程。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有人说:“哎哟叶老师,你们的学生都到了啊,这么快!”   她抬头看去,并不是大部队。   而是原泊逐一人。   他从山坡下的拐角走来,奇怪的是,那群雾霾像是在躲他一样,随着原泊逐的走近,它们竟然慢慢散去。   叶式云还没有注意到别的,只想着山顶或许有无间在埋伏,原泊逐一个人走上来太危险,她匆匆赶过去,颇有些指责意味:“你怎么一个人上来了?”   原泊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叶式云身后,一层几近无形的能量场正脆弱地挂在她身上,随时会有熄灭的可能。   “有点困。”原泊逐忽然说。   “困?”叶式云问,“你是想休息吗?”   “嗯。”   叶式云左右为难一阵,看到原泊逐抵着唇缓缓打了个哈欠,便下意识道:“那你先去我的房间睡会儿,不过你最好定一个闹钟,五点前起来,可以吗?”   原泊逐点头,跟着工作人员往住宿的楼房走去。   叶式云叹着气,总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她让基地的人等到五点钟再收帐篷,然后惴惴不安地走回无人的崖壁处。   五点以前,叶式云必须要把式场铺开,要么就让学生全体返程。   原栖风也最好是在五点以前赶来,叶式云不可能拿学生的安全去赌。   “……咦?”   就在叶式云准备重新尝试铺开式场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好像有一层比她的式场更为坚固也更为广阔的能量场,已然形成牢不可破的防护层。   前一秒还乌云密布的天空,转而晴朗。   她尝试用了一下异能,没有任何异常,说明这层防护不是用来压制她的。   是管理局的新同事?   有这么厉害的异能,为什么不提前和她打个照面呢。害的她差点以为今天得出大事儿。   -   本该在叶式云房间里休息的原泊逐,正走在这片树叶茂密的林间。   重新亮起来的天光也并没有把这里照得太亮,足够密集壮大的巨树挡住了光线,每走一步,周围都有簌簌作响的细微动静。   这种声音,在一片山林中很是寻常,无论是蛇虫鼠蚁还是禽类,都会时不时搞出这种响动。   但原泊逐知道,这些不是普通的动物。   尤其是当一直眼睛转得极快极精明的松鼠跳到他肩膀上时,原泊逐一边捏住它的脖颈肉,一边判断,这种程度的血脉在蛛域属于什么等级。   B级。   或者A级最高了。   原泊逐原本不想插手。   对他而言,今天让林双徊和蛛域的人见面,是最好的时机。林双徊的人设不能再偏离下去,所以如果satan能够在林双徊的人设崩了以前力挽狂澜把人带回到原有的故事线当中,也算帮了原泊逐一个大忙。   但蛛域将这些攻击性或高或低的兽人都安插在这里,随时可能会对外面的学生造成威胁。   所以原泊逐要把多余且无关的这些东西清除一下。   在松鼠发出不属于动物的叫声以前,原泊逐已经封住了它的能量腺,把晕过去的B级兽人扔到显眼的位置,转身的时候,刚好和一只暗中观察的梅花鹿对上了视线。   还不等对方逃走报信,原泊逐已经随手捻起一片叶子,打在了它的脖子上。   下一刻,它就浑身抽搐着跪倒在地。   半小时后。   分头行动的翘楚和什旺在溪边碰头。   两个人恢复原形,大汗淋漓地相互看了一眼,目光里都带着同样的错愕震惊。   “你那边也是?”   “是。”   他们靠在一起,疲惫地坐下,结果屁股下面刚好有一条晕过去的小蛇。   什旺把蛇拎起来,看了一眼,道:“又一个能量腺不跳了的倒霉鬼。”   翘楚问:“是谁在帮我们?”   什旺把蛇一扔,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帮我们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居然能让兽人的能量腺停止跳动。这也太牛逼了吧。”   休息了几分钟后,两个人撸起袖子站起来。   “不管了,先把这些还在昏迷中的家伙绑起来。”   -   “喂,你没事儿吧?”   秦睿凑到林双徊身边,小声问。   他其实也不想关心林双徊,主要是今天这种大喜日子,所有人都嬉皮笑脸开开心心,就林双徊一个人臊眉耷眼走在一边,看得让人不爽。   “有事。”林双徊也破天荒地和秦睿说了心里话,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今天一直缠着他,他就烦我了。”   “不会不会。”秦睿非常有自信地摇摇头。   林双徊扬眉,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你一直就挺烦的,他之前都没嫌弃你,现在也没理由嫌弃你啊。”   秦睿说完往旁边一跳,生怕林双徊揍他。   但林双徊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这句话,点头道:“也对。”   秦睿挠挠头,又凑过去:“所以现在什么情况,你今天还告白吗?我可是让人提前把观星台都给包下来了,不去就浪费了啊。”   “不会浪费的,放心。”林双徊又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我今天肯定能成。”   秦睿心里总觉得他成不了,但看着林双徊这副士气高涨的样子,就没有说打击他的话:“行,那就等你结果。”   上了山顶,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有几个女生觉得不太舒服,相互掺着就往住的地方走。   男生还是精力旺盛,尽管来之前都对帐篷怨声载道,但真的到了山顶,又忽然觉得睡帐篷才是真露营,大家一窝蜂地跑去挤在帐篷里撒欢。   林双徊四处看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原泊逐。   他正在纳闷儿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落倾和叶式云,虽然林双徊有点不喜欢这两个对原泊逐示过好的老师,但为了找原泊逐,还是只能放下他的偏见,走了过去。   “暂时没什么问题,你待会儿再去检查一下吧。”叶式云和落倾交代了一下任务,就看见林双徊走了过来。   落倾看了林双徊一眼,用眼神暗示叶式云——蛛域的人就在附近,别的倒不说,就怕无间真的来了。那林双徊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他们绝对不能让林双徊被抓走。   落倾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她来盯着。   叶式云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肩:“你去吧,这边我来。”   “行。”落倾当然是相信叶式云的。   等她一走,林双徊也走到了叶式云跟前:“叶老师。”   “嗯,有什么事吗?”   “您知道原泊逐在哪里吗?他好像比我们先一步上山。”   “哦,原泊逐啊。”叶式云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   林双徊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笑说:“您真的不知道吗?”   林双徊是一个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叶式云刚好又不是那么擅长说谎。   “待会儿吃晚饭会集合,你到时候再找他吧。”叶式云面色如常地淡淡道,“你看那边,有很多同学在玩游戏,你去跟他们一起玩会儿?”   这赶人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她越不肯明说,林双徊反而觉得越古怪。   他假装应下,点点头,然后转身跑入人群中。事实上,目光却一直放在叶式云身上。   当旁边的人问他要不要去林子里抓兔子的时候,林双徊敷衍地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忙着呢。”   别人问他忙什么,林双徊就伸长了脖子,看着叶式云接了个电话,然后往宿舍大楼后面的树林里走去。   林双徊眯了眯眼,觉得时机成熟,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忙着把躲猫猫的人抓出来。”   -   树林里什么动物都没有,很多学生败兴而归。   倒也有些人在溪边拍照玩得不亦乐乎。   叶式云靠在大树后面,借着树叶的影子,掩盖自己的踪迹。   “你让我现在把人叫过来,是不是太着急了?”她不太赞同。   “你也说了,蛛域的人就在附近。我得立刻带他走,否则你的这些学生也有危险。”原栖风的声音显得急躁。   “我可以帮你把人叫来,但是沼凌,你到现在还是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   “我,改天会和你说的。”   “改天?”叶式云挑了挑眉,她的表情从冷淡变得自嘲,“你是吃准了我不会拒绝你,所以拿话诓我?”   原栖风立刻否认:“废话,当然不是。”   “那你先说清楚,你如果真的有办法取走能量腺,为什么不和局长说,要自己一个人擅自行动?这样不仅你会置身危险,还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如果你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很难帮你。”   不断地有风把树叶吹得唰啦作响,搅得人心不安宁。   原栖风早该知道叶式云会问,他也不想瞒着。   只是,如果说出来了,叶式云还会不会帮他?   “你需要多长时间,编一个谎话?”   叶式云抬了抬眼镜,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阴影身上,“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想救他是吗?因为他和你弟弟关系匪浅,所以你打算背着管理局,把这孩子保下来。但是沼凌,你这么做很多余,管理局现在已经废除了剪羽计划,你还不知道吗?”   好半天,原栖风才发出一点声音。   “嘁,就是因为废除了,我才要马上动手。”   “……动手?”叶式云琢磨到了一点不对劲,“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你想干什么?”   “我。”   原栖风从杂草丛生的阴影处走了出来,脸色黑沉,言简意赅,“要杀了他。”   这一阵沉默持续了很久。   叶式云还算冷静,没有被他的这句话所震惊,先问了一句:“为什么。”   原栖风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再隐瞒。   他把原挽姣曾经的所有预言都告诉叶式云,但隐瞒了原泊逐的血脉,只说:“他必须要死,别看他现在乖巧,等他获得了足够碾碎所有人的力量,他就会带来末日,会杀了所有人。”   “他,会杀了所有人?”叶式云蹙眉。   她知道,女巫的预言和一般巫妖的信口雌黄不同,那都是正在靠近他们的未来。   原栖风也很不愿意承认,但原挽姣的预言不断地告诉他们,林双徊的温顺只是暂时的,他不久后就会带来无尽的死亡,他会变成嗜血的怪物。   就在这时,溪边仿佛传来了一些不自然的响动。   原栖风立刻闭了嘴,和叶式云相视一眼,两个人立刻朝那个方向追去。   落叶上有残缺不全的脚印。   有人听见了他们说话。   他们明明没有感受到人的气息靠近,除非偷听他们说话的人是可以控制自己呼吸和心跳的稀有种。   是林双徊。   “追!”   原栖风立刻朝脚印消失的地方奔去。   叶式云脸色惨白,她不知道应该阻止原栖风,还是应该帮他。   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今天确实是最后一次杀了林双徊的机会。   一旦让蛛域的人带走林双徊,一切就晚了。   但林双徊也只是个孩子。   他们一定要这样做吗?   -   16:42   【木又回】:阿逐,你在哪里啊?   16:45   【木又回】:我有点怕,我可以来找你吗?   16:55   【木又回】:阿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   林双徊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他本以为原栖风是要帮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对方是要来杀自己。   因为他们觉得,他觉醒以后就会变坏,他们的预言里,林双徊会成为杀人狂魔。   但林双徊很肯定,他不会。   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有很强的力量就杀人,就连最讨厌的陈靳,林双徊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   会有人信吗?   林双徊觉得不会有人信。   因为很多年前,他的父亲就是听信了巫妖的“预言”,他们说他会害死一家人,所以就把他赶出陈家。   现在不过是又一次重蹈覆辙。   他们觉得他以后会杀人,所以现在就要来杀了他。   林双徊跑得太快,被树枝划伤了脸也没停下来,只觉得自己要是稍微慢一步,小命就不保了。   但好死不死,在溯溪的一段路上,他撞到了正在抽烟的陈穆四人。   本来就有过节的几个人,在这种地方撞见了,忍不住就要嘴林双徊两句。   “妈的,你眼瞎啊,撞了人不会说对不起?”   陈穆把林双徊往溪边一推。   林双徊跑的太急,这一撞,懵了一下,现在一屁股墩儿就坐石头上了。   “你们猜怎么着,我突然想到一件儿,”杨攀刻薄地笑了笑,说,“林双徊上次在天台跟我们说什么扣分,根本就不是老师批准的吧?其实他就是在帮那个原泊逐报复我们!”   庞柯和刘锡一拍巴掌,也说:“对啊,我就纳闷儿了,学校什么时候扣分那么严了?好家伙,林双徊,你他妈假公济私啊。”   “要不我们也跟老师告状?哈哈,就说你跟人早恋,还用鸡毛当令箭为你男朋友耍官威。啧啧啧,这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林双徊缓过劲儿了,就站起来,满脑子都是原栖风那句“他会杀人”“他必须死”。   于是他立刻就要跑。   陈穆以为他是害臊了,不想放过这个奚落林双徊的机会,立刻抓了他一把:“别跑啊,跟我们讲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徇私了啊?”   林双徊被他缠得烦了,忽然将力量聚集在手掌,一巴掌抡在陈穆脑袋上,打得对方当场就眼冒金星。   他发现自己下手的力道比想象中重了一点。   似乎不太能控制住这股力量。   “我不是故意的。”   林双徊甩了甩手,把那股散不去的高温挥开,又看了其他三人一眼,道,“但如果你们都想挨一巴掌,我也可以赏你们。”   刘锡和杨攀看到大高个陈穆都倒了,一下子竟然都懵住。   他们也不是为了打架来的,本来以为林双徊脾气好,才嘲了几句,哪知道向来以不会生气著称的林双徊突然发难,这会儿心里居然有点怵。   但胖子庞柯还算有义气,一看哥们儿倒了,马上就要抓林双徊来报仇。   “他妈的给你脸了是吗?!看看谁赏谁——啊!”   庞柯肥重的身子刚要朝林双徊扑过去,忽然就被林双徊一脚踹在地上。   踹完,林双徊又发现那种力量失控的感觉,心里有些不安地看着庞柯:“你没事吧?”   庞柯被他这一脚踹得有些反胃,当场吐了出来。   现在陈穆和庞柯都倒了,刘锡和杨攀只能眼巴巴看着林双徊。   林双徊本来也不想跟他们纠缠,听见不远处传来什么响动,立刻转身跑了。   身后的刘锡和杨攀一边扶着他们的哥们儿,一边问:“这林双徊,专门练过了?”   “看他刚才那架势,力气不小……他妈的,真丢脸。”   “要跟老师说吗?”   好不容易从晕乎乎中缓过劲儿来的陈穆骂了句:“说个屁!不嫌丢人的!等老子回头再找他算账!”   -   林双徊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要往哪里跑。   回到人群中也不安全,叶式云也可能会找机会对他下手。   离开这里吗?   可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林双徊还没想出个头绪,忽然就又撞到了一个人。   他跑起来的时候速度太快,而自己还没习惯这种速度,所以即便看到前面有人影也没来得及停下来。   “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我先——”   林双徊连是谁都没看清,推开就想接着跑。   却被按住了后腰,动弹不得。   “是我。”   原泊逐把他扣在怀里,没让他跑掉。   林双徊嗓子哑了一阵,咽了好几口唾沫,才说:“你,你怎么在这儿呀。”   明明躲了他一天,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   有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   林双徊不愿意去想。   但事实就是如此,原泊逐的哥哥要杀他,那么原泊逐是不是,也等着杀他?   在原泊逐开口以前,林双徊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你等等,你让我先说!”   反正都到了这一步了,是死是活,总得让原泊逐明白他的心情。   “阿逐,我喜欢你,超级喜欢你。我知道,你一定已经猜到了。但我还是要郑重其事地向你告白。”   这句话说出来,一切就变得非常自然而然。   林双徊紧张得不行,说起话来语速异常地快,他说:“你今天躲我是不是因为你猜到我要告白了,不想接受,所以提前给我暗示?阿逐,你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也许你是喜欢我的呢?或者,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那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吗?”   扣住林双徊腰的那只手忽然收紧。   原泊逐的声音带着非常浅的笑意,低沉却悦耳,他说:“我当然喜欢你。”   林双徊也不知道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兴奋?激动?又或者,是陷入美梦的幸福?   好像都没有。   因为原泊逐给他的反应,大大超过了预期。搞得林双徊有点不知所措。   他呆呆地松开原泊逐的脖子,和原泊逐对视,又问了句:“阿逐,那你知道你哥哥要杀我吗?你会不会帮他?”   原泊逐摇摇头,他伸手抚着林双徊的脸,目光里充满了珍惜,道:“我怎么会杀你,我会把你带走,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林双徊笑了笑,点头,说:“好啊,那我们私奔!”   “嗯。”原泊逐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向树林深处,一边走,一边又说,“不要怕,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也不会。”   林双徊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往看不见的黑暗里走去。   “我知道的,你永远不会伤害我。” 第70章   “沼凌!”   叶式云忽然抓住了原栖风, “不许去。”   把人追丢了的原栖风气得直跺脚:“叶式云!你说了帮我的!”   “那是因为我一开始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叶式云比他还气,原本苍白的脸色都气出了两抹酡红,“你从以前就是这样, 冲动鲁莽偏激又、又……暴力!明明很多事,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为什么不愿意和管理局一起商量呢?”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弟弟和神鸟只能活一个!   原栖风把这句话吞进肚子里。   “所以你不帮我是吧?你就说你是不是不帮我!”他这句话颇有些撒泼无赖的劲儿。   叶式云叹了叹气,没有同他争执, 忽然伸手,抱住了炸毛的原栖风, 在原栖风发愣的时候, 安抚他说:“他已经知道你要杀他了, 我怕, 你这是有去无回。”   “我他妈的有这么——”   “别说脏话。”   “我有这么弱吗!”原栖风又想推开,又不想推开, 就这么窝在叶式云怀里, 声音越来越小,“真打起来也不一定输。试试才知道。”   “我不想你去试。”叶式云揉了揉他的耳朵, 安抚地说,“近在眼前的危险, 和还没有发生的未来……我思来想去,宁愿赌一把。”   原栖风毫无意义地生了半天闷气,最后还是妥协于叶式云的温柔。   他呼出口浊气,消停下来, 问她:“你要赌什么?”   叶式云道:“赌我们能改变预言。”   -   原泊逐的结界比叶式云的式场管用得多, 也灵敏得多。   在他结界里发生的所有事, 他都能感受到。   当satan走入其中的时候, 原泊逐毫无疑问地捕捉到了他的气息。   但原泊逐什么都没做。   因为这将是最后一次,让林双徊成为异羽,走回他真正该走的主线的唯一机会。   五点的时候,老师们让集合,大家要一起准备烧烤。   很多人都激动不已,烧烤架在大家争先恐后的帮忙下,转眼就搭好。   原泊逐看着这些无法融入的热闹,只觉得一切离自己很远。   其他小组的人也陆陆续续上山了。   韩斑斓和于阳恩一到地方就开始找林双徊,遇到秦睿了就把秦睿抓着一起。   他们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爬了山还不累,说说笑笑地到处喊林双徊的名字。   走到原泊逐附近的时候,韩斑斓和于阳恩用力朝他挥手:“喂喂喂!原泊逐你在这儿啊,徊儿呢?”   他们似乎默认了,有原泊逐的地方,一定有林双徊。   但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没有林双徊的身影。   原泊逐只说了一声:“不知道。”   然后转身走开。   这种转身,有些逃避的意思。   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为此逃避。   秦睿追过去,凑到他旁边,问了声:“原哥,你今儿看起来特别累,怎么的?出什么事儿了吗?我能帮忙不?”   “不用。”原泊逐下意识道,“谢谢。”   原泊逐的生活一直是这样的,身边空空荡荡,说什么都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情绪,做什么也不用和任何人交代。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泊逐竟然也会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会去观察别人在想什么,会猜测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对方难堪。   过于礼貌这件事,似乎是受到了林双徊一点影响。   秦睿被他这一声谢谢弄得怪不好意思的:“我还没帮上忙呢,别说谢谢。对了,原哥,你和林双徊还好吧?”   原泊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秦睿自说自话地接了下去:“我知道,那小子是有点儿太自以为是了,我都跟他说了让他别老缠着你,他非说你就是这样的性子,要缠着才能让你软化。我就说不可能……唉,你看吧,适得其反。”   他说到一半,就偷瞄了一眼原泊逐,小声问,“我看你今天一直避开他,这是,烦他了吧?”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很显然,以秦睿之前对林双徊的反感,现在正该是得意的时候。   但他现在的表情,却似乎有些紧张。   好像深怕原泊逐点头似的。   “不烦。”   原泊逐当然不烦林双徊。   倒不如说,林双徊是他少有的,相处起来非常舒服的一个人。   只可惜,反派是不可以接触的人物。   原泊逐对林双徊的评价并不重要。   但秦睿开心得很,一激动就嘴瓢,说了句:“那就好那就好,那小子求着我半天了让我给他布置观星台,这辈子脸都在我这儿丢光,嘿嘿,我就怕你到时候拒绝了他,他跟我这儿哭。我可不会安慰人。”   “拒绝什么。”原泊逐问。   “……啊,就是。”秦睿意识到自己失言,挠了挠头,忽然装模作样跳起来,说,“我好饿啊,原哥,我去找点吃的,你要吗?”   “不用。”   话音未落,秦睿就风也似的跑掉了。   原泊逐看着他走,也没有追上去多问。   因为原泊逐已经猜到了林双徊想要做什么——每一次林双徊要告白,似乎都会露出很多马脚。原泊逐想不知道都难。   只是,到现在原泊逐也不理解这件事:林双徊为什么会喜欢他?   结界忽然被一种强有力的能量冲撞了一下。   原泊逐猜测,是satan找到了林双徊。   事情按他所想发展。   世界意识果然会以这种方式维持它该有的平衡。   所以林双徊为什么会喜欢他的这个问题,也就不再重要。   因为林双徊不会有机会告白,所以原泊逐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想,该如何拒绝。   只是两分钟后,原泊逐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秦睿口中说的“被林双徊求着布置出来的观星台”。   旁边有封锁线拦下,还有工作人员来提醒他:“同学,这里已经被包下了,不能进去哈。”   原泊逐内心忽然有种莫名的空洞。   那个一心想要和他告白的林双徊知道吗?   知道他这么心狠吗?   *   “爸爸,你为什么会突然和我道歉?”   林双徊觉得惊讶极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陈沣不仅把他带回家,还当着他的面,好好教训了陈靳一顿。   现在,一向不肯与他多说话的父亲,正对他说对不起,还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林双徊牵着原泊逐的手,非常茫然,但心脏又在狂跳。   这就是他想要的。   是他等待了很久的。   但为什么会不安呢?   “不去和他拥抱一下吗?”原泊逐温柔地推了一下他的背,说,“以后要和父亲好好相处才是。”   林双徊犹豫不决,不想松开原泊逐的手。   但又觉得,机会难得,这是他唯一可以和父亲和解的机会。   于是他走过去,僵硬地伸开手,抱住了父亲。   陈沣的眼泪打湿了林双徊的发顶,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陈沣说了好多体己贴心的话,说以后让林双徊去联盟学院读书,又给他过生日给他买个一家人都能住的大房子。   林双徊听着这些过去很希望能实现的愿望,被陈沣随口讲出来,心里却没有半点感动。   他艰难地回头看向原泊逐。   “好了吗?我不想抱他了。”林双徊有点想推开。   原泊逐却忽然冷下脸来,责备道:“林双徊,你怎么不懂事?”   林双徊一下就紧张了:“不是的,我……”   “快和你父亲哥哥一起,唱生日歌。”原泊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端出了一块蛋糕。   上面只插了一根蜡烛。   十八岁。   林双徊有些奇怪:“阿逐,我还没有到生日。”   原泊逐却笑说:“你怎么忘了,今天就是你的生日。”   陈沣和陈靳忽然坐到沙发上,给他点了蜡烛,唱起生日歌。林双徊在原泊逐的鼓励之下,吹灭了蜡烛。   很多人鼓起掌来。   林双徊一看,很惊讶。   周围是一群他不认识的人,有一个男人很眼熟。哦,是他见过的那个巫妖。   巫妖朝他走来,说:“十八岁就可以进行祭礼了。恭喜你啊,小灾星。”   陈沣也笑着说:“只要挖出你的心脏,就能把你妈妈换回来。”   陈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刀来,朝着林双徊扎去,喊着:“你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   林双徊慌了。   他朝原泊逐跑去。   “阿逐,阿逐……”   可原泊逐站在那里,并不迎接他。无论林双徊怎么靠近,原泊逐始终远在天边。   林双徊的能量腺不受控制地跳动,他很想爆发所有力量,杀了这里每一个讽刺他、想要伤害他的人。   可紧接着,耳边传来了原栖风和叶式云的声音。   预言说他会带来末日。   他会杀很多人。   林双徊就垂下了手,忽然解释起来:“我不会杀人的,我也不会带来什么末日。真的,我……”   当陈靳的刀扎进他的胸口时,林双徊觉得很痛。   “你不杀我,我就杀你。”   “好痛……”林双徊把他推开,刀抽离的那一刻,没有血喷出来,但疼痛无比。   他痛极了,又朝原泊逐的方向望去。   这次,他惊恐地发现,站在那里的原泊逐也朝他举起了刀。   锋利的刃朝他劈下。   “你才不是阿逐!”林双徊抓住刀口,血顺着手腕流下。   “我是。”原泊逐笑着,又更用力地刺下,“我是你最喜欢的人。”   “不是的。”林双徊的手忽然有些发软,刀口离他更近了一些,“他喜欢我的,他不会杀我!”   陈靳忽然出现在他身侧,幽幽道:“没有人喜欢你,你知道的。”   “原泊逐”也笑着对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想你死。”   林双徊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周围无数人的身影来回交错,那些人有他熟悉的父亲哥哥老师同学,还有他不太记得清脸的保姆司机甚至是邻居。   在这场梦里,一切显得真实,唯独他自己的大脑是混沌的。   “阿逐,阿逐……”他看着手里的血,感到生命在流失,忽然开始毫无意义地呼唤自己唯一的渴望,“阿逐,你不要杀我。”   林双徊看着刀口终于捅进了心脏。   他知道他们已经为他判了刑。   他们觉得他是一个罪人,纵然他什么都没做,但从他一出生,就要他为了自己还未犯下的罪行而服刑。   林双徊早该习惯这件事。   他被很多人抛弃过。   原泊逐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杀了他们吧,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让所有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原泊逐再清楚不过。   satan这样一个在原文中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不可能杀死反派。他现在为林双徊编织的梦境,只是为了让林双徊加速觉醒。   satan相当于是代替了无间的位置。   原本应该由无间来让反派黑化,但现在成了satan。   再过不久,一切就结束了。   林双徊会在恐惧和绝望中觉醒,然后被带回蛛域。这本就是他该走的路。   原泊逐再清楚不过。   但他不懂。   既然很清楚这是纠正主线所必然要经过的一道程序,自己为什么还是会来这里。   在溪边昏睡而陷入梦境的林双徊,因为梦中的阵痛,而渗出冷汗,浑身抽搐,脸色苍白,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阿逐,你不要杀我……”   原泊逐险些就要走过去。   好在,最后关头,仍然忍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林双徊。   他想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又想做多余的事。   现在只要等林双徊觉醒,等satan发现能量腺根本无法取出,他就会把林双徊带走。   一切错误的混乱也会到此结束。   这是林双徊本就该走的那条路。   “好痛啊。”林双徊捂着心口,觉醒期脆弱的能量腺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眼泪不自觉地流下,可怜不已,“痛啊……”   原泊逐蹙了眉。   如果把他送回到他原本的人生,那这种疼痛,会一直延续到最后一刻。   他是注定会被主角团歼灭的反派。   无论他将如何强悍,如何疯狂。最终也逃不过被正义制裁的结局。   当林双徊揪着心口喊着痛的时候,原泊逐忽然与他感受到了一样的疼痛。   他只是想让角色走回原本的路。   但林双徊原本的人生,就这么痛吗?   “同学!原泊逐同学,你怎么在这儿?快躲开——”   就在这时,落倾的声音突然冒出。   她看原泊逐想要往溪边走,而那边是随时都将觉醒的神鸟血脉。太危险了!   落倾严肃地告诉他:“现在大家都在准备吃饭了,你快点回去。这个同学,老师会带他去休息的。快走,听见没?”   原泊逐应该感谢落倾的出现。   这让他从那种毫无理由的心软中清醒过来。   他垂眸,却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好”字。   暗处的satan啧了一声。   制造梦境会消耗他大量的能量,如果只是来了一个人类,尚可以轻松制止。但落倾还算是个厉害的兽人。   不出手不行了。   “你们管理局的人,还真是闲啊。”   satan出现的时候,伴随着他能量场的爆发,整个树林都颤抖起来,落叶纷飞,混乱中能看到satan使用了好几种不同的异能。   落倾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satan。   更奇怪的是,satan用的所有异能,都不属于他自己。   落倾抬手挡住了一块飞来的石头,冲原泊逐喊:“同学!你先跑!”   话音未落,已经被satan的一道风割破了她的皮肤,血柱四溅。   落倾一看,瞒也瞒不过了,于是一咬牙,直接变回了原形,冲上去和satan打起来。中途还不忘对原泊逐说:“你快跑!”   satan刚拿到无间的异能,确实是不太习惯。   一边分心制造梦境,一边与落倾的蛇形纠缠,竟然有些吃力。   不过,也只是有些吃力,算不上困难。   落倾终究只是一个兽人。   而satan身上已经融合了很多S级稀有种的血脉,实力大大提升,早就不是普通稀有种可以抗衡的对象。   当satan手中的血刀将要砍断落倾脖子的时候,落倾惊恐不已,第一反应还是让原泊逐跑。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satan的手指忽然被一道风削断。   血刀就此消散,落倾也在力量冲撞之下失去了意识,原本凶残粗暴的森蚺嘭的一声跌倒在地。   satan低吼着,捂住断掉的手指,收回自己的血傀儡。即便在这种情况下,目光还是第一时间去看一旁的林双徊,确认对方仍然被关在恐惧与绝望的梦境中。   这才缓缓转头,幽幽看向原泊逐:“看来你们阡城一中,藏龙卧虎啊。”   satan以为这是个还未被登记在册的年轻稀有种。   原泊逐没有说话,只径直朝林双徊走去,附身蹲下,摸了摸林双徊的手,滚烫的体温表明他已经进入了强制觉醒中,从意识到能量腺都在失控边缘。   看着林双徊痛苦的样子,原泊逐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了。   不能让satan带走林双徊。   因为林双徊这么疼。   原泊逐冷冷看着satan:“收手。”   “……”satan的表情凝固。   因为原泊逐身上正爆发着一股他相当熟悉的能量场。   他何其精明,一瞬间脑子转过无数念头,虽然觉得不可思议,最终还是笑出了声:   “怪不得我一直查不到你的公民身份,原来,你藏得比我想象更深,Gabriel。”   原泊逐既然走出来,就没有想过再瞒下去。   他没说话,satan却问了他一句:“我很好奇,这周围似乎都是你的能量场,你如果不想我伤他,从一开始就能阻止我。现在突然跑出来,是为什么?”   原泊逐没有回答,倒不是故作深沉。   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却在林双徊的眼泪中反悔了。   听上去实在不是个心性坚定之人。   “Gabriel,或许你应该试试看。”   他将手上的血甩了甩,竟然在下一刻,长出了两截新生的骨头。只是白骨森森,没有皮肉,看着尤其渗人。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增强梦境里的危机。   林双徊立刻扬起脖子,从唇齿间溢出痛苦的嘶鸣。他浑身都是剧烈高温,随时能将人烫伤。   “看到了吗?我随时可以让他死。”satan笑说,“但我给你一个机会,Gabriel,和我一起吧,只要你加入蛛域,这世界都是我们的——唔!”   原泊逐第一次感到这样的烦躁。   他一个字都懒得再听satan说,电光石火间,已经扼住了satan的喉咙,阴沉的脸色表明他现在并不怎么冷静。   甚至已经在发怒。   “收手。”不容置喙的命令的口吻。   satan张了张嘴,还是死性不改地笑起来:“如果我说不呢?”   与此同时,他只剩白骨的手指忽然勾出一道雷火,瞬间,周围的树都烧起来。   satan吸收的那些能量核是有用的。   他现在的力量异常强大。   原泊逐的结界竟然被他破开,下一刻,倾盆大雨落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   satan竟然可以控制风雷火。   他的自信是有理由的。   可惜他的敌人是原泊逐。   脖子被掐得咔咔作响,satan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泊逐也没再给他机会多说什么,一掌击在他的能量腺之上。   “啊啊啊!!”   能量腺中蕴含的力量越多,受伤时,所能感受到的撕裂感越强。   satan的笑容终于僵在脸上,面如死灰,连呼吸都滞住。   但原泊逐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每当林双徊在疼痛中叫他的名字,原泊逐都似乎能体会到和他一样的疼痛。   从这一刻开始,所谓的主线,所谓的世界意识或平衡,似乎就已经被抛在脑后了。   他忽然想起,过去总有修行失败之辈,堕入红尘,不肯承认自己修为不足,却说情不能由衷,所以在劫难逃。   原泊逐过去不解,现在却懂得。   他也有他的在劫难逃。   在他打碎satan的能量腺以前,忽然一道闪电,落在手边。   原泊逐一顿。   但仍然面不改色,将satan一把掼倒在地,冷声道:“还有问题吗?”   连能量腺都被打伤,satan自然明白。   他或许是很强了,但在Gabriel的面前,还是不够。   satan一点都不气馁,反而疯狂地笑起来。   “杀了我啊,这对你来说不是很容易吗?!”   原泊逐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最后,他还是放过了satan。   “在你眼里,我一点都不具备威胁性,因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我无数次,”satan认为这种一种羞辱,“但是Gabriel,你迟早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林双徊,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Gabriel的对手,转身化作碎纸一般,飞入无形。   原泊逐却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不是他不想杀了satan。   是他杀不了。   -   原泊逐第一次感到这样的不安。   因为林双徊不见了。   地上只有一堆衣服,没有了林双徊。   太突然。   就在satan离开的半分钟不到。   谁会把他带走?   原泊逐少见地露出了无措的表情。   他不得不承认,在他短暂的穿书生涯中,这是他最后悔的一个瞬间。   原泊逐以为,疏远林双徊是一件何其简单的事。   但现在林双徊真的消失了,他却心口豁大的空洞开始蔓延。   因为找不到林双徊了,原泊逐慌了。   他尝试用元神去找,但没有用。   他已经用不了任何修为。   强行改变剧情的后果,他需要自己承担。   但是林双徊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又会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   “啾。”   原泊逐愣了一下。   他缓慢地转动脖子,看向了地面。   从林双徊的衣服里,忽然钻出一个圆圆的脑袋,金色的体羽和两抹通红的脸颊。大小不到一个巴掌,扑棱着翅膀。似乎也很惊恐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啾!啾?啾!”   原泊逐的第一反应是蹙眉。   因为他没见过这种样子的鸟。   而它看了他竟然也不躲,难道又是蛛域的兽人?   但很快,原泊逐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搜寻的声音,有人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   “落倾!?”   “圆老三!!”   叶式云和原栖风或许感受到了刚才的能量场震动,所以匆忙赶了过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其他管理局的人。   原泊逐下意识弯腰,将看起来奄奄一息但又挣扎着扇动小翅膀的家伙握在手中。   想了想,忽然将它,揣进了兜里。   很快,找他们的人打着伞靠近。   “原泊逐!你有没有看到落倾老师?!”叶式云非常着急,因为她刚才突然能铺开式场了,但却感受不到落倾的能量场。   这雨也下得怪,连式场都挡不住。   翘楚忽然尖叫:“啊!!快看,落倾在、在那儿!”   地上的森蚺鲜血淋淋,他们立刻冲过去抢救。   原栖风本来非常紧张,但靠近了,反而顿下了脚步。好一会儿,才犹豫不决地朝原泊逐走去:“臭小子,你……没事吧?”   原泊逐摇头。   原栖风想了半天,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的那个同学呢?你见过他吗?要是见到了,一定要跟我说。”   原泊逐的手放在校服兜里。   因为雨天,衣服被打湿,他只能用手掌给幼鸟撑起一个活动空间。   小鸟也很乖,或许是知道现在不能暴露,所以缩着翅膀,窝在原泊逐的掌心。   原泊逐轻轻揉了揉它的羽毛,抬眼对原栖风说:   “没有见过。” 第71章   原泊逐要离开的时候, 翘楚和什旺露出警觉的目光,想把他拦下。   毕竟,一个人类如果看见了稀有种化形的全过程, 肯定会造成相当大的精神冲击,更何况,他还是个学生,但凡他回去和同学们说上几句,那这个惊世骇俗的大秘密就能引起连锁反应, 到时候他们就得花几百倍的力气来扫尾收场。   叶式云没有阻止他们。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一滩被打湿的衣服,目光也看向原泊逐。有怀疑, 有试探。   “同学, 你稍等一下呢。”   三个人都站起身, 朝原泊逐走了过去。   但原栖风忽然挡在他们之间, 冲叶式云胡乱使了个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懂的眼色,嘴型无声说了个“我来我来”。   然后回身揽住原泊逐的脖子, 道:“臭小子, 看见你哥来了,你也不表示一下惊喜?下着雨呢, 来,把伞打好。”   原泊逐的表情被湿掉的刘海和沾了雾水的眼镜挡住, 看不真切,只随口应了句:“嗯。”   说着话,两兄弟打着一把伞便离开了。   翘楚还想追,被叶式云拉住了手:“他能处理好。”   “我可一点都不信啊。”翘楚耸耸肩, “全管理局最不靠谱的人就是他。”   叶式云也不多做解释, 催了句:“先把落倾带走。”   “我靠我靠!”什旺在那头发出惊讶的喊声, “这是谁脱下的校服?……该不会, 蛛域已经把神鸟带走了吧?!”   叶式云也有想过这个可能。   但原栖风理应闻得见血脉的味道,如果神鸟被带走了,按说,他刚才就该提醒他们立刻去追。   原栖风什么都没说。   叶式云多少能猜到怎么回事。   -   越往山顶走,雨反而离奇得变小了。   原栖风停在了路口,不远处上个坡就是露营基地了。他却忽然收了伞,看向原泊逐。   原泊逐也淡淡望向他,面色如常,实在没有可以揭穿的破绽。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圆老三,哥今天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   原栖风的这句话,非常有指向性,原泊逐以为他打算追究消失的林双徊在哪里。   结果原栖风却问他:“你跟那小孩儿谈多久了?”   原栖风这鼻子但凡还没出故障,他都无法忽视来自原泊逐身上那股炸了锅的汹涌滚烫的血脉气息。   问这句话,就是原栖风想知道,这小子到底得有多喜欢,才能在明知道蛛域和管理局都虎视眈眈的情况向下,还偷摸地把神鸟血脉藏起来。   但原泊逐一如既往地不太给面子,只是看着他,一个字都不回答。   越是不说话,压迫感越强,原栖风还真被唬住了。   两个人现在都明白对方的身份,多少有些心照不宣。不挑明,是为自己留余地的同时,给对方一个退路。   原栖风希望原泊逐能够主动地交代一切。   但显然不可能。原泊逐的眼睛看着有些冷酷,和平日里虽然少言寡语但温和懂事的那个“圆老三”有些微的不同。   原栖风莫名地就想到了,他弟弟现在可不是什么呆子,而是“宇宙最强加百列”了。   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挠了挠头,自己给了一个台阶:“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他们那边我去应付,你……行行行,你回去吧,有事儿联系我。”   原栖风走的时候还在为原泊逐身上那股极强的压迫感而感慨万千。   他不知道的是,原泊逐不是故意冷着脸看他。   而是兜里的小家伙在发难。   尖利的喙一开始只是戳他的掌心,到后面就开始用上劲儿地磨。   原泊逐的修为暂时被那道短暂的雷劫封锁,五感与普通人无异,疼痛自然也如此。   他可以克制住不皱眉,但密密麻麻的痛感很难忽视。   等把这只刚刚觉醒成原形的幼鸟从兜里掏出来时,原泊逐毫不意外地发现,他的掌心、虎口、好几处的指节都已经破了皮渗了血。   “怎么?”   原泊逐将它拿起来,很认真地问。   对他而言,这是林双徊觉醒的原形,就像普通稀有种一样,自然是听得懂人话也能够说人话的。   可这长着赤色脸兜,金色飞羽的幼鸟,却只能发出不同声调的“啾啾啾”。   要不是它凶巴巴地翻了好几个白眼,一副对原泊逐爱答不理的表情,但却没有被原泊逐身上的死魂之气给吓跑,原泊逐已经在怀疑这只是只普通的小鸟。   不过,这只幼鸟肯定是有问题的。   它和平时的林双徊太不一样,实在太扑腾了。   那看起来已经不是在扑棱翅膀闹着玩,而是真的想啄死原泊逐——尽管他的嘴实在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以及他拢共巴掌大的身子,也杀不了任何人。   等它折腾了一会儿,原泊逐还是把它放回兜里。   不管被啄了多少次,原泊逐的手劲都很轻,怕捂着它了。   原泊逐是直到把小鸟儿带回到宿舍,才忽然想起了原文里的一个设定。   于是明白了林双徊对他这么凶巴巴的原因。   刚觉醒的稀有种,尤其像林双徊这种没有经过良好的觉醒期引导,他们的初次恢复原形,意识会混乱,甚至忘记怎么变回人形。   不过这种时间持续得很短,随着林双徊力量的逐渐觉醒,他过几天就会自然而然学会在人形和原形之间自由切换。   但麻烦的是意识混乱这件事。   satan对他梦境的控制,显然让林双徊陷入了某种恐惧不安中。   而棘手之处在于,林双徊还来不及脱离那种恐惧,就突然觉醒化形,于是他的意识受到梦境的严重影响,现在也还处于那种状态里。   虽然原泊逐没办法知道在梦里自己对林双徊做了什么,但看看手上被啄出来的伤,估计satan给他编了一个对原泊逐非常不利的梦境。   刚锁上房门,往房间里走去,兜里的那团毛茸茸就开始了。   “啾!”   幼鸟忽然扑棱着翅膀,钻出了口袋,虽然不太飞得起来,还是坚强地从原泊逐的衣领爬到了他的脖子处。   张嘴一下就叼住了他的喉结。   这小鸟力气不大,但下嘴挺狠。   原泊逐也不去捉它,纵着它撒气似的咬自己。径直走进了房间里,把行李箱拖出来,翻找干净衣服。   还得多亏叶式云把这间房暂时借给他,否则真去住了八人大帐篷,他也不方便。   幼鸟林双徊的脾气和人类林双徊的脾气是天壤之别。   它还叼着原泊逐。   细长的尾羽都激动地翘了起来,一副全身上下都在使劲的样子。   脖子的皮肤细嫩单薄,一下就见了血。原泊逐还是没什么反应,由着对方咬,细密尖锐的刺痛感非常明显。   “啾……”   松开了。   大概是发现流血了,怕真把原泊逐咬死了。   这一松嘴,整只鸟都翻身掉落。   原泊逐抬手,接住了浑身发抖的幼鸟,揉了揉它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这是种很神奇的体验。   因为原泊逐已经很久没有抚摸过正常动物的体羽。   当然,林双徊也算不上正常动物。但触感的柔软还是让原泊逐新奇。   他没忍住,多揉了一下。   然后小鸟又生气了,嘴里大声啾着就要咬人。   原泊逐把它带去浴室,放了温水,问它要不要洗澡。   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听懂了也不乐意搭理原泊逐,反正它就趴在水池旁,不肯下水。   有人来敲门的时候,原泊逐把它放到了一旁的毛巾里,轻声嘱咐它:“别出来。”   它爱答不理地撅着屁股,不看原泊逐。一身反骨地从毛巾里跳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啾”着,完全不安分。   原泊逐也不知道别人养宠物是怎么样教的,但他觉得林双徊是稀有血种,不是寻常动物,应该不需要教也能听明白他说什么。   所以思来想去,林双徊现在就是在跟他作对。   “听话,好吗?”原泊逐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他的参照系是平日里看见过的大人哄小孩儿。   通常放慢语速,放低姿态,放轻声音,就能让气氛缓和。   还好,见效很快,一身反骨的小鸟不啾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自觉地缩进了毛巾里。   但还是拿屁股对着他。   应该是还没消气。   有机会他得去问一问satan,究竟给林双徊编织了如何的梦,才让他能对自己最喜欢的人都这么冷眼相对。   敲门声响了半天了,原泊逐才终于开了门。   外面站着满脸焦急的韩斑斓和于阳恩。   他们俩身上还沾了点雨,看起来是才从外面跑进来。   “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居然在叶老师房间,噫,你身上怎么比我们还湿?啊……等等,先不说这个。我是要问问你,见到徊儿了吗?”   原泊逐:“没有。”   韩斑斓并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伪,又道:“我们都联系不上他,已经很久了,我好怕他出事,你快和我们一起去找找!”   正常情况下,朋友在这种恶劣天气下,突然找不见了,当然是要紧张的。   但原泊逐知道林双徊在哪儿,所以他没有办法装出紧张的样子。   原泊逐沉吟片刻,只说:“先联系老师。”   叶式云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后续。   “老师他们说徊儿不舒服,下山了!我打了好久电话,发了很多消息,徊儿都没回。肯定不是一般的不舒服,我们一起下山吧,啊?”   “对,徊哥最喜欢跟你待一起,他要真病了,你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没准儿他能舒服一点呢!”   韩斑斓和于阳恩在仗义这件事情上,向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可惜,这不是仗义能解决的事。   “我……”原泊逐想了想,该用什么理由合理推辞,偏在这时,浴室里传来了一声很细微的落水的动静。   紧接着就是噗啦噗啦的翅膀拍水的声音。   原泊逐莫名地开始回想,他刚才接的水会不会太深了。   鸟会溺水吗?   他也不清楚。   “我走不开。”他忽然将门关了一点,道,“等会儿再找你们,抱歉。”   在韩斑斓不可思议的表情下,门被关上了。   随即,原泊逐走进了浴室。   水池里是一只玩水玩得不亦乐乎的炸毛鸟。   它从顶冠到脖子到尾巴,能炸开的毛全部炸开了,闭着眼睛钻到水里,又呼啦一下冒出脑袋,翅膀上下快速扇动,开心得不得了。   但看到原泊逐走近,它立刻就不玩了,翘起屁股毛,啾的一声把自己脑袋挂在了水池边上。   想爬上去,结果水池太滑,起不来。   原泊逐伸手在它的爪子下垫了一下,看到它屁股一拽,整个鸟翻滚两周半,趴在了洗漱台边。   接着就是漫长的小鸟撒气。   不管原泊逐怎么试图靠近,它都想方设法和他对着干。   原泊逐浑身湿透,在没有修为之力的时候,身上的体温也逐渐降低。他打算先冲个澡,换身衣服,就想把它放到外面的床上。   结果手一碰到鸟儿,就被翅膀扇了一个小嘴巴子。   原泊逐的耐心很够,但他也不希望一直和林双徊以这种低效的方式沟通。   他不知道林双徊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自己作为人类的意识,便尝试性地喊了一声:“林双徊。”   “……”它有了一点反应。   原泊逐说:“去外面等我。”   然后就伸手将它拿起来。   这次没有遭到反击,成功把小鸟放到床上。   在原泊逐拿上换洗衣服,回身走向浴室的时候,床上的小鸟气鼓鼓地埋进枕头里。   他还是很生气。   但不知道在气什么。   或许是因为,无论意识多么混乱,他都始终记得梦里的原泊逐对他不好,梦外的原泊逐也对他不好。   于是在原泊逐关上门的瞬间,林小鸟小发雷霆,同翅同脚地挤进了浴室,准备给伤了他心的原泊逐一个大逼斗。   等它艰难地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原泊逐脸的高度时,看见的是正好脱光光的原泊逐。   一人一鸟面面相觑。   小鸟的红色脸兜更红了。 第72章   修为的封闭会带来很多生活上的不便。   比如原泊逐会短暂地变得像普通人, 会饥饿会疲劳会生病,不能随心所欲地调节自身的体温,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洗冷水澡。   当然, 这些还是次要。   但无法调度修为,他就无法敏锐地捕捉到正在靠近他的事物气息。   恰如现在。   这就很麻烦。   原泊逐看着飞到他正前方的小鸟,显然毫无防备。   大概人在过度惊讶时,反而会冷静下来,原泊逐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将这只不速之客赶出浴室, 而是好奇地观察起它的羽毛。   在翅膀收拢时,能看见它通体都呈现一种金灿灿, 但翅膀扑棱起来时, 随着羽毛在灯光下的角度变化, 就反复呈现出赤金交错的光泽。   更有意思的是, 它脖子有两抹不易察觉的暗纹,自中间往两边飞扬, 像一件小礼服的领口, 打着圈延伸至背后飞羽处,起初并不能看清, 只有现在光线暗时,才隐隐看见。   不过, 大概是因为幼鸟体型圆润饱满,脖子和身子连在一起,原泊逐也不确定这暗藏其中的纹路到底是在长在脖子还是在胸口。   原泊逐观察得差不多了,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因为面前的鸟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真正的小动物。   他们似乎不应该过分坦诚相见。   于是他抓起旁边的浴巾, 将裸露在外的下半身挡住, 维持了基本的礼貌。   小鸟被他的动作惊醒, 忽然就忘记了扇动翅膀, 蓦的一僵,就这么直挺挺地往下坠去。   原泊逐接住了它。   “进来做什么。”   他仍然试图将它当作一个能够正常交流的稀有种幼崽。   “啾!”   愤怒的小鸟发出一声咆哮。   原泊逐想了想,努力分析:“饿了?”   完全无法沟通。   小鸟真的很气。   刚才那种下意识的害臊也烟消云散。   它有口不能言,不能质问原泊逐,为什么不要它。   不管在梦里还是梦外。   为什么不要他。   不过它这次没能发起脾气。   当扑腾着在原泊逐手掌上站起来的时候,小鸟看见了可怕的东西。   原泊逐结实饱满的胸肌。   啊不是。   小鸟甩甩头,重新看过去。   是原泊逐心口处,血管呈网裂状布满皮肤的能量腺。   稀有种的能量腺倘若是健康,通常是看不见的。   就连去医院,普通仪器都不会把能量腺和心脏区分开。   只有当能量核已经溃散,能量腺成了空壳,开始反噬其自身的生命力时,才会呈现出这种可怕的状态。   以小鸟的知识储备,它当然不懂这些。它现在的脑子只有指甲盖大小,也根本不足以去思考原泊逐的能量腺怎么了。   它只是觉得,这样布满血丝的皮肤看起来很疼。   就这样,刚才的暴脾气一下就收敛了,它小心翼翼地往原泊逐的胸口靠过去。   原泊逐看出了它想要靠近的意思,但不知道它的意图。   想了想,最终也没有阻止它,反而顺着它伸脖子的动作,将它放到胸口的位置。   小鸟的羽毛非常柔软,带着一些神鸟血脉独有的超高体温,当它蹭在原泊逐心口的皮肤上时,原泊逐甚至觉得自己正在被灼烧。   “啾!”   它蹭了蹭血腺溃散的地方,将自己的温度带给原泊逐,然后抬头看着原泊逐。   “嗯?”   “啾。”   原泊逐再次试图理解,并说:“不痛。”   这并不是逞强,这副身体在原泊逐的灵魂进入以前,就已经是副空壳,能量腺在经历过一次大爆发以后就不再具有力量。   当初若不是原泊逐的修为过于强大,也不可能将能量腺再次唤醒。   所以说到底,一副死人的躯壳,和死去的能量腺,自然不会带来什么过分的痛感。但能量腺的苏醒绝非好事,它需要有力量供给,否则就会反噬原泊逐的生命力。   也就是说,如果修为之力不能尽早恢复,无法给予这副身体更多的力量来抑制反噬,原泊逐也就离死不远了。   他把小鸟拿远了一些,没再让它碰到自己的能量腺。   当初小心翼翼,克制修为,从未唤醒过能量腺,原泊逐把一切控制的恰到好处。但最后的失手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就像他对所有剧情过目不忘,也在心里万般叮嘱,切不可触碰主线剧情。最后却连理由都没有,还是选择带回了林双徊。   很多事情出乎意料,回过头去想,为什么呢?又值得吗?   “啾啾啾!”   无法贴贴的小鸟非常不爽,在他的掌心打滚。圆乎乎,像一个长了爪子的毛线球。   原泊逐不禁失笑,揉了揉它的肚子。   他也收回了思绪,并不过问太多关于值不值的事情。   因为都是他自己选的,原泊逐有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的觉悟。   -   雨是天黑前停的。   翘楚什旺已经离开,他们需要去处理落倾的事情,也得回管理局处理后续问题。   叶式云虽然还留在山顶,但她把房间留给了原泊逐,自己没有再出现。   来叫原泊逐的,是另一个不太熟的老师。   “这位同学,你如果没有不舒服,就下去和大家一起准备烧烤吧。”   “好。”原泊逐没有推辞。   关上门以后,原泊逐去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厚一点的外套。   山上本就冷,加上夜晚温度更低。   他不知道这次的修为会封闭多久,只能暂时将自己当一个普通人对待。   刚穿上外套,就听见了小鸟的闷叫。   “啾——”   要不是原泊逐够细心,还真不一定能听见它的声音。   原泊逐从行李箱的缝里把它掏了出来。   但刚把它放到床上,它又自己往箱子里一跳,抖擞着钻了进去。   如此反复几次,原泊逐拎着他的小胖脖子看着它:“?”   “……啾。”   它圆溜溜的眼珠子眨了眨,随后竟然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原泊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悲伤的。   总之它难过极了。   原泊逐手一顿,将它松开,眼睁睁看着它又跳进了箱子里。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次没有把它掏出来,而是顺着它钻的位置,翻出了那下面的衣服。   然后看见了那条林双徊给他织的围巾。   一种熟悉的滞涩蔓延,喉结无意识地滚动。   原泊逐看了看围巾,又看了看理论上来说不具备人类意识的小鸟。   他问:“想要我戴?”   小鸟扑棱了几下翅膀,脑袋左右歪了两下,开心溢于言表。   “啾啾~”   原泊逐用两根手指的指腹轻轻按在它的脑袋上,揉了揉。它顶着他的手指原地转了好几圈。   “好。”   原泊逐将围巾戴上,柔软的质感和想象当中差不多。大概由于以前从来不怕冷,所以原泊逐也没有觉得围巾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现在才发现,原来它确实能在一瞬间,让人暖和起来。   要出门以前,原泊逐想过将小鸟留在房间里。   但显而易见的是,它很不愿意。   除了不同地叫唤,就是不断地啄他。   最后直接飞到他脸上,咬住他的眼镜,死活就是不肯自己留下。   原泊逐妥协了,想把它再次放进兜里。   它又不干了。   它自己钻进了围巾的缝隙,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小嘴。   原泊逐从窗户看了一下外面,老师同学忙得不亦乐乎,热闹喧嚣,大概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围巾里藏了个小鸟。   思索片刻后,他决定放任它。   一人一鸟下了楼。   在山林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影响到秋游。   雨一停,老师们宣布重新准备篝火晚会,大家立刻重燃热情,布置晚会,把烧烤架摆好,帐篷打理得干干净净。   年轻的男生女生纵情高歌,享受快乐。   无人知道在这短短半天时间里,有人经历了生死,有人经历了取舍。   有人从人变成了小胖鸟。   当轻快的歌声响起的时候,小胖鸟在围巾里跟着唱了起来。   “啾啾啾!”   原泊逐本来正在帮忙拿烤架,忽然一愣。   旁边也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只能快速将烤架放去指定位置,然后面不改色地借着整理围巾的动作,拍了拍小胖鸟的脑袋。   “乖一点。”   “啾……”   听得出来,这声啾得非常失落。   它也想和同学们一起狂欢。   “原哥!”秦睿从一个帐篷里钻出来,刚好和原泊逐正面遇上。   但他的表情从惊喜很快转变为紧张,左顾右盼了一阵,然后冲过来,贴着原泊逐的胳膊说了句悄悄话。   “原哥啊,你知不知道林双徊生病了?好像实习老师把他带下山了。”   这应该是叶式云他们想出来应付同学老师的理由,听上去还算合理。   于是原泊逐点点头,算是表达自己知情:“怎么。”   “你都不知道,韩斑斓差点跟叶老师闹起来,就因为联系不上林双徊,她疑神疑鬼,总觉得是林双徊出事儿了,学校想捂嘴。我都跟她说她想多了,她还跟我撒气,说什么……”   秦睿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看了原泊逐一眼。   原泊逐看着他,等他后话。   秦睿就道:“她说她要跟我绝交,因为我和你是一伙的。她觉得你,呃……你不仗义。”   原话其实是,她觉得原泊逐不是好东西。   秦睿实在没敢把这话原封不动讲出来,就自己改良了一下。   “他没事。”原泊逐言简意赅,“不用担心。”   之所以会对秦睿说这个话,是因为秦睿知道原泊逐不是普通人,他天然地对原泊逐多了一层信任。   和韩斑斓他们不同,秦睿会听原泊逐的话。   果不其然,他一听原泊逐的这句话,就像得到了什么保障,刚才脸上的那副左右为难立刻散去,变得松快了起来。   “我也没担心他能出什么事儿!嘿嘿。”   就在这时,山顶的灯全部亮了起来。   帐篷外挂着大片装饰用的星星灯,温暖的一片金黄,引起所有人的惊喜尖叫。   “好漂亮啊!”   “我去,你们看观星台那边,那个才美——”   莫名的,听到这句话以后,原泊逐和秦睿都朝观星台看了过去。   天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但星星还没有出来。   观星台是秦睿花了大价钱为林双徊包的,它除了能观星,最大的作用就是给林双徊拿来当告白场地。   可惜,现在并没有这个机会发挥它的作用了。   秦睿作为知情人,惋惜地叹了声气,道:“真的还是挺遗憾的,那小子……期待了很久。结果看都没看一眼,就下山了。”   原泊逐默默敛了眉。   他何尝不知道林双徊为此做了多少准备。   秦睿正感慨着,忽然听见原泊逐问了:“我可以进去吗?”   “啊?”秦睿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说,“废话么不是,你当然能进去!你就报林双徊的名字就行,想待多久待多久,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原泊逐嗯了一声,又说:“多谢。”   在他走向观星台以前,秦睿没忍住问了一句:“原哥,星星还没出来,你现在去干什么?”   原泊逐顿了顿,莫名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   手指若有似无地抚过里面一个毛茸茸的小圆脑袋。   “没什么。”原泊逐说,“替他去看看。” 第73章   原泊逐应该算是经常爬山的人, 不说他过去常年在山中避世修行这种程度,单单就是来了这个世界,他也基本保持着一个月至少去一次玄天山“锻炼”的频率。   当然, 最近这一个月,他确实是疏于登山了。   所以久违地再次站在山顶向远处,难免也感到放松。   他屈指,抵在围巾缝隙间。   小鸟脑袋钻出来,却不肯攀他的手。   不知道是嫌离开围巾太冷了, 还是单纯地嫌弃原泊逐。   原泊逐的耐心很足。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垂眸安静地等待它屈尊“上轿”。   涉淄和玄天山脉最不同的一点是, 这里海拔不高, 植被丰饶多样, 站在观星台向下眺望的时候, 眼力好能看见上千种不同科属的植物。   所以即便没有星星,只是单纯地欣赏山顶风光, 也不枉此行。   他忽然问了一句:“不出来看看吗?这是你选的地方。”   “啾啾。”   也不知道它是听懂了还是觉得闷着了, 在这句话以后果真就跳了出来,但也没有去抓原泊逐地手指, 而是直接飞到原泊逐的肩头站着。   之后,他们就保持了沉默。   原泊逐并不说话, 它也不再闹腾。   如果不是一阵山风吹过,把肩头的小家伙吹得打颤,原泊逐甚至以为它睡着了   这会儿,它正缩着翅膀, 借着围巾作台阶, 爬了上去, 贴着原泊逐的脸, 借他的温度,   原泊逐没有推开。   因为它只是一只鸟。   对原泊逐而言,它和他的亲密动作,与林双徊的拥抱,拉手,蹭脑袋,都不一样。   不需要克制分寸,也不用保持距离,没有推开的必要。   “啾!”   小鸟忽然啄了他一下。   并翻了个了冷酷的白眼,仿佛在提醒原泊逐:我!不是一只!普通小鸟!   这一啄,原泊逐感受到一点疼痛,但不算严重。   他偏过头,看到它胖乎乎气鼓鼓地立在那儿,有些失笑,“……表情还挺多。”   暴躁小鸟离他远了一点,站到了他肩膀的尽头。   原泊逐觉得有意思,伸手逗了逗它,它高傲地伸着不明显的脖子,不理他。   梦境对林双徊的影响会在醒来的24小时内散去。   所以理论上来说,明天小鸟就会变乖,脾气也会变好。   它是林双徊的本体,所以也会像林双徊本人一样,温和柔顺乖巧体贴。   只是,原泊逐又不希望他太乖。   林双徊的所有温顺都是为了藏住内心涌动的不安,他不发泄,不释放,也不肯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即便每次装可怜,都还要逞强地为自己进行一些铺垫。   是个不诚实的人,   对比起来,此刻的小鸟就嚣张得多。   不高兴了就咬人,拿小嘴突突突地啄,高兴了也给好脸色,蹭脑袋的时候屁股翘上天,仿佛是对原泊逐的恩赐。   原泊逐莫名地想了想,林双徊本人如果有趾高气扬的态度,会是什么样。   只是不知道,它几时长大,几时变回林双徊。   原泊逐揉了揉鸟儿的脑袋。   它刚要雄赳赳地躲开,原泊逐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便不是被任何“场”所影响了,而是原泊逐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冷。   天黑以后,温度直线下降。   原泊逐来秋游之前,仗着自己的恒温体质,带的外套也并不怎么御寒。这会儿山顶风一吹,他也有了些凉意。   原泊逐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他的修为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上次一动了主线,修为被封闭了一个月之久,这次的情况显然更严重,他无法确定要为此承担什么要的后果。   这段日子,他该怎么保护他曾经想要维持的平淡生活?   satan今日落逃,是以为Gabriel的实力仍在。可等satan发现了原泊逐的能量腺有问题,事情又会怎么样?   而这些,还不是原泊逐所要思考的问题中最难以回答的。   最难回答的是,他为什么在明知自己极有可能为错误付出生命代价的前提之下,仍然做出了毫无意义地选择,救下了林双徊。   为什么?   ……   “啾?”   小鸟好像从原泊逐沉默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忧思,于是它大发慈悲地决定,这一刻先不生他的气了。   它跳到原泊逐的头顶,轻盈小巧地身子蹦跶了两下,一边啾啾叫着,一边把原泊逐的头发弄乱。然后飞下来,让原泊逐捧着它,整个鸟瘫倒在原泊逐掌心,露出了圆滚滚的小肚皮。   就像在用这种主动示弱示好的方式,安慰原泊逐。   这一点,它和林双徊本人就很像。   总是很容易忽略掉自己的事情,先要照顾身边人的情绪。   过度的察言观色,使得林双徊聪明得有些敏感,让别人觉得舒服的同时,总是为难自己。   原泊逐抬手,摸了摸它柔软的肚皮。   它就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但原泊逐只揉了一下就不揉了,它立刻睁大眼睛,张嘴就要骂骂咧咧,最后却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原泊逐的眼神中有一些疲惫。   它看出来了。   摸摸肚皮并不能让原泊逐从眼前棘手的问题中脱离。   越是没有答案,越是让原泊逐觉得心中难以安宁——他竟然毫无理由地做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在最后关头,食言而肥,救下林双徊,横看竖看都不该是原泊逐做得出来的决定。   为什么要救?   为了养一只长大后有本事搞得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小鸟吗?   还是为了把看似举手之劳地把林双徊从短暂的阵痛中解救出来,实则却将自己甚至将一家人置于未知的危险中?   林双徊作为反派,有着几乎不可改变的人生轨迹,今天原泊逐出手了,明天又会如何?   这样做,说得好听便是优柔寡断,说得再重一些,他便是在自寻死路。   而原泊逐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垂了眸,无论手中的小鸟多么可爱,似乎都很难让他从这个死胡同一般的问题中绕出来。   直到,小鸟忽然飞了起来。   大概它还是很有脾气的   我让你摸摸我,你却只管想东想西,那我可就走了!   于是二话不说,它扑棱着翅膀,在原泊逐眼皮子底下,朝观星台的围栏外飞去——   原泊逐一愣,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顺着它飞去的方向,才发现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而在星星出来的这一分钟,在山风越发凛冽的这一时刻。它不那么乖巧张开了尚且稚嫩的翅膀,不给原泊逐挽留的机会,架势很足地离开了。   一坨小小的毛线团子,尾羽张开后竟然呈现出一种盛放的姿态,就这样华丽地飞向了远处。   一点征兆都没有。   原泊逐甚至没来得及伸手抓住它。   “林双徊!”   他开口叫出他的名字时,自己也愣住。   原泊逐一生有过太多的分别,通常都在看别人落泪,生离死别,哀愁幽咽。他不曾为任何人的离去而遗憾,也从来不做徒劳挽留的那一个。   所以他从未这样慌张过。   今天下午,在结界中感受到林双徊不稳定的能量场时,他没有慌张,确定satan已经控制了林双徊的梦境时,他也不慌张。看到林双徊因痛苦而落泪时,他有过心软,但也并不慌乱。   因为那个时候,不管原泊逐承不承认,一切都还掌握在他手里。   satan和林双徊都在他的结界中。   他可以随时选择救,或是不救。   可现在他不得不慌。   林双徊就这样飞去,而他没有力量阻止。   小鸟实在太过袖珍,夜色实在太过昏沉。   即便原泊逐的视力在没有修为的情况下还算不错,也终于在三分钟后,丢失了它的踪影。   小毛线团子隐没在了茂密的山林中。   原泊逐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很多问题,包括他总在追求的意义和价值,在这一刻开始也不再需要答案。   林双徊走了。   -   秦睿屁颠颠跑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过。   他看原泊逐一直站在观星台眺望远方,只感慨,人和人的境界果然不一样,他原哥就连一个背影往那儿一杵,都显得十分有气势。   秦睿抱着些零食走过来,问原泊逐:“原哥,你不去吃烧烤啊?这些零食要不?还是我给你带几串来?”   原泊逐没有收,他并不饿。   秦睿以为他还醉心于星空,也就不打扰他,兀自又走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同学们已经从吃烧烤,变成了篝火晚会。   十一点的时候,在老师的催促之下,大家意犹未尽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烂摊子。   零点,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或帐篷。   山顶大多数的灯光都灭了,只留下一点引路的灯。   原泊逐仍然站在那里。   直到观星台的灯也灭了,他才慢慢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很晚,再等就没有必要了。   而且原泊逐心里知道,倦鸟归林就不再会回头。   但他就是有种错觉,好像林双徊不会离开他。   这应当算是一种自负。   也是林双徊这么久以来,给他编造的一种错误的认知。   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没有再戴眼镜,转身要走。   “啾……”   几乎是一瞬间,原泊逐猛地回了头。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身后什么都没有。   原泊逐快步朝前走了过去,四下观察,最后,终于在观星台脚下的木地板边缘,看见了一只正在努力往上翻身的小毛线团。   它应该是飞得太久,累了,翅膀使不上力,加上身子太胖,半天爬不上来。   原泊逐蹲下去,帮了它一把。它咕噜噜一下滚进原泊逐的掌心。   原泊逐想问它,去了哪儿,为什么突然走掉,又为什么回来。   然后它看见小鸟转了个身,又拿屁股对准它,不过这次不是在赌气。   它在尾羽上插了两朵小花。   它把花叼出来,又转头,仰起小胖脖子递给原泊逐。   他们依然是无法沟通的一人一鸟,但原泊逐却觉得,这一刻他能明白它的意思。   它希望他不要蹙眉,希望他能够开心,希望他不要陷入无法走出的困局。   它不知道自己的翅膀飞的慢,跑那么远只是想摘朵漂亮小花送他。   原泊逐接过已经风中凌乱的残缺的花枝。   小鸟已经累得直喘气,瘫着不说话。   这画面实在有些令人忍俊不禁,毛线团子倾尽全力也只带回来了花的骨架子。   但原泊逐没有觉得可笑。   他忽然将它捧起来,很轻地吻在它的翅膀上。   “谢谢。”   原泊逐已经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会救下林双徊,是因为他根本无法眼睁睁看着林双徊飞远。 第74章   这大概是原泊逐有史以来最用功的一个夜晚。   他在宾馆标间里并不舒服的小方桌上, 左手放着手机,右手一张纸上已经写满各种摘抄。   以普通人类的身体熬夜,很容易就产生疲惫感, 但原泊逐还好,尽管最近几晚都没怎么睡,但他还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凌晨两三点。   熬夜,这对于一个十八岁男高中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抱着手机,专心致志地搜着什么。   小鸟已经睡了一轮了, 这会儿从他的脑袋上站起来,蹦跶了一下, 径直跳到原泊逐手边, 拿指甲盖大小的喙突突了两下手机屏幕。   原泊逐把手机抬起来一点, 揉了揉它的脑袋, 然后继续查东西。   网页里是各种各样的“零基础养鸟入门指南”。   稀有种觉醒成原形一般也就保持24到72小时之间,即便林双徊作为反派, 其血脉情况稍有特殊, 也不会超过这个时间。   所以原泊逐只要保证三天内,不把林双徊养出问题就好。   但由于林双徊不属于任何一种家宠, 所以网上看起来很简单实用的教程,也需要原泊逐认真地去辨别究竟有多少能用。   他把看上去可以用以借鉴的说法都记了下来, 尤其在喂食上反复确认。   事情还得归因于几个小时前。   因为错过了晚饭,原泊逐千载难逢地感到有点饿。但他对于口腹之欲的需求很低,容忍很高,所以没有找机会吃夜宵。   但他意识到, 林双徊也一直没吃东西。   尤其是刚刚觉醒成原形, 每分每秒消耗的能量是非常大的。   所以原泊逐就去了一趟后厨, 从工作人员那里拿来了一些蔬菜和水果。   原泊逐的思想停留在“蔬果对身体好”的阶段, 而且大多数的鸟类都可以吃这些东西。   他没想到,自己惨遭拒绝。   除了那两块西瓜被啃干净了,其余诸如青菜白菜小番茄,全都被某小鸟一翅膀挥开了。   原泊逐并不能判断它究竟是挑食,还是真的不能吃这些。   在此之前,原泊逐从来没有养过宠物,看到有几个视频里说,幼鸟非常娇弱,万一喂错了东西,有可能马上两脚一蹬。   他知道林双徊不会这么脆弱。   他只是觉得有必要在喂食这方面注意一点。   “啾!”   啄不到手机的小鸟并不气馁,它顺着原泊逐的手,又往他的肩膀上爬。   等爬到原泊逐脖子边,还费劲吧啦跳起来,拿头撞他的下巴,虽然力气并不大,但存在感很强。   原泊逐抬手很轻地摸了摸它,然后又继续查资料。   【幼鸟吃什么】   【幼鸟怎么睡觉】   【鸟类怕冷还是怕热】   【怎么判断鸟的心情好不好】   事实上原泊逐查的很多东西,尤其是一些常识性问题诸如【鸟会冬眠吗】,他心里都有答案。   但还是要字斟句酌地搜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刚睡醒的小鸟精神奕奕,浑身是劲,从他的肩膀左边跳到右边,甚至钻进他的衣服领口,摸黑滚落到怀中。   原泊逐等它玩了会儿,查完最后一个问题,才关掉了手机,陷入沉思。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山顶的日出来得早,还有不到一小时,天就会亮。   原泊逐救走林双徊的事情,做得破绽百出,但凡蛛域和管理局有一方要追究,涉淄就非常不安全。   这里四周山野雨林,是兽人们的天然斗场,不宜久留。   小鸟从他的领口钻出脑袋,原泊逐低头看它,依然将它当作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打算和它“商量”。   “啾?”   还不等他说话,它忽然把脑袋一歪,好奇又激动地眨着眼睛,喉咙里发出轻巧的叫声。   原泊逐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它可爱,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这一揉,就像触发了它的某种开关,它惬意地转着头,贴着原泊逐的脖子上下蹭蹭。   这么玩了好一会儿,原泊逐才停下,低声问它:“想回家吗。”   小鸟当然不想回家。   在它记忆里,家是冷冰冰的,家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家是它穷极无聊时用来蜷缩着睡觉的去处,家是如非必要不用回去的地方。   它喜欢山上的空气,喜欢高处的风景,喜欢一览无余的湖海山川,也喜欢和原泊逐待在一起。   但原泊逐难得这么问它的意见,它就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最后,慎重地回答道:“啾。”   原泊逐毫无疑问地没有听懂这个答案。   但他看懂了小鸟那双和林双徊本人一样澄澈的眼睛。   他们都在表达一种情绪:   任何时候,我都不拒绝你。   原泊逐的目光忽然温柔下来,他指腹轻柔地放在它耳边,打着圈按揉,看着它舒服地迷瞪起双眼,便说:“那我们走吧。”   -   难得的秋游,同学们也没有机会睡懒觉。   早上七点钟,他们就被统一地叫起来晨练。   更要命的是,今天的任务主题不再是吃喝玩乐,而是“植树造林”。每个小组都被分配了至少一种植物,要去山林里找适合它们生存的区域种植。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得为一整天的劳动做准备。   很多人都怨声载道,说这次秋游属于骗他们过来当廉价劳动力。不少人开始想方设法称病,当然,最后都被随队的校医老师给揭穿了。   韩斑斓和于阳恩鬼鬼祟祟。   他俩穿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往嘴巴上抹了一层遮瑕膏,演技生疏地耷拉着眼皮子,相互搀扶着要去找老师。   几个班的班主任和带队老师正站在山坡上陪着同学一起晨练,大老远看着他俩走近,就相互递了个眼神。   “又来两个。”   “得有点惩罚措施,不然这些孩子净折腾怎么装病了。”   韩斑斓和于阳恩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他们装病不是为了躲劳动,而是想下山看看林双徊。一晚上了,林双徊一条消息都没回过,这实在不正常。   于阳恩倒是心大,没想那么多,但韩斑斓总觉得这事儿有古怪。   她已经决定好了,等下了山如果找不到林双徊,她立刻就要报警——她昨晚做噩梦,梦到林双徊被人埋在山里面了!现在想起来韩斑斓还蹭蹭冒冷汗。   然而两分钟后,天不遂人愿。   他们俩嘴巴上的遮瑕膏被强行擦掉,并且被要求站在所有高三同学面前一人做五十个上下蹲。   韩斑斓哭丧着脸:“为什么我也要做五十个,我是女生,应该比他少做一点才对啊!”   于阳恩也替她打抱不平:“对啊老师,她一个女孩儿。”   老师们想了想,说:“也对,男女区分开来,那于阳恩,你多做五十个。”   于阳恩:“?”   韩斑斓:“。”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装病失败,乖乖做完上下蹲就回了队伍。   这时还有人打趣他们:“今儿请病假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最后成功的只有两个,你俩这生龙活虎的样,换谁也不信你们有病啊。”   “那不还是有两个成功了吗?”韩斑斓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说,“他们怎么说的?”   “那还用说啊,一个哮喘犯了,一个发高烧到40度,你以为都跟你们似的抹个遮瑕就敢上?”   听到这儿,韩斑斓也认栽。   看来装病是没办法了。   但她实在放心不下林双徊,一直到晨练完吃早饭,她还在气自己帮不上忙,找不到人。   这股怨气最后迁怒给了于阳恩,秦睿,甚至原泊逐。   当分组进山林准备劳动的时候,韩斑斓就气势汹汹地抓住了在其他组里浑水摸鱼的秦睿,凶神恶煞地问他:   “原泊逐呢!你叫他出来!到现在为止也没听见他关心徊儿一句,我非得跟他掰扯掰扯不可!”   秦睿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衰来形容了。   他扒开韩斑斓的手,说:“我原哥发高烧,已经下山了。你要找他,你自己下山去找吧!”   说完,他就惆怅地转身离开,心里第7遍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原哥身体不舒服,居然等人都下了山他才知道人家发烧。   而留在原地的韩斑斓,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于阳恩扛着三根小树苗,走到韩斑斓旁边,问她:“干什么呢,笑那么猥琐。”   韩斑斓竟然也没生气,反而嘿嘿一乐,道:“我们徊儿眼光还是好的嘛。”   于阳恩:“啊?”   韩斑斓:“啊什么啊!走走走,种树去!”   -   原泊逐一开始考虑过用装病的方法,但这次秋游有两名校医也跟着一起来了,一旦检查就会露馅。   但直接离开也不好。   原栖风替他瞒天过海,让原泊逐现在可以在管理局眼皮子底下继续当个普通学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如果他不管不顾地跑了,那所有事情就圆不下去了。   天亮前,原泊逐终于想到了一个简单的办法。   他洗了一场冷水澡,解决了所有问题。   没有修为唯一的好处体现了出来。   原泊逐根本不用装病,直接一觉烧到40度。   当原泊逐戴着口罩,和其他几个由于缺氧、哮喘、拉肚子等不同原因被送下山来的同学,一起坐上返程的专车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陪同他们回阡城的老师看起来面生。   一路上,他都时不时抬头,用一种好奇打量的目光偷瞄原泊逐。   应该是管理局的人,但看他的表情,以及上了城际列车以后他就将学生交给了其他人,那就不是管理局特地派来监视原泊逐。   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件事:不仅是原栖风替他瞒了下来,叶式云大概也没有将昨天的所有细节上报。   管理局的人在不清楚神鸟血脉去向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轻易放任山上的任何人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离开。   但原泊逐走得顺利。   那就必然是原栖风和叶式云两人在背后运作。   不得不说,原栖风多数时候是个很不靠谱的“卧底”。   但却是个很靠谱的大哥。   -   “你也太不靠谱了!原栖风你这辈子能做成一件人事儿吗?”   要不是在打电话,原挽姣的脚已经踹到原栖风的脸上了。   而这边的原栖风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带着急的样子,说:“我已经尽力了,真的,你不知道,那个小鸟儿挺邪性的,一下就消失了,你要体谅体谅我啊。”   “呸!”   原栖风说的话,原挽姣一个字都不信,“你少跟我绕弯子了,原栖风,直说吧,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放了他。你想害死阿逐吗?”   原栖风默了许久,才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是才发现这个问题……原挽姣,打从一开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赤地能活他就能活,你说圆老三会死他就会死。如果你的预言真这么准,你为什么没有算到圆老三是谁?”   “那是因为!……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原栖风刻意顿了两秒,才道,“除了你,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预言是什么样,但你每次都不把话说全,还想让我们所有人为你卖命,这不公平吧?你今天说让我杀神鸟,明天会不会让我杀别人?你是知道我吃哪一套,就专门拿圆老三来威胁我,是吧?”   原挽姣愣了一下,随后急切地反问道:“原栖风,谁跟你胡说八道了?”   “你先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先解释一件事……神鸟和圆老三,到底是不是只能活一个?作为女巫,你知道怎么让他们俩都活下来,是不是?”   “……”   “行,你沉默的这三秒钟,我已经完全知道答案了。”   “……那原栖风,你知道这唯一的办法是什么吗?”   “你他妈不说我怎么知道?”原栖风冷冷一笑,“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我已经被你耍得够烦了。”   “我死。”   原挽姣在对方挂断电话的最后一刻,告诉他:   “听得懂吗?要么他死要么我死。原栖风,你听得懂吗?”   -   下午的时候,原泊逐到了家。   家里依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把小鸟从怀里拿出来,小毛线团子已经彻底歇菜,要不是张着嘴巴在喘气,原泊逐都以为它不行了。   “还好吗。”   “啾……”   看来是不太好。   原泊逐一开始以为它是热了,闷了,或者是晕车了。因为一路上它都一直藏在衣服里,颠簸许久都没有透过气,现在整个鸟都蔫儿了,可怜巴巴的。   原泊逐给它倒了一碗水,它也没力气喝。   直到它身残志坚地爬起来,朝原泊逐磕脑袋,原泊逐才意识到,它好像是饿了,   鸟类的索食行为就那几种,结合它从昨天到今天只吃了两块西瓜,也就不难猜测。   原泊逐去翻了一下冰箱,实在没有适合喂鸟的食物。他查了一下,附近有一家宠物店,打电话一问,刚好也有卖鸟食。   原泊逐请人家送过来,结果被拒绝了。想来也是,宠物店一般不会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他犹豫了一下,本来想把小鸟揣兜里一块儿带去,但它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动了。   原泊逐不太分得清什么时候它更像鸟,什么时候它像稀有种,只能全都按最脆弱的情况应对。现在就怕它饿晕过去,也怕它应激,所以只好将它放到卧室里。   “我很快回来。”   他用围巾把小鸟拢起来。   小鸟还在磕脑袋。   看着是饿极了。   原泊逐穿上外套,拿上钱包,还特地将卧室门锁上,然后匆忙出了门。   只是,没有修为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感知到,他的房间里已经被女巫的眼睛看了个遍。   原挽姣从天台下来的时候,原泊逐的电梯刚下去。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确定楼层到了1,才敛了目光,走回家。   原挽姣从来都有原泊逐房间里的钥匙,所以这种程度的锁门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开了锁,走进去。   围巾里的小鸟团子发现陌生人的入侵,发出了警惕的声音,啾得非常尖锐。   原挽姣站到床前,弯腰掀开毛茸茸地围巾。   那个不到巴掌大的小团子就和她四目相对。   “啾!!!”   光从声音来说,它应该是非常害怕原挽姣了。   这也是神鸟血脉的一种特殊能力,对于正在靠近的事物,究竟是友好还是杀气腾腾,它完全能够感应出来。   但现在感应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伸手抓起它,眼神在它的羽毛上观察打量。   “赤色还没长全。”原挽姣评价道,“你暂时是一只小废鸟。”   “啾!”   原挽姣现在就是拿一床被子都能把它捂死,要是心狠一点,一刀能把它剁成两半。   它立刻开始扑腾翅膀,嘴里发出濒死时的求救声。   原挽姣却没有放开它,脸色淡淡的,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谁会告诉原栖风这件事呢?”   关于复活赤地的三个人里,女巫从来不是无所谓的一环。她是不可更改的条件之一。   没有女巫,光有原泊逐和林双徊,根本不可能复活谁。   原挽姣过去所说的所有话,都经过了她为求自保的修饰。   让satan觉得女巫不重要,让原栖风以为只有杀了神鸟才能保下原泊逐,都只是为了给原挽姣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相信,原栖风肯定不会为了一个神鸟,而转头来杀她。   但原泊逐呢?   说实话,原挽姣一直拿不准自己这个弟弟的性情。   他多数时候是冷冷淡淡的,猜不出喜好,看不出开心难过,但要说冷漠也不完全。有时候他也会给她一种家人的感觉,会关心她,会照顾她,虽然这种时候比较少,时不时还是让原挽姣感到他不那么好接近。   原挽姣一直以为,弟弟就是这种养不熟的类型,直到她看到原泊逐和林双徊的相处,就开始不安。   在林双徊面前的原泊逐,状态很不一样。她能明显感觉到,原泊逐接纳了林双徊的存在,让他走到了一个和家人一样近的区域。   这对原挽姣而言就很危险。   因为她不确定,对原泊逐而言,自己和林双徊,谁比较重要。   尤其在知道了原泊逐是加百列的以后。   她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谋划。   万一有一天需要原泊逐做选择,他选林双徊怎么办?   他的弟弟可是现在全世界最火的稀有血种,没有之一。   他要是真的和她对着干,且不说原挽姣毫无反击之力,光从感情上来说,她可能也会被直接气死。   为了不让两姐弟面临这种艰难的抉择,原挽姣打算先发制人,让原栖风下手。谁知道,原栖风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料。   那现在,只有她自己来了。   “你想怎么死?”她很温柔地问小鸟。   小鸟扑腾翅膀,大喊:“啾!”   原挽姣觉得它体羽的手感还不错,揉了揉,又说:“不见血吧,免得弄脏你的小翅膀。”   小鸟哭丧着脸,骂了句:“啾啾——”   原挽姣掐住指尖,符灵绕在上头。   这个阶段的神鸟完全没有防御能力,谁都能轻而易举杀了它。   只要将这一抹灵力打在它指甲盖儿大小的能量腺处,它就会因为能量场混乱冲撞而暴毙。   就这么简单。   但她竟然没有下得去手。   这不大点的小东西竟然钻出了她的指缝,飞了起来。   但它也不知道飞远点,非要贴到她的脑袋上,圆乎乎的小脑袋顶着她的脸颊扑棱个不停。   “啧,你要是弄脏了我的妆,我可就生气了——”   原挽姣伸手一抓,又把它抓了下来。   小鸟眨巴眨巴眼睛,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就转过身子,拿屁股对着她,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原挽姣忍了许久。   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它翻了个面,毛茸茸圆滚滚的肚子朝上。   它哭丧着脸,张开爪子和翅膀,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原挽姣叹了一声气。   忽然伸手,对着它的小肚子揉一阵。   “啾—?”   “烦死了!!”   原挽姣揉完了还不高兴,捏着它的翅膀,说,“你们神鸟一族有什么毛病?那么强大的能量核,不能觉醒得大一点凶残一点吗?你出去问问,哪个厉害的稀有种觉醒后会变成汤圆啊?!”   “汤圆”在她手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啾……”   原挽姣黑着脸,没忍住又揉了一把,然后把它塞回了围巾里。   “随便吧随便吧,我去死好了!”   -   宠物店比原泊逐想的要远一点,他去的时间比预计的久。   更重要的是,他花了很多时间,收拾他惹出来的烂摊子——   即便没有修为,但死魂之气造成的麻烦并没有减少,他一进宠物店就惹得猫飞狗跳。   店老板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发现是原泊逐引起的动物骚乱,也很震惊。见过动物怕人,没见过一个人能让所有动物集体应激。   原泊逐最后是在店门口和老板进行的交涉。   他请教了很多东西,最后从老板那儿买了一些幼鸟会喝的奶糊糊,一些可能受幼鸟喜欢的小虫子,以及一些成鸟最爱的磨牙小零食。   老板跟他推销笼子的时候被他拒绝了,但问他要不要爬架时,他倒没有犹豫,直接买了个最大的。   看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原泊逐没有再多耽误,拿着东西往家走。   他并不确定家里的小鸟会吃这种宠物的食物,但也只能试一试。原泊逐没有饲养过别的幼年稀有种,经验实在不够。   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仍然没有人。   卧室的房间却开着。   原泊逐眉头一蹙,心里生出不好的想法。   那一瞬间,他便后悔自己把林双徊一个人放在家,现在蛛域和管理局都在虎视眈眈,他竟然不留在他身边,何其自大的决定。   原泊逐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几乎是跑进了卧室。他忍不住在脑海中设想出一些不太好的画面,也怕看见的是一具小小的尸体。   推开门的刹那,他就愣住了。   不久前还饿得磕头的小鸟儿,这会儿正躺在他的书桌上。   左边是一杯杨枝甘露,右边是一碗不知道哪里来的水饺。爪子上还夹着一块巧克力,小嘴突突突吃得挺带劲。   一整个就是相当享受的画面。   原泊逐甚至已经不想问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了。   他问了句:“……你可以吃这些?”   小鸟儿:“啾。”   那你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幼崽老婆能吃啥》   圆(谨慎洞察)(学术调研)(多番考证)(连查带问)(得出答案):虫get,奶糊糊get   回(翘起二郎爪)(大佬脸):我们小鸟私下就是烟酒都来啊 第75章   稀有血种和普通动物有着天壤之别。   原泊逐现在深有体会。   那杯比小鸟儿身体还大几倍的杨枝甘露被喝得叽里咕噜的, 这么一看,压根不需要原泊逐操心它能吃什么,就照着林双徊平时的口味喂, 没什么问题。   好歹它还没有完全把原泊逐抛在脑后,看到他走进来以后,恋恋不舍地把爪子里的巧克力放下,屁颠颠地朝他跑了过来。   它现在吃饱了,连飞都不想飞, 直接往桌子下面一跳,就像是知道原泊逐一定能接住它。   原泊逐确实接住了它, 只是弯腰的一瞬间, 觉得头有点晕, 差点又把它给扔了出去。吓得它张开了翅膀, 把原泊逐的手指抱住了。   原泊逐的另一只手在书桌上撑了一下,片刻后面色如常, 手掬着它走去了客厅, 把给它买回来的鸟爬架拿了出来。   这东西可以挂在高处,但原泊逐没什么力气, 就把它放在了地上,将鸟儿放上去。   做完这一切, 他站起身来,忽然感到头一阵晕眩。   这实在是种少有的体验。   因为原泊逐就算只是个普通人,身体素质也强过绝大多数人。普通的发烧感冒对他而言,睡一觉就会好, 所以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然而他没有意识到, 他今天奔波了一整天, 精神一直处在高度集中状态, 明明从山上下来就已经烧到四十度,却一颗药都没吃,加上连续几宿没有怎么睡觉,大脑已经彻底疲惫。   更重要的是,原泊逐过去总是情绪稳定,将一切注意力只放在自己身上,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现在却接二连三被别的事情所影响,情绪起伏过大。   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就感到一阵心悸,身体有种撑不住了要罢工的错觉。   在他强撑着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又举步维艰地倒了杯热水,再把吃饱了开始打盹的鸟团子安置在卧室角落后,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他病倒了。   咚的一声,原泊逐晕倒在地上。   -   原泊逐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追溯到上一次,做这样漫长的梦,还得是在他筑基以前……少说八百年光阴。   并不是修行的人都不做梦。   只是原泊逐是个例外。   在原泊逐过去的世界,梦境最容易反应出修行之人的弱点和最真实的想法。   初入道门的人,通常都会有一个受戒礼。   打坐入定后会进入虚实相生的幻境,识海里会接受七情六欲的考验。人的意识陷入其中,分不清真假,道心不定,便会受戒失败。   很多人受戒多次都不一定能成功经受住考验,但不受戒就无法筑基,所以这是必经之路。   一旦他们成功从自己的七情六欲中脱离,就会明白未来修行道路上,阻碍自己最多的是什么。   野心、欲望、情感。   这些只有在潜意识中纠缠自己的东西,清醒时往往找不出来,进入虚无幻境,就会被无限放大。   每个人要行戒之事往往大不相同,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割舍欲望的方法,有些人修行百年,最后仍然泥足深陷。   简而言之,只要能在虚实幻境中证道悟心,那提升修为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有很多修道者,下至筑基,上到大乘,无论到了哪个阶段,都仍然会主动进入自己的梦境中,去了解自己的七情六欲,寻找自我的突破。   只有原泊逐不曾。   他历来是修真界的一个特例。   因为生来便寡欲清净,所以受戒也比他人更容易,在其他少年还沉湎于梦中的美好时,他已片叶不沾身地醒来。   原泊逐从未在幻境里受过七情六欲之苦,因而后来也不太需要靠幻境来突破瓶颈。   世人都称他是先天的道心,生来里便有神格在骨,每个人都认为他必定是当世第一个突破渡劫期的仙尊。   连原泊逐自己也这么认为。   并非他被谗言阿谀捧得自大,而是原泊逐这一生的修行都很顺遂,几乎没有让他吃力的事。   唯一的一次失败,便是从渡劫期到化神期那一晚的雷劫。   修行最高境界,从大乘期,到渡劫期,再到最后的飞升化神。原泊逐是唯一一个修为到达渡劫期巅峰的人。   也就是说,当年他只要挨过雷劫,便能成仙化神。   可雷劫不是看谁皮糙肉厚,谁的修为高,便能生扛过去。   它劈的不是肉身,而是元神,端看修行者的心性是否足够坚定。   一般来说,能将七情六欲都戒个干净的人,元神必然强大无比,心性纯粹且坚如磐石。这也是大乘期修士们一直渴望突破的瓶颈。   大家都认为,像原泊逐这样,六根比佛门中人还清净,那必然能轻松度过雷劫。   偏偏原泊逐没有挨过他的雷劫。   起初他也想过,是否是穿书的神秘力量导致他的渡劫中断。   但时间久了,原泊逐反而慢慢明白。   他是注定要失败的。   因为他从未了解过自己的七情六欲。   甚至到了今天,原泊逐的欲望与野心仍旧是一片空茫。   他看着自己梦境里,来来去去都是一些无相之辈,眼耳口鼻一概没有,像被捏造出来的泥人。   与他擦肩而过时,他们嘴里还念着当初筑基前从师尊那儿听来的戒词。   原泊逐竟然有些失笑。   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点长进也没有。   当年受戒时,便什么都看不真切,而今世事浮沉,他都历经了两个世界了,竟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乏善可陈,单调重复。在这梦境里,他找不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欲望的东西,又要怎么戒?   身边的场景,从宗门天山,到阡城一中。   来来往往的人,从穿着道袍的子弟,到穿着校服的学生。   原泊逐走到校门口的一把长凳上坐着,看着熟悉的场景里,不断路过一些没有脸的人。   他并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些并不是什么恐怖噩梦。   而是他所有潜意识勾勒出的化相。   之所以看不清楚脸,是因为原泊逐从来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他不一定真的记不得他们的长相,但一定不在乎他们的存在。   有些闭关大乘修士,可以在梦境里这么看几十年,就为了从无数个不重要的人事物当中,提炼出那一个重要的瞬间。   但原泊逐没有怎么抱持希望。   且不说他早就已经不再修行,单就是说在这个新的世界观里,根本也没有一个明确的“飞升”的途径。   所以原泊逐现在只是在等。   等他的虚实境自己破掉。   但这场梦尤其漫长。   原泊逐甚至能感受到春夏秋冬的更替,岁月的流逝,和他自己耐心的逐渐告罄。   额头上忽然低落了一滴冰冷的水。   他抬头,发现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来。   原泊逐蹙眉。   这不应该。   虚实境里的环境一般是不会随便更改的,除非他本人的心情有极大的起伏,或是受到外部力量的动摇。   原泊逐现在的心情很平静,他没理由让天空下起雨来。   原泊逐站了起来,打算想点办法快些打破这样毫无意义的幻境——他现在毕竟不是修行之躯,现实中的身体是个发烧到四十度的普通人,如果在幻境里待久了,再醒来说不定已经把人烧没了。   梦是潜在的欲望。   既然他出现在学校里,说明他的潜意识里,将这里看成了藏匿欲望的地方。   原泊逐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   但他采取了一个有些作弊的方式。   他一把火烧了学校。   看到原泊逐拿一根火柴纵火时,保安和进出的学生都停下了他们的动作,站到原泊逐身后去。   梦境受到主人意识的影响,学校很快燃起熊熊大火。   但原泊逐在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这火似乎没什么用。   他左右看了看,企图再找别的办法。   这时,从烈焰中突然跑出来一个身影。   在原泊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咻的一下跳到了他身上。   原泊逐也很奇怪,自己怎么就把人接住了。   “吓死人,怎么烧起来了!”   这人吊在原泊逐身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已,但精神十足。   “……”原泊逐看清了他的脸,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早有所料。   “阿逐,你怎么没进来救我?”   林双徊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水珠,他看着原泊逐可怜兮兮地问,“我刚才差点就死了,毛都烧焦啦!”   原泊逐试图把他放下去。   但这很难。   林双徊把他抱得很紧。   “阿逐,我等了你很久。”   原泊逐在回想自己受戒那一年的情景,其他人在幻境里碰到了考验时,通常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好像当时他醒得太快,没有了解这一步。   “阿逐!”林双徊一口咬住他的下巴。   “你……”   原泊逐知道他是假的,但这种接触过于真实,让他短暂失语。好一会儿,才干巴巴说了句,“松开。”   “好啊。”林双徊上一秒松开,下一秒又咬上他的耳朵,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雨下大了。   在林双徊叼着他的喉结磨了两分钟后,原泊逐终于拎起他的后脖领子,把他放了下去。林双徊耍无赖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望着他。   原泊逐说:“让我出去。”   “不呢。”林双徊歪着脑袋看他。   原泊逐忽然抬手,放在他的眉心处,再次低声道:“让我出去。”   “你要杀我?”   “对。”   “你不会的。”   “可以试试。”   两个一站一坐,竟然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原泊逐的手指忽然一颤。   很莫名其妙的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小指。   他蹙眉,以为这又是虚实境里的影响。   原泊逐决定一巴掌拍碎眼前被捏造出来的假象,但掌风刚一落下,林双徊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涌了出来。   把原泊逐看得一怔,堪堪停住了手。   不等他再有任何动作,地上的人突然蹭起身来,抓住他的衣角往上一扑。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杀我的,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林双徊笑嘻嘻地掐着他的脖子,没有用力,下一刻忽然吻了上来。   但原泊逐偏过了头,没有让他碰到嘴唇。   只是自己的幻境而已。   没理由被自己的潜意识所掌控。   “无趣无趣!”林双徊指责他,“亲一亲都不行,怎么会有你这么没意思的人!”   原泊逐从善如流:“你早该知道。”   说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戳到了他的眼皮。   原泊逐奇怪地抬手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他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从这场雨,到他身体细微的触碰,到现在眼睛的疼痛。   这不是梦境里的感官。   是来自现实的触感。   “原泊逐,你什么时候才肯承认你喜欢我呢?”   “……没有这回事。”   “没必要连我都骗吧?”   林双徊震惊了,但他作为原泊逐的潜意识,非常体恤原泊逐,“哦,我知道了,你要离开这里,所以不能顺着我的话说。那好吧,我就假装没有这回事。”   原泊逐忽然觉得窒息。   生理上真正的窒息。   好像鼻子埋进了冰冷的水中,根本无法呼吸。   一种濒死的错觉致使他无法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忽然他感觉四周一切都在坍塌。   他与林双徊的中间裂出一道深渊。   林双徊就站在对面,冲他挥手,道:“骗人不好,你别再骗人了,拜拜哦!”   “……”   原泊逐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虚实境还没来得及从内心深处被勘破,先被外界的神秘力量打破了。   原泊逐猛地从窒息中醒来。   他眼皮很重,只能虚睁着,想看看是谁打算谋杀他。   然后就看见了一只忙碌的鸟团子。   原泊逐仍然躺在客厅的地上,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鸟团子从厨房抓了一张打湿的纸巾,呼哧呼哧飞过来,爪子一松,纸巾精准落在原泊逐鼻子上。   原泊逐算是知道,梦里那股窒息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它显然也很慌张,赶紧飞下去,用嘴叼起纸巾边角,努力地往上提溜。   好不容易把纸巾拎到原泊逐的额头上了,它又开始忙活。   先是飞到原泊逐的手边,叼起他的小手指,企图把他拖进卧室。但扯了半天,也实在没办法把一个一米八几一百多斤的人给拖动,于是疲惫不堪地瘫在原泊逐手边喘了喘气。   等它歇够劲儿了,又飞起来,这次的目标是沙发上的小被子。   它拽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把一张柔软的空调薄被拽到地上,然后哼哧哼哧地把它扯到原泊逐跟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被子盖到了原泊逐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小鸟这一辈子的辛勤劲儿都用完了。   它趴在原泊逐的胸口,喘了好久。   原泊逐也不想看它这么折腾,但浑身没力气,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一鼓作气地坐起来。   他胸口的小鸟团子一个顺势翻滚,向下落去。   原泊逐接住了它。   看到他醒来,它高兴极了,叽叽喳喳叫了好一会儿,贴着原泊逐滚烫的掌心来了个托马斯回旋,最后脑袋着地。   原泊逐有负它的兴奋。   因为他并没有好转。   从地上撑起来已经是最后的一点力气,原泊逐的头依然昏沉,典型的高烧症状,他不得不去翻药箱,吃了一颗退烧药。   原泊逐甚至记不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躺进被窝的,唯一的记忆就是小鸟团子激动地站在枕头处,脑袋贴着他鼻尖蹭了好一会儿。   其实那时候原泊逐就应该注意到的,它不再是一只意识混乱的小鸟了。   但他当时实在太迷蒙,加之被它蹭得有些痒,也没多想,直接将鸟团子一把握到手心,几乎是抱着它睡了过去。   这是原泊逐最近睡得最踏实的一个觉。   当然也不排除他最后其实是烧晕过去了的原因。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三点。   原泊逐的烧应该是退了,他的头不那么昏沉了。   但他觉得自己身上还是很重,四肢就像抬不起来一样……   等他稍微缓过神来,睁开眼,就意识到,这种“重”并不来自于高烧后遗症。   他怀里正抱着一个体温和他不相上下的林双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头天夜里抱着的还是一只鸟,一转眼就变了人。   而且毫无征兆。   一般来说,稀有种第一次从原形化成人形,都已经对自己的力量有所掌控了,不会像他们第一次觉醒成原形一样突如其来,毫无防备。   可林双徊现在给他的感觉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人。   他一丝不挂地抱着原泊逐,两条腿盘在原泊逐的腰上,脸一下一下地蹭着原泊逐的脖子。睡得安稳极了。   原泊逐的单人床显然并不能轻松容纳两个人,林双徊为了不掉下去,将原泊逐挨得紧紧的。他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都能通过这样亲密无间的动作传递给原泊逐。   林双徊的皮肤是一种有别于普通人的光滑细腻,或许是和他的血脉有关,常人皮肤上的瑕疵在他身上是找不到的。   这导致原泊逐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紧紧扣着林双徊的腰。   等他反应过来,也不能立刻推开,否则林双徊醒了这幅场面就更不好收场。   所以他只能尽量轻慢地松开,并尝试把手从林双徊身上抽离。   然而完全失败。   或许是感觉到拥抱在变得松弛,林双徊一个翻身,直接趴到了原泊逐身上,让他躲无可躲。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他为了找一个舒服的位置,不断地动来动去。   原泊逐觉得自己的高烧应该是退不了了。   他的头很痛。   半分钟后,原泊逐缓缓吐出口浊气,然后了无尘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和林双徊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沟通,但绝对不是在这种一睁眼就坦诚相对的情况下。   还好,原泊逐很擅长装睡。   如果林双徊没有一直用腿蹭来蹭去的话,他应该能装得更好。   林双徊的能量场确实还不稳定,变回人形也只是他无意识的行为。   所以他一醒来,马上又缩成了小鸟团子。   原泊逐硬生生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这个睁眼的时机。   “啾啾啾!”   完全还不知道自己给原泊逐造成了什么麻烦的林双徊开始了他开心的早叫。   原泊逐慢腾腾地坐起了身,将它转移到书桌上。但鸟团子一点都不想离开有原泊逐温度的被窝,所以它又跳了下来。   虽然退了烧,但闷了一晚上,浑身是汗。原泊逐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鸟团子一个敏捷矫健的身法,避开了他掀被的动作,成功落在了原泊逐的大腿上。   然后一人一鸟都愣住了。   这件事,首先应该需要归罪于原泊逐对自己生理年龄的不敏感。   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活过了几百个年头的人,所以不拿这副十八岁青春年少的身体当回事。   第二点当然就是因为他被封闭的修为。   过去原泊逐有充沛的修为在身,对于身体的一切变化都可以完全自由掌握,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   这一切的一切,都造成了原泊逐现在的毫无防备。   于是看到自己蓄势待发的地方时,最初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小鸟团子先惊恐地张开翅膀,装模作样捂住了自己的小圆眼睛,然后吹了个稀碎的口哨。   原泊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   那一瞬间,他空白的大脑里竟然连一句打破尴尬的话都找不出来。   几秒种后,原泊逐没有慌乱,反而面无表情地抓起正在他腿上看热闹的鸟团子,把它再次放到书桌上,然后从容地下了床,站在衣柜前,有条不紊地拿出了几件换洗衣服。   整个过程,原泊逐看起来都淡定极了。   如果他没有在走出卧室的时候撞到脚趾头的话。 第76章   原泊逐的这个澡洗得异常久。   久到小鸟团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飞到浴室门把上用脑袋撞门。   叩叩叩。   这声音,听得里面的原泊逐都替它疼。   在它把自己撞晕过去以前,原泊逐关了水, 叹气时,呵出来都是带着高温的热气。   他穿好衣服打开门,制止了它犹如自杀一般的敲门行为,本来是想把它赶开,结果它直接飞了起来, 钻进了原泊逐的毛衣里,并且死活不出来。   这个动作对于一只鸟团子来说很寻常, 但如果它恢复了人类的意识, 那原泊逐觉得应该制止。   但聪明的小鸟在这个时候就仿佛失去了理解能力。   无论原泊逐怎么叫它, 它都不理, 在原泊逐怀里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窝着。   原泊逐只好拎起衣服抖了抖,它也不认怂, 开始往背上钻, 小小一坨毛茸茸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怎么都抖不出来。   “……林双徊。”   他企图用叫名字的方法唤醒它理智。   “啾啾啾。”   它用完全不在调上的旋律表达它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鸟。   原泊逐无奈了。   养一只鸟对原泊逐来说并不费什么事。   不管它是普通小鸟还是什么神鸟, 鉴于它不到一巴掌的大小,原泊逐不觉得它能对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真正经手了, 才发现这件事的实际情况其实要比他想得复杂一些。   毕竟在今天以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被一只鸟团子吃豆腐。   最后无计可施,原泊逐放弃了和它的作战,由着它窝在衣服里面, 然后拿起毛巾擦头发。   它也终于消停了, 不乱钻, 慢腾腾拱到原泊逐的肩头, 把小脑袋露出一点点,陪原泊逐擦头发。   原泊逐从镜子里看见它,忽然失笑,拿手指头戳了戳它翘起的冠羽——它浑身羽毛都被衣服摩擦得炸了起来,顶冠也翘着,但非常可笑。   不过看起来心情倒是很好,嘴里啾啾地哼着歌。   原泊逐本来并不能确定它的意识到底恢复了多少,到底应该继续把它当作一只小鸟,还是应该把他看作林双徊。   现在他稍微能确定了。   应该是恢复了一点,但不多。   因为林双徊本人不会这么调皮捣蛋。   平日的林双徊就连索要一个摸头的动作,都会提前看好原泊逐的脸色,心里做足一万次被拒绝的准备,最后装作无比自然地来蹭一蹭他。   谨慎又擅长伪装的林双徊哪里有这只团子厉害。   团子想蹭就蹭,它谁的脸色都不看。   接下来的两天里,原泊逐尽可能地将它当作脆弱的幼鸟照顾,以期它早日恢复人类的意识,掌握化形的本事。   它现在已绝非是一只普通小鸟。   原泊逐很确定。   因为没有哪只小鸟又要喝奶茶又要吃草莓蛋糕,如果不给买,它就要钻进原泊逐衣服里撒泼。   是一只非常坏的鸟。   原泊逐实在没有经验,担心喂太多甜食会把它的胃伤了,所以今天无论它怎么闹腾,就是没给它买。   周三夜里将近零点,第二天就该去学校了,原泊逐在为怎么帮林双徊合理请假而失眠,   某只牛逼轰轰的鸟团子已经偷了原泊逐的手机,缩在被子里,给自己下了一单外卖。   原泊逐甚至是在外卖来敲门的时候,才知道它干了什么。   他从外卖小哥手里结果一颗椰子冻,关上门,回头幽幽看向他家里最嚣张的某个存在。   它就站在餐桌上,毫无愧疚地望着他,发出了无比可爱的一声:“啾!”   原泊逐把椰子冻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它想打开包装,被原泊逐按住了,于是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原泊逐。   “不行。”   “……”它气得一屁股坐在了椰子旁边。   原泊逐觉得有必要和这只坏鸟聊聊。   他们从涉淄回来已经两天,从理论上来说,它的能量场已经趋于稳定,也足够掌握化形的方法。   一个强大的稀有血脉觉醒是有进阶的,鸟团子只是他最初期的一个阶段。   他本来应该在极短的时间内长大,会使用自己的异能,也能随心所欲改变自己的外形。但现在看起来,它却仍然像刚觉醒那天一样,维持最初的幼鸟状态,一点改变都没有。   原泊逐倒不是想催促它,毕竟林双徊的情况太过特殊,的确有可能比一般的稀有种醒得慢。   但他担心自己把它养出问题来了。   林双徊真正的原形不可能这样柔软无害。   他是全文最大的反派。   原泊逐虽然不太爱看话本小说电视剧,但他也知道,没有哪个毁灭世界的大反派的原形是一枚毛线团子。   但林双徊真的是一点要化形的意思都没有。   不管是变成一只成鸟,还是变回人形,都没有。   他也不是没想过它是装的。   但原泊逐也想不到它假装这个的意义。   “……”   他忽然愣了一下。   原泊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等它如果变回林双徊,他就不可能让他待在自己家里,也不可能让他钻进自己被窝。   他给鸟团子的所有特殊照顾,都会因为它变回人类就戛然而止。   以林双徊那种奇特的脑回路来说,也不是没有装的可能。   原泊逐垂眸,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明天你自己待在家里。”   赌气团子炸着毛回头,惊恐看着他:“啾?!”   “我要去学校。”   “啾!”   它着急得来回踱步,满脸写着不愿意。   原泊逐装作不懂它的意思,把椰子冻拿去冰箱放好,然后走进了卧室,准备睡觉。   -   第二天一早,原泊逐醒在闹钟前,掀开被子就去洗漱。   他的动静刻意做得很大,把睡得晕晕乎乎的鸟团子也吵醒了。   收拾完以后,他就拎着书包准备去上课。   小鸟看起来是真慌。   它飞起来叼着他的衣袖,又飞到他脖子处,讨好般地蹭了好一会儿。   但原泊逐不留情面地将它放回爬架上,并告诉它:“你现在这样,不能去学校。”   或许是它听懂了,又或者单纯是因为原泊逐脸上的表情太冷酷,它就不追了,惨兮兮地抓着爬架上的树枝,伸长了脖子,目送他离开。   原泊逐关上门,却并没有朝电梯走去。   他现在的五感虽然也灵敏,但和过去比还是削弱了不少,所以听不清房间里的动静。   原泊逐在门口留了很久。   他就是诈它。   如果林双徊已经学会了化形,那这会儿肯定就偷偷摸摸变回人,然后想办法跟出来了。   会想出这个方法,并非是原泊逐着急。   因为他并不太确定这一次自己的修为是否还能回来,也不确定他能不能挺得过这一次能量腺的反噬。   也许,原泊逐能保护林双徊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管理局也好,原挽姣和原栖风也好,对它来说都是安全的。而蛛域那边,也暂时会忌惮原泊逐是Gabriel这件事,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最适合林双徊抓紧时间掌握血脉的时机。   所以只能出此下策,逼他一把。   原泊逐现在的情况其实不容乐观,他每天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副身体的生命力在能量腺的反噬下剧烈地流失。   一个月内修为不恢复,他就必然活不了。   而作为改变整个主线发展方向,摧毁世界平衡的罪魁祸首,原泊逐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因为他的存在实在凌驾于太多东西。   大概只有等原泊逐这个不属于本世界的力量消失,世界意识才能找回一个新的平衡。   但原泊逐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这么多年,他已经做出了很多尝试,他从原挽姣和原栖风的手中活下来,又企图让他们也从各自的故事中活下来。但原泊逐没有哪一天,真正走进过别人的故事当中。   他从穿书的第一天开始,他所做的计划,就不是拥有平淡的人生。而是,与所有人相安无事地过完这一生。   原泊逐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守护着的所谓普通人的生活,不过是他在抗拒融入这个世界。   而真实情况是,原泊逐或许到现在都不曾接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救下林双徊,是原泊逐平淡人生计划里最没意义的一环。   连失误都算不上,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用功。   但却让原泊逐头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原泊逐发现,追求意义本身也是件很没有意义的事。   因为他总在用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这个书中的世界。   可林双徊并不只是一个角色,他是他身边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不久前才和原泊逐许下未来的愿望,这是一个有温度,有感情,会哭会笑的人。   在林双徊的故事里,他应该有选择的机会。   原泊逐既然活在这个世界,就不该只是将一切看作书里的某段剧情。   所以他第一次,走进了一个“角色”的故事线里。   他把选择的机会还给了林双徊。   现在,原泊逐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可能要为自己人生中首次参与这个世界的剧情,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原泊逐希望林双徊快些成长,快些拥有自我保护的力量。   在不久的将来,那时候原泊逐可能不在,也可能还在。但都不会影响到林双徊决定,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与世界为敌的大反派,还是做一个努力学习争取考上联盟学院的普通人。   ……   收回思绪的时候,原泊逐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门口站了十几分钟。   没有修为以后,意识无法打坐,原泊逐更像一个普通人,发呆时会容易想得太多。   当房间里发出嘭的一声时,原泊逐眼皮蓦的一跳。这下彻底清醒了。   原泊逐犹豫了片刻,到底要不要进去。他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逼林双徊变回人形,但这声音听着,也不太像人能发出来的……   倒像是鸟的脑袋砸在玻璃上的响声。   在三声巨大的“嘭”声后,原泊逐没有再等,直接开了门进去。   他快步走近卧室,看到的是一只差点把自己撞得原地打转的小鸟。   它的眼皮翻了翻,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看到原泊逐的时候,可能还以为这是幻觉,所以老半天都没有支棱起来。   原泊逐实在好奇,才问它:“你在做什么?”   小鸟奄奄一息地啾了一声,抬起翅膀给他指了一下紧闭的窗户。   “想开窗?”   “啾。”   看来是了。   原泊逐以为它太闷了,所以把窗户给它推开。结果小鸟又钻到他袖子里,不肯出去吹风。   花了一会儿工夫,原泊逐才反应过来,它不是怕闷。   它是想撞开窗户,飞出去找他。   要怪就怪原泊逐家里的门锁是老式锁,人来开都得双手并用,它更不可能打开,就只能想想笨办法。   但这也实在太笨。   原泊逐不得不相信,它可能还没有完全变成人的思维。   他叹了叹气,揉着它的脑袋,以确保它那几下没把自己撞傻,心里生出些歉意。   他不应该怀疑它。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原泊逐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起去学校吗?”   没精打采的鸟团子终于来劲了。   “啾啾啾。”   但原泊逐没有立刻迁就它,而是给出了自己的条件。他把它举到眼前,说:“快点长大,好吗?”   快点成为独当一面的神鸟。   而不是一只急起来就拿头撞玻璃的笨团子。   “啾!”   好嘞!   *   一场秋游,把同学们的心都玩散了。   原泊逐一到学校,就很明显地感觉到所有人都没有学习的心情。到处都是扎堆儿聊秋游的人,大家人手一个纪念品,基本都是标本。   原泊逐走进教室,安静地坐下。小团子很乖,知道在这里不能被人发现,于是缩在他的兜里,一动不动,等原泊逐来安顿。   但原泊逐竟然没找到机会把它放出来透气。   因为他落座不久,就有人围了上来。   即便原泊逐秋游的时候因为发高烧而提前离场,他也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来和自己搭话。   对原泊逐而言,被人无视才是常态。   这种被人围着打招呼,是一件反常的事。   “原泊逐,你好点没有啊?”   “我那儿还有退烧药呢,你要不要?”   “天啦,原泊逐,你穿得太少了!你看看我们,都穿羽绒服了,你这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原泊逐不擅长应付太多人的关心,他面无表情地对每个问候他的人点点头,然后沉默地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   为什么大家这么热情?   发生了什么?   两分钟后,原泊逐才反应过来。   他出门忘了戴眼镜了。   这本来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小失误,如果在过去,没戴眼镜就没戴了,全班四十多个人,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原泊逐哪里不一样了。   但坏就坏在,不久前,原泊逐才因为自己不戴眼镜的视频火上热搜,视频截图到现在还被学校论坛里的一些好事分子发出来,用以研究“一个人的颜值究竟能被眼镜封印几分”。   后来,大家普遍认为原泊逐是因为审美不好,选错了眼镜,才导致他的颜值被削减了这么多。   很多人遗憾他的高度近视,也遗憾他不肯为大家的好奇心摘下眼镜。   秋游那么多人起哄,都没让原泊逐卸下防备。   今天倒好,他直接就这么来了学校。   于是舆论再掀一波高潮,两节课间过去,就已经有上百张偷拍原泊逐的照片,流传到贴吧里。   原泊逐始终认为大家的夸张反应,只是因为没有看习惯他不戴眼镜的样子,所以他坦然地接受别人的目光,希望大家看腻了以后不要再如此大惊小怪。   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家一直没看腻。   上课的时候,好几个人因为转头偷看原泊逐,被老师点名,甚至罚站下课就更夸张了,教室后门挤满了其他班的同学,就为了来看他一眼。   为了了解现在的情况,原泊逐不得不趁着中午的时间,在无人的天台,一边遛鸟,一边打开了学校论坛。   他必须要知道大家都在好奇什么。   这样才能从源头根治同学的热情。   这显然是正确的做法。   原泊逐在刷了几个帖子以后,就明白了,果然不单单只是为了看他的脸。   是一班的一个叫许知泷的同学,在贴吧里大肆吹捧原泊逐,说他不仅长得帅,而且“身手了得,能一脚踹开防弹玻璃”,说他曾经“熊熊大火中救人一命,出来后毫发无伤,消防员和警察都比不上他半分英勇”。   虽然他说的话都是建立在一定的事实基础上,但原泊逐通读了一下他的原帖,措辞浮夸无比,简直将他形容成了一个神人。   这自然就引起了广大同学们的热烈反响。   长得帅的人多了去了,可长得帅,又能吓住熊,还能火场救人,这各种描述,立刻就给原泊逐整个人的形象狠狠拔高了几百个档次。   原泊逐想了想,决定先联系一下韩斑斓。   许知泷是她班上的同学,而且他们关系还不错。让她出面,请他删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么想着,原泊逐就起了身,准备离开天台。   他抬手,小鸟团子立刻从高处飞下来,落在他指节上。   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泊逐的表情有些凝重,于是很体贴地凑过去,蹭了蹭他,像是在安抚。   原泊逐揉揉它的脑袋,将它放回兜里。   然而刚要走,天台的门忽然打开了。   原泊逐看到几个女生手挽着手挤进来的时候,以为她们也是来这儿吹吹风,就没有放在心上,打算绕开他们。   结果她们却被原泊逐拦了下来。   个个红着脸。   原泊逐看他们跟罚站似的站在跟前,非常不解:“什么事?”   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女生就问了句:“原泊逐同学,你,你是单身吗?”   “不然?”   原泊逐蹙了眉。   他是一个高三学生。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可他话音未落地,几个女生就抱在一起“啊啊啊”起来。   原泊逐的困惑更深:“怎么。”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鼓起勇气,从兜里掏出各自的手机,一排摆在原泊逐跟前,说:“那个,既然你是单身,那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我们对你的英勇事迹超级感兴趣!”   “哎呀要不要说的这么委婉。”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直接往前走了一步,把手机推到原泊逐眼前,笑得大大咧咧,道,“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嘿,我是颜控。原泊逐,我觉得你超级帅,我想追你。能不能给个机会啊?”   原泊逐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兜里忽然拱起了一个鼓包。   不安分的小鸟团子发出了尖锐高亢的一声“啾”,雄赳赳地飞了出来。   站在原泊逐的肩头,伸出自己还不够大也不够长的翅膀,坚决地比出了一个叉。   对面几个女生显然没有想到原泊逐兜里能飞出这么个活生生的小鸟儿,都愣住了。   反倒是原泊逐的表情很自然。   他似乎对于它的反应有所预料,并不怎么惊讶。反而抬手摸了摸它。   “原泊逐,你先加我们一个好友吧。我们先做个朋友呗?”有个女生小声催了一句。   “不好意思。”原泊逐撩起眼皮,淡淡道,“他不让我加。” 第77章   从天台下来以后, 麻烦并没有中断。   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人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靠近原泊逐。   原泊逐请韩斑斓帮忙删掉了论坛里的帖子,但这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毕竟该看的人都看得差不多了,没看到的人也能从别人口中听来添油加醋的八卦。   大家对原泊逐的兴趣, 其实多数都来自于想象。   有人已经在传原泊逐是跆拳道空手道柔术武术世界冠军——这种完全没有依据的说法,原泊逐一开始听到的时候,都不知道原来竟是在说他。   对此,他还是拿出了自己一贯的应对方式:无视。   好在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过去的林双徊那样越挫越勇的本事,大多数人受了几次冷脸, 也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当然也有那种非常执着的类型,但原泊逐只要待在教室里就还好。   秦艽是个非常负责的班长, 她会把所有试图闯入七班的外班人士一律赶出去。   午休结束后, 原泊逐找了个人少的机会, 去办公室, 帮林双徊请假。   之所以拖到现在,不是原泊逐忘了, 而是老师忘了。   一般来说, 有同学迟到甚至旷课,老赵肯定能从第一节 课念到最后一节课。   原泊逐的打算是, 趁着班主任念叨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告诉他, 林双徊“病了”,还在休养。   结果老赵一整天都没有点过林双徊的名。   原泊逐觉得有些奇怪,老赵看起来不是把林双徊忘了,但对于他的旷课却并不在意。   原泊逐也想过是不是管理局在背后帮忙运作了一下。但仔细一想就会觉得不对劲。林双徊在他身边这件事, 除了原栖风和原挽姣, 应该没有人知道, 谁会特地帮林双徊请假?   犹豫过后, 原泊逐决定亲自走一趟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老赵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   因为原泊逐是班上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读书两年多,从来没有主动来过办公室。就连被老赵亲口叫过来的机会也很少,属于典型的在老师眼中存在感薄弱的类型。   他乐呵呵地放下手里的课本,抬头冲原泊逐笑说:“进来,找我什么事儿?”   原泊逐没有直接就提请假的事,而是试探性地问了句:“我同桌,今天没有来。”   作为林双徊的同桌,问这个问题还是比较正常的。   老赵没有怀疑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但是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眉头一皱,嘴唇瘪成一条线,目色挣扎地沉吟了片刻,才答非所问道:“啊,对了,你秋游的时候不是发高烧了么?身体好点没?”   原泊逐淡淡垂眸:“好了。”   “好了就行,最近天气变化太大了,你们也别仗着年轻就穿太少,知道吗?”   “嗯。”   老赵大概自己也知道这话题转得太生硬,但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向一个学生汇报自己的工作详情,所以就直接将对话停在了这儿。   哪知道原泊逐是个很不给老师面子的同学,没得到他要的答案,他就不打算礼貌退场,就那么冷冷清清地低头看着老赵。   老赵被他看得莫名心虚:“你,还有事儿吗?”   “林双徊。”原泊逐假装没听出他的逐客令,再次询问,“他请假了吗。”   “啊,他……”虽然原泊逐没有逼问的意思,但老赵竟然觉得自己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状似无意地抽了张纸擦了一下,干巴巴笑说,   “唉说起林双徊同学啊,也是奇怪。听说他在一班读了两年,都没人见过他家长。怎么一来我们七班,他父亲就出现了,哈,哈。而且一出现,就是给他办退学——”   说着,他把嘴一闭,感觉自己多嘴了,立刻道,“有些事儿还没确定,老师也不好多说。你关心同学这个行为,老师还是很认可的,不过……唉,你先回去上课吧,别的事儿先不打听。”   虽然老赵好像什么都没正面回应,但原泊逐已经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了。   离开办公室以后,原泊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兜。   不过小鸟团子似乎正睡得舒服,大概率是没有听懂刚才老赵说的话。   它已经在原泊逐的手心里无忧无虑地躺了一整天,丝毫没有为流逝的时间感到紧张,也没有因为无法变回人形而焦虑。   它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一只小鸟的现实,并且不打算努力地成长。   这一点,原泊逐有些头疼。   他不可能一直这样守着它,不可能真的把它当做一只宠物。   而且看起来,林双徊的人生正在遭遇一些原泊逐尚不清楚的麻烦,一直不曾露过面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出现?平时连林双徊的死活都不会关心,如今却毫无征兆地为林双徊办理退学。   这很难不让原泊逐多想。   如果林双徊不早点恢复,说不定有些事情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又绕回原点。   -   回教室以后,原泊逐人生中第一次,在上课时偷偷玩手机了。   他去了[稀有世界]论坛,查了一些关于稀有种第一次觉醒的相关帖子。   在论坛里查资料有一定的风险。   因为有些人发帖时会添油加醋,模糊重点,有些则根本胡说八道,就为了吸引大家回帖。   原泊逐看了一圈,在各种虚假信息中迷了眼。有人说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就掌握了轻松化形的本事,有人又说自己当天就已经可以和家人无障碍沟通。   愿意承认自己在前两天意识混乱的兽人非常少,因为大家都觉得,那种近乎野蛮的状态很丢人。   原泊逐找不到可供参考的答案,干脆发了个匿名贴。   标题:【求助】初次觉醒兽态四天仍然无法与人交流,请问有什么解决办法?   楼主-匿名:   是能量腺的问题还是照顾的方式不对?   1L-勺子吃面:   四天还不能说话?废了,养二胎吧。   2L-加百列小迷弟:   楼上倒也不必如此落井下石,但四天还不能变回人形,多半是先天能量不足。   我听我妈说过是有这种情况的,不过确实少见。建议去医院看看(ps:是蛛域的医院,别跑去人类医院了喂!)   3L-今夜秋风起:   我以前从一个帖子上看的,说有个兽人第一次觉醒的时候,身边没有人照顾,意识混乱后跑回了山林,就维持兽态生活了整整半年。因为缺乏这方面的引导,而且可能自身有一些残缺吧,他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一个野兽,后来被一个马戏团抓回去当演出动物,在钻火圈的时候突然变回人形了。   ……   11L-勺子吃面:   妈的三楼在讲鬼故事,这怎么可能。稀有种永远不会变成真的野兽。   23L-新牙:   刚研究完兽人觉醒的本人来回答一下。就算是第一次觉醒成原形,他们也是有基本意识的,只是被约束了,需要一个自我认知的过程。理论上来说不会超过72小时。   四天确实太长了,楼主检查一下你家小孩儿的能量腺吧,如果腺体没问题,那多半是心因性,需要好好疏导!   24L-匿名:   心因性?   27L-新牙:   所谓心因性,就是内心抗拒变回人形。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很少,因为大多数兽人都很享受能够自由切换形态的能力,一般来说不会主动停留在兽态初期。   28L-人类怎么还不灭亡:   觉醒初期基本就是一个残废,谁愿意停留在那个时候啊。什么心因性都是虚的,多半就是废了,我支持1楼,直接练小号吧。   30L-我为兽人扛大旗:   楼主孩子多大?我家宝宝觉醒期就比一般血种慢,第三天了都不会说话,只会呜嗷乱叫,给我和孩儿他妈都吓得不行。最后检查出来你猜怎么着?这小子就是抗拒上课所以搁家里装病。   楼主可以考虑揍一顿看看,小孩儿就是不能惯。   ……   原泊逐很认真地看完了大家的说法。   并且自动忽略了那条叫他“揍一顿看看”的回帖。   但原泊逐觉得这些说法还是不能解决林双徊现在的问题。   就像有个人说的,觉醒初期,基本属于听不懂人话的野蛮状态,一个曾经作为人的林双徊,怎么会愿意停留在这种状态里。   他更倾向于,神鸟血脉太过特殊。   有谁会了解这个血脉呢?   原泊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与主线有关的存在。   -   林双徊总觉得困。   他基本上就是睡了吃,吃了睡。   原泊逐兜里的空间有限,不够他施展拳脚,但他也甘之如饴,并不觉得憋闷。   他的意识其实早就清醒了,但身体仍然困于刚刚觉醒的状态中,所有行为都是有限的。包括情绪,包括思考,也包括记忆。   林双徊只知道原泊逐是原泊逐,别的就不清楚了。他不能进行太繁复的脑部活动,否则容易把自己的cpu干烧了。   唯一凭借的就是一种本能。   本能让他想要跟在原泊逐身边,本能让他不希望原泊逐被别人缠着,本能让他不想马上长大。   因为被原泊逐捧在手心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以至于林双徊心甘情愿地停留在了这种状态中。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林双徊忽然惊醒。   因为这声音很熟悉,每天听见放学铃,林双徊就要离开学校的热闹,自己一个人回家了。所以他会觉得,这声音在宣告某种结束。   好在,现在什么都不用结束。   他安心地待在他喜欢的人手中。   小鸟的脑花装不下太多信息,但它知道,原泊逐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   他带它去了很远的地方。   身边的车水马龙声一点点后退,不知过了多久,环境变得很安静。   原泊逐将它拿出来,它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但还是选择贴在原泊逐脸边。   原泊逐好像说了什么,它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于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饿不饿。”   这下它听清楚了,它使劲点点头:“饿的饿的!”   这声音在原泊逐听来,就是几声啾啾啾。   原泊逐给了它一块小面包,它抱着啃,觉得很开心。   这就是幸福鸟生,饭来张口,无忧无虑,还可以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别无所求。   在小鸟有限的认知里,它觉得原泊逐是世界上最能给它安全感的人,原泊逐能保护它一辈子,它哪里都不想去。   它就站在原泊逐肩头,陪他走了很远很远。   这是一条没有路灯的泥泞路,看起来不像城市建筑,大概是靠近城郊的地段。走到尽头,是一户带院子的平房,周围都是果树。   小鸟激动不已。   它喜欢树,也喜欢水果。   原泊逐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便戳了戳它的脑袋,说:“想去就去吧。”   它啾的一声就飞到园子里。   原泊逐并没有走远,他就站在果园入口。   旁边的房子里忽然亮起了灯。   随后,他听见有人打哈欠的声音。   无间杵着拐杖走出来的画面,非常寒碜。   他穿着一身不知道哪儿淘来的军大衣,脚上趿拉着一双棉拖鞋,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到原泊逐跟前。   “哟,谁啊这是。”无间看起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说话时还保留着过去的随性慵懒,“哪儿来的小孩儿,想摘果子吃?”   原泊逐身上还穿着校服,拉链规范地拉到顶,双肩包里背着今晚的作业,从头到尾的一个普通学生模样。   但他知道,无间认得出他。   他上次把无间从疗养院带走的时候,就没有做伪装。因为没有必要。   只要原泊逐救了无间,他就不可能瞒下自己的身份。   原泊逐淡淡看着他,问了句:“好些了?”   无间想笑,但实在没力气。   他的能量腺已经不在了,心脏也基本属于全损状态。说实话,无间对于自己能活下来这件事,是非常惊讶的。   但鉴于救了他的人是加百列,他又觉得可以理解。   加百列这个存在似乎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bug,无论他搞出什么逆天操作,无间都不奇怪。   “好什么啊,你不知道稀有种失去能量腺就等同于死了吗?”无间耸耸肩,“要不是我实在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估计前两天就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原泊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当时救下无间的时候,原泊逐也不是出于恻隐,只是害怕这样一个主线人物突然死掉,有可能会造成什么影响……哪里知道,不久后,原泊逐直接带走反派,给主线剧情捅了个更大的篓子。   相比起来,无间的能量核被satan吸收这件事,竟然也算不上严重了。   “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原泊逐很有礼貌地说明来意。   “不敢当,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   无间杵着拐杖转身往屋子里走,但蹦跶了两下,觉得实在不方便,就把拐杖一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屋聊,我现在抵抗力差,容易感冒。”   原泊逐回头看了一眼果园,小鸟正在啃一个刚结的果子,玩得不亦乐乎。   他收回目光,跟着无间走了进去。   -   无间能活,并不是原泊逐替他起死回生。   他赶去的时候,无间还残存着一口气。   于是原泊逐用自己的修为替他吊住了这最后一口命。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无间不是活了下来,而是一直保持着最后将死的状态。   如果原泊逐的修为还在,每个月定期为无间传些内力,时间久了,也有机会修复他残破的心脏。   奈何现在,原泊逐也自身难保。   所以无间只能以这种奄奄一息的状态和他说话。   “所以你是说,神鸟血脉已经觉醒,但保持着最初的兽态四天了,也没有进阶的趋势。”   无间提炼了一下中心思想,摸着下巴沉吟。   原泊逐看着他,没说话。   事实上原泊逐并不能确定无间能给他答案。   因为神鸟血脉几百年才能孕育出一代,了解他们习性的人并不多。satan也许钻研过,但原泊逐不可能去问他。   无间常年游走于星际间,本身又是这个故事里一个有名有姓的反派角色。原泊逐赌一把他也许掌握着一些别人没有的信息。   无间:“我不知道”   原泊逐:“……”   看来赌错了。   “先说好啊,我可不是诓你。神鸟血脉的事儿,我确实不清楚。”无间撑着下巴,为表忠心,他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   原泊逐并不抱希望地点头:“你说。”   “satan曾经告诉我,神鸟的形态,每一代都不同,他们会经历各种各样的衍变进化,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他们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唯一有一点不变的,就是他们的异色羽毛。”   “异色羽毛?”   “是,两种颜色的翅膀,这可不是为了好看。这是他们最强的力量。”无间解释道,   “赤色代表死亡与不详,女巫曾预言,赤羽会终结人类世界。而金色代表生命与复苏,是他们能量腺强盛的体现。”   “简而言之,神鸟的觉醒阶段,也许不能像一般兽人那样观察。你得看它的羽毛长势。如果它的两只翅膀长出了赤金双色,那它就算长成了,你也甭管它是不是小小一只,反正人家都能毁灭世界。”   原泊逐回想了一下,他家那只小团子,几乎是通体金色,只有翅膀下有一小圈赤色。   应该是没有长全。   他便问无间:“那如果一直没有变化,会是心理因素吗?”   “当然有这种可能啊。”在这一点上,无间非常明确地回答道,“如果他觉得当一只鸟比当一个人好,他就有可能不长大。虽然这种可能非常小,但……”   无间顿了顿,看着原泊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露出了奇怪的笑。   原泊逐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无间一针见血地说:“要怪就怪你太强了,一个无所不能的饲养员,当然会把幼崽养废。你可以给他最好的保护,为他遮风避雨,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觉得自己的力量没有用,觉不觉醒都不重要。”   原泊逐将信将疑。   无间笑了笑:“别觉得我危言耸听,沼凌……啊,就是说,那个叫原栖风的狼人,你认识他吧?知道他是怎么度过觉醒期的吗?刚一变回原形就被蛛域的兽人堵着揍了一顿,三头狮子没把他咬死。太阳落山的时候他还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小狼崽子,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杀人了。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成长训练。没有一个兽人,是在口袋里长大的。”   “……”原泊逐单薄的唇抿得有些泛白。   如果无间说的是对的,那么,他可能真的把林双徊养废了。   无间该说的都说了,就保持沉默,给原泊逐自己梳理的时间。   他现在作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人生没有了目标和希望,每天混吃等死,倒也乐得自在。   看原泊逐为了养鸟而愁眉不展,他忽然就嘿嘿笑了起来。   “但也没关系。”   无间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抱头靠在躺椅上,“反正你这么厉害,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所有人。你就算养了一只小残废,也能保护他一辈子,不是吗?”   原泊逐脸色蓦的一沉。   这时,小鸟从果园飞了进来。   它的翅膀扇得特别快,啪啦啪啦的,就像一个小型电风扇成精。   它钻进屋子里,目标精确地落在原泊逐肩膀上。   和他贴贴了一下。   然后它就听见了原泊逐的声音,清冷而淡漠道:“我保护不了他。”   无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小鸟也处于懵逼状态:“啾?”   原泊逐放下小鸟,一言不发地脱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在无间越发好奇的目光中,他挽起了袖子。   原泊逐的整条左臂,爬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腺。能量腺的反噬已经从心脏蔓延至手腕。   “这是?!”无间坐了起来,脸色沉重。   原泊逐道:“我没有能量核。”   只这一句话,无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能量腺里没有能量核,它就只能通过吸收本身的生命力来进行错误的发育。   依据稀有种本身能量强弱不同,力量越强的人,在失去能量核以后,腺体的反噬就越严重。   而原泊逐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活的时间也不比无间要长多少。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对无间这种人而言,生死都是小事。最令他震惊的是,一个没有能量核的Gabriel,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怎么回事?谁干的?”   无间问完又觉得不对,且不说没有人能打败Gabriel,单就是取出他的能量核而不伤害他的身体这个行为,就非常不合理。   原泊逐实话告诉他:“突然就这样。”   沉默的几秒种后,无间爆发了一阵病入膏肓的笑声。   一边笑一边咳嗽。   “这世界就是如此操蛋,老天听说你是宇宙最强,下一秒就削了你,这就是人生。”   无间知道,原泊逐应该有别的事情瞒着他。但他也并不想追问。   对他来说,Gabriel失去了异能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他消化几天了。   等笑得没了力气,无间突然埋下头,对着那只还在茫然中的小鸟说了句,“看到没,现在可没人保护你了,小崽子。”   原泊逐放下衣袖:“别吓他。”   “这可不是我吓他,你得想明白了,现在蛛域对他虎视眈眈,之所以没有找你们麻烦,那是忌惮你的实力。可如果明天,甚至今晚,satan就站在你面前,杀了你,再抢走神鸟,你又能做什么?”   无间这么说着,眼睛却看向那只晕乎乎发呆的小鸟。   原泊逐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便说:“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啾!!”   小鸟呼哧一下就飞了起来,朝无间冲过去,对着脑门一阵啄。   无间又气又笑,喊了声:“喂喂喂,臭鸟脾气挺冲啊!啄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把他能量核偷了!喂——”   在无间脑门被啄出血以前,原泊逐伸手捉了一下。   但小鸟竟然灵活地躲开了原泊逐。   它扇着翅膀,焦虑无比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最后一个横冲直撞,飞出了房子,冲进了果园。不知道站在哪根树枝上仰天长啸:   “啾——”   原泊逐起了身,想去找它。   无间在后面敛了笑,忽然叫住了他。   “现在连你都没了异能,人类再也阻止不了赤地复活,也阻止不了世界末日。satan算是大功告成了。”   无间并不介意人类是否灭亡。   他只是不想satan成功。   对无间而言,Gabriel是一个开了挂的存在。   他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掉排行榜上的所有S级,也能随随便便打败一个吸收了无数能量核的satan。   有Gabriel在,人类就还可以寄希望于,靠他阻拦satan继续发疯。   但现在,Gabriel没有了力量。   看上去人类唯一的希望也就没了。   原泊逐回头看了无间一眼。   无间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是抱怨,反而更像一种试探。   原泊逐满足了他隐秘的好奇心,在走出屋子以前,留下了一句:   “他成不了。”   -   果园漆黑一片,原泊逐借着月色,抬头在树枝间寻找悲伤的小鸟。   但他扫视了一圈,都没有在枝叶中找到那一抹金色。   原泊逐拧着眉,尝试着喊了声:“林双徊?”   他并没有想过会得到除了“啾”以外的回应。   结果竟然听见了非常清晰的一声:“……在。”   原泊逐把视线从上面转移到了下面。   看见了一丝不挂的林双徊正缩在某颗树后面,正伸了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对视的瞬间,林双徊露出个难看的笑来,说:   “没人告诉我变回来的时候会光着身子呀。” 第78章   也不知道是否和林双徊的血脉有关, 他的皮肤白得有些晃眼,和周围的一片晦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变回来的那一瞬间,他也被自己光溜溜的样子吓了一跳, 不过等反应过来了,林双徊很快就想到办法遮挡。   原泊逐眼睁睁地看着一对金灿灿的翅膀呼啦啦一下就长了出来。   很大,也很夺目。   两边翼展铺开起码有三米长,效果很震撼,打开的一瞬间跟天亮了似的。   上面的羽毛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力, 轻轻扇动着,每动一下都流光溢彩, 绚烂非常。然后噗的一声就并在了一起, 把林双徊裹住了。   他嘿嘿一笑, 有点自得地望着原泊逐。   满脸写着“我厉害吧”。   原泊逐很缓慢地眨了眨眼, 问他:“然后呢。”   林双徊反问一句:“然后什么?”   大概是因为刚刚恢复人形,林双徊的脑子反应有些迟缓。   他觉得自己掌握了化形的要点, 还能随意变出翅膀, 简直突飞猛进。满心欢喜地等着原泊逐夸他,丝毫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哪里不对。   结果原泊逐却叹了一声气。   朝他走了过来。   “抬一下。”   “啊?”   “翅膀。”   林双徊听话地把翅膀抬起来, 整个人光溜溜地杵在那儿。   他本来想害羞一下的,但原泊逐的表情淡淡的, 目不斜视,沉默不语,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搞得林双徊也莫名的平静。   他茫然地望着原泊逐,不知道原泊逐要做什么。   然后就看到原泊逐把外套脱下来, 给他围在腰上。   林双徊恍然大悟:“啊!怪不得我觉得有点冷。”   原来是因为前面虽然挡住了, 但屁股蛋子还光着。   原泊逐的动作实在太从容, 即便在给他系衣服的时候, 也没有给出什么尴尬的反应。林双徊突然有点不甘心。   他翅膀一扇,顿时将两个人包裹在了一个密闭的羽毛空间里。   原泊逐稍一怔,看着他:“?”   林双徊说:“我变回来了。”   原泊逐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点了点头:“嗯。”   忽然,林双徊伸手挂在了原泊逐脖子上。   原泊逐没有推开,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后腰,指尖触碰到林双徊有些失温的皮肤时,出神了两秒。心里想是不是该去找无间拿他的军大衣。   林双徊不给他发呆的机会,一下凑到原泊逐脸颊旁,拿下巴去蹭了蹭,问他:“那我今晚还能去你家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   原泊逐竟然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他首先要排除让林双徊变回小鸟跟他回家睡一个被窝的可能。   林双徊好不容易愿意变回人形,应该让他趁势好好消化自己的力量。   但林双徊作为一个完全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就必然不可能继续待在原泊逐的手心,或是卧室的爬架上。   他们应该换一种相处模式了。   只是原泊逐暂时没有想好怎么换,换成什么。   “你……”   忽然,原泊逐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我寻思谁在我园子里开灯了呢,原来是神鸟的飞羽。”   无间没有靠近,只是倚在围栏旁,笑眯眯地望着他俩,“挺亮的,隔大老远差点给我闪瞎。”   林双徊听到声音,就收了翅膀,把两个人的视野放出来。   他对无间这个人十分好奇,就躲在原泊逐怀里探头探脑的。   但林双徊的每个动作,都有可能让自己身体暴露出去。   原泊逐挡在他身前,按住他的头,手也搂住他的身体:“别动。”   林双徊立刻回抱住他:“哦。”   但眼睛还是试探性地越过原泊逐的肩看向身后的无间。   无间是来给林双徊送衣服的。   有点常识的稀有种都知道,化形后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光屁股蛋。   无间还算细心,猜到林双徊变回人形后,就去给他取了干净衣服。   但原泊逐把人护得严丝合缝,无间甚至连这只小鸟的脸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林双徊和无间相互都很好奇彼此,两个人隔着原泊逐在那儿鬼头鬼脑。   原泊逐叹气,开口让无间把衣服留下,人走。   此话一出,无间不乐意起来:“我见过的光屁股的兽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到你们这儿怎么就不给看了?唉,你们这么见外,前辈多少有些伤心。不行你俩就在这儿抱一宿吧,衣服我带走了啊。”   他说着还真的转身就走。   原泊逐也懒得同他多说,随手摘下一旁的果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打在无间后脑勺上。痛得他一激灵,回身就是一句骂娘。   “操——啊!”   结果话还没说全,又一颗果子打在手上。   衣服就这么落地。   无间惊恐地捂着手:“什么啊?你说没有能量核是骗我呢?”   原泊逐:“没有。”   没有能量核,没有修为,但不妨碍原泊逐身手还在。要收拾一个半死不活的无间还是不在话下的。   最后无间露出了晦气的表情,老老实实把衣服给他们扔了过去,满脸不爽地把原泊逐扔过来的几个果子揣走了。   林双徊把翅膀收好,抬起胳膊,等原泊逐给他穿好衣服。   他什么都不干,就一个人嘿嘿傻乐。   原泊逐把扣子给他挨个扣好了,看着他,不解问:“在高兴什么。”   林双徊忽然伸手抱住原泊逐,蹭得不亦乐乎,然后说:“我以为你就喜欢鸟,不喜欢人。你不觉得小鸟更可爱吗?”   这是个带着陷阱的问题。   林双徊的告白夭折了,从现实角度来说,原泊逐到今天也没有承认过喜欢自己。但林双徊仍然自信且坚定地相信,原泊逐是喜欢他的。   不喜欢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他带回家?不喜欢为什么会在明知接近他会惹麻烦的情况下,还是把他养在身边?   不喜欢为什么每天给他买奶茶——当然,这个主要还是林双徊自己争取。   但面对林双徊的这个问题,原泊逐却并没有想太多。   他对林双徊的珍惜重视以及放不下的心情,都出于一种陌生的本能。原泊逐没有过儿女情长的经验,也不懂林双徊的撩拨。   他只是很认真地回答林双徊的问题,说:“什么样子都很好。”   林双徊一下就被安抚了,恨不得整个人吊在原泊逐身上。   他的有些习性还是趋近于幼鸟,尤其是对饲养员过于依赖这一点。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回家。”   “回……你家?”林双徊试探性地问。   然而原泊逐笃定地回答:“你家。”   林双徊脸都皱了起来。   毕竟,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已经有点习惯了和原泊逐24小时不分开的生活。   如果现在让他回自己家,他可能会失眠。   林双徊光脚踩在泥巴里,有很多湿冷又坚硬的小石头硌着脚心,但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在地上磨来磨去,总之就是不大想走。   满脑子想的都是:果然还是当鸟好。   结果就突然腾空而起。   “嗯?”   林双徊心想,他翅膀都收了,怎么还能飞。   才发现是原泊逐把他抱了起来。   在原泊逐把他抱去屋子的这一路,林双徊又想:当人还是挺好。   进了屋以后,在无间一声声“啧啧啧”当中,原泊逐占用了他的沙发,把林双徊放下。   林双徊沉浸在这种腾云驾雾的享受中,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脚流血了。   “你们神鸟这么脆皮?”无间感慨万千地掏出一包湿巾。   原泊逐真要说谢谢,结果无间把湿巾拆来擤鼻涕,继续说:“就这两步路也能流血,娇气。”   原泊逐冷森森地看了他一眼。   无间懒洋洋地笑道:“你要什么就跟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   原泊逐道:“纸巾。”   无间偏要再问一句:“纸巾怎么了?”   原泊逐要是修为还在,无间的嘴应该已经被封住了。   但鉴于现在他借用了无间的屋子,所以尽可能保持礼貌:“纸巾给我。”   无间耸耸肩,把剩下的湿巾扔给他,说:“早点说清楚不就好了?真是,从第一次见你就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哎哟!”   林双徊忽然抓起旁边桌子上的一颗花生粒儿,咻的一下,钉在了无间的脑门心上。   无间捂着额头满脸震惊:“你干什么?”   林双徊笑得无害:“手滑。”   无间不跟小孩儿争,直接跟原泊逐告状:“他可真没礼貌,穿我的衣服坐我的沙发用我的纸巾,现在居然还打我。”   原泊逐正慢条斯理地用湿巾给林双徊擦着伤口上的泥巴,闻言,淡淡瞥了无间一眼,但没有说话。   无间又道:“你不好好说说他?这脾气,出去可要得罪不少人。趁现在年纪还小,教一教还来得及。今天他能打我脑门心,明天说不定就骑到你头上了,对待幼崽不能太溺爱——”   在无间罗里吧嗦的背景音下,原泊逐抬头看向林双徊。   林双徊无辜地望着他。   “别打他心脏。”原泊逐忽然说。   无间:“?”   林双徊咧嘴一笑:“好哦。”   然后抓起花生,一顿猛烈输出,打得无间满屋子跑,最后躲进了卧室里。   这一躲,无间就不再出来。   直到原泊逐他们要走了,他还赌气似的在里面窝着,一喊他,他就唉声叹气,说:“没了能量腺谁都能欺负我,唉,造孽。唉,虎落平阳被鸟欺。走吧,小崽子们,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原泊逐仍然还是敲了门。   “无间。”   “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别再跟我说话了。”   原泊逐默了片刻,道:“多保重。”   他不知道在没有自己的帮助后,无间还能活多久。   这次离开可能是永别,无间也知道。   门里忽然传来了很低的咳嗽声。   林双徊有点抱歉地舔了舔嘴角,看了原泊逐一眼。原泊逐点了点头。   于是林双徊也去敲了敲门:“前辈,刚才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你要不要留我一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   “废话。你那两下要不是开玩笑,一颗花生就能把我脑袋打穿。”   无间气乐了,“行了,都走吧,用不着你们俩小屁孩儿来安慰我。人各有命。”   林双徊能感觉出来,无间可能有点累了,就不再多说。   两个人和无间道了别。   但没走多远,林双徊频频回头,心里老有点放不下。   原泊逐摸摸他的头:“他没有生气。”   “哦……”   林双徊挠了挠耳垂,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知道了。”   原泊逐意识到,林双徊好像不是太舒服,表情一直有些低落,眉心也轻微蹙着。   但他不知道林双徊怎么了。   原泊逐这一晚上看起来过于淡定。   不管是面对林双徊的变回人形,还是坦然地对无间说出自己能量核的事,他从头到尾都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在面对所有事。哪怕是他自己的事。   但其实原泊逐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他的大脑一直在飞速运转,一边要为林双徊今夜的归宿做打算,一边要考虑,他和林双徊之间,别的亟待解决的复杂问题。   所以他没有能时刻关注着林双徊的情况。   原泊逐要分神去想,既然已经知道林双徊的血脉,那么之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又是否需要解释,他为什么可以如此淡定地面对林双徊的原形。   他也要想,自己身上那么多的秘密,该说还是不该说?   说哪些,保留哪些?   现在原泊逐可以肯定的是,他是Gabriel的这个秘密,几乎已经保不住了。   satan,无间,原栖风,包括焰炽星应该很快也能调查出头绪。   但和救下反派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即便原泊逐现在主动公开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再影响更多。相反,Gabriel的身份,多少可以让蛛域有所忌惮。   原泊逐在犹豫的是,他穿书的秘密,是否需要坦诚。   不说,那么等原泊逐灰飞烟灭,这些书中的人至少还能继续自己的人生。他们有死的可能,也有生的希望。   而说了,他们就会面临和原泊逐一样的结局:受到惩罚,代价是死亡。   原泊逐是一个外来的bug,他在拥有修为的时候,可以反抗绝大多数的剧情。   而原栖风,原挽姣,柊舒,原纪朗,他们不行。   他们知道任何的主线剧情,都只会加速走向死亡。   这与他们是否反抗无关,只要知道剧情,就必然被世界意识所警惕。   林双徊更是如此。   所以原泊逐今晚的冷静,只是捏造的假象。   这些问题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思绪,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注意到林双徊的古怪。   而原泊逐不得不想想这个问题:林双徊为什么不主动向他寻求帮助,为什么对自己的事情总是欲言又止?   答案也显而易见。   林双徊不想麻烦他,林双徊觉得自己能忍,林双徊感觉到原泊逐心不在焉所以不想打扰他。   原泊逐忽然拉住了林双徊。   “怎么了?”   “你呢。”原泊逐问他,“怎么了?”   林双徊怔了两秒,挠挠头:“没怎么呀。”   原泊逐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即便他已经和小鸟相处了这么多天,也感受过小鸟的暴脾气,但似乎仍然不能让林双徊在他面前完全坦诚。   原泊逐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就和林双徊无声地对峙起来。   林双徊在对视这件事情上,肯定是比不过原泊逐的。   被看了一会儿,马上就缴械投降。   他咧着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说:“也没什么的,就是这双拖鞋有点大了,我在想要不要趁着没走远,回去换一双。但又感觉太麻烦了……我是觉得这种小事,我自己纠结就是了,就没跟你说。”   原泊逐闻言,低头看了他的脚一眼。   林双徊脚下的这双鞋子由于太不合脚,每走一步就往前跑一点,加上他脚上的伤口,没有被好好包扎,这么磨来磨去,早已经见了血。   但如果不是他主动提及,原泊逐根本没有注意到。   林双徊悄悄把脚缩进去,不让他看:“没事,再走几步就到路口了,到时候能打着车。”   “还有一公里。”   “不远的。”   林双徊继续趿拉着大了好几码的拖鞋,一副转身就要走的样子。   “林双徊,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原泊逐沉着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凶,但其实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无奈。   林双徊却吓了一跳,也不敢再走了,心慌慌地以为自己惹到了原泊逐,赶紧安抚道:“抱歉抱歉,那我,我现在回去换拖鞋?”   原泊逐扶额:“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林双徊问得很真诚。他恐怕是真不知道原泊逐在介意什么。   “你……”原泊逐顿了顿,忽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也知道,他的不悦来自于,他觉得林双徊不够坦诚,不懂得提出自己的需求,不知道任何事情先想着自己。   但原泊逐很清楚,林双徊不敢像暴脾气的小鸟一样完全坦然地依赖他,都是因为,作为人类的林双徊,有过很多被他拒绝的前车之鉴。   林双徊的谨慎,是因为原泊逐每次都在推开他。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指责林双徊的畏手畏脚,而是应该让林双徊明白,他不会再推开他。   “我背你。”   “啊。”林双徊也不是惊讶,只是没有反应过来看,“啊?”   等真的趴到了原泊逐背上,林双徊还晕乎乎的。   刚才在果园被抱了,现在又被背起来。今晚是什么好运之夜吗?   原泊逐的肩膀很宽,靠着很踏实。原泊逐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很稳。原泊逐的呼吸很轻,心跳很轻,听起来很温柔。   林双徊觉得每一点都完美得挑不出错。   他安静地玩了一会儿原泊逐的头发,忽然把下巴搁在原泊逐肩上,喊了一声:“阿逐。”   “嗯?”   “我秋游的时候,有件事还没有做。”   “什么。”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林双徊不信,他开始秋后算账,说:“秋游那天你在躲我,你是知道的。”   他始终觉得,原泊逐是知道了他想告白的事以后,故意躲他。   原泊逐实话实说:“我那时,没有想明白。”   林双徊一听就想岔了。   他以为原泊逐说的是:我没想明白对你是不是喜欢。   事实上,原泊逐说的应该是:我没想明白该不该救你。   林双徊兴奋地问:“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嗯。”   “所以是想明白了以后,才把我带回家的。”   “是。”   林双徊听到这个回答,嘿嘿笑了好一会儿。   原泊逐不解:“怎么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一说,你是怎么想明白的,”林双徊用耳朵蹭了蹭原泊逐的短发,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原泊逐觉得,这个问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梳理和回答。   首先要从蛛域和管理局说起,然后说祭礼,说林双徊的血脉。   最后再是原泊逐可能命不久矣的事实。   所以原泊逐一下子没有回答。   他们走到路口,等车的时候,林双徊忽然把手戳在原泊逐的脖子上,威胁道:“不说?我一根手指头就要你小命,怕不怕!”   原泊逐被他幼稚的动作感染,很轻地笑了一声:“嗯,怕。”   “那还不如实交代。”   “给我一点时间。”原泊逐道,“我会说给你听。”   这回答太过慎重,听得林双徊心里痒痒。   他抱住原泊逐的脖子,克制着开心,问:“你要多长时间?”   “很快。”   “明天?后天?”林双徊不给他模棱两可的机会,“夜长梦多,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拖。”   他的告白就是这么拖没的。   原泊逐听得出他很着急。   别的事都还好,但关于原泊逐可能会死这件事,还是需要更多斟酌。   林双徊把他看得有多重,原泊逐能感觉出来。   现在的林双徊乖巧懂事又很好说话,那是因为原泊逐还在。   倘若他知道原泊逐因为救他,生命力即将透支,又或者在某一天,直接看到原泊逐的尸体。   都不用原泊逐猜测,林双徊大概可以原地黑化了。   “就这几天,等我想想怎么说。”   “嘿。那我等你。”   林双徊琢磨着,原泊逐还挺害羞,需要好几天来思考怎么跟他讲心事,挺可爱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管你要说什么,怎么说,都可以。但你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不理我。”   林双徊鼓起勇气指责了原泊逐上次的做法,并警告原泊逐,“我们神鸟生气了很可怕,能飞起来打你。”   “嗯。”原泊逐失笑,“知道了。” 第79章   原泊逐一开始也并不是坚定地一定要送林双徊回他自己家。   因为无间提醒了他, 林双徊的飞羽看上去还没有发育完全,说明他本人对力量的掌控不彻底。   这段时间,林双徊的身边最好不要离了人。   毕竟谁也不知道, 一个强大的稀有种在觉醒后异能失控,会造成什么后果。   但这件事原泊逐选不了。   因为他刚得知,原纪朗今天会回家。   至于为什么比他之前说的出差时间要提前了这么久,原泊逐不清楚,但这肯定是不正常的。原纪朗今晚回来一定是有他不得不回家的原因。   所以原泊逐拒绝了林双徊想要跟他一起走的请求。   这就导致在车上的时候, 林双徊一直用一种幽怨的表情看了原泊逐很久,一副惨遭抛弃的样子。   原泊逐坦然接受了他的怒视。   这比林双徊嬉皮笑脸假装没事, 转过头跑回家自己蒙头生气要好得多。   林双徊也知道原泊逐不是一个轻易改变决定的人, 既然说了要送他回家, 那就是真的要送他回家。   但他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尝试:“阿逐, 我觉得现在最好是让我陪在你身边。”   “嗯?”   原泊逐看他满脸的严肃认真,便扬了扬眉, 让他继续说。   “无间前辈不是说了, 那个蛛域的人是个疯子,万一他找到你怎么办?我今晚跟着你, 还可以保护你。”林双徊压低声音,怕司机听见, 凑得离原泊逐很近。   “嗯。”原泊逐没有打击他,甚至还伸手拍拍他的头,做出了鼓励的样子,嘴里说的却是, “下次。”   “为什么要下次?危险通常是在夜里发生的, 我现在就去你家窗外守一晚上, 有我在, 你就可以安心睡觉。”   “不用。”原泊逐继续哄小孩儿似的说,“你把自己保护好就可以。”   林双徊立刻悟了;“你看不起我啊。”   “没有。”   原泊逐确实没有看不起他。   且不说林双徊在原文里的身份多么强悍,单论他作为神鸟血脉这一族唯一的血脉继承人,也没人敢看不起他。   只是原泊逐没有这种需求。   就算没有修为,就算生命力流失,在原泊逐的内心里,依然不觉得自己是需要保护的。   所以看着林双徊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只觉得,有些可爱,但没必要。   “我爸在家。”原泊逐实话告诉他。   林双徊连磕绊都没打一下,直接就回了句:“我连你爸爸一块儿保护。”   原泊逐其实知道,林双徊之所以能够突然化形,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来自于他。   林双徊担心失去“异能”的原泊逐会有危险,所以才在一瞬间成长。   保护原泊逐就是他的愿望和唯一目标。   但林双徊作为一个稀有种来说,还是太年轻,   于是他告诉林双徊:“你现在需要更多的休息来适应自己的力量,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林双徊哪听得进这话?   他刚觉醒能量,浑身上下都是劲儿。   一听原泊逐这说法,立刻就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他伸出了食指。   “我已经很适应了,不信你看——”   “什么?”原泊逐望过去。   唰的一下,林双徊的指尖就燃起了一簇很亮的光团。   由于光芒太过刺眼,原泊逐愣了一下。   这是林双徊的显性异能。   看上去漂亮的光团拥有无法想象的高温,能把一切触碰到的东西都融化,要是砸一团到地上,立刻就能将土地化为岩浆。   忽然,前面的司机猛踩了一下刹车,捂着眼睛,还以为谁开了远光灯,伸个脑袋出去大骂:“我X你大爷的哪个傻逼开灯晃老子!有本事下车老子不弄死你!”   原泊逐立刻抓住林双徊的手,在光团把这辆车烧起来以前,强制熄灭了。   司机一看,光没了,眼睛也能睁开了,得意洋洋地把脑袋缩回来,继续开车,嘴里念叨着:“算这人识相,他妈的,谁在这种马路上开远光灯?这不找骂么。”   在司机骂骂咧咧的时候,后座的林双徊吓得头发都快炸了——要不是他及时熄火,差点能把原泊逐的手掌熔掉。   林双徊后怕不已,抱住原泊逐的手掌,一个劲儿于事无补地吹。   原泊逐安慰他:“不痛。”   “对不起……”   这样一个狭小的车厢,根本不是他展示异能的好地方。   正如原泊逐所说,他真的需要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体,而不是一味地嘚瑟。正确观察环境,合理运用力量,这都是一个小稀有血种要学习的东西。   林双徊再没有这么后悔的时候了。   他的确变强了,第一个出手伤的人就是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原泊逐。   “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家伙。”   他喃喃自语地捧着原泊逐的手,但不管做什么都止不了血。   心里有自责内疚,更多的是害怕。   怕原泊逐痛,怕原泊逐嫌弃他笨,怕原泊逐觉得他是个废物。   林双徊咬了咬唇,肩膀紧绷,小声问:“去医院吧。”   说着,扭头就要喊司机,却被原泊逐按住了肩。   “你先回家。”   原泊逐的声音还是四平八稳,如果不是他手心的血浸湿了林双徊的衣袖,很难知道他受了多严重的伤。   “你这个要处理一下,我都看到骨头了……”   “听话。”原泊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累了。   林双徊立刻点头:“好,好,那我回家。”   他犯了错,终于不敢再犟。   只是没过一会儿,林双徊又忍不住想去摸摸原泊逐的手,想给他吹一吹,害怕他难受。   原泊逐反手按住他的手背,轻拍了一下,安抚道:“没事。”   “阿逐,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会小心的,下次我肯定能控制好。”   原泊逐看他那副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下来赔罪的样子,只觉得无奈。   林双徊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放松一些,这下立刻又被打回从前。满脸写着紧张、懊悔、小心翼翼。   “我没有生气。”   原泊逐把手收了回去,以免林双徊一直看一直自责。   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扫了一下林双徊紧蹙的眉心:“别自责。”   原泊逐对疼痛的耐受还算强。   不过必须要承认,刚才触碰到林双徊异能的一瞬间,确实有种骨头都被烧焦的错觉。   林双徊还只是用了一点点力量,就足够让原泊逐感受到粉身碎骨的感觉。如果他有一点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异能,那原文里所说的将一切烧成灰烬倒也不是夸张。   看原泊逐确实没有怪他的意思,林双徊之后就变得非常安静。   因为做错了事,所以也不敢再提什么要跟原泊逐回家的事。   到了家楼下,该下车的时候,林双徊还想道歉,但原泊逐没有给他机会。   “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好。”林双徊乖乖下了车,隔着窗户玻璃使劲挥手,“晚安晚安!”   原泊逐点点头:“晚安。”   -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留灯。   所以打开门,看见客厅里亮着电视机的莹莹蓝光,沙发上坐着正在喝酒的原纪朗时,原泊逐一下子还不太适应。   不过他不适应的可能不是家里有人这件事。   而是原纪朗,竟然在喝酒。   原泊逐一直以为,这个家里最不可能碰酒的人就是原纪朗。因为他从小就教育原泊逐,酒是害人精,酒是精神武器。   现在,原纪朗抱着一瓶名为XO的害人精,吨吨吨喝了几口,看到他进来,还朝他招手。   “儿子,来,陪老爸坐一会儿。”   “好。”   原泊逐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先到厨房接了杯水,端给原纪朗。   结果原纪朗直接把水倒了,然后借着这个杯子,满上了一杯酒,递给原泊逐。   原泊逐愣了一下:“嗯?”   原纪朗啧了一声:“嗯什么嗯,接!”   “哦。”   原泊逐接了。   字面意思的接了。   然后端着这杯装满XO的杯子,望着原纪朗。   “看什么?喝!十八岁了还不会喝酒,像话吗?”   原泊逐提醒他:“你说过,家里禁止喝酒。”   没想到这话一说完,原纪朗眼睛都瞪直了,乐道:“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有这么听话,那我出差前让你这段时间老实在家待着,你听了吗?”   说罢,又是吨吨吨几口,喝完还打了个酒嗝,瞪着原泊逐,催了句,“喝!”   原泊逐听出了他话中有话。   原纪朗这一招摆明了就是看准原泊逐没喝过酒,酒量不行,想趁他喝醉了套点话。由于手段太直白,目的太明显,原泊逐想假装看不穿都很难。   原泊逐放下杯子,直接拒绝:“太晚了,我先去洗漱。”   他站起身,要往卧室走。   原纪朗却没有拦他,只是在身后幽幽说了句:“你妈还没回来吧。”   原泊逐脚步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妈妈她很厉害。”原纪朗眼神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笑了,翘着二郎腿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花板说,“只要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她去什么地方了?”原泊逐问。   “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做什么?”   “和你有关的事。”   “我?”   “对啊,你。”原纪朗转过头看着他,挑了挑眉,“知道上一次她走,是什么时候吗?”   原泊逐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道:“什么时候。”   原纪朗说:“怀你那一年。”   原泊逐表情少见的错愕。   “那时候已经快到预产期了,结果医生检查说,生不了,是个死胎。我和你妈找了很多人,还有些神婆说什么这孩子天生就没有命格。”   原纪朗大概是喝得上了头,一口气说了很多,“你别看你妈这人现在挺好脾气,实际上最犟。她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被谁安排,她说,她能感觉到她跟肚子里的孩子缘分未尽,一定能生。我那时候只想着听医生的,要先保住你妈的身子……结果某天晚上她悄么声地,拎着行李箱就走了,给我好一顿吓。”   回忆起那一年,原纪朗还心有余悸。   他那时真怕柊舒是想不开。   结果没几天,柊舒就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回来了。虽然医生检查时仍然说不乐观,但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却非常健康。   健康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爸我这一辈子,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但认识你妈后,我倒学会了一件事儿。”原纪朗看着原泊逐,笑道,“甭管什么命不命的,人不能自己先认栽。瞧瞧你妈,你就知道什么叫人定胜天。”   原泊逐下意识攒紧手指,克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柊舒也许有着和他不相上下的大秘密。   甚至,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和柊舒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他沉默看着原纪朗,想继续听。   但原纪朗似乎不打算说了,神神秘秘地冲原泊逐挑了挑眉,故意卖关子:“光听故事干嘛,不得喝两杯?”   原泊逐默了片刻,走了回去,俯身端起酒杯。   本来想一饮而尽,但烈酒的味道确实很冲,原泊逐现在也没有修为来阻绝酒精,人生第一次初尝这滋味,他蹙了眉,只喝得下一口。   然后看着原纪朗,道:“这样?”   “来,坐会儿。”原纪朗拍拍沙发。   原泊逐落座后,眼睁睁看着原纪朗又给他把酒满上了。   “……”原泊逐不太喜欢酒的味道,他想拒绝。   但原纪朗看着他,笑说:“怕什么?怕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啊?你个十八岁的臭小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我跟你喝,是我亏。”   “是吗。”   “当然!”原纪朗拍拍他的肩,说,“来吧,咱俩走一个。”   如果原泊逐知道,这一口下去他会醉倒,他一定不会为了听原纪朗的故事而一口干掉这杯XO。   但人生没有那么多后悔的机会。   他喝完了酒。   也成功地醉了。   原纪朗也没有想到原泊逐能一口气喝完所有的酒,这一口谁干了都会懵。   只是原泊逐懵得太快了,出乎意料。   两分钟后,原纪朗拍着沙发哈哈大笑。   “儿子?!这就蒙圈儿啦?啊哈哈哈!”   “……”   原泊逐看着长出了三个脑袋的原纪朗,迟缓地眨了眨眼。   “还别说,你小子酒品挺好,喝醉了还这么稳重呢。我以为你怎么着都得闹两下。”原纪朗觉得新奇。   其实原泊逐的酒品真的不错,虽然的确是没什么意识了,但不闹不吵也没出丑。   唯一的特别就是,他变得非常端正。   坐得端正,表情也端正。听见原纪朗说任何话,都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听不清。”   原纪朗还不忘他今晚要套话的目的,忽然压低嗓子,问了句,   “来吧,咱们进入主题。儿子,你实话告诉老爸,你真是,稀有血种?”   “嗯?”原泊逐努力辨别他在说什么。   但原纪朗的声音,对他而言就是隔了几层铜墙铁壁的噪音,嗡嗡直响。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见。   “你有没有背着爸爸妈妈做过坏事?”   “……”   “知道你血脉的人有多少?你有没有在警察,或者其他人面前,暴露过?”   “……”   原纪朗尽可能地把话说清楚,但原泊逐还是给不出任何回答。   原纪朗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虽然知道原泊逐可能听不见,还是说:   “儿子啊,你才十八岁,你能懂什么啊?稀有种和人类的事情,水太深了,你怎么可能把握得住……不要再参与其中了。”   这句话说完,原泊逐忽然有了反应。   他站了起来。   由于站得太稳,原纪朗差点以为他刚才是装醉。   下一刻他就发现了,原泊逐是真醉。因为原泊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诶诶诶!”   原纪朗吓得一激灵,跳起来把原泊逐抓住了。   “幸好你妈不在,不然她非得毙了我。”   看原泊逐这样子,估计今天是套不出什么话了,原纪朗架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回了卧室。   一边走还一边感慨:“好小子,已经长这么高了。我都快架不住你了……嘿走你!”   把原泊逐放到床上以后,原纪朗忽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   下一刻,他掏出了手机,把原泊逐醉酒后懵懵的样子拍了下来。   他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拍完了照片就抱着手机转身走了出去,没再做别的事。   什么世界和平,什么社会和谐,在这一刻都没有把原泊逐喝醉的照片发到群里重要。   -   喝醉以后,人虽然很困,却睡不好。   原泊逐一直在做梦。   又是那些与他欲望有关的梦境。   不过原泊逐没什么野心,所以这种梦境并不危险。和别人受戒时上刀山下火海,又或者看尽世间诱惑不同,原泊逐的梦境始终只有林双徊在说话。   他一会儿拉着他的手,说要去做咖啡,一会儿又变成小鸟,飞到他的肩头。   一般来说,心性不坚定的人,很容易受到欲望的蛊惑,从而陷入梦中。   但原泊逐还好。   因为他总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很知道,梦里的林双徊不是真的。   凌晨三点的时候,因为头痛欲裂,原泊逐睁了眼。   但高浓度的烈酒依旧上头。   他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脑子反应也非常慢。   原泊逐撑着旁边的柜子,头重脚轻地站了起来,本想去接杯水喝,忽然觉得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   因为他视线比较模糊,所以不太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原泊逐站在原地缓了缓神,然后推开了窗。   于是他在凌晨三点的夜里,看见了窗外树上挂着的林双徊。   之所以说是挂着,因为林双徊睡着了,整个人以一种狼狈的姿态趴着,翅膀卷着旁边的树干,随时都要掉下去的样子。   林双徊为什么会在那里。   哦。   新的梦。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酒精让他的所有反应迟钝了些。   再睁眼的时候,他看到树上的林双徊翻了个身。   令原泊逐心跳一滞的是,林双徊掉下去了。   就这样,突然掉下去了。   他们家几层楼加在一起起码二三十米,人掉下去非死即伤。   原泊逐急忙扶着窗户探身去看。   然后就看到林双徊飞了起来,就这么正正好地飞到他窗前,和他对视上了。   “……啊。”林双徊比他还惊讶,“你醒啦。”   原泊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点了点头,本来想问他在干什么,但迟缓的动作和反应,让他没有第一时间问出来。   林双徊紧张兮兮地凌空看着他,也不知道该继续回到树上,还是该离开。   他本来想悄悄守着,天亮以前就走的。没想到原泊逐会发现他。   要怪就怪他不该睡着。   林双徊有点气自己。   片刻后,原泊逐终于说了话,非常简短的两个字:“进来。”   然后他让出了窗口的位置。   林双徊心里一喜,但是又觉得自己自作主张跑过来守夜,怕原泊逐不高兴。他翻窗进来之后也没敢找地方落座,收起翅膀,站在一边等候发落。   原泊逐的头太痛也太晕,他压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总之,不可能让林双徊在外面睡一宿。于是他指着床,道:“去睡。”   林双徊明知不可能还是装傻地问了句:“我们一起吗?”   原泊逐想了想,梦的话,应该也没关系:“好。”   “……”林双徊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站着,“啊?真的吗。”   原泊逐刚要说话,余光里忽然看到林双徊手上有伤,他下意识抓起来,虚着眼睛仔细辨别了一下。   应该不是和人打斗造成的。   林双徊小声说:“来的时候摔了几次。”   这倒是诚实。   原泊逐无言地看着他,不再多说。   因为是梦,所以也不需要去关心他。   梦里的林双徊只是原泊逐自己构造出来的罢了。   他把林双徊塞进被窝,自己也躺上去。   但闭了眼,无论如何都入不了睡。   忽然,被窝里动了一下。   林双徊坐了起来。   他的手温度高于常人,放在原泊逐的太阳穴处,有些舒服。原泊逐没有拒绝。   “你喝酒了啊。”   林双徊闻到了一点酒的味道,虽然不重,但对于一向没什么特殊气味的原泊逐而言,还是比较好辨认的。   “嗯。”   “你酒量一定很好。”   “是吗。”   “对啊。”林双徊给他揉了两下,小声说,“你看起来是不会醉的人。”   “为什么?”   “你随时都很冷静,想象不出来你喝醉的样子。”   按理说,原泊逐不需要对梦境里虚假的林双徊解释什么,但他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突然道:“我醉了。”   林双徊一点都不相信,笑嘻嘻地说:“纪念你第一次跟我开玩笑。”   “……”原泊逐莫名地有些不爽。   这是他的梦。   林双徊不能反驳他。   于是他抓住了林双徊的手,在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忽然翻身而上,将林双徊整个人压在身下,圈进怀里。   他看到林双徊的表情从呆愣到惊讶,再到呆愣,长长的眼睫毛颤得厉害。   原泊逐低着头,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醉了。”   “啊。”林双徊张了张嘴,喉咙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似的。   原泊逐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林双徊。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与他对视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卷入一个名叫原泊逐的深渊里。   林双徊也不知道是害臊更多,还是兴奋更多,按捺住所有的心情,仰着脖子看向原泊逐,道:“那你证明一下。”   原泊逐问他:“怎么证明。”   林双徊的目光从那双眼睛慢慢地滑向原泊逐的唇。   忽然,他的上半身努力蹭起来,蜻蜓点水地亲在原泊逐的嘴角。   然后整个人又躺了回去,死死闭住眼,一副舍身取义的样子,道:“你要是不生气,你就是醉了!”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满脸通红,浑身紧绷,紧咬双唇。   原泊逐不希望林双徊露出这种谨小慎微的表情,好像林双徊很怕他。   下一刻,他忽然俯身下去,嘴唇碰到林双徊,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觉得林双徊的唇软得不可思议。   像一种柔软的棉花。   原泊逐咬了一下。   “唔…!”   原泊逐可能太用力了,所以林双徊感觉到疼。   但他也没有推开,温顺地受了这一口。感觉到原泊逐的手兜住了自己的后脑勺,便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下巴,唇齿也因此松开,给了原泊逐更多接近的空间。   原泊逐觉得他乖,为了奖励他,再亲的时候就非常温柔,舌头探入其中,一寸一寸地尝他的味道。   等终于分开的时候,林双徊才敢呼吸,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评价道:   “……你醉得好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   原纪朗:我儿子酒品真好。   林双徊:你儿子酒品真好。   原泊逐:…… 第80章   今夜失眠的人只有林双徊。   他也不知道原泊逐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亲完就睡了过去,一点后续动静都没有。   林双徊有理由怀疑,原泊逐刚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喝醉了。   证明完就完成任务了, 于是原泊逐一个翻身,睡得悄无声息。   留枕边的林双徊一个人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在脑子里炸烟花。   “啊……”   林双徊长长叹了口气, 眼睛盯着天花板,许久后, 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要命。”   已经是十一月了, 天气越发的冷起来。   但林双徊很热。   原泊逐睡着了, 他也不好一直翻身,但直挺挺地这么躺着, 实在没意思。   林双徊就悄悄转了个面, 侧着身子睡,视线落在原泊逐身上。   “你怎么睡得着的。”   林双徊伸出一根手指, 轻轻戳了戳原泊逐的脸,小心翼翼趴到他肩头, 对着他耳朵吹气,“做了这种事,你怎么还睡得着的。”   原泊逐的睡相稳重,不管林双徊怎么打扰他, 他也不做反应, 连呼吸都没有乱过。   林双徊觉得没戏了。   原泊逐甚至都不是害臊装睡。   他好像就是困。   林双徊带着那股被燎起来的火, 蔫巴巴地躺在他旁边, 有点不高兴地玩起了原泊逐的头发,但原泊逐的头发短,不好玩。   他不太尽兴,干脆支棱起来,伸手去捏原泊逐的鼻子。   他有点报复心理,但又不敢真的把原泊逐闹醒。捏了一下就要松开。   结果被原泊逐抓住了。   林双徊还以为他醒了,结果并没有。   原泊逐只是把他的手握住就没放,搁在心口处,然后继续呼吸均匀地睡觉。   冰冷的掌心温度给林双徊的燥热降了降温,他觉得很舒服,就没有把手抽走,甘之如饴用别扭的姿势侧躺着。   林双徊忍不住想笑。   因为原泊逐的睡相太好了,除了起伏的胸口,整个人沉静得就像一尊和蔼的大佛。   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住。   不对。   林双徊热得都快烧起来了,可原泊逐为什么这么冷?   这完全是不自然的冷。   觉醒后,林双徊的身体比寻常人暖和一点,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但只要林双徊一激动,或是稍微动用一下自己的异能,他的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升温。这和他的异能有点像,都属于除了林双徊本人,其余生物一概无差别攻击。   而林双徊现在显然还不是很会控制和压抑自己的力量。   他的体温会失常的忽上忽下,偶尔滚烫。   现在,原泊逐把他的手握着,而林双徊的身体表面现在有一层起码上百度的高温能量场。   按理说,就像上次那三个想要把林双徊带走的蛛域的稀有种一样,只要是活着的生物,碰到林双徊的这层能量场,都会受伤。   但刚才和原泊逐靠得那么近,林双徊已经忘了这件事。   因为原泊逐不管怎么触摸他,好像一直都没有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以至于林双徊以为,他的这种不自觉散发的高温保护层已经失效。   可林双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轻手轻脚坐了起来,把原泊逐的手掰开。   表情瞬间僵住。   原泊逐的掌心有一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褐色,周围辐射出无数条细小而不规则的黑线,延伸至手背手腕。   稀有种的能量腺是和人类的心脏一样重要的器官,它的血腺所到之处,都可以传递血脉之力。   一般来说,掌心是最容易聚集力量的地方,这里纠缠了数万根血腺,与人体血管间错或并行。   所以如果能量腺的反噬抵达掌心,那也就说明,大部分血腺已经遭到了损坏,身体其他部位很快就会沦陷。   林双徊对这些不算很懂,他不知道反噬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原泊逐为什么会受到反噬。   林双徊作为一个没有系统了解过稀有血种身体构造的新人菜鸟,不了解这样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他一开始只知道,原泊逐没有了异能,便以为原泊逐是受伤了。但现在看到原泊逐的手,一种本能的恐惧开始升腾。   林双徊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沉着脸,嘴唇抿得发白,小心翼翼把原泊逐的袖口挽起来。   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晚在无间的小屋里,原泊逐的手臂还只是蔓延了几条零星的血腺。现在,它们仿佛彻底爆发了,溅得到处都是。   原泊逐的反噬加剧了。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林双徊忽然想到什么,撑着身子,把原泊逐的另一只手也从被窝里拉了出来,随即,他倒抽一口冷气,半天缓不过神来。   竟然没有了。   被他的异能烧得深可见骨的伤,竟然没有了。   就连林双徊自己的自愈能力,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得如此完整。   原泊逐的身体简直就像一台修复仪,把它检查出来的所有问题直接一键修复了。   林双徊下意识地感到开心。   因为这样一来,原泊逐就不会被伤口折腾了。   他抱着原泊逐的手心,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想确认那里真的没有了伤。下一刻,他发现,这只手掌竟然也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死掉的血腺盘根错节,一切生命力在那里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双徊感觉自己抚摸的每一下,原泊逐掌心的血色都在加深。   他大脑里某根神经噌的一下断裂开来。   他好像在杀死原泊逐的血腺。   几乎是瞬间,林双徊猛地翻身跳下了床,退到离原泊逐很远的地方。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缓了好久,都没能缓过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   自愈得快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这是一种非常剧烈的自我消耗。   原泊逐无法停止能量腺的自作主张。所以林双徊的高温能量场、他失控的异能,都加剧了原泊逐能量腺的反噬。   这个结论,几乎让林双徊的脑子炸开。   他有种自己在谋杀原泊逐的错觉。   林双徊不知道的是,这种快速的自愈能力是复生血脉独有的一种自我修复机制。   在能量充足的时候,它能让这副身体随时处在健康无伤的完美状态。   像是一个可以无限复活的机器,只要能量腺仍在跳动,血脉的主人就不会死。   但原泊逐的能量腺本身就不是一个完好的腺体,它早已是死去的空壳,因为受到了外来力量的冲击而突然苏醒,内里根本没有足够的能量去支撑它的复活机制。   也就是说,原泊逐此刻的每一次自愈,其实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林双徊虽然不知道这些,却也能感受他给原泊逐带去的麻烦。   几分钟后,他终于才从惊恐中找回自己的手脚,慢腾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不敢再靠近原泊逐。   窗外仍旧高挂的月亮。   林双徊有很多问题,但他觉得原泊逐可能不会告诉他。   他要去找一趟无间。   -   几个小时前还结着果子的树,被雷劈得东倒西歪。整个果园变成了废墟,上面燃着白烟。   无间的小屋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灯全熄灭了。   他本人正靠在角落,奄奄一息地喘着气——其实他并没有受伤,他最近一直都保持着这种奄奄一息的状态。   受伤的人是原栖风和叶式云。   自从知道无间失去了能量腺,苟活在这个小园子里,原栖风已经来看了他几次。   虽然主要目的是为了嘲笑无间,但偶尔也会给无间带点好酒好菜。   他俩过去交手过很多次,也算老朋友了。鉴于无间现在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情况,原栖风也不想跟他计较以前的那些过节。   今天他之所以带着叶式云来,是为了问关于satan祭礼的事。   无间现在是唯一一个之前参与过祭礼准备,而没有死于非命的,仅存的一个S级稀有种。可以说,他现在是除了原挽姣以外,最清楚satan计划的人。   结果运气不好。   第一次带叶式云过来了解情况,就遇到了satan本人。   这会儿,他们毫不意外地被satan碾压式打倒,三个人都没什么还击之力。   式场被打破以后,叶式云的能量腺就遭到了重创,被转移到了战场后方。   但原栖风也并不好过,他的整条右胳膊都烧焦了。   satan跟他玩火,这是兽人最烦的一种打斗方式。   所以原栖风没有变回原形。   以免被烧成秃子。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正好,在座的诸位都和Gabriel很熟,你们来回答我一下如何?”   吞噬了十几个S级能量核和上百个A级能量核以后,satan的实力已经和面前的几个人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他并不着急把他们都杀死,慢条斯理地端了根凳子,坐在园子里,望着他们说:   “你们说,Gabriel为什么会那么强?我已经拥有了这么多血脉之力,好像还是很难与他抗衡。上次在涉淄,他似乎毫不费力就可以杀了我,这始终让我耿耿于怀——既然都是稀有种,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他又是用什么办法变得这么厉害?”   原栖风和叶式云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心里在为下一次反击做打算。   无间发出了性命垂危的咳嗽。   但他心态好,他还能接satan的话:“我帮你问过了,他这么强纯粹是天生的。你吃再多能量核比不了,还是早点自杀吧。你的人生到头了。”   satan闻言,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是吗?你觉得,就算全世界所有S级的能量核聚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一个?”   无间耿直地点点头:“回答正确。”   “唉。”satan忽然站了起来,一边取下自己的手套,一边走近了他们三人,道,“看来我的祭礼还是得进行啊,否则我一辈子都无法成为最强了。”   原栖风冷冷扫了他一眼,嗤笑道:“神鸟也没跟你走,你还弄个屁的祭礼。”   “啊。看来你还不知道?”satan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重伤的原栖风。   原栖风反问:“什么东西,没兴趣跟你这儿猜哑谜。”   “我已经不需要神鸟了。”   satan的掌心聚起一团糅杂了无数力量的火光,轻轻一抛,身后的房子便烧起来,在无间的骂娘声中,他笑着对原栖风说,“等我拿走他的能量腺,我就是最合适的器皿。”   原栖风刚想骂脏话,叶式云便按住了他,冷静地抬眼看向satan:“你应该很清楚,没有复生血脉,你根本复活不了任何力量。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听到复生血脉,原栖风的表情有些古怪,偏过头去没再说话。   satan对于叶式云这种管理局的忠诚员工,非常没有耐心,冷淡地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找不到复生血脉?两个月的时间,能做很多事,不是吗?”   叶式云试图唤醒satan:“阿婪路已经失去了预言的能力,这世上没有人再能帮你寻找复生血脉了。”   过去的satan虽然也有造反的心,但他和人类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可就是为了这个祭礼,satan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疯得一发不可收拾。管理局已经制止不了他的行为。   但对叶式云来说,satan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浪费时间。   因为管理局和蛛域都没有找到复生血脉,而且原挽姣也失去了预言能力,几乎等同于宣告了satan祭礼的提前失败。   但听到她的说法,satan却并没有被打击道,挑着眉,兴高采烈地一弹手指,无间的小屋烧得更烈了。   在无间的一句“我操你大爷”以后,satan对叶式云说:“所以啊,我今天专门来找……你。”   这句话是对着原栖风说的。   对satan来说,一个失去能量腺的无间没有任何用处,他甚至都懒得杀他。   他今夜来这里就是为了原栖风来的。   跟着原栖风和叶式云到了这里,目的只有一个。   satan看着原栖风,幽幽笑说:“你不是号称拥有全宇宙最灵敏的狗鼻子吗?只要你答应帮我找复生血脉,我就留你们一条命,怎么样?”   他说着,下一刻便飞身上前。   不是攻击原栖风,而是抓走了叶式云。   satan从来不会怜香惜玉,对他有用的人,他不吝啬金钱权力去讨好,对他没用的人,他也从来不会浪费半点精力。   他的手掐住叶式云的脖子,随时可以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我操你大爷!”   这次是原栖风和无间一起骂。   原栖风骂得字正腔圆,每个字都带着勃发的怒火。恨不能把satan扼住叶式云喉咙的那只手给砍下来。   无间骂则是因为,satan的火烧到了他的军大衣。   叶式云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看着原栖风,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正被挟持而感到紧张或害怕,慢条斯理地交代了一句:“不用管我。”   原栖风怎么可能不管她。   但复生血脉,他也绝对不可能帮无间找。   原栖风以最快的速度,在飞身扑过去的瞬间化成原形,倍增的身体巨大而强悍,敏捷且凶猛,瞬间就要逼到satan的头上。   可惜的是,satan只把叶式云的脖子割开一道口子,就把原栖风给吓趴了。   “操操操!停,停战!”原栖风整头狼匍匐在地上,不敢往前。   叶式云催了他一句:“你别怂。”   原栖风吼着说:“你闭嘴!”   satan开心地笑了:“看,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小狗,你能帮我找到复生血脉吗?”   “你他妈才是狗,我——”原栖风一看到叶式云脖子上的血,又蔫儿了,恶狠狠地说,“我帮你找,帮你找!”   satan对他的这种识时务非常满意,把叶式云一把掼倒在地,然后蹲在原栖风跟前,说:“那你告诉我,你闻到他的味道了吗?他在哪里。”   “闻到了。”原栖风红着眼睛,瞳孔里都是杀意,森森然说了句,“在你坟头蹦迪。”   话音未落,原本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的叶式云竟然突然发难,一把主动撕开脖子上的血口,随即只听见轰的一声,带着强烈能量的式场就这样,通过血液猛地炸开。   能量场瞬间铺开来。   式场中,兽人的各项力量都成倍增长。   原栖风趁着这个当口,一刻不犹豫地跳起来,下一瞬,竟然直接将爪子捍进了satan的心口处:   “死去吧,傻逼——”   他就这样,生生挖出了satan的心脏。一切动作都快到肉眼不可见。   跳动的红色肉块在手中炸开一片猩红。   satan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肉。   原栖风一爪子将手里的东西捏成肉酱,叶式云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趴在地上喘气。   无间没忍住,吹了个口哨,夸道:“牛逼。”   他们都以为,结束了。   然而下一刻,satan笑了。   声音高亢刺耳,在无边的夜色里显得尤其渗人。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原栖风和叶式云就觉得不对。   但再想往后退已经来不及。   satan忽然拉开一道黑色深渊,周围的一切忽然都被吸了进去。   “大渊无底洞……”看着自己的异能被satan用出来,无间感到一阵反胃,“这老阴比杀人诛心。”   “为什么?!”   原栖风挡在叶式云身前,爪子牢牢抓住地面。   为什么心脏被捏碎了,satan却一点事都没有?   “有机会你也可以试试吸收一些强大的能量核,”   satan笑得可怖,眼睛里散发着死寂的光,“当你的身体足够强大,心脏就没有用了。”   “谁会像你这么恶心,靠着吃同类的血肉提升自己的力量?!”原栖风咬牙切齿,但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要被深渊吸入其中。   satan不再和他纠结这些:“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找,那就把你的能量腺给我。我自己找。”   下一刻,大渊无底洞豁然拉开数倍大小,几乎把整片果园都嵌入其中。   无间被烧成废墟的小屋七零八落地卷入。   他们三个人也都不受控制地凌空飞起。   “早知道要死,刚才应该把你带的酒喝了。”无间遗憾地看向原栖风。   结果发现,原栖风正抱着叶式云,两个人亡命鸳鸯似的一起在风里挣扎。   无间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喃喃道:“兄弟俩都这么烦人。”   眼看着他们都要被这无边的黑色吞噬。   忽然,一阵刺眼的光芒乍现。   satan的眼睛被一种强烈的光芒刺痛,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大渊无底洞也在那一刻停下了它的无差别攻击。   无间第一个落地,脸摔在泥巴上,疼得抽气。   原栖风抱着叶式云,稳稳站定,警觉地抬头,虚睁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这片光芒来自不远处的高空。   随着发出光芒的人摔在地上,大家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这片耀眼的金色。   林双徊还不是太会飞,一加速就容易掌握不好方向,一会儿撞电线杆一会儿撞树。跌跌撞撞地飞到这里,发现下面正在打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生疏地控制着异能,一边落地。   没站稳。   林双徊虽然屁股着地,但站起来的时候,从容不迫,一脸淡定。   他的翅膀抻开了一道约三四米的防护,把身后的三个人都挡住。然后抬头挺胸,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原泊逐平时说话的那个腔调,自信模仿:   “你是谁。”   satan缓缓睁了眼,看到是已经觉醒成功的神鸟后,表情有一瞬的惊错。   赤地的能量核毫无疑问是这世上最强的力量。   但satan也不确定林双徊到底继承了多少,又觉醒了多少。   他很快恢复了笑脸,将大渊无底洞收回,看着林双徊道:“你不认识我?”   林双徊冷冷开口:“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satan提醒他:“在涉淄,不是差点就跟我走了吗?”   “谁跟你走——”林双徊说到一半,忽然愣住。   他在涉淄,跟着一个与原泊逐长得一模一样但行事说话截然不同的人,做了一场噩梦。那场梦,让林双徊光是回忆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是你?”   林双徊的羽毛炸开,每一片飞羽都把空气烧得变形。   被他挡在身后的三个人发出了倒抽冷气的声音,集体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satan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实话,那天离开以后,我一直觉得很遗憾。”   林双徊没有说话,satan便继续道:   “我认为我们才应该是同一条战线的人……你是赤地能量核的继承者,而我,是赤地虔诚的信徒。还有人比我更适合成为你的引导者吗?”   林双徊看着他,片刻后,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作为阡城一中校园男神,全校师生供人的门面担当,林双徊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连satan都情不自禁地回敬了一个笑。   他以为林双徊接受了他的说法,于是乘胜追击:“Gabriel的异能虽然特别,但他不能给你任何帮助。而我不同,我有无数能量核可以献给你,怎么样?要不要——”   原栖风在后面打断,骂了句:“放你妈的狗屁,你根本就是想拿走他的能量核!小鸟,别他妈听这家伙放屁,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双徊仍然笑眯眯地看着satan,问了句:“那天的梦,是怎么做的?”   “梦境,是你自身情绪的反应。”satan非常有耐心地跟他解释,“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渴望,和你的恐惧,都会体现在梦里。”   “哦。”林双徊一副思考的样子,点点头,他忽然敛了一点翅膀,朝satan走了两步。   原栖风和无间都在叫他停,他也不停。   直到走到satan跟前。   林双徊问:“那梦里的原泊逐,是你变出来的,还是我想出来的。”   satan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危险性,他只当林双徊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关心着一些毫不重要的问题。   “是我。”satan与他实话实说,“但我没有变成任何人,我站在那里,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原来是这样。”   林双徊点点头。   下一刻,在所有人包括satan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林双徊抬手,给了satan一巴掌。   这一巴掌,完全没有任何能量场,就是单纯的一巴掌。   不仅把satan打蒙了,也罢原栖风他们三个看蒙了。   以satan的警觉,和他现在的能力,一旦有能量场波动,他都能马上捕捉到。但他自己也是没有想到,林双徊的出手,居然如此简单粗暴。   原栖风:“就这样?”   无间:“早知道我也给他一巴掌。”   叶式云:“……”   satan愣了片刻后,笑了,说:“闹小孩儿脾气,没关系,我——”   啪。   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林双徊打得就更用力了,把satan的嘴角都扇出了血。   他冷淡开口,说:“臭傻逼,你浪费了我的告白。”   在satan终于反应过来要还手的时候,林双徊也没有给他机会。他的翅膀一扇,satan整个人都失去平衡。   satan站稳后,不再轻敌,擦了擦嘴角的血,黑沉着脸,扬手便是一片雷火。   然而,这火碰到林双徊身上的能量场,就像是火柴棍丢进了岩浆,瞬间消失。   林双徊凌空跃起两米高,游刃有余地飞到他头上,一脚踹在satan脑门心,这一脚带了很强的力量,炽热的高温把satan的皮肤都融掉。   satan对于这种程度的疼痛并不在乎,他抓住林双徊的脚,将他向下一拽,手上跳出类似鳞片一样的东西,嘶啦一下,划破了林双徊的裤脚,把他的整个小腿都割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滚啊!”林双徊怕痛,瞬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被satan抓住,就开始胡乱攻击,逮到satan的胳膊就咬,因为自身能量足够强悍,所以物理攻击也能让satan头痛许久,一口直接能把satan的骨头咬断。   satan没见过这种打法,他换了无数种异能,都被林双徊歪打正着地反击。   最终satan只能靠自己的血傀儡,以数量取胜,压制了林双徊。   林双徊的羽毛掉了一堆,飞在空中,状况激烈。他的身上到处是伤,但精神抖擞,始终没有让satan占上风。   就这样,和satan来来回回对战了几个回合。   看得身后的无间都发出了感慨:“虽然他们俩的能量场真的挺强的,但……我怎么觉得弄得跟过家家似的。”   没见过哪个稀有种打架像林双徊一样,拳打脚踢上嘴咬。   虽然的确有效。   但也的确稚嫩。   “不怪他。”叶式云皱着眉,“他才刚觉醒,没有经过任何作战训练,能和satan打成平手已经很难得。”   无间摸了摸下巴,观察了一阵,道:“这完全是因为他本身的血脉够强,发现了吗,satan根本没有留情,他是真的打不过这小孩儿。”   satan其实已经用了全力,但奇怪的是,林双徊的血脉似乎克制一切属性的异能。   “我去帮他。”原栖风站起来,还没走出去,就被叶式云和无间拉住。   “疯了?就现在这情况,你靠近他们两米试试?烧成灰信吗?”   “那他妈就这么看着?”   无间想了想,忽然抻着脖子,朝林双徊的方向喊了句:“小孩儿,戳他嗓子眼儿!”   satan的本命异能是血傀儡,靠的是他的血哨。把嗓子眼儿戳坏了,血傀儡就不听指挥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satan立刻黑了脸,起了一阵风网,挡在自己和林双徊中间。   但林双徊的反应也很快,而且胆子大,根本不在乎他的风网是干嘛的,直接把手戳了进去,带着一团羽毛烧成的火焰,直戳他嗓子眼儿。   satan喉咙燃了起来,瞬间就破了自己的功。   他只能把血傀儡收回,狠狠看着林双徊。   林双徊的手臂被风网割得到处是口子,都见了骨了,疼得满头是汗,但嘴里还不忘挑衅一句:“继续?”   以satan现在的实力来说,未必会输。   但问题就是,林双徊的笨拙,只是因为他没有作战经验,但他本身的能量核非常强大。   而satan却相反。   他身体里有太多太多别人的能量,对很多异能的掌握其实并不熟练。而他本人的能量腺显然没有林双徊的强,他需要随时补充自己的力量。   在这里耗下去,对satan来说是吃亏的。   他做出了决定,就抬头看向林双徊:“今天太晚了,下次再见。”   satan走的时候,林双徊本来还想追。   无间在后面喊了句:“差不多得了,你要真把他追上,今儿死的不知道是谁。”   林双徊终于可以不用装腔作势,整个人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已经累得不行了。   这是他作为稀有种,第一次打架,就遇到了很厉害的人。   要不是satan今天没有做好准备,被林双徊打了个措手不及,今晚他们几个人可能都没法儿活下来。   心有余悸的后怕和身体受伤的疲惫,让林双徊完全没了力气,趴在地上休息。   叶式云带过很多觉醒期的小孩儿,看到林双徊的样子,就坐不住,心里担忧,于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朝他走了过去。   原栖风也没拦他。   对他们而言,林双徊肯定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是没有威胁性的。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叶式云去扶林双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呃啊啊啊——”   叶式云整个人被一团火焰包裹。   原栖风和无间都惊恐地跳了起来,两个人一起跑过去。   “小鸟!小鸟停手!”   “林双徊你疯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喊,林双徊都停不了。   他也很慌张,坐在地上,摊开双手,错愕地望着他们:“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   十分钟后。   林双徊一个人蹲在废墟里。   原栖风用衣服包着浑身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叶式云,坐在距离林双徊十米远的地方。   无间站在他们的中间,打了个圆场。   “这孩子刚觉醒不久,他是真的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相互体谅一下吧。好在叶式云本身也不弱,休息两天,这伤能好。”   原栖风立刻骂道:“操,你怎么不让他烧一下!”   “别迁怒我啊。”无间耸耸肩,“现在你给我一巴掌,我说不定就死了。哪儿用得着烧。”   原栖风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不乐意再说话。   林双徊有些自责。   他今天不仅伤了原泊逐,还伤了叶式云。这已经不是一句“刚觉醒”可以简单揭过的失误了。   他差点害死两个人。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林双徊主动说话了。   他望着无间,道:“前辈,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控制一下自己?”   无间同情地看着他:“这我可不擅长,我只学过放飞自我,没学过控制自己。”   林双徊抱着自己的膝盖,陷入了悲伤的沉思。   他如果一直无法掌握自己的力量,就有可能一直伤害身边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会伤害原泊逐。   变得厉害了有什么用?一边保护人,一边害人,这力量不要也罢。   “咳……”   “干嘛?你休息会儿,我等下带你回管理局!”   叶式云大口大口喘着气,每咳嗽一声,都显得很无力。但不管原栖风怎么阻止,她还是逞强地睁开了眼。   “林双徊。”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所幸,周围足够安静。   林双徊听见了,紧张地抬头看了过去。   “不用自责,也不用害怕……咳……每个刚觉醒的孩子,都会经历这种时候。只是因为,你很强大,所以你的不稳定期更久,也更不受控制。”   “那我,该怎么办?”林双徊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你愿不愿相信……咳咳,相信我?”叶式云从原栖风怀里撑了起来,她的整张脸都被烧得面目全非,看起来有些恐怖。但她的声音却依然平静如初,“我可以带你训练,帮你掌握你的力量。”   管理局有专门为稀有种小孩儿设立的学院,叶式云本来过去就是里面的老师。   后来是为了原栖风,才来了一线。   就像原栖风以前说的,她似乎天生就适合当老师。   “可以吗?我要怎么做?”林双徊问。   叶式云说:“跟我回管理局。”   林双徊犹豫了。   他大概知道管理局是什么地方,他并不是害怕。   但是,去了那里,他还能不能像过去一样活着?   在林双徊计划的未来里,生活是简单的。   他会经历高考,会进入大学。他和原泊逐一起,过普通但是快乐的日子。   他不想每天都像刚才一样,打来打去。   “别担心,不是让你一直待在管理局。”叶式云看出了他的犹豫,便轻声安抚道,“这样吧……你,每天放学,就来管理局找我。我们,秘密特训,好不好?”   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可以继续做林双徊,也可以去学习怎么保护别人。   林双徊完全不犹豫,他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诚意,站了起来,对叶式云遥远地鞠了一躬:“那以后,就麻烦您了。”   - 第81章   原泊逐醒来的时候, 闹钟已经响过了。不知道是谁关的。   总之现在的问题是。   他迟到了。   已经是上午十点,该上第三节 课了,他竟然才从床上起来。   打开门的时候, 原纪朗已经不在家。屋子里又恢复到了一天前的安静。   甚至比之前还安静。   因为连啾啾的鸟叫声也没了。   原泊逐拿出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林双徊。   在拨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原因。这似乎是顺其自然的一个动作,好像以他和林双徊现在的关系,他们醒来就应该联系对方。   但电话已经关机。   原泊逐随即想到, 林双徊的手机应该是和他的校服一起被留在了山上,大概率被管理局捡走了。   联系不上林双徊也没关系, 到了学校自然就见到了。   而且, 林双徊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 十七八岁的人, 可以为自己的绝大多数行为负责,而且这是一个成功觉醒了的稀有种, 他也完全拥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原泊逐虽然救了林双徊, 但并不代表他拥有了林双徊的监护权。   别说这几个小时没见面,就算几天不见, 原泊逐也不用操心什么。   所以原泊逐没有再继续想办法联系林双徊。   洗澡的时候,原泊逐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能量腺。   反噬加剧得相当明显, 他想忽视都很难。   抬手按在心脏处,那里的每一次跳动,都会拉扯着这颗空荡荡的能量腺。生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形式流失。   原泊逐细细观察了一下所有损毁的血腺情况,比他预料中的更严重。也许这次, 他连一个月都等不到。   不过原泊逐反应淡淡。   对他而言, 这是注定的事。   或早或晚。   洗掉了昨夜残留的酒味, 原泊逐从浴室出来, 他找到了班主任的电话,打了过去。   反正都迟到了,顺便就再请半天假。   鉴于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多,他有些事要抓紧。   电话接通,原泊逐打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老赵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夸他坚强。   原泊逐茫然:“什么?”   老赵笑道:“你爸爸已经跟我说了,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用这么逞强,在家好好休息吧。”   原泊逐沉吟少许,把原纪朗给他编的谎话接下了:“快好了,下午可以来上课。”   “你看看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行吧,你下午看看情况,要是好点了就来,也别硬撑。”老赵感慨说,“……这一点,林双徊就比不上你。”   原泊逐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仿佛只是无心地问了句:“他怎么了。”   “他啊,唉。今早也迟到了,第二节 课才来。我谅解是他家里有事,也就没过问,谁知道这课才上到一半,他居然跑来跟我请假,说他不舒服想回家。”   老赵顺嘴一说,“我看他生龙活虎的,哪像不舒服的样子?多半啊,就是翘课出去玩。可惜了这孩子,以前在一班多听话,怎么才来我们班上就染了这么些坏习惯,你说说——”   还不等原泊逐说什么。老赵自己把自己打断了,道:“哎哟,我这话说得不对。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是我班上的学生,我还是得管管。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跟林双徊聊聊去。”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挂断。   原泊逐的脸色不太好。   不知道是因为宿醉还是反噬加剧的原因,挂了电话以后,他就有些心神不宁,脑子总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岔,无法静下心来想事情。   漱口的时候,原泊逐差点把原挽姣的洗面奶当成了牙膏,还好在进嘴以前及时发现。   去阳台取衣服的时候,他又莫名其妙地把还半湿润的外套给取了下来,穿上身才觉得有点冷。   为了醒酒,原泊逐从冰箱里拿出了柊舒走前给他预备的牛奶。   结果他把刚牛奶倒进锅里准备热一下,反手就把锅扔了,把空盒子放到了火上。   看着垃圾桶里一锅覆水难收的牛奶,和灶头差点烧起来的牛奶盒子,原泊逐觉得他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糊涂的情况。   就算没有了修为,但他的反应能力和身体素质都应该还保留着。不至于因为一场宿醉,就失去了自理能力。   原泊逐只能把这归咎于能量腺的反噬,没有多想。   为了避免自己再犯糊涂,他坐到书桌前,打算用本子写下剩下的这段时间应该要做的事。   结果刚落下第一笔,就觉得心跳得很快,思绪乱七八糟。   原泊逐不喜这种情绪不在掌控中的状态。   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坐到床上打坐,平日里可以坐一整宿都不动如山,今天不过两分钟,就已经睁了三次眼。   于是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他在不高兴。   但他暂时不知道这不高兴源自于何。   直到门铃响起,原泊逐收敛了自己的所有表情,下了床。   他表面看上去一如往常般沉静,事实上,内心浮躁久久不去。   打开门的瞬间,原泊逐的眉头仍是蹙着的。   好像不管门外是谁,他的不高兴都会加深。   “您好,打扰了!”   是林双徊。   “……”原泊逐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门外的林双徊礼貌地鞠了一躬,站直身子的时候,眼睛越过原泊逐的肩看向屋子里,警觉地扫了一眼后,小声问:“你爸爸呢?”   原泊逐开口时,嗓音不正常的低哑:“走了。”   林双徊松了口气,拍拍心口:“我刚在楼下转悠了好一会儿,纠结要不要上来,遇上你家人我要说什么。然后我就想到,可以说是老师让我来关心关心同学,这就上来了。”   “嗯。”原泊逐其实并没有听得太仔细,他想到了老赵的话,就问了句,“你翘课了?”   “才没有翘课,请了假的。”   “为什么。”   林双徊很自然而然地就答道:“因为你不在啊。”   原泊逐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林双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还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抬手悄悄擦了一下。   “进来。”   原泊逐敛了视线,面不改色地侧过身,给他让出位置。   林双徊立刻走进去,目光炯炯有神地在鞋柜上面寻找着什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气神。   不知道为什么,林双徊的突然出现,让原泊逐的情绪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转变。   心中那种陌生的不高兴,悬而未决的躁动,以及一早上的心不在焉,在这一刻都散去。   他的内心忽然重新安定下来。   “那双不在了吗?”林双徊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就抬头望着原泊逐,眼睛里写满了惆怅。   他说的那双是指他上次来的时候,原泊逐让他自己选的拖鞋。   “在。”   原泊逐拉开旁边的柜子。   看到那抹熟悉的橘色,林双徊的表情立刻阴转晴。   原泊逐默默地看着林双徊换上自己的专属拖鞋,还开心地伸出脚展示了一下:“和我今天穿的袜子很配。”   原泊逐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这一刻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   他只是觉得,心情很好。   -   进房间以后,林双徊没有自作主张地乱跑。   尽管他已经对这个屋子非常熟悉。   原泊逐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不近不远地和原泊逐说话:“其实我本来想找秦睿借手机,先给你打个电话再来的,结果老赵也不知道怎么了,满世界找我,不肯批我的假。我赶紧就跑了,一刻都不带停的。”   原泊逐安静地听他讲,走到厨房打算倒杯热水给林双徊,林双徊突然敏捷地飞身上前,抓住杯子:“我来我来。”   原泊逐愣了一下。   虽然之前林双徊也总是干活积极,但今天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同。   接水的时候,林双徊背对着原泊逐,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声:“阿逐,你今天,很不舒服吗?”   原泊逐没有多想,大概是林双徊从老赵那儿听到他请病假的事,所以才关心他,于是便说:“没有,只是睡过了。”   “哦……”林双徊悄悄松了口气。   原泊逐这时才注意到林双徊的校服里面只穿了一件里衣,看起来很单薄。   他就问:“不冷吗。”   林双徊把水杯递给原泊逐,原泊逐摇摇头:“你喝。”   “哦。”林双徊倒是不拒绝,端起来就喝了一口,然后回答了原泊逐的上一个问题,“不冷,我超级暖和。”   原泊逐想到什么,忽然伸出手,放到林双徊跟前:“我看看。”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竟然没有像过去一样抓住机会和原泊逐牵牵小手,反而不自然地转过了身子,把双手拿远,装傻充愣:“我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不会冷的。”   原泊逐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于是他收回了手,没有继续追问。   -   林双徊有事瞒着他。   而且不止一件事。   首先是林双徊在躲他。   非常生疏地,不自然地躲他。   他们从十点半坐到十一点,然后一起去学校。   这整个过程中,林双徊竟然都没有靠近过原泊逐一次。   连之前最喜欢的摸头也戒掉了,原泊逐的手刚要抬起来,林双徊就开始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原泊逐发现了他的抗拒,也并不勉强,这一路上并不碰他一下。   刚觉醒的稀有种,对自己的身体有自我保护的潜意识,原泊逐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他不明白。   为什么到了学校,于阳恩揽林双徊的肩,他并不推开。韩斑斓挽林双徊的手,他也不躲。就连秦睿用肩膀撞他的背,他都没什么反应。   林双徊的躲避,好像只针对原泊逐。   原泊逐的表情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除此之外,原泊逐还发现了林双徊的第二件瞒着他的事。   中午吃完饭,林双徊洗手的时候,下意识撸起了袖子,原泊逐就这样看见了他手上的手环。   虽然林双徊很快地把袖子放了下去,装模作样地岔开话题开始聊校庆的事。   但原泊逐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管理局花重金打造的一种异能抑制装置,类似于人类的手铐。   原泊逐上一次看见这种手环,还是在原栖风身上。   听说一枚就要耗费上亿,所以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管理局一般都不会使用。毕竟太贵。   它并不能完全地压制稀有种的力量,只是起到限制的作用。   戴着手环的稀有种身上的能量场会被束缚,如果想要使用自己的异能,就要先和抑制环打一架,把它的桎梏冲破,才能正常使用异能。   以林双徊的能力,冲破抑制环并不难。但他既然选择戴上,就是有心要克制自己,应该也不会故意去打破抑制环的束缚   而且如果异能失控了,就会立刻触发手环上的警报。   这样一来,给林双徊戴上手环的人,就能马上知道他的情况。   综上所述……所以,林双徊和管理局联系上了。   而他并没有告诉原泊逐。   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林双徊似乎在原泊逐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不得了的事。   但这很正常。   原泊逐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林双徊。   他们是两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和行为能力的人,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中有不想对别人说的事,再自然不过。   而且原泊逐知道,林双徊现在和他的交集越少,未来的人生才能更好地走下去。   林双徊做的所有事,原泊逐最好都不要知道。   ……   “你在干什么呀!”   坐在一旁的林双徊忽然叫了一声。   原泊逐没有看他。   但林双徊却掏出一包纸来,抽出两张,慌张地递过来:“快快快擦一下!”   原泊逐看了一眼林双徊,又把目光放到自己手上。   哦。   他刚才不小心把笔折断了,裂口割破了手指,流了点血。   天气干燥,这笔脆了。   很正常。   原泊逐放下断成两截的签字笔,没有接林双徊的纸巾,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去哪儿?”林双徊立刻要跟上去。   原泊逐淡淡道:“洗手。”   林双徊走在他旁边,点点头:“哦哦,对,是要洗手,我陪你。”   原泊逐冲水的时候,血顺着冰冷的自来水流进下水道,伤口不深,原泊逐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仿佛不痛。   但却把林双徊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很快忍不住,猛的把水龙头关上。   原泊逐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做什么。”   “这个水太冷了,我去给你接点温开水,用纸巾擦一擦吧。”   “不用。”   林双徊想看一看原泊逐的手,但原泊逐转身就要往回走。   说起来也奇怪,原泊逐的表情一直以来都很少。但几乎每一次,林双徊都能发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   比如此时此刻,他很不爽,他不想理林双徊。   林双徊感觉出来了。   电光石火间,林双徊做出了决定。   他两只手一起抓住原泊逐的衣服,几乎是拖着原泊逐往里,边走边说说:“你跟我来。”   这点力气,原泊逐不至于推不开。   但他还是跟着林双徊走了。   隔间里环境逼仄,容纳两个人毕竟有限。但林双徊没有打算出去,他甚至把门上了锁。   然后抬头,定定地看着原泊逐。   “骗子。”林双徊说,“昨天才说了不能不理我,现在又开始了。”   “……”原泊逐没有想到他开口就是倒打一耙,忽而愣了,下意识便开口,“我没有。”   “我给你纸,你不要,我说帮你接水,你也不要。吃午饭的时候,你一句话都没有说,午休我让你做的题,你也一道都没有做。”   林双徊细数他的恶行,然后把自己说委屈了,   “就算你今天身体不舒服,但是也不能不理人啊!”   原泊逐听他追究完了,莫名的也觉得有些浮躁。   逻辑根本不是这样的。   林双徊还想说话。   原泊逐也不想反驳什么,忽然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几乎是皮肤相接触的下一瞬,林双徊就整个人弹开,背抵在墙上,惊恐地把手缩进袖子里:“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原泊逐淡淡看着他,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那意思不言而喻:看,现在是谁的问题?   林双徊不想他碰自己,那就是嫌弃他,那就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正好,他只是一个要死的人,他也不想和谁在最后的时间里纠缠过多。   不碰就不碰。   原泊逐把目光收回,很给林双徊面子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走吧。”   因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原泊逐还没有那么不识抬举。   “阿逐!”   身后的林双徊急得一跺脚,揪住他的衣服,“我……”   天人交战三秒钟,林双徊呜哇一声,捂着脸哭了:“对不起,我做错事了还不承认,我还想瞒着你……对不起。”   原泊逐的脸上露出迷茫:“什么?”   他抬手,想帮林双徊擦一擦眼泪,又被林双徊躲开。   这次还不等原泊逐再追究什么,林双徊主动交代了:“阿逐,我发现……可能你没有异能是我害的。”   原泊逐眉梢一跳,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因为,我身上那个能量场啊,它,它不听指挥!”   林双徊哭的一抽一抽的,   “昨天晚上我发现,我碰你一下,那个反噬就变得更严重了。我就猜到,肯定是我把你害了。无间前辈说,你以前特别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结果现在你没有异、异能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可能你离我远点,你的那个能量是不是就回来了?但是,我又舍不得和你说,我怕你真的就不要我了……”   “但是阿逐,你别怕,你千万别不要我。我现在戴着他们给的手环了,他们说,这样我的能量场就会稳定,就不会伤到人。而且,以后我都尽量不挨着你,你的那个反噬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林双徊用手背狠狠揉了一下眼睛,“……阿逐,你揍我吧,你干什么都好,别生我气。”   他这一番话说得顺理成章,一口气不停。   要不是原泊逐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他没准儿真要思考一下,是不是林双徊害了自己。   神鸟血脉的能量场造成的伤害,的确需要原泊逐自身的能量去修复。   但诚实地说,这种程度的耗损,比不上那天那场短暂雷劫的万分之一。   “……”原泊逐忽然轻笑了一声。   林双徊正流着绝望的眼泪呢,被他这一生千载难逢的笑给吓停了:“阿逐,你在笑吗?”   原泊逐没有回答他,而是忽然伸手摸了摸林双徊的头。   林双徊想躲,原泊逐没让。   他直接把林双徊的脑袋揉进怀里,哑着声音,低低地说了句:“笨。”   对于这个拥抱,林双徊又贪恋又紧张,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我有手环我有手环,然后小声问了句:“是说……我很笨吗?”   原泊逐说:“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啊啊啊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回:哦没长啊……   圆:。 第82章   原泊逐告诉林双徊, 自己的异能消失,与林双徊没有任何关系。也顺便用实际行动告诉林双徊,他并不害怕与他触碰。   再多的解释都比不上一个拥抱来得简单直接。   对此, 林双徊当然是高兴的。   他今天憋的十分难受,每次想靠近原泊逐的时候,内心就会谴责自己无数次。   现在他又可以正大光明地钻进原泊逐的怀里了,他的人生柳暗花明,他的脸上春光满面。   两分钟后, 原泊逐被开心过头的林双徊牵着手,从隔间里走了出去。   迎面撞上几个走进来的男生, 林双徊激动地和他们打招呼:“嗨!”   那几个人呆呆地回了句:“……嗨!”   等两人离开了,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我们跟他熟吗?”   “不知道, 可能见面打招呼就是他人缘好的原因吧。”   林双徊的好心情也感染了原泊逐。   他已经习惯了林双徊热情与依赖。   虽然林双徊对他的肢体接触变得超乎寻常的多, 但鉴于林双徊可能还保留着一些小鸟的习性,原泊逐觉得可以接受。而且他并不讨厌林双徊的靠近。   生活好像回到了不久前的宁静。   除了高三的课程变得更紧凑以外, 很多事情都恢复到了过去的样子。   接下来的两节课, 林双徊活力满满,做什么都积极无比。   他主动举手的频次, 高到连老师都不得不提醒他:“给其他同学一点机会吧。”   叶式云的代课从秋游后就结束了,他们的新外语老师是年级上鼎鼎有名的严师, 上课时,他鹰隼一样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人。   但林双徊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仍然激情四射地举了好几次手,流利地背下了一段最难的课文后, 新老师脸上浮现了满意的笑。   “看来七班也不是别人说的朽木不可雕嘛。”   最后一节课上课以前, 林双徊摸出了一个本子, 翻开其中一页, 在上面打了个勾。   原泊逐余光瞥到,那本子上似乎还有他的名字。便问了句:“是什么?”   林双徊骄傲地抬头:“是我们的未来计划。”   他是个想到就要做的人,和原泊逐约好要去联盟学院以后,当机立断地就开始了自己的规划。   为了在档案上留下漂亮的记录,提高联盟学院的入校面试成绩,林双徊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必须要做到两件事。   第一,即便在七班,也要保证自己的成绩不掉队。   第二,在高考前的日子里,继续做一个完美的好学生,让每个老师都给他最好的评语。   “我们?”   原泊逐的生活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在他的心里几乎不存在一个东西叫做“我们的未来”。所以听到这种说法,一时没有理解。   “不是说了吗,我们要一起去联盟学院。”林双徊以为他记不得了,撇撇嘴,提醒他,“我们要好好学习,一起毕业,一起找工作,一起过……咳。”   过日子。   林双徊在心里默默补充。   在他说着话的时候,上课铃声响起。林双徊立刻把他的宝贝本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再把下一节课的书本拿出来,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准备上课。   原泊逐的眉心却氤氲着一层散不去的阴影。   他不应该再拖了。   得找个时间,告诉林双徊。   我很快就会死掉,你的计划里不需要有我。   “啊!大橘怎么又上树了!!”   上课不到五分钟,窗外的风景就吸引了所有人。连老师都不得不看了过去。   学校里的胖橘猫最近越发的自信了,老实往一些危险的地方爬,最后又下不去。前几天还差点把腿摔断,是学生会的人把它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救治了一番。   这才过了几天,又开始上树。   大家都被它吓了一跳,于是一节好端端的生物课,忽然就变成了一场为期半节课的橘猫大营救。   对于七班的同学而言,可以不上课那当然能混就混,有人拿拖把有人扫把,有人跑到楼下用衣服接着。生物老师又是个爱猫人士,紧张无比地跟着大家一块儿想招。   全班只有原泊逐和林双徊不太合群。   林双徊挽着原泊逐的手臂,整个人瑟缩地靠着他。   原泊逐看着他:“怕?”   他还以为,林双徊觉醒了以后,强大的血脉应该可以压制住一些本能。   “怕啊。”林双徊面不改色,“应该是手环的原因吧,我感觉自己现在好脆弱。”   原泊逐没有追问太多,毕竟他不是兽人,也不懂这种天性里的压制。林双徊怕猫这件事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调整。   看着大家煞有介事地救猫,林双徊嘟囔着:“救它干嘛,它自己爬上来的,自己跳不下去吗?”   原泊逐说:“跳不下去。”   “哦。”林双徊不屑道,“菜猫。”   就在这时,老师跟着班长一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猫抱进了教室。   秦艽准备把它抱到走廊去放了。   全场一片欢呼。   整个教室里,只有林双徊死咬着嘴唇,在秦艽抱着猫路过他的时候,他立刻钻进了原泊逐的怀里。   原泊逐知道他怕,抬手把他的视线挡住。顺便用冷冰冰的视线看向猫。   大橘瞬间就炸了毛。   “喵!!”   又是你们,离我远点啊!   下一刻,它暴躁地从秦艽怀里跳出去,自己跑掉了。   原泊逐拍了拍林双徊的肩。   “走了。”   “……吓死我了。”   林双徊知道猫走了,也没有第一时间从原泊逐怀里坐起来。他享受着原泊逐现在给他的优待。   旁边的同学看到了他们的样子,就感到惊讶:“不是,你俩大老爷们儿怎么搂搂抱抱的啊?”   这一嗓子,把好几个人的注意力都给抓了过来。   大家都瞪大了眼看着原泊逐和林双徊。   但当事人表示很淡定。   原泊逐本身就是个不容易有表情的人,而林双徊则是另一种极端。   他迎着大家探究的目光,把脑袋故意一歪,倒在原泊逐的肩头,无辜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贴吧里都传遍了。我俩谈恋爱呢。”   原泊逐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林双徊信口雌黄时那副坦然的样子。   他现在连手机都没有,根本不可能看贴吧。   不过这一点,原泊逐倒觉得他聪明。   他越是这么口无遮拦,其他人就越不把这当回事。   果然,周围几个男生顿时哈哈笑作一团,没人觉得他俩真的谈恋爱了。   “我算是知道了,贴吧净整这出。我上次打球跟谭明抱了一下,贴吧里就开始祝我俩白头偕老……可恶,为什么我人生的第一个绯闻对象是他妈的一周不换袜子的臭男人。”   “说的跟你换袜子很勤快似的。”   “这不算什么,国际部有个金发蓝眼的混血,因为长得乖了点,现在已经在贴吧里有五个老公了。徊儿,你要心怀感恩,至少现在你的CP只有原泊逐一个。”   “哈哈哈哈哈!!”   但就在这样轻松的玩笑氛围里,忽然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他真的有看贴吧吗……?都传成那样了,还笑得出来啊。”   这句话被淹没在其他人的嬉笑当中。   原泊逐或许是没有听清,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淡漠。   林双徊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了说话的那个人,笑容不变,似乎也没有听见。   -   【大爆料!校草林双徊好像要退学了。我这里有一手讯息!】   【今日劲爆八卦一条,林双徊欠钱不还竟向人下跪求饶……有图,速进——】   【LSH内心阴暗,虐猫实锤,有图有真相!】   【高三七班林双徊私下竟然…………】   总有一些学生,放学后不立刻回家。   比如阡城一中最有名的那四个校霸。   他们在老地方抽烟,四个人都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着字。   杨攀忽然问了句:“那个陈大少干嘛给我们那些东西啊。”   “你懂什么,这就是豪门斗争。”庞柯一副很懂的样子,“再说,我要是林双徊他哥,我也想弄他。”   刘锡把一张照片放大以后,嘶了一声,道:“这怎么看着不对啊,到底是林双徊虐猫还是猫虐林双徊?我瞅着照片上的林双徊怎么在哭似的?”   陈穆吐了一口烟圈,说:“给我看看。”   刘锡把手机递了过去。   陈穆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用截图工具把林双徊的眼睛剪裁掉,只留下他咬牙切齿的下半张脸,和手上按住猫的动作。   陈穆虚着眼睛笑了笑,说:“这样不就是林双徊虐猫?”   上次秋游被林双徊一巴掌打在脑袋上以后,陈穆就一直想找机会收拾林双徊。但昨天林双徊没来学校,他一腔怒火只能憋着。   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狠狠报复回来。   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都笑了起来:“不愧是你啊,这简直神来之笔。”   “那下跪的视频怎么弄,旁边不是有人按着林双徊吗?”   “傻逼啊,你直接截图啊,就把他跪下来那一帧截下来不完了吗。”   “怎么弄?”   “我来我来!”   -   今天一整天,林双徊都好像活泼过了头。   甚至比以前还要跳脱些。   虽然原泊逐觉得,有活力是好事,但林双徊变得不如过去那么有分寸了。   如果只是牵手,原泊逐还能接受。   但放学的时候,他们去公交站等车,林双徊就越来越过分。   一开始,他抱着原泊逐,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下巴搁在原泊逐的肩头,一直蹭来蹭去。原泊逐以为他是没有从小鸟的习性中脱离,所以暂时接受了林双徊的撒娇。   但很快就不对劲。   林双徊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原泊逐的脖子,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在一瞬间传达至原泊逐的身体。   他以为林双徊是无意的,就往后退了一些。   结果林双徊追了上去,直接挂住他的脖子。   林双徊不满意地用鼻子顶了顶他的下巴:“我都要回家了,你亲一亲我。”   “……”原泊逐有些惊讶地看着林双徊。   他不理解林双徊在说什么。   林双徊也不理解他在惊讶什么:“不能亲吗?”   “为什么要……”原泊逐有些艰难地挤出那个音节,“亲?”   林双徊觉得原泊逐这样特别像害羞了,他心里一痒,舔了舔嘴唇,打算使个坏。   下一刻,忽然就踮起脚碰到了原泊逐的嘴唇,还学着昨天晚上的原泊逐,伸出舌头去轻轻舔了一下。   可惜原泊逐没有为他打开城门,反而哑然地推开了他。   “你在做什么。”原泊逐问得很认真。   他希望林双徊给他一个正当的理由。   “啊……”林双徊的表情从狡黠的笑,慢慢褪得尴尬,“我在亲你啊。”   “所以我说,为什么。”   “因为,恋爱了就可以亲亲抱抱的……吧?”林双徊不自信地望着他,“我们不是在,恋爱吗?”   原泊逐的表情甚至可以用大惊失色来形容。   虽然他的失色,也只是瞳孔有一些变化。   他一字一顿地说:“当然不是。”   他们怎么会在恋爱?   林双徊眨了眨眼,口干舌燥的“啊”了好久。   合着他以为他和原泊逐的那层窗户纸已经捅开了,他以为他们今天就是在恋爱。   他们牵手,拥抱,在喧哗的教室里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原来这不是恋爱?!   林双徊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总之他觉得这事儿挺不好接受的,所以脑子有点卡壳。   正好他的车也来了,林双徊一点没犹豫地冲原泊逐咧嘴笑了笑,说:“好吧好吧,那是我理解错误。不好意思。”   他的笑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但还是被一笔带过了。   在原泊逐仍旧对这一切感到不解时,林双徊一边往公交车上走,一边留下了一句:   “你以后喝醉了还是不要乱亲别人,很容易造成误会的。我走啦,拜拜!”   车门关上的瞬间,那些被原泊逐当作完全不重要的,梦里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不可能……   那不是梦里的林双徊吗?   那不是原泊逐为了打破幻境的七情六欲,构造出的一个虚假的存在吗?   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原泊逐历来清净到底的心境,在这一刻混乱无比。   很难说那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中的任何一种,这情绪太过陌生,是原泊逐几百年都不曾感受到的混沌。   倘若这是他的受戒,那原泊逐已经失败了。   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他以为他在梦里做的事,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原泊逐突然朝着那辆已经远去的公交车,追了两步。   这是一个寻常人才会做的,笨拙的行为,但原泊逐现在好像就变得有些笨拙。   他是不是应该对林双徊解释一下。   但要怎么解释呢?   我以为昨晚的你是一场梦。   这听起来不是更诡异吗。   林双徊是梦,就可以随便亲了吗?   原泊逐站在原地,揉着眉心。   他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和他一起筑基的那些师兄弟们,总是哭丧着脸说,梦境真的很难破。   林双徊仿佛是他人生中的一个bug,自由地穿梭在原泊逐的七情六欲中。   这一次,原泊逐也没能破得了。   -   管理局的训练场建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白天会有很多稀有血种的学生来这里训练,晚上就空了下来。   林双徊没有取下手环,他现在暂时不需要使用异能,叶式云让他先学一些实战技巧。   在没有血脉之力的情况下,林双徊的对战能力弱到令人发指。   在原栖风作为助教,第四次把林双徊抛起来,再扔到地上以后,叶式云终于叫了停。   林双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原栖风以为自己失手过重把他杀掉了。   还好,去扶的时候,林双徊还有呼吸。   但他一直垂着头,不肯抬起来。   叶式云和原栖风以为他是受到了打击,都开口安慰他。   “作战训练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是一口气就能吃成个大胖子的。你现在已经很好了,看,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喊过停,意志力惊人,未来大有前途。”   “小徊,你整体来说,表现得都很不错。不要担心。”   林双徊擦了擦鼻血,又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看着他俩,说:“再来吧。”   原栖风撸起袖子道:“来来来!”   叶式云拉住他:“不行,你刚才那一拳打在他肋骨上,我担心他受了伤。得先去检查一下。”   “没关系叶老师。”林双徊摇摇头,咧嘴笑的时候,嘴里全是血,“我的恢复能力很快,睡一觉……顶多睡两觉就好了。”   “好小子,我欣赏你。”原栖风用力地拍了拍林双徊的肩。   直接把林双徊拍到地上去了。   “……唔。”林双徊疼得直不起背来。   他的身体已经很勉强。   叶式云立刻严肃地说:“都别说了,今天训练到此结束。”   “……那我周末还能来吗?”林双徊有些执着地问,“我已经把兼职改到白天了,六点就能下班。”   叶式云没有拒绝他:“可以,但是要保证你身上的伤恢复好了才能继续训练。”   林双徊点点头。   他们让他留下来吃个饭,林双徊却没有接受。他不想和管理局里除了叶式云原栖风以外的其他人有接触,不知道为什么,林双徊骨子里对这个地方有些抗拒。   要不是为了学习怎么打架,他一点都不想靠近这个地方。   只是在离开前,林双徊忽然找叶式云借了一下手机。   叶式云递给他以后,也没有催,看见林双徊刷刷翻了几下,嘴唇抿得泛白。   “怎么了?”叶式云的观察力细微,发现林双徊的脸色不好。   林双徊佯装平静地把刚才的网页关掉,浏览记录也删除,然后把手机还给叶式云,笑说:“我查一下回去的路线,结果有点远。”   “我送你。”原栖风冲他说,“有大哥在,还能让你自己走啊。”   林双徊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破绽,他用自己最擅长的笑来掩饰所有心情,笑眯眯地冲原栖风鞠了一躬:“好呀,谢谢大哥。”   *   *   原泊逐遇到了麻烦。   这个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困在梦里了。   这应当是第一次,他无法从梦中离开。   一开始,他很确定自己正在做梦。他和林双徊在学校里吃午饭,饭桌上还坐了几个别的人。   像之前一样,其他的人都没有脸,他们在原泊逐的人生和梦里都完全不重要。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几个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清晰的五官。   秦睿坐到原泊逐的右边,勾着他的肩膀,说:“原哥,你什么教我超能力啊。”   林双徊用筷子戳了一下秦睿,狠狠瞪着他:“你小点声!”   秦睿冲他吐舌头:“略略略,你就是嫉妒我看过原哥的超能力,哼哼。”   林双徊冷哼一声:“我嫉妒个屁,我见过的比你多。”   很快,桌子对面的两个人也开始说话。   于阳恩呆呆地挠了挠头,望着韩斑斓道:“他们在说啥?”   韩斑斓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不该我们打听的,就别打听。”   整个食堂变得热闹起来。   每一个路过的同学,都有了清晰的面目。   于是这场梦,变得异常真实。   原泊逐开始分不清了。   他似乎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   回家的时候,林双徊跟着他一起。他们坐上了同一路公交。   林双徊说冷,原泊逐便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指,脱口而出的是一句温柔的责备:“穿得太少了。”   “我没有衣服了。”林双徊像耍无赖似的倒在他身上。   原泊逐说:“怎么没有。”   “就是没有,我要穿你的。”   “我的不好看。”   “好看啊。”林双徊看着他,眨了眨眼,“你的也是我买的。”   原泊逐记起来了,他的衣服也是林双徊买的。   一些零碎的记忆忽然被补全。   他莫名地伸手,拉开了林双徊的衣服拉链。   周围忽然变成了商场的试衣间。   狭窄逼仄的格子间里,他们挨得很近。林双徊握住原泊逐的手,眼里写满了茫然。   “阿逐,你要做什么?”   “看看你的伤。”   “我没有受伤啊。”   原泊逐不信他,手忽而撩起衣摆,探入其中。温热的皮肤触手可及,原泊逐那一刻忽然迷茫。   他想做什么?   他应该做什么?   衣服撩开,林双徊的身上干净白皙,没有任何的伤。但原泊逐的手却没有拿开。   指腹轻而慢地摩挲着每一寸肌肤,如想象中的手感一致。   “好冷啊……”林双徊有点瑟缩,似乎想推开他,“不看了好不好?”   原泊逐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不好。”   他变得有些不好说话。   林双徊的腰比大多数男生都细瘦,好像一把可以握住。   原泊逐试了一下,轻轻就将人捞入怀里。   “太瘦。”   “那你喜欢不瘦的吗?”   原泊逐蹙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但还没有得出答案,忽然就感到嘴唇贴上一片柔软。这是很熟悉的触感,他们在接吻。   原泊逐熟练地撬开对方的齿关,在一团温热湿软中寻找某种安定。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久到原泊逐忘了呼吸。   再睁眼,他们已经在原泊逐的卧室里。   林双徊光溜溜地站在跟前,原泊逐给他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   柊舒忽然敲门,说:“弟弟,出来吃饭了。”   原泊逐下意识地想要把林双徊藏起来。   但林双徊不太听话,他一溜烟地跑了,拉开门就走。   原泊逐追了出去。   他看见那张摆着六张椅子的餐桌,已经坐好了五个人。   他们都对原泊逐笑,朝他挥手:“快来,吃饭了。”   原泊逐走过去,坐到林双徊旁边。   原挽姣忽然说:“现在好啦,我们一家人都摆脱了剧情的束缚,我们自由了。”   原纪朗举起酒杯,对所有人道:“来,走一个吧,让我们迎接新生活!”   原泊逐看着手里的一杯酒,忽然头痛欲裂。   林双徊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原泊逐摇摇头。   周围忽然暗了下去。   “入我道门,若留俗心则不可悟。”   “欲,我,万物。今日之境,助尔等破凡心。”   ……   “你根骨天赐,生来道心。此番受戒与否,但看机缘,不必操之过急。”   “只是……若不渡此劫,难入此道,望自珍重。”   苍老的声音,来自遥远的过去,从四面八方幽幽传来。   那是原泊逐仙逝几百年之久的师尊湮破若。   他记不清,这番话是师尊讲予所有筑基者,还是独独告诫他一人。   早已被原泊逐当作前世的这些记忆,忽然纠缠不休。一字一句,全都如有实质般,重重打在他的心口。   轰隆——   一阵雷声,原泊逐忽然自梦中惊醒。   他浑身冷汗,呼吸急促,脸色黑沉地望向窗外。   电闪雷鸣之间,树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这是梦,还是真实?   原泊逐忽然眉心一紧,扯开领口一看,脸色变得古怪。   能量腺的反噬还在,死掉的血腺铺满整个心口。   但是,原泊逐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能量腺也随之停掉。   他像是一个被取掉电池却仍然在运转中的机器。   原泊逐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他抬手,捏了个风诀。   但是几秒种后,毫无动静。他的修为并没有回来。   可随即,原泊逐感到心口一震,他撑着床躬下身,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能量腺的反噬也在这一刻,陡然加剧,黑色的血腺铺满全身,刀割般的疼痛袭来。   但原泊逐的表情却非常淡然。   他已经懂了。   世界意识给他的惩罚,是能量腺的反噬,它要杀他,毫无疑问。   可拿走他修为的,是他自己。   若不渡此劫,不入此道。   这场他一直没有完成的受戒,从几百年前便跟着他,从来没有结束。 第83章   周六上午, 林双徊八点钟出门,到了咖啡馆帮忙打扫卫生,做好营业准备。   林双徊夜里似乎没有睡好, 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吓得裴尽望以为他带病坚持工作,最后恶狠狠给他发了个大红包,褒奖他的事业心。   十点钟店门打开,由于从昨晚就开始下雨, 所以生意不太好。林双徊今天很悠闲,做作业, 看电视。   下午的时候, 裴尽望点了个上门的火锅, 整个店里新老员工加在一起五个人, 围着一张桌子吃得很热闹。林双徊胃口很好,吃完以后去午睡了一会儿。   六点钟, 林双徊和其他咖啡师换班, 裴尽望拍了一张他挥手拜拜的照片,笑眯眯地送走了他。   【天·尽头】:[图片][图片]   【天·尽头】:可以了吗大老板?连他做了几杯咖啡吃了几碗饭去了几次厕所我都事无巨细都给你汇报了。这一天给我累的[擦汗.jpg]   【天·尽头】:要不明天我直接把店里的实时监控给你, 你自己看得了。   【原泊逐】:可以。   【天·尽头】:???   【天·尽头】:你认真的?   【天·尽头】:不是,你真这么关心人, 直接来陪他不完了吗,搞这一出……吵架了?你俩可都是绝了版的好脾气,就这还能吵架,得是天塌下来的事儿吧?   【原泊逐】:没有。   裴尽望还想打听, 但原泊逐没有再回复。   坐在床边的原泊逐, 双手忽然失去了力气, 陡然垂落在一旁。   目光却看向脚边。   那里有一只阵头鸦, 正死寂地盯着他。   -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原泊逐面对过很多对手,但他基本没有经历过对战。   因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弱者。   以原泊逐过去的修为,三界六道无出其右。倒乾坤,平山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对众生最大的仁慈,就是他没有欲望。   一个没有欲望的强者,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威胁。   原泊逐曾以为,一生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走到飞升的那一天。   他将得道化神,庇佑苍生,无关野心,只是他应该走那一条路。   结果,他飞升失败了。   原泊逐并没有遗憾或懊恼,他认为命里没有机缘,也不必强求。他渡劫失败或许是因为,他本不该成仙。   于是心甘情愿坦然赴死。   谁知道却又让他穿书,再得一条命。   只是到如今,原泊逐仍有一件事不太理解——   他是渡劫失败,魂飞魄散后被卷入这个世界的。按理说,他的修行应该在穿书的那一天就停止了。   就像修真界其他没能成功飞升的先人后者一样,渡劫失败的人,修为将停在渡劫巅峰,身体将死于雷劫那一日。   可现在原泊逐却在穿书的十八年后,忽然迈入了新的修为瓶颈期。   而且这个瓶颈与大乘期到渡劫期不同,既不能通过造福苍生来修功德,也不能通过闭关练神来提升修为。   原泊逐直接回到了一切的开始,回到了筑基的那一天。反反复复地被受戒失败所困。   而原泊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渡过这个瓶颈。   因为他到现在都无法解析出,他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画面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林双徊,原家人,尚可以理解。可那些来来往往的同学呢?他们对原泊逐来说毫无意义,为什么最后也会出现在梦里。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他最后甚至毁掉了整个梦境,看所有人在火海连天中,被烧得灰飞烟灭,自己却冷眼旁观。   但仍然不对。   他还是没有参悟。   醒来,修为不仅没回来,反而经脉逆转,加剧了能量腺的反噬。   阵头鸦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虽然早就做好了satan会知道的准备,但原泊逐没有想到这么快。   这是一只做好了充分牺牲打算的阵头鸦,它直接落在书桌上,为原泊逐送来了一句传话。   satan还在试图拉拢他,问他有没有可能,与自己联手。   然而阵头鸦的话音未落,就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紧紧盯着原泊逐不放。   原泊逐身体无数根血腺干涸死去,黑色蔓延至颈动脉,而后是耳根,下颌,眼睛。   稀有种将死的样子,satan再熟悉不过。   于是阵头鸦愣住片刻,然后发出森然的笑声。   “Gabriel,我很遗憾,你的辉煌如此短暂。”   它最后自戕于原泊逐的卧室。   因为它已经不需要拉拢一个将要死去的“宇宙最强”。   手机里是裴尽望发来的各种照片。   他还在追问原泊逐,明天要不要去咖啡馆看看林双徊。   原泊逐感到累,连呼吸也变得很慢。   他也想问,明天他还能去看林双徊吗。   也许不能了。   原泊逐的一生漫长,从未觉得时间如此不够用。   ……   “若苍生皆苦,你欲何为?”   “若凡尘乱世,你欲何为?”   作为一个修行者,原泊逐应该是标准的天才。   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他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就遥遥领先所有人,在大家艳羡倾慕的目光中,修为一骑绝尘,觉悟也比众人都高。   他知道怎么做是正确合理,行之有意义。   原泊逐对成仙这件事本身没有执念,但也可以为了与他无关的人,做一切牺牲,只为了修个功德圆满。   因为这是他应该做的。   所以当湮破若与后生论道时,每个人的本心或多或少有着傲慢,无知,肤浅,浮躁。   只有原泊逐,每一个问题答得滴水不漏。   如果苍生皆苦,他救苍生。   如果凡尘乱世,他不成仙。   原泊逐拥有的慈悲与泛爱,连一众老前辈都自愧不如。   但那时候湮破若却摇头。   原泊逐当年尚且年轻,不懂师尊的摇头代表什么意思。   他只是意识到,好像无论他觉悟再高,在得道成仙这门功课里,他还是无法拿到满分。   原泊逐渡劫失败,是因为从他写出“解”字开始,就错了。   所以,他的这一辈子也将到此结束。   ……   就在他缓缓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卧室门被嘭的一声踹开。   原泊逐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疲惫地撩起眼皮。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火红火红的东西冲向他——   “儿砸!!”   柊舒穿着一身原泊逐从来没有见过的红色机车服,脑袋上的头盔还没取掉,闯入卧室以后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原泊逐:   “妈回来啦!!!”   原泊逐被她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震得耳朵有些发麻。   柊舒出去一趟仿佛变了个人。   这种改变并不具体,主要是气质上的转型。就像她的这身火红皮衣,显得相当狂躁。   “来,让妈妈看看你这几天有没有饿瘦。”   柊舒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看向原泊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得出结论:“天啦,弟弟,你怎么一脸要死的样子?”   原泊逐:“……”   他很欣慰,柊舒至少看得出来他快死了。   但柊舒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反而慢条斯理地坐在了原泊逐身边,拍拍他的肩。   原泊逐没有躲开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让身体超负荷。   “要是累了,就睡一觉吧。”柊舒说。   原泊逐只是静静抬眼看着她,许久以后,说了句:“好。”   他终究没有做普通人都擅长做的事:道别。   因为走便走了,往后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   周日晚上八点,原泊逐被柊舒叫醒的时候,充满了迷茫。   大概是他这两天做的梦太多了。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是梦,哪一个是真实。   他被satan的阵头鸦发现了自己将死的事情,是梦?   还是说,他现在正敷着一张补水保湿面膜安然无恙地醒过来,是梦?   不管怎么说,后者听起来都比较离谱。   原泊逐扯掉脸上的面膜,走下床。   柊舒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原纪朗坐在沙发上看午间新闻,顺便拿着手机看了一眼,说:“原栖风这个臭小子,他已经多少天没回家了!”   原泊逐站在卧室门口,他确定,这一定是梦。   柊舒终于把饭菜摆好,看到原泊逐走出来,冲他笑了笑:“我看你脸上都裂小口子了,赶紧给你敷了张面膜,怎么样?效果好吧。”   为了确认这是梦还是真实,原泊逐干了一件事。   他走到餐桌前,抬手一掀,把刚出锅的土豆烧排骨给掀翻在地。   然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柊舒。   如果是在梦里,柊舒是他的潜意识化身,她会第一时间屏蔽掉所有的冲突,展现出最温柔的一面。   如果是在现实。   啪的一声,原泊逐的手背被拍了一巴掌。   这很现实。   “弟弟!!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柊舒震惊不已,直接撸袖子就准备打小孩儿了。   原纪朗赶紧跑过来打圆场:“我看这小子睡蒙了,老婆别气啊,别生气。”   “我烧了好久的排骨啊!”   “不气不气,我现在就让这小子吃干净。”   原泊逐看了一眼自己手背的红印,又抬手摸了一下莫名恢复心跳的心脏。   不是梦。   原泊逐无言地看向柊舒。   柊舒还在火冒三丈中,被他看了这一眼,表情有片刻的停摆。但很快撇撇嘴,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转身去拿拖把来收拾残局了。   原纪朗笑呵呵地安抚好老婆,走过来一拳头轻轻砸在原泊逐的肩头。   他低声说:“臭小子,有话不会好好说,撒什么野!”   原泊逐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刚才的方式确实用错了。   他应该好好说。   “妈。”原泊逐忽然喊了柊舒一声。   “干嘛啦,要道歉已经晚了。气死我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弄的土豆烧排骨,你就这样——”   “能量腺取走了吗。”   “……!”柊舒和原纪朗的表情都很怔愣。   他们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谁也没有接茬。   原泊逐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这个家,不追究彼此的秘密,其实是一种共识。   一直以来,柊舒和原纪朗都践行着他们的原则,从来不会过问任何别人不想说的事。   即便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即便他们都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儿子,突然长出了能量腺,而且还反噬到快要死掉的程度。   他们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现在,柊舒用原泊逐不知道的办法,把连原泊逐都无法取下的能量腺取走了。   在世界意识都要杀了原泊逐的情况下,她救下了他。   这个秘密,不比这么多年一家五口任何一个人的秘密小。   按正常的逻辑来说,原泊逐如果不想他们打听他的秘密,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但他问了。   “儿子,你想好,如果你要问我问题。”柊舒放下手里的拖把,看着他,“你自己应该先坦诚。”   柊舒不知道原泊逐为什么要藏着自己有能量腺的事情。   觉醒成稀有种,虽然很麻烦,但对于亲近的一家人来说,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   别人家的小孩,如果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奇怪的情况,第一反应肯定就是找爸爸妈妈哭了。原泊逐则不,快死都没开口说一句实话。   柊舒是有气的。   如果她今天没有及时赶回来,原泊逐就得带着他的秘密咽气。   换任何一个母亲都得气出半条命。   她努力忍着没有诘问,原泊逐倒好,竟然还反过来问她了。   她怒气冲冲地逼视原泊逐。   原泊逐却没有半分紧张局促,反而片刻后,淡淡笑起来。   “知道了。”   他这么说,柊舒和原纪朗就慌张起来。   他们以为原泊逐终于要开口陈述自己青春期的秘密了。   结果原泊逐紧接着说了句:“那我不问了。”   - 第84章   在一家三口沉默的两分钟对视后, 柊舒把抹布和拖把往原泊逐怀里一塞,然后道:“来吧,为你刚才浪费粮食的行为负责。”   “好。”   原泊逐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   对于原泊逐到这一刻仍然不肯交代自己所隐瞒的事, 柊舒似乎早有预料,她没有追问太多。   但原纪朗的目光一直落在原泊逐身上。   整个晚餐时间,他都在时不时地打量原泊逐,偶尔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不敢言,是受了柊舒的警示。   因为她早早就交代了原纪朗, 要给儿子更多的时间来充分完成青春叛逆期的缓冲。所以原纪朗就算心里有一百句来自严父的脏话要骂,最后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除了原纪朗的内心不平静, 这顿饭, 原泊逐也吃得四面楚歌。   一边是原纪朗若有似无的幽怨, 一边是柊舒苦口婆心的劝导。   “弟弟还是应该多交朋友的, 有些事情,你不想跟爸爸妈妈讲, 也可以和自己的朋友聊聊。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憋着。”柊舒循循善诱, “实在不行,也可以和哥哥姐姐说嘛, 他们虽然比你大了十岁,但看起来也没什么代沟是不是?”   原泊逐安静地听, 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   柊舒习惯了他的沉默,也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说一些别的话题。   最后吃完饭, 原泊逐主动起身收拾了碗筷, 放到水池正要洗碗, 柊舒摆摆手, 让他去写作业,从原泊逐手里拿过了手套。   原泊逐的确还没有做周末作业。   但这对他来说不难,一两个小时就能赶完,所以也并不着急。   柊舒看出了他想抢活的动作,按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弟弟,要是实在没事干,就找朋友聊聊天。学会分享自己的心情,人生会变得轻松一点哦。”   如果是在过去,原泊逐对这种话通常的回答都是: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聊天。   但这一次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具象的人。   迄今为止,原泊逐的人生中能够被称作朋友的,只有林双徊。   所以原泊逐想起了他。   顺便也想起,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联系。   -   今天的作业似乎很多。   一个小时过去,他连一科都没有做完。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没有了修为,也没有了能量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这也算是原泊逐最初的理想状态。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每天为了克制自己的力量而随时保持警惕,更不用担心用多了修为会影响世界平衡和主线剧情。   时间如果退回到两个月以前,原泊逐会觉得,这还不错。   但可惜的是,现在并不是变成普通人的好时机。   不出意外的话,satan已经知道了他能量腺的事。   即便他现在活了下来,但只要satan发现了他没有异能,一触即发,整个原家都会陷入危险。   satan吸收了多少人的能量核,原泊逐并不清楚,但有一件事,不用猜也知道——以现在整个世界观架构来说,没有人是satan的对手。   因为主角还是个八岁的小娃娃,而未来的大反派,还因为不能好好使用异能而带着管理局给他的手环。   satan绝不可能安分多久。   好在,没有了这个定时炸弹一般的能量腺,原泊逐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寻找突破瓶颈的契机。   只要能在satan出手前渡过修为瓶颈,原泊逐仍然能够对一切突发状况游刃有余。   所以,他现在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来闭关打坐,潜心练神,以便早日参悟那些不断纠缠他的幻境。   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状态来意识打坐,做作业的同时一心二用,原泊逐收效甚微。   在又一次尝试失败后,原泊逐从冥想中收回思绪。   下意识看向了窗外。   好像那里下一刻就会出现一双金灿灿的翅膀,和一张笑嘻嘻的脸。   但事实是都没有。   原泊逐很平静地敛回视线。   他没有像过去一样,对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陌生。   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等林双徊。   这段时间以来,原泊逐似乎已经习惯了手机里总是会收到林双徊的消息,也习惯了在以为林双徊不会出现的时候,看到他突然来到自己身边。   现在,原泊逐就觉得他身边变得非常安静。   即便客厅里原纪朗正在看新闻,柊舒正在播放做瑜伽时的背景音乐,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并不和谐的喧嚣。   但原泊逐仍然觉得很安静。   他觉得是打坐分走了他太多的注意力,所以这次就专心地写作业。   然而效率依旧不高,他一行字里错了三个,这是以前从来不会有的情况。   时间已经缓缓来到晚上十点。   原泊逐似乎一直没有很关注过林双徊的生活。   多数时候,林双徊会主动把自己的一切摊开来摆在原泊逐面前,告诉他:我今天做了什么,我明天想做什么,我觉得什么有意思就分享给你,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想来找你。   而原泊逐需要做的,就是考虑怎么回应。反正林双徊最后都会对他的决定表示支持。   林双徊从来是一种围着原泊逐打转的状态,但他并不吵闹也不烦人,从不强求任何,看上去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所以原泊逐没有觉得自己被林双徊改变了什么。   直到这一刻才有所意识。   潜移默化的改变是很难察觉的。   原泊逐现在竟然会下意识地认为,即便林双徊没有了手机,也会想方设法地联系自己。因为这就是林双徊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原泊逐被林双徊高高捧起,变得自负。   现在,已经是周日晚上的九点,他没有等到任何人。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就像是一直以来都在用着的某样随身物品,平日里并不觉得多么要紧,但回头发现它不见了,就会觉得生活处处不大顺心,举手投足都变得滞涩了。   林双徊不是物品,更谈不上随身携带。   但没有他的音讯,原泊逐的生活变得不大顺心了。   原泊逐猜测林双徊应当是在生气。   因为他做了不对的事,而且并没有及时解释或道歉,所以林双徊不想主动找他了。   啪的一声,原泊逐合上了练习册。   他穿上外套走出卧室门的时候,沙发上的原纪朗和瑜伽垫上的柊舒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原泊逐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出门,柊舒已经对他挥了挥手。   “弟弟早点回来哦,拜拜。”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的。”   -   这不是原泊逐第一次主动来到林双徊的家。   但却是他第一次,因为想见林双徊而来。   但时间太晚,原泊逐在楼下的时候看见林双徊的屋子灯已经关了,大概是睡了。   他没有当不速之客的经验,而且担心打扰到林双徊休息,所以一度打算折返回家。   反正明天就要去学校,总能见到。   但十分钟后,原泊逐还是站到了林双徊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一次濒死的体验,让原泊逐明白了当时林双徊对他说的那句话。   有些事拖不得。   有些话他也应该告诉林双徊了。   门铃响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反应。也一直没人开门。   起初原泊逐还以为林双徊睡着了,但以林双徊现在的警觉,靠近他能量场的任何动静都会被发现,不可能这样还不醒。   所以,家里根本没人。   原泊逐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双徊会去哪儿?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日常生活都交叉在一起。   即便没有见面的时候,原泊逐通常也能知道林双徊在哪儿,做什么,可能和谁在一起。如果他不知道,林双徊也会想方设法告诉他。   但现在,他没有了信息来源。   原泊逐必须承认,他对林双徊的了解少得可怜。   林双徊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上课不打工的时候会干什么,只要他自己不说,原泊逐就一无所知。   这和原泊逐过去的生活习惯有关。   不想了解别人,也不想被人了解。   于是他只能站在林双徊的门口,陷入僵局。   等,还是走。   在原泊逐做决定的这段时间,他遇到了遛狗回来的邻居,遇到了从电梯里出来抄电表的物管。   还遇到了一对走错单元楼的小情侣。   他们大概是刚搬进这个小区,对这里不太熟。   两人看到原泊逐以后,尴尬地问了句:“帅哥,这是几栋几单元啊?”   原泊逐告诉了他们,对方感激地点点头。   女孩儿好心对原泊逐说:“你这是没带钥匙在等开锁吗?要不去我们那儿坐会儿。”   “不用。”   “好吧,那我们走了,帅哥拜拜!”   “再见。”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男孩儿对女孩儿说:“你怎么能叫一个男的去家里!”   女孩儿坦荡地回了句:“他帅嘛,多看两下养养眼。”   “好色!”   “略略略。”   不过原泊逐没有听见。   他已经又一次开始了意识打坐。   这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   一旦进入冥想炼神的境界,对周围的关注就会降低甚至被阻绝。   等原泊逐又一次突破梦境失败后,时间已经很晚很晚。   连柊舒都给他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但林双徊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   原泊逐很清楚,作为全文重要人物,林双徊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林双徊最大的危机,就是他极有可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绕回反派的人生。   但说到底,这也不是原泊逐能管的事。   他救过林双徊一次,让林双徊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以后的人生,没有人可以强制左右林双徊的选择。   要做一个普通人,还是做一个大反派,都是林双徊自己的决断。   “弟弟……?”柊舒在电话那头催了一声,“弟弟,你不能在外面过夜哦,虽然妈妈觉得无所谓啦,但是爸爸已经在生气了。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回来吧。”   等林双徊,是要紧事吗?   原泊逐一时竟然无法回答。   最终是原纪朗震吼的声音将原泊逐的选择精简到只有一个答案。   “你要是敢和你哥一样夜不归宿,你就看看等会儿会不会有警车去抓你!”   柊舒在那边骂他小题大做,但原纪朗非常认真地表示:“我决不允许我儿子毫无理由地在外面过夜!不行,不可以,不可能!在决定要结婚以前,都不能做出不负责任的事情!”   “……”原泊逐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痛起来了。   他只好在原纪朗真的出警以前,疲惫地说道:“我现在回来。”   *   *   “跑什么?啊?我们是鬼啊!”   “瞧瞧看,国际部的都是群什么娘炮,我就吓了他一下,他就自己把自己摔了。”   “我不是娘……娘……”   洛里抱着书包,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本就白得透明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害怕。   “哈哈哈哈哈!”一个穿着阡城一中礼仪装校服的男生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娘娘,你是太监?”   旁边几个人都笑起来。   洛里抿着嘴,不想说话。   他是新生,国际通用语学得还不是很好,跟自己的同学交流不是问题,但跟高中部这些土生土长的阡城人说话,就非常吃亏。   其实他没有得罪面前的几个人,纯粹是一种集体性的敌视,导致洛里被欺负了。   国际部和高中部一向不对付。   尤其是这几天。   因为下个月的校庆声势浩大,因而学校准备把举办场地定在国际部的大剧场。   这件事遭到了一些国际部学生的强烈反对。   贴吧里到处是持反对意见的人在发表激烈言论。   阡城一中的国际部不是为了对外输出人才,而是为了一些通用语言学得还不够好的外来学生所创建的独立学院。   国际部从教学楼、食堂到操场,都是专用,一般情况下不允许高中部的学生随便进入。   因为整个阡城一中国际部的所有建筑,都是学生家长们自发捐楼给造出来的。   他们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和领地意识,认为普通高中部的学生配不上享用他们花钱打造的优良环境。   所以也不希望高中部的同学来占用他们的场地。   但最终,这事儿还是学校强制拍板决定了,谁也不能反驳。   因为不管这些楼起初是谁的家长捐的,现在,都属于阡城一中。   在这场短暂的对峙中,高中部的学生们自认为赢得了全面胜利,同时他们对国际部的讨厌也更上一层楼。   谁也不喜欢看不起自己的人。   洛里纯粹是个炮灰。   他只是和平时一样正常地上学,路过文具店去买几支笔,刚结了账就遇到了几个看国际部不顺眼的男生。   他们一开始只是出言不逊,后来发现洛里胆子小,脾气软弱,就变本加厉起来。   “留长发,还穿粉色毛衣,贴吧里还有一群女生叫他小可爱……真绝了,恶不恶心啊。”   “你没看见,有个帖子巨搞笑,给他配了五个老公,哈哈哈,正常男的谁他妈愿意给人当老婆啊,果然是国际部的,玩得真花!”   他们把洛里堵在文具店里,冷嘲热讽了一阵。   洛里很想解释一下,首先,不是他愿意被人叫小可爱的,其次,那五个他一个也不喜欢。   但是他说话太慢了,刚开口说了句:“我没……”   就被对面的人打断:“你们国际部的是不是都挺有钱?我看你们天天吃不完要不完的样子,要不就请我们一人喝杯奶茶呗。”   洛里是有钱,但是不想请这些人喝奶茶。   他拒绝。   于是毫不意外地被对方加倍欺负。   他们开始上手,揪一下他的头发,扯一扯他的书包带子。虽然并不是打他,但也让他非常害怕。   果然就像学长学姐们说的一样,高中部的男生都是混混,痞子,小流氓。   没有素质的家伙们。   洛里回家就会告诉爹地,让他联系校长,必须收拾这几个又坏又蠢的家伙,给自己报仇。   就在洛里的头发被扯得发痛,眼泪汪汪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道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响起。   “让开。”   简洁的两个字,语气不容置喙,好似命令。   洛里悄悄抬眼看,那是一个很高的男生,他才到他的肩膀位置,一下竟然没有看到脸。   洛里心里激动地想:啊,是英雄救美。   这是他最喜欢看的小说情节。   希望救他的人转过头来是个帅哥。   对面几个人模棱两可问了句:“你要干嘛?”   那人淡淡道:“出去。”   他们几人几乎把文具店的门给堵住了。   原泊逐买完本子想走,却被他们挡住。   听到他的回答以后,洛里咬了咬唇,心想,果然高中部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在这时,洛里的书包带终于被他们扯掉,包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几个男生顺手拿走了他刚买的几支笔,还挺不屑地说:“就当你孝敬我们的了,下次看见我们自己躲远点儿。”   然后对着同样是高中部的原泊逐,大方地摆摆手:“走吧走吧,路给你让出来了。”   洛里包里的零花钱可以买很多只笔,但他第一次被人抢东西,又怕又气,呜一声,蹲到地上抱着书包就哭起来。   他一蹲,刚好又挡住了原泊逐。   原泊逐也不可能直接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去,只能低头看了他一眼。   金发,很明显的国际部学生特征。   原泊逐大概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总有一些人欺软怕硬,讨厌国际部,但又不敢真的过去找麻烦。所以逮住一个落单的就开始借机撒野。   “哭什么,真他妈娘炮一个,这么点破事儿也能哭哭唧唧,真服了。”   “gay都这样吧,一点都不男人。”   那几个男生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原泊逐一向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虽然他觉得这个国际部的学生有些倒霉,但毕竟与他无关。   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招惹上麻烦,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他没打算出手教训他们。   更何况,他们已经转身要离开。   “gay也不一定都这么娘吧,那个林双徊就还好,我觉得他那种gay我也能接受,至少男人有个男人样。”   “林双徊是gay?”   “不知道,我听人家说的。”   “林双徊也不怎么样啊,挺能装逼一人。烦得要死。你们还不知道吗,现在都在说他心理变态呢。反正沾了同性恋就没好事儿——唉,你干嘛?”   原泊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说话那人的身边。   他面色冷淡地拿回了洛里的笔。   对方眼睛一瞪,气势汹汹地准备骂人,原泊逐抬手在他脖子处一点。   快而重的一下,那个男生瞬间说不出话来。   原泊逐说:“慎言。”   点穴并不需要修为,而且对身体伤害不大,用起来很顺手。   对面三个人显然都被原泊逐的动作吓了一跳。   被点穴的人更是惊慌失措,张着嘴啊了半天。   原泊逐把笔还给了洛里,将人扶了起来,然后径直地离开。   他确实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也不想听到别人对林双徊说三道四。   -   令原泊逐意外的是,他刚走出文具店,就看到了朝他飞奔过来的林双徊。   跑到他面前以后,林双徊原地立正,说:“哟!早上好!”   “早上好。”   他本以为,两天时间没有联系,林双徊应该是在为周五的事情生气。   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   林双徊依然和以前一样,对他露出最灿烂的笑脸,活力满满地张开怀抱。   不过今天,稍微多了一个步骤。   林双徊先问了原泊逐一句:“可以抱抱吗?”   原泊逐先是伸手揽过他,才说:“可以。”   “嘿嘿。”林双徊贴着他的脖子蹭了蹭。   这个拥抱很短暂,原泊逐觉得他们只是刚刚碰到彼此,就立刻分开。   他们往学校走去,原泊逐一直在找机会,想和林双徊为周五的事道歉。   为那个混乱的吻,也为他一直没能和林双徊说明的一切。   但林双徊走在他旁边,一直很兴奋地和他聊周末这两天咖啡馆发生的趣事。   好像他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不联系原泊逐的这两天,并不是故意不理他,而是很寻常地自己度过了。   在进到教室以前,原泊逐忽然停下脚步,捉住了林双徊手舞足蹈的胳膊,想和他聊聊。   结果刚碰到,就看见林双徊的脸上很不自然地蹙了蹙眉,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嘶”的抽气声。   “怎么了?”原泊逐立刻松了手。   林双徊倒是很坦然,揉了揉胳膊道:“做咖啡烫到了。”   做咖啡会烫到小手臂……   原泊逐很难不怀疑这是一个脱口而出的谎话。   “严重么。”   “还好,你也知道,我恢复能力超级好。”   原泊逐看了他许久,最后嗯了一声:“好。”   原本原泊逐以为,这就是他今天心情最不好的一刻。   直到早读的时候,班主任老赵说了一句:   “来来来同学们,今天换座位了。有同学提到,因为身高原因看不见前排,所以这次我们按照身高来排,先试一周。”   此话一落,教室里怨声一片。   因为上一次换座位,很多人都是自己私下调整过了,关系好的坐一起,各得其所。   如果按照身高,那很多人都得选到不想去的位置。   林双徊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倒在桌子上,双眼失去高光地侧过头看向原泊逐,说:   “再见了,我的幸福人生。”   原泊逐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心情不好。 第85章 【15W营养液】   学校里的橘猫消失了。   这件事对于怕猫人士林双徊来说, 当然是完全不在乎,甚至需要拍手称快。   而且由于换座位的事,他整个人意志消沉, 上了两节课还是提不起劲。   别说猫不见了,就算他的新同桌不见了,他也一点都不在乎。   一开始别的同学其实也没发现,因为大橘本来就是流浪到这里来的野猫,习惯了学校里老师同学的投喂后, 就赖在这里一直没走。   毕竟不是家养,随时都有离开的可能。   比如上学期, 它就跑到外面去浪了好几天, 饿瘦了一圈回来, 经历了一轮投喂立刻又发胖。   这是野猫的习性, 养不熟。   但不知道是谁在贴吧里发了一条帖子,言之凿凿地明指大橘已经死掉, 被人埋了, 它永远不会出现了。   这一下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大橘在学校里人缘很不错,被很多新生亲切地称为学长, 也有很多高年级的学生每天都在定时投喂猫条。它的如果只是跑了,大家顶多觉得遗憾。   但如果它死掉了, 意义就不同了。   虽然多数人还是保有理智,觉得这是谣言,也不接受学校里有人会杀猫的说法。   但总有一些人将这些话听了进去。   今天升旗仪式结束后,就有几个学生趁机跑去教学楼后面的花坛“挖猫”。他们觉得大橘如果死了, 那尸体就应该被埋在了这里。   不过这个推理没有被印证, 因为没挖一会儿, 他们就被老师逮着了, 以破坏公物为由被罚跑三圈。   最后猫没有找到,事情倒是往越发诡异离奇的方向发展。   现在一点开学校贴吧,就全是与“杀猫”“虐猫”“大橘尸体”相关的帖子。谣言也从网络慢慢传到了线下。   学校里总有人在交头接耳,聊着与之相关的话题。   “到底是不是啊……”   “你问呗。”   “你怎么不问?”   “我不敢,万一他真的心理变态——”   “嘘嘘嘘,你小点声啊,听见了怎么办。”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林双徊收拾好书桌,开开心心地回过头去教室最后一排找原泊逐。   路过几个正说悄悄话的同学时,他们突然鬼祟地闭了嘴,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林双徊。   林双徊平日里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转班过来不久已经和每个人都很熟了,看到他们这么望着自己,也没多想,下意识就搭了句腔:“干嘛这么看着我,说我坏话呢。”   这无心的一句话,却让那几个人的脸色尴尬一变,凑在一起的脑袋也立刻分开,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没呢没呢!”   “唉我怎么有点饿?”   “吃饭去啊,到点儿了走走走!”   很快,他们就你追我赶着冲出了教室。   原泊逐从今天的第五次意识打坐中收回思绪,正好看见林双徊站在不远处望着教室门口,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怎么了。”他走过去,手很轻地放在林双徊肩上,唤回了走神的林双徊。   “不知道啊。”林双徊回头看他,笑了笑,“好像今天大家都有点奇怪。”   “奇怪?”   原泊逐一整个上午都在找机会进入幻境,走神的时间比林双徊多得多。所也并没有注意到今天班上的同学是不是奇怪。   “管他们的,我们先去吃饭。”林双徊很快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今天中午有鸡翅包饭,再不走要被抢完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跑,结果身后的原泊逐没有立刻跟上。   林双徊回头抓住原泊逐的手,强行拖着他全速前进:“快点,为了我的鸡翅包饭!”   原泊逐跟着他往前跑了两步,目光落在林双徊的脖子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总觉得那里有一道颜色斑驳的淤青。   ……   事情好像就是从这个中午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一开始,他们走进食堂,很多人用八卦的目光偷偷打量他们的时候,原泊逐就注意到了。   但鉴于他热搜风波带来的影响还没消散,最近也依旧不时出现偷拍他的人,所以原泊逐没有太放在心上。   然后就是食堂阿姨出现了明显的态度转变。   以前她们对林双徊都偏心到离谱的地步,有什么好吃的都恨不得全部舀给他,今天的最后一份鸡翅包饭,她们却眼睁睁地给了隔壁窗口一个晚来一步的女生。   连那个女生自己都很惊讶,竟然可以买到最后一份,激动地端着盘子走了。   林双徊臊眉耷眼地看着她跑掉,整个人都陷入沮丧。   他不是一个强求的人,没了就没了,换个别的吃也行。   林双徊准备从剩下的饭菜里挑一个看得过去的。   结果今天的阿姨好像十分不待见他,林双徊只不过是多考虑了一会儿,她就啧了几声,催促道:“快点选,后面都等着呢。”   “啊?”林双徊被她催得心发慌,就随手指了一道菜,“那就……”   原泊逐按住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阿姨:“不用了。”   然后拉着林双徊,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食堂。   林双徊说的不错,今天的大家确实很奇怪。   “我们去哪里?”   林双徊的心情似乎一点都没有被错过的鸡翅包饭影响,笑眯眯地看着原泊逐抓着他的手,说,“不吃饭了吗?要去玩吗?”   原泊逐说:“去外面吃。”   “好啊。”林双徊下意识地想要摸手机,查一下附近的餐厅。然后反应过来,他现在没有手机。   好在林双徊对学校附近很了解,建议道,“我们去后街,那里好吃的多。”   原泊逐看到了他摸兜的动作,默了片刻,道:“去商场。”   “哇。”林双徊啧啧称奇,“你居然愿意走那么远。”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出去吃饭的时候,原泊逐一副多走两步都嫌烦的样子。   现在居然愿意去几公里外的商场吃午饭。   林双徊怪腔怪调地感叹道:“男人的心思真是一天一个样。”   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原泊逐。   因为他很少对人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一天一个样。   原泊逐看着林双徊:“说我?”   “嘿嘿。”林双徊不承认,“刚才有人说话吗?没吧。”   从学校打车去商场不到十分钟。   林双徊刚一走进去就开始看这里有什么餐厅。   原泊逐的目光在一楼逡巡片刻,忽然拉着林双徊朝某个方向走去。   “你想好吃什么了啊?”林双徊第一次看到吃饭这么积极的原泊逐,相当新奇。   他小跑了两步追上原泊逐的步伐,正要打趣两句,结果两人就径直走进了一家店。   这店宽敞而洁净,乍一眼,林双徊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卖的是什么。   但肯定不是吃饭的地方。   原泊逐松了他的手,说:“等我一下。”   林双徊乖乖点头,也没多想,就自己参观起来。   现在有很多品牌做的产品线覆盖面越来越广,当看到旁边几个大型VR设备时,林双徊还以为原泊逐是想体验游戏机。   原泊逐买东西的速度很快,他不挑剔,从拿商品到给钱一气呵成。   直到手上被塞了一个长方形盒子,林双徊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他们是来买手机的。   林双徊抱着沉甸甸的新手机,眨了眨眼,呆呆地抬头望着原泊逐。   “这个是买给我的呀?”   “嗯。”   细算下来,这应该是原泊逐第一次主动送人东西。   以前家里人过生日要买礼物,原泊逐都是当任务完成,今天却是他主动地,发自真心地觉得,必须要给林双徊买一部手机了。   万一林双徊有事需要联系他,又或者像现在刚才一样,想查点什么东西。没有手机都太不方便。   但原泊逐不认为这是一份礼物。   他只是觉得林双徊需要,所以就买了,没有什么仪式,把手机塞给林双徊以后,只道:“去吃饭吧。”   由于午饭时间有限,他们选了比较快捷的简餐。   十几分钟里,原泊逐起码提醒了林双徊三次:“专心吃饭。”   因为林双徊一直抱着那个还没拆封的宝贝盒子,连吃鸡腿都不撒手。   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以后,忽然问:“我是不是要去办张卡。”   原泊逐嗯了一声。   “但是这里没有营业厅,只能放学再去了。”林双徊又说:“那我先买一个手机壳。”   “嗯。”   “我还想贴个膜。”   “好。”   “我是不是应该——”   “先吃饭。”   “哦……”林双徊嘴上答应得好,眼睛还是钉在盒子上。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理解了很多人为什么喜欢送别人礼物。   因为看到对方开心,自己好像也会觉得心情不错。   -   最后林双徊如愿以偿地买了手机壳。   两个。   他和原泊逐的手机壳背面一个是“学业有成”一个是“金榜题名”。   这很符合林双徊勤奋好学的形象。   原泊逐作为一个在学习上摆烂十余年,从来不关心前程和学业的反面教材,今天也陪林双徊奋进了一把。   林双徊把两个人的手机举起来,洋洋得意地问:“好看吧?”   事实上原泊逐并不太能接受大红大紫的颜色。   但为了不打击林双徊的热情,还是点了头:“嗯。”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午休铃声刚好响起。   林双徊不得不和原泊逐分开,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林双徊其实也不矮,只可惜,老赵好像考虑到成绩原因,有心让他坐前排。   而且七班好多男生都是体育生,个个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后两排的位置都快不够坐了,林双徊垫着脚都去不了原泊逐旁边。   平时别人问林双徊多高,他都回答:“一米八还在长。”   但这次换座位,和真正的一米八一对比,林双徊就只能认栽。   他是一米七八还在长。   但这种分开对林双徊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一下课他就可以去找原泊逐。   于是有喜滋滋地坐回到座位上。   林双徊看见两张桌子中间隔了鸿沟,好心地提醒新同桌:“严杰,你挪过来点儿,桌子没对齐。”   严杰没理他,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   林双徊耸耸肩,没有再多说。   他现在精力十足,根本不困,看到手机壳上的金榜题名,更是干劲满满。伸手在抽屉里掏笔记本。   “……!”   林双徊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摸到了一些不该在他抽屉里出现的东西。   林双徊的表情没变,手慢慢从桌肚里抽出来。   低头一看,指缝全是血。   如果是过去的林双徊,可能会被这副场景吓到,但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作为一个已经经历过作战,且天天都在训练的新晋稀有血种,看到这点小场面,林双徊半点没有露怯。   他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张纸巾,擦掉手上的血。然后包着纸,再次伸进了抽屉里。   把里面的东西拎了出来。   同桌严杰睁了半只眼睛看他,下一刻就发出呕吐的声音,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喊:“呕……哪儿来的死老鼠啊!”   林双徊瞥他一眼,揶揄道:“是啊,哪儿来的死老鼠呢。”   周围的同学闻言,全都被惊醒,再看到林双徊手里的东西后,所有人瞬间以林双徊为中心散开两米远。   只有秦睿跑过来,他的大脑不足以让他在一瞬间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他眼里只看得见那只老鼠,又嫌弃又关心地问:“我去,你不怕死耗子啊?”   林双徊耸耸肩:“死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还往他跟前递了一下。   吓得秦睿嗷一嗓子往后跑了两步,躲得远远的。   大家交头接耳起来,似乎确实没人知道这是哪儿来的,嘴里窸窸窣窣地说着“该不会是猫的复仇吧”之类的话。   期间也有人小声骂说“报应”“活该”。   林双徊站起身,面不改色地拎着恶心的老鼠尸体,打算扔到外面去。   原泊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目光落在两张相隔甚远的桌子上。   “你休息吧,没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林双徊把老鼠拿远了点,看起来确实是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他甚至还笑得出来。   原泊逐抬眼看他。   又是这副表情。   几乎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林双徊就在用这副表情应对一切的麻烦。   原泊逐可以理解,因为露怯只会让人显得软弱,解决不了问题。   但他不喜欢林双徊的假笑。   原泊逐忽然伸出手,拿走了林双徊手里的脏东西,直接扔到了地上。   周围的同学都发出噫的声音。   这一幕把林双徊都看傻了。   原泊逐却只是淡淡地扫看一眼全班同学,语气平静得好像没有起伏,:“谁做的,自己收拾。”   他并不针对某一个人,但在凶手被抓出来以前,这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有人小声抱怨了一句:“也可能是外班的啊……”   “就是,我们学校爱猫人士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班的人来帮橘子报仇了。”   原泊逐和林双徊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对于贴吧里的一切谣言都不清楚。   教室里的吵闹越来越大声:   “死老鼠太恶心了,你们赶紧丢掉吧。”   “能不能不要拉我们一起倒霉!”   “等下老赵就来了,他最怕老鼠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林双徊都给说动了。   他犹犹豫豫地看着地上的死耗子,在想要不要捡起来。   原泊逐按住了他:“去查监控。”   学校里每个走廊都有监控,尤其是他们这一层,老师办公室比较多,监控一定是随时打开的。   老鼠不会凭空出现,调出监控一查一个准。   教室里忽然发出了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还不止一个人。   说明,就算干这事儿的主谋不在七班,这些人里也一定有不少知情者。   也或者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老鼠被放进去的。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过去都自诩林双徊的好哥们儿,在林双徊刚转班过来的时候,他们还自愿负担起了带林双徊熟悉班级环境的任务,到处宣称自己和林双徊关系很好。   不过短短几天,热情的表情褪去,现在只剩下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模样。   但林双徊好像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   他人生中的绝大多数朋友,都是这样。   突如其来地交上了,又轻描淡写地断掉了。   并不可惜,也不值得生气。   他只是沉默地走到自己的桌前,翻出里面的书本,看着上面的血污,望向原泊逐:“脏了。”   原泊逐走过去,把他的书包取下,道:“和我坐。”   林双徊潇洒地把书扔开:“好呀。”   在这出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的闹剧中,只有林双徊一个人笑了。   他并没有被血淋淋的尸体吓到,也没有为大家的冷眼旁观伤心。从头到尾,情绪稳定到让人惊诧。   这场针对他的阴谋根本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   林双徊举着脏兮兮的手,要去洗,原泊逐就陪他。   两个人在走出教室以前,林双徊故意拔高音量,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在我们查完监控以前收拾干净吧。”   然后和原泊逐走了出去。   在他第五遍打算用洗手液清洗指缝的时候,原泊逐关掉了水龙头。   就像上次他关掉了原泊逐的水一样。   因为看出了对方的心情,没有如表面一样冷静。   “干净了。”原泊逐告诉他。   林双徊皱着鼻子,嗅了嗅:“我老觉得还有味道。”   原泊逐没说话,抓起他的手,凑得很近地闻,目光看着林双徊,认真地说:“没有。”   林双徊莫名地心头一跳,睫毛扇了好几下:“哦……那不洗了。”   他没有把手收回来,原泊逐也没有立刻放开。   好一会儿,林双徊才说:“那我们现在去查监控吗?”   原泊逐说:“嗯。”   如他们所想,五楼的监控全都是打开的,每个时段的录像都能查。   但问题是,他们没有调监控的权限。   学校对于视频监控查阅的管理要求非常严格,必须要提前申请报备,获批后,要在学生班主任和校长的陪同下,不带任何录像拍照设备,进入查阅。   光是申请就得很长时间,而且事情没有上升到一定层面,学校一般不会批准调取监控。   他们被拦在了外面。   午休时间的学校里,非常安静。原泊逐的步子轻而慢,林双徊则踏得嗒嗒作响。   “没事,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查没查,我回去诈一诈就知道是谁了。”   原泊逐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查监控本来就是为了吓唬那群半大孩子,抓出来以儆效尤。   但这件事情治标不治本。   说到底,还是得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对林双徊做这种事。   林双徊一直是学校里好人缘的代表,与人为善,和谁都能称兄道弟。老师欣赏,同学喜欢,八面玲珑的校园男神,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啊!啊——那个!”   就在原泊逐思索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吞吞吐吐的声音。   “等等!”   原泊逐和林双徊一起回头,看到了一个金发蓝眼的漂亮小孩儿。   是国际部一年级的新生。   他手里抱着一摞书,上面写着《国际通用语言实用教材》,满脸灿烂地跑过来。   到了原泊逐跟前,他小喘着气,笑说:“学长,又见面了,您好。”   然后礼貌地鞠了一躬。   林双徊扬了扬眉,颇有些新鲜地抬头看了一眼原泊逐,无声询问:谁啊?   原泊逐也回看他,脸上写着:我不知道。   洛里抿嘴看了他们一眼,小声问原泊逐:“学长,记不得,我?”   他虽然刚入校两个多月,但作为国际部颜值担当,早就在两个学院C位出道了。   洛里在贴吧拥有五个老公的事儿还一度被大家编排成笑话,因为他男生女相,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加上发色鲜艳,几乎让人过目不忘。   但原泊逐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   他真的没想起来这是谁。   “早上,文具店,你帮我……”洛里想了想那个词怎么说,然后艰难吐字,道,“救笔。”   原泊逐终于回想起来。   他今天冥想打坐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把一些不重要的事都尽可能地抛在脑后。   像洛里这样的,属于不重要中的典型。   自然是记不起来的。   “今天谢谢学长。”这句话洛里倒是说得非常顺,大概是私下练习过好几次了。   原泊逐道:“不用。”   他本来也不是专门为了帮洛里才出手的。   说完,他就看了林双徊一眼,说:“走吧。”   林双徊似笑非笑地抿着唇:“哦。”   原泊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林双徊乐得眼睛都弯了,时不时就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瞥向他。   他们都没想到,洛里竟然追了上来。   他走到原泊逐的另一边,用蹩脚的语言说:“学长,你在,哪个班?”   “学长,我叫,洛里,你呢?”   “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学长,我想,认识你。”   原泊逐蹙了蹙眉。   那种被麻烦缠身的感觉又出现了。   自从摘了眼镜后,其实原泊逐身边的吵闹就没有停过。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大家对原泊逐的兴趣也慢慢趋于稳定,已经很少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凑到他面前来。   洛里的热情让原泊逐不理解。   他没有接他的任何话。   洛里有点受打击,默默地放缓了脚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在原泊逐以为他不会再跟上来的时候,洛里在后面用一段他听不懂的的语言说了句话。   然后飞快跑开。   “嘁。”   林双徊很轻地笑了一下。   看来他听懂了。   原泊逐不解地看着他,问:“他说了什么。”   林双徊无辜地眨了眨眼,翻译给原泊逐听:“他说你好没礼貌哦,说话都不理人,他只是想和你交朋友,结果你的反应令他失望,他讨厌你。”   “……”原泊逐觉得哪里不对。   洛里刚才有说这么多吗?   但原泊逐没有追究林双徊是否添油加醋,只是点点头,算是信了他的翻译。   “阿逐,现在学校里,好像有很多人喜欢你。”林双徊随口说道。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的,现在的高中生都是看脸的嘛。你这么帅,一见钟情多正常。”   林双徊双手背在身后,一个转身,走到原泊逐前面,倒退着边走边说道,“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双徊像一个拿着参考答案的老师,引诱答题的学生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可惜原泊逐是个非常不听话的学生。   他面无表情地拉了林双徊一下:“好好走路。”   林双徊撇着嘴,转回身来,走到他旁边。   他们上楼,一路上林双徊都没有再说其他,好像刚才的话题已经结束。   等到了五楼,他忽然开口,说道:“我骗你的。”   原泊逐问:“什么。”   林双徊笑说:“刚才那个男孩儿说的是,‘学长,我很喜欢你,下次再见。’”   -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地上的死老鼠已经收拾掉了。   但到底是不是当事人收拾的,就不知道了。   因为班主任老赵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满脸愠怒。   看到林双徊以后,他重重叹了口气,道:“那个……林双徊,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儿,我很快过来。”   林双徊点点头,然后对原泊逐挥挥手:“别担心,我自己能搞定。”   “嗯。”   他的口才和演技,原泊逐是信任的。   在老师面前,林双徊肯定不会吃亏。整个阡城一中的老师没有不喜欢林双徊的,他们肯定会帮林双徊严查这件事。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原泊逐。   有人用以为原泊逐听不见的声音窃语:   “也就原泊逐这种老实人能被骗。”   “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提醒什么。”   “我觉得原泊逐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嘘,别管闲事儿了。”   原泊逐淡淡看他们一眼,大家立刻收回视线,假装忙碌地掏出书本准备上第一节 课。   老赵在讲台上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基本就是提醒大家要以学习为重,同学之间要团结之类的官腔,最后叹了一声,道:“好了,准备上课吧。”   然后离开了教室。   这节课,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老师点了好几次名,都没能把大家的精力唤回。   大家要么是在传纸条,说小话,要么就是玩手机逛贴吧。   只有原泊逐沉默地看着教室门口。   直到快下课了,林双徊还没有从办公室回来。   是什么事能聊这么久?   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看吧,我就说他肯定不是无辜的。老赵绝对在教训他。”   “有个大V转发了!快去看看!”   原泊逐蹙眉,从他们的闲言碎语中提取了关键信息。   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大V,转发了什么。   这时,原泊逐抬头看向了秦睿。   好巧不巧,秦睿也正看向他。   脸上露出了为难又焦急的表情。   原泊逐猜,他应该知道点什么,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甚至不用他开口,秦睿就主动举起了双手。   “哥哥哥哥,我绝对是一个字都没发过,这事儿我一直都持观望态度,我没信,我真的没信!”   原泊逐一言不发,抓起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秦睿以为自己完蛋了。   因为他没有及时站队,所以他原哥要替林双徊教训他。   “我冤枉啊,我真的冤枉,不是我不信他,主要是有照片儿!我,我发誓,我的内心还是站在他那边的,我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和他求证嘛——”   秦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被原泊逐抓到了走道角落。   “什么事。”原泊逐问他。   “……啊?”   秦睿傻眼,“你,你还不知道呢。”   原泊逐当然不知道。   他的生活里,基本没有上网消遣的概念,加上这几天很多事情缠身,更不可能有机会刷贴吧或者社交媒体。   秦睿赶紧献殷勤似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信息和原泊逐共享了一遍。   起初是有人在贴吧组队造谣林双徊。   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难听的黑历史,一箩筐地刷屏。   但很多人是不信的。   而且有些帖子一看就是钓鱼贴,很快就被管理员以引战为名删除了。   真正引爆这件事的导火索,是一张照片。   不知道是谁在上面传了林双徊虐猫的视频截图,虽然看不到完整的脸,但通过下颌,嘴唇,脖子处的一枚小小的痣,所有人都能认出那是林双徊。   再看到照片里林双徊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有沾满鲜血的手,以及被他丢到一半的猫,标题配上一句惊悚的【林双徊把猫摔死】,于是所有人都相信了林双徊就是内心阴暗的变态,在学校里是个三好学生,背地里却虐猫杀猫。   这事儿一出,之前帮林双徊说话的同学马上就转变了态度,而本来讨厌林双徊的人立刻有了底气。整个贴吧开始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所有人都在分析林双徊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心理有问题。   而大橘的消失,把原本局限于贴吧的讨论,牵连到了线下。   这事儿连很多老师都听说了。   老师们不像小孩子那么容易轻信谣言,所以起初也没有打算管这事儿。   哪知道越闹越严重,听说已经有人把照片发到了网络上,不少网友也开始声讨,甚至@阡城一中官方,要求他们必须严惩虐猫的学生。   就这样,林双徊的骂名越来越多。   “原哥,我是真的觉得林双徊他干不出来这事儿,但是这照片,太真了。网上还有大V鉴定,说绝对不是P的……这他妈的,肯定是有人背后整林双徊。”   原泊逐看完了网上的讨论,还有学校官方给出的回应:   【@阡城一中:我校致力于学生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教育,关注孩子在青春成长过程中所有的心理健康问题,但此事尚未有定论,还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将会尽快了解清楚前因后果……】   就在秦睿以为原泊逐会怒发冲冠,为林双徊抱屈愤而摔手机的时候,却看见原泊逐面不改色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然后转身离开。   他走的方向不是教室,而是老师办公室。   “原哥!你别冲动——”   秦睿以为他要冲去办公室英雄救美,赶紧说道:“现在这事儿完全就是一盆脏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跑去跟老师抢人,很可能起反效果!我们就等学校调查吧!”   原泊逐头也不回地径直前往班主任的独立办公室。   秦睿火急火燎地跟在他身后。   但是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的。   里面根本没有人。   秦睿惊恐地探个脑袋进去,瞅了半天,然后道:“完了,完了……该不会学校要把林双徊祭出去平息众怒吧?”   原泊逐无语地看了秦睿一眼。   “校长办公室。”他说。   秦睿恍然大悟:“哦哦对!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   原泊逐看到那条回应的动态,就猜到了。学校既然用官方发话了,那当然是校长的意思。   只是他不知道,林双徊有没有办法为自己澄清。   又是谁在背后搞这一出,往林双徊身上泼这种擦不掉的脏水。   “怎么办啊,怎么办……要不,我花点钱,让那些大V删动态?行,可以。”秦睿说着就要掏手机。   原泊逐阻止了他。   “现在删,就是欲盖弥彰。”   也是做贼心虚。   原泊逐让秦睿什么都别做,但秦睿又想帮忙。   原泊逐想了想,忽然道:“我要离开一下,你帮我看着他,有事给我打电话。”   “啊?”秦睿挠挠头,“怎么看?”   原泊逐拿出手机,给谁发着信息,言简意赅:“用眼睛看。”   *   “这件事很复杂,首先你要相信,学校肯定是站在你这边,愿意为你发声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你……没有做那些事。”   副校长满面愁容,揉了揉眉心,从老赵手里结果一杯茶,喝了一口,又问林双徊,“如果可以证明照片是假的就好,网上的所有谣言主要都是这些照片引起的。你有原视频或者原图吗?”   老赵也点点头,对林双徊说:“一般这些照片都是几个图层叠加,你把原本的照片找出来,一对比就知道了。”   林双徊表情淡淡的,但交握的手指却紧紧抠着指甲。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林双徊,你可是我们学校的优秀学生代表,这种污点不能有啊。你知不知道,这学期的奖学金都已经定好是你了,所有的评奖也都是在优先考虑你。就算没了保送,但你还有很多加分的机会。”   “你高三了,最关键的时期,要是这件事不解决好,你就什么都没了,懂不懂?你赶紧想想,那照片到底是怎么P出来的。”   话音落地,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双徊终于开了口。   “不是P的。”   副校长和老赵都愣了一下:“什么?!”   林双徊抿着唇,佯装平静地说:“我,天生比较怕猫,那个视频是,猫扑到我身上,我把它推开了而已……”   “血呢?你手上的血呢?!”   老赵简直疯了,他没想到那截图竟然是真的。   林双徊说:“是我的血,我当时受伤了。”   “谁伤的你?是校外的混混?这个也是关键信息,我们可以报警——”   “是猫。”   “……”老赵沉默了。   副校长死死看着林双徊,老花镜后面的双眼都已经瞪得凸起,最后重重呼出一口气:“你自己听听,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林双徊,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整个阡城一中。你不要再谎话连篇。”   林双徊眼睑微微一震,手指被自己掐得泛白,感觉心口有团火烧了起来,深呼吸一口后,稍微平息,才开口强调:“我说的是真的。”   “唉,你……算了。”副校长疲惫不堪地摆摆手,说,“直接叫你家长来。”   老赵也才接手林双徊不久,他不了解林双徊,就轻声问了句:“副校,叫一下一班的张老师吧,她带了林双徊两年,比较清楚他的情况。”   副校长点点头:“可以,先叫她来。林双徊,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件事要怎么解决。你向来是个聪明孩子,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我……唉,我出去抽根烟。”   林双徊依旧沉默。   但他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腕骨上的手环。   显然,他们已经相信林双徊虐猫的事情了,现在他们要做的,不是为林双徊平反,而是解决这件事情在网上造成的风波,尽可能地把学校的声誉维护好。   林双徊并没有很生气,但他觉得很烦。   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他以为事情好起来的时候,就有人要来破坏他的幸福。   无论林双徊怎么努力,无论他怎么笑着面对,但他的人生仿佛被一双手操纵着,最终总要偏向糟糕的那一面。   副校长离开后,老赵给一班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她来一趟校长室。   电话挂断后,办公室安静了一下来。   老赵想了想,慢腾腾地坐到了林双徊身旁,企图用良言开导他,结果刚一张嘴,就被林双徊打断了。   “赵老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信,就不用再问我了。”   “你这孩子真是……”   老赵摇摇头,“我只能联系你父亲了。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父亲和我提了一次退学的事,后面他一直在忙,就没有时间再细聊。如果今天我叫他来,你有可能就真的要退学了。”   林双徊抬头,古怪地看了老赵一眼。   许久以后,他忽然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好啊,那你试试。” 第86章 【16w营养液】   一班的班主任张老师来了以后, 他们又对林双徊进行了一番漫长而无意义的交涉。   林双徊的态度很明确,他并不承认网上的一切定论。   老赵和张老师也不想逼他,他们其实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主要是希望得到一个解决的方案。   如果林双徊能拿出合理的解释,有力的证据,那学校毫无疑问地站在他这一边。   但现在林双徊拿不出来。   原视频不在他手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当初陈靳录下了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林双徊也觉得烦。   他干脆闭嘴, 保持了沉默。   副校回来,发现林双徊依然油盐不进, 于是直接拍板:“叫他家长来吧。”   老赵和张老师都连连叹气, 觉得林双徊这么个好苗子, 可惜了。   一旦叫了家长, 档案上怎么也得留下一笔。   但学校声誉事大,老赵只能摸出手机, 要给陈沣打电话去。   林双徊看着他从通讯录里翻出陈沣的号码, 又看着他拨打出去,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他就知道, 他的人生很倒霉。   努力没有好结果,乐观积极地活着也无法得到幸福。   对每一个人笑脸相迎, 与他们做好朋友,讨好老师,成为他们最喜欢的学生,做一个三好学生, 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费尽心思, 到头来也没用, 所有人对他口诛笔伐。   因为林双徊就是这样倒霉的体质。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仿佛被宣判了自己不完美的结果。   电话打通,老赵一个“喂”字刚刚说出口,林双徊嚯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老赵茫然地看着他。   林双徊却只是冷冷摸了一下自己的手环,又一次在隐忍与自暴自弃中选择了前者。   他还有原泊逐。   他要去找原泊逐。   于是在副校和两个班主任的惊讶目光中,林双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校长办公室。   这时间刚好是课间,教学楼的走廊里到处是人。   不管他们刚才在聊什么,当看到林双徊时,几乎都用同一种表情面面相觑,随后交头接耳。   林双徊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讨论声,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他冲上五楼,才发现教室空空如也。   下一节课是实验课,全班都去了另一栋楼的实验室。   林双徊一刻不停地跑。   好像身后有可怕的敌人在追他一样,不敢停,也不敢回头。   跑到中途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林双徊直奔实验室。   结果在楼下撞到了一个人。   洛里看到林双徊的时候,很激动,抓着他,用蹩脚的口吻说:“你好,你知道,学长,去哪儿了吗?”   林双徊蹙眉,甩开了洛里的手:“什么学长。”   “原,泊,逐。”   这是洛里努力打听后的结果。他期待地看着林双徊,道,“我去实验室,找他,别人说他,不在。”   林双徊愣住,原泊逐不在?   他去了哪儿?   “你可以给我,学长的,电话吗?谢谢你。”   洛里还在自说自话。   这个单纯得有些笨的外国小孩儿好像是一根筋,丝毫没有看出林双徊脸色有多难看。   林双徊本来不想理他,打算直接走,但听到他这么说,又停下脚步,问了一句:“要他电话做什么。”   洛里羞涩一笑:“成人礼,我想要学长的,祝词卡。”   递祝词卡是阡城一中成人礼的一个仪式,一般是由高三年级的学长学姐给高二年级的学弟学妹送上一些祝福,也算一种精神传承。   但洛里是国际部一年级的,递祝词卡根本轮不到他。   林双徊怎么想就怎么说了:“高中部的成人礼,有你什么事。”   林双徊很少用这种冷漠阴沉的态度对待谁。   但他不是故意的。   他现在很难用太好的语气说话。   洛里也有和其他国际部学生一样的傲慢,他听到林双徊的质疑,就抬起下巴,骄傲地说:“我父亲,有办法让我,去参加。”   这话一听就懂了,是给学校捐过很多楼的人。   林双徊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茬。   对于最近那些突如其来对原泊逐感兴趣的人,林双徊一个都没放在心上。   从他自己的经验来说,他很清楚,原泊逐不是那种容易被打动的类型。   一见钟情也好,盲目跟风也罢,那些围着原泊逐打转的人都只是短暂吵闹的苍蝇,他们迟早会飞走的,因为原泊逐的身边没有缝留给他们钻。   林双徊只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没有眼力的家伙。   他忽然对洛里说了句:“你看不出来吗。”   洛里天真地望着他:“什么?”   “他身边站的人是我,没你的位置。”   林双徊说完便抬脚离开。   他根本也不把洛里当回事。   然而洛里和外表的柔弱天真不一样,他内心颇有些自负,毕竟从小到大被人捧惯了,哪里听过这种话。   洛里站在林双徊身后,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看到网上关于你的事情了,你很糟糕,根本配不上学长。”   他本以为林双徊听不懂。   然而下一刻,林双徊转身了。   几乎是瞬间,林双徊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环发出莹莹微光,表明他的能量场正在不安稳地震动。   洛里吓得眼睛都红了。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林双徊虚睁着眼,有些阴鸷地盯着他。   所有人都在和林双徊作对,他的人生没有一次是顺利的。他从小到大都不敢奢求任何事情,隐忍,强装,忍气吞声地活了这么久。   原泊逐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强烈的渴望。林双徊倾尽所有地去珍视原泊逐,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凭什么跟他抢。   虽然林双徊用的劲不大,但还是吓到了洛里,他的眼泪连串儿地掉:“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父亲!你放开我!”   如果现在不是在学校,如果林双徊不是想到他和原泊逐约好了要一起上大学,如果不是因为林双徊已经决定了要克制自己的力量……   他真的会拧断洛里的脖子。   在手环被力量冲破以前,林双徊还是松了手。   他不希望自己先前的努力白费。   洛里捂着脖子后退了好远,才颤抖着声音说了句:“你这个坏人!”   “你最好知道我很坏。”林双徊眼梢冷冷扫他一眼,说,“敢和我作对,我就把你扒皮抽筋,还要烧了你的头发,让你变成秃头。”   “……啊呜呜呜!不要,我要去跟父亲说!”   洛里转身就跑,生怕林双徊真的那么做。   看到他那副怯懦的样子,林双徊嗤笑。   幼稚且软弱的人。   遇到麻烦只会回头找人依靠。   林双徊看了一眼手环,确定它还完好,不会把叶式云惊动,然后左右看了看。朝角落走去。   现在老赵他们肯定在找林双徊,他最好不要乱跑。   林双徊准备在这里等到下课,找秦睿借手机给原泊逐打个电话。   虽然也不知道找到原泊逐以后要做什么,但林双徊就是觉得,应该要和原泊逐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林双徊忽然失笑。   他和洛里有什么区别。   他遇到麻烦也想找人依靠。   -   林双徊躲起来的这几十分钟里,事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因为他的逃避,学校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的结论,但他们尽可能地把事情定性在“因学业压力过大而导致心理健康出现问题”的层面。   陈沣并不出面。   他只派了自己的助理过来。   令校方感到惊讶的是,陈沣完全接受学校的一切安排,并表示,愿意让林双徊主动退学以平息众怒。   反而是学校的老师领导觉得不要小题大做,因为在今天以前,林双徊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代表,老师们不希望一件事情就毁了他的前程。   就在双方因为解决方案而僵持的时候,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大问题。   之所以说是大问题,是因为,这次校长亲自出面了。   洛里的父亲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洛里,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校长黑沉着脸,副校长满脸愁容,陈沣的助理正在打电话给老板汇报新情况,而老赵和张老师则显得手足无措。   洛里的父亲莱托勒即将接任联盟政府教育新局的副局长,他现在身上也有官职在身,且之前为阡城一中大礼堂出资百万,是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   现在,他的宝贝儿子在学校受了委屈,哭哭啼啼地说林双徊对他使用暴力,还威胁他,十分可怕。   洛里是个典型的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内心单纯没有城府,他的说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较可信。   虐猫事件,让林双徊的形象从完美好学生一落千丈,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暴力事件,仿佛更加证实了网上说他“内心阴暗”的说辞。   陈沣的助理壬启表示,他们愿意给出赔偿,但莱托勒并不接受。   “我不缺钱,我需要他给我儿子道歉,并且,永远离开这个学校。”莱托勒傲慢地望着对方,道,“他不走,我们就走。”   这话听得副校长冷汗都下来了。   阡城一中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学校,如果不是国际部撑着,早就沦为普通高中。   莱托勒作为下任联盟教育局副局长,能给学校的帮扶不可小觑。   远的不说,光是学校的大礼堂,也才建了一半。走谁都不能走洛里。   两相权衡之下,他们打算以稳定莱托勒和洛里的情绪为主。   校长内心并不接受莱托勒这种用钱和权来施压的做法。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很明朗,因为林双徊的家长根本没有要反对的意思,那学校当然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推出一个林双徊能解决所有问题,他们何必再多想。   “先把林双徊找回来。”   -   林双徊用秦睿的手机给原泊逐打电话的时候,所有路过的人都在打量他。   秦睿冲他们比起中指:“看他妈什么看,一个班的天天看不够啊,滚滚滚。”   “秦睿,你魔障了吧,离他远点。”   “就是啊……”   “刚才教学楼那边有人在喊,让我们看见林双徊就把人带过去呢!”   秦睿左右为难地原地踱步,看了林双徊一眼,又看向其他同学,最后火冒三丈地吼了一声:“我带他去,我等会儿带他过去!你们赶紧散了,围着干什么!”   周围的吵闹没有打扰到林双徊。   他刚刚接通原泊逐的电话。   “秦睿?”   “是我……阿逐,你去哪里啦。”   听到原泊逐的声音后,林双徊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泊逐的呼吸有些重,片刻后轻声说道:“找猫。”   “啊?”林双徊心里悄然一跳,他知道原泊逐相信他,但他没想到原泊逐去找猫了。   野猫哪是那么好找的。   更何况,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整他,说不定大橘已经死了呢……   “你快点回来吧。”林双徊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原泊逐答应得很快:“好。”   “我……”   林双徊还想说话,忽然被秦睿拍了拍肩膀,他不解地望过去。   秦睿小声说:“你跟人打架了?他们说国际部有个学生带着家长,把校长都请来了,要问你罪呢!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你直接跑了吧我艹。”   林双徊一怔。   为什么所有倒霉都赶在今天。   他明明已经对洛里手下留情,他没有真的伤害谁。为什么要问罪?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在把林双徊逼上绝路。   “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原泊逐的声音。   “没有,没事,我等你回来。”林双徊下意识地说。   挂了电话以后,秦睿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我看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审判你呢……别怪我说话难听,国际部的那些家长都挺有权势的,你要么认栽,要么跑。都他妈这地步了,除非你爸亲自来,否则我跟你说,这事儿难搞。”   秦睿说的不无道理。   网上的风波,学校尚且可以让林双徊说个谎来应付一下舆论。但别人家长找上门来,两件事都撞在一起,林双徊里外都吃亏。   但林双徊很清楚,陈沣不可能亲自来。   就算来了,也不会帮他。   “林双徊,你跑不跑?要是跑,我给你叫车。”秦睿仗义归仗义,但他没有想明白。   但凡林双徊今天一跑,所有事情就说不清了。   林双徊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处理。”   他没有随叫随到的父亲,他的事情只能自己解决。   林双徊无意识地摸了摸手环。   一种蠢蠢欲动的念头在心中破土。   他拥有很强的力量,只要他想,没有人敢欺负他。   几分钟后,林双徊主动走向了校长办公室。   这一路上,依然有很多目光望向他。   但林双徊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看你妈呢看,滚蛋!”   “谁再说一句老娘今天就弄死谁——”   韩斑斓的骂声极其有穿透力,隔了两层楼都能听清楚。   林双徊面上表情很淡然,但紧紧攒握的拳头却莫名地松开了一些。   也许他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   门打开的时候,林双徊愣了一下。   老赵和张老师已经离开,办公室里多出了几张生面孔。   洛里已经不哭了,抱着一个暖手炉坐在莱托勒身边,莱托勒叫来了他的律师,正在和陈沣的助理说话。   陈沣的助理也叫来了律师,不过看起来,他们并不是来与莱托勒对峙的。他们是在准备签赔偿协议。   正副校长在办公桌后面一站一坐,面色古怪。   看到林双徊以后,所有人的表情都没怎么变。   对他们而言,林双徊虽然是所有事情的当事人,但毕竟是个小孩儿,做不了主。   既然陈沣的助理壬启在这儿,当然也就不需要过问林双徊的态度。   他们叫来林双徊,只是让林双徊向洛里道歉。   “来了?行,那问题就好解决了。”副校长赶紧走过来,但不是迎接林双徊,而是将门反锁。   一方面是怕外面有人闯进来,一方面也是怕林双徊又跑。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他就站在门口,说,“林双徊,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洛里说你对他使用暴力,是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用审判的目光盯着他。   尤其是莱托勒。   这位身穿灰色西装的精英家长,正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望着林双徊,满脸都是不屑与嫌恶。   尤其在刚才得知,林双徊的父亲也根本不待见这个孩子以后,莱托勒更是觉得林双徊有问题。   林双徊坦诚说:“我掐了他的脖子,但是我没有用力。我只是——”   “好了,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诸位,这是个从小缺乏教养的孩子,心理出现了问题,而且已经付诸了实际行动。听说他还虐猫杀猫?疯了……这种小孩,将他留在本校,只会给所有同学带来危险。我的建议是,在他的心理恢复健康以前,不要再来学校了。”   莱托勒说完,还刻意看向壬启,道,“这位助理先生,你的老板是什么意思?”   壬启完全传达了陈沣的态度:“我们接受退学的处理方式。”   “很好,我们也不想浪费时间,现在让他和我儿子道歉吧。”   林双徊沉默地听他们你一言无一语地说着自己的事。   他忽然看向洛里。   这是个软弱愚蠢的人,但却幸运的有个效率很高的父亲。   林双徊并不羡慕,他只是觉得可笑。   洛里接收到了他的眼神,浑身一抖,抱着莱托勒的手臂轻呼:“爸爸,他瞪我……我好怕!”   一时间,除了校长以外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他们拦在林双徊跟前,用几乎算得上是愤怒的表情指责他:“你想做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好好地接受处分吗?”   那种可笑的感觉越发蔓延。   林双徊的手环开始发热,距离触发警报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确心理有问题。   他想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也想把洛里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蛋撕得粉碎。   但林双徊明明克制住了,他什么都没有做,但这些人还是会臆想他在犯罪。   就像他的出生。   一切错误已经变成了枷锁,从一开始就锁住了他。   洛里只是被他吓哭,就可以叫来自己的父亲为他主持公道。但林双徊被千夫所指,也只能默默地忍受。   谁能站在他的身前,为他鸣冤。   就在手环将要出发警报的前一刻,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副校长赶紧问:“谁?”   没有人说话。   他们还以为是学生的恶作剧。   莱托勒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锤定音地说道:“就这样吧,道不道歉已经不重要了。早点带这个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许还有救。”   这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嘭的一声被踹开。   不只是林双徊,所有人都震惊地看了过去——这可是双层防盗门,又不是什么木板子。   要踹开它,得是什么样的力气?   门口站着一对四十多岁的男女,看上去应该是夫妻。   在所有人惊错的目光中,原纪朗扶额道:“老婆,都说了别踹。”   柊舒收回她利落的腿,一甩长发,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平等地无视了所有人,喊了句:“林双徊在哪儿?”   在座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林双徊又惹了什么祸?   包括林双徊本人。   他先是愣了一下,由于太过错愕,甚至没有认出来对方是原泊逐的父母。   林双徊口舌干燥,浑身紧绷。   他干巴巴地说:“我在这儿。”   柊舒听见他的声音,一歪脑袋,从副校长身后找到了林双徊。   林双徊不知道还有什么倒霉事等着自己,其他人也在想,他到底还能做出什么坏事。   然而柊舒只是伸手将副校长一扒拉,直接冲过去,抱住林双徊,道:   “宝贝,你受委屈了,接下来交给阿姨。”   林双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柊舒已经把自己新买的手提包往他手上一塞。本来快要触发警报的手环忽然咽气,又安分下来。   林双徊呆呆地看着柊舒转身,优雅地抱着双臂,道:“说吧,谁死了?丧葬费我出。”   “……”   众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副校长还没弄明白柊舒的身份,只是回答她的话,道:“这位家长,没有人死,你在说什么呢?”   柊舒一副惊讶的模样,捂着嘴,道:“哎呀,没有人死啊?那你们一副要把孩子千刀万剐的样子,我寻思着,他得犯了多大的罪,才能让你们这么折腾啊。”   原纪朗无声地把办公室门重新关好,静静欣赏柊舒一挑六。   她的这番话一下就摆明了立场。   她是来给林双徊主持公道的。   不过对于学校来说,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而且林双徊的亲生父亲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柊舒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阿姨”当然没有任何话语权。   副校长表示:“请您说话注意一下,我们没有要针对林双徊的意思,只是所有事情都摆在眼前,他也给不出说法。我们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柊舒反问他,“是没有办法,还是不愿意浪费时间想办法?我听说,现在孩子个人信息传得全网都是,你们阡城一中是怎么回事,连学生的基本隐私都顾不好,不去着手解决问题,反而打算牺牲他一个人,解决所有麻烦是吗?”   “这位家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学校有学校的难处,不是不作为,实在是,林双徊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校长缓缓开了口,道,“学业压力过大,对小动物诉诸暴力,这可不是小事。我们也只是站在多个角度考虑,需要先给林双徊做一些心理辅导。”   “……我没有。”林双徊抱着柊舒的包,本来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了,这一刻却又忍不住对柊舒把早就说过一遍的话又讲一次,“我没有虐猫,照片是断章取义……”   “我知道我知道。”柊舒果断地相信了他,温柔地摸摸林双徊的头,道,“别怕,阿姨来说。”   她如水的目光在下一刻就变成锋利的刀,钉在校长身上,道:“听到了吗,他说没有。”   非常没有说服力但却气势很足。   原纪朗站在旁边想笑不敢笑。   校长无奈道:“不能他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那网友说什么您就信?”   “所以我们也问过林双徊,希望他给出更多的信息,但他给不出来……而且,现在洛里也证明,林双徊确实在情绪失控时有暴力倾向。我们应该从长计议。毕竟,学校里的猫确实是消失了,这个引起了很多学生的关注,我们也希望给大家一个交代。”   柊舒听了半天,最后只问了句:“洛里是谁。”   于是矛头转移到了洛里身上。   胆小又敏感的洛里躲在父亲身后。   莱托勒冷下眼来:“我以为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请问现在这样的闹剧又是怎么回事?有些家长都如此没有素质,踹开校长室的门,就没有任何的说法?如果林双徊是你们教育出来的,那我明白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柊舒和林双徊同时蹙了眉。   原纪朗懒洋洋地抬头看向这个男人。   “阡城一中如果想要成为重点高校,对于入校学生的选择也很重要。有些不适合的学生,还是早日劝退,对学校和孩子们都好。毕竟,我为学校的教育出资百万,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莱托勒说完,还很刻意地嗤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拿自己的身份出来压场,“看来等我接手教育新局后,需要好好地规划一下相关的政策。”   他一摆出这一层官职,正副校长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但他们还来不及安抚莱托勒,柊舒却先说话了。   “我不认为一个学校的教育发展需要靠学生家长来接济。但如果这位先生要撤资,学校的教育基金,我可以效劳。”   她先把包来过来,翻了翻,然后抽出自己的钱包,说:“规矩是什么?谁捐得少谁退学?那行,我这卡里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十个亿打底吧。他们能退学了吗?”   说完把卡往桌上一扔。   两位校长的眉头跟着一跳。   这种显然不尊重学校的行为,让他们心里感到不适:“……夫人,有话好好说,我们处理问题要以事实为依据,不是看谁的钱多……”   柊舒咦了一声,说:“不是看钱?那这位先生刚才在干嘛呢?哦哦,是看官职大小是吧?那确实可惜了,我没在教育局做过啊。”   林双徊很想保持严肃。   但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柊舒也跟着笑了:“没劲吧,大人的吵架就是这么无聊。”   这不合时宜的轻松,让办公室里其他的人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莱托勒在联盟政府混了十几年了,大小是个官,走出去谁都得敬他几分。加上他即将进入教育新局,是阡城官场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柊舒以前,没人敢这么拂他面子。   莱托勒直接看向壬启,说:“不是说你老板才是他父亲吗?到底谁说了算?如果让我和这种不可理喻的人交谈,那我无话可说。”   壬启微微点头,拿着手机去一旁给陈沣打电话。   莱托勒看了一眼柊舒,意有所指道:“我希望诸位明白,我愿意好声好气地和你们沟通,是我最大的仁慈。且不说我明年会接手新局,单单是现在,我也可以让这孩子的档案永久作废,别说在一中,以后任何学校,他都绝不可能办理入学。”   他这番话,就是把权力摆在明面上,不装了。   莱托勒的话是事实,正因为知道他的特权,也担心真的惹急了他,把事情闹得更大,所以他们才尽可能地照顾这莱托勒的情绪。   柊舒从出现,到说话态度,都非常强势,这让场面陷入了僵局。   校长也只能帮忙打个圆场:“事情远没有到这种地步,大家都冷静一下吧。”   莱托勒却冷笑说:“只有情绪失控的人,才需要冷静。我只问一句,学校到底准备怎么处置他。”   “处置?”   一直没有说话的原纪朗忽然开了口,“你的学识,够不够你理解处置和处理的区别。”   莱托勒根本没把一直躲在女人身后的原纪朗放在眼里,他不屑道:“我当然清楚,他是犯了错的人,自然是要接受处置。如果学校不出手,我就亲自来。”   啪的一声,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器具被扔在了桌上。   所有人看到以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抽着冷气后退半步。   那是一把枪。   原纪朗走到柊舒和林双徊前面,把他们护在身后,整个人慵懒却又有奇妙的威严,往那儿一站,气势很足。   “有事儿说事儿,摆什么谱啊?”   他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一堆证件,往莱托勒面前一洒,道:“我为联盟和平拼了小半辈子命,最高政府的首席见了我,他都得先敬个礼。”   原纪朗捡起出一张军事国际在任总指挥的督察证,往莱托勒脸上一拍,说,“就凭这一张,老子的官威能耍到星际联盟去。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局长,拿什么跟我叫板。啊?”   全场一阵死寂。   只有柊舒捂着心脏,低声对林双徊道:“你叔帅吧?”   林双徊本来还在云里雾里,被她一句话换回思绪,认真点头:“帅。”   莱托勒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但他的律师却证实了,原纪朗的所有证件,都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因为上面有不可伪造的星际联盟盖章。   耍官威的人,遇到了比自己官儿大的领导,顿时气焰褪了一半。   经历了漫长的沉默后,整个局面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副校长甚至悄无声息地给原纪朗倒了杯水。   要谈事就谈事,要谈权,就谈权。   就看眼下,学校是个什么意思了。   林双徊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他的背挺得异常直。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但现在显然还不是下课时间。   校长受够了这里的尴尬,揉了揉眉心,对副校说:“开门看看什么情况。”   “好的。”   副校把门拉开,那一瞬间,外面的喧嚣就盖过了一切。   “大橘回来了!!”   “橘子橘子,你吓死我们了,跑哪儿去了啊!”   “它没死,那林双徊为什么被叫去办公室了啊。”   “你们还不知道呢!几分钟前那个截图的原视频被发出来了,根本就是有人恶意污蔑,原视频里林双徊吓得都动不了了,虐个屁的猫啊。”   “贴吧里的匿名贴也被揪出来了,就是陈穆他们几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能有什么真话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仿佛是一阵一阵的海浪,它们没有温度地涌向林双徊。   一切变得非常不真实。   柊舒在林双徊耳边小声说:“宝贝,阿逐肯定回来了,你先出去找他。”   林双徊从刚才开始,就处于脑袋发懵的状态,但这一刻,他污染就无比清醒起来。   他理解了软弱的洛里为什么爱哭。   因为洛里一哭,就有人心疼,有人为他说话。   现在林双徊也有人心疼,所以他的鼻子也酸了。   揉了揉眼睛,忍住没哭出来。   柊舒摸摸他的脑袋,冲他眨了眨眼,道:“快去吧,大人的事情大人来解决。”   这是继上次原泊逐帮他收拾陈靳以后,林双徊第二次有种被人保护的实感。   他不用再等那个永远不会为他出头的父亲出现,因为现在有了别人可以站在他身前。   “好。”林双徊点点头,红着鼻尖转身走了。   陈沣的助理本来想叫住他,但原纪朗挡在前面,一个懒懒的挑眉,吓得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林双徊就这么跑了出去。   这一次,他不是逃掉的。   他是被救出来的。   被柊舒,被原纪朗,被出去找猫的原泊逐,从他的刑场上救下。   -   “林双徊,对不起啊,我们不该误会你的!”   “贴吧就是个垃圾场,以后真的不能相信里面的任何谣言。”   “林双徊,你去哪儿啊?”   不久前还对他冷眼相待的同学们,忽然开始对他热情起来。   但林双徊根本不理他们。   他只想找原泊逐。   学校这么多人,他的手机又没有卡,于是林双徊跑去天台,站得高看得远,他要知道原泊逐去了哪里。   如果林双徊知道在天台会遇到他的老熟人,他肯定就不来了。   陈穆他们四个又在这里抽烟。   他们的ID被挖出来以后,立刻代替林双徊成了众矢之的,教室待不下去了,很快老师也会找他们四个去办公室训话。   现在,他们四个人有气没地儿撒。   “谁他妈查出来的啊,我艹,那个陈靳不是说肯定没事儿吗?!”   “日他老娘的,我回去又要被揍了。”   “先想想等会儿怎么跟班主任说罢,估计又要写检讨,烦都烦死了。”   “嗯?谁来了?”   四个人看向门口,异口同声地骂了句:“操,林双徊!”   林双徊转身就跑。   他不是怕他们,只是觉得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这几个垃圾纠缠。   但这次,陈穆几人不打算放过林双徊。   反正都已经东窗事发,一切都是拜林双徊所赐,当然要拉他下水。   “……啊!”   林双徊几乎是从楼道被强行拽回天台的。   天台的门是木制的,风一吹就吱吱呀呀,他们直接上了锁,把林双徊往地上一扔。   “他妈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还真不一定惹上这麻烦。”陈穆啐了一口,抬脚就要踢在林双徊肚子上。   林双徊被原栖风训练了这么些天,很有成效,他翻身而起,手速极快地抓住陈穆的腿,不仅没被他踢到,反而将人拽倒在地。   “你们这是自作孽,活该。”   陈穆的脸冲地,摔了个狗吃屎,其他三人立刻冲上去按住林双徊。   以林双徊现在的身手,已经可以一打四了。   但昨晚的训练伤还没有完全消,断掉的肋骨只恢复了一半,被杨攀不小心砸了一拳,还挺疼。他稍微一愣神,就被他们按在地上。   “反正都要写检讨,老子也不怕了。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让你装逼!”   陈穆从地上爬起来,眼看一拳就要砸在林双徊脸上。   林双徊正要躲。   原泊逐就是在这时踹开门进来的。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直接被原泊逐踹飞了,倒在地上,显得十分壮烈凄惨。   那张一向平静从容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冷沉与凶狠,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天台夷为平地般。   他在担心林双徊,他为他动了怒。   这应该是个紧张的时刻,但林双徊那一瞬间,却不合时宜地想:   原泊逐踹门这一点,好像是继承了阿姨。 第87章   找猫能有多难?   原栖风对此的回答是:“不难, 但不归老子管。”   他对气味的敏感已经到了,只要闻过味儿,全城范围内什么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也因此, 当初他刚觉醒的时候,一直被同期生戏称为管理局警犬。   这个外号之所以没有流传至今,有赖于原栖风打架够猛,把每个敢把他当狗的人都揍了一遍。   警犬的外号没了,但警犬功能依旧健在。   原泊逐请他帮忙的时候, 原栖风一口火气差点没喷出来。   “你他妈真拿你哥当狗呢?!”   “没有。”   “破猫丢就丢了,还让我去找, 你是不是以为你长大了腰板硬了我就不敢揍你!”   “不是。”   “我告诉你, 臭小子, 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儿没解决, 你对我放尊重点。”   “嗯。”   “……然后呢?!你得给我一个东西闻闻味儿啊,不然我上哪儿给你找去?变魔术啊!”   “给。”   原泊逐有备而来, 从食堂阿姨那儿借来了平日里她们给大橘喂饭的碗。   原栖风接过来, 龇牙咧嘴,满脸写着恨, 努着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把碗一摔,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   不出半小时, 原栖风就在一个老破小的角落,发现了正在和别的流浪猫抢地盘的大橘。   他没想到,原泊逐拿他当搜救犬就算了,竟然还要他亲自护送破猫回学校。   “圆老三, 你别给我发癫, 我最近多忙你知不知道。我帮你找着猫了这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自己送回去吧。”   说完原栖风就把猫往原泊逐怀里一塞, 靠近的片刻低声说了句,“管理局最近盯着我呢,不想惹麻烦就离我远点。”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原泊逐说了一声:“哥,谢谢。”   原栖风很少从原泊逐嘴里听到他叫哥,更别说是如此郑重其事的道谢。   他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本想打趣两句,但最后还是没有打破这样的气氛,笑了一下,摆摆手:“跟我谢个屁,走了。”   ……   大橘的一生短暂而幸福。   它在此时此刻,看见了猫生的走马灯。果然,幸福的时光是短暂的。它要死了。   原泊逐好像从猫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些尘缘未了。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   大橘嗷一嗓子就要跑。   “……”   原泊逐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果,他没撒手,生疏地将猫抱在怀里。   找猫有什么难。   难的是,在把猫吓死以前,将它带回学校。   其实,当今早从同学口中听到大橘不见了的时候,原泊逐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因为他自己。   虽然学校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它,但奈何有个原泊逐在,偶尔碰上了,能把它吓掉半条命。   上次在教室里,原泊逐瞪它那一眼充满了威慑,对别人而言可能根本都没有注意到,但猫接收到了。   于是它彻底跑远。   只是原泊逐没想到,野猫出走,会变成一个大新闻,最后还牵连了林双徊。   再多的解释,都比不上把猫找回去,更能证明林双徊的清白。   原泊逐把大橘抱得稳稳的,任它怎么挣扎都硬是没放手。   这一路,原泊逐经历了他人生中首次对战中的败北——他被猫爪子挠出了无数道血印,不战而败。   出租车司机要不是看在他那一身校服的份上,都不想接他的单子。   因为原泊逐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偷猫的贼。   被他抱在怀里的大橘喵得声嘶力竭。   而原泊逐左右为难:既不敢用力抓它,怕伤了它,也不敢放松,怕它跑。   这应该是原泊逐最手忙脚乱的一天。大橘功不可没。   坐上车以后,司机一直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他,幸好原泊逐的目的地是学校,司机才终于打消了报警的念头。   原泊逐看了一眼时间,柊舒应该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   不得不说,秦睿在这件事情上功不可没。   他受了原泊逐的交代,就一直好好看着林双徊,把他看到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原泊逐。他甚至还跑去偷听了校长室的对话,尽管后来被路过的老师抓到,狠狠批评一番后,赶回了教室。   虽然原泊逐并没有让他做到那种地步,但秦睿在对林双徊的实时追踪报道这件事情上相当尽责。   也好在是这样,原泊逐能及时知道学校里的情况。   原泊逐之所以拜托柊舒帮忙,一方面是当时正在找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和老师打交道这件事情上,原泊逐并不擅长。   他没有林双徊那么讨人喜欢,也不够能说会道,如果学校里的事情林双徊自己都处理不好,原泊逐也不可能比他强。   柊舒不是什么处理问题的专家,但她出面,一定能保证一件事:绝不吃亏。   在这一点上,原泊逐很放心。   车内的暖风开得很大,原泊逐不太喜欢这种闷热,但考虑到很快就要到学校了,所以他没有提出关掉暖风。   他正全身心地投入到与大橘的作战中。   原泊逐尽可能温柔地顺毛抚摸它,然而无济于事。他喜提第五道抓痕,从耳根挠到锁骨,直接见了血。   但他也不想对大橘太粗暴。   因为原泊逐很清楚,此时此刻猫比人难受。大橘正在承受一种来自灵魂的恐惧与抗争。   秦睿的消息又来了。   这次他汇报的是网络上的消息。   【Atopos】:哥,发生了一件特别诡异的事儿!   原泊逐蹙眉,一手按着猫,一手回了条信息,问他怎么回事。   【Atopos】:太迷幻了!太迷幻了!一开始是网上一个特别火的玄学大V跳出来帮林双徊说话,说她可以保证林双徊绝对没有虐猫。按理说,这种空口无凭的话,谁会信啊,结果……还真的有人信!她粉丝上百万,战斗力惊人,才一会儿工夫,网络风向就变了。   【Atopos】:我靠,我刚才了解了一下,这个玄学大佬是真的牛,好几个明星和商业巨头都在帮她转发!林双徊的人脉这么广??   【Atopos】:你知道多好笑吗?这大佬就说了一句“造谣者减寿十年”,那些营销号直接滑跪,主动删动态甚至注销账号了。咱就是说,这该不会是一个营销手段吧?借林双徊的事儿,打造一个玄学大佬IP之类的。   【Atopos】:嘶,两分钟前,她又发了一条动态,说“帮忙辟谣能获得我的免费祈福”……什么啊,祈福?谁会要这个东西。[白眼.jpg]   【Atopos】:啊啊啊!!为什么现在全网都开始帮忙辟谣了啊!   原泊逐太阳穴突突一跳。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玄学大佬”是谁,但他没有想到原挽姣会出手帮忙……还是以这种高调的方式。   【Atopos】:[截图信息]有黑客直接把原视频挖出来了!现在大家都在说,不是林双徊虐猫,是猫虐林双徊[惊恐.jpg]这什么发展啊?   【Atopos】:还有几个死鸭子嘴硬的人不信邪,非要说林双徊就是被猫虐过,所以心生报复,开始虐杀学校的猫。他妈的有病吧,是不是有病。他们最好是真的减寿十年!   【Atopos】:不说了,哥,这网络大战太精彩了,我跟你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看,从那个玄学大佬出现开始,就无限反转[点击跳转]   秦睿的打字速度相当快,从头到尾原泊逐甚至没有找到机会打断。   看到跳转链接,他点了进去。就是被所谓的黑客挖出来的原视频。   整个视频其实很长,但发出来的只有关键的一段。   原泊逐只看了两眼,便退出了。   怀里的猫突然动得很厉害。   它感受到了危险的信息。   原泊逐沉默不语地揉了揉它的脖子,他的目光平淡,眉间却有一抹几不可见阴鸷。   细算下来,原泊逐的一生真的很顺遂。   即便不小心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也拥有完整幸福的家庭。   即便被这个世界的平衡与规则束手束脚,但多数情况下,原泊逐掌握着生活的主导权。   他是自出生即站在高处的天才,是众星捧月下,光风霁月的存在。他的成长伴随着一切仰慕与青睐,对苦难与疼痛并不了解。   但事实是,人的成长并不都顺遂。   比如林双徊。   那天在咖啡馆,林双徊把十七年的不甘和抱怨,用轻松的口吻倾诉给原泊逐听。   那些过去已经过去,它们变成了林双徊嘴里没有感情的陈述,好像不曾对他留下任何伤害。   然而这条被陈靳拍来羞辱林双徊的视频,却记录下了林双徊没有描述清楚的疼痛,屈辱,和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眼泪。   原泊逐的气息沉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抹化不开的烦闷。   “你在生气耶。”   林双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   原泊逐看了一眼驾驶座消失的司机,又看了一眼手中变得温顺的猫。   他没有打坐冥想,却忽然进入了幻境。   “为什么生气你知道吗?”   林双徊趴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笑眯眯地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沉默不语。   林双徊说:“你在气,如果早点认识我,就能早一点把我从那样的生活中救出来。你在气,人为什么会活在书里,为什么有早就被写好的结局。你还在气我,为什么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还笑得出来。对吧?”   他说着,伸手抚向原泊逐。   原泊逐没有躲,只是冷冷瞥向他,忽然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腕。   林双徊眨了眨眼,无辜而可怜地望着他。   原泊逐却只是说:“出去。”   “为什么叫我出去?明明是你想我,我才来的。”   “我没有想你。”   林双徊笑了笑,扑到原泊逐怀里,揶揄道:“那可就怪了,你不想我,我怎么来?”   原泊逐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静止的风景。   “不是你。”许久后,原泊逐哑声道,“我在想他。”   怀里忽然一轻。   耳边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嘈杂声。   司机的声音响起:“小哥,我觉得有点儿闷,开开窗敞会儿风。放心,暖气没关,冻不着你。”   说着,窗户便降下。   一阵冷风吹进车厢,把里面的闷热吹散了一点。   原泊逐第一次,不费任何力气地离开了幻境。   但他却没有此感到兴奋。   修行就是这样,年少时或许还会因为突破一两个瓶颈而自我满足。   但心性慢下来,定下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兴奋的。   “喵呜——!”   就在原泊逐放松下来的瞬间,大橘忽然使出浑身的力气,往窗外一跳。   这一下,不仅把司机吓了一跳,连原泊逐都怔住。   他伸手去抓,但已经来不及。   大橘只留了尾巴给他,转眼身子已经飞到半空。   司机大喊:“操,它这跑出去肯定会被碾成肉饼啊!!”   原泊逐下意识地抬手,连捏个诀的工夫都没有,肉眼不可见的那只一瞬,司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的车流也仿佛停下。   原泊逐拉开车门,走下去,将停在半空的大橘抱回怀中。   然后站在原地,抬眼在四周扫看片刻。   时间的停滞,带来一切的静止。   这世界仿佛突然变成一座由积木拼接而成的死城。   原泊逐可以随意转动任何一块,将它们变化成另一番模样。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重新坐上车厢,拉上门,原泊逐垂眸,看着怀中的猫。   下一瞬,车子继续飞速往前,怀中的猫继续奋力挣扎。   司机大叫完以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后视镜里抱着猫的原泊逐,嘴巴长大,啊了半天,才说:“它刚才不是都飞出去了吗……这,怎么忽然回来了?”   原泊逐淡定地说:“飞出去?没有。”   “我看见了啊!它从窗户直接跳出去了,你没抓到——”   原泊逐冷声打断:“你看错了。”   司机眼睛眉毛皱在一起,死活想不通刚才那一幕是怎么发生的,最后狠狠叹了一声气:“跑完你这单我就要休息了,疲劳驾驶要不得。”   “嗯。”原泊逐面不改色,“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一段路,开得十分顺利。   大橘安静了下来,司机以为它睡着了,还说:“它终于睡着了,好家伙,刚才可吵死我了。”   原泊逐嗯了一声。   他揉了揉橘猫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它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原泊逐,一声儿都不敢叫。   不是它不敢动。   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包裹住它,它被困在了空气做的墙里。   原泊逐沉默不语地掐住自己的小指指节,感受着力量在身体里的运转,探出了此时此刻道胎中的修为。   他的修为回来了。   奇怪的是,他仍然在渡劫期巅峰。   原泊逐没有经历任何雷劫,没有花很长的时间来闭关打坐。他突然突破了。   在之前,原泊逐可以呼风唤雨,那对于每一个大乘期以后的修士都不难。   但掌控时间与轮回,却只有化神期的“神仙”才能做到。   原泊逐从自己的元神中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并没有飞升。   但他刚才,确确实实暂停了时间。   那是一种异样陌生的感觉。   好像整个世界都缩小在他的掌中。   原泊逐默了片刻,忽而握住手心,久久不语。   终于到了学校门口,司机把计费表按下。   “36块,看你是学生,算你35吧。”   原泊逐给了他一百块,没有让他找。   “这么多?!”   司机愣住,以为猫尿在后座了,回头去看。   后座干干净净,没有脏污。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一百块,确认不是□□。   原泊逐下了车以后,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不要疲劳驾驶。”   司机一拍脑门:“……啊,对对对,我得休息一会儿,不然又该出现幻觉了。”   原泊逐点点头,然后转身径直走向校门。   司机升起车窗,看着手里的钱感慨:“现在的学生真大方啊。”   -   大橘的出现,惊动了所有学生。   不管上什么课,一听到猫叫,就都探出脑袋来。最后看见那一抹肥肥胖胖的橘色身影,大家全都挤出了教室。   老师都拦不住大家的激动。   毕竟,林双徊的事儿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学校里但凡有手机的学生都在吃瓜。   有人为了确认此大橘是否是彼大橘,专程抱着猫研究了好一会儿。   最后大家得出结论:这养不熟的野猫,果然就是跑出去浪了又跑回来了。   于是林双徊的冤屈被洗清。   每个人都恍然大悟,对啊,林双徊本来就不可能虐猫,他平时是个多好的人呐。   忽然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于是立刻有了附和的声音:“是吧?我也觉得……猫不在,就说林双徊杀了。猫回来,随口一说搞错了就揭过去了……感觉大家都跟中了邪似的,好像一点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了。”   “只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有一说一,真的像中邪。我觉得我平时挺理智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为啥,今天也跟风信了那些东西。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林双徊平时为人怎么样,谁不清楚?除非他是影帝,不然能有多变态?”   “回来就好,猫回来了,林双徊就清白了!我们去找校长吧?”   “走走走,一块儿去——诶!那边抱猫的,把猫带着,去校长室!”   “好嘞!”   原泊逐敛了视线,转身走入无人的走廊尽头。   水龙头里的水异常冰冷,但原泊逐没什么感觉。   他再次自如地掌控着自己身体的体温。   看着血流进水池,也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能量腺没有了,身体的自愈能力没有那么强效。   但猫爪挠出来这种小伤,对原泊逐来说也不过是睡一觉的事。   他看了一眼镜子,稍稍侧头,能看见一道很显然的抓痕。   原泊逐忽然想到了林双徊后颈上的淤青。   那是哪里来的。   如果他问,林双徊会不会又用一副假笑的模样,告诉他:“没事。”   楼道里忽然传来声音。   “林双徊,你跑那么快干嘛,去天台吗?”   原泊逐回头看了一眼,只捉到一抹飞奔的身影。   他关上水龙头,将衣服拉链拉到底,袖口也整理好,准备去找林双徊。   但对着镜子整理了片刻后,原泊逐忽然愣住。   他在干什么?   藏好自己被猫抓出来的伤痕,不想被林双徊看到。   因为原泊逐能想到林双徊看见他伤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林双徊一定会担心,会替他疼,会茶饭不思地盯着他的伤,愁容满面。   但原泊逐很快就能自愈,所以不想让林双徊有那种不必要的担心。他便把它们藏起来。   镜子里的原泊逐忽然笑了。   很浅淡的一个笑,转瞬即逝,并非开心或是自嘲。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理解了林双徊。   -   今天是麻烦缠身的一天,原泊逐奔波许久,林双徊也不消停。   现在尘埃落定,他们可以在天台吹吹风,休息休息。   “跑你妈,回来吧你!”   “走,今天跟你好好算账——”   原泊逐无法形容看到那一幕是什么心情。   因为他没有怎么动过怒,所以对这种情绪相对陌生。   当从楼道的缝隙处看到林双徊被拖走的时候,原泊逐甚至忘了他的修为已经回来。   他没有暂停时间,每一步,踏得沉而重。   原泊逐早该想到的。   学校的风言风语,抽屉里的死老鼠,林双徊身上的伤,一切都围绕着林双徊发生。这是一种小惩大诫。   有未知的存在,反复提醒原泊逐,他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反派的黑化不可避免。   原泊逐救他一次,但此后还有一生,林双徊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刻。   门踹开的瞬间,原泊逐想过克制。   因为修为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力量,他历来知道不能贸然使用。而且学校里的都是一群普通人,也犯不着他出手。   天台上非常热闹。   三个人按住林双徊的身体。   在这样狼狈的时刻,林双徊还趴在地上,激动地伸出一只手同原泊逐打招呼:“你终于回来啦。”   与此同时,陈穆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再受原泊逐控制。   狂风大作,卷起四周尘土。飞沙走石,天上乌云密布。   闷雷轰鸣,暴雨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骤降。   阡城一中四位鼎鼎大名的校霸们立刻戴上帽子准备避雨。   杨攀骂了句:“操,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雨啊。”   陈穆一边要往楼道跑,一边说:“林双徊算你小子运气好,老天爷救你一命,下次再让我逮着,你且等着断条胳膊吧!”   然而他们跑到门口时,原泊逐却没有动。   “你谁啊?哦,好像是之前那个,那个谁。”   “齐刘海儿!”   “对对,齐刘海儿哈哈!”   “喂,齐刘海儿,耍帅耍完了没?赶紧滚——”   就在下一刻,说话的陈穆忽然飞了起来。   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当一阵风把他卷到三米高空时,他已经失去了尖叫的力气,因为没有抓握的东西而手舞足蹈,像个翻倒的乌龟。   “什么鬼???”   “我!操!怎么飞那么高的啊!”   “发生了什么?我眼花了吗?”   原泊逐看了他们一眼,只一抬手的工夫,道:“这么好奇,去看看。”   于是所有人都被狂风卷入黑色漩涡中。   暴雨倾盆,楼下的同学老师全都已经回到了教室。   天台在结界的笼罩下,成了一座孤岛。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四个人已经晕了一个,剩下三个要么处在发懵的状态中,要么扯着嗓子尖叫。   “……我好像看见黑白无常了,再见,再见了妈妈。”   “啊啊啊啊!!”   原泊逐却只是面色冷淡地走到林双徊身前,蹲下了身子,帮他检查刚才被陈穆打的那一拳。   林双徊其实也有点发懵。   这应该算是第一次,他正式地看见原泊逐使用异能。他忽然理解无间为什么说,原泊逐过去强得可怕。   林双徊想要使用异能,尚且需要蓄力,聚合能量,还需要四肢百骸一起调动。   原泊逐却只是一眼,一抬手。   好像天地是为他服务的。   他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作战训练中所提到的一切技巧,在原泊逐这里都看不见。   他只是在命令这风这雨,它们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林双徊心里有些怕。   因为他觉得原泊逐现在的表情,好像有些凶。   他默默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原泊逐。   但原泊逐先按住了他的肩,顺着他脖子,到手臂,慢慢又绕到他的背,腰,最后的小腹。   “啊……”林双徊有点紧张。   事实上也有点痒。   这种温柔的抚摸,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问:“阿逐,怎么了?”   原泊逐忽然碰到了他肋骨的伤,林双徊轻轻嘶声。   “痛?”   “一点点。”林双徊抱住他的手,说,“快好了。”   原泊逐不接受这个说法。   他忽然一扬手,空中正在尖叫的几人便种种坠落。   嘭的一声,所有喊声戛然而止。   林双徊吓了一跳,头皮发麻地抱住原泊逐的脖子:“阿逐,阿逐,他们会死的。”   原泊逐却仿佛听不见似的,继续检查林双徊的伤。   林双徊的力气不够阻止原泊逐,他只能贴着原泊逐的脸颊,一遍一遍地喊:“阿逐,可以了,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已经可以了。”   倘若修行者不能掌控自己的情绪,就迟早会被情绪掌控。   原泊逐这一刻才明白。   但已经晚了。   他现在已经陷入了愤怒中,听不见林双徊的安抚。   他只知道,这几个蠢货,既然伤了林双徊,自然要付出代价。   因果报应,这也是一种功德。   直到林双徊的唇落在他的脸上,随后是唇角。一点一点,步入正轨。   他终于敢吻在原泊逐的唇上。   结界忽然便碎掉。   雨落在他们身上,一切都湿了。 第88章 【17w营养液】   林双徊从来没想过, 他的人生能有这么浪漫的一刻。   大雨倾盆诚邀一吻,惊雷闪电私定终身。   这下不仅是眼神能拉丝,林双徊的心脏都能跟着拔丝了。   他扑到原泊逐怀里, 原泊逐也接住了他,手肘撑在地上,即便浑身湿透,他们依旧吻得难舍难分。闪电落在身后,雷鸣阵阵, 一切都只是此刻浪漫的陪衬。   如果没有地上那几个人奄奄一息的呻吟,这简直就是梦幻中的场景。   可惜就是有那几个人。   当他们在休克中哇出一口鲜血来, 红色顺着雨水流进天台的洼地时, 原泊逐侧过了头。   他的呼吸仍然重而乱, 但眼神冷冷地望向一旁倒地的几个人。   刚才一直作为背景音存在的细微痛哼和嘈杂呻吟已经彻底停下了。   林双徊挂在他身上, 小喘着,擦了擦眼睛里的雨水, 贴在原泊逐耳边问他:“……不继续吗?”   原泊逐没有说话, 放在他腰上的手略一收紧。   林双徊察觉到他的奇怪,顺着原泊逐的视线望过去。   瞬间, 心头一凉。   林双徊几乎是从原泊逐身上弹了起来,跑到四人跟前, 看着满地的血,他的手颤抖着,慢慢蹲下身子。   在第三次艰难咽下唾沫后,林双徊才敢伸手去探他们的鼻息。   雨水妨碍了他的感官。   林双徊又想去摸了摸他们的心跳, 手却被原泊逐按住。   头顶的乌云已经被原泊逐挥散。   风雨停下, 他刚才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也终于冷静。   “……他们, 他们好像死掉了。”   林双徊的脸上已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 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   原泊逐看着林双徊,语气平淡中带着安抚:“不会,我来吧。”   -   两个学生,浑身被雨淋湿,从缴费处急匆匆赶回病房。   医院里人来人往,许多人路过都会打量他们一眼。   前面那个看着更急,跑得很快,拉着后面个儿高的男生,奔跑在走道上。   等到了病房,问明医生,确认他们几个没有生命危险,轻的只是脱臼,重的有骨折的情况,但都不伤及要害。更多的可能还是受了惊吓,昏迷中还在犯癔症,需要静养一下。   林双徊狠狠松了一口气。一边和医生道谢,一边拉着原泊逐走到角落。   “你把手机给我。”林双徊摊开手,摆在原泊逐跟前。   原泊逐下意识拿出手机,但顿了顿,没有给他。   林双徊很坚持:“不能告诉学校。”   原泊逐敛着眉,平静地说:“是我的失误。”   “是失误,又不是蓄意!”林双徊压低声音,道,   “你从来没打过架吧?这事儿越守规矩越吃亏。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好人,在年级上借钱不还的事情多了去了,给点钱他们就闭嘴,根本用不着闹到学校那儿去。而且这件事说到底,就是他们先找我的麻烦,你那个是正当防卫。”   原泊逐觉得他认真算计的模样很新鲜,但还是提醒他:“没有人那样防卫。”   把人卷上高空,再重重摔下,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命摔没。   这已经脱离了防卫的范畴,更别提正当。   林双徊还是不死心地建议:“这个事我们可以赔偿,可以私了,就是不能跟学校讲。不然,不然……”   原泊逐看着他,接了他的话:“不然就去不了联盟学院。”   这不仅仅是打架斗殴,这是暴露了自己的异能,会被管理局抓去稀有种的独立学院。   别说联盟学院,他们什么大学都上不了了。   “啊,你还知道啊。”   林双徊眼睛瞪起来,被原泊逐这副淡定得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气笑了,他戳了戳原泊逐的心口,说,“而且他们伤得又不重,平时在学校里打个架还得断手断脚呢,他们就只是脱个臼,错个位,你不能太老实了,这事儿是他们活该。”   原泊逐捉住他的手指,无言地望着林双徊。   他当然不是因为太老实,所以才要揽下责任。   原泊逐隐瞒了一件事。   陈穆四人的检查结果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在来的路上,原泊逐已经帮他们治愈过。如果没有及时救治,他们今天非死即残。   林双徊想要私了,是站在同龄人之间打架斗殴的立场,但原泊逐完全是单方面碾压,纯粹的欺负人。   换个说法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把旁边的小孩儿拎起来胖揍了一顿。   这本来就有悖修行者的原则。   而且原泊逐动了杀心,这是可以将功德簿抵消的罪孽。   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收拾烂摊子,承担它们所带来的后果,能让原泊逐内心的业障有所消解。   原泊逐也试图解释:“他们只是普通人。”   但林双徊立刻回嘴:“谁不想当个普通人,我们又没得选。”   原泊逐看着他,许久没有说。   这一眼,把林双徊看得心里七上八下。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真的太阴暗了,是不是原泊逐看不上他这种斤斤计较的模样。   结果原泊逐忽然开了口:“好,我和他们谈。”   林双徊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忽然看到原泊逐下颌滴落一滴水,下意识抬手替他擦,结果发现自己也湿得不像话。   他们两个现在看起来,似乎比病床上的四个人看起来更狼狈。   林双徊知道,现在事态紧急,不适合去逛街买衣服。但他们这么湿着,也很不舒服,就试探性地问了句:“我们要不先去……”   “好。”   他还没说完,原泊逐就开了口。   这种抢话式回答,过去几乎不曾有过。   让林双徊有种错觉,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原泊逐都会答应似的。   在等四人醒来的过程中,他们出去换了一套干净衣服。   期间,原泊逐一直注意着林双徊的蠢蠢欲动的嘴。   好像有什么话,想问又没敢问。   买完衣服往回走的路上,原泊逐忽然就说:“有什么想问的。”   林双徊小幅度的一顿,果然就紧张起来,手指绞着手指,欲言又止了半天。   原泊逐鼓励他:“可以问。”   林双徊咽了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妈妈真的会捐十个亿给学校吗?”   “……”原泊逐缓慢地眨了眨眼,在接收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他面不改色地摇头,“不会。”   “我亲眼看见她把卡扔到桌子上了!”   林双徊迫不及待地跟他形容了一下柊舒在办公室里的豪言壮举,然后说,“当时简直吓死我了,我好怕副校长真的点头,那可是十个亿啊!……幸好,校长是很冷静的人,他最后把卡还给阿姨了。”   对此,原泊逐只说:“她骗人的。”   林双徊呆呆地看着他:“啊?你怎么知道。”   和柊舒生活了十八年的原泊逐,非常笃定地表示:“她的卡里没有那么多钱。”   林双徊十分感慨地哦了一声,最后道:“那阿姨演技真好啊,我完全相信了。那,那叔叔呢?”   “他……”原泊逐很无奈,“做了什么。”   林双徊把办公室发生的一切都描述给原泊逐听,说到原纪朗掏枪的时候,原泊逐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疼得厉害。   杀鸡焉用牛刀,这是高中生都懂得的道理,原纪朗倒是一点都不怕惹麻烦。   原泊逐相信,原纪朗有办法为自己收场。   但是到底要用哪一层身份来收场,原泊逐就不清楚了。   林双徊很担心:“叔叔该不会也是在……身份造假会坐牢的!”   原泊逐面无表情道:“不用管他。”   “那怎么能不管,如果叔叔被抓了,我就去挖地道,劫法场!”林双徊气势汹汹地撸袖子。   原泊逐看他一眼,扬了扬眉:“可以。”   他们出去的时间不长,最多不超过半小时。   但回来的时候,原泊逐发现医院里有稀有种的气息。   能量场的波动很小,他们应该不是来闹事的。   从医院大厅走到电梯的时候,原泊逐与人群中的某个人对视了一眼。   “阿逐。”林双徊面不改色地按下电梯按钮,“你看到了吗?”   原泊逐收回视线:“嗯。”   “是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林双徊对于稀有种之间的对立与纷争了解的不多,他试探性地问,“是因为我吗?”   原泊逐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头:“是管理局的人。”   管理局之于稀有种,就像警察之于普通人类。他们是保障社会和谐的存在,所以多数情况下并不具备威胁性。   但林双徊骨子里好像就不太喜欢管理局。   尽管他每晚都在用管理局的训练场,偶尔也会和管理局的其他人碰到面,在原栖风没空的时候甚至还会和叶式云的其他同事一起训练,但林双徊向来是能避则避的。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林双徊补了一句:“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   “是。”原泊逐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再隐瞒,林双徊迟早会知道。   “因为你打伤了普通人,他们就要来抓你了?”林双徊慌张地抓住原泊逐的衣角,说,“你会坐牢吗?”   “不会。”   为了增强这句话的信服力,原泊逐补充道,“没有人能抓我。”   这样自负的发言,换作任何人来说,林双徊都不信。   但原泊逐说出来,他就觉得一定是真的。   于是林双徊拍拍心口,道:“那就好,不然我还得挖两个地道,劫两次法场。”   原泊逐失笑,手无意识地落在林双徊的脖子处,很轻地揉了揉。这种手法有点像他揉大橘的脑袋,生疏中带着温柔。   林双徊很享受地靠了过去。   然而,电梯门一打开,两个护士和他们面面相觑。   在尴尬的两秒中后,   她们对着原泊逐和林双徊喊了句:“怎么才回来,你们的同学跑了!”   林双徊立刻从原泊逐肩上支棱起来,二话不说,冲出电梯,直奔病房。   原泊逐来不及拦他,也就没有去拦。   他对两个护士点了点头:“辛苦了。”   而后才走出电梯,不疾不徐地追上林双徊。   病房里只有满脸阴郁的林双徊,那四个人果然不在。   “我今晚去找他们。”林双徊捏着拳头。   不能让他们见到明天的太阳。   如果这四个人的其中一个,跑去跟家长和学校告发原泊逐异能的事,那他们就会被管理局的人抓走了。   什么高考,什么大学,全都没了。他们要么就得像流浪狗似的在外面隐姓埋名,随时换着假身份,偷偷摸摸过日子。要么就得听从管理局的安排,去特殊血种学院读书。   一想到这个,林双徊就觉得讨厌。   人生仿佛被局限在了一个小小的圈里。   把他们杀了就好了。   “别怕。”   原泊逐的声音永远都是淡淡的,听不出一点危机当头的紧迫。   但这也很给人安全感。   林双徊转头抱住了原泊逐:“我没怕。”   原泊逐拍拍他的背,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为何,开口却叫了他的名字:“林双徊。”   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林双徊似有所感,却揶揄道:“阿逐,你别老叫全名,这是挑衅别人的时候才会用的语气。”   原泊逐配合他,问道:“那要叫什么。”   “叫……”林双徊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徊儿。”   “咳咳咳…!”   林双徊抓住他的衣服,震惊地望着他,“你好上道!”   原泊逐没有再被他打断,接着刚才的话,说:“不要轻易动杀人的念头。”   林双徊的指节发紧,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也不想杀人。   只是,他好像天生没有那么多善良。   当他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可以随心所欲做出选择的时候,总有一些控制不住的念头会窜出来。   杀了他们,就可以解决一切。杀了他们,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有些路,一旦选了就回不了头。”原泊逐抬手覆在他的后脑勺,将林双徊轻轻按进怀里,“徊儿,要慎重。”   “唔。”林双徊的鼻息埋在原泊逐的肩上,半晌,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   -   四个人跑了,原泊逐不打算坐以待毙。   反正事情最终都会被管理局接手,他就主动联系了焰炽星。   离开医院以前,原泊逐想将这件事主动告诉林双徊。   结果林双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时间。   不知道原泊逐是不是太自负,他总认为,在林双徊心里,他应该是最重要的事。所以看到林双徊频频算时间,就莫名有些不爽。   原泊逐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有事?”   林双徊倒也诚实,直接点了头。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沮丧,忽然拉起袖子,把自己的手环指给原泊逐看。   原泊逐抬了抬眉毛,明知故问:“是什么。”   “唉。”林双徊叹气,道,“你之前异能不是消失了吗?无间就吓我,说有很多人想杀你,如果我不快点变厉害,就保护不了你。我就和叶式云老师约好了,她带着我每天训练,给我戴手环也是为了让我更好地克制自己的能量场。”   原泊逐沉默地听,没有打断。   林双徊焦躁地挠头:“我想的是,以后有人来找你麻烦,有我挡在你面前,来一个我杀……呃,我打一个。我就是你最需要的人!为了那一刻,我每天勤勤恳恳地练习,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变很强。我把这当个天大的事儿,每天偷偷摸摸地干,结果你唰的一下子,异能全回来了,还那么厉害……”   原泊逐有片刻的失语。   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叶老师在手环上传讯我,问今天几点训练。都一个小时了,我还没回她呢。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了,你那么厉害,自己就能保护自己。我还在学怎么飞能够不摔下来呢,你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这还练什么……”   林双徊装作要哭,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道,“但不去的话,我这些天的打就白挨了啊。”   原泊逐蹙眉:“挨打了?”   “是啊,除了陈穆砸我的那一拳,我身上其他的伤,都是训练挨的。”林双徊自嘲地说,“但现在一想,好像都没意义了。”   沉默良久,原泊逐忽然开口。   “有意义。”   “别安慰我了。”林双徊根本不信,“你那么厉害,根本都不需要我。”   “只要是人,总有顾不了左右的时候。我当然需要你。”原泊逐说完,并没有停太久,又接了句,“你的力量远不止于此,训练是有必要的。”   林双徊的目光肉眼可见地亮起来。   他想问原泊逐,那句“我当然需要你”是真的吗。   结果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原泊逐打断:“但是训练可以,不要受伤。”   “……那个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林双徊理直气壮,“我现在比较菜,跟谁打都赢不了。但是我进步很快,今晚我就能取手环了,到时候谁都打不过我。”   “今晚要去管理局?”   “嗯,我等会儿把衣服拿回家就过去。”林双徊谨慎地问了句,“你要去看看吗?”   原泊逐接收到他目光中的期待,并没有扫兴:“好,我去看。”   “那要不然现在一起?”   原泊逐看了一眼手机,说:“可以,正好他们到了。”   林双徊一愣:“他们?”   “我爸妈。”   原泊逐牵起林双徊的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的这个动作,但做起来很自然,“他们说带上你吃晚饭。”   林双徊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从原泊逐身边跑开。   原泊逐稍有一怔,但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把人拎住了:“跑什么?”   “我,不饿!”   “不饿就直接去管理局。”   林双徊眼珠子转了转,两颊忽然涨得通红:“我回家换个衣服。”   “我让他们送你。”   “多麻烦啊……”   “不麻烦。”   “要不你们去吃晚饭吧,我们晚点直接在管理局见。八点钟——”   原泊逐一用力,将人拽了回来:“说清楚。”   林双徊的衣服被拎着,怂包似的望着原泊逐,撇撇嘴:“你这个人真的很不懂……见家长这种事要提前准备的啊。”   原泊逐并没有对“见家长”这个措辞有什么疑惑,他比较不理解的是:“不是已经见过了,还要准备什么。”   “不一样啊。”林双徊把衣服从原泊逐手里一扯,哼了一声,“那会儿又没亲呢。”   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林双徊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原泊逐,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原泊逐的胸口,说:“你今天要认账吧!虽然是我扑过去的,但是你亲回来了,你要认账吧?”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从来稳重的人,忽然露出了生涩迟钝的表情,缓缓点头。   林双徊舔舔嘴巴,整理好衣服,仰着下巴道,“那你跟叔叔阿姨他们说我有事儿,别说我跑了。等我准备好了,我就去亲自跟他们道谢。”   然后转身又要开跑。   这次原泊逐没有拦他。   -   “这种能量场波动强度,已经完全超过了监测器的可测范畴。”   钱司琼把报告书投影到大屏幕,会议桌上所有一级干部全都面色凝重地看过去,“无法确定是任何血脉种,只知道,来自阡城一中这所普通人类中学。”   “这不是神鸟血脉的所在地吗?是不是他?”   “不是。”乾仇一口否决,“他的血脉属性我们已经有过研究,而且他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能量场波动最强的时候,也不足这次的十分之一。”   “现在satan的能量核已经太过强大,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出和他抗衡的力量。如果今天的这场能量波动真的是一个新出现的稀有血种,那得赶紧把人找到,绝对不能让satan抢先。”   “但你们为什么不考虑是加百列?”   “不是不考虑,是考虑过以后,觉得不可能。”   钱司琼调出数据,指给大家看,“他之前几次造成的能量波动,峰值也很高,但属性完全不同。你们看,这是他上一次在蛛域时产生的能量场,属性值偏火系。这是今天这场能量波动,属性值完全相反。这一点,我想每一个稀有种都清楚——”   有人替她把话补充完整:“除非吸收了不同属性的能量核,否则一个稀有种的血脉是固定的,不可能同时拥有两种属性的异能。更何况,现在看来,这两种属性还都是完全对冲的。”   但也有人不同意:“加百列的属性本来就不确定,而且他的力量已经超越了正常稀有种的血脉范畴了。我觉得有可能是他。”   钱司琼和乾仇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得出结论:“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加百列,你们有办法说服他去对付satan吗?”   加百列是一个完全行踪不定的人物。   要把希望加注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太不切实际了。   “哈。”   忽然,坐在首位的焰炽星发出了中气十足的笑声。   众人看过去,发现他正抱着手机和人发消息。   钱司琼直接一拍桌子,道:“星局,情势危急,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我很稳重啊。”   焰炽星坚持把手机里的消息发送完毕,然后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对所有人道,“这就是加百列的能量场,不用查了。”   众人啧了一声:“……您能不能稍微靠点儿谱,刚刚明明就说了,这不可能是加百列。”   “别不信啊。”焰炽星摸了摸刚长出来的胡茬,笑说,“我和加百列那是什么关系,都是哥哥弟弟的,你们有什么问题,我直接把他叫过来问不就得了吗。”   钱司琼翻了个白眼,乾仇也无语望天。   会议室其他人全都唉声叹气,说:“管理局要完了,局长又开始发癔症了。”   说罢,全部人一起起立,敷衍地敬了个礼,把焰炽星扔到会议室,鱼贯而出。   直到晚上日落,加百列真的出现在了管理局,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什么,加百列真的来了?”   “什么,加百列和星局是好兄弟!”   “什么,加百列要成为我们的新局长了!”   乾仇一巴掌拍在乱传谣言的人脑袋上:“越说越离谱了,加百列只是有事来找星局,别乱说话,警告下面的人,嘴巴都紧着点儿。”   钱司琼作为第一个不相信焰炽星的人,这儿正惊恐地趴在门缝里看。   当看到加百列真的从焰炽星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她感慨道:“怎么说呢,咱们星局其实还真的挺靠谱的。”   -   训练场今天热闹非凡。   林双徊尴尬地站在旁边,叶式云拍拍他的肩:“别紧张,其实管理局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他们对你没有恶意。”   “为什么今天人这么多?”   “下周是管理局的实习生考核,所以有很多应届稀有种要为此做准备。没关系,我已经申请过了,训练场东边是我们的,不会有人打扰。”   林双徊不喜欢那些看向他的目光。   稀有种之间会有天然的力量隔阂,强弱等级分明。   血脉强的人会有先天的优越感,而同样的,弱者也会不自觉地仰望强者。   但这一切都需要靠作战,来分出高低。   那些目光中,就有很多是对林双徊血脉的不信任。   “沼凌今天不在,我陪你训练。”叶式云一边说一边扎起头发。   林双徊赶紧摆摆手:“不行不行。”   今天他要取手环,林双徊并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够控制力量。   上次他把叶式云烧得面目全非的场面还像阴影似的伴随着他,林双徊不敢和叶式云动手。   “别怕,我相信你。”叶式云笑说,“你训练了这么久,如何控制力量,如何实战,其实心里都有数了。点到即止,你可以做到的。”   “我不相信我自己。”   林双徊说什么都不同意。   叶式云的异能不是攻击型的,本来也不适合作战训练的辅助。   就在这时,旁边有个一直在观望他们的实习生候选人忽然跑了过来:“叶老师,我来给你们当助教呗。”   叶式云看向他:“小锅盔,耳朵挺好,这么远都能听见。”   “嘿嘿。”被叫作小锅盔的男孩儿挠挠头,有点害羞,“你也知道嘛,我血脉挺强的,想听不到都难。”   林双徊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那个想给他当助教的人。   “小徊,这是葵果,一个控水能力很强的稀有血种,一切液体都可以变成他的武器,在应届毕业生里他的各项成绩都很突出。你想和他打一场吗?”   “不想。”林双徊脱口而出。   之前他和叶式云的同事打过,那是因为他们是前辈,林双徊又戴着手环。这些年轻人和林双徊差不多年纪,林双徊不想欺负人。   葵果被拒绝了倒是没有遗憾,只是耸耸肩,意料之中地笑说:“没事儿,不想练就算了,也正常。一般的稀有种都不敢和我打,我也只是听他们说你的血脉很厉害,以为可以跟我打一打。”   林双徊冷眼看着他。   “你刚觉醒,对力量掌握得还不好,确实应该先自己练一练。那我不打扰你了。”说完,葵果就冲叶式云挥挥手:“我去北边儿训练了,老师拜拜。”   叶式云点点头。   然而葵果还没跑多远,眼前起了一团风沙,紧接着砰的一下。   林双徊落在了他的跟前。   葵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双徊的表情变得很快,上一秒还冷淡疏离,下一刻就笑起来:“不是要给我当助教吗,怎么跑得这么快。”   他朝葵果伸手,友好地邀请他:“走啊,和我一起训练。”   葵果被林双徊的笑闪了一下眼睛,迷迷瞪瞪地就握住了林双徊。   当林双徊做着最基础最简单的热身动作时,葵果在旁边无聊地等着他,顺便还和叶式云聊天,说:“老师,我需要控制几分力?他现在练得怎么样?”   叶式云提醒他道:“今天是他第一次取手环,我也不清楚他练得如何。但是小锅盔,他的血脉非常强,你最好心里做个准备。”   “我最近力量聚合练得特别好,上次考核的时候来了个大爆发,作战实践的时候,老师说我们这一届已经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了。我反而怕伤了他。”   那是葵果的人生中,最后一次自信满满。   -   和焰炽星谈完以后,原泊逐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八点。   焰炽星非要拉他留下来喝酒。   原泊逐现在听不得酒字,直接拒绝:“我去一趟训练场。”   一听他的话,焰炽星就懂了:“找你家小神鸟儿?”   原泊逐嗯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   焰炽星没有拦他,只是在原泊逐将要打开门的前一刻,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我希望,我们的选择都没有错。”   原泊逐没有回头,留下了一句:“当然。”   -   原泊逐从长廊向下走,训练场上一阵阵惊呼。   但仔细听,并不全都是尖叫。   还有很多喝彩。   “你们快看,那不是管理局的一级干部吗?一二队的队长,他们在干嘛?”   “邀请那个林双徊加入管理局呗,那么强,换我我也要去邀请他了。”   有些年轻人心生嫉妒,说:“都不用参加考核就直接进?那我们算什么。”   旁边立刻就有声音反驳他:“你怎么不说说你的血脉跟人的区别呢?葵果已经是咱们当中最厉害的人,结果不到两分钟就被按地上了,这根本已经不用考核。”   “真牛啊,我有点儿同情小锅盔了,他还好吧,应该不会死吧?”   “得先去医生那儿看看——”   在嘈杂的讨论声中,原泊逐走到了训练场。   都不用找,他已经看见林双徊背着个人,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旁边的人给他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有人脸上写着兴奋,也有人忧心不已。   葵果也算是个高大的男孩儿,被林双徊背在背上,脚尖都还能碰到地。   身旁那么多人也没说帮忙,就让林双徊这么艰难地负重前行。   原泊逐站在原地,脸色沉闷。   而不远处的乾仇和钱司琼正在相互争执。   “是我先找他的,如果他要加入管理局,那也是来我的小队。”   “少来这套,你又不是阡城的,人家小林是阡城人,最终肯定是留在我们分部。”   他俩说着,忽然高高一跃,直接拦下了林双徊。   “你让别人去送葵果,你先说说我和乾仇你选谁吧。”   林双徊秉持着自己做事自己当的原则,要把葵果送去医疗处,听见他们又拿加入管理局的事来烦他,就啧了一声,无奈道:“都说了。我不会加入管理局。”   钱司琼不信:“不可能,你天天在这儿训练,不是为了加入管理局,是为什么?”   “因为我有要保护的人。”林双徊懒得跟他们多说,匆忙地把葵果背向出口。   有个高大的男人杵在阴影处。   林双徊以为又是哪个一级干部,要邀请他加入管理局。   他烦不胜烦地说:“不去不去,都说了不去,让开。”   结果那人十分没有礼貌地直接从林双徊身上抓过了葵果。   林双徊愣了一下,下一刻能量场就炸开,骂了句:“滚,别逼我揍你。”   他的能量场实在太强,靠近一点都难受。旁边所有人都接连后退,生怕受到牵连。   原泊逐第一次感受到林双徊的愤怒,觉得新鲜。   忽然就起了坏心思。   只是一瞬,林双徊被抱了起来。   “???”林双徊惊恐地推了一下,“你谁啊!放开!”   原泊逐左手抱着林双徊,右手拎着一个昏过去的葵果,怎么看都是荒唐的一幕。   但身后的人看清了以后,没有人上前阻止。   乾仇奇怪地摸着下巴:“加百列和神鸟很熟?”   钱司琼不知道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乾仇问她她也不开口。   叶式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乾仇就又拿这个问题去问她。   叶式云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她言简意赅地说:“嗯,他不是说了吗。那是他要保护的人。”   乾仇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惊恐反问:“谁保护谁?他们俩当中有任何人是需要被保护的吗?!” 第89章   林双徊的火气太重, 但因为他的异能莫名对眼前的人不起作用,于是只能徒劳无功地抓着对方的衣服又咬又扯。   不得不说,这样的林双徊令原泊逐很新奇。他以为林双徊是个没脾气的人。   看来他对林双徊的了解还是不够。   原泊逐也不想把林双徊气出问题来, 打算将人送到医疗处就和林双徊表明身份。   奇怪的是,刚到医疗处门口,林双徊忽然不喊了。   他安安静静地趴在原泊逐怀里,时不时还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气。   原泊逐猜测他是冷静下来了。   因为知道反抗无用,所以就不反抗。倒是很理智。   葵果伤得重, 原泊逐直接把人交给了医生,看着他们去了诊疗间, 原泊逐就要把怀里的林双徊放下。   结果手是松开了, 但林双徊的腿还缠在他腰上。   原泊逐问他:“不下来?”   “不下去。”林双徊优哉游哉地又挂回他身上, “你的肩膀真结实, 我再靠会儿。”   原泊逐蹙眉,奇怪地问:“你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林双徊脱口而出, “反正, 抱了就赖不掉了。”   “……”   也是这一刻,原泊逐对自己的认知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果然不是一个擅长开玩笑的人。   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泊逐以为是他的易容失效了, 但从医疗处的玻璃柜上看到的脸依然是加百列的五官。   “看什么呢。”林双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原泊逐决定不在这种不擅长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他直接问林双徊:“怎么认出来的?”   林双徊反问:“很难吗?”   当然难。   除非是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人, 一般情况下易容后的脸是不会那么容易暴露的。   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久,还没人知道加百列的真实身份。   林双徊笑着叹气,说:“我先假装我看不见你的身材,就算是你的味道和体温, 我一靠近也能感觉到了。”   “味道?”   原泊逐上一次听见人用味道判断讯息, 还是在原栖风的口中。   更何况, 原泊逐觉得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不太喜欢留下任何气味, 所以家里的洗衣液他都是单独的一份,什么香味都没有,朴素到全无存在感。   林双徊却说:“就是因为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所以就很特别。”   一种奇怪的形容方式。   但原泊逐好像理解了。   “伤者主要是能量腺耗损过大,输个液,可以加快自愈,别的没什么,你们还有——”   医生突然从里间走出来,然后愣住。   他抬了抬眼镜,目光上上下下在两人身上打量,冷冷说:“请注意一下你们的言行举止,这里是管理局的医疗处,隶属军方,不是人类的医院。不要在这里搂搂抱抱。”   林双徊赶紧从原泊逐身上跳下来,藏在他后面,脸皮薄薄地红了一层,小声道:“不好意思,您先忙,我们这就走。”   结果他背还没直起来,就被原泊逐拎到医生面前。   医生疑惑地看着原泊逐。   他指了指林双徊手上、脖子上的一些小擦伤,说:“麻烦也帮他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林双徊觉得多此一举,“这点皮外伤,自己能好的。”   原泊逐却没听他的,和医生说明了林双徊的基本信息,要来了一枚就诊标,然后要带林双徊进去做简单的伤势检查。   林双徊连连摆手,嘚瑟地说:“真的不用了,我前天把手摔断了,结果睡一觉起来屁事没有。”   “确实也是,我们稀有种的身体本来就很特殊,大多数人都拥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医生从看了一眼林双徊,笑说,“你这么厉害,在能量腺没有受到致命伤的情况下,确实不需要做什么检查。这些小伤,连给你擦药我都嫌浪费。”   林双徊点点头,然后望着原泊逐,说:“你看,医生都说了。”   “嗯。”原泊逐看着他,忽然来了句,“所以你是听医生的,还是听我的。”   林双徊毫不犹豫地回答:“你的。”   医生:“。”   林双徊做检查的时间里,原泊逐在外面等他。   一般情况下,原泊逐不怎么爱玩手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手机里的消息越来越多。   一会儿是秦睿给他发来的长达60秒的语音,一会儿是裴尽望给他发来的大小有500KB的预算申请文件。   现在还多了一个焰炽星。   从原泊逐离开他办公室到现在,焰炽星起码给他发来了五十条以上的图文信息。   基本都是这些年管理局和蛛域的各种明争暗斗的档案记录。   最后焰炽星还发来了一段音频文件。   原泊逐还没来得及点进去,林双徊就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   “有些挫伤,膝盖轻微磨损,确实是不需要治疗的伤。”医生走在林双徊后面,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说,“你们可以走了。”   原泊逐放下手机,问了句:“药呢。”   “药?”医生很惊讶,“他的伤不到十小时就能愈合,敷药的意义不大。”   “止痛药。”   “止痛……”医生看向林双徊,“你痛吗?这个也没法儿检查啊,我没听你喊痛,就没管。你要是需要我就开药。”   林双徊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是有点怕痛的,就连被纸割破手指也能疼一夜。   但林双徊又很能忍,多数时候,他都是能扛就扛,不怎么放心上。   用止痛药对他来说是小题大做。   “开药。”原泊逐言简意赅,为了不显得自己强势,还补充道,“谢谢。”   然而这并不会让他显得温和多少。   医生后脖子发凉地去拿药了。   就在这时,有人来敲门。   原泊逐没有抬头,以为是其他伤患。   “加老弟。”   “……”   原泊逐一听这称呼就开始眉头抽搐。   他抬头,果然看到焰炽星抱着自己的黑色保温杯靠在门边,笑得慈眉善目。   林双徊好奇地看了看焰炽星,然后又看回原泊逐。   “等我一下。”原泊逐想了想,又把手机留给林双徊,道,“无聊就……上网。”   对原泊逐而言,手机的功能除了联系人,就是上网。至于现在的学生都上网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林双徊本来想拒绝。   他今天放学的时候已经办过电话卡了,原泊逐给他买的新手机能用。   但最后还是接过来,悄悄问了句:“你不怕我看你手机里的东西吗?”   原泊逐疑惑地望着他:“就是让你看的。”   “……哦!”林双徊抱着他的手机,兴奋地坐到一旁去了,一点不在乎原泊逐要和焰炽星出去聊什么。   原泊逐走出去,看了焰炽星一眼。   “不用走远,一点小事。”   嘴上这么说,但焰炽星还是拉上医务室的门,对原泊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带到了一旁没人的办公室里。   “我刚才给你发的消息都看了吗?”焰炽星问他。   原泊逐坦:“没有。”   “哦,没事儿。是这样,有些东西我不方便直接发给你,还是当面告诉你比较好。”焰炽星沉吟片刻,措辞良久,最后道,“satan他最近,抓了很多巫妖。”   这句话的信息量听起来并不多。   但原泊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satan已经拥有了大量的能量核,但只要没有女巫的通灵之力,祭礼就依然缺少重要的一环。你也知道,巫妖灵不像能量核,它不能被别人吸收。”   焰炽星的手指颇有节奏感地拍着大腿,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并没有被证实,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测,你可以作为参考——”   原泊逐沉默地看着他:“你说。”   “我怀疑,satan找到吸收巫妖灵的办法了。如果真的是那样……”   如果真的是那样,原挽姣就会是satan接下来的目标。   以原文世界观与设定来说,satan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但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偏离了轨道。所以,一切都变得有可能。   “总之,你留个心眼就行。以你现在的力量,要保护女巫并不难。重要的是怎么解决后续麻烦。”焰炽星刻意停顿许久,意味不明地看着原泊逐,道,   “要不然,你试一试直接杀掉satan。”   “我试过,不行。”   上一次在涉淄,他动过杀satan的念头。于是能量腺的反噬加重,修为也突然消失。   未知是最难掌控的。   原泊逐可以确定的是,这次他修为的瓶颈,与世界意识无关。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与存在,都无法夺走原泊逐的修为。   但不可否认的是,每次陷入瓶颈的时期,却总是这么合适。   每当原泊逐要改变主线剧情的时候,就会突然降下雷劫,失去修为。   这之间必然有联系。   原泊逐还没有掌握其中的关键,他不敢赌。   “好吧,那就按我们计划的来。杀satan的事,由我出手,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吧。”   焰炽星对他的答案早有预料,“别的没什么了。你回头把我发给你的那些档案看看,多掌握一些信息。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原泊逐点头,顺嘴问了句:“最后的音频是什么。”   “音频?”焰炽星愣了一下,“什么音频?”   原泊逐说:“不知道,你看看。”   焰炽星也有一些中老年人的通病:对新潮软件的新功能不太熟悉。   他偶尔会误触,或是不小心按错功能。   在看到自己发给原泊逐的消息后,焰炽星脖子一梗,脸上露出了非常凝重的神色:“对不起,老弟。”   “什么?”   “我……跟你承认了吧。”焰炽星尝试撤回,但是已经过了时间,他重重叹了口气,“我……把我们今天在会议室谈话的内容录了下来,留作存档。不小心发给你了。你也别怪我,这是我的工作习惯。”   原泊逐一愣。   “谈话?”   “啊,对。”   那一瞬间,原泊逐的脑子里轰的一下空白一片。   因为他们的谈话,涉及了原泊逐十八年来守口如瓶的最大的秘密。   他告诉了焰炽星,有关于,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事实。   原泊逐是思量再三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焰炽星从原泊逐这里得到了一切想要的信息。   而焰炽星是原泊逐的突破口。   他和焰炽星是相互利用的双方。   在此之前,原泊逐无论如何也不愿把这件事告诉家人或林双徊,是考虑到未知的力量会把他们牵扯到麻烦中。   未来的人生里,他们会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和原泊逐一样陷入被驱逐甚至被抹杀的危险中。   原泊逐可以避开的麻烦,他们不一定能避开。   而焰炽星给了原泊逐一个实验的机会。   作为在原文中注定会死的角色,焰炽星并不是主线人物,但却拥有过人的胆识和能力。他几乎是一个正面角色的典型,而且也有强烈且坚毅的自我意识。   如果焰炽星能改变自己注定的结局,那么意味着,原家人也可以,林双徊也可以。   如果焰炽星能活下来,那么,所有人都可以。   这是焰炽星心甘情愿接受的合作方式,原泊逐也是在综合了焰炽星的“人设”以后,才敢做出这个尝试。   却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事情,因为焰炽星的一个工作习惯,陷入了暴露危机。   下一刻,原泊逐沉着脸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几乎是跑到了医疗处。   如果,林双徊听了音频,那么不仅是一切计划乱套,就连林双徊本人也……   一种几乎要失去林双徊的错觉,忽然席卷了原泊逐的心脏。   咔哒一声,门打开。   他看到林双徊正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翻看什么。   原泊逐眉心一拧,走过去,忍住了将手机抢走的冲动,呼出一口气后平静地说:“给我吧。”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冷淡,林双徊愣了一下,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将手机还给了他。   林双徊的眼神在原泊逐身上停了许久。   但原泊逐没有看见,他正在翻看聊天记录。   在看到音频文件还没有被下载打开的瞬间,原泊逐松了一口气。   “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吗。”   林双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原泊逐,“是什么?”   原泊逐删掉了焰炽星的所有消息,想了想,干脆将人拉黑。   他抬头,看着林双徊,刚才莫名乱跳的心脏已经平复,对林双徊说:“走了。”   说着,便对一旁的医生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林双徊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林双徊看起来心情格外好。   与他形成对比的,是一旁面无表情的原泊逐。   这期间,林双徊不管问什么,原泊逐都会回答。   比如他为什么会变成另一副模样?因为过去要隐瞒自己的力量,想要把普通人的生活和Gabriel的生活分开。   比如他为什么和管理局局长那么熟?因为焰炽星希望他帮忙解决蛛域的事。   直到林双徊自告奋勇地说:“我和你们一起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原泊逐终于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表情,他看向林双徊,单薄的唇慢而沉地开合:“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很危险。”   “我比大多数人都厉害,有我在,以一当百!”   原泊逐告诉他:“我一个人就可以。”   “两个人就更可以!”林双徊拽着他的手,积极争取,“让我帮你嘛。”   “不用。”   原泊逐说完,便不再回答。   在这件事情上,好像没商量。   “我不懂。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拖你后腿?”林双徊语气忽然低落,“你好像对每件事都很有把握,但是却唯独对我不放心……”   “没有,我不是每一件事都有把握。”原泊逐气息很沉。   就像这件事。   他就不敢拿林双徊的命来赌。   “哈,哈。”林双徊忽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话锋一转,说道,   “你每次都是这样,一个人就想做完所有事,看起来你对我有问必答,实际上,你真正想隐瞒的事,一个字都不会说。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中,包括我。”   原泊逐一听,这话说的不对劲。   “我累了。”林双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恶狠狠吐出来,“我要休息。”   “回家睡觉?”   “不是这个休息。”   林双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今天以前呢,我是一头追着萝卜跑的傻驴,但我现在跑累了。阿逐,你要怎么办?”   *   原泊逐直到第二天都没能理解林双徊的这个休息是什么意思。   太抽象了。   这对原泊逐这种人情世故相当生疏,感情经验极其单薄的人来说,是一道绝世难题。   在他解题的这两天里,学校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国际部的洛里退学了,贴吧突然实名制了,在网上闹起风波的视频和照片突然全部销声匿迹了。   林双徊的奖学金批了下来,联盟学院的保送资格重新审查。   而其中,对原泊逐来说感受最明显的事,应该是林双徊态度的转变。   他不再像过去一样老是跟在原泊逐屁股后面打转,不再执着于一定要随时看见原泊逐。   林双徊好像突然对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自信满满。   他看原泊逐的眼神都生动了起来。   不再像过去一样,总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一种紧张而又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现在的林双徊,时不时就会用一种神秘的,似是而非的暧昧目光望着原泊逐。   他甚至开始对原泊逐主动提出要求:   “我今天中午不想吃食堂。”   “我晚上想和你一起写作业。”   “我刚才发了一张很帅的自拍,你欣赏一下吧。”   “周末来咖啡馆陪我上班哦。”   没有“能不能”“可不可以”“好不好”。   每一句都斩钉截铁,好像知道原泊逐不会拒绝。   原泊逐确实也没有拒绝。   因为林双徊的要求都不过分。   虽然原泊逐觉得,他这样的心态很好,放松自如,自由快乐。   但老实说,到今天为止,原泊逐都没有想明白林双徊这种转变的由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算得上是原泊逐最近的疑惑。   那就是,他把四个校霸打进医院的事儿,完全没有人提起。   他起初以为是管理局在背后做了什么思想工作。   直到这天中午,原泊逐在教室后门的玻璃窗上看见了四张熟悉的脸。   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说因为在贴吧发布恶意造谣的帖子,他们被记了大过,发了处分,还请了家长。说不定现在是来找林双徊报仇的。   “都被处分了,还敢来!”   “你懂什么,越是这种受了处罚的人,越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将来也成不了大事,上不了大学,他们说不定……”   “别说了别说了,赶紧想办法告诉老师!”   之前班上的同学对林双徊的遭遇视而不见,很多人内心都有些愧疚。   所以看到这一幕,就自然而然地出于一种弥补的心理,开口道:“林双徊,你别怕,咱们班的人都在呢,他们四个干不了大事儿!”   林双徊现在已经不再对每个人都保持微笑了。   因为他的开心有限。   他只对原泊逐笑。   看着大家这么关心自己,林双徊只是耸耸肩,忽然站了起来:“我自己搞定。”   说着就要往外走。   原泊逐自然拦住了他。   “我来。”   换作过去,林双徊肯定要和原泊逐推脱一下,因为想要保持在原泊逐心里的好印象,想要让原泊逐知道他是个有能力的人,所以凡事都想自己上。   但今天,林双徊一点都没有拒绝。   “好呀,你去。”他笑眯眯地看着原泊逐。   又是这种奇怪的眼神。   好像他拿捏住了原泊逐的什么把柄,因此腰板都挺直了。   原泊逐敛了目光,决定今晚好好问问林双徊。   班上很多同学跟着原泊逐走出去,虽然这四个臭名昭著的校霸平时挺唬人的,但人多力量大,几十个人难道还搞不定这四个小瘪三?   正当他们准备给对方四人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就看见以陈穆为代表的的四个家伙,忽然冲了过来。   因为速度太快,大家都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要发疯,于是下意识后退。   只有原泊逐蹙着眉,站在原地没有动,要看看他们打算做什么。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四个人最后对着原泊逐一字排开,站得笔直,在陈穆的一声“鞠躬”以后,他们集体九十度弯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大哥!”   原泊逐:“……”   什么东西?   -   原泊逐身后突然多了四条尾巴。   对他而言,这四个人没有把那天的事情告诉学校,也算省下了一些麻烦。原泊逐把他们的纠缠当作是自己的业障因果,无声地受下了。   他有太多的麻烦要解决。   相比起来,这四个人反而算是比较省心的。   他们只是在每个课间趴在窗户上看原泊逐而已。   原泊逐觉得,最大的麻烦好像还是林双徊。   他一下课就跑不见人影,去哪儿也不知道。   这两天好像都是这样。   林双徊总是东跑西跑的。   原泊逐问他,他也会说。只是不再主动报告自己的行踪。   这让原泊逐觉得有些不习惯。   一开始,他认为林双徊去哪儿是他的自由,自己不应该多加干涉。就像他也经常一个人做事,从来不会想着要告诉林双徊。   原泊逐的耐心告罄,是在今天放学的时候。   消失了一整个自习课的林双徊终于回来,拉着原泊逐跑到走廊尽头,在光线很暗的地方停下。   原泊逐莫名地有些紧张。   大概是因为,林双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主动过。   他忽然拉开衣服拉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口袋,然后把它打开,递给原泊逐。   原泊逐仔细地看。   是羽毛。   好多羽毛。   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林双徊不太高兴地撅了噘嘴:“看不出来吗。”   “羽毛。”原泊逐当然看得出来,他甚至补充道,“你的。”   神鸟的飞羽泛着金色的光泽,非常好辨识。   林双徊点点头,眼里期待地望着原泊逐,把羽毛塞到他怀里,说:“拿好。”   原泊逐有些蹙眉,关心道:“你身体不好?”   “啊?”林双徊愣了。   “为什么会掉这么多。”   “……不是掉的。”林双徊有点不高兴,“我自己拔的。”   原泊逐讶然:“为什么拔,飞羽对你很重要。”   林双徊抿嘴笑了笑,耳垂通红,低声说:“对呀,就是因为重要才拔的。”   原泊逐虽然不理解,但考虑到这是林双徊给他的,还是好好收着了。   “今天一直不在教室,就是……”   拔羽毛去了?   原泊逐把最后几个字吞进去,因为听起来不得体。   林双徊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没有啊,我去找韩斑斓他们玩了。”   是很正当,也很正常的理由。   但不知道为什么,原泊逐的目光有些冷下:“哦。”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在,你就有点不习惯?其实,你只要留下我,我就不会乱跑。”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把这几天的疑虑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在生气。”   “生气?”   “我不让你参与蛛域的事。”   只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这几天林双徊的反常。   但听到原泊逐的话以后,林双徊摇了摇头。   “不是哦。”   “那是什么?”   “你想要我说,还是你自己再想想?”林双徊冲他挑了挑眉,道,“我不着急,我给你措辞的时间,你慢慢地坦白。”   原泊逐正想问,坦白什么?   忽然愣住。   沉默片刻后,他脸色有些沉下:“你看到聊天记录了。”   “你终于反应过来啦?”林双徊背靠在墙上,抱着手臂,笑得相当暧昧且得意,“所以说,现在要和我坦白吗?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   原泊逐那一瞬间,并没有谎言被揭穿的无措。   更多的,是后悔,也是担心。   后悔他不该和焰炽星说出秘密。担心林双徊如果知道了穿书的事,作为本文重要人物,他会受到非常严重的影响。   “你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林双徊凑过去,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说,“你不想回答,对吧?可是已经晚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唔!”   那四个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   原泊逐冷着脸看着他们。   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挥手,隔空点了他们的哑穴,沉声道:“别跟着。”   然后拉着林双徊,走向了天台。   这一刻,原泊逐想了很多。   如果,林双徊真的知道了,他的人生会不会因此而改变。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而自己甚至是这本书里最大的反派,这样的事情,换做谁,都不好接受。   而原泊逐呢,他有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护林双徊到最后?   十年后的主线,林双徊又到底能不能成功地逃脱世界的束缚?   被踹坏的门还没有来得及修。   他们在天台无人的角落沉默对视。   “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原泊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惜,林双徊却说:“全部都知道了,包括你最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原泊逐心中一凛。   他看到林双徊敛了笑,变得认真起来,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写满了很复杂的情绪。   “阿逐,如果我不问,你想瞒我到多久?一辈子吗?”   “也许。”   原泊逐很坦诚。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要瞒一辈子。   “原泊逐,你可真能装。”   “抱歉。”   原泊逐紧攒着手,有些无奈地看着林双徊,正待开口,林双徊忽然用脑袋狠狠砸在原泊逐的胸口。   “你耍我这么久!我一直以为你是被我缠得没辙了,只好勉勉强强从了我,结果,你根本就是算计我!”   原泊逐愣住。   他算计什么了?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投资咖啡馆?啊?你要是喜欢我,你早跟我说不就完了,谁让你做这么多了,还要裴尽望给我发红包,让他每天监视我……真是厉害啊原泊逐,你怎么就那么闲呢!”   原泊逐的脑子里好像有一团毛线,搅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应该为秘密被守住而庆幸,还是该解释一下,他并没有算计过林双徊。   最终,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只有这个?”   “哈!被我猜准了,你果然还有别的事瞒着。但是你也别抱侥幸心理了,我全都知道了。”   林双徊狡黠一笑,仰着下巴,自信满满地细数原泊逐的罪行:   “其实,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吧?从那天玄天山偶遇我,后来的火场救下我,投资咖啡馆都算小事了!细想一下,在我觉醒的时候你第一时间出现,哪有那么巧的事?你根本就是,早就喜欢我——你在给我下套。”   原泊逐忽然口干舌燥。   但又有些想笑。   林双徊好像在为一些并不存在的事笃定而坚持。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很感慨于林双徊的笃定。   给林双徊下套吗?   没有。   但早就喜欢林双徊吗?原泊逐却不一定敢否认。   他是怎么从受戒的幻境中离开的,他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呢。我说我怎么一天比一天喜欢你,那是因为你手段高明!单纯的我,就这样被你吃的死死的。真是令人震惊,原泊逐,你看着这么老实,怎么这么会勾引人。”   原泊逐发现林双徊的措辞越来越难懂了,他的脑袋上眼看着就冒出了问号:“勾……引?”   “好了,别装了。”林双徊原地蓄力,然后直接飞身跳到原泊逐身上,双腿紧紧缠住原泊逐,眼睛一转,道:“现在承认吧。”   原泊逐兜住他的腿,虚心求教:“要我承认什么?”   “承认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诱我,承认你想要我,而不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   林双徊咬了一口他的耳朵,低声道,“承认你早就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钟楼的摆锤在这一刻忽然停下,耳畔的风也仿佛忽然没了去处。   一切变成了滞留在时间里的道具,它们的存在成了没有意义的装点。   整个世界忽然坍塌成了虚无。   好像再睁眼,所有都不存在。   唯有两个人呼吸的交错,证实这一切都是真实。   人的七情六欲仿佛是跟着轮回一并转生的天性。   没有碰到的时候,不懂,不清楚,不在乎。   碰到以后,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光也会烧到自己。   所以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不懂得或是不了解,就可以应付过去的。   一直没有写出正确答案的这道题,突然就有了答题思路。   原泊逐为他的答卷笔走龙蛇地写下了一个解:   “我承认,我喜欢你。”   他主动落下一个吻。   于是风继续吹,钟摆继续走。   时间又开始循环往复,让整个世界变得生动。   原泊逐的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鲜活而滚烫的时刻。 第90章   “我老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徊儿可能有点魔障了……唉你又踢我干嘛!”   面对于阳恩的指控,韩斑斓只说:“你少讲那些不吉利的话。”   这几天天黑得很快,刚一放学, 就已经看不见太阳,只有远远的一抹红霞留在地平线。   学校门口的路灯亮了起来。   成群结队的学生里,一米九的于阳恩显得特别突出。   他抱着手臂,用自己有限的智商开始推测这件事情:“我实事求是地说,徊儿怎么那么肯定原泊逐喜欢他呢?我告诉你, 我们直男最了解直男了,真要是喜欢根本不可能忍这么久, 人家肯定就是拿他当朋友, 没那心思。”   其实韩斑斓也有那么点感觉。   这两天林双徊老是跑来一班找他们, 也没别的事儿, 就是聊天打发时间。   韩斑斓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去缠着原泊逐了。   林双徊就说:“我教他放风筝呢。”   韩斑斓还很震惊于他的这副自信,说:“哟, 你现在已经给原泊逐牵上线啦, 拿人当风筝呢?”   “我才是那个风筝。”林双徊解释说,“我就是提醒他, 到时间收线了。”   韩斑斓欲言又止。   她虽然不算什么情场老手,但感情经验在这群人里面比起来是最丰富的。各种各样的男生她都见过, 十七八岁的年纪,幼稚或早熟,萎靡或嚣张,总结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正如于阳恩所说, 血气方刚的年纪, 别说喜欢, 但凡有点儿好感都会憋不住表达出来。   原泊逐对林双徊的样子, 怎么看都只是在正常的朋友。和林双徊日常的相处亲密程度甚至还比不上于阳恩与韩斑斓。   这样的情况,依照韩斑斓的战术,应该乘胜追击死缠烂打,不给原泊逐一点时间,直接威逼利诱把人拿下。   林双徊居然还敢吊人胃口。   他也不怕那个放风筝的人直接把线丢了。   尽管韩斑斓觉得这事儿是林双徊剃头挑子一头热,但作为他的死党,她并没有打击林双徊的激情。   “噫?韩斑斓,你看看前面是不是他俩?”于阳恩喊了一声。   韩斑斓的思绪收回,顺着视线望过去,借着昏暗的路灯,看见了人群对面的十字路口处,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真的诶。”韩斑斓下意识摸出手机来,准备问问打个电话给林双徊,让他回头。   结果于阳恩直接震声大喊:“徊——哥!回头!”   “你小声点!人来人往的不嫌丢人。”   韩斑斓虽然嘴上骂着,但也跟着他一块儿举起胳膊,冲前面的林双徊招手。   但奇怪的是,明明不足十米的距离,明明于阳恩的嗓门儿大到前面一大排人都回头来看。偏偏林双徊却没有回头。   更不对劲的是,几乎就在下一刻,原泊逐忽然就把身边的林双徊推开,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而他身后的林双徊在原地停留了两秒,似乎在思考。   随后一个起跑,快速追了上去。   韩斑斓:“……好家伙,这是什么他逃他追的戏码?”   于阳恩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胸口:“哎哟哎哟,快看看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   学校后街的小巷,路灯被一阵风吹得接触不良。   暗无光线的角落,林双徊优雅地收起翅膀,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对着地上几个要死不活的兽人说:   “回去告诉你们蛛域的那个老大,跟他说,有种就直接来找我啊,像你们这种小喽啰,根本用不着我们最厉害的人出手,我就能解决。”   “呵。”趴在地上的兽人吐出一口唾沫,嘲讽道,“别装了,他现在没有异能,要不是倒霉遇到了你,我一个人就能杀了他。”   “你怎么知道……啊!”   林双徊脸上露出慌张的表情,但很快掩饰住,虚张声势地说,“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杀了你——”   话音未落,几抹黑影咻咻窜上墙壁,迅速逃离现场。   林双徊表演了一个平地摔,假装失手放过了他们。   片刻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举起胳膊,浮夸地打了个响指,说:“开灯!”   啪的一下,刚才还仿佛老旧失修的路灯,真的就忽然重现光亮。   原泊逐正靠坐在一旁的废弃钢材上。   校服外套沾染了一些灰尘,但他看起来并不狼狈。   在林双徊朝他奔来的同时,原泊逐伸了手,下一刻,很自然地把林双徊抱在怀里。   “如何,演得是不是很自然?”   “嗯。”   “但是你的演技还有待提高。”林双徊很顺利地爬到原泊逐大腿上坐着,开始复盘刚才的事情。   原泊逐没有拒绝这个动作,只是问:“怎么提高。”   “你不是说了吗,现在得先让他们放松警惕。”林双徊分析道,“但你刚才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那腰板直得顶天立地的,满脸写着‘本人无所畏惧’。谁会相信你没有异能啊?”   “嗯。”原泊逐虚心求教,“那我要怎么做。”   “首先你记住,下次遇到这些家伙,你不要那么冷静,要适时的表现出紧张,具体呢就表现为——眼神左顾右盼,想要逃跑但又外强中干。最重要的是,一有机会就躲在我身后。”   林双徊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你想想看,过去你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因为没有人打得过你。但现在没有异能了,你就不能像之前一样从容,得偶尔露出‘破绽’。到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情况,更别说那个satan了,是不是?”   虽然他的话里夹带了很多私货,但原泊逐认为,有一定的道理。   即便他可以隐藏自己的能量场,即便他不对别人使用任何力量,但原泊逐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已经让人感到有压迫感。satan何其谨慎的一个人,他一定会有所怀疑。   他应该提高一下自己的演技。   原泊逐从善如流接受了林双徊的这个建议。   忽然,耳垂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并不明显。   是林双徊的牙齿,轻轻咬了他一下。   “阿逐。”   “嗯?”   “事情解决了,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回家。”   “这么早。”林双徊静悄悄地将唇挪到原泊逐的脖颈,说话间唇齿一张一合,热气打在原泊逐的皮肤上,“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那应该可以,一起做很多事。”   说完,他忽然对着原泊逐的喉结咬下。   这一口用了些力,原泊逐轻声吸气,比痛更多的是痒。   从喉咙开始,干涩蔓延四肢百骸。   -   他们这次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林双徊很确定这件事。   因为他在天台反反复复问了原泊逐五遍:“我们是在恋爱呢吧。”   原泊逐也很有耐心地回答了他五遍:“是。”   于是林双徊激动得在天台原地做了五十个高抬腿,三十个上下蹲,在他打算做俯卧撑的时候,被原泊逐从地上捞了起来。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可爱,林双徊看什么都充满了爱心。他想一直贴着原泊逐,想得骨头发痛,心脏却痒。   于是又仰着头邀吻。   确认心意以后再接吻,便不是那种卑微地乞怜,林双徊充满了安全感,从中获得无数快乐。   只是毕竟经验不足,而且情绪过于激动,显得整个人毫无章法,手把原泊逐的衣服揉得皱皱巴巴,腿也软得站不稳了,整个脑袋都是空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更多地亲密,无限地融入对方的怀里。   林双徊的体温都要热得爆炸了,心脏扑通扑通仿佛每一下都打在骨头上,让人发疼。   然而,原泊逐却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   他连接吻都很有条理,感觉林双徊的呼吸不畅了,便退开。算着时间已经放学很久了,就带着林双徊下楼。   热烈的温度慢慢降下来。   他们从天台走回教室的时候,双双平复。   背上书包的时候,林双徊就开始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们确实在一起了,但是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原泊逐说完那句“我喜欢你”以后甚至没有一点害臊羞涩或是紧张。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林双徊想过,会不会是因为牵手,拥抱,甚至接吻,他们在今天以前都已经做过。   所以原泊逐并不新鲜,也就没给出像他一样的过度反应。   但林双徊贪心。   他觉得不够。   他想要原泊逐卸下那副冷静从容的表情。   -   喉结的轻咬慢慢松开。   原泊逐仔细思考了一下林双徊的话。然后认真地提出建议:“我今晚要去找无间,想去吗?”   “……”林双徊露出复杂的表情,顿了很久,最后看着原泊逐,认命地说,“去,当然去。”   说罢,从原泊逐的身上跳了下来。   原泊逐的正事太多了,多到分不出精力来思考恋爱第一天应该怎么度过。这很正常。   林双徊不想因为他自己的过度兴奋,而拖了原泊逐的后腿。   尽管他觉得这一天过得有些不够浪漫,但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走出小巷后,天已经黑得彻底。   他们并行地走在街上,林双徊莫名低头看了一眼原泊逐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泊逐余光捕捉到他的这个动作,便抬起手,摊开掌心,不解地问:“怎么了。”   林双徊把手放到他掌心:“我想牵手。”   原泊逐点头:“好。”   “有人看着也可以吗?”   “可以。”   原泊逐很自然地握住了林双徊的手。   林双徊的心情稍微被安慰,开开心心被原泊逐牵着手,走到路口打车。   等待的过程中,林双徊又开始望着原泊逐的脸发呆。   原泊逐看着他:“?”   “亲亲吗。”林双徊努努嘴。   原泊逐便低头,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掠过一个吻。   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这两个正在早恋的,大胆的男孩儿。   但二人对这些打量视若无睹。   这个吻太过短暂,林双徊不是很满意,勾着原泊逐的脖子又想追上去。   然而原泊逐扣住他的腰,把人老老实实按在原地:“车来了。”   “哦。”林双徊抿了抿唇,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上车之后,他又开始转着眼珠,思考起来。   原泊逐报了林双徊家的地址,车子发动,没一会儿,就听见林双徊在旁边嘿嘿一笑。   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林双徊一直望着自己。   衣服忽然一动,一根手指戳到他的腰侧。   原泊逐扬眉:“?”   林双徊无辜地眨了眨眼,又戳了戳他的大腿。   原泊逐还没理解他这个动作的含义,就看见林双徊忽然凑了过来,呼吸埋进他的脖颈,伸出一小节舌头,舔了舔他刚才被咬出痕迹的地方。   感受到原泊逐喉结的滚动,林双徊便像受了鼓励一般,更加勤恳。   他凌利细瘦的指节忽然抻开,手掌放在原泊逐的大腿上,一点一点压上重量。   原泊逐下意识地在两个人的周围覆盖了一层结界,以使司机不会注意到他们。   而林双徊的动作越发大胆起来。   原泊逐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一些小花招,用起来很生疏。不管是抚摸,还是舔舐,都带着一些青涩与紧张。但表面还装作从容,从脖子到锁骨,都留了他的温度。   原泊逐沉默地审视。   这是一种对原泊逐而言,非常陌生的亲密。   但很奇怪,他并不想推开。   身体仿佛着了魔一般,没有抗拒,反而耐心等待着林双徊的下一个动作。   只是,当林双徊的指尖将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时,原泊逐还是按住了他的手腕。   “在做什么。”   “啊,我……”林双徊耳尖通红,却还是倔强地回答道,“我在发癫。”   有些事就是得心照不宣才能干得下去。   哪有人跟审犯人似的直接问?   再说了,他在干什么不明显吗?   他在试探某位十八岁男高中生的心理和生理防线。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   林双徊忽然发出很大一声的叹气:   “唉……!”   然后从原泊逐身边退开,坐到窗边。   司机吓了一跳,笑出了声:“同学,你这叹气声可够大的。”   林双徊说:“愁啊。”   司机反问:“小小年纪有什么好愁的。”   “司机师傅,你不知道。”林双徊虽然在对司机说话,眼睛看的却是原泊逐,“我在研究怎么让铁树开花呢。”   “哈哈哈。”司机一个字儿都没听懂,还是幽默地接了句,“研究得怎么样?”   “暂时没有进展。”   “那你可得继续愁。”   “可不嘛……”   原泊逐沉默地听着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从头到尾没有接茬。   他敛着目光,望向窗外,平静得仿佛没有破绽,只是呼吸重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亟待破土而出。   - 第91章 一更【18w营养液】   他们在林双徊家小区下了车。   原泊逐却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不上楼吗?”林双徊压低嗓门儿小声说, “等下要去管理局,你不像上次那样乔装打扮一下?”   原泊逐摇头,说:“没关系。”   他今天只是去找无间, 所以不需要那么麻烦。   无间的小院被satan烧得只剩一片废墟,所以他最近搬了家。原泊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无间已经拎包入住了他的新房子。   作为前蛛域S级的雇佣人员,无间的积蓄相当可观,按理说他想去哪里住任何高档别墅都可以, 但最终竟然搬进了管理局的安置房。   住在这里的多数都是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及他们的家属,还有部分稀有种赚钱能力稍弱, 暂时买不起自己的房子, 于是主动归顺政府后, 得到了免费分配。   简而言之, 这房子完全是由人类出资为稀有种建造的住宿小区。   过去的无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他首先是看不起人类,其次也看不起归顺人类的稀有种。在高处站得久了, 就觉得普天之下皆是尘埃, 无间怎么会与灰尘为伍。   然而,从他的能量腺被satan取走, 自己的异能消失后,无间的心态就发生了奇特的大转变。   花有重开日, 他无再少年。辉煌过去就是过去了。   无间开始大摆烂。   人类要杀satan,他就双手鼓掌,并表示自己虽然没有了异能,但satan死的时候他可以在旁边当啦啦队。   人类要供他吃穿, 他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仅不排斥反而物尽其用, 让焰炽星给他发了一个“临时外聘”的工作证, 方便他每天去管理局蹭食堂饭。   其实一开始无间很不理解。   他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管理局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意义是什么?   后来无间想通了。   管理局归顺人类以后,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人类政府的影响。他们不再沉迷厮杀,人生理想也从“我要变成最厉害稀有种”转变为“我要赚够退休的钱”。   这群被人类三观影响的稀有种,学会了人类的心慈手软和多管闲事。他们开始热衷于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慈善,锄强扶弱,乐此不疲。   连无间这种过去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的敌人,死前也能受到他们的临终关怀。   于是无间一边说着“人类果然是闲的没事儿干”,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管理局给他的优待。   管理局前天为他检查身体,说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特殊,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于是基层干部开了个会,把无间的丧葬费用做了个预算,又安排了人给他准备后事,并且建议他搬到离管理局近一点的地方,要是死了,身边都是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能帮他收尸。   彼时,无间正吃着管理局的大锅饭,连连点头:“行行,别的要求没有,骨灰盒要粉色的。”   无间就这样搬进了新家。   原泊逐收到无间的消息时,顺便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无间表示:“还能有什么状况?我现在24小时都穿戴整齐,准备赴死。”   对于他的好心态,原泊逐却并不能感到轻松。   因为追究起来,无间作为一个未来会在主线剧情里辅佐反派搅弄风云的配角,他会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原泊逐的手笔。   他要为此负责,所以今天打算走一趟。   “你不是说和无间前辈约的八点吗?现在还这么早,我们回去坐会儿呗。我那儿还有一件你的外套,你去把校服换下来。”   林双徊说着,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   原泊逐毫不动摇:“早去早回。”   “奇怪,我家有吃人的怪物啊?这么不想去。”   他看到林双徊做了个鬼脸,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但还是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儿,像尊大佛。   “那你把书包给我,我帮你放上去。”林双徊不死心地又伸手去拿他的书包。   原泊逐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不用,我拿着。”   林双徊眯着眼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放过了他:“行,那我自己上去。你乖乖等着。”   “好。”原泊逐目送林双徊,后者一步三回头地看他。   直到林双徊的身影消失在单元楼的门口,原泊逐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站到一旁,安静地等着,手里拿着手机,不时看看时间。   忽然想到什么,原泊逐就给原挽姣打了个电话。   这其实已经是今天打的第三通。   意料之中的,原挽姣没有接。   这段时间,原挽姣一直在外面潇洒,吃喝玩乐谈恋爱——虽然她不管那叫恋爱。   短短半个月,原挽姣已经从本星球玩到了隔壁星球,报复性消费,花钱如流水,心情大好。   他们两姐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   但这期间,原挽姣一直在家庭群里频繁找存在感。每天不是和原栖风吵架,就是发一些磨皮十度滤镜厚厚的自拍。朋友圈也每天更新她打卡的旅游景点,以及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以表示她还健在。   有几次,原泊逐特地给她点赞留言。   但奇怪的是原挽姣总是跳过他回复所有人,好像眼里看不见他的消息。   原泊逐给她发过讯息,想和她聊一聊,也提到了satan最近的新动作,希望她这几天可以回家,在原泊逐身边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结果原挽姣都没有回复。   原挽姣不是一个乱撒气爱冷战的人,更何况,原泊逐并没有做得罪她的事。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原挽姣只是在逃避和他正面对话。   十五分钟以后,上楼换衣服放书包的林双徊还没有下来。   原泊逐看着时间,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想催林双徊,但以林双徊做事的效率,不应该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原泊逐遥遥看了一眼林双徊所住的那栋楼,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他对这里已经很熟悉。   从上楼到按门铃,这一系列的动作,原泊逐都轻车熟路。   不过没有人开门。   原泊逐蹙了眉。   出事了?   但门口看起来安然无恙,并不像遭遇袭击。   原泊逐心里一顿,忽然将手放到门把上。   门没锁。   这种老式门锁的弊端相当明显,他应该给林双徊换一个防盗锁,否则万一晚上睡觉忘记了反锁怎么办?   原泊逐推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忽然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嘭。   咔哒。   还给反锁上了。   原泊逐下意识回头,看到林双徊满脸得逞的狡黠,他已经换下校服,穿着一件细软绒毛的白色毛衣,把整张脸显得光洁。还不等原泊逐反应,就直接冲了过来。   “计划通!”   林双徊扑进他怀里。   这样一个拥抱,原本是能稳稳接住的。   但原泊逐不知为何,往后退了半步,结果失去平衡,两个人一同重重摔在地上。   “哎哟!”林双徊趴在原泊逐身上,一点都不疼,但他替原泊逐抽了口气,“我以为你能接住呢。”   原泊逐脸色古怪地撑着身子,手掐在林双徊的腰上,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起来。”   “不起来,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会儿。”   原泊逐的推拒让林双徊不爽,越拦着,林双徊越要靠近。蹭着蹭着就贴到了一起。   原泊逐忽然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顺便也将林双徊拎了起来。   “……哇,在这种时候反应敏捷是很伤人的吧!”   林双徊尴尬地站在原地,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揉揉鼻尖,看到原泊逐一点都不关心他,反而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就兀自总结道,“你是不是对肢体接触都不太感兴趣?我感觉你每次都是不喜欢但又顾及我的面子,勉强接受……”   原泊逐回答得很快:“不是。”   “那你现在抱抱我呢?”林双徊伸开双臂。   结果原泊逐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没有动。   “你不用为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你如果不喜欢肢体接触就跟我说。我以后会控制一下自己……嗯,我不希望我们好不容易说开了,又因为这些小事闹得磕磕绊绊。什么事都能磨合的,对吧?”   林双徊收回手,嘴上说得轻松,但笑容里难掩遗憾。   原泊逐顿了顿,似乎不太擅长解释这种事,沉吟片刻,道:“没有不喜欢。”   “别嘴硬了。”林双徊直接揭穿他,“你接吻的时候都不闭眼睛呢。”   “……为什么要闭眼睛?”   “因为投入因为享受啊。而且,我每次跟你牵手之前都要擦擦手心的汗,抱你的时候心跳爆炸,接吻的瞬间会窒息。你不是吗?”   原泊逐没有接话。   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不会因为牵手而手心出汗,不会在任何时候紧张到窒息。他的冷静刻入骨子里,即便是恋爱也和别人不一样。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林双徊捂住了自己的脸,耳根红得滴血,说,“这是我的问题,我好像不太正常。”   他就像个春心荡漾的笨蛋,被原泊逐的一句“我喜欢你”彻底点燃了内心的渴望,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作为两个刚刚互通心意的早恋新人,确实应该一步一步来。   三天牵手,五天拥抱,十天接吻小鹿乱撞,按这个流程走,才是正常的。   没有人会像林双徊一样,24小时都想挂在原泊逐身上。   这种对于亲密行为的索取无度,一定吓到了原泊逐。   擅长总结经验教训的林双徊立刻痛定思痛,总结陈词:“你放心吧,我以后会收敛一点,克制一点,我们慢慢来。”   “是吗。”原泊逐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忽然说了句,“可以做到?”   “……啊。”林双徊撇撇嘴,心想,果然是嫌他投怀送抱太过腻歪了,于是赌气般说道,“当然可以,我会控制我自己,不会对你兽性大发的,你且放心吧,哼!”   说完,他就转身跑进卧室,从衣柜里取出外套穿上。   原泊逐站在原地,神色晦暗地看着他。   “好了,我搞定了。现在出发吧。”   林双徊把外套的帽子整理好,就走到玄关换鞋。   他看起来是真的有在反省,所以路过原泊逐的时候,都保持了一点距离。   原泊逐依旧沉默,也不动。   “不走吗?”林双徊奇怪地望着他。   然而原泊逐好像在想什么,垂着眸,许久后才动身,走向林双徊。   林双徊看他走近,就开了锁。   但是没等他把房门拉开一个缝隙,原泊逐的手便抵在门上。   啪嗒一声,他把门又给关上了。   抵在门上的那只胳膊几乎贴在林双徊的耳边。   原泊逐离得很近,低头便能碰到林双徊的额头。   他看到林双徊低着头,一副想钻出去的样子,就用另一只手扣住了林双徊的脖子,没让他跑掉。   原泊逐的拇指指腹轻轻抵在林双徊的下巴处,稍一用力,就逼得他抬起头。   “……你挡着我干嘛。”林双徊抿着唇,干巴巴地说,“离得太近了,小心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哈。”   原泊逐很轻地叹了一声气:“我说了,没有不喜欢。”   “什么呀。”林双徊听懂了,但还是假装没明白,“你说清楚吧,不然我不懂。”   代替原泊逐回答的,是一个吻。   很缓慢地落在林双徊的额头,再缓缓向下,滑向眉心,再到鼻尖。   将要落在唇上以前,却不动了。   他就像在逗弄林双徊,所到之处都是温存。   但又不肯用力一些,留下痕迹。   他能感觉到林双徊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睫跟着震颤,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挡在后面,只留下一些若有似无的焦灼与期待。   原泊逐便又吻他的眼睛。   直到林双徊实在受不了,浑身绵软地靠在门上喘气,他才放过他。   “懂了吗。”   原泊逐的声音沉而哑,尾音几乎被吞没在呼吸间。   “还是不懂。”   林双徊说完就抬起头,有点找事的意味,“亲得太快了,没尝到滋味。而且你离我好远,咱俩脚下隔着条大走廊。”   原泊逐低头看了他很久。   眼神里有林双徊难得读不出来的晦涩。   暧昧的氛围忽然变得扑朔迷离。   林双徊在想,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原泊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让人感动,毕竟他主动的时候太少,应该珍惜。   “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别有压力。”林双徊颇为大度地摆摆手,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话音未落,原泊逐忽然朝他迈近了一步,躬身抱住了他。   他们之间的“大走廊”没有了,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心跳从骨骼与血肉中传达出来。   林双徊有些想笑,因为原泊逐的这个拥抱来得太过突然,而且非常生硬,就这么抱着,既不像调情也不像撒娇,是个非常有原泊逐个人风格的冷静的拥抱。   “知道了,你不讨厌肢体接触,你只是害羞,所以才不主动,对吧?”他抬手拍了拍原泊逐的背,有些安慰性质地说,“我已经完全感受到你的意思了,那我们抱抱,这事儿就过去了。”   林双徊说着,就更用力地贴了上去,用力地蹭了蹭原泊逐。   “不过阿逐,你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我肚子了,不舒……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刚才还蹭来蹭去的身体立刻僵硬不敢乱动。   沉默下来,小腹感受到的触感就更明显,隔着厚厚的衣服,林双徊都能猜测到那里的盛况。   他咽了一口唾沫,吞下自己的惊慌失措,脑子里一瞬间炸起烟花,好像犯了失语症,半天没有敢说话。   原泊逐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本来不想这样。   因为有修为在身,一直以来,各种身体反应都可以自我调节。原泊逐这是第一次遇到,无法克制与收敛的情况。他也还没有弄明白。   从天台开始,一直到在车上,反反复复好几次。每次都是刚一消停,又被林双徊挑起端倪。   原泊逐不习惯这种失控的感觉,偏偏林双徊是个擅长突破他的高手。   事情到这一步,完全偏离了原泊逐的设想。他竟然生出几分自暴自弃的念头。   许久后,原泊逐叹了气,温热的呼吸拍打在林双徊脖子上,每一下都灼得林双徊浑身一颤。   他嘶哑的声音无奈响起:“现在懂了吗?”   “啊……懂了。”   林双徊仿佛提线木偶般,脖子僵滞地点了好几下头。他明明都已经慌得不行了,竟然还有心思问,“……很久了吗。”   原泊逐没有答得仔细,只是埋在他的颈窝,淡淡道:“不久。”   “哦哦,那是不是很难受?”   林双徊每说一个字,都感到嗓子眼儿在蹿火,但却又坚强地大着舌头问了句,“要不,我帮你吧。不过我只有自己弄过一两次,可能不太熟练,你——”   “……林双徊。”   “到。”   “别说话。”   “没事儿,我不说话也能帮你。”林双徊跃跃欲试地伸手过去,结果被原泊逐一手掐住腕骨,没能到达目的地,“不用手吗?但是,别的我还不会……”   原泊逐脑子里的那根神经差点没绷断。   “先安静一下吧。”他不再和林双徊多说,只是静静地抱住他。   “哦。”林双徊乖乖听话,靠在原泊逐肩上。   但是等了很久,并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林双徊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更硌人了。   还不等他说话,原泊逐忽然松开了手,转身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林双徊反应迅速,直接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好歹我也是个十七岁的手艺人,试试嘛,试试!”   砰的一下,原泊逐把门关上了。   林双徊听见了衣服摩擦,随后,传来了水声。   灯没开,热水器也没动静。   他眼睛一瞪:“原泊逐!你大冬天的洗冷水澡,疯了呀。”   林双徊以为原泊逐是害羞,热恋第一天不好意思让他帮忙。   为了早日有所进展,林双徊决定攻克一下原泊逐这种完全没有必要的害臊。   于是他从卧室摸到了洗手间的备用钥匙。   老门旧锁就是这点好。   管你里面是不是反锁,有钥匙都能打开。   于是咔哒一下,浴室门被打开。   林双徊斗志昂扬地开了灯。   在看到被水湿透的原泊逐以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然后莫名其妙地卡壳。   严格说来,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   但上一次看到这副壮观场景时,他还是一只小鸟。   小鸟懂什么。   小鸟看什么都是高楼大厦,所以脑子里也没有留下任何概念。   和此时此刻的视觉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出去等我。”   原泊逐冷着脸,一挥手将结界罩下。   于是林双徊什么都看不见。   他还站在门口,但却没有再执着地说要帮原泊逐。   只是呆呆地抬起两只手,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身体里传来一阵莫须有的疼痛。   片刻后,林双徊脸色苍白地转身走出浴室。   他坐在沙发上,神情凝重,陷入了对未来的忧思。 第92章 二更   “管理局的意思是, 你最近就住进医院,方便随时观察。”   “麻烦。”   “无间,你现在的情况不乐观, 最好别再我行我素。”   “我这人不追求乐观。”   无间翘着二郎腿,手里一颗酒鬼花生抛到空中,张嘴一接,咬得嘎嘣脆,道, “要是死了更好,反正也没什么活头了。要不是盼着哪天satan给我殉葬, 我早就自己把自己埋了。”   “satan现在不是还没死吗?你再多等两天。”原栖风面色憔悴地抬腿在无间腰窝上蹬了一脚, “滚起来, 去医院。”   “收腿。”无间指着他说, “要不再把我给蹬死了,我找你索命。”   原栖风不耐烦地冲他竖了根中指:“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我们想救你, 是因为你接触到的S级比较多,有很多信息要从你这儿调查。”   “调查什么啊?现在不是很明确了吗, 排行榜上的s级,除了我就剩一个却罗, 其他的都让satan给‘吃’了。你们只需要把那些S级的异能做好登记,就知道satan现在的实力如何。”   无间说完,忽然撇撇嘴,苦笑道, “活到最后, 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调查线索, 还真有意思。”   “……”原栖风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半晌没说话。   “别说我了,聊聊你最近怎么样。”无间挑起半边眉毛,饶有兴致地说,“自从知道你的‘弟弟’就是加百列以后,你好像挺躲着他的。”   “我他吗有什么好躲的,前不久才见了他。”   “是吗?你最近这么闲,怎么不回你的人类家庭休息休息。”   “首先我要纠正你,我不闲。”原栖风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沙发上,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他的能量场这么强,竟然可以隐瞒这么多年。我和他朝夕相处,居然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嗯,显得你跟个废物似的,对吧。”   话音未落,原栖风飞起一脚就要踹他,无间一点都没躲。   这一脚终究没有踹下去。   原栖风阴沉着脸,又坐了回去:“你不懂,不是这种问题。”   更多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矛盾。   起初去到原家的目的,就是为了杀原泊逐。   相处十年,发现任务目标找错的时候,原栖风真的松了很大一口气。   然而兜兜转转,他却发现,以为懵懂无知的弟弟,其实才是把一切掌控在手中的人。   原栖风有种被揭露的羞愤,但同时也觉得愧疚。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原泊逐。   哪怕他还可以和原泊逐说说笑笑,假装无事发生,但似乎回不到过去那种自然而然的状态。   “你的狗脑子要超负荷了,别想了。”   “去你妈的。”   “我说了,我没妈。你的狗脑子怎么不记事儿。”   “你最好今晚就死。”   “那你别来我坟头哭丧,我不想一直听见狗叫。”   原栖风有一万句脏话想骂,最后念在无间人之将死的份上,吞进了肚子里。   无间看了他半天,最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又笑个屁啊。”原栖风抓了一把头发,烦不胜烦。   “很难受吧,因为他一点都不怪你。”   无间一句话揭穿了他的伪装,“毕竟,你待在原家这么多年,最初的就是为了杀他。你的谎话连篇是为了任务,他的隐瞒却只是为了自保。而现在,你发现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仍然把你当成家人。不追究你过去是谁,也不问罪你那么多年里目的不纯。这些事,他越不提,你就越难受。”   原栖风先是露出了忧郁的表情,随后又焦躁地啐了一口,道:“你知道个屁!我只是觉得不爽,愣小子居然背着我跑去当‘宇宙最强’,根本没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还加百列呢,什么破名字。”   “不不不,你其实很庆幸他是加百列。”无间眯起眼睛,笑得意味不明,“因为他必须是加百列,他才能从管理局和蛛域的虎视眈眈下成功活到今天。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是一个没那么强的稀有种,他早就死了,不是吗?”   “你他妈的……少说两句能死?”   无间耸耸肩,继续说:“你庆幸的同时也感到羞愧。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他早就可以一只手掐断你的脖子,来为你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画下一个句号。但他没有。现在他和管理局合作了,你们站在统一战线了,你却反而不能好好和他相处,因为你于心有愧,这声‘大哥’你不敢当”   “闭嘴吧你!”原栖风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过去。   无间被他砸的一晕,咳嗽了两声,还是继续调侃:“难受吧?难受就对了,狗狗都是直肠子,装不下事儿。”   原栖风蹭的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冲他骂了句脏话,道:“我就不该来找你,走了!你爱死不死。”   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无间忽然说了句:“你该回家了,他现在需要你。”   “……哈?”原栖风浑身鸡皮疙瘩地回头看他,“你说什么疯话呢。”   无间的表情却很淡漠,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吗,他现在,已经不是‘加百列’了,他只是原泊逐。”   那一瞬,原栖风如遭雷劈,整个人愣在原地。   “你又在,放什么狗屁。”   “你爱信不信吧。我都快死的人了,也没工夫管你们这些破事儿。”无间从沙发上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厨房倒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看着在玄关处愣神的原栖风,说了句,“不过你不回去也没关系,林双徊这孩子挺靠谱的,他应该能保护好你弟弟。”   “……你最好是没有跟我扯皮。”原栖风在拉开门的时候,阴沉沉看了无间一眼。   无间嘿嘿一笑:“我就是逗狗呢,你报警吧。”   “操。”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无间喝了多少水,就吐了多少血。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扯了纸擦了两下,又坐回沙发,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   他看了几集狗血偶像剧,明明是最俗套的剧情,但由于无间过去从来没有看过,所以现在也觉得津津有味。。   时间从两点走到七点,高高挂起的太阳也终于落了山。   无间的一天就是这样度过。   他最辉煌的时候,身边来来往往非富即贵,所有人都有求于他,所有人都怕他。   因为足够强大,所以面对一切,都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这世界上所有东西仿佛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得到。   无间活着的意义,就是享受轻而易举得到的权力与财富。   他会因为有趣,而加入satan的祭礼计划。也会因为闲得无聊,而随便杀几个看不顺眼的稀有种打发时间。   没有事情值得无间停下来思考,对不对,好不好,应不应该。   就像没有人会因为踩死一只蚂蚁而自我反思。   最近这段时间,无间忽然就得到了彻底的休假,他的假期尽头是死亡。   失去力量,就失去一切。   人生好像变得非常无聊。   无间有了时间思考一个问题:活着的意义。   有别于那种上升到哲学层面的人类的思考,无间对于这个问题主要还是停留在现实层面。   比如,那些没有血脉的普通人,他们是靠什么活着的?他们做什么,玩什么,吃什么,用什么填补内心的空缺。   这个问题支撑无间在家里宅了好几天。   他最终没有得到好的答案。   只能说,人类从一出生就站在平地,所以他们对于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就很熟悉。而无间生来便在山顶,在高空,他突然落到地上,就不适应。   活着没有意义。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的。   无间还以为是管理局的人,想着他们自己有钥匙,就没管,懒洋洋窝在沙发里装死。   结果外面传来了林双徊的声音:“他会不会死了呀?”   原泊逐平静且笃定地回答:“不会。”   “那他是不是不在家?”   “他在。”   “哦。”林双徊沉吟片刻,然后突然用力拍打防盗门,嘴里还喊着,“无间前辈,你睡着了吗!哈喽?!”   嘭嘭嘭几下,砸得无间耳膜发痛,他只能拖着拖鞋站起来,举步维艰地走到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和一张春光灿烂的笑脸。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对比十分强烈。   一边是大雪纷飞冷得冻人,一边是阳光明媚暖进人心。   无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看起来更可爱的客人,对林双徊笑眯眯说:“稀客啊,你也来了。”   “嗯嗯,阿逐说要来,我就顺便过来探望探望前辈。”   无间慈祥地点点头,让出一个过道,等两人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面。   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是搂搂抱抱的,但无间的直觉让他产生了一种“哪里不一样”的感觉。   他走过去,问了句:“要喝什么?茶还是饮料。”   林双徊忽然站起来说:“我来吧,前辈的茶放在哪里?”   “就在倒台那儿。”   “那我去泡茶。”   林双徊说着就把外套脱下,衣服随手就塞给原泊逐,然后撸起袖子往厨房走。   无间看着这个动作,扬了扬眉,许久没有波澜的心忽然燃起了八卦之火,坐到原泊逐身边,问了句:“关系不错啊,还帮忙叠衣服。”   原泊逐把衣服折好,放到一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茬,而是问了句:“最近怎么样。”   “你怎么也来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无间摆摆手,整个人百废待兴般瘫着,“不是死就是赖活着,还能怎么样。管理局拨了两万的预算给我办葬礼,挺好。”   “你不会死。”原泊逐伸出两根手指,掐在他的手腕上。   无间打趣说:“号脉呢?你还有这本事。”   片刻后,原泊逐嗯了一声,松开了他,听不出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地说了句:“脉象很好。”   “是吗。依你说,我能活多久?”无间笑问。   “看造化。”   “嘿我说你这人,本人也就十八岁的年纪,说个话怎么那么像小老头儿。”   原泊逐淡淡扫看他一眼,把话题又拉回正轨:“无间,你憎恨人类吗。”   “……嗯?”无间皱着脸,就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啼笑皆非道,“我以为你救下我的那天就该很清楚,我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爱或者恨。我只是一个努力找开心的人。”   “杀人会让你开心吗。”原泊逐没有让他敷衍过去,进而追问,“站在权力顶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世界陷入你制造的恐惧,看软弱的人类成为你的拥趸,如何?”   这些原文里用来描述未来的无间的形容词,从原泊逐的口中说出来,带着一些莫名的压迫。   无间头皮发麻,古怪地望着原泊逐。   他很想反驳,譬如“我根本不在乎权力”,譬如“我一个快死的人,还能怎么翻云覆雨”。   但最后说不出口。   胸口好像堵着一团棉花,让无间感到无力和窒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原泊逐的这番话有很强烈的反应。   已经溃烂到无法跳动的心脏处忽然又猛地挣扎起来。   血液流动,烫得无间有些烦躁。   “无间,你在这世上有何留恋?”   “你这小子,说些话神神道道的,我能有什么留恋?我今天闭了眼就能死,潇洒得很!”   原泊逐深深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对话忽然陷入了僵局。   这时,林双徊端着茶盘走过来,眼睛眨了眨,先看了一眼原泊逐,接收到对方的眼神,才笑眯眯地把茶放下,一杯一杯摆在他们面前。   “我要回避吗?”他问原泊逐。   “不用。”原泊逐朝他伸手。   林双徊握住原泊逐的手指,顺利落座在他身旁。   “无间前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双徊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忽然开口。   无间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嗯?”   “前辈有五十岁了吗?”   “噗——”   无间一口茶直接喷在了茶几上。   林双徊惊恐地护住他和原泊逐的两杯茶,嫌弃地皱起眉:“干嘛呀,老大不小的年龄了,嘴怎么是漏的。”   “……”无间被倒打一耙,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林双徊的脑袋,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五十岁?!我今年满打满算三十二!”   “因为很多稀有种身体代谢和人类不一样嘛,我看到管理局门口站岗的哨兵,长得跟二三十岁一样,一问,居然已经六十八了!”   “那也得分情况,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闲工夫花精力驻颜美容。”无间瞪了他一眼,道,“我能量腺但凡有点力量,都用来作战训练了。谁费那个事儿。”   “哦,原来是这样。”林双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无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你问这个干嘛?”   林双徊诚实道:“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身上有一种疲惫感。年轻人好像不这样。”   “人要死了当然疲惫。”无间耸耸肩。   林双徊看了看原泊逐,又看了看无间,忽然说:“也不是,我感觉你的疲惫和阿逐之前有段时间很像。”   “嗯?”原泊逐怔了怔,看向他。   无间也来了兴趣,嘿嘿一乐,道:“怎么像?说说看。”   “就是感觉……”林双徊犹豫了一下,先凑到原泊逐耳边亲了他一口,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原泊逐拍拍他的腰:“不生气。”   无间露出愤怒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我也不生气。”   “虽然你们的性格并不像,但有时候我觉得,从你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对任何事情的好奇,而且你们身上都有一种,看起来很洒脱的冷漠,对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会惊讶,不会紧张。好像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很淡薄,随时都能抛下一切走掉。”   他一说完,原泊逐和无间都愣住。   但林双徊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抱着原泊逐的脖子,和他贴了贴,声音柔软温存,补充完了最后一句:   “但是如果,在这世上仍有留恋,就走不掉吧?”   原泊逐看着他,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没有林双徊看得通透。   无间消化了一下这段话以后,却泼了盆冷水:“有什么走不掉的,一咽气,说走就走。还管什么留恋不留恋。”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林双徊想了想,最后理直气壮地说:“我才十七岁,我也没活明白。大道理就讲这么多,你自己悟吧。”   “……噗。”无间气笑了,对原泊逐道,“你管管他,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原泊逐却极其认真地说了句:“他说得很对。”   无间撇撇嘴:“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听你们两个小孩儿开导人生。得了,反正人看也看了,你俩要没事儿就走吧。”   他开始赶客,但原泊逐没有动。   “无间,我是复生血脉。”   这句话来的非常突然。   话音落地,空气莫名胶着起来。   林双徊还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只是感觉听完心里不太舒服,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抱着原泊逐狠狠蹭了蹭。   无间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   “闭嘴。”无间打断他,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原泊逐,“你还小,一生很长,别做冲动的决定。我就当没听见你刚才说的。”   复生血脉的秘密几乎关系着整个祭礼的最终结局。   没有复生血脉,satan就算最后误打误撞地复活了那些力量,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好的器皿,管理局以及无间都还抱着satan会被力量反噬的希望。   但有了复生血脉,三样祭器集齐,真正可怕的存在将会被唤醒。   赤地复活,人类便再无活路。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不管是哪种情况,satan一定会把复生血脉抢走,原泊逐自己暴露这个秘密,无异于找死。   “管理局已经知道了。”原泊逐很从容地解释道,“蛛域很快也会知道。”   他与焰炽星讲的很明白,最好将复生血脉的是广而告之。   “看来小林说得不错,咱俩都是活腻味了的人。”无间被他冷静的口吻气到没劲了,一屁股坐回沙发,无语望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原泊逐没说话,林双徊却开了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们俩,和女巫之间,必须要死一个。否则,世界末日谁都逃不了。”   林双徊一下就蹭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原泊逐:“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别怕。”原泊逐拍拍他的背,说,“我心里有数。”   无间嗤笑:“你忽然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说明什么呢?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甭管你是谁,甭管你有多厉害,只要祭礼一开启,你的复生血脉就会不受控制地爆发……更何况,你的能量腺已经开始反噬了,说不定,这就是赤地即将复活的前兆。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得死,你最好是心里有数。”   原泊逐却只说:“我有办法。”   “哈!那你说说看,是什么办法?”   “暂时不方便告诉你。”   “小林,你信吗?”无间越过原泊逐,看向林双徊,挑挑眉,说,“一场世界末日即将爆发,他说他有办法,你信吗?”   林双徊看了看无间,又看了看原泊逐,他咬咬唇,道:“我信。”   “……行,你俩天生一对,行了吧?”   “无间,我只问你。”原泊逐的声音沉下,“和平与末日如果由你来选,你待如何。”   “关我屁事,我一个快死的人——”   原泊逐再次询问,一字一顿:“你待如何。”   这是非常奇特的场景。   在这个书中世界,原泊逐是其中一个完全不重要的炮灰,连生死都没有被记录在册的人。而他身边坐着十年后最大的反派,以及未来反派手下最强的辅助。   而原泊逐却问这个十年后会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人说:和平与末日,你怎么选。   无间被他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   明明是一个非常遥远且听上去与自己无关的话题,眼下却好像如有实质地砸在无间脑门心上。   和平与末日?笑话。   当然选末日。   那多有趣啊。   但这是无间过去的想法。   在失去异能的这段时间里,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力量能带来的快乐是有限的,当失去力量,一切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废物在末日里不过是随波逐流的蜉蝣。   只有和平之下,才有普通人的意义。   他看着原泊逐,重重叹了口气:“那当然是希望世界和平,这样一来,明天我还能继续窝家里看偶像剧,也挺好。”   那一瞬间,无间仿佛从原泊逐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笑。   但他一眨眼,那错觉转瞬即逝。   “希望你记住自己的选择。”原泊逐依然是个冰山脸的臭小子,正对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们走了,再见。”   “……妈的。”无间都被气到无语了,“说了半天废话,最后就这?!”   原泊逐带着林双徊一起站起来,还真的就要走出去。   无间骂了句:“要是世界末日了,我一定先冲过去给你一个大嘴巴子,气死我了。”   林双徊冲他挥挥手:“生气伤身,前辈还是好好躺着吧!”   门关上,热闹归于寂静。   无间叹了声气,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一种莫名的自嘲钻出心底。   选了世界和平又有什么意义。   和平对他而言也不重要,反正他已经快死了。   不过很奇怪,无间有种一身轻松的感觉。   好像回答了原泊逐的那个问题,就从某种桎梏中脱离。   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趁着精神头很足,准备现在去管理局蹭个饭,散个步。   结果刚一转身,脚就撞在了沙发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无间一巴掌拍在沙发上,骂了句:“倒霉的东西!”   嘭的一下。   房间里忽然烟雾缭绕。   伴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整个沙发碎成一滩灰尘。   无间愣住。   他的眼睛骤然布满血丝,不敢置信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不会有错,那里千真万确流淌着熟悉的能量场。   无间张了张嘴,脑子里千思万绪。   他的能量腺已经被取走了,他不可能还有异能——   想到这里,无间猛一转头,朝着阳台奔去。   他探过身子,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原泊逐和林双徊从单元楼走出去。   林双徊似乎知道他会在那里,竟然抬起了头,对着他无声微笑,挥了挥手。   原泊逐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只给无间留了个无情的后脑勺。   “真他妈的……”无间冲着没回头的原泊逐,龇牙咧嘴骂骂咧咧,“臭小子!早说你这么牛逼,进门第一秒我先选世界和平!”   说完,他又慢慢退回到客厅,先是捂着心口,感受着明明已经消失的能量腺忽然重新跳动起来,而后又捂着脸半晌。   许久后,无间忽然闷声大笑,声音吵到隔壁邻居都在打电话投诉他。   失而复得,绝境逢生,豁然开朗,一切都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最后冷静下来,手还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却坚强地掏出手机来,给原泊逐发了一条短信。   【让我们祝愿世界和平!所以你能再给我两个新的能量腺吗?我备用。】   三秒钟,收到回复。   原泊逐说:【滚。】 第93章   林双徊把视线从无间的阳台处收回, 然后歪着头看向一旁的原泊逐。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几乎算得上是半边身子拦在原泊逐面前。   “好好走路。”原泊逐伸手抬住他的脸,把他整个人扶正了, “想问什么?”   对于管理局与蛛域的事,包括自己是加百列的事,原泊逐并没有任何隐瞒。   除了穿书以外的所有事情,林双徊问什么,他答什么。   偶尔林双徊的问题也会触碰到主线剧情, 诸如“如果我真的成为了祭礼的器皿,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的答案原泊逐很清楚:   在原文里, 没有出现过复生血脉, 更没有提到过“原泊逐”这个角色。satan的祭礼最终只是唤醒了赤地的力量, 而没有复活这个存在本身。   而作为器皿的林双徊, 则成功继承了大量的上古血脉,成为了最接近赤地的稀有种。   再之后, 他将吸收整个世界观架构里几乎一半属性的能量核, 无数异能同时存在于他的能量腺里,就像如今的satan。   但大反派与satan那种, 十次吸收五次被反噬不同,他作为赤地能量的器皿, 能够完全吸收除了巫妖灵以外的所有异能属性。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地挑起战争,将人类社会玩弄于股掌。   在祭礼成功后的那几年里,林双徊变成了异羽,挑起战争, 破坏人类与稀有种的平衡, 带来恐惧、死亡、绝望与混乱。   人类从星球的主人, 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存在。   所有本来只有人类的学校, 变成了稀有种的聚集地。他们拒绝接受人类的教育,开始培养自己的孩子,而灌输给幼年稀有种的最基础的观念便是:要成为世界的主宰。   只有联盟学院,在政府与管理局的庇护下,仍然坚持培养人类的后代。   而十年后,一个原本看起来只是普通人类的少年,便在联盟学院遭遇无间梦境袭击的那一天,觉醒了。主角是唯一一个在无间的异能下活过来的人,他虽然是稀有种,却渴望结束战争,迎来和平。   主线便是这样展开。   大概写出这本书的作者也觉得,给反派异羽的设定强得离谱,所以必须要给主角一个更加特殊且能够克制反派的金手指,才能达到剧情的平衡。   于是,十八岁的主角便觉醒了一个开挂般的血脉——他可以融合所有人的异能,包括女巫的通灵之力。   他的能量核不能被别人所吸收,与此同时,他融合别人的异能时完全不需要取出别人的能量腺。只要对方心甘情愿地给他献出部分能量,他就可以拥有一份新的异能。   就像高配版的苍何,主角能够复刻一切所见的力量,且不伤害他人。   所以毫无疑问的,在这样强大的金手指之下,作为器皿而存在的黑化以后的反派,最终的结局是……   死亡。   在所有人的唾弃与憎恨中,在全星际的口诛笔伐下,惨死于某个平淡的午后。   主角团将站在他的尸体上,迎接新世界的和平。   反派罪孽深重,永生永世受到世界的诅咒。   ……   “我不会让你成为器皿。”   原泊逐面色从容地收回思绪,那些有关于原书里林双徊的未来,被他平静地掩盖。   他看见林双徊笑得眼睛弯弯的,大概很满意这个答案。   他抱着原泊逐的胳膊,左蹭蹭右蹭蹭,兴奋地说:“你讲情话很带感诶!”   “……”原泊逐并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一句话是情话。   但如果林双徊觉得是,那就是吧。   他伸出手另一边的手,在林双徊头上轻轻拍了拍,很快就拿开。林双徊当即跳起来,抓住他的手,仰着下巴用脑门心顶了顶他的手掌,闭着眼惬意地晃了晃脑袋。   好可爱。   原泊逐忽然想。   “对了阿逐,我能问问无间的事吗?”   “可以。”   原泊逐以为他是想问自己,如何帮无间恢复了异能。   毕竟在那样一个空间有限的房子里,他们一直都待在一起,但原泊逐看上去什么都没做,无间的能量腺就忽然恢复了。   他猜到林双徊一定会好奇,所以并没有打算隐瞒。   只是没想到,林双徊问的却是:“复生血脉到底是什么?你的异能又是什么?看起来和别人的很不一样,非常……非常特别。”   这个问题,原泊逐完全没有提前做过准备。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稀有种,也没有任何异能,临时现编有点难度。   林双徊看他在为难,就赶紧补充道:“可以不回答,但不要骗我。”   原泊逐无声叹气。   他没打算骗林双徊,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可以保持沉默。   原泊逐可以告诉林双徊有关于复生血脉的事,他也不担心林双徊会把他和焰炽星的计划说出去。   但这后面又牵扯到了很多与主线剧情相关的问题。   思来想去,不擅长找话题的原泊逐尝试用另一个回答来代替:“你可以问我,是怎么救下无间的。”   “这个不用问啊。”林双徊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我都看到啦。”   “看到…?”   这次换原泊逐奇怪。   他将时间暂停,为无间的身体传递了足够的修为,将无间的能量腺重塑回了一个月以前。   事实上,在进行这番操作以前,原泊逐并不能保证他真的能做到。   他对于控制时间这件事并不熟练,运用也很少。   原泊逐仅仅是借着一种灵魂的禀赋,凭空地塑造了无间某个部分的“新生”。   能够成功,原泊逐也很惊讶。   他在停滞的时空中待了将近五个小时。   之所以这么久,是因为,他怕力量控制不到位,把无间整个人回溯到不合适的时期,所以就只回溯了心脏与能量腺,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在细节上面耽误了很久。   好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对外界而言,不过眨眼一瞬。   没有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无间整个人飞起来,被包裹进一团云雾里,你就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打坐。我估计这就是你的‘复生血脉’正在给他复活呢,就没敢出声,怕吵到你。”   “……”   原泊逐怔了片刻。   他暂停的是时间,按理说,应该是无差别地把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都包含其中。   在重塑无间能量腺的时候,必须要全神贯注,一魂一魄都不可以有所动摇,所以原泊逐也没有去特地检查身边的林双徊有没有被“暂停掉”。   当听到林双徊这番话的时候,原泊逐才意识到,下午在天台的时候,他因为情绪的失所而不小心力量失控,那时候,林双徊似乎也没有受到影响。   他停下脚步。   林双徊跟着一停,望着他,脱口而出:“……我不该看见是吗?那,我演技好,我能假装忘记。还来得及吗?”   原泊逐听得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脖子,看到林双徊卸下紧张的表情,才说:“我只是在想,那五个小时,你会不会无聊。”   “不无聊,我中途还从阳台飞出去玩了一会儿,太有意思了,叶子停在半空,地上的蚂蚁单脚站立,聊天的人张着嘴巴口水喷到一半,舌头一动不动——”   林双徊兴奋地比划着,“我还去小卖部逛了一圈,你猜怎么着?我如果拿起一个东西,转身,它就消失了……我不是要偷哦,我是做实验!”   “嗯,实验结果如何?”原泊逐问他。   “在世界停下的这段时间,我好像是个旁观者。”林双徊老神在在地总结道,“这是你放映的幻灯片,我只能看,不能修改。”   林双徊的直觉总是准得惊人。   原泊逐问他:“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啊,我觉得很厉害,很神奇。这就是复生血脉吗?不仅能复活无间的能量腺,还能让世界死了又生,感觉像……”   这当然不是复生血脉。   但原泊逐只是问他:“像什么?”   “像创世神。”林双徊用自己的感受来形容,但又好奇地问,“但我是停下来的世界里唯一活过来的人,这是为什么?”   原泊逐低头看着他,许久,才似是而非地回答:“或许是,和我待久了。”   林双徊恍然大悟:“哦,所以我这是叠了保护甲。”   说完后,他顿了顿,眼里冒出光来,突然抱住原泊逐。   原泊逐问他:“怎么了?”   “多叠几层,让你的异能认认人。”林双徊非常努力蹭,好像真的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叠buff。   原泊逐但笑不语。   他没有办法解释,林双徊之所以没有跟着这个世界一起被暂停,是因为原泊逐的潜意识里,希望他可以跳出这里的一切。   无论是那些早就被书写完结局的故事,还是围绕在林双徊身边的枷锁。   这种潜意识影响了原泊逐的力量,也表现到林双徊的身上。但作为一切的掌控者,原泊逐还没有明白要领。   如果更多的拥抱,就能让林双徊叠上这种“保护甲”,原泊逐觉得可以。   于是他也伸手回抱住林双徊。   下一刻,忽然听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喊了一声:“哟呵!”   林双徊吓得一抖。   原泊逐从刚才就已经发现了乾仇,他应该是才从管理局下班,从小区门口优哉游哉地走进来。   考虑到他们并不熟,所以原泊逐也没有在意这个人。   没想到,他突然站到了他们面前。   原泊逐抬头冷淡地看着对方。   不过乾仇显然对他没有兴趣。   管理局大多数人现在都认识了加百列和林双徊,但“原泊逐”这张脸,暂时还没有太多人见过。   原泊逐现在已经不需要刻意隐藏,但也没有兴趣公开声明自己的身份,而知道他身份的那几个人,也好像约定好一般替他保守了这个已经不算秘密的秘密。   于是乾仇不认识他,也就没理会他,反而对着林双徊挑挑眉,说:“躲这儿谈恋爱来了?今儿要训练吗?我去旁观看看。”   林双徊和乾仇也并不熟。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乾仇希望他哪天能够加入管理局,实习的时候就跟在他的纠察队。   但林双徊根本没兴趣:“要训练,但不给旁观。”   “那就不旁观。”乾仇还挺有耐心,又说,“听叶老师说你最近缺陪练,叫我啊。”   上次训练取掉手环以后,林双徊对自己异能的控制能力突飞猛进。   最近他不戴手环也从来没有失控过。   血脉带来的先天强盛能量,配合着他后天努力训练的作战技巧,林双徊的进步非常快。   现在他在管理局已经出名了,每天都有人跑去训练场偷偷观望,除了因为焰炽星交代过,大家要对这个年少的神鸟血脉多多关照以外,就是他们都想知道大半夜的,是谁的翅膀一打开,天都亮了。   但又有个新的问题,就是自从葵果挑战他惨遭打败后,叶式云就找不到人给林双徊当陪练。因为每个人都心服口服地表示:“连小锅盔都打不过,我们就不去找不痛快了。”   原栖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从上周开始就时常请假说不来了。   于是林双徊的训练遇到了没有对手的瓶颈,每天都是跟着叶式云练练体能。   按理说,乾仇是一个很好的陪练对象。   但林双徊想也不想,就说:“不要,跟你不熟。”   面对他冷硬的拒绝,乾仇却显得跃跃欲试,非常坚持:“不熟才好下手啊,太熟了打架还得考虑对方会不会生气,对吧。”   “不要。”   林双徊不想跟他鬼扯,一转身躲到原泊逐身后去了,“我不跟你打。”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原泊逐和乾仇对峙。   “哈。”乾仇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从叶式云那儿听来的林双徊,性格开朗,尊老爱幼,还是学校里的乖学生。怎么对着他这么抗拒,“我是,哪儿特别招人厌吗?”   林双徊藏在原泊逐身后,不想说话。   乾仇虽然对原泊逐没什么兴趣,但也只能迫于无奈把问题丢给他:“同学,你也是稀有种吧?那你应该知道咱们管理局的福利有多好,帮我劝劝他,大好前途何必白费。”   原泊逐和乾仇的接触也不多。   作为加百列的时候,他也只与对方打过两次照面,甚至没有说过话。   但原泊逐开口第一句话就非常伤人:“你离他远点。”   “什么玩意儿?”   乾仇愣住,随后噗嗤笑了一声,以为原泊逐是那种恋爱期里的中二病,笑道,“不是,你对着我发什么号施令啊?这是不是有点奇怪!而且同学,我凭什么要离他远点,我又不是来跟你抢媳妇儿的,我来给他分配工作,是好事儿,懂不懂啊?”   原泊逐沉默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乾仇说完,才对他解释道,“他讨厌猫。”   “……”   “……”   空气一阵沉默,林双徊僵着脖子小声问:“原来他是猫,我就说怎么一靠近他浑身难受。”   原泊逐牵着他的手,道:“他是蛇与猫的混种。气息不强。”   林双徊还是很不开心,拽着他的衣服说:“那也不喜欢,我想走了。”   “好,走吧。”原泊逐拉着他的手,对着乾仇点点头,然后绕道而行。   一心想要壮大自己队伍的乾仇,忽然就感到晴天霹雳。   没有想到自己被拒绝的理由,竟然是种族歧视!   他看着两个少年离开,在原地愣了半天,嗓子眼儿卡住,痛苦地骂了句:“丢,我就说怎么老想挠他。”   -   离乾仇远了点,原泊逐余光忽然看到林双徊在掰手指头。   原泊逐问他:“在算什么?”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你有两个身份,那现在哪些人知道你的哪个身份呢?就像那个叫乾仇的,他好像不知道你是‘加百列’,但叶老师应该是知道的……我要怎么帮你伪装?”   林双徊思考得很认真,生怕弄错一个信息,就把原泊逐和焰炽星的计划打乱。   “不用伪装。”   “那最初又为什么要用两个身份呢?”   “因为,”原泊逐想了想,从很多答案里,选择了一个听上去最简单的,“那时候,还想做一个普通人。”   这个答案不算说谎,更不算敷衍。   原泊逐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想法就是这样。   如果没有出生在原家,如果没有觉醒能量腺,如果没有碰到主线人物,他作为“原泊逐”的这个身份,会一直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下去。   “现在也可以,以后也可以。”   林双徊听到这个答案,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他望着原泊逐道,“杀了satan就好了,到时候管理局就没有管不了的坏人,我们就能做回普通人了。”   原泊逐没有接下话。   杀了satan何其容易。   难的是,改变对主线剧情推动有着重大意义的祭礼以后,原泊逐要如何为此收场。   身边的林双徊太活泼,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他撸起袖子,对着空气打了个拳:“你那么厉害,我也不弱,杀个satan而已,不在话下。”   原泊逐看着看着,便笑了:“嗯,不在话下。”   -   陪着林双徊训练的这几个小时里,原泊逐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   一开始倒还好,从半个小时前开始,那些本来观望林双徊的应届毕业稀有种们,就转而悄悄地打量起他,并发出小声的讨论。   “他就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复生血脉吗?”   “为什么这么大的秘密给暴露了啊!不是说蛛域一直在这个血脉吗……天哪,谁说出去的?”   “听说不久前,蛛域的satan为了找到复生血脉,就打算吸收我们管理局那个叫沼凌的狼人的能量核。还好最后没成功。后来为了防止satan得逞,上头就派了很多人跟在沼凌身边。结果……折了好几个兽人。”   “嘶……蛛域真是可恶!所以说,最后狼人把复生血脉找出来,解除了自己的危险?”   “那倒不是,具体怎么找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可能这是咱们管理局的秘密行动,没有公开。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狼人安全了,复生血脉却还是暴露了。现在上头要保护的人变成了——他。”   所有人的视线遥遥放在原泊逐身上。   原泊逐听得很清楚,但充耳不闻。   他正在观察林双徊的作战训练,不得不说,林双徊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儿。   作为一个刚觉醒不久的稀有种,对于所有知识的接触也不超过一个月,但现在他已经把叶式云教的所有基础技巧都学会了。   如果是过去,原泊逐会认为这是因为反派强大的设定。   因此林双徊比一般人聪明且强大。   但和林双徊接触了这么久,原泊逐逐渐发现,林双徊的所有优点都并非是完全靠天赋。   他是真的很努力。   林双徊不叫苦不抱屈,所以别人看他就觉得他做什么都很轻松。   只有原泊逐看得到,他每一次咬牙坚持,每一次擦掉汗的瞬间因疼痛而蹙眉,每一次笑着说“我还行,再来”,那都是他赖以存活的美好品质。   不是一句“人设”可以概括的。   ……   “你好。”   身旁有人靠近的时候,原泊逐并没有转头。   不是他没有发现,而是他懒于去应付。   那人又坚持地喊了一声:“你好!”   “什么事。”原泊逐的目光仍旧放在远处的林双徊身上。   今天的林双徊能量场波动非常强,周围的空气都随着上升了好几度。   这会儿,叶式云正在教他从高空俯冲时,用飞羽保护自己的身体,同时将羽毛化作武器,防御与攻击并重。   林双徊似乎练得不太好,总是频频朝原泊逐看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就在几十分钟前,你是复生血脉的事被人发到了[稀有世界]里。连我们都知道了,那管理局的领导们肯定更早就知道了。”   “……”原泊逐淡淡抬起眼,说话的是个年轻稀有种。   他没说话,对方就继续道:“我来说这个,主要是想提醒你,虽然我们不知道蛛域为什么在找你,但他们找你肯定是有目的的。我建议你最近都躲起来,别出来抛头露面了。”   原泊逐第一次被人劝说“别抛头露面”。   但小孩儿毕竟是好意。   他正在想说点什么应付过去,就忽然看见一片金灿灿的羽毛势如破竹地飞了过来。   咻的一下,钉在了身边这个小稀有种的脚下。   随后,从高空俯冲而下的林双徊,稳稳落在原泊逐身前。   他翅膀张开的时候,光芒万丈,但也不是不能收敛。此刻他就将金色压抑,漂亮的飞羽扬起一阵暖风。   周围观望的人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哇……”   林双徊对着原泊逐身边的那个稀有种咧嘴一笑,说:“你好,你找他有事吗?”   “我,我想提醒他,他一个人待着可能有危险。因为他的能量场很弱,好像不太能保护好自己的样子。要是有危险靠近,他也许都不知道。”   “这样啊。”林双徊歪着脖子冲他友好地一笑,“我会保护好他的,谢谢你的提醒。”   对方有些脸红,挠了挠头,说了句不用谢,赶紧转身跑开了。   林双徊对原泊逐笑说:“叶老师说我今天状态不好,让我先回家休息。”   他的笑容有些牵强,原泊逐能感觉到林双徊的情绪不太稳定,但这里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于是边点头:“走吧。”   他们都没带什么东西,所以离开的也很利落。   管理局离林双徊的家有一定的距离,但今天他不想打车,准备飞回去。于是让原泊逐帮他拿衣服。   原泊逐便等他变回原形。   结果等了半天,林双徊都没动静。   原泊逐正想问他怎么了,就看见林双徊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往下跌坐。原泊逐伸手扶住他的腰,把人捞进怀里。   “阿逐……”   原泊逐蹙眉:“哪里不舒服?”   林双徊痛苦地在身上磨来磨去,然后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片完整而精美的羽毛,来自他漂亮的翅膀。一整根,有小臂那么长,尖顶一撮亮着光泽,像一件艺术品。   他把它双手递给原泊逐,说:“你拿好。”   原泊逐被那抹光泽闪了一下,但又蹙起眉,神鸟的飞羽既能起到保护的作用,也是坚实的武器。最重要的是,每一片羽毛都能聚集能量,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一片长得很好,它应该是林双徊难得的一片终于成熟的羽毛,却被摘下来当礼物了。   “怎么又拔掉了。”原泊逐无奈地看着他。   “不是拔的。”林双徊撇撇嘴,神色委屈,“自己掉的。”   “为什么会掉?”   “因为想你,想得浑身都痛。然后突然就掉了。”   原泊逐轻声叹气。   他自然是不相信林双徊这个说法的,但还是将羽毛接过,又问林双徊:“哪里痛?”   林双徊眨眨眼睛,舔了一下嘴角,哑着声音说:   “你没有碰的地方,都很痛。”   - 第94章 【19w营养液】   林双徊好像病了。   一种稀有种、或者是神鸟血脉独有的病。   他奇怪地掉落羽毛, 能量场忽强忽弱,现在甚至无法正常地变回原形。   原泊逐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他打算带林双徊去找管理局的医生,林双徊却很坚持地说:“我没事, 就是困了。”   原泊逐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刚才在训练场上,你的能量有些不稳定。”   这还是说得比较委婉了。   事实上不稳定的不是能量,是林双徊的情绪。   他竟然用自己的飞羽攻击一个无辜的旁观者。   虽然最后它只是落在了地上,但要是偏移一点,就会伤到人。   以林双徊的性格来说, 他不是这么乱来的人。所以原泊逐有理由认为,这是他的“病症”之一。   林双徊叹气, 诚实地告诉他:“没有啦, 是我训练的时候分心了, 瞎吃醋。”   “什么?”原泊逐是真的没有听懂。   吃醋?   如果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那么,为什么会吃醋?   他并没有做任何值得林双徊吃醋的事。   “因为希望你的眼里只看得到我。”   林双徊尴尬地揉揉鼻尖, 说着说着, 就不好意思起来,“听起来有点离谱是吧?我也纳闷, 本来又不是控制欲那么强的人,怎么会对这种事情……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你身边站着别人,会觉得有一点点暴躁。”   原泊逐耐心地听,虽然最后也并不能感到共鸣。   他是第一次和人建立这种关系,别说恋爱, 就连“喜欢”这种情绪, 也是不久前才感受到。   正在生疏地摸索着, 慢慢地回应。   虽然同样都是第一次谈恋爱, 但原泊逐很清楚,林双徊和他是不同的。   林双徊的感情完全不掩饰,浓烈到烫人,偶尔莽撞偶尔小心翼翼,但都挡不住他那双眼睛里的渴望。   这是一个少年的爱,本来也该如此。   原泊逐不是不想配合他,只是,哪怕他已经在回应林双徊,也终究给不出那样热切的感情来。   他对林双徊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坦白自己对林双徊的珍视,也能说出口那句喜欢。   但却无法像少年人一样,投入其中。   原泊逐设想了一下,如果他看到林双徊身边站着别人,自己会不会吃醋?   下意识便否定了。   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去多想。   原泊逐是理智的人,既然完全能感受到林双徊的感情,为什么要担心林双徊移情别恋,甚至为此“吃醋”?   哪怕林双徊身边围了一堆人,原泊逐除了觉得有些吵闹以外,绝对不会生气。   毕竟修了几百年的无欲无求,为的便是能不被任何事情动摇道心。   于是心性早已练至坚稳而冷情,生死都置之度外,情欲自然也不可能占据太多。   谈恋爱的时候心平气和,这是一个修士的基本修养。   “不要多想。”   原泊逐能想出来的安慰的话微乎其微。   “没,你别误会。”林双徊反而安慰起他来,“我真的不是多想,更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乱吃醋是不理智的,可能是因为今天是第一天,有一点紧张过度了,你别有压力,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   “好。”原泊逐摸摸他的脑袋。   由于林双徊不能变回原形,原泊逐就打了车送他回家。   或许正如林双徊所说,他的“病”,是因为今天是恋爱第一天,没有经验,紧张过度。   而且这病症还非常奇特。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好多了,整个人感觉很放松,心情愉悦,和原泊逐约好第二天去咖啡馆,一起做作业,一起复习。顺便还要聊聊如何杀satan的大计。   林双徊也知道,原泊逐与焰炽星的计划是绝对保密的,他不会傻乎乎地跑去追问一些细节。但是他希望在能力范围内帮到原泊逐。   原泊逐倒是没有拒绝。   他安排了一下明天的时间,说:“我下午过去。”   然而车一停下,林双徊又蔫儿下去。   原泊逐看起来没有打算陪他上楼。   林双徊理解原泊逐。   毕竟下午发生了那种事,林双徊觉得自己懂得他的难处。   而且他现在也一点都不强求要和原泊逐亲密接触。   毕竟最后危险的是自己。   只是想到要分开一晚上,林双徊就觉得心里特别空荡,忍不住叹气。   原泊逐问:“累?”   林双徊想说,不愿意分开。但这也太矫情,明天就能见面的人,现在这么难舍难分也太多余。于是赶紧摇摇头:“你快回家,我今晚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那么小心眼儿。”   原泊逐无声地笑了笑,“这不是需要反省的事。”   “主要是和你对比起来,我显得特别不稳重。”林双徊很坚决地表示,“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反思的。”   说完他就拉开车门,跑得飞快,像是生怕原泊逐看不出来他的决心一样。   车门再次关上。   还不等原泊逐报地址,司机就已经踩了离合开出去。   “你明天要出门?”司机问。   原泊逐没有说话,只是按下车窗,吹了会儿风。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掰了一下后视镜,看着原泊逐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不知道。”原泊逐看也没看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行,我给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总局派来保护你的特遣干员——你的身份暴露得太奇怪了,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你,今下午却突然全世界都知道了。阡城管理局现在措手不及,临时开会的结果就是,先找人看着你。”   “考虑到蛛域现在的人员流动太大,很多稀有种的资料调查不到,所以管理局尽量安排最厉害的人来接手你的事。嗯,就是指我。”   “我是总督查办的一级干部,靠实力从地方上调上去的。这个实力,可不仅仅是指打架,我的智商也是相当高的,洞察力敏锐力都是一流。有我在,你就放一万个心。”   “说起来,我最近本来是到阡城休假,结果现在突然被抓过来加班,也挺巧的不是?也没办法,你的事儿挺复杂,我们暂时不知道是谁发了那个帖子暴露了你的身份,就是说,你身边每个人都有嫌疑。现在你最好就是别乱跑,别和陌生人说话,等着管理局安排更多的人来保护你。”   他说是自我介绍,事实上从头到尾也根本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很多问题,原泊逐根本没有问,他就一股脑的自己说了。   “哦对了,你那小男朋友是神鸟血脉吧?他现在觉醒了,应该也挺厉害的,不过嘛,神鸟血脉的能量场太强了,这种人管理局是不敢用的,毕竟管不住。”   在他继续滔滔不绝的时候,原泊逐拿出手机,戳了几下,拍了一张前排的照片。   然后把之前拉进黑名单焰炽星给放了出来,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原泊逐】:晚上好。   那边的焰炽星几乎是秒回——   【以和为贵】:哟!加老弟!晚上好晚上好[嗨.gif]   【原泊逐】:[图片]   【原泊逐】:你的人?   按原计划,的确是要大张旗鼓地安排人保护原泊逐。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原泊逐希望来的人话少一些。   他讨厌吵闹。   【以和为贵】:是是是,的确是我安排的,你放心,不是卧底,不是探子。[握手.jpg]   【原泊逐】:换一个。   【以和为贵】:为何?   【以和为贵】:你有所不知,我们阡城管理局前段时间有不少兽人伤亡,人手不太够。毕竟是要来“保护”你的人,肯定不能随便安排一些实习生,只能从总局调派。赫兹是个精神系异能种,而且他在实战中相当有经验,如果真的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他是能帮上忙的。   原泊逐正在想如何礼貌地回绝这个人事安排,忽然看见前排的赫兹的眼睛,正幽幽看着自己。   原泊逐不是一个容易被吓到的人。   但他差点被赫兹凑得很近的脑袋震惊到。   再一看,原来赫兹的身体一分为二,一个脑袋看前方,一个脑袋看他手机。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锁了屏。   “你嫌弃我啊?”   赫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口香糖,丢嘴里嚼得吧唧吧唧的,他把分离出来的第二个身体挪到后座,坐在原泊逐身边,开始了漫长的啰嗦,   “小同志,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复生血脉,是satan一直在找的祭器,从十八年前能量场爆发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找到你的念头。而管理局起初要做的,可不是保护你。”   原泊逐历来是不喜欢与人闲聊的,而且他和赫兹并不熟,所以只是安静听着。   赫兹坐没坐相,手肘撑在车窗上,继续说,   “最初为你这事儿开会,会议结果是,找到你,杀了你。那时候星局还不是总局局长,他只是分局局长。他当年提出过异议,不希望以牺牲无辜来挽救无辜。可惜没用啊,因为杀了你是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谁都不想浪费那个时间保护你。”   “当然,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你牛逼,运气好,躲了十八年没让人杀了。现在风水轮流转,星局成了总局局长,于是计划就从杀了你,变成保护你。”   “包括我在内的很多总局老干部,都接到了调遣令。这些人当中,就有当年投支持票的人。”   赫兹的声音忽然一沉,笑容诡异地望着原泊逐,道:“他们嫌你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既看不起你,内心又觉得你很危险。说不定就有一些心黑的家伙,趁着这次机会,把你杀了。”   稀有血种毕竟是稀有血种,和人类的军方管理不同,管理局内部的服从意识有限。   就连当年的新人原栖风,都会擅做主张,在还没有确定原泊逐身份的时候,就经常想要杀了他。更别说那些在管理局待了很久的老干部。   他们做事更有自己的想法。   这种事情,原泊逐当然明白。   “所以?”原泊逐淡淡看着他。   “所以我能来,你应该庆幸。我是当年坚决主张不杀你的人之一。”   赫兹拍拍自己的心口,道,“我认为,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不应该因为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就剥夺个体存在的价值。而且,保护你我还能拿三倍加班费,高额奖金。所以我不会像他们一样看不起你。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觉得,是我也挺好?”   原泊逐眉梢微扬。   对于赫兹前面一番话,他的确惊讶。   片刻后,原泊逐给焰炽星发了一条消息。   赫兹看似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下,等看到他把手机放回兜里,就又开始吧唧吧唧。往驾驶座一扑,身体合二为一。   【原泊逐】:知道了,多谢。   -   短短几个小时,[稀有世界]里炸开了锅。   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加百列上传了自己的悬赏视频。日活跃达到历史最高。   但今天,论坛里虽然热闹,却并不喜庆。整个版面透露着火药味。   起初当然是因为【某人类高中生疑似为复生血脉】的帖子引起了广泛讨论。   后来,讨论的话题从复生血脉变成了satan和祭礼。   虽然这些帖子发了不久就被删掉,但依然有人乐此不疲地发。   在此之前,大多数人对复生血脉的认知,还停留在“复生血脉可以复活赤地”的传说中,并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   很多稀有种是第一次听说“祭礼”,也第一次知道,原来satan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这个论坛的匿名机制非常特别,只要用户即时注销,就连管理员也无法追踪到IP。于是一条又一条的新帖,科普了satan的阴谋大计,论坛里一团混战。   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两个派别。   一边是支持祭礼,希望复活他们的先祖赤地,然后带领稀有血种族群占领全星际。   一边是反对祭礼,认为几万年前的赤地带来了世界末日,它的存在非常危险,它有可能会毁掉一切。   但这种讨论也仅限于论坛内部,虽然骂战中言辞激烈,但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最底线的想法:祭礼只是传说,satan只是发疯。复活赤地这件事绝对不会成真。   在反复刷屏了几个小时以后,复生血脉的事情,几乎在全世界稀有种之间都传开了。   原泊逐一打开家门,看见了两双审视的眼睛,凶煞地目视前方,十分威严。   他猜想,柊舒和原纪朗一定也知道了这件事。   虽然他的父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普通人类,但他们对稀有种的了解,不比原泊逐少。   原泊逐是做好了准备的。   原纪朗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大骂了一声:“不孝子!”   那一瞬间,原泊逐还在想,这件事与孝不孝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听见原纪朗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你下次再敢一声不吭离家这么久,你就干脆死外边!”   原泊逐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审视的目光,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沙发前站着的原栖风。   两兄弟久违地对视了一眼。   原栖风在这时还想保持兄长的体面,于是挺直腰背。结果被原纪朗一脚踹完了膝盖,捂着腿嗷嗷直叫。   柊舒也骂他:“姐姐好歹还每天来一通电话,你倒好,明明人就在阡城,就是不回家。你要气死你爸爸。”   “我都二十八了,夜不归宿很合理吧?”原栖风本来都已经认错了,但看到原泊逐回家,不想在弟弟面前丢脸,硬是要还嘴,“还不兴我谈个恋爱啊!”   还别说,他这个借口找得挺好。   原纪朗脸上的怒火忽然就消了一般:“谈了?”   “啊!”原栖风梗着脖子,说:“……谈了。”   其实没有。   他和叶式云之间的问题,说复杂也不复杂,但说简单,绝对不简单。   过去,原栖风希望叶式云退到学院去教书,叶式云也希望他从一线下来。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再一见面,两个人都在前线冲锋陷阵。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和解了。   相反,只要危机仍在,恋爱就谈不下去。   随时都会死的人是没有资格和人说什么将来的。   所以叶式云没提,原栖风也没提。正僵持着。   不知真相的原纪朗和柊舒兴奋地握住彼此的手:“谈了谈了!咱们家以后就热闹了!”   原泊逐换好鞋,从玄关走进去,看到原栖风以后,本想打个招呼,原栖风却莫名其妙地避开了眼神。   “弟弟回来了,正好,你哥还没吃饭,我给你俩煮个夜宵去!”柊舒满面红光,兴奋地跑去厨房。   “我不吃了。”原泊逐说完就往里走。   原纪朗在那头揽着大儿子的肩,问他:“谈多久了?有没有照片?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多大了?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看看?”   原栖风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都还没复合呢,拉人家出来挡枪不合适。   那一瞬,灵光一现,原栖风忽然说了句:“原老三不是也谈了吗,问他去啊。”   “……”   原泊逐的眼神森冷地看向原栖风。   原栖风:“好兄弟有难同当,你不帮帮你哥?”   原泊逐:“不。”   还没走进卧室,原泊逐就被拦住。   原纪朗眯着眼睛看着他,说:“是该好好问问,上次我和你妈妈从学校回来问过你,是不是和那孩子在早恋。你说不是,难道是骗我们的?”   原泊逐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打开的房门,无奈地叹气:“没有。”   原纪朗两眼冒火,看着原栖风,动作矫健地大步迈过去,一脚飞踢:“敢骗我,不孝子受死!”   原栖风捂着脑袋:“爸!是原老三骗你!他绝对在早恋,你都不知道他多喜欢那孩子——”   “……说清楚,你俩到底谁骗我?”   “反正我不是我!”   “那就一起受死——”原纪朗撸起袖子,弯腰抄起拖鞋就要揍人。   “爸,可以了。”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主动开口,说,“没人骗你。”   “所以你在早恋?”   “嗯。”   “那时候怎么不说!”   那只拖鞋差点就要打在原泊逐身上。   原泊逐面不改色,道:“那时候还不是。”   厨房里传来柊舒激动手滑的声音,锅盖掉到地上叮铃哐啷。   这头的原栖风也冲着原老爸挑挑眉,满脸写着:看吧,我就说。   原爸把拖鞋穿好,清了清嗓子,道:“可以,可以,挺好的。”   说完,他就晕乎乎地走到厨房。   几乎是下一刻,柊舒和原纪朗就抱在了一起,流下严父慈母感动的泪水:“长大了,儿子们长大了!”   原泊逐再一次看向原栖风。   这次,他哥没有再躲。   只是回望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原泊逐看出来他有话想说,但现在不是好时机。   因为爸妈已经完全被兄弟俩的恋情给冲昏了头脑,他们已经在研究今年要给家里的两个新成员包多少红包了。   忽然,原纪朗愣住,问了句:“儿子啊,你那个同学,好像还没成年吧。”   “……”   原泊逐的脸色很古怪地一怔。   “儿子,我知道你是个稳重的性子,但他还小,他真的懂事儿吗?”   原纪朗收起笑,变得严肃,“你俩恋爱,我和你妈都不反对,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要做让别人留遗憾的事。他才十七岁的年纪,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决定。有些事儿,你就得放心上。总之一定要记着,千万别着急,别冲动。得等人家成年……啊不,等你俩都再长大一点,知道吗?”   原泊逐沉默。   他当然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冲动,他只是在想,林双徊真的很小。   大概就是因为林双徊太“懂事”了,所以和他相处起来,原泊逐总是忘记,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年龄差。   事实上对于原泊逐而言,身边所有人都算得上是“小辈”。   但年纪不是怎么看的。   当一个人八百岁了,旁人都仰望他,将他视作高高在上的尊者,敬重崇拜,以对待长者的方式对待他。那么他本人的心态也自然会慢慢沉稳,将自己摆在长者的位置,举手投足行事作风都会随之“老去”。   但当他处于十七八岁的时候,环境是鲜活的,身边的人对待他的方式也就是在对待小孩儿。无论他前尘过往多少年岁,如今的生活也是以少年的视野展开。   纵然心性沉稳,毕竟外貌年轻,不会有人把他当作长者。他也不可能用一副十八岁的躯壳,做八百岁的事。   所以原泊逐可以对着柊舒和原纪朗叫“爸妈”,也可以对着原栖风和原挽姣喊“哥哥”“姐姐”。   他在逐渐接受这个身份。   但不管原泊逐再怎么接受自己十八岁的身体,也无法掩饰他已经历经了几百年岁月。   而林双徊还那样年轻。   “儿子,你一定要记着老爸说的。”   原纪朗看他不说话,就跑到他跟前来,拍了拍他的背,深刻教育他,   “你俩都还小,先口头恋爱恋爱得了,别付诸行动……万一人家后悔了,你是没有办法负责的,懂不懂?”   原栖风探头探脑地凑过来,贱兮兮地说:“圆老三,听懂了吗,老爸的意思是早恋可以,不许发展到床上——哎哟!”   一只拖鞋拍在了原栖风脑门上。   “说什么呢!你弟弟才多大,你就口无遮拦,看来今晚我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我怕他听不懂嘛!哎哟轻点儿啊您……”   原泊逐面色平淡,开了卧室门走进去。   客厅的热闹被挡在外面,他径直走到书桌处坐着。   原泊逐当然明白原纪朗的意思。   他又不是真的十八岁,他是一个心性沉稳的修行之人,对于欲望的克制非常擅长。不会做原纪朗想象中那种不负责任的冲动的事。   手机忽然传来叮的一声。   原泊逐下意识以为是林双徊,便掏出来看了一眼。   竟然是原栖风。   他明明人就在外面,不知道为什么要特地发私讯。   原泊逐猜想,原栖风有话要说。   他打开消息,看到对面发来了一个视频文件。   原泊逐毫无防备地点开。   里面登时传来了一声声令人面红耳赤的叫声,伴随着身体的碰撞和莫名的水渍声……   啪的一下。   手机屏幕被扣在桌上,原泊逐的脸上阴鸷森冷。   原栖风在门外大喊:“圆老三,给你发的消息记得看!早做准备,以防万一……哎哟,爸你轻点儿!”   原纪朗大骂:“你给你弟又发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了!我迟早把你从户口本儿弄出去——”   很好。   原泊逐支持这个决定。   最好今晚就让原栖风这个二百五出去睡大街。   -   林双徊做了一晚上梦。   醒来的时候,额头上全是汗,浑身发烫。   他本来也想学原泊逐洗一个冷水澡,但是不行,太冷了,水刚一碰到身体就开始打哆嗦。   林双徊咬着牙冲完热水澡,然后扑倒床上发呆。   糟糕的梦。   但最糟糕的是,居然做到一半就醒了。   烦人。   梦里多好啊,可以不管不顾,不要脸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梦里的原泊逐也不那么禁欲,会给林双徊所有回应。   但终究是梦啊。   “烦!”   林双徊闷在被子里喊了一声。   其实以前他也不这样。   林双徊作为一个正在发育中的高中生,对于那方面一点都不沉迷,要不是生理课老师说适当地释放有助于身体健康,林双徊连那仅有的两次手艺活都不会做。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对于身体的触碰非常依赖。   一开始,林双徊觉得,是他发现了原泊逐喜欢自己这件事以后,比较激动,所以时时刻刻都想贴在原泊逐身边。   但这两天,他对于和原泊逐的触碰越来越渴望,已经到了有点病态的地步了。   林双徊也担心。   他是不是真的变态了?   原泊逐要是知道他梦见了什么,肯定得害怕吧。   哪有人这么……   不能想了!   林双徊翻身坐起,拍了拍自己的脸,拿出手机,往里面下载了几首静心咒。   然后支棱起来,收拾书包准备去咖啡馆。   原泊逐上午有事不来,林双徊也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去的时候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穿了件去年买的旧毛衣,萎靡地走进咖啡馆。   他之前卡里有很多零花钱,衣服都是穿一次就不穿了。这毛衣质量本来挺好的,但林双徊不会洗,直接扔洗衣机里搅,有些变形,胸前一个大大的脱了线的雪人,现在和他本人一样有点凌乱。   “徊哥!!”   “徊儿——”   一进门,两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林双徊一愣,抬头果然看见了韩斑斓和于阳恩的笑脸。   “你俩怎么来了?”   林双徊兼职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他也给韩斑斓发过地址,但是一直也没有特地邀请他们过来。   现在突然看见两人,有些惊讶。   更惊讶的是,他看到两人中间还坐着个陌生的男生。   居然背着他交朋友了?   “我们今天来这儿做作业!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做作业了。”   韩斑斓走过来,挽住林双徊的手,然后压低嗓子说,“顺便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林双徊警觉地看着她:“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啊!”韩斑斓啧了一声,“是作为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死党,对你的救赎。周五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   林双徊被她拉到座位上,强制坐下。对面就是那个不认识的男生。   “你好。”那人对林双徊打了个招呼。   林双徊也礼貌地点点头,转头又问韩斑斓:“你们看到什么了?”   于阳恩抢答:“看到你那副不值钱的样子!人家都不想搭理你,你别再热脸贴冷屁股了。”   林双徊皱着眉毛,他觉得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韩斑斓坐在他旁边,热情地给他介绍:“对面这位是于阳恩的初中学长,闵尧,现在他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就在这儿附近读书。尧哥是个特别成熟稳重温柔又体贴的哥哥,你一定要认识认识,不亏的!”   说完,又凑到林双徊耳边说:“他已经跟家里出柜了,敢作敢当的男子汉,超有劲!”   闵尧微微点头,朝他伸出手,说:“我前段时间来这里喝过咖啡,没有想到今天能认识你,很荣幸。”   林双徊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抿了抿唇,对闵尧鞠了一躬说:“不好意思,我要上班了,你们聊。”   说着,他就抓起自己的书包要走。   但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转身回来,抓住韩斑斓的衣服把人一起拽走了。   休息间里……   林双徊幽幽盯着韩斑斓。   韩斑斓咽了一口唾沫,满脸委屈:“我和于阳恩就是感觉,原泊逐这个人有点,有点难搞,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事后自己伤心……还不如趁着你没有被伤到以前,赶紧换个目标。”   “你以为我是什么?见一个爱一个?”林双徊伸手戳在她脑门上,“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是啦是啦,我就是太知道你了,怕你喜欢上了就一辈子不改了,到时候人没追到,把自己搭进去,多可怜啊!”韩斑斓给他分析,说,“原泊逐的确很好,我也承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告白失败,你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还不如一直当朋友,你看着他赏心悦目的,他看着你也不为难,是不是?”   “但我已经追到了。”   “就算追到了也有可能会——啊?”韩斑斓张了张嘴,然后拔高音量,“啊啊啊啊??”   林双徊又气又笑地看着她:“昨天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谁知道你们今天给我搞这一出。”   韩斑斓的脸涨得通红,一会儿激动得捂住嘴,一会儿又震惊地发出疑问:“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不像喜欢我,对吧?”林双徊替她把话说出来。   “是有一点啦。”韩斑斓干巴巴地笑道,“平时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老觉得这人离我们特远。你之前追他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到时候你被拒绝了得多伤心……没想到……”   林双徊骄傲地点点头:“他就是不太擅长表达而已。”   韩斑斓欲言又止,总觉得林双徊有点太自信了,但毕竟在一起了,就是好事儿,她没有扫兴,说:“那要不要一起吃顿饭,正式庆祝一下啊?”   “可以啊,阿逐下午会来咖啡馆,我问问他。”林双徊说完,就伸出手,充满警告意味地说,“把那个男生叫走,别搞这些。”   “放心放心!我和于阳恩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啊?我们是真以为原泊逐对你没意思,所以才想着给你转移注意力。闵尧性格挺好的,我去跟他说一声,他应该不会生气。放心,不会让原泊逐知道的——”   “没事儿,阿逐不会说什么。”林双徊耸耸肩,“我只是不想交什么新朋友。”   “也是,都恋爱了嘛,尽量还是不要和别的人纠缠,以免引起误会。”韩斑斓自认很懂。   然而林双徊真诚地解释道:“阿逐是个很理智的人,他就算看到我和别人待在一起,也不会随便误会我。我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嘶。”韩斑斓古怪地看他了一眼,小声问,“你的意思是,就算原泊逐知道我们要给你介绍‘新男朋友’,他也不会吃醋?”   “不会的。”林双徊很肯定。   韩斑斓:“呃。”   林双徊:“怎么,你不信啊?”   “不是不是,我信。”韩斑斓笑得有些牵强,“我只是觉得,他这么理智,倒是和一般人恋爱起来不一样呢。”   林双徊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兀自站了起来,说:“好了,你快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好,那我出去等你。”   韩斑斓心里怀揣着质疑离开了休息间。   让她为之一震的是,她居然看见了原泊逐。   当韩斑斓听见于阳恩对原泊逐说:“嘿嘿,我们正在给徊哥搞小联谊呢,希望他年底前脱单成功——”   她眼前浮现了于阳恩惨死现场的模样。   韩斑斓赶紧冲了过去,捂住于阳恩的嘴,对原泊逐解释说:“没有没有,他胡说八道,我们只是带个新朋友过来给徊儿一起认识认识,马上就走。”   原泊逐才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冷煞。   抬眼看向闵尧的时候,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闵尧却有些不满,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说了句:“什么意思?我是听说他想找男朋友才过来的。”   于阳恩扒开韩斑斓的手,说:“对啊,就是找男朋友啊。”   啪的一声,他脑袋被打了好响一个巴掌。   韩斑斓刚想开口解释解释,就听见原泊逐平淡开口,说:“喝点什么。”   “啊。”韩斑斓愣了。   想象中的吃醋,没有。   想象中的暴怒,更不存在。   原泊逐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   “我们已经点单了,等徊哥换了衣服就给我们做。”于阳恩抱着脑袋,哭唧唧地说。   原泊逐说:“好。”   于阳恩愣愣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原泊逐道:“不了。”   说完,他便冲三人点点头,然后朝休息间走去。   从头到尾,他没有质问过闵尧是谁,没有追究“联谊”和“找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韩斑斓呆呆坐下来,开始为林双徊忧心——   她越发觉得,原泊逐对林双徊可能并不是喜欢,只是被追得心软了,只好答应。   所以才会对林双徊的事这么冷静,甚至一点都不上心。   -   半小时后,裴尽望来了,看到店里已经坐了三桌客人,但桌上都没有水。   几个服务生看到他过来,也赶紧上前拉他。   “怎么了?”裴尽望下意识就问,“该不会小林又迟到吧?”   “没有。”菜菜摇摇头,对他说,“他早就到了,但是一直在休息间里。”   裴尽望说:“去叫他啊!这么多客人等着呢。”   “但是……门锁了……”   菜菜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个男生也在里面。”   “啊?”裴尽望脑子懵了一下。   菜菜提示说:“心愿卡!”   “原泊逐?”   “嗯嗯,对,就是他。”   裴尽望的表情精彩纷呈,看着紧闭着门的休息间,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捋起袖子说:“今天我来代班咖啡师!”   他刚好走过了韩斑斓那一桌。   这会儿,得知真相的闵尧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于阳恩和韩斑斓两人坐着面面相觑。   走之前,闵尧狠狠地骂了于阳恩一顿。   于阳恩自知理亏,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就带人家来,只能硬着头皮道歉,说下次请他吃饭。   现在,已经半个小时了,原泊逐和林双徊还没有从休息室出来。   “他该不会动手打人吧?!”于阳恩开始脑补一些可怕的场景,“这是我们的错,徊哥啥也不知道,他不能欺负人啊!”   韩斑斓白了他一眼:“傻逼啊,被打了林双徊自己不知道跑?离这么近,一点声儿都没有,肯定是在谈话呢。”   “哦哦,那就好。”   “就是不知道,是在谈什么。”   于阳恩掐指一算,说:“肯定是质问徊哥有没有背叛他!”   韩斑斓摇摇头:“我觉得不像……没准儿,是在提分手。”   因为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所以原泊逐肯定会借题发挥,趁着这个机会就把林双徊甩了——   那他们俩可就真的成罪人了!   韩斑斓噌的一下站起来,舍身取义地说:“不行,我得去拯救一下这段摇摇欲坠的感情。”   然而她刚要走过去,就看见休息室的门开了。   原泊逐穿着咖啡师的工作服走出来,挽起袖子,露出一小节结实的手臂,径直走向咖啡机操作间。   而身后紧跟着出来的林双徊,仍然穿着他的蓝色毛衣,但是本来就变了形的雪人,现在看起来好像更皱了。   韩斑斓赶紧就跑过去,拉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地冲向二楼。   “诶……”   林双徊不知为何,腿有些使不上力,跟在后面跑得有些慢。   等到了空无一人的二楼,韩斑斓立刻就问他:“怎么了,他是不是跟你提分——嘶!!”   韩斑斓的目光触及到林双徊的脖子,吓了一跳。   “你,脖子怎么这么红?”   “啊。”林双徊把衣领于事无补地扯了一下,但并没有挡住任何东西,“就是亲了一下。”   “亲一下可没这效果啊,大哥,这得是多用力啊!”   “也没有吧。”   “你给我看看!”   韩斑斓来劲了,抓着他的衣服扒拉了一下,林双徊想挡,奈何浑身没力气,被韩斑斓扯开了领口,露出一大片脖颈和肩膀,上面有新落下的咬痕和吻痕,交错着,十分惊人。   “我……草……他是打算吃了你啊。” 第95章   林双徊趴在二楼露台的桌上, 深秋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耳尖那抹红色,从他走出休息室到现在,一直没有消退。   韩斑斓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缓过劲儿来, 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说:“你不是说他很理智吗?你不是说他不会误会吗!”   把人都咬成这样了,得是多生气啊?!   然而林双徊把脸埋在臂弯里,没有抬头,闷声闷气回了句:“他没有误会。”   “没误会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半个多小时呢,不能一进门就嘬脖子吧?总得有点由头?”韩斑斓没忍住在心里给原泊逐的闷骚打了一个分。   “啊。”   林双徊的声音忽然小了, 嘟囔了一句什么。   韩斑斓凑过耳朵去, 问:“你说啥, 大点儿声?”   林双徊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   “……是我惹他的。”   -   闵尧的出现, 是一个原泊逐不用想就能看出来的误会。   他都能想象到,林双徊知道自己“被联谊”以后的表情。一定又气又笑地跟韩斑斓他们解释了很多, 同时还要果断地宣布自己和原泊逐正在交往中, 以此来杜绝之后的此类误会。   抱着这种清醒而冷静的想法,原泊逐走进了休息室。   如他所料, 林双徊第一时间跟他也解释了这场乌龙,说着自己还笑了, 打趣道:“他们是真的觉得我追不到你。气死了,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   原泊逐当然相信他所说的,因为林双徊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看到林双徊脱掉了毛衣,里面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想问他冷不冷, 随即又想到, 林双徊现在的身体温度已经超越普通人, 穿得少反而舒适一些,便没有说话。   他又看到林双徊的头发,因为静电而飞了起来,便伸手去压了一下。   林双徊以为他在摸自己的脑袋,开心地转了个圈。   那一片飞起来的头发就变得更加凌乱。   林双徊这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出了洋相,嬉皮笑脸地对原泊逐说:“我炸毛了诶!这样出去人家肯定得笑死,说不定都不用我解释,那个学长自己就跑了。”   原泊逐抬眼看他,问:“你要去找他?”   林双徊点点头:“要稍微解释一下,那学长也挺倒霉的,莫名其妙被抓过来介绍对象,结果才发现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俗话说不知者无罪,而且你知道吗,他还是我们店的老客户。等会儿我给他几张咖啡券,别让人家对咱们店印象不好。”   原泊逐不理解。   有什么必要特地去向一个不认识的人解释?   事情是韩斑斓和于阳恩闹的,是他们在没有提前询问林双徊的情况下,就带了人过来,难道不应该由他们二人去处理这个问题吗?   再说,店里的老客户又如何?   大学生每年都有新生来,有毕业生走,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需要每一个都这样放在心上。   林双徊何必去记住一个不重要的人。   还要发什么咖啡券。   那不是暗示别人以后要多来?   “韩斑斓刚才还说,要在你来之前把人家赶走,免得你看见了误会。我就说吧,你才不会多想,而且这有什么好误会的?我跟他拢共也没说两句话。”   林双徊拿出工作服,准备穿上,一边拢袖子一边揶揄道,“不过我坦白讲,我还是在心里有小小期待一下啦。”   原泊逐看了他片刻,忽然问:“期待什么。”   “期待一些很土的剧情。”林双徊站在穿衣镜前,忽然就把自己给说得不好意思了,捂着脸笑了起来。   原泊逐蹙眉:“那是什么?”   “一些红眼掐腰咯噔文学,不懂了吧?”   林双徊看原泊逐露出迷茫的表情,就没忍住扑哧一声,忍着强烈的尴尬,描述了一下,“就是两个主角之间闹了误会,男主吃醋了,就把女主角怼到墙上,掐着她的腰,双眼通红,霸道地发出‘不许XXX’之类的命令。”   林双徊跺了跺脚,自己打断自己,“停,我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啊。”   原泊逐也很想问他。   一天天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原泊逐无法得知所谓的咯噔文学具体内容还有什么,因为林双徊并不想继续阐述自己的偶像剧心得。   他在镜子前把扣子扣好了,就准备出去上班。   然后忽然看到原泊逐起身,走到他身后。   等身的穿衣镜,将两个人都圈在画面中。   林双徊头也没回,伸手往后摸了摸原泊逐的下巴,笑说:“你好高啊,我站直了都没挡住你。”   原泊逐将他的手握住,缓缓压下去,最后把林双徊的双手箍在身前,贴在他的耳侧,忽然说了句:   “不许给他咖啡券。”   原泊逐的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霸道。   他没有掐林双徊的腰,眼睛没有红,声音也不够凶,但林双徊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林双徊:“?”   “噗哈哈哈,不是啦,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那种是霸总的油腻发言——”   如果是别人这么做,林双徊可能会觉得可笑。   但原泊逐的这种生疏的“霸总”行为,让这种命令,变得很像撒娇,于是整个人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林双徊又心软又想笑,没忍住又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然而原泊逐却没有陪他笑。   他一只手嵌住林双徊的双手,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哈哈呃唔……!”   林双徊笑着笑着便没了声音。   他的嘴忽然被捂住。   虽然原泊逐并没有用力,但这个动作少见的强势,让他心里一怔,嗓子眼儿都卡住了。   “徊儿。”   原泊逐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听得林双徊浑身都颤了颤,“听到我说的了吗。”   林双徊咽了一口唾沫,刚想开口,但发现原泊逐的手却用了力,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嗯唔!”   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原泊逐淡淡撩起眼皮,也不知是在看镜子里的林双徊,还是那截白生生的脖子:“还要出去见他吗。”   “唔唔……”   不见了,这情况再见就不礼貌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不出来。   林双徊摇了摇头,企图用肢体语言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   可惜,原泊逐并不看他。   他忽然埋头在林双徊的脖子后面咬了一下,虽然并没有见血,但触感有别于平日的吻,并不温柔。   林双徊浑身一抖,腿脚发软,头皮发麻,身体发生了一些非常不健康的变化。   于是慌忙地挣扎。   但根本无法从原泊逐的禁锢中脱离。   “你还期待什么。”   原泊逐抬了头,看向镜子里的林双徊,很认真地问他,“可以告诉我。”   “……唔。”   林双徊的挣扎忽然变得激烈。   但他不是害怕原泊逐。   他是害怕他自己。   一些不应该在工作时间出现的反应,让林双徊暴露了他的心情——被原泊逐这样一反常态地禁锢着,非但不生气,反而兴奋了。   他这个变态。   最惨的是,原泊逐发现了。   “嗯。”   镜子里的原泊逐目光沉静而从容地向下看去,淡淡说道,“知道了。”   -   “有个熟客要一杯手冲咖啡。”   裴尽望把点单的工作抢占了,打发人去送餐,自己则留在吧台,撑着下巴去看原泊逐做咖啡。   他以前在别的地方兼职的时候,就很喜欢看原泊逐做咖啡。   和一般的咖啡师不同,原泊逐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定神闲。   哪怕店里忙得炸了锅了,他也不疾不徐地研磨萃取,不管外面怎么催,原泊逐永远淡定。   但他做事并不拖延,每个操作都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做一杯咖啡的用时很快。原泊逐在以前那家店里,被大家公认是年纪最小但性子最可靠的兼职员工。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裴尽望想要请他来帮忙。   尽管当初被原泊逐以自己是个高三学生为由拒绝了,最后只能临时招了个兼职咖啡师林双徊。   但人生在世,有时候就巧,就是意想不到,就是缘分奇妙。   兜兜转转,还是原泊逐在做咖啡。   “小逐哥,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听到裴尽望的声音,原泊逐也并没有抬头,他沉默地做完一杯手冲,递到取餐处,又转身回来洗干净器具。从头到尾就像没有听见裴尽望说话一样。   “咱们俩也算是一起工作了挺长时间,到现在为止,你做过起码几百杯咖啡。”   裴尽望没有因为他的无视而气馁,自说自话道,“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你出过任何错。”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没接茬,问了句:“还有没有单。”   “没了没了,暂时没有要做的。”   裴尽望把手里的所有订单都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需要忙活的了,就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我刚才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下你的所有操作,我发现你不仅是熟练,细致,更重要的是……你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考量过,不多不少,每次都刚刚好,哪一秒钟做到哪一步,完美到挑不出错,这是怎么办到的?”   原泊逐擦干了手上的水,淡淡看他一眼:“做得多了。”   裴尽望摸了摸下巴:“机器都有运转失误的时候吧?”   这次原泊逐没有回答。   他觉得裴尽望在没话找话。   “小逐哥,”裴尽望好像是真的很好奇答案,又强调地问了一次,“教教我呗,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全神贯注不出错的啊?”   回答他的是一条被取下的黑色围裙。   原泊逐扔下后,就转身往二楼走了,根本不打算和裴尽望进行这种无聊的谈话。   擅长当然不能保证完全不出错。   能否对手中的事情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这取决于一个人心性。   现代人类,最长寿的族群也就能活到两百岁,而本星球的平均寿命也就一百来岁。   这样有限的时光里,人们有起码一百年,在学习工作,和经历社会的毒打。   因为纷纷扰扰太多,所以在做事的时候突然分神,注意力不集中,又或者,明明很专注了,身体却不自觉地脱离了意识的掌控,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在专注与耐心这方面,原泊逐有先天的优势。   因为他曾经用无限的生命,来修身养心。   但从来没有出过错吗?   也不是。   在裴尽望没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倒掉了两杯被做成拿铁的摩卡。   所以怎么做到看上去永远不出错呢?   面不改色,从容不迫,信念感强。   死不承认。   -   韩斑斓和于阳恩最终也没能吃到那顿,林双徊追爱成功的庆功宴。   因为林双徊突然变成了小鸟。   这件事连原泊逐都没有料到。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从休息室出来以后,林双徊就有些虚弱,低低喘着气,好像很萎靡。   原泊逐代班做了半天的咖啡,林双徊一直趴在桌上休息。他觉得不太对劲,想带林双徊去管理局检查一下。   然后林双徊忽然捧了几片羽毛给他。   原泊逐觉得他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   这种程度的掉毛,如果换做别的兽人,比如原栖风,早就大吼大叫认为自己罹患绝症,要求报工伤了。   林双徊却只是咬着唇,一脸固执地盯着原泊逐,说:“你拿好。”   他的状态不好持续到了下午,裴尽望便叫了另一个咖啡师来代班。   韩斑斓一看林双徊不舒服,也不强求着要吃饭,想陪他去医院。然而就在这时,原泊逐感受到了林双徊能量场的波动。   几乎不做思考地停住了时间。   在一切凝固的刹那,林双徊的衣服落到地上,一只精神萎靡的小鸟蜷缩在原泊逐掌心。   要和韩斑斓解释,为什么突然一下林双徊就消失了,并不容易。   所以原泊逐用了一个比较简单粗暴的方法,他点了所有人的穴,在时间恢复的那两分钟里,每个人都晕晕乎乎,困得不行。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泊逐已经带着林双徊走了。   兽人在作战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技巧,就是在原形与人形间自由且快速的切换变化。林双徊现在还不能掌控这个技巧,是非常危险的。   无论他异能再强,都无法保证在被动变形的时候,会不会受到袭击。   所以原泊逐很重视。   他坐上了赫兹的出租车,准备去管理局的医疗处。那里的医生对于稀有种的一些小毛病非常有经验。   车子没开出去多远,林双徊已经歪着脑袋拔了自己好几根毛了。   原泊逐蹙眉,戳了戳他的小圆脑袋。   “忍一忍,很快就让医生帮你检查。”   “……”小鸟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无障碍沟通了,但林双徊愣是没有回应,只是执着地继续用嘴巴理羽毛。   车厢里忽然纷飞起一片片细软绒毛,金色的毛团像雪一般落下。   驾驶座的赫兹颇为感兴趣地伸手接住一根。   小鸟忽然从原泊逐的掌心飞起来,十分凶猛地冲到赫兹脑袋上用力啄他。   在他的脑袋被啄出坑以前,原泊逐伸手把小鸟捉了回来。   他不知道林双徊为什么这么激动。   赫兹什么都没做,就被追着打,看上去很无辜。   林双徊也不肯说,把脑袋和身子缩成一团,埋进原泊逐的手指缝里。小小的身体一阵阵发颤,看着可怜。   再次将身体一分为二的赫兹忽然坐到了后座来,说了句:“哟,才这么点儿大啊,还没到成熟期就知道求偶了,挺早熟。”   那一瞬间,一人一鸟都顿住了。   “求偶?”   “你不知道?兽人不都有各自的毛病嘛,什么换毛蜕皮假孕,这种东西估计是基因记忆,身体不自觉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具体是什么问题得看族群。他这情况,我一看就知道,求偶呢。瞧,屁股撅老高——”   林双徊没让他把话说完,小翅膀一扇,差点把车盖给掀了   “滚开!!!”   小鸟把屁股捂住,眼睛里冒出火来。   “失言,失言,叔叔不说了,别生气。”   赫兹头发都被吹得立起来了,哭笑不得地回了驾驶座,安心开车,顺便头也不回地提醒原泊逐,   “对了,你每收一根羽毛,就是刺激他发情,但他还没到成熟期,现在就这样其实不太好。建议你们忍一忍,这段时间什么都别做,不然每释放一次都会让能量彻底损耗,不划算。等到了成熟期,想怎么发情就怎么发——”   “啊啊啊!!不要说!!”   小鸟崩溃地飞到座位缝,使劲往里钻。   原泊逐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错愕。   他伸手护住了小鸟屁股,抬头对赫兹说:“多谢提醒。”   “你俩都是小孩儿,不懂也正常,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吧。”赫兹耸耸肩,“我以前在学院里当过实战教练,接触过不少幼崽,各种情况都清楚。”   原泊逐根本没有听他后面说了什么,脑子里忽然就乱了片刻。   等车子已经快要开到管理局的时候,原泊逐才又开了口,说:“这种情况,需要……开药吗?”   “一般来说,如果到了成熟期,那就不用开药。毕竟是正常现象,自己都能解决。但他这种过早开始发……呃,我不说那个词儿啊,你看着点儿他,别让他扇翅膀。”   赫兹清了清嗓子,又说:“最好还是找医生拿点药,看看是内服还是外用,能减弱一些刺激是最好的。毕竟你也知道,稀有种的能量耗尽一次,恢复起来挺麻烦的。”   赫兹看小鸟那么害臊,就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不要在这个阶段纵欲,能憋就憋着。   兽人的成熟期一般是在觉醒的三个月后,现在林双徊才觉醒了不到一个月,太过幼小,如果现在就提前完成了求偶,身体发育就不够完整。   在林双徊羞愤致死的颤抖中,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点了头:“好,我知道了。”   最后,原泊逐去管理局找医生拿了药。   整个过程,林双徊都藏在他兜里装死。   医生说最好是让他做个全身检查,但林双徊死都不肯出来。   原泊逐只能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让医生按照常规流程给了个方子。   “没有做详细的检查,我也不敢开太多药。这些你拿着回去,按上面写的疗程给他用,不用担心,他一定是太喜欢你了,所以身体也不自觉地做出了反应。虽然早熟对兽人身体不好,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臊的事儿,正常对待就好。”   原泊逐点头,向医生道谢,而后离开。   可惜的是,兜里的林双徊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觉得某一部分的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他连原泊逐都不想理了。   -   原泊逐把原形态的林双徊带回家,除了原栖风多看了他一眼之外,柊舒和原纪朗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林双徊十分安静。   但这安静,不是为了隐藏。   他还在为自己的提前“发情”而感到羞愤。   不管原泊逐把他放在枕头上,书桌上,还是任何地方,最终,林双徊都一定会挪到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缩着。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夜里睡觉。   关灯以前,原泊逐问他:“想睡哪里?”   林双徊闷声闷气地说:“睡不着。”   “想做什么?”   “想抹掉你的记忆。”   原泊逐顿了一下,随即有些失笑:“医生说了,是正常现象,别想了。”   他把林双徊放到枕边,看他怏怏不乐地垂着脑袋,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林双徊的肚子。   结果林双徊的尾羽忽然一颤,毫无征兆地掉下一根羽毛来。   原泊逐:“……”   林双徊:“!!!”   “抱歉。”原泊逐也有些无措,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让林双徊有这么大反应。   “你别管我了!”   林双徊说着就飞了起来,飞到一半,又觉得不对,调头飞回枕头旁,把自己的羽毛衔起来,再次飞走。   “去哪儿?”原泊逐坐起身望着他。   林双徊欲哭无泪:“去死。”   他欲求不满饥渴难耐的形象已经彻底深入人心了。   他在原泊逐眼中,再也不是一个得体的人。   活着干什么!   丢死人!   大概是能量场耗损太多,林双徊没能飞多远,就忽然失去方向。   然后咚的一声,撞在了门上。   “哎哟——”   碰撞声音听着非常响,林双徊的痛呼也很凄惨。   连原泊逐都替他疼了一下。   于是原泊逐掀开被子,走下床,想去看看林双徊有没有伤到。   电光石火的刹那,林双徊忽然浑身一抖,而后不受控制地变回了人形。   他坐在地上,对自己突然的变化有些迷茫,愣愣地抬头望着原泊逐:“怎么……变回来了?”   原泊逐猜测,应该是休息了一下,能量稍微回来一些,所以能变回人形。   “地上凉,起来。”   他走过去,伸手要扶林双徊。   就在这时,门忽然就被拉开。   原泊逐几乎是下意识地挥手扯过被子,直接盖在了林双徊头上。   “怎么了儿子!刚才撞那么大声——”   柊舒惊讶地站在门口,目光呆滞了片刻,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发出了“啊,嗯,嘶,哇”一类的声音后,不再说话。   原泊逐蹙眉,蹲下身子用被子把林双徊牢牢裹住,说:“关门。”   “哦,哦。”柊舒也是惊呆了,所以根本没工夫问林双徊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尴尬中带着一些坚强的冷静,说了声晚安,就默默关上了门。   啪嗒一下,随着门被关上,林双徊的眼泪也滚了下来。   原泊逐听到他小声啜泣的声音,愣了一下。   因为林双徊不算很爱哭的类型。   此刻哭得太突然。   “怎么了?”原泊逐把被子扒开一道缝,从里面看到了林双徊通红的眼眶和鼻尖,“为什么哭?”   “没有人……”林双徊说着,抽了一下,哭得更凄凉,“没有人是光着屁股见家长的!”   本来说好,要为了见家长好好准备。   万万没想到,准备来准备去,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她没有看到。”   刚才是背对着柊舒的,而且原泊逐的被子盖得及时,加上房间里的灯光很暗,柊舒应该没看到什么。   偏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原纪朗的怒吼。   “什么?!睡……这个逆子——”   原泊逐怔住,安慰的话突然就变得没有说服力。   林双徊呜咽一声,竟然咻的一下,又变回了小鸟。   被子一塌,原泊逐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彻底丧失择偶权了。”   原泊逐翻开被子,费了些力气才找出了小鸟。   他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最后只能抱着林双徊,亲了亲他的小脑袋,说:   “没关系,你已经择偶成功了。”   - 第96章   周日出了大太阳, 是十一月底难得见到的晴天。   万里无云,天蓝得有些刺眼。   大学城内环的商业街奶茶店人满为患,排队排得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不耐烦。   有两个女生一看排号都排到了23, 直接转头往街对面的咖啡馆走去。   门口那颗心愿树上已经挂满了心愿卡,但老板也没清理,让它摆在那儿,往另一边又栽了一颗更大的树。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就已经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色对联, 横批一句“八方来财”,老板渴望暴富之心人尽皆知。   这两个女生手挽着手, 刚要推门进去, 外面装饰用的风铃突然就叮铃铃一响。   从咖啡馆里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生。   他看上去很年少, 但整个人透着些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五官是周正的俊朗,表情虽然冷漠却没有凶相, 给人一种淡然温和的感觉。   女孩子们对于一个人的气质有着非同凡响的敏锐直觉, 她们不约而同地认定,这个男生不属于大学城。   那群成天要么在球场里孔雀开屏, 要么在网吧里怒喷八方,连漱口都要了他们老命的臭男生堆里, 养不出这样干净沉敛的人。   “哇,这眉毛眼睛鼻子,跟画出来的一样……”   “你够了啊,有男朋友了还跟这儿花痴别人, 害不害臊。”   “嘿嘿, 看两眼又不犯法。”   帅哥虽好, 然而一看就觉得遥不可及, 所以她们最后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收回眼光就走进了咖啡馆。   而原泊逐却停在了门口。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一些,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原本碧蓝的一片,忽然来了两朵形状俏皮的白云。   一团长得像兔子,一团像个被切了棱角的多边形。   总之不太像普通的云。   原泊逐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摸出手机来,给林双徊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   于是抬脚朝商业街的另一边走去。   商业街走到头就是阡城最大的一片球场。   不仅附近学院的人会来打球,有时候还会遇到一些休假的上班族,又或者是住在附近的中学生。   今天天气好,因此球场显得热闹,二十几个篮球框都不够分。   还有好几拨人为了争一个场次急头白脸,最后以球定胜负,打得如火如荼。   原泊逐走进去的时候,最中心的区域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看了一眼,从球场边缘绕行,往那里走。   然而今天实在人多,一小段距离,原泊逐被好几拨人挡住。   他埋头走,地上的影子忽然就变淡。   明明正当晌午十分,阳光竟然消了下去。或许是要变天了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飞来的球,险险落在原泊逐脚下。他及时停住,没有一脚踩上去。   球场上分三种人,一种是正在打球的,一种是等待打球的,一种就是不会打球的。   原泊逐属于一看就不会打球的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任何一场赛事表现出兴趣,对一切都视若无睹,闷头走路。   最重要的是,当球场上有男生冲他喊:“喂,哥们儿,把球扔回来!”   原泊逐也没有像一般男生那样,耍个帅,用脚把球颠起来。   而是慎重地弯腰,双手抱起球。   他长得高,身材匀称,手脚修长,本来该是打球的料子,奈何这个动作一看就很生疏,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没有任何投球经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不会打球的人。   有人就笑着教他:“扔过去就行,不用想姿势。”   原泊逐点点头,看起来非常实在地,直直将球扔了过去。   然后转身,继续朝球场中间走。   他绕过几个候场的男生,又从几个观战的女生旁边借过,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就在原泊逐离开不久后,刚才那里就传来一阵喧哗。   “操,刚那人什么情况啊,离那么远直接把球投进了。”   “有时候实力真不如运气,我看他连瞄准都没有,随手那么一扔就中了!”   “别这么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而篮球正中间区域的一个场地里,也正有观战的男生女生在欢呼。   原泊逐正好走到围观人群身后停下。   他的身高优势在这里尽显,即便不用刻意垫脚,也能看得见场上的情况。   原泊逐大概听了一嘴。   大概就是之前有人犯规,把人撞倒了,但是死活不接受下场的处罚,还要在里面继续撞人绊人。这边被撞得实在不行了,要求停赛。   结果对面就说:“行啊,你们输不起就滚蛋,我们自己找人过来。”   老实孩子遇到了篮球瘪三,有理说不清。本来也都是些业余爱好者,公道自在人心,没有裁判来定谁输谁赢。于是好脾气的一方眼见着就要吃亏。   这时忽然就来了个“替补”。   虽然没人认识他是谁,但他一上场就豪言壮语地说:“继续打,输了算我的。”   和他的嚣张如出一辙的,是他的球技。   自这个替补上了场,那群瘪三流派的人就再没碰到过球。   在一连得了好几分后,对方开始使用围攻的战术,把“替补”队员严防死守,急起来直接在脚下使小动作。   眼看着这种战术就要成功,这位替补忽然带球连过三人,在队友无法配合、而对手又全是些不守规矩的垃圾情况下,他居然没有一次被绊倒,还在凌空一跃的时候,用力踩在对方一人的肩膀上,狠狠将球扣进篮筐中。   “牛啊!还真给他扣上了。”   “新时代灌篮高手了,啧啧啧。”   “别阴阳怪气的,这小子确实可以,弹跳力惊人。问问哪个学校的。”   阳光下的林双徊,头发像是褪色一般泛着金棕色的光,但仔细看又好像是普普通通的黑色。就像做了某种复杂的渲染,浑身上下都是若隐若现的张扬。   他灌篮结束,在所有人的喝彩与欢呼声中稳稳落地。   单薄的短袖随着动作鼓动飞舞,挽起的裤腿露出小腿流畅的肌理,线条束进脚踝,劲瘦朝气,一派青春洋溢的活力。   看得旁边几个穿秋裤的大四学长恨得牙痒。   被踩的人大吼他犯规。   林双徊笑眼弯弯:“我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现在好像有位球场流氓,在跟我讲什么规矩?”   在双方都犯规的情况下,规则早就不存在了。   对方被他的态度气到冒烟,然而被自己的队友拦住。只能咬着牙看所有人为林双徊鼓掌叫好。   这一场半小时打下来,林双徊一个人连进五球,唯一一把让对面给投进,还是因为林双徊中途停下来打了个哈欠。   那个灌篮成为了决胜关键,全场狂欢。   临时组成的队员冲上来欢呼,林双徊客客气气地和每个人撞肩握手以示庆祝。   “厉害啊哥们儿!幸好你上场了,真解气!”   “没那么夸张,你们自己打也能赢。”林双徊擦掉下颌的汗水,眼神虽然带着笑,但并没有多兴奋,“一群只会打流氓球的菜鸡而已。”   身边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原泊逐站在很边缘的位置,目光越过所有人,看向球场上被人围在中心的林双徊。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还对林双徊不熟悉的时候,就已经有过无数次这种时刻。   林双徊永远在人群中,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很多人喜欢靠近他,好像将他看的多重要。   而林双徊似乎不在乎围在身边的人是谁,他只是习惯性地很用力去对每个人笑。那种笑,就是过去原泊逐觉得很碍眼的笑。   因为充满伪装,让人觉得替他累。   那时候,原泊逐与林双徊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当林双徊光芒万丈时,原泊逐正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努力避开一切中学生集体活动。   像林双徊这样的人,是原泊逐过去避之不及的危险人物。他生怕林双徊身边的热闹传染给自己。   太麻烦。   然而现在……   “阿——逐——”   林双徊看到了他,将手伸得老高,冲他晃来晃去。   原泊逐远远看着他。   两条看上去永远不会相交的线,此刻忽然就缠在了一起。   林双徊的笑变得真实起来。   和他过去的礼貌周到不同,看到原泊逐的时候露出的笑,不用伪装,也不会疲惫。   下一刻,那个浑身发着光的“危险人物”林双徊就拨开人群,朝原泊逐冲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接住林双徊。   然而就在两人身体还差半米距离的时候,原泊逐收了手。   林双徊也来了个及时的脚刹。   他们在那一瞬间,都想起了今天林双徊为什么要来打球。   -   昨晚,林双徊第一次见识到原家的相亲相爱。   当凌晨一点,原泊逐以为他睡着了,关上房门走进客厅的时候,林双徊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飞出去,落到阳台的角落。   然后他就目睹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况——   原纪朗右手一只拖鞋高高举起,追着原泊逐围着客厅沙发跑了好几圈,死活就是没有打到人。   原栖风抱着手机打开摄像头,一边看热闹,一边录下全程。柊舒站在旁边,露出“想劝架但说不出话”的表情。   为了不吵醒卧室里“熟睡”的林双徊,这一家人都保持了默契的安静。   连愤怒的原纪朗,说话时都刻意压着嗓子:“逆子,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你居然还把人带回家,你是故意挑战我,啊?!”   在拖鞋砸过来的瞬间,原泊逐面无表情地一个侧身,刚好躲开。然后说:“误会。”   “误会?人就在里面,还有什么误会?”   原纪朗弯腰脱下另一双鞋,再次高高扬起,道,“我昨天还跟你妈说,你从小到大性子都闷,能谈上恋爱那肯定认真对待的,我们也不想给你增加什么难度。关键,你领回家可以,好歹要跟我们打声招呼……再者说了,是不是得先坐下来吃个饭,介绍介绍?你倒好,直接把人领床上——你,你这个不孝子!”   这次原泊逐没有躲,眼睁睁看着鞋底打在了背上。   原栖风嘶了一声,为他这副顶天立地的样子竖起了大拇哥儿。   “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原泊逐没有直接说明林双徊的情况,他只是委婉地说,“他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回来,是方便照顾。”   “就光是照顾?”原纪朗一脸不信任:“没做别的事儿?”   “没有。”   “哼,你看我信不信!”   “管你信不信。”柊舒听到这儿终于蹙了眉,走过去抢走了他的拖鞋,“反正我信!”   原栖风也插了句嘴:“我也信,毕竟这屋子就这么大,隔音在那儿呢,真有事儿全世界都听见了——啊!”   柊舒手中的拖鞋正中靶心,打在了原栖风的脑门上:“我看你是找死!”   原栖风还是第一次看柊舒发火,那张温柔的脸上露出了威慑力十足的表情。   他搓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说:“妈,怎么你旅个游回来,变得杀气十足的。”   在柊舒发出了磨牙声的下一刻,原泊逐忽然对原栖风说:“你进去睡觉。”   原纪朗也突然和原泊逐站在了统一战线:“对,赶紧滚进去睡。看见你就烦。”   原栖风耸耸肩,离开客厅以前,忽然朝阳台瞥了一眼。   那里一片漆黑,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但原栖风露出了欠揍的笑,吹了个口哨,悠哉回房。   等原泊逐回卧室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林双徊几乎是陪他听了一整场的父子谈话。   主要内容有两大点。   第一,绝对不可以睡在一起,就算要照顾林双徊,也不应该睡在一起。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就考虑去医院——不管是人类医院,还是别的医院。反正让专业人士来做专业的事。   第二,不可以做超过这个年龄阶段的事情,如有必要,就把林双徊叫出来一起接受教育。   原泊逐拒绝了最后的提议,对原纪朗其他的要求照单全收。   就算原纪朗不警告他,他也不可能碰林双徊。而且现在,林双徊的身体状况也经受不得一点刺激。   阳台上的小鸟听得心都冷了。   除了不能跟原泊逐睡在一起之外,最让他发慌的是,他觉得原泊逐的家人已经对他产生了很严重的误会。   他们肯定觉得他是个不矜持不稳重且满脑子只知道OOXX的坏孩子,这才刚在一起不久,就已经脱光衣服睡别人床上了,换谁家家长看到不急?   最后,原泊逐从房间里抱了一床干净被子,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林双徊一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他决定做点什么。   尽管原泊逐一直安慰他,求偶期是一个兽人的正常生理现象。   林双徊依然坚定地表示:“不,我要自救。”   发泄精力最好的方式,就是运动。   休息了一晚上,林双徊的能量恢复了一点,维持人形是没问题了。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原泊逐。   他要靠运动来挥发自己身体里过剩的火。   林双徊本来打算直接和裴尽望请一天假,但临时换班并不容易,原泊逐说帮他代班。   昨晚经历了一系列悲壮的社死后,林双徊的精神上已经无欲无求。   他打了一上午球,果真是失去了一些世俗的渴望。   但现在,一看到原泊逐,仍然忍不住想要抱上去。   最终停在了一步之遥。   ……   “阿逐……”林双徊满脸幽怨,“想抱。”   原泊逐犹豫了片刻,他在心里算了一下,一个普通的拥抱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于是试着伸出手。   结果林双徊一咬牙,一闭眼,说:“不行。不要勾引我。”   “……”勾引未遂的原泊逐无奈放下手:“去吃饭。”   “嗯嗯。”   林双徊要走,后面一群人喊他:“哥们儿,留个联系方式啊!咱们交个朋友,下次再约——”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他觉得,依照以前林双徊的性格,对于交朋友这件事,向来是来者不拒,有一个接一个。   他好像习惯了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所有人,因此也尽量不拒绝每一个请求。   然而今天的林双徊却头也没回,只是朝后面摆摆手,说了句:“我不用手机,也不交朋友。拜。”   他很忙。   忙着爱身边的这个人。   没有工夫陪再所有人笑。   -   吃完饭回来,林双徊觉得有点困,原泊逐就让他在二楼包间去睡一觉。   为了早点恢复能量,林双徊没有矫情推拒,乖乖上楼了。   下午来的客人一般都是聊天,一坐坐一整天。原泊逐做完最后一杯咖啡,准备休息。忽然看到门被打开,又进来了一拨人。   菜菜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然而原泊逐看了一眼,却没有什么表情。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   球场遇到的那几个不守规矩的家伙,竟然来了咖啡馆。   大学城拢共就这么大,尤其是原泊逐和林双徊走在一起,十分显眼,一路被人回头看,要找他们确实也不难。   在与原泊逐视线相对的时候,他们就认出了原泊逐。   “是那小子的朋友吧?”   “没错,跟他一块儿走的。长得挺有辨识度,不会认错。”   他们来者不善,连几个服务生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然而原泊逐却很平静,甚至还主动从菜菜手中接过了点单的活儿。   “你好,点什么。”   对方一行三人,都是高大个子,在原泊逐面前也不显得吃亏。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满脸找茬的表情。   “你这儿有什么?给我们介绍介绍。”   原泊逐没说话,抽出菜单递过去。   啪的一声,对方直接把菜单扔会了原泊逐跟前,不耐烦地说:“耳背啊,让你给我们介绍介绍。”   他的声音很大,生怕旁人听不见一般。   周末的咖啡馆人很多,这会儿一楼坐了五桌客人,全都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些担忧。   原泊逐抬眼,淡淡扫看了前面三个人。   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掉他们。   然而沉默了片刻,却真的介绍道:“有咖啡,和下午茶。”   “嘁。”   对方看他脾气温和,是个好欺负的,于是态度更加恶劣起来,“有什么咖啡?什么茶?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点?”   一旁的落地窗视野很好。   原泊逐的余光能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   那两片形状诡异的云,依旧在不远处盘旋不去。挡住了晴朗的光,让人心情不快。   原泊逐这次不再说话。   他把菜单收好,直接转身,不再理会这几个人。   “喂!你们这儿的服务质量是不是有点太烂了,老板呢?我要投诉。”   “就是啊,一家新店还欺客,是不是有点太牛逼了。”   他们虽然也没有做什么,但吵闹的声音已经让好几个客人皱了眉。   司徒瓦是新来的服务生,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性格,一看到有人闹事,就往休息室躲。   菜菜一把抓住他,说:“你跑什么!一个大男人,你这会儿就应该去帮忙。”   “我怎么帮忙啊,你没看他们那体格,一看就不是我能打得赢的!”   “谁让你去打架了,你直接把他们礼貌请走不就得了?”   “还‘不就得了’?这么得罪人的事儿,你怎么不去?或者你让那个代班的咖啡师去,一看就是他得罪的人。”   菜菜颇有些看不起司徒瓦,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怂包。”   说完,她就撸起袖子,直接走向了那三个人。   “不好意思三位,店里正在营业中,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但请不要大声喧哗,打扰到我们的客人。”   菜菜已经尽量微笑了。   然而对方却道:“我们也是客人!怎么?你们还区别对待,还要挑选顾客?”   “不是这个意思……”   “管你什么意思,现在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要投诉!”   菜菜皱眉,有些厌烦地看着对方。   她知道,这几个人纯粹就是找茬,来耽误生意的。他们根本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儿。   但裴尽望今天没来店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们这里有意见卡,你们可以把投诉内容写在上面,等我们老板来了,我会给他看。”菜菜从围裙兜里摸出意见卡。   结果对方直接喊了一句:“老板!店老板呢!出来!”   这时已经有一桌客人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谁也不希望自己美好的下午,被几个流氓打扰。   菜菜被对方的气势震慑到,后退了两步。   然而店里现在一共三个人,一个司徒瓦躲进了休息室,一个原泊逐站在操作间不知道在忙什么。   菜菜有点孤立无援的感觉,只能摸出电话准备联系裴尽望。   “谁在吵。”   就在这时,午睡到一半的林双徊揉着惺忪睡眼,从二楼走了下来。   他一看见那三个大块头,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打了个哈欠,遥遥骂了声:“吵到你爹睡觉了,傻逼们。”   这一句话,点燃了战火。   那三个人直接就冲林双徊跑了过去,嘴里还喊着:“他妈的,就是你这个装逼的臭小子!给老子等着!”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这场斗殴在所难免。   然而原泊逐却从容不迫地抬头望向林双徊,问了句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可以?”   林双徊也回了一句只有原泊逐能明白的答案:“练练手。”   说完笑了笑,在三个人追上来以前,转身又朝楼上跑去。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店里好些人都摸出了手机想要报警。   菜菜想要上去拦架。   结果被原泊逐伸手挡住。   她又急又气,看着原泊逐:“你拦我干什么!”   原泊逐垂着眸,只说:“等一下。”   “等……”菜菜都惊了,“你和他不是在,在处对象吗?他都要被人欺负了,你还要等!”   这时,司徒瓦从休息室的门缝里探头探脑地望出来,见有人和他一样怂包,心里就平衡了,说了句:“夫夫本是同林鸟嘛,理解,理解。”   原泊逐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   一切发生的太快,结束的更快。   不到两分钟,二楼的咚咚作响就停止了。   楼下的客人和服务生都面面相觑,心里打鼓。   只有原泊逐,淡定地将目光从楼道收回。他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已经有了预料。   咖啡馆二楼的林双徊伸了个超级大的懒腰,把所有困倦都给甩走了。   果然训练是有用的。   哪怕他现在不用异能,也能轻松撂倒普通人。   地上躺了三个哎哟连天的大块头,用惊恐的目光望着林双徊。   对上他的视线后,又赶紧趴在地上装死。   林双徊一脚踩在中间那人的屁股上,说了句:“还装逼吗?”   “……”   三个人都不敢说话,闭嘴摇头。   林双徊笑了笑,又问:“还打流氓球吗?”   继续摇头。   “还要我男朋友给你们介绍菜单吗?”   摇头,停了两秒,使劲摇头。   林双徊松了脚,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说:“刚才专门避开你们骨头了,应该没受什么伤。”   “没受伤,没受伤。”他们还以为林双徊保留了善良的本性,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没想到,一下秒林双徊就笑容灿烂地说了句:“没受伤,就下去干活儿吧。”   “???”   “你们刚才影响了店里的生意,总得付出代价吧?”   林双徊说着话,手指关节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脖子一拧,拳头就扬起来了。   地上三个人立刻答道:“干干干!干活!”   -   “看吧,和资料里写的一样,根本就是个废物。也就只有焰炽星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你这个话说的有失偏颇,他只是个普通人,也不算废物。”   “还不废?遇到别人找茬,都要躲在小男朋友身后,这种人保护起来有什么用?留着也不过是个浪费政府资源的装饰品。”   “和传说一致复生血脉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异能,是一种功能性耗损型的血脉。你也不能指望他多厉害。”   “行了,你别在这儿当什么理中客,我就问你,这事儿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赫兹那边。”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许久。   最后叹了一声气,道:“我认为,既然可以一劳永逸,就没有必要夜长梦多。”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明明没有风,天上的云却忽然散去。   而就在阳光重新洒下的时候,一只阵头鸦从阴影处展翅飞起,所到之处,落下晦暗的鸦羽,在晴空万里中显得斑驳。   大学城的商业街依旧热火朝天。   除了天尽头咖啡馆里,多了三个鼻青脸肿但扫地拖地非常刻苦的员工以外,一切仿佛没什么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功夫小鸟。   圆:新概念废物。 第97章 【20w营养液】   “近期学校里出现了一个变态暴露狂, 听一些受害同学回忆称,那个变态手上还持刀——”   咖啡馆里不知哪桌的客人在看视频,声音放得很大。   原泊逐抬眼看去, 对方才反应过来没有连上蓝牙耳机,于是手忙脚乱地关了静音。   这会儿,三个劳工已经打扫完清洁,提着垃圾袋夹着尾巴离开了。林双徊换好了工作服,从休息室走出来, 准备和原泊逐换班。   然而司徒瓦缠着他,非要让他形容一下自己是怎么在短短的几分钟内, 成功一挑三, 还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   原泊逐淡淡扫看一眼司徒瓦, 林双徊也不想理他。   但这人心大, 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太牛了吧,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上去帮你呢, 没想到你就已经把他们仨征服了。啧啧啧, 人不可貌相啊小林。”   林双徊看着他的手要挨过来,赶紧嫌弃地拍开:“有客人来了, 你赶紧去招呼一下。”   “菜菜看着呢。”司徒瓦满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   林双徊提醒他:“你别什么事都让菜菜做,都领一样的工资, 她的工作量是你的好几倍。”   “啧。有没有搞错啊,大家都是打工人,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   刚才还满脸讨好的司徒瓦忽然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让菜菜也摸鱼呗, 又不是我逼她那么勤快。再说了, 今天来那三个混混还不是你们俩惹的麻烦, 我受到惊吓了不该要休息一下吗?还有啊, 你才多大点儿,对着我得叫哥,有你这么教训哥哥的吗?”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林双徊无语地看着他,“我和你聊工作,你和我扯闲天。司徒瓦,你还记得望哥为什么愿意让你来上班吗?你现在一找到机会就偷懒——”   “行行行,就你勤快。”   司徒瓦打断他,掏出手机玩起来,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还嘟囔着,“你且等着吧。”   林双徊蹙着眉,下意识就想追上去教训两句,但随即意识到,真正的大老板就在身后站着,他出面难免有些僭越。   于是他就转头去看向原泊逐,抱怨了一句:“他好烦人。”   原泊逐点头:“的确。”   大概是因为原泊逐的情绪很少受到外物影响,也从来不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这一点头,林双徊就受到了鼓舞。   他走到原泊逐旁边,开始告状:   “这个司徒,工作时间就是偷懒,聊闲天,没事儿就在休息室睡大觉。店里最忙的时候他还躲起来玩手机,上个厕所能呆一个小时。他每周一三五和周末过来上班,每次都占便宜让别人替他多干活儿。”   林双徊顿了顿,怕自己说多了显得没胸襟,又怕说得不够,原泊逐无法知道这事儿的要紧,就补充道,“我并不是想多管闲事,但每次想到这个店是你的,花钱给一个不干活儿的人发工资,我就觉得不值。老实说,望哥给员工的福利挺不错的,好好干活,生意好的时候都有红包。但司徒真的有点过分了,你看今天人来人往的,一直是菜菜在跑。”   原泊逐确实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开口,是因为严格来说,他并不算店里的员工,今天也是第一天见司徒瓦。   这店明面上还是裴尽望在管,如果跳过裴尽望直接管理甚至开除一个员工,未免有些太伤裴尽望的心。   “我知道。”原泊逐拍了拍林双徊的背,安抚性地给他顺了顺气,说,“我跟裴尽望提一下。”   林双徊脑袋一歪,就往他怀里钻,完全忘了要保持距离这回事:“其实望哥知道的,他私下还给菜菜发了红包作为多劳多得的奖金。”   林双徊头发细软的质感很顺手,原泊逐一抬手已经放了上去,揉了揉:“那怎么还把他留下。”   “一开始是因为司徒瓦说他急用钱,望哥觉得服务员又不需要什么门槛,那就做个好事,让他来试试。后来没有让他走,是因为店里确实人手不够。”   林双徊靠在原泊逐身上,就觉得浑身上下毛孔舒张,舒服的不行,逐渐从摸头的动作演变为拥抱,双手抱住原泊逐的腰,   “来兼职的除了菜菜,包括望哥在内都是大学生,一到期末就很忙。你看周末客人这么多,但不算你的话,整个店其实就三个人上班,根本忙不过来。最重要的是,等过年放假了,店里一大半的兼职人员都会直接离职。”   原泊逐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加钱呢。”   林双徊气笑了:“钱把你烧得慌。”   “不可以?”   原泊逐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答案,他千载难逢地开了个玩笑。   “当然不可以啊,开店是为了挣钱,你总不能一天营业额才两千,就花一千五给人发工资吧?房租水电和用料成本那些怎么摊呢?加在一起就是血亏啊!”   林双徊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原泊逐的心口上,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钱,但总得留着一些。别这么大手大脚的。”   作为一个半道上加入的合伙人,原泊逐除了给钱,平时什么都不管。   他一直认为,有钱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了,所以也没多关心这些事。现在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做生意。   倒不是不会算这些账,而是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算。   原泊逐捉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说:“我不懂这些,还是让裴尽望来。”   “其实我也可以。”林双徊仰起头。   “你不可以。”   “你看不起我啊,我对店里的账和人员流动情况都一清二楚,望哥都没我有数。”   “嗯,厉害。”原泊逐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但是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   林双徊扬了扬眉,恍然大悟道:“对哦,我们要好好学习,明年去上大学——”   他们正聊着,忽然就听见菜菜端着收好的杯子走过来,往洗手池一扔,“啊”了一声。   “妈呀,哪里来的羽毛啊。”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羽毛,兴奋地说,“还挺漂亮!”   “!!!”   林双徊和原泊逐几乎在同一时间松开了彼此。   原泊逐因为历来没什么表情,所以呆愣的时候也看不太出来。   而林双徊的反应就很大,几乎立刻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从菜菜手里抢过羽毛,憋着气说:“我,我羽绒服里掉出来的,我去扔。”   他说完就往洗手间跑。   菜菜在后面奇怪地问:“那这羽绒服质量不是很好啊,羽毛这么大只。”   水池的水打开,她一边主动担负起了洗杯子的活儿,一边吐槽“那个司徒怎么又躲休息室睡觉了”。   原泊逐想到林双徊的话,便走上前对她说:“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菜菜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然后把洗杯子的工作让给了原泊逐。   但她没有走开,而是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一直盯着原泊逐看。   原泊逐洗着洗着,就感受到了这股灼热的目光,于是抬头问了句:“怎么?”   菜菜犹豫不决:“我憋了好一会儿了,但觉得直接问有些不礼貌……可是我又真的很好奇。”   “那就问。”   菜菜上下打量了一下原泊逐,然后转头看了一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原来你不是1啊?”   “?”   原泊逐对这个问题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首先是不理解,1是什么意思。   其次更不理解,菜菜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是为什么。   菜菜把他的愣神当做了害羞:“我真的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但是……你知道吧,你平时和小林站在一起,身高差挺萌的,我就一直先入为主地觉得你是top。”   原泊逐在试图理解。   “但是我今天看到小林身手那么厉害,能一打三,而且你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我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偏见了,高矮不能决定上下嘛,对不对?这么一看,小林只是看着瘦,其实挺有力气,性格也不是那种软乎乎的类型,有担当有责任心,关键时刻还能保护我们……确实也挺攻的。”   菜菜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再也不乱磕CP了,磕反了难受的是自己。”   原泊逐花了三秒钟,终于从一番听不懂的词汇中,理解了菜菜的意思。   其实原泊逐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同性恋,他因为自己过去的世界背景设定,并不对恋爱中的男女或男男关系有那么明确的界定。   修士的伴侣不分男女,都是道侣,以精神与修为互助为主要目的。   而他和林双徊的相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生,谁没有一上来就自我介绍说:“我要当上面/下面那个。”   菜菜的话,让原泊逐忽然就接触了一个很新的东西。   他半天没想好该怎么接这个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聊这个话题?不好意思啊,我肯定是跟裴老板待久了,变得有点八卦。你别介意,我不说了。”   菜菜从凳子上跳下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原泊逐的肩,说,“以后重活儿累活儿你就让小林做,我认识老多gay蜜了,他们说老攻就是不能太惯着,惯着惯着就不会疼人了,他们做1就是在享福,就得主动肩负起照顾老婆的责任——啊,我得去给客人加水,你也休息一下吧。让小林来洗杯子!”   “不……”   原泊逐的某部分观念受到了冲击,他觉得自己有很多需要和菜菜解释的地方。   但无从开口。   在菜菜拿着水壶去给客人续柠檬水的时候,林双徊从洗手间回来了。   他脸上还滴着水,但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回来以后他就主动栓起围裙,打算接过原泊逐手里的活儿:“你都帮我代班大半天了,接下来换我吧。”   然而手还没碰到工作台,就被原泊逐按住。   “嗯?”林双徊看着他,“怎么?”   原泊逐的表情很奇怪。   是一种严肃的沉默。   他对林双徊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不容置喙的意味:“我来。”   “可是你已经忙活很久了,我却一直在休息。”林双徊指着水池里的一摞杯子说,“我好歹要把它们洗了。”   然而原泊逐想也没想便说:“我洗。”   “……啊。”林双徊的嘴角扬起,终于收回了手,乖乖站在旁边,看着原泊逐帮他干活,忍不住说了句,“阿逐,你真好。”   玻璃杯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说:“应该的。”   -   16:23   【以和为贵】:总局有几个退休干部,主动申请接手你的事儿。被我拒了。但我发现他们还是来了阡城,这事儿你稍微留意一下。那几位,不是太好管理。   【以和为贵】:关于学校那边,你再考虑考虑。你现在留在普通高中没有太大意义,而且十二月就快到了,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   【以和为贵】:其他的事情都在按计划走,唯独satan那边,暂时没有动静。我断定他背着我们在搞什么幺蛾子,我准备亲自走一趟。最近可能无法保持联系。如果……   【以和为贵】:看在我是为了帮你做实验的份上,管理局那边帮我照看一下。[握手.jpg]   16:42   【原泊逐】:好。   -   菜菜今天的人生一共受到了三次冲击。   第一次,是她发现自己磕的CP好像攻受逆了,乖巧可爱的林双徊在二楼单挑三壮汉,成熟稳重的原泊逐却在吧台贤惠洗水杯。   她为自己的偏见感到羞愧。   第二次,是她看到原泊逐又是点单又是做咖啡,忙前忙后一直没有停过,而林双徊就站在旁边偷懒,什么都不做。   于是抱着为原泊逐鸣不平的心情,菜菜就把林双徊拉去旁边做思想教育,还用了“姐妹”这种词。   被林双徊惊恐反驳道:“你怎么管阿逐叫姐妹?”   菜菜:“0都是我姐妹啊。”   林双徊愣了好半天,最后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身:“你在发什么癫啊菜菜。”   菜菜挠头:“小逐哥是个温温柔柔的慢性子,你鬼机灵,打架又那么厉害,在床上你应该不能被压吧。”   林双徊笑完了,仰起头,嬉皮笑脸地看着菜菜,张嘴就胡说八道:“不是哦,他在床上蛮强势的。”   菜菜表示,很震惊,也很兴奋。   第三次,她受到的冲击就更大了。   事情得从裴尽望来店里说起。   为了考试忙活了一整天的裴尽望,在七点的时候姗姗来迟。那会儿店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一二楼人满为患,还有很多人是从旁边打包了晚饭,跑过来吃。于是店里不断产生垃圾,一直有人在叫服务员来帮忙收拾桌面。   看着生意这么好,裴尽望是笑着走进来的。   但看到林双徊和菜菜忙得脚不沾地,真正的大老板原泊逐一个人肩负了做咖啡点单收钱洗杯子的重任后,裴尽望就笑不出来了。   他连衣服都没换,赶紧撸起袖子来帮忙。   这一忙活,就是半个多小时。   然后才看到店里的兼职员工司徒瓦,从洗手间优哉游哉走出来。   这司徒瓦也是个人才,前一秒还自由散漫地戳着手机,一看到老板来了,瞬间就挺直了腰背,还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汗,喘着装出来的粗气。   一边往这边小跑一边在嘴里抱怨:“哎哟,忙死个人了,好不容易找到时间去上个厕所,结果胃病还犯了,吐了好一会儿。呀,裴老板,你都来啦!”   原泊逐和林双徊默默地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些好笑。   因为司徒瓦的演技太烂了。   不过他的信念感非常强,似乎觉得自己只要演出来,别人一定会信。   “犯胃病?严不严重啊。”裴尽望笑着看他。   他早就知道司徒很懒,但他在的时候,司徒瓦还是会做点面子工夫,能搭把手。   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的摸鱼,所以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说他。   司徒瓦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就是有点严重,估计是今天中午吃饭太晚了。裴老板,你都不知道,我们三点才吃第一口呢!”   “哟。”裴尽望扬扬眉,明知故问道,“是吗?这么晚啊。怎么回事呢。”   “还不是因为小林……唉,我也不想说这些得罪人的话,算了,算了。”司徒瓦摆摆手,说,“都是同事,我吃点亏也无所谓。”   林双徊背过身,冲原泊逐笑着摇摇头,脸上写着:看吧,又开始了。   大概是早就知道司徒瓦的性子了,所以林双徊根本也没想理,继续去收拾客人的桌子。   裴尽望知道司徒瓦这人的话一个字都不值得相信,所以摆摆手:“行了吧你,别那么多废话,客人那么多,你赶紧去帮菜菜他们——”   原泊逐做咖啡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他看裴尽望也不想理司徒瓦,忽然走到裴尽望身边,按住了他的肩。   裴尽望:“?”   原泊逐道:“和他聊聊。”   “……嘶。”裴尽望一听,这就是有事儿啊。   司徒瓦古怪地看了一眼原泊逐,说:“你这人太没礼貌了,怎么能对裴老板动手动脚的,跟你熟吗?”   “咳,那个。”裴尽望清了清嗓子,打断他,“司徒,来吧,你说说小林怎么了?”   “嗐,老板,你是不知道啊!”   这一问,司徒瓦就来劲了,也不再管原泊逐礼不礼貌,直接从旁边端了两根凳子,一把给裴尽望,一把自己坐下,还刻意压低声音,怕原泊逐听见,才说,   “今天小林一杯咖啡都没做,全是他那个男朋友小原来代班的。谁知道他男朋友做的咖啡行不行?万一口感不好,顾客不满意,谁负责?这都还不说了,关键小林打了一上午球,没见着人影,然后那个小原也是,一到一点钟就跑了,店里一个会做咖啡的人都没有,来了几波客人最后都给请走了,你说说,这不是耽误咱们做生意嘛!”   他说的这些,裴尽望当然是知道的。   且不说林双徊一早就给他打了电话,单单就是原泊逐愿意来帮忙代班做咖啡这事儿,裴尽望都绝对不会拒绝。   听到司徒瓦的话以后,裴尽望就知道为什么原泊逐要特地让他和司徒“聊聊”了。   他的表情冷了下来,但也没有打断,继续听对方发牢骚。   司徒瓦说:“还有一个很严重的事情,我也是再三考虑以后,才想和你说的。虽然可能会得罪人,但为了店里的生意,我还是得唱这个白脸。”   司徒瓦故作为难地叹了声气,然后凑到裴尽望耳边,把今天下午三个大学生来找茬,被林双徊揍了的事,说给了裴尽望听。   裴尽望是个天生的八卦肠子。   聊到这个的时候,他忽然来了兴趣,感慨道:“我一直觉得小林是个乖乖牌,没想到打架这么厉害?”   司徒瓦顺着他的话就说:“对啊!这人可真能藏事儿啊,到处打架得罪人,别人都找到店里来了,多影响生意,你说是不是?!我觉得,你真应该重新招一个靠谱的——”   裴尽望听到这儿,忽然幽幽看向司徒瓦,道:“你最近还缺钱吗?”   “啊?哦哦,还好,已经过了最困难的时候了,谢谢望哥关心。”   司徒瓦之前因为偷室友的手表拿去卖,被发现以后,人家要他赔偿,他才知道几万块的手表被他五千块钱卖掉了。为了不让室友把这事儿告发,司徒瓦就在网上借那种网贷,赶紧把钱还给室友。   但是现在每个月连本带利仍然要还三千多,生活费根本不够用。   如果没有咖啡馆的兼职,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偷手表是司徒瓦鬼迷心窍,以为不会被发现。现在悔不当初,也来不及了。他没敢把这事儿告诉裴尽望,否则裴尽望肯定不会招他进来。   他前天还找裴尽望借了两千多块钱救急。   裴尽望一开始不想借他,但司徒瓦强调说是家里人生病了,急需钱。裴尽望是个心软的,就给他转了过去。   所以虽然司徒瓦没什么职业素养,但对裴尽望的话还是比较听的。   不听也不行,要是裴尽望把他辞退,再找他还钱,网贷空缺填不上,不出一天,司徒瓦的亲朋好友包括老师同学的电话就会收到他的欠款信息,到时候他就没脸在这儿上学了。   “嗯,不困难就行。”   司徒瓦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就看见裴尽望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原泊逐身边,“这种情况,看来是不能留了。”   原泊逐漫不经心地扫了司徒瓦一眼,没有说什么。   司徒瓦理解有误,以为自己对林双徊的报复成功了,小声问:“望哥,是不能留了对吧?啧,你看看这事儿,我也不是故意想告状,确实是他的情况——”   这时,菜菜端着一整盘待洗的餐盘,累得气喘吁吁跑过来,听到他们在聊天,忍不住插一句嘴:“都忙飞了,你们聊什么呢?”   司徒瓦自鸣得意地一耸肩,说:“咱们店里,要重新招人了。”   菜菜一愣:“啊?谁又要走啊?”   司徒瓦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正在给客人续水的林双徊:“他咯。给店里惹了那么大的麻烦,留不得。”   还不等菜菜那个震惊的表情做到位,裴尽望就对司徒瓦说:   “司徒,你现在收拾一下吧,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儿干,直接走就行。今天的工资我照常给你发,就当做个慈善。你以后就别来了。”   空气如有实质般凝固。   司徒瓦浑身僵硬地杵在那儿:“啊?”   裴尽望想了想,补充道:“你找我借的钱,我那儿有转账记录,也有你的个人资料。所以我也不催你,今年能还上就行。别的就没什么了,毕竟是我把你招进来的,我也得负一点责任。”   “裴老板,什……什么情况?”司徒瓦还摸不着头脑,“你这么突然,我……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有点儿紧,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哈哈。”   菜菜也问:“对啊,望哥,怎么这么突然?什么原因啊?”   “突然吗?”裴尽望笑了笑,给他们解释说,“不突然啊,我在这儿听他发了半天牢骚了。每一个字,都是他被开除的原因。”   司徒瓦使劲抓了抓头发,说:“可是犯错误的人是他们啊!是他们耽误了店里的生意,是他们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胡乱换班,也是他们招惹了小混混上门,影响了我们的客人——”   裴尽望看着他,满不在乎地笑道:“但早上迟到的人是你,在休息室睡了两个小时的人是你,在厕所里偷懒的人是你,在店里最忙的时候一个杯子没洗,一杯咖啡没端,一个客人没招呼的人是你。最重要的是,在我面前告大老板状的人,还是你。如果这都不开除你,我很难办啊。”   在菜菜和司徒瓦惊恐的目光中,裴尽望转头对着原泊逐来了一句:“对吧,大老板?”   原泊逐做好一杯热可可,放在吧台,面色淡淡:“嗯。”   -   在裴尽望言简意赅的解释后,司徒瓦也才知道,裴尽望虽然人在别处,但每两个小时都会看一次监控。   由于他偷懒的次数太过频繁,所以被裴尽望待到过好几次。   他扯的所有谎,找的所有借口,裴尽望之所以一开始没想拆穿,都是想着年底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口头说他一下就算了。   谁知道,司徒瓦非要自找不快,在今天这个老板和“老板娘”一起上班的大好日子,当着老板的面告老板娘的黑状,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以为自己能把林双徊给赶出去,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裴老板,裴老板这事儿真是误会。我要是知道小原……原哥是老板,我肯定不会介意他来代班,对吧?我肯定双手支持他来帮我们做咖啡!确实是我有点太操心了,我误会他们了……望哥,什么都好说,别开除我啊。”   司徒瓦哭丧着脸,眼泪流得特别快,赶得上影帝了,抓着裴尽望的胳膊说,“哥,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还欠着别人钱呢,要是没有收入,我就饿死了。哥,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偷懒,我好好干!”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这个结果都无法改变。   因为原泊逐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他对于除了林双徊以外的别人流下的眼泪,并不感兴趣。   在司徒瓦悲情诉说完自己的苦衷以后,裴尽望无奈地抬头看向原泊逐。   而原泊逐只冷淡回复了七个字:“去旁边哭,别挡路。”   -   收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司徒瓦的离开并没有给他们增加任何工作量,虽然四个人确实有点捉襟见肘,但至少还是忙过来了。   而菜菜的第三个人生冲击也正式出现了。   她从裴尽望口中得知,原来这个店,是原泊逐投资的。   为什么呢?   为了给当初没有钱吃饭的林双徊发个大红包。   菜菜:“……真的很离谱。”   原泊逐和林双徊在休息室里换衣服,裴尽望笑眯眯地冲菜菜说:“我一开始也觉得离谱,但后来慢慢发现,小逐哥这个人就是属于你永远猜不透的类型。也挺好的,至少,他保住了这家店。”   菜菜长舒一口气,说:“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裴尽望不解。   菜菜小声说:“我磕他俩CP呢,但我以前是倾向于强攻的类型,结果今天发现,可能小逐哥打架打不过小林,这就让我觉得有点难受。现在一听他有钱,我心里稍微舒坦些了。”   裴尽望:“……”   没听懂,但很受震撼。   -   从咖啡馆离开的时候月亮高挂,路灯亮起。   林双徊走在原泊逐旁边,用脚去追他的影子。   “之后又得招新员工了,希望能找到一个寒假兼职,不然忙不过来。”   原泊逐选了个角度,稍稍侧身,就让林双徊踩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可以帮忙。”   “年底这段时间,你忙不过来吧。”林双徊眨了眨眼,笑说,“因为那个祭礼。”   祭礼的时间就在十二月底。   不能推迟,也不会提前。   这是女巫的预言早已确定好的时间。   “嗯。”原泊逐没有对此隐瞒,“有空我就过来。”   林双徊非常自觉地没有追问这个话题,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口说道:“这个点还有这么多人。”   都已经十点了,但还是有不少散步的学生。   最近因为流传的商业街暴露狂之说,所以夜里出行的学生都变少了。   不过现在他们也不敢单独出行,必须三人以上成群结队,怕不安全。   林双徊当然是不怕的,他的心思也没放在那些事情上。   他忽然举起手。   原泊逐:“?”   林双徊说:“牵手应该,可以吧?”   想到今天下午掉的那根羽毛,他又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忍忍。”   那副表情看在原泊逐眼里,有些委屈。   其实原泊逐觉得,林双徊有些矫枉过正。医生已经明确地说过了,只要不“发泄”,能量就不会耗损。一般的掉落羽毛,如果原泊逐不接,林双徊也不会受到刺激。   但林双徊太过强调身体接触带来的感觉。   原泊逐想了想,忽然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说:“试一试。”   林双徊啪的一下拍在他掌心:“又勾引我啊。”   “嗯。”原泊逐回应他的玩笑,说,“有用吗?”   林双徊诚实回答:“我内心不是很坚定,快破防了。”   说罢,两个人都笑了。   然而下一刻,林双徊就愣住。他看了一眼原泊逐,问:“你听见了吗?”   原泊逐沉默点头。   他们站定,林双徊朝某个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对情侣在吵架。   这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因为男生骂得太难听了,林双徊忍不住蹙起了眉。更让他生气的事,那个男生居然伸手扇了女生一巴掌。   “不能忍了。”林双徊撸起袖子就准备过去帮忙。   但他先看了原泊逐一眼。   他始终记得,原泊逐是个很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讨厌一切麻烦,讨厌与他不相干的人和事。   林双徊也不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发善心的类型。   但他属于,看不过去了就一定要出手。   好在,原泊逐懂得他,点了头:“去吧。”   但是并没有要跟过去的意思。   “等我,很快搞定!”   林双徊也不想麻烦原泊逐,他自己就朝街对面奔去。   在那个男的抓住女孩儿头发的时候,他直接就是一脚飞踢。   周围的路人都停了下来,看热闹的,劝架的,拍照的,什么都有。   原泊逐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戴眼镜,他的视野可以看到几百米开外的景象。   原泊逐望着那里,一分钟后,一辆电瓶车以超过大学城限速的速度疾驰而来。   在靠近原泊逐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原泊逐稍稍一抬脚。   啪的一声,连人带车直接被踹飞好几米。   周围一群人都发出惊呼。   “我去,神经病啊,突然踹人家车……”   “报警吧,这什么人啊!这几天变态怎么那么多?”   “快看看有没有受伤,我的天,摔得太狠了。”   有人对着原泊逐指指点点,说他没有素质,问他是哪个学校的。   原泊逐一概没有理会,走到电瓶车前,看了一眼,确定这人已经晕了过去,于是绕开他,走向了林双徊。   彼时林双徊也已经解决完了那个打人的男生,在女生抹着眼泪的道谢中,跑回原泊逐身边。   两个人准备往大学城外走,但身后有一群人喊原泊逐停下,说已经报警了,附近到处是监控,肯定能抓到他。   林双徊茫然地望着原泊逐:“怎么了?”   原泊逐摇摇头:“没事。”   警车来得比所有人想象都快,在原泊逐和林双徊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街角,鸣笛声就已经响起。   然而不等大家七嘴八舌地提起刚才那个“一脚踹飞电瓶车的凶手”,就看见几个警察冲了下来。   一边喊着:“围观的都散开!”   一边就把晕在地上的电瓶车主给逮捕。   于是大家后知后觉地知道,这个骑电瓶车的倒霉鬼,根本不是无辜大学生。   这就是那个在大学城里游荡了好几天,搞得所有人人心惶惶,而一直没有被抓到的变态暴露狂。   他的电瓶车是偷来的,刚才就差一点就让他给逃了。   在众人欢呼雀跃着看着警察带走变态暴露狂的时候,有人就问了句:“那岂不是说,刚才那个踹车的人……?”   大家缓过神来。   那一脚,不仅不是发神经,反而把大学城的安全感又给踹回来了。   - 第98章   赫兹看起来很悠闲。   他坐在管理局给他配置的出租车里, 无所事事地等着原泊逐上车。   但等原泊逐坐进车里了,他却没有动。   两个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上。   原泊逐:“?”   赫兹:“那个小孩儿呢?”   “他去训练。”   “那你不和他一起?”   原泊逐奇怪地看着赫兹:“你找他有事?”   按理说,赫兹的任务就是不着痕迹地跟在原泊逐身边, 有突发状况的时候给原泊逐搭把手,没有状况的时候就找个地方继续休他的假。   他不需要对原泊逐的生活指手画脚,更管不到身边的人。   “我找他能有什么事。我是寻思你俩随时都待在一起,我的工作就能轻松一点。”   赫兹嚼了嚼嘴里已经没味儿的口香糖,挪开视线, 发动车子,随口说道, “那小家伙挺厉害的, 有他在, 一般人靠不近你。现在他不跟着你, 我就得24小时跟着你,多累啊我。”   原泊逐说:“你可以到点下班。”   “那你是太不懂我。”赫兹耸耸肩, 说, “我是管理局第三敬业的人,指派给我的任务不完成我是不会下班的。”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   赫兹皱着眉问:“你怎么不问我第一和第二是谁?”   原泊逐很诚实地回答:“我并不好奇。”   赫兹顿了一下, 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也看出来原泊逐少言寡语的个性, 便不再没话找话。   原泊逐正低头看着手机。他最近几乎是习惯性地一有空就给原挽姣打电话,原挽姣也逐渐从假装没看见,到现在偶尔回复一两条。   原泊逐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会说“快了”。但总不说具体的时间。   原泊逐问她在哪里, 做什么, 她就避重就轻, 只说“旅游, 玩呢”。   在思考再三后,原泊逐还是对原挽姣发了一条郑重其事的消息,催她回家。   【原泊逐】: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和你当面谈。   然而原挽姣的回复很果断。   【A塔罗六爻占星看手相-近期休假】:我知道,等我忙完会联系你。   这条消息以后,她就没有再回复过原泊逐。   原泊逐看着窗外,思绪忽然飘渺起来。   他手里仿佛握着成千上万条线,源自于他对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的了解。看起来原泊逐把握着一切,游刃有余。   但现在,他看不懂原挽姣要做什么。   在不久前,因为受到原泊逐擅改反派主线的波及,原挽姣貌似失去了预言能力。这对一个女巫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事。   但原挽姣看上去一点没有惊慌的样子。   一开始原泊逐以为是她是心态够好,不像原栖风一样遇见任何事都会炸毛。   但现在辗转回想,发现原挽姣的冷静有点太奇怪。   就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切。   “近日,联盟检查局调查了一起史上最大金额行贿案件,涉事人员系星际土地局的秦某某、林某,张某某等。十余名相关人员已于今日晚八点被逮捕归案,等待审理——”   赫兹打开了电台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打断了原泊逐的思绪。   “哟,不好意思,我声音开得有点儿大。”赫兹嘴上这么说,却也没有把声音调小的意思。   借着这阵掩人耳目的背景音,赫兹忽然低声说了句:“有人跟着我们。”   这种程度的追踪,非常隐蔽,如果不是赫兹常年跟那几位同僚共事,可能都无法这么快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原泊逐的目光从窗外收回。   “奇了怪了,你小子明明连自保能力都没有,遇上事儿了倒是一点儿都不怕。”   赫兹瞅着他笑了笑,说,“到底是装的,还是真淡定啊?”   原泊逐本来并不想回答,但也不知怎的,就开了口:“装的。”   一个前所未有的,不适合原泊逐开的玩笑。   “哈哈哈哈!那你装的挺像那么回事!”   看来赫兹的笑点很低。   原泊逐想。   “放心吧,不是蛛域的人。是总局来的。虽然对你来说,他们可能比蛛域还危险,不过……”   赫兹笑了笑,安慰原泊逐,“都是我的老同事了,看在我的份上,他们暂时不会出手的。”   他话刚一说完,就发现,路旁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伸手要拦出租。   赫兹露出遗憾的表情,啧啧叹了声:“可惜了啊,我车上有你,就载不了美女了。”   原泊逐淡淡看了一眼,忽然问了一句:“可惜吗。”   “……”下一刻,赫兹的笑容敛下。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猛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冲出去。   直接把漂亮女人碾在轮胎下。   没有鲜血四溅,只有一阵尘埃从车底钻出。   赫兹呵呵冷笑:“居然给我玩儿这一招,想让我停车好趁虚而入?开玩笑,我这观察力还能让他们骗了?”   原泊逐眉梢微扬,不置可否。   大概是知道车上的人已经发现了端倪,于是之后便没有人再出现拦车。   但总能有些小问题。   比如突然出现的巨大路障,比如不知从何而来的高空坠物,又比如忽然从路口跑出来的“小孩儿”。   在这些都没有将赫兹逼停以后,周围忽然起了雾。   挡风玻璃直接失去了最佳视野,一切都变得雾蒙蒙。   赫兹慢慢降下车速,摸黑往前开着,说:“你说说他们,明明知道我在车上呢,还缠着不放,真是越老越没眼力见儿。”   毕竟过去也是同事一场,赫兹根本没觉得对方今晚能搞出什么大动静。   这些不痛不痒的小麻烦,看上去也只是在提醒他:我们要动手了,你如果不想受伤,就赶紧让开。   敬业的赫兹表示,让是不可能让的。   原泊逐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先跟他们耗着。没事儿别怕啊,有我在,他们就不会动你。”   赫兹看起来很无所谓,“我现在往管理局开,这几天你先跟我待着。虽然总局那几个老家伙不怎么听从管理,但好歹阡城是焰炽星的地盘,他们不敢找上门。”   然而原泊逐看了一眼时间,却说:“我明天还要上课。”   “嘶!”   赫兹差点一脚刹车把自己给送出去,他回过头狠狠瞪着原泊逐,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啊?都这样了你还要上课?”   “嗯。”原泊逐说,“要期末考试了。”   “哎哟我的祖宗。”赫兹都被他气笑了,“真是爱学习啊。”   原泊逐稍一垂眸,并没有露出特别多的情绪。   还不等他接赫兹的话,在大雾弥漫的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   一辆运载货物的卡车正朝他们疾驰而来。   赫兹很冷静,一点没有要踩刹车的意思:“跟这儿吓唬我呢,想把我逼停,然后对你下手。”   原泊逐抬眼看着他,欲言又止。   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赫兹唯一倚仗的,就是“有我在,他们不会乱来”的自信。   同样的,他也不会出手。因为他们在总局是多年的同事。   这种场面,总要相互给点面子的。   “要撞上了。”原泊逐提醒他。   “没事儿,他们不敢的。”   赫兹分析道,“我不确定来了几个人,但总局的几个老同志异能都不弱,如果下去和他们面对面碰上了,我真不一定有信心能保下你。在车上就不一样了。有我在,他们不会下死手。”   原泊逐蹙眉。   他不知道赫兹过去在总局都是如何与人相处的。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人缘很有自信。   但那股带着强烈能量场的卡车只差几十米就要撞过来了,这不是自信就能解决的问题。   “赫兹。”原泊逐不得不开口,“躲开它。”   因为迷失方向,所以赫兹无论往哪里打方向盘都有可能遇到障碍,他的本意是,继续踩着油门往前冲。   反正看到车要撞上的时候,对方自然知道停。   但不知为何,原泊逐的声音一出来,赫兹的双手就像不受控制一样,忽然往左打死,而后猛踩刹车。   在一声刺耳的擦地声后,他们的车子停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赫兹发现,那辆卡车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它还是完全不减速地,继续朝他们开了过来。   没有因为赫兹也在车上而礼让分毫。   “走。”   原泊逐的声音唤醒赫兹。   两个人拉开车门,快速躲开。   赫兹怕原泊逐身体素质跟不上,还上手帮了一把,抓着原泊逐的肩,将人直接带到旁边的高墙上。   两人居高临下,眼睁睁地看着小车被碾在货车轮胎底下。   货车的驾驶座没有人,车的周身充斥着熟悉的能量场,在两车相撞的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高温瞬间铺开。   赫兹把原泊逐挡在身后,手中汇聚的能量成了盾,护住了二人。   但这并不是最大的危机。   当车祸与爆炸都没有伤及二人,对方紧接着就使出了别的手段。   原本安宁的夜,忽然雷声轰鸣,暴雨顷刻降落。   赫兹一惊,低骂了一句,脱下衣服扔到原泊逐头上,说:“别淋这雨!它能叫你脱层皮!”   原泊逐接过他的外套,摸到了上面巨大的能量,倒是没有拒绝。   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异能”“能量腺反噬严重”“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弱者,所以老老实实地用赫兹的能量场挡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但对于这场雷雨,原泊逐也没有预料。   以他对本世界观里稀有种的设定了解来看,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非常少。   不同血脉不同异能的存在,本质上都是一种身体力量的变异。能够做到操控人的精神意识就已经算是顶尖高手,像无间那样可以通过梦境来攻击对手的异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别的异能,无论是操控风,水,火,电,都是建立在已经存在这些东西的前提下,才能加之利用。   凭空地制造风雨,调控自然界的力量,是非常难的。   看来总局卧虎藏龙。   怪不得此前satan手头有那么多S级,多年来却一直没有和管理局正面冲突。   “这几个老不要脸的。”赫兹脸色非常难看,他迎头顶着大雨,目光不敢离开原泊逐,“怪我太把他们当人看了。”   他被雨淋到的地方,就像被火灼烧一般,留下一道道焦黑的印迹。   原泊逐忽然把手放在了他的背上。   赫兹吓了一跳:“别碰我!小心你的手!”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岔开话题:“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几个不肯出来,摆明了就是既想干坏事儿又不想被追究责任。我先联系管理局。”   赫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用自己的能量场减弱对方的攻击性,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痛感似乎消失了,落在皮肤上的雨仿佛变成了普通的水滴,   “焰炽星也真是的,他既然知道你这么重要,就不能把你扣在管理局吗?还放你出来晃荡,生怕蛛域的人逮不到你似的。”   赫兹刚把手机拿出来,一道闪电直直劈在了他手上。   看着地上被劈成焦黑一片的手机,赫兹指着天空大骂:“有病啊!这年头手机多贵你们不知道啊?退休工资很高吗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赫兹脸色一沉,转身抓住原泊逐,往旁边一躲。   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墙就被劈得粉碎。   “可恶!”赫兹焦头烂额。   然而再气也是无能狂怒。   赫兹的异能是可以在自己的能量场范围内,化出数个精神分身,可以同时或分开痛击多个敌人。   可现在,他的敌人们躲在暗处,远近未知。   赫兹如果用分身去找,那意味着他的力量也将分散,他无法再全身心保护身边的原泊逐。随时可能被对方声东击西地偷袭。   赫兹留在这儿,可以保证原泊逐不会被杀。但却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先把能量耗损殆尽。   这样两难的情况之下,身边的原泊逐还特别添乱地,一直在赫兹背上乱戳。   “你干什么,别挠我痒痒——”赫兹气得不行,“熊孩子!”   正在给他传输真气的原泊逐:“……”   原泊逐现在不方便与别人具有攻击性的能量场发生碰撞,否则他过于特殊的力量会被监测到。   传输真气是一个保险而低调的方式。   修为之力进入没有道胎的普通人体内后,被转化成了身体能量。   赫兹莫名其妙地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于是短短几秒内,赫兹就挺直了腰板,大喝一声:“跟他们拼了!”   大雨中,赫兹的身体忽然冒出好几个头,随即分裂开来,变成了与他一模一样的新的“赫兹”。   原泊逐收回了手,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往那几个分身身上打去几道无形的符咒。   这些符咒并不带有任何能量场。   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源源不断地给那些分身输送能量。   而赫兹将所有分裂出来的影子都派出去,自己本人留在原泊逐身边,心惊胆战地咬着手指——   他怎么分裂出那么多影子。   一般情况下,三个分身就是极限,如果没有在合理的时间之内打赢对方,力量就会极大的削弱。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跑出去八个分身。   这是要把他榨干啊!   但作战中途不能露怯,所以心里再慌,赫兹脸上还是保持着严肃冷静,甚至还有工夫拉着原泊逐往反方向跑:“趁乱先溜。”   原泊逐便跟着他。   结果跑到路口就被一道人影拦下来了。   赫兹立刻将原泊逐挡在后面:   “我懂了,你们是知道单挑打不过我,所以今晚采取人海战术是吧?你又是谁?让我看看……嗯?兽人?”   总局的兽人危险系数都很高,但他们有一点有别于那些不服管教的老干部——   兽人都很忠诚。   他们骨子里就有一种认死理的劲儿,一般情况下,对于自己的任务都是很服从的。   几乎不会出现和管理局局长对着干的情况。   就在赫兹一头雾水,准备破罐子破摔和兽人硬碰硬的时候,忽然听见面前的男人说了句:“太晚了,我来接你。”   赫兹一愣,回头看着原泊逐。   “好。”原泊逐点点头。   赫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不爽:“这是焰炽星新派的人?他怎么不知会我,还骗我说现在就我愿意过来接这个活儿,让我千万要把你看好了。搞半天我有战友啊。”   “我是他哥。”   原栖风一句多余废话都不想说,但考虑到赫兹是总局来的老前辈,才费力解释了一句,道,“辛苦您扫尾,我先带他回去。”   赫兹脸上的表情变化相当丰富。   他虽然记不住原栖风的脸,但是知道“原泊逐他哥”意味着什么。   这是十年前,第一批派去杀复生血脉的人。   赫兹看上去不是很想离开:“要不你去扫尾?我看你也挺厉害,血狼的皮毛具有很强的防御能力,比我这肉胎凡体好用。”   他怕原栖风把原泊逐带走,也是想杀他。   原栖风脸色黑得很,看了看赫兹,又看了看原泊逐,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赫兹的怀疑是正常的。   过去的原栖风就是这种人,一言不合就靠暴力解决问题。能一巴掌扇死的绝对不留到明天。   但原栖风不想和赫兹解释太多,只强调道:“都说了,我是他哥。”   他又看着原泊逐,道,“走了走了,太晚了。”   原泊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他往前刚迈了一步,就被赫兹抓住胳膊。   这时,雨声雷声全都停了。   赫兹的分身已经成功地驱逐了那几个躲在暗处的同事。   “雨停了,还是跟着我走吧。今晚去管理局住,比较安全。”   赫兹对原泊逐劝说道,“顺便我也和你聊一聊十年前的事,你之前的人生,你身边的人,你可能还不太了解。”   原栖风涨红着脸,尖利的犬牙咬得紧紧的:“你——”   “不用。”原泊逐冷静地将赫兹的手拂开,走到原栖风身边,才说,“对于之前的人生,我想我已经很了解。”   原栖风的瞳孔不自然的紧缩,呼吸莫名加重。   一种没能藏住的心虚悄悄露出。   赫兹严肃地看着原泊逐:“所以,你知道他是谁,知道他过去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既然如此,你不觉得危险吗?别去相信一个早就欺骗过你的人。”   原栖风攒紧拳头,然而嘴拙,想不出反驳赫兹的话,只能梗着脖子,干巴巴地对原泊逐道:“也是,你如果想去管理局,就去。”   面对他们两人的话,原泊逐却只是说:“回家吧。”   赫兹:“为什么?!”   原栖风也问:“对啊,为什么……”   原泊逐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困惑的问题,他看着原栖风:“你很清楚为什么。”   那一刻,原栖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答案:   因为你是我哥。   因为我们十年的感情做不得假。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永远不会恨你。   原栖风一个堂堂大男人,眼眶忽然就红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这么心软过。   是啊,无论当初是为什么来到原家,但十年的生活是真的,兄弟的情分是真的,家人的感情是真的。   “老三……”原栖风感动地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叹了叹气,拍拍他的肩,再转身对赫兹解释道:   “因为在我们家,夜不归宿会挨揍。” 第99章 (一更)   原栖风平时嘴巴挺能说的, 但今天异常的安静。   一直等到走到家门口了,他都没有开得了口。   原泊逐也不是一个热衷于和人谈心聊天的类型,于是两兄弟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门前。   片刻后, 原栖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你带钥匙了吗?”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带了。”   原栖风道:“那行,你开门。”   原泊逐没有问他为什么出门不带钥匙,老老实实地翻兜。   然而钥匙还没戳进锁眼儿,就被原栖风挡了一下。   原泊逐有提前设想,对方要说什么。   为过去的谎言道歉, 为自己隐瞒身份来到原家只为了杀原泊逐而解释。   虽然这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有些事不是不提就可以敷衍过去的。   原栖风必然希望给出一个态度, 也换来原泊逐的一句“没关系”。   万万没想到的是, 原栖风憋了一路, 最后说出口的不是对不起, 而是:“唉,老三, 失去力量不好受吧?毕竟前不久还吹什么宇宙第一呢, 现在还不是只能跟在哥哥身后求保护。你说说你,早跟我说清楚不就好了吗?有你哥在, 还要别人跟着干吗?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   原泊逐欲言又止了半晌, 最后什么都没说。   钥匙直插锁孔。   原栖风的手掌差点被他戳穿,赶紧抬起来:“哎哟你悠着点儿!就算你现在虎落平阳了,那也不能报复在我身上啊,你要知道, 哥哥是你永远坚实的港湾, 你差点把这港湾给捅出个窟窿!”   原泊逐无语地推开门:“闭嘴吧。”   “没事儿, 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原栖风一把抓住原泊逐的手, 往上扒拉他的衣袖,一边找着什么一边说,“无间说你能量腺受损严重,这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接受不了啊。唉,你能保持现在的冷静已经很不错了。让我看看,你反噬到什么程度了——”   然而还不等他找到受反噬的证明,原泊逐已经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走进了玄关。   原栖风还在后面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既然你能量腺受损那以后只能哥哥护你周全”之类的话,原泊逐已经换好鞋子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这时,刚给自己做完头发护理的柊舒,从浴室里走出来。   “妈,您还没睡呢?”原栖风一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   已经过了柊舒的美容觉时间。   然而柊舒只是脸色奇怪地抬头,看了原栖风一眼:“你刚才,在和弟弟说什么?”   原栖风呼吸一滞,心想自己刚才说话声音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这个家还没有到,可以随便提起这些事的程度。   他的爸爸妈妈只是普通人类,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稀有种,什么是能量腺。   不能引起怀疑。   如果知道原栖风这么多年蛰伏在原家,目的是为了杀他们唯一的亲儿子,那原栖风的毛都得被拔光。   “我逗老三玩呢。”原栖风脑筋一转,笑说,“这小子中二病犯了,觉得自己是盖世英雄,一个人能撑起一片天。我现在是在提醒他,盖世英雄的哥哥才是最牛逼的,让他把顶天立地的活儿让出一点给我。”   柊舒定定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原栖风头皮发麻。   所幸,妈妈很快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来,一边拍打着脸上的精华水,一边说:“哥哥,不要老是欺负弟弟,他只是个小孩子。”   “您说这话就有点太伤我心了。”原栖风看危机解除,便悄然松口气,笑道,“我那哪儿叫欺负?我那是尽一个兄长的指责,提醒他,人不可能永远当英雄,遇到麻烦要找哥哥。”   “哎呀。”柊舒轻轻笑出声,“哥哥好有魄力啊。”   “当然。”原栖风自信地撩起一缕耳边的碎发,感慨道,“哥哥就是得有哥哥的样子。”   虽无血缘关系但感情甚好的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而后回了各自的房间。   只有房间里的原泊逐,听到这一切后,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本来以为柊舒和原纪朗与管理局的关系甚远,不会牵扯到蛛域的事情里,所以计划之初并没有编好一个谎话去应对他们。   现在,柊舒应该知道有问题了。   能量腺是她亲自取走的,现在却听说原泊逐被能量腺反噬,当然会怀疑。   原泊逐坐在书桌前,静等着柊舒找上门来质问。   然而一直没有等到。   直到他洗漱完,关了房间的灯,家里都是一片平和。   柊舒仿佛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   这两天的阡城一中大变了样。   从校门口到操场,到处立着各种各样的宣传与欢迎语。   临近大礼堂的那一段路甚至被铺上了红毯。   因为校庆就快到了,而同时,高三年级成人礼也被安排在那一天。所以从老师到同学都非常重视。   这样的氛围之下,学校里还是有三个人分了心。   首先是林双徊。   鉴于离自己的成熟期还有两个月之久,这段时间林双徊无法和原泊逐进行一些正常情侣该有的互动,所以他的内心很焦躁。   他已经尽可能的与原泊逐保持距离,但掉毛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星期二的中午,由于吃饭的时候,原泊逐不经意间随手替他擦了擦嘴角,于是坐在对面的秦睿,忽然发现脚边掉落了一根漂亮的大羽毛。   秦睿毫无察觉地将它捡了起来,跟饭桌上的其他四人炫耀:“快看!多漂亮的羽毛,咱们学校里有凤凰啊?”   下一刻,他就看到涨红脸的林双徊“呔”的一声,从座位上暴怒地跳了起来。   秦睿这辈子都没有挨过那么狠的揍。   一巴掌打在手上,羽毛被抢走。   一拳头打在眼睛上,顿时青红。   事后,他无辜地顶着熊猫眼,骂了林双徊整整一天,质问林双徊:“你凭什么打我!你想要羽毛你就说啊、我给你就是了,谁没见过似的……呜呜呜你凭什么打我!”   林双徊尴尬地向他道歉。   因为不能说“羽毛被除了原泊逐以外的其他人捡到以后会下意识触发炸毛开关”,所以只能敷衍地解释:“不好意思,我当时就是觉得你挺欠揍的,就揍了。”   秦睿哇的一声,哭得更惨烈了。   鉴于这种不稳定的情况还得持续两个月,林双徊的焦躁日渐加深。   为了缓解情绪,他在日历上标注了一个时间节点:二月一日   那是他最晚的成熟期。   等到那天以后,他就不用担心和原泊逐亲亲抱抱会耗损能量,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随时随地掉毛发情。   于是,当全校师生都在心心念念等待着校庆和成人礼的时候,林双徊在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他的成熟期。   到了那一天,他要把最近掉落的所有羽毛打包,塞进原泊逐的怀里,让他徜徉在金色的海洋。   第二个分心的人,是原泊逐。   原泊逐的分心是无法避免的。   焰炽星“出差”不在管理局的这几天,星际总局的那几个人一直在频繁出手,试图在祭礼以前消灭复生血脉。   于是他们这几天,时不时就冒出来点新花样,阡城一中的附近已经下了很久的“局部地区小雨”。   要不是有一个赫兹与他们周旋,原泊逐都快分不清管理局和蛛域到底谁才是这个世界观里的反派。   对此,赫兹倒是不急不慢。   他信誓旦旦地对原泊逐说:“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这不是赫兹盲目自信。   赫兹发现自己的力量好像变强了。   他已经可以分出二十多个分身了,能量就跟怎么都用不完似的。对方甭管是两三个人,还是二三十人,他都不担心。   因为有了充足的能量,赫兹的每一个分身都具有和本人一样强的攻击力。有他在,那几个人暂时动不了原泊逐。   为了守护住赫兹的自信,原泊逐每天都会定时给他补给一些灵力。   以免他和人打着打着,影子忽然就消失了。   而这些事情,不是让原泊逐分心的主要原因。   与总局的退休人员们试图杀原泊逐,以保证赤地不会复活的行为相比,satan才是最奇怪的人。   satan明明已经知道原泊逐“命不久矣”“失去异能”“不堪一击到需要躲在男朋友身后”,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随着预言中复苏之日一天天接近,satan的按兵不动越发让原泊逐感到不对劲。   在原泊逐与焰炽星的推测中,satan一旦知道他复生血脉的身份,便不可能沉得住气。复生血脉是祭礼的保底。   如果satan作为器皿失败了,他也可以利用复生血脉,继续为自己的“信仰”而复活赤地。   satan没理由不出手。   就连对计划一知半解的林双徊,都觉得哪里有问题。明明他配合原泊逐,演得天衣无缝,难道satan还是发现了破绽?知道原泊逐异能回来了所以不敢动?   林双徊问过原泊逐,有没有可能是无间被套了话。   原泊逐说没有的时候,非常果断。林双徊还纳闷儿:“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和无间聊过了吗?”   那一瞬,原泊逐其实也没有答案。   他并没有联系过无间,但他有种很奇怪的感知,能够非常确信地知道,无间和satan没有任何接触。   这种感觉不像是无中生有的第六感,有点类似于,停止时间时,对一切具有完全掌控力的意识。   好在林双徊没有追问什么,只当原泊逐信任无间,他也就愿意信任无间。   这样一来,satan按兵不动的原因是什么,仍无从所知。   但原泊逐没有急躁,而是选择继续等。   一方面是因为,焰炽星已经动身了。有管理局局长亲自出马,原泊逐自然可以轻松一点,静观其变。   另一方面,是因为原泊逐的“实验”尚未完成。   与焰炽星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焰炽星已经知道了穿书的事,他这次会不会受到影响,提前死在蛛域,或其他的不可抗力之下?   这个问题他一早问过焰炽星。   已经知道自己将死命运的焰炽星表示:“死不死的,试试就知道了。”   焰炽星想要知道的是,在他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了如指掌以后,能不能做出最后的自救,并且获得最好的结果。   而原泊逐想知道的是,如果在这件事情上,他完全不插手,那么这个世界的某种意识,还会不会判定他“违规”。   虽然原泊逐和焰炽星进行了一些超出这个世界线的密谋,但焰炽星不是主角或配角,他只是个早死的炮灰角色。而原泊逐也没有主动地改变什么,他只是告诉了焰炽星真相。   所以原泊逐在实验:如果顺应剧情和角色的自由发展,而不去改变诸如“祭礼”这种必然触发主线的剧情。那是否还会触发到这个世界的惩罚机制。   于是焰炽星前去调查satan静悄悄在作什么妖。   而原泊逐没有阻止。   他与焰炽星是相互利用的双方,不会有什么顾虑。   倘若焰炽星真的不幸殒命,那只能说明,在这个被规划好的小说世界里,角色的结局果然是受到某种意识的调控,不可改变。且如果不小心被原泊逐“剧透”,就会加速自己的衰亡。   到时候,原泊逐便需要重新布置新的计划。   而对于焰炽星没能改变自己命运这件事,他会遗憾,却不会悲伤。   原泊逐不为旁人的生死而心软,不为任何生离死别难过。   他的淡漠在这方面从未改变。   遥想当年,他的师尊湮破若仙逝于一场长达三十年的闭关时,原泊逐便没能为他落下一滴眼泪。   作为大乘期的修士,那时候的湮破若陷入瓶颈期太久太久,因此身体逐渐衰老,灵魂也慢慢无法支撑元神。   湮破若自知在大乘期停留了三百年,如果再无法进入渡劫期,身体终将迈入凡人般大限将至的苍老。   于是他选择了闭关,将宗门交付于自己最得意的亲传弟子——也就是那一年的原泊逐。   湮破若用人生的最后一点时间试图冲破瓶颈。   然而,终究是没能等到出来那天。   最终湮破若化为一缕尘埃,没入大千世界,再经转世轮回,来世可否修得机缘,无人知晓。   那一年,宗门上下哀痛不已。   道心再坚定之人,也为湮破若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只有下一任宗门道尊,漠然而冷清地望着满山孤鸿,无法为教养他数百年的师父,落下一滴眼泪。   但人们并不怪罪他冷漠。   大家只敬重于,他能在如此大喜大悲之中,心绪不被动摇。   修行之人不是非要摒弃世俗情爱,而是要在私欲中坚守本心。   不管亲朋好友亦或一生挚爱,即便业障缠身,但心中永远清明。这便是修士们一直求而不得的那种“勘破”与“无为”。   所以他们坚信,这样的人才是脱离了凡尘俗世,悟得大道,不学师门哭哭啼啼,沉稳坚定,他日必定飞升。   当年有没有悟出什么大道,原泊逐本人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别人生死与己无关。   既然无关,何必悲伤。   朝夕相处的师尊尚且如此,如今的焰炽星,自然也不会让原泊逐产生任何不忍。   …   “嘿!原哥你发什么呆呢?”   秦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忽然抢过原泊逐前排同学的椅子,坐了下来,反身撑着下巴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思绪收回,看着秦睿:“有事?”   “呃。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想找你聊天呗。”   秦睿古怪地顿了顿,随后挠头笑说,“好朋友不是就该经常聊天吗?”   原泊逐蹙了蹙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反驳“好朋友”的说法。   秦睿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完全不给原泊逐否认的机会,直接打断施法,聊起来了:   “话说原哥,我看这两天,林双徊那小子好像都没有腻着你了。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不对啊,他也没有跟别人打交道,成天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寻思着,你俩不会吵架了吧?要是你真跟他掰了,一定要跟我说,我已经帮你存了好几个优质候选人了——哎哎哎!”   林双徊离老远就听见他挑拨离间,三两步跑过来,直接揪着秦睿的一缕头发,把他整个人拎到一边儿,说了句:“别逼我又抽你啊。”   “林双徊!你撒手!爷周末刚做的造型,头发要给你薅没了——”   “没事儿,下次我去剪头发给你留点茬,你拿回去栽头上。”   “我栽个屁,显你毛多呢!”   “说话真难听,那不叫毛多,那叫发量优越。”   说完,林双徊就兀自坐在了秦睿抢来的座位上,把兜里偷偷藏着的零食分给原泊逐。   “你看,好吃的。”林双徊邀功似的盯着原泊逐。   原泊逐看了一眼桌上的巧克力、奶油饼干、草莓泡芙以及一包跳跳糖,确信这些是林双徊买给自己的吃的。就说:“不用分给我。”   “你完全不爱吃甜的吗?”林双徊认真求问。   原泊逐回答得也比较实在:“多数时候不吃。”   林双徊往嘴里倒了一口跳跳糖,等嘴里噼里啪啦完了,才问:“那什么时候会吃?”   “逼不得已的时候。”原泊逐说。   比如他生日,柊舒生日,原挽姣或原栖风生日。   每一年,原泊逐至少吃四次生日蛋糕。   他只能庆幸原纪朗也不爱吃甜食,否则他的“逼不得已日”会多一天。   “我也要吃,给我点!我爱甜食!”秦睿忽然从旁边伸了只手过去。   林双徊很大方地甩了一包饼干给他,随口说道:“堂堂秦公子吃得惯这种三元一包的小饼干吗?平时都吃金子吧。”   这种玩笑话,平日里他常说。   秦睿嘴碎,有时候说话更难听,但林双徊也刻薄,经常一针见血,怼得秦睿面红耳赤。   他们两人斗嘴,在班里已经见怪不怪。   好在,林双徊不爱生气,而秦睿脾气虽然大,但从不把坏话往心里听,所以一直都是吵两分钟就和好。   奇怪的是,今天秦睿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   他没有接林双徊的玩笑话,而是冷着脸,一扬手把饼干拍飞了,说:“是,你说得对,我堂堂大少爷吃不惯垃圾。”   说完,转身往教室外走去。   周围的同学倒是没有发现问题,他们已经习惯了林双徊和秦睿的小吵小闹。   但林双徊知道,秦睿的情绪不对。   他眨巴眨巴眼,望向原泊逐:“我刚才,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   “没有。”   不是原泊逐偏心他,而是确实不怪林双徊。   原泊逐其实隐约感觉到了,秦睿这两天一直都不太对劲。 第100章 【二更21w营养液】   学校里第三个, 无法为校庆和成人礼开心起来的人,就是秦睿。   他的不开心,是从周一夜里接到警察电话开始。   那天他被通知, 自己收到的来自父亲的所有生活费、零花钱、礼物,包括给他置办的房子车子和一切,都是用的“赃款”。   什么是赃款?   从哪儿来的赃款?   为什么前一天还是星际土地联盟会长的父亲,今天就变成了受贿者?   不仅如此,秦睿还被告知, 父亲秦世康七年前之所以能够进入土地联盟,也是因为行贿了某位政府高官。   所以既是当年的行贿者, 又是如今的受贿人。   加上这些年来的各种贪污与经济犯罪, 秦世康直接被抓去了星际法庭, 他手里正在打造的星系旅游要塞直接停工。   证据确凿, 无从辩驳,才一天的时间, 审理就有了结果。   数罪并罚之下, 秦世康被判了十年,且要求他归还并补偿的金额, 高达千兆。   秦世康的所有财产悉数交出,而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转到秦睿户头上的房子车子之类, 也必须如数返还,作为赔偿款。   最终的结果就是,秦睿只留下了一张足够他赖以存活的银行卡,其他东西, 都被缴走。   变故发生得很快, 家里的保姆司机和行政管家拿了工资就跑路, 甚至连一句“少爷受苦了”的客套话都懒得说。   因为大家都知道, 秦世康翻不了身了。   所以秦睿也就变得无足轻重。   对于父亲突然的入狱,秦睿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和父亲见过面,所以谈不上多有感情。   新闻能够不搞连坐,没把他的名字和照片曝出去,秦睿已经觉得可以了。   唯一让他觉得痛苦的,是他失去的钱,和财富。   当秦睿确定自己再也无法住在四层楼的大别墅里,无法每天徜徉在花园的泳池,无法用价值五百万的天文望远镜看星星,无法使唤日薪三千的管家帮自己做作业。   那才是灾难的开始。   秦睿的第一想法肯定是找自己的亲妈。   毕竟房子都被收了,总得要有个去处。   可他一通电话打过去,才知道,亲妈带着自己的现任老公和孩子,已经跑去别的星球居住了。她倒是不拦着秦睿去,关键秦睿自己不想去。   都在阡城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了,处处舒坦,何必去别的星球受难。   他只问亲妈能不能每个月仍旧给他打点生活费。   这个要求不难,亲妈答应了,问他大概要多少。   秦睿算了一下,心想,坑谁不能坑老妈,毕竟谁活着也不容易。   于是他说:“每个月就三百万吧,我换个小点的房子应该够用。”   他亲妈骂了一句脏话,差点想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但于心不忍,最后还是咬着牙,转给他几万块钱让他自生自灭。   过惯了好日子的秦睿,面对自己突然清贫的生活,非常困扰。   警察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收拾完别墅里的东西。但秦睿连新的住处都没找好。   有了心事,秦睿自然是想和朋友聊聊的。   但他打开手机,看到原泊逐的头像是,就猛摇了摇头。   他有自知之明,他原哥根本不在乎这种破事儿。   人家是有超能力的稀有血种,人生大事都是拯救世界这种级别的。搬家哪这种小事哪敢麻烦原泊逐。   最重要的是,秦睿知道,原泊逐没有把他当朋友。   虽然他们会一起吃饭,会偶尔说话,拥有对方的私讯好友。但原泊逐从来不会对他说“昨天作业写了吗借我抄抄”“周末出来玩儿”“今晚游戏开黑”这种朋友间稀松平常的话。   原泊逐对他的态度,比起对朋友,更像是在应付一个死缠烂打的跟屁虫。   要不是有林双徊在中间当个调节器,让秦睿和原泊逐私下相处,两个指不定得多尴尬。   但不告诉原泊逐的话,班上其他人,秦睿又看不上。   而且自从之前与小跟班闹掰了,秦睿就已经在班里放下话,他只认原泊逐一个朋友。别的人,都不算。   秦睿就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爸破产了,入狱了,他都能平静接受。   现在却在为自己没有朋友而难过。   也或许,他难过的只是,从头到尾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   “阿逐,你知道秦睿怎么了吗?”   林双徊望着教室门口,总觉得刚才秦睿的样子很奇怪。   原泊逐摇头:“不知道。”   “也对,你怎么会知道。”林双徊摸出手机,说,“我直接问问他。”   秦睿和原泊逐的关系,属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独角戏。就连林双徊也很清楚,以原泊逐的性格,要拿秦睿当朋友,太难了。   他们两人的性格完全不融洽。   秦睿无法走入原泊逐的内心世界,无法感受到原泊逐在想什么,更不可能达到原泊逐的精神境界。   而原泊逐即使完全知道秦睿在想什么,他也并不关心。   林双徊当初以为自己追原泊逐的难度系数,一定远远高于秦睿成为原泊逐朋友的概率。   后来慢慢的,他发现,原泊逐可能对于朋友这件事,比爱情更不擅长。   因为喜欢和爱,是发乎于情,是人的天性,不需要学习任何技巧。   但交朋友却需要一些方法。   或者,至少需要原泊逐先学会,把自己的情绪更多的表达出来。   这太为难原泊逐了。   所以林双徊也就默认秦睿这辈子不可能完成此项目标。   为此,他也对秦睿有所亏欠。   毕竟当初他答应过秦睿,只要他成了原泊逐男朋友,秦睿就能成为原泊逐的好朋友。   于是林双徊联系了秦睿,问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两分钟后,林双徊叹了气:“没回。”   就在林双徊思考着要不要去找一找秦睿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说悄悄话。   林双徊耳朵尖,就不动声色地听了一嘴。   “是吧?我看到新闻了,都在说被抓了。”   “现在已经有人把他的照片发出来了,好惨。”   “最惨的还是破产吧,富二代变穷光蛋了。怪不得这两天总觉得他情绪起伏不稳定。”   林双徊越听越是脸色难看。   他抬头望向原泊逐,发现原泊逐也正看着自己。   “我们……”林双徊想问他,现在是不是要去找秦睿。   毕竟秦睿家里遭遇了变故,作为朋友还是应该安慰一下的。   但随即又想到,原泊逐可能并不喜欢管这些闲事。   “上课了。”   果不其然,铃声一响,原泊逐就说了一声:“回去吧。”   林双徊抿了抿唇,他很难说心里是什么感觉。   庆幸于原泊逐至少不再把这种冷漠用在自己身上?   还是,遗憾于,给秦睿的承诺没有完成,原泊逐终究是个不需要朋友的人。   林双徊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   最终他一咬牙,在老师进教室以前,拽着原泊逐就往外走。   原泊逐没有阻拦,跟着他往前走。   与原泊逐想象的不同,林双徊倒是没有直接带他去找秦睿。   他们又到了熟悉的天台。   林双徊喜欢高处的风,这会让他觉得心情轻松。   他把原泊逐拉到他们最熟悉的墙根。   曾经,原泊逐就在这里,说出了那句“我承认我喜欢你”。   林双徊单方面认为,这种有史诗级纪念意义的地方,应该也有某种特别的魔力。   于是他把原泊逐抵在墙上,严肃地盯着原泊逐看了许久。   原泊逐提醒他:“冷静。”   因为林双徊现在一激动,就可能脱毛——换言之,如果他们现在接吻,情绪一激动,林双徊的能量场就会不稳定。   “哎呀。”林双徊哭笑不得,“我不是想壁咚你。”   “那是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才问:“什么。”   “你觉得秦睿是你朋友吗?”林双徊问得并不严格,原泊逐有很多答案可以选择。   是,不是,应该是,还不是,不知道。   但原泊逐却没有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唉,说同情呢,又显得我有些自以为是了。但我看得出来,秦睿是真的拿你当朋友,虽然,你和他看起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且他成天咋咋呼呼,听着都吵。你肯定很烦”   原泊逐想了想,说:“他在我旁边还好。”   “当然了,他怕你不高兴嘛。”林双徊笑了笑,“他虽然很蠢,但是却相当识时务,这点还是蛮不错的。”   “我也一直不懂,秦睿为什么执意要和我做朋友?”   这是原泊逐很不理解的事。   与曾经也用死缠烂打这一招接近原泊逐的林双徊不同,秦睿是个完全和原泊逐不搭的人。   他无法理解原泊逐,原泊逐也并不好奇他的一切。   而且他们俩连说话都够呛能和谐。   平日里秦睿说话,要么是过于新潮的网络用语,要么是非常无聊的冷笑话。全是原泊逐不擅长理解的措辞。   原泊逐不会给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从不接茬。   和原泊逐交朋友,秦睿也不会快乐吧?   何必强求。   “因为他很孤独,他渴望被关注,被包围,内心充满不安全感。经济的富足不能填满内心的空虚,周围人的追捧只会越发带来那种失重感,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失去一切,所以这一秒不知道该握紧还是松手。”   林双徊回答了原泊逐的问题,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打过腹稿似的:   “所以他才会被你身上那种,即便孤身一人也从不感到恐慌的气质所吸引。你平日里越淡定,他越觉得你真有魅力。你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好像能带来一种安宁。简而言之就是,他会觉得和你相处,内心踏实。”   由于林双徊说得太具体,原泊逐微微一怔。   他问他:“秦睿跟你说的?”   林双徊摇摇头:“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原泊逐扬眉,以为林双徊的察言观色也用在了秦睿身上,便称赞他厉害。   然而,林双徊只是低笑。   好一会儿才抬头,目光柔和中带着些郁沉,意味不明地说:   “……因为我和他有过同样的感受,我也试图在你身上寻找安全感。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浮木,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想要牢牢抓紧你。”   原泊逐目色敛得很深,看着林双徊:“现在呢。”   “现在我发现你不是浮木,你是我游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靠近的河岸。在你这里我可以大口呼吸,可以脚踏实地休息,不用再害怕被浪拍死,或者溺死其中。”   “我很庆幸自己是个脸皮够厚的人,能够从万分之一的几率中,得到你的回应。所以我现在不孤独了,一点都不孤独。”   林双徊说完这番感动的话,连原泊逐的眼神都柔软了。   结果他下一句便叹了声气说:“可恶,这种氛围应该要接吻的。”   原泊逐失笑。   “其实……”林双徊试探性地问,“医生不是说,只要不过于激动就可以避免能量场波动吗?我可以保持冷静。”   “可以吗。”原泊逐笑着反问。   “试试嘛。”林双徊指了指脸,说,“亲一下这里?”   原泊逐觉得,他应该要拒绝。   但林双徊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双瞳孔里写满了“好期待!好期待!”,于是他突然动摇。   也许亲一下脸也没什么。   吻便落在脸颊。   可惜的是,两人都想得太简单。当久违的触碰到对方的皮肤,事情便不得不走向某种失控。   林双徊开始不安分地在原泊逐身上乱蹭。   而原泊逐并没有推开。   直到嘴唇触碰。   那一刹,原泊逐怀里一空。   随着羽毛落下的,还有林双徊变回原形的身体。   林双徊:“???”   原泊逐:“……”   果然还是要忍忍吧。   -   “睿哥!睿哥给你喝可乐!”   在秦睿坐在操场发呆的时候,旁边忽然围坐了四个人。   说来好笑,这四位,在不久前还是阡城一中臭名昭著的校霸混混。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秦睿的跟班。   秦睿没有接可乐,他烦躁地摆摆手:“不喝。”   然而高矮胖瘦四个人非常执着地把他包围其中。   “睿哥?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你心情不好吗?我们陪你去打电动?”   “我认识一家台球馆老板,咱们去戳两局?”   他们看起来对秦睿非常敬重,平日里耀武扬威桀骜不驯的样子全不见了,对着秦睿就是一通关心。   而秦睿却一点都不接受这种好意,反而冷冰冰地白了他们一眼:“别烦我。”   就算如此,高矮胖瘦们也一点都不生气。   他们星星眼地望着秦睿,道:“睿哥,我们也不想烦你,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帮我们跟原哥约一顿饭啊?这都两天了……”   “对啊,我已经存了三百多块钱了!够搓一顿串的。”   “三百多顶什么用,咱们的钱放一块儿凑凑,吃顿大餐!”   “睿哥,你有帮我们跟原哥说吗?”   秦睿的烦躁里多了一些心虚。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四个人凭什么叫他哥?凭什么围着他?   不是因为他多有魅力。   而是因为原泊逐。   陈穆四人看着是不学无术的混混,好像只要惹是生非就能把他们勾搭在一起。事实上,他们最初能够关系那么好,全赖于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梦想——   他们相信稀有血种的传说。   他们都渴望变成稀有血种。   可惜的是,四个人一路高歌猛进,到了各自十八岁的那天,屁事没发生。   于是稀有血种的事情逐渐变成了一个沉痛的伤疤,压在心底,谁也不愿意提。   它成了一个中二的标志,提起来便是年少的愚蠢。   第一次有新闻报道,说城市里拍到了长着老鹰翅膀的人时,他们四个激动坏了。可是网上一片骂“迷信”的声音,搞得他们只能闭嘴沉默。   痞子也有痞子的梦。   痞子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群体里最牛逼的存在。   他们打架斗殴,他们不学无术,他们酒囊饭袋,但他们比所有同龄人都“强”。   直到他们的装腔作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破。   那一刻,他们年少的中二病旧疾重发。   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们,那些不是愚蠢的幻想,那是真实存在的奇幻的世界!   “我愿意给原哥提鞋!”   “傻逼,原哥用得着你?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零花钱都交给原哥!”   新的理想出现了。   他们开始试图成为原泊逐的拥趸。   可惜原泊逐似乎并不承认那天发生的一切。   他们每次试图给他一点暗示,表示“我们绝对不会说出你的秘密”“我们是你忠实的粉丝”,原泊逐都用一脸平静的茫然看着他们,好像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求告无门,退而求其次,他们找到了秦睿。   令他们惊喜的是,秦睿也知道原泊逐的身份!   于是秦睿成了他们短暂的头领,带领他们一起走在可以成为原泊逐跟班的康庄大道上。   秦睿一开始严肃地纠正过他们:“你们是跟班,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是是,你们是朋友,我们是手下!”   富二代与中二病们便达成了共识。   可是这种被予以重任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秦睿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还没有成为原泊逐最好的朋友,他也没有办法让原泊逐收下这四个傻逼兮兮的跟班。   仔细想想,当初为什么会认定原泊逐是朋友呢?   是因为原泊逐有超能力吗?   不是。   是因为,原泊逐这个人很纯粹,很直接。   他对秦睿的态度,不会因为秦睿有没有钱而改变。这让秦睿觉得踏实。   对啊……   秦睿恍然大悟:既然原泊逐根本就不在乎钱,那么,告诉他又何妨。   秦睿嚯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穆问他:“睿哥,去哪儿?”   秦睿想了想,说:“去为了我们的梦想,战斗”   四个人在身后遥遥望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舍身取义的战士。   秦睿跑回教室的时候,这节课已经下课。   他喘着气,走进来。   班长秦艽看他回来了,赶紧提醒他:“你翘课,老班已经知道了,让你去办公室呢!”   “等下去!”秦睿看也没看她,径直往原泊逐的座位跑。   但他很快看到,那里空无一人。   秦睿便问旁边的同学:“原泊逐呢?”   “不知道啊,突然就请假早退了。”   秦睿一愣,下意识看向林双徊的座位。   果然,林双徊也不在。   -   “嘁,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赫兹将管理局给他配备的第二辆出租车开到报废。   停在了一旁。   蛛域这群人是会找地方的。   居然把他逼到了一片烂尾楼。   这里闹过人命,一直没有人接手。现在没通电,连路灯都已经年久失修,于是到处阴气森森,方圆百米除了流浪狗,不会有人靠近。   赫兹看了一眼后座的原泊逐,以及原泊逐肩膀上那只奋力扇着翅膀,嘴里喊着“让我上”的小鸟。   赫兹笑了:“你上个屁,小不点儿,老实呆着吧。”   今天出门的时候,赫兹还在感慨,雨终于停了。   看来他的老同事们是打算歇一歇了。   没想到,就遇到了蛛域的人。   说来也奇怪,最近蛛域安分得很,赫兹还以为他们并不相信原泊逐是复生血脉的事。   今天来得突然,赫兹一点准备都没有。   “也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了,反正……”赫兹下了车,伸个懒腰的工夫,就忽然分裂出数个影子,“反正我最近有用不完的力气!”   话音未落,一群“赫兹”就朝着能量场的来源冲了过去。   至于来的是蛛域的谁,他并不在意。   反正那些排行榜上的S级,能叫上号的都死得差不多了。   赫兹上去直接开了个大,烂尾楼的其中一栋瞬间垮塌。   灰尘炸开,视线受阻。   双方能量场在黑暗中迸发。   车里的原泊逐很平静地看着打斗的方向,但林双徊有些小小的炸毛。   “阿逐,我觉得对面好像有点奇怪。”   “嗯。”原泊逐认可了他的判断。   “你知道来的是谁?”   “satan。”   空气一阵沉默。   林双徊吓得“啾”了一声:“是大boss啊!大boss!怎么办?”   “大boss?”原泊逐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satan,不是你们最终计划要杀掉的人吗?”   林双徊从原泊逐的肩膀,凑到了他颈窝处,小声说,“他应该在最终副本里等着才对吧,怎么突然来了?我们什么都没准备,要叫管理局吗?一般迎战大boss都需要全员上阵吧。”   原泊逐顿了顿,而后轻声笑了出来。   “他不是大boss。”   “啊?”林双徊迷惑。   明明从所有人口中听来的satan都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   他吃了很多人的能量核,他企图带来世界末日,他还想要抓林双徊和原泊逐。   可是原泊逐却淡定表示:“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怎么会……”   林双徊不懂,但他感觉,如果追问的话,会问到原泊逐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于是及时收口,重新起了一个话头,“那我们不管赫兹?他打得赢吗。”   原泊逐想了想,说:“打不赢。”   老实说,原泊逐现在也不知道satan的实力如何。   但有一点很明确,satan一定比此时此刻任何一个稀有种都强。   包括林双徊——因为林双徊的翅膀仍旧处于没有进阶的状态。他的杀伤力没有到达巅峰,对战satan也不一定有胜算。   “我去帮赫兹大叔!”   林双徊扇着小翅膀,就要往窗外冲。   结果被原泊逐揪着脖子抓回来了。   “待着。”   “你要去?”   原泊逐说:“都不用去。”   林双徊沉默许久,问了句:“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是的。”原泊逐诚实点头。   好不容易等到satan动手,今天是个很好的时机。   在尽可能不违背角色——satan——意愿的情况下,被satan当作失去力量的复生血脉,抓回蛛域。   除了正在拼命反击的赫兹,一切都在原泊逐的计划中。   但他不能出手帮赫兹。   否则satan这种精明之人,必然起疑心。   而且,打退satan对原泊逐没有好处。   他现在要的就是被satan“抓”走。   林双徊忽然跳下了他的肩,默默走到了座位中间,把脑袋往缝隙里以埋,闷闷不乐。   原泊逐问他:“怎么了。”   林双徊撅着屁股,不说话。   那个他不知道的计划,那些原泊逐至今还没有说清楚的事,忽然让林双徊有些不安。   赫兹虽然话多,但人很好。   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点加班工资就拼尽性命去保护谁。   林双徊认为,赫兹的内心一定很善良,也很强大,所以才愿意答应焰炽星,接下保护原泊逐的任务。   林双徊很想救他。   但原泊逐的表情看起来那样冷淡。   仿佛赫兹的生死,并不在他担心的范畴中。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林双徊又不得不想到了秦睿。   虽然秦睿没有面临这种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但他和赫兹有一点相似——他们都对原泊逐给予了好意,他们在原泊逐身边是好的存在。   但原泊逐的态度却总是如此……   疏离。   “在想什么。”原泊逐戳了戳他的翅膀。   林双徊抖了抖,小声说:“在想,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你肯定是幕后反派。”   原泊逐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望着他:“是吗。”   “因为你和每个人都保持距离,对所有事游刃有余,有魅力又强大。最关键的是,你从来不会心软。所以你当反派是最合适的。没有人能拿捏住你。”   林双徊说这话,并没有责怪原泊逐冷漠的意思。   他是真的觉得,原泊逐看上去不是一个“好人”。   这种感觉很神奇。   因为原泊逐并不坏。   但他同时也不像一个好人。   下一刻,林双徊的整个身体就被包裹,强行被抓在原泊逐的手中,动弹不得。   “唔……”林双徊的脑袋埋在原泊逐的指节里,好半天才钻出来,张嘴喘着气,说,“对不起,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我只是觉得……”   话未说完,却被原泊逐出声打断。   声音低而沉,有些无奈:“林双徊,你有没有良心。”   “啊……啊?!”   这是原泊逐第一次用这么“重”的口吻说话,林双徊吓死了。赶紧反省,用力抽出翅膀,抱住原泊逐的手指。   “我是有良心的,真的。我错了嘛阿逐,我以后不说傻话了。对不起,你不要难过……”   “你有良心,那我会不会心软,”原泊逐揉了揉他的脖子,说:“你不知道?”   他还要做什么,才能让林双徊知道——   这世界乱了套了,就是因为原泊逐最初的心软。   “我知……”   还不等林双徊说完话,嘭的一声,车子引擎盖忽然被砸扁,冒出滚烫白烟。   原泊逐和林双徊猛地看过去。   是赫兹。   才不到五分钟,赫兹败了。   在拥有原泊逐附加的灵力的情况下,satan只用了五分钟,就把赫兹的所有分身打败,耗尽了赫兹的能量。   林双徊的心里七上八下,最后还是跳到了原泊逐的脖子边,很努力地蹭了蹭他,说:“阿逐,你不要因为我的胡说八道受了影响,你做你想做的吧。”   林双徊不在乎善恶好坏,他只在乎原泊逐这个人。   所以无论原泊逐要不要救赫兹,林双徊都接受。   大不了他给赫兹堆一个漂亮的坟包!   然而原泊逐拍拍他的头,却说:“我不会让他死。”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赫兹落败,然后顺理成章地跟着satan回到蛛域。祭礼将“顺利”举行,那才是原泊逐的计划。   但并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satan把赫兹杀掉。   他们一起下了车,跑到赫兹跟前,两人都是一惊。   本以为赫兹只是受了重伤,走进了才发现,赫兹的心口已经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赫兹的脸色苍白,表情麻木,望着原泊逐时,第一句话却是:“快跑……再,联系你哥。让,他接你。跑啊!”   能量腺被抢走了。   satan此时此刻,正在吸收赫兹的能量核。   “这个坏到骨头里的疯子!你等着,我去把你的能量腺抢回来!”   小鸟一双小眼睛渗了泪水,他身体发光,翅膀一挥,就要往前飞去。   “回来。”原泊逐叫住他。   这一声,不容置喙,已经有些愠怒。   林双徊以为是自己的冲动,惹得他不高兴了,在空中辗转两三次,最终还是臊眉耷眼地落回原泊逐肩头。   他是一只有良心的小鸟。   于是缩在那儿一动不动。   “走吧。”赫兹呛出一口血,奄奄一息道,“我那几个老同事还在,他们能拖一会儿……如果他们也,死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那几个本来想杀原泊逐的退休老干部,他们的目的本质就是希望阻止祭礼。   原泊逐如果被satan抓走,事情就没有转机了。   所以此时,他们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   大风大浪,也得守住舵。   原泊逐抬头,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烂尾楼里,不断传来惊声尖叫,雷雨骤落,但不到半分钟,又被逼停。   在林双徊的沉默,和赫兹的咳嗽声中,原泊逐忽然扶起赫兹。   他的手放在赫兹的脉搏上。   “别号脉了,我死定了。呵……咳咳!”赫兹说着,又呛出一口血。   然而原泊逐却说:“赫兹,去帮你的老同事。”   满身是血,手脚具断,能量腺被人剖了的赫兹,突然回光返照般蹭了起来,大骂:“你发什么疯?……咳!你能不能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一个将死之人,能量腺都被人挖走了,你让我去帮,怎么帮?冲过去对着老阴比说,‘satan,我咒你死’?!”   他一边骂,心口的血就一边涌。   场面极其血腥惨烈。   原泊逐却面无表情,冷静地摸着他的脉搏,忽然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   “听着,赫兹。这件事,你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后下一刻,原泊逐抓着赫兹的手一用力,把他往不远处正在朝他们靠近的血傀儡堆里一扔。   “什么?!你说啥——”   赫兹被扔出去的瞬间骂了句,“我屮艸芔茻!!”   然后紧跟着,他不由自主地分裂出几十上百个分身。   能量就像在身体里爆发,停都停不下来。   satan那十几个血傀儡,忽然就变得弱势起来。   一群“赫兹”将它们团团包围。   赫兹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重新跳动的能量腺,愣了几秒,随即兴奋大喊:   “我他妈究极进化了!!!”   身后不足十米远的原泊逐和林双徊:“……”   也行。   亢奋点挺好。   原泊逐垂眸,准备离开这里。   他只是帮赫兹恢复了能量腺,但被satan吸收的能量核仍旧无法改变。   satan的身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排异反应,他大概也会速战速决。   今天原泊逐不可能跟着satan走了。   林双徊忽然小声问他:“这样好吗?”   万一赫兹把这事儿说出去,那原泊逐的所有计划节奏就会被打乱。   虽然林双徊表现出担心,但他内心却很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发现原泊逐在好人与坏人之间,果然还是偏向于好人。   好人,就意味着,会有好报。   林双徊为了原泊逐能有好报而开心。   而至于赫兹……   “我不知道。”   原泊逐也没有把握。   但是他想好了后路。   即便他们知道自己能恢复稀有种的能量腺,也可以推脱给“复生血脉”。   虽然会稍微麻烦一些,至少,保下了赫兹的命。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前面是一片混战,原泊逐想也不想就挂断。   但电话坚持不懈地打了好几通。   林双徊钻进他的口袋里,看了一眼,然后探出头:“是秦睿。”   原泊逐蹙眉。   秦睿很少和他打电话,平时就连发消息也都非常慎重,生怕自己多说多错,惹原泊逐不快。   现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他便接起。   但秦睿还没说话,天空一阵爆裂般巨响。原泊逐立刻捂住手机,等声音过去,便道:“我现在不方便,挂了。”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秦睿忽然说了句:“是,我对谁来说都不重要。就不打扰你们俩了。”   紧接着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   原泊逐愣了一下。   林双徊也显然听到了这番话,   他们俩这才回想起来,最初上天台的原因,好像就是因为要解决秦睿的事。   结果一个吻,让林双徊破了功,变回小鸟,而且无法再变回人形。   最后原泊逐只能联系管理局的医生,说明情况后,医生让他带林双徊过去一趟。   这一次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偏又在路上遇到satan。   于是秦睿被抛在了脑后。   林双徊很想再帮秦睿争取一下和原泊逐做朋友的机会,但是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原泊逐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   林双徊不想左右他,也无法左右他。   说多了,反倒像是在逼原泊逐做选择。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反而是原泊逐忽然喊了一声:“徊儿。”   林双徊惊喜地看着他:“啊。”   他喜欢这个称呼。   原泊逐说:“你很聪明。”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林双徊所经历的人生非常短,但是他在感情与处世上面,有时候比原泊逐更成熟。   “当然,我是一中男神,奖学金候选人。”林双徊抬着脑袋,自信发言。   原泊逐轻笑,揉了揉他的头,说:“那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交朋友,是原泊逐不擅长的事情。   尤其是对他来说,秦睿仿佛是个还未开化的幼童。   这种情况下,既不能交心,也无法获得任何沟通价值。原泊逐找不到回应秦睿的理由。   他把自己的想法也说给了林双徊。   林双徊犹犹豫豫,慢吞吞开口:“阿逐,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朋友不是一种你需要他才存在的人,朋友是——”   林双徊解释道,“可以陪你笑,陪你闹,一起吃饭聊天,一起干些没有意义但是能打发时间的事。不用总是联系对方,但只要联系了对方就能得到回应。不用一定懂得你,但却总能陪在你身边。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会在你有困难的时候跑来问你‘要不要我帮忙’。”   “这样的,也是朋友。没有非要精神境界共通。”   这种说法非常新奇。   原泊逐点头:“是这样。”   林双徊眨了眨眼:“其实秦睿挺仗义的,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没有心眼儿。虽然有时候很吵,但又很识时务。最重要的是,他是真拿你当朋友。”   “嗯。”   “阿逐,你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吧?”   “没有。”   “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   因为朋友没有意义。   修行的过程中,一切对飞升无益的事,都不需要费心去做。   但现在,他已不用修行。   对啊,为什么不试试。   -   秦睿忽然不想活了。   倒也不是有多难过。   只是忽然就觉得活着挺没意思。   但他跳楼怕痛,割腕怕血,吃药怕死不透。   犹豫半天准备先喝酒壮胆。   来到他过去常去的威士忌酒吧,才喝了两口,秦睿就遇到了一个想杀他的人。   这种经历太奇妙了。   就像瞌睡有人递枕头,想死了,就有人要杀他——   事情是由于秦世康搁置的那个星际旅游要塞的项目,拖欠工程款。他明明自己有钱却不给人发工资,搞得很多人妻离子散的。工程的负责人在索要赔偿款的时候,秦世康还没有被抓。他的保镖把负责人从要塞航车上扔了下去。   要说不巧,也是老天作怪。   负责人穿的防护服在拉扯过程中破了个很小的口子,在车里没事,被推出去就忽然受到气流冲击。   连人带衣服立刻被撕成粉末,飘散在宇宙中。   秦世康却对外称这只是个意外,连一分钱赔偿都没有,让别人自己去走保险。   对方的儿子因为和保险公司谈不拢,遭到报复,死于非命。妻子在三天之内,丈夫儿子双双身亡,于是她失去了生机,决心杀了秦世康以后自己也自杀。   哪知道秦世康就被关了监狱。   她仍然觉得自己儿子和丈夫的仇不够,于是将目标转向了秦睿。   之所以是秦睿,而不是秦世康的其他儿子,纯粹是因为阡城离她近。她的路费只够到这里,去不了别的星球。   当那把刀挥下来的时候,秦睿还是有些害怕的。   怕痛。   于是闭着眼睛大叫:“等等!!你杀我也没用啊!又不是我害你们家破人亡——”   对方哭喊着:“你吃的用的都是人的血肉!杀了你,是因为你有共罪!你拿着不义之财潇洒度日的时候,我儿子却连一件新衣服都穿不起,你去死吧!”   秦睿忽然就愣住了。   也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是秦世康的儿子,就已经是很大的错了。   那些让他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资本,都是靠着他爸犯罪得来的孽债。   秦睿忽然不想拦了。   他这一生何其没有价值,除了钱一无所有。   现在,连钱也没有了。   死了也行。   自己的死,还能让眼前这位阿姨痛快一点。算是唯一的价值了吧。   于是秦睿闭了眼。   在周围所有人的尖叫声中,等待死亡的疼痛降临。   然而刀并没有落在身上。   倒是有温热的水滴在他额头。   “你让开!让我杀了他!!”那位阿姨撕心裂肺地叫着。   秦睿觉得奇怪,于是悄悄睁了一只眼。   然后他惊觉,一只手挡在了他身前。   刀没有捅在自己胸口,而是刺穿了原泊逐的小臂。   下一刻,一股力量把他拉走。   发疯的阿姨被保安制服。   秦睿被原泊逐带去安全的地方。   他全程茫然,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看到原泊逐流了那么多血,他就怕:“你会不会死?!”   “不会。”   秦睿鼻子一酸,很想哇的一声哭出来,但考虑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就忍住了:“你不是在忙吗?林双徊呢?你一个人来的?呜……他妈的,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我以为我死定了。操,死前都没能跟着你飞一次,我多亏啊。呜呜呜,还好……”   “秦睿。”原泊逐忽然打断他。   他们坐在酒吧角落的卡座,旁边人来人往,有警察在问“谁受伤了”。   然而却始终没有人看见他们。   一层造成人们视觉错乱的结界,无声无息罩在头顶。   秦睿无知无觉地正襟危坐,满脑子空白,心里虽然有点什么东西在暴跳,但又不是很敢确定说。   听到原泊逐叫他,他就下意识说:“干啥?”   原泊逐看着他,不太熟练地说:“如果你想聊天,我可以听你说。”   “噫……为什么要听我说,你不是不爱聊天吗?”   秦睿有点惊讶。   原泊逐专程跑一趟,来帮他挡了一刀,现在又说这种不像他风格的话。   秦睿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他仔仔细细盯着原泊逐,看到原泊逐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抽出两张纸,擦掉手上触目惊心的血。   而后回头,看着自己,说了句:“因为是朋友。”   秦睿先是停顿了两秒。   就像cpu运行过载,正在紧急降温。   然后他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我操,原哥你说真的啊?你当我是朋友了?所以……我懂了!!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你想方设法地找我,找了很久,终于在我们第一次喝酒的地方找到了我。看到我差点被捅,一个激动,就来为我挡刀——”   秦睿被自己脑补出来的一些画面,感动得哗啦一下流出眼泪来,立刻就想抱住原泊逐,狠狠来一个兄弟的吻,   “呜呜,哥,你好爱我!!”   然而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脑袋钻出了原泊逐的口袋。   林双徊盯着秦睿说:“你很牛吗?摆正你的态度,他最爱的是我。” 第101章   正常来说, 原泊逐不想以这种方式,让秦睿直面林双徊的原形。   毕竟,秦睿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公民, 对于稀有种的了解,还停留在他们只是会一些“超能力”的程度上,秦睿认为稀有种其他方面和自己没有不同,所以才会一直对原泊逐抱有很强烈的好奇,而不是恐惧。   可林双徊现在的样子, 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有些超出认知范畴了。   他看起来是一只漂亮的小鸟, 然而张嘴说着一口流利的人话。   然而林双徊的脑袋探得太快, 原泊逐根本来不及阻止。   现在秦睿大张着的嘴已经可以看见他小舌, 应该是非常震惊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尖叫, 也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   秦睿只是非常惊讶地对原泊逐说:“哥,你家小鸡说话真利索!这什么品种的鹦鹉啊?真牛……不过就是这声音听着难受, 怎么跟林双徊的声音那么像。”   原泊逐沉默了。   这倒是也能理解, 秦睿可能没有办法很快理解眼前这只鸟就是林双徊的事实。   原泊逐很少特地和人解释什么,所以他正在思考应该怎么和秦睿说明现在的情况。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 林双徊突然飞到了秦睿的眼前。   两人不那么深情地对视了三秒。   秦睿:“?”   林双徊说:“傻逼。”   秦睿从来没有那么聪明过,脑子一下就转过了弯, 指着小鸟大喊:“林双徊就是你小子!!!”   原泊逐的第一反应是:这也行?   第二反应是把林双徊抓回来,以免他被秦睿一巴掌拍扁了,然后对将要扑过来的秦睿说:“坐好。”   秦睿就乖乖坐好。   挺直腰板,满面春光。   比原泊逐想象中顺利的是, 秦睿对于林双徊也是稀有种这件事接受的非常快。   原泊逐只是和他解释了一遍, 他就立刻全盘接受。   从头到尾, 秦睿唯一提出的问题就是:“那他变回来的时候真的不穿衣服吗?”   原泊逐:“……”   林双徊:“呔!”   然后跳起来给了秦睿一个大嘴巴子。   林双徊用他漂亮的小翅膀, 教会了秦睿一个并不实用人生道理——人在变成动物以后,脾气会更暴躁。   秦睿揉揉自己的脸,没有再继续自讨没趣地主动找林双徊的茬,而是面露愁容地看着原泊逐手臂上的伤。   他问了句:“哥,你真的不去医院吗?虽然说,就算你的手断了,以后残疾得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也肯定给你养老送终,但是我觉得要不咱还是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原泊逐说:“不用,很快会好。”   而林双徊被那句“养老送终”给呛住,在原泊逐手心里笑出个托马斯回旋。   秦睿问他笑什么。   林双徊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成语用挺好。”   “你损我呢吧?我怎么听着你在损我呢?”   “哎呀,你听得出来啊。”   “……林双徊你敢不敢从原哥怀里跳出来说话?我揍你信吗?”   “我为什么要跳出来?你知道他的胸肌多舒服吗?就要贴贴,就要贴贴!”   原泊逐:“……”   不出所料的,这两个人又斗上嘴。   原泊逐无声叹气。   但这次他没有再去拦。   不仅是因为早已习惯他们的相处模式,更重要的是,原泊逐知道林双徊的意思。   以林双徊敏锐的心思,以及平日里见人说人话的那股子机灵劲儿,他很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严肃,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   现在这么逗秦睿,要说没有点其他的意思,原泊逐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这么短短几分钟,秦睿已经从刚才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中脱离,整个人精神抖擞,吵嘴时口齿清晰。   确定秦睿现在的火气大于悲伤,原泊逐才终于打断了他们,开了口。   “秦睿。”   一句话,不轻不重,但秦睿听到原泊逐喊自己,立刻就循声望过来。   林双徊也适时地闭了嘴。   “关于你家的事情,你……”   原泊逐本意是想替他起一个头,好让秦睿有个机会发泄。   秦睿虽然看着是个心大的主儿,但其实他有很多敏感的小心思。以前班上大家都顺着他,知道他是小少爷,捧着惯着的。秦睿也一直很清楚,那么多人围着他的原因是什么,倚仗的又是什么。   如今身份一落千丈,从顶级富豪家的贵公子,落入如今父亲入狱,自己也身无分文的落魄境地。   不得不说,哪怕不用感同身受,也能完全明白他的可怜之处。   秦睿今天下午一定也是想找原泊逐倾诉的。   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现在原泊逐就主动问。   结果秦睿的脑子刚才被林双徊给搅乱了,突然一下没有接住这句话:“我家什么事儿?”   原泊逐和林双徊无声对视,以为秦睿是不想提起伤心事。   原泊逐想了想,便道:“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   “不是不是,我想说。”秦睿摆摆手,紧急挽留住原泊逐第一次给他的作为朋友的回应,但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道,“我想说的事儿很多,你……都听吗?”   秦睿对原泊逐虽然算不上多了解,但还是有一个大概的认知——原泊逐对别人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和原泊逐诉苦,基本等同于在家里对着冰箱哭。   你哭得越大声,返回来的风越冷。   “可以。”原泊逐点头,“我尽量帮你。”   “嗐,我就是想要找个人说话,不是要你帮我什么。再说了,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帮呢?我已经认清形势了。”   秦睿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讲出来不怕你笑,其实听到我爸被抓了,我,真没有多难过。可能你们无法理解吧,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讲,就是,我发现,我会为了我爸破产哭,却无法为他入狱哭。”   “……要说我没良心也成,说我不孝我也接受。但我是实话实说,非要让我对着他的新闻大哭大闹的,我也确实做不到。”   原泊逐很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嗯。”   秦睿反而有些惊讶:“你不觉得我奇怪?换别人,怎么也得哭三天吧,那可是亲爹。亲爹被抓了啊。”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找不出经验之谈,因此很难有什么好的见解。   只是作为原泊逐本人的性格出发,他认为:“这很正常。”   秦睿愣了一下。   莫名的,他觉得原泊逐的话很有说服力。   不知道是因为原泊逐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还是单纯因为,秦睿此时很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你很正常”。   但原泊逐没有更多的安慰,这导致氛围冷了下来。   好在这时候林双徊小声问了句:“为什么哭不出来,你们感情不好?”   这个话题得以进行下去。   秦睿认真思考后,道:“老实说……我觉得我爸对我还是挺好的。虽然他经常叫错我的名字,记不得我是哪个前妻生的,也不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住在哪个星球哪个城市。但他从来没有断过我的生活费。”   林双徊的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拱进原泊逐的衣服里,对原泊逐小声说了句:“我宕机了,你来。”   原泊逐明白林双徊想说什么。   秦睿似乎对于父子感情的理解非常有问题。   他认为,给了他用不完的钱,就是尽到了责任,所以如今不能为秦世康哭出来,就不孝了。   秦睿的话匣子打开了,不需要别人递话也能往下说:   “这两天,有些人总是小心翼翼地来安慰我,或者摆出一副可怜我同情我的样子,我特难受。主要是因为他们安慰的话都差不多,大概意思就是‘虽然你爸不是个好人,但他爱你啊’。”   “嘶,他们真觉得这样能安慰我吗?而且吧,犯罪被抓天经地义,我真没有什么好过不去的。我唯一比较痛苦的地方,就是房子车子和钱都被没收了,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好过。我妈虽然愿意养我,但她有自己的家庭,能给我的有限,我也不想去麻烦她……”   原泊逐没有打断他。   于是秦睿一口气说了很多。   从他接到警察电话,到财产清算后,自己只留下一张银行卡,里面的金额还不够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一年。   原泊逐和林双徊已经算是对自己表情克制得很好的人,但他们听到秦睿说自己那栋价值几十亿的别墅直接被收缴以后,也都露出了惋惜的目光。   他们虽然并不爱财,但很能理解秦睿的处境。   即便不曾看他起高楼,好歹也看他宴宾客,如今再看他楼塌了。属实是有些凄苦。   秦睿也坦然承认,他为钱难过,为回不去的辉煌难过,为那些被他父亲拖欠工资后苦不堪言的家庭难过,但就是无法为自己的父亲入狱而难过。   原泊逐听得很认真。   即便这些事完全与他无关,即便他并不感兴趣。但原泊逐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他发现,有时候倾听本来就已经是一种帮助。   秦睿在说的过程中,就是在发泄。   原泊逐不用特地回应什么,只要偶尔点头,偶尔给他递两张纸,他作为朋友的职责就已经尽到。   “真是奇怪,我现在哭得这么伤心,听到他被判了十年的时候怎么会哭不出来呢。”   秦睿说完以后,使劲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原泊逐许久没有说话。   他曾经替很多后辈弟子解过心结,但通常都是与修炼有关。   像这种感情上的问题,只能靠自己去悟,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任何大道理,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原泊逐也没有像过去一样完全保持沉默。   “为什么一定要哭出来。”他忽然说。   秦睿的头发像鸡窝似的炸开,愣愣看着原泊逐:“啊,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不哭,就显得我不孝?显得我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原泊逐反问:“你无情无义吗。”   “当然不啊!”   秦睿一个磕巴都没打,挺直腰板自己反驳自己,“我有情有义得很!如果他没有入狱,只是普通的破产了,那我后半辈子都可以赚钱养他。我只是没有办法为一个连我十八岁生日都不能参加的父亲流下眼泪,这不能说明我不孝。”   秦睿顺着话就说,“更何况,本来就是他自己犯错在先。看看新闻,他害了多少人啊,就说刚才那个朝我捅刀的阿姨,她不比我惨?她哭才是正常的,我哭不出来,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份上——”   原泊逐看着他,没说话。   反倒是秦睿自己把自己说懵了。   “哎呀。”他讶然说,“我的妈呀,哥,你真会安慰人,我一下就想通了!”   原泊逐:“……?”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秦睿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感恩地张开手臂,准备和原泊逐深情拥抱。   “我以为你一直觉得我很麻烦,和我说话也很累,每天被我吵的心烦,又赶不走我。没想到,今天你却坐在这里听我讲了那么多……原哥,我感受到了,真的,这份情谊,我完全感受到了!”   他的眼泪不为父亲而流,但为了这一刻的兄弟情义,哭得哗啦啦的,“这是你第二次救我的命。咱们抱一个吧!”   回应秦睿的,是林双徊的一爪子:“你鼻涕快留下来了,不要弄脏他。”   秦睿一点都不生气,抓着林双徊揉了两把,说:“抱你也行,我将个烂就。”   说着就要把脸往林双徊的头上贴。   “啊啊啊秦睿我一定要杀了你,我杀了你——”林双徊的脖子都快拧断了,差点就想直接用异能直接把秦睿烧成灰。   好在,在秦睿碰到林双徊以前,原泊逐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额头。   秦睿:“?”   原泊逐:“撒手。”   于是林双徊被抢走了。   秦睿吸了吸鼻涕:“你们不是专门来安慰我的吗,都不给抱啊?还说是朋友……”   可能他也对这句话不是很有信心,所以声音越说越笑。   原泊逐把林双徊放在左肩,然后郑重其事地朝秦睿伸出右胳膊,说:“抱吧。”   抱住原泊逐手臂的那一瞬间,秦睿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自己这两天的糟糕心情。   倒不是原泊逐的力量有多大。   只是秦睿忽然感到心里很踏实。   在他空虚,无助,茫然,走投无路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   不管是原泊逐还是林双徊,他们对秦睿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他这个人,站在这里。   尤其是原泊逐。   他不像林双徊,八面玲珑,擅长交际,对谁都笑嘻嘻的。   他不愿意搭理的人,就一定不会给任何回应。   而现在,他朝秦睿伸出了一只手。   秦睿像个巨型树袋熊似的挂在原泊逐胳膊上,莫名其妙哭了好一会热,然后擦了擦鼻涕,哼哼唧唧地说:“哥,我们要一辈子做好朋友。”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   “如果你再把鼻涕擦在我的袖子上,现在就绝交。”   -   他们最后去了秦睿的别墅。   这栋房子很快就不再是秦睿的了,原泊逐就帮他收拾了一些东西。从傍晚收到夜里九点,都没能把所有行李备齐。   秦睿看着空空荡荡的别墅,不久前这里还有起码四个佣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他自己。   心里不由的冒出些感慨。   林双徊飞到他旁边,叹了声气,安慰道:“我理解你,我也有过这种经历。”   秦睿下意识就回嘴道:“你爸又没破产。”   原泊逐正好从楼上拿了一个游戏设备下来,听到这话,淡淡看了秦睿一眼。   好在林双徊并没有生气:“他没破产,但是我也被赶出家门啦。我那时候还是自己搬家,都没人帮我。”   “……”秦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好像戳林双徊脊梁骨了,“不好意思,我刚才嘴快。”   “没事儿,我不放心上,毕竟你比我惨多了。”林双徊飞起来,用翅膀拍拍秦睿的头,说,“我无家可归了还能去找男朋友,你只能睡天桥。”   秦睿伸手一抓,恶狠狠道:“老子今天非得给你毛扒光——”   林双徊笑嘻嘻地飞起来,没让他抓到。   两人在大厅里你追我跑了半天,最后听见啪的一声响。   他们同时朝那头看去,是原泊逐把一个装满衣服的行李重重放在地上造成的动静。   原泊逐抬头,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非常幽深,看得人心里一颤:“手滑。”   秦睿和林双徊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原哥,今天有点儿晚了,要不先不收了吧。”   “嗯。”   原泊逐没有拒绝,招了招手。   林双徊接收到他的指令,乖乖飞了过,落在他的手心,小脑袋蹭得欢,发出很轻的哼哼声。   原泊逐对秦睿说:“我先带他去看医生,你早点休息,一个人待着别多想。”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看得很开了。如果我难受了,就联系你!”秦睿狠狠挥手,“明天见!”   原泊逐点头:“明天见。”   -   医生检查完林双徊以后,结果和上次差不多,只是给出了比较详细的应对方案。   “今天这个情况不算严重,没有恢复,主要是因为你们一直待在一起。等他今晚回去睡一觉就行了。”   医生看他们都是小孩儿,怕说复杂了他们听不懂,所以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下。:“如果下次再这样突然变回原形,可以考虑隔离。非成熟期的兽人控制不好变形,加上你的气味也会刺激他不断地产生能量波动,本来几分钟就能恢复的事情,你俩待在一起,就一直好不了。”   原泊逐问:“怎么隔离?”   “哦,就是稍微保持一下距离,也不是说要把你们关起来。”   医生比划了一下,说,“当你发现他不稳定的时候,就和他保持个几米的距离,最多半小时就恢复了。这个不麻烦。”   “麻烦死了。”林双徊小声嘟囔。   本来要克制自己不产生肢体接触,已经很难。现在居然还要他和原泊逐随时保持距离。   那不成异地恋了。   “谢谢。”   原泊逐从医生手里结果检查报告,拿走了药,他倒是没有对隔离的说法有什么异议,只是问了句,“赫兹来过了吗。”   “赫兹?哦,来了。捡了点补气血的药就走了。倒是有几个退休的老同志,缺胳膊少腿儿的,来我这儿躺了一下午。”   “知道了。”   原泊逐点了点头,又说了声谢谢,然后带着林双徊离开了。   基本不出他所料,satan在吸收能量核的过程中,很难再顺利应对那么多人。   加上赫兹有无穷无尽的能量,他的分身比satan的血傀儡还要人多势众。所以satan只能先撤退。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再出手,是什么时候。   原泊逐很有耐心,但他怕焰炽星时间不够。   “阿逐,我在想,要不要帮秦睿找个房子啊?”   走到管理局门口要打车的时候,林双徊忽然问。   原泊逐收回思绪,道:“帮他?”   “虽然我以前也不算什么大少爷,但也是过着好日子,住着大别墅。突然去找房子,其实还蛮难的。”   林双徊回忆了一下自己找房子的一些小经验,说,“尤其是,刚联系上中介那会儿,他们会给你很多很多看起来不错的房源,实际上等你去看房的时候就发现,图片都是加了很多滤镜的。像秦睿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很可能会上当。”   林双徊又分析道:“而且啊,他现在只有一张卡,据他所说,那里面的钱还不够他花一年。那房子就得找便宜、离学校近、环境好,最重要的是,要安全。如果让秦睿去找,他说不定会把所有的钱用来租一栋新别墅。”   原泊逐想了想,确实有这种可能。   “我来吧。”原泊逐说,“你回去早点睡。”   “你帮他找?”林双徊有些惊讶。   “嗯。”   “你知道怎么找吗?”林双徊很认真地问。   毕竟原泊逐一直都在家里生活,可能没有这方面经验。而且原泊逐又不是一个爱关注周边事物的人,林双徊自然会有些顾虑。   原泊逐能找到合适的吗?   对于林双徊的疑问,原泊逐坦然点头:“当然。”   租房子有什么不会的?   便宜,干净,离学校近,还得保障安全。   简单。   林双徊点点头道:“那也行,你帮他找。”   -   秦睿得知原泊逐为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住处,他差点又要眼泪鼻涕掉一脸了。   “我昨晚还做噩梦,梦到你说拿我当朋友都是假的,醒来给我吓得不行。”秦睿拍拍心口,道,“梦是反的,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他兴冲冲地跟着原泊逐一起去看房子。   当场傻眼。   别说秦睿,连林双徊也傻眼了。   “哥,这啥?”   原泊逐说:“房子。”   秦睿:“我知道这是房子,我的意思是,这房子里怎么还有别人???”   原泊逐:“合租房。”   空气沉默了三秒。   林双徊首先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中介在旁边介绍道:“咱们这可是个高档小区,附近治安很好,物管也很负责。像这一套,整租的话要六千块一个月,五个人合租的话,一个月只要一千多,签一年还能优惠。你看看这环境,看看这采光——”   “看看这连双人床都放不下的小方盒子。”秦睿说,“这能住?!”   中介听了有些不乐意:“小同学,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既然预算有限,那就不要好高骛远。我在这儿做中介好几年了,有一说一,这房子性价比真的很高。”   林双徊也附和道:“虽然我觉得合租有点吵,但不得不说,如果你没钱的话,还是别想其他的了。”   原泊逐点头。   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管秦睿过去是什么人,现在,他都只有一年不到的生活费,不能强求别的。   原泊逐看了一夜,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很贵。   整租就没有低于四千的。   他小算了一下,按他自己一年的生活费来说,花销最多不过三五万。秦睿比他有钱,那就翻个番,也就十万不到。   如果在房子上面就用掉一半,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马上就要高考了,处处都要用钱。秦睿的父亲无法再给他扶持,他只能靠自己。   所以,房子最好是能便宜一点。   然而秦睿疯狂摇头:“不不不,我绝对不会住合租房,我也不会和别人一起住一个房子。我堂堂秦……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要自己一个人住!”   中介苦笑说:“行啊,那你跟我说说你的条件?”   “房子要至少三百……两百平吧,这个是底线了。主卧要八十平以上,里面要有浴室,我夜里懒得跑。要有三个次卧,一间书房。最好带一个地下室,实在没有,换成大露台也行。”   秦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原泊逐和林双徊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些无奈:果然,要让秦睿一下子接受普通人的生活,是比较难。   十分钟后,中介笑得捧着肚子,对秦睿道:“小帅哥,你这个要求呢,我确实也能给你找。但是啊,咱们就是说,别浪费时间了。这种级别的房子,一年每个二十万是住不上的。这样吧,我给你找那种单身公寓,争取三千能拿下来。怎么样?”   “……”秦睿奇怪地看着中介,说,“一年才二十万,有什么住不上的。你就给我去找,找到了,我给你百分之十的介绍费。”   中介尴尬地看了看原泊逐,小声说:“你这朋友……是不是对数字不太敏感?”   林双徊又扑哧一声。   原泊逐道:“我们商量一下,辛苦了。”   最后,他们带着秦睿走到门口,很认真地对他说:“你现在的钱,花完就没有了,租一个二十万的房子,你是想接下来要饭为生吗?”   秦睿痛苦揉了揉眉心,说:“我知道我爸进去了之后,就没人给我钱了。但是你让我住这种房子,哥,真的有点儿为难我了。我都迈不开腿。”   原泊逐没想到,租房子这件事比想象中更难。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了句:“秦睿,你现在卡里有多少钱?”   知道余额,才能确定要怎么分配。   如果只有不到十万,那今天他们就是扣也得把秦睿扣这儿。   如果有小几十万,倒是可以想想,能不能换个公寓。   “我没查过,这卡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爸给我的。他说够我一年的生活费。”   秦睿算了算,“估计一两千万吧,反正只多不少。我稍微节约一点,应该用个一两年是没问题的——”   原泊逐:“?”   林双徊:“???”   “怎么了?诶,你俩怎么走了——哥?林双徊?!”   秦睿追到电梯口,想挤进去,被原泊逐抬手拦住了。   秦睿:“怎么了啊?不是要找房子吗?你们俩这说走就走的,去哪儿啊?”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去静一静。”   林双徊在旁边幽怨地算了算,自己从小到大从陈沣那儿得来的钱,加一起可能都没有秦睿这张卡的零头多。   于是他也说:“我也去静静。”   秦睿拼命挤进来,和他们一块儿下了楼。   …   “两千万很多吗?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我就是觉得这钱不经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理理我。”   “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平时的生活费那么少……唉!别走别走!我收回这句话!”   “其实你们想想看啊,就算是两千万真的很多,但我得用一辈子,算算也不多了,是吧?”   秦睿已经道歉很多次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在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原泊逐忽然停下了脚步。   秦睿赶紧抓着他的手,说:“哥,你原谅我这腐败的人生,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原泊逐却只是盯着他,来了句:“你现在不缺钱,你缺乏的是,独立生活的能力。”   “……啊?”秦睿愣了一下,然后狠狠点头,“对对对,我就是缺乏这个,我没常识,没怎么遭遇过社会的毒打。你们就是得教教我,不然我以后出去什么都不懂,肯定吃亏!”   原泊逐幽幽敛眸,片刻后,语气很淡定地说:“我有个办法。”   秦睿很激动:“什么办法?!”   旁边的林双徊眨了眨眼。   他觉得他好像知道原泊逐在说什么。   于是林双徊露出个狡黠的笑来,帮腔道:“这个办法,可以让你很快适应社会,学会照顾自己甚至他人。还可以让你学到一些生存技巧和职业技能。”   秦睿瞪大了眼睛:“这么好?快,教教我!”   ……   周六上午。   天尽头咖啡多了一个兼职员工。   他愁眉不展,他臊眉耷眼,他有苦说不出。   在他去给客人续水的时候,菜菜走到林双徊身边,说:“正说寒假缺人了,这就来新员工啦?还是个小帅哥呢。不过我看他好像不是很有精神,怎么啦?”   林双徊擦了擦手上的水,笑说:“他啊,第一次感受到人心险恶,还有点不习惯。”   -   作者有话要说:   震惊!某咖啡馆夫夫联手哄骗秦姓男子为其打工。   受害者事后痛哭称:两口子心真脏啊! 第102章   原泊逐也不是真的要压榨自己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第一个朋友。   他也和秦睿沟通过, 这一周来帮个忙,顶一下司徒瓦的空缺。如果觉得无法习惯这种打工的生活,那就还是回去当他的小少爷, 反正两千多万也够他花一段时间了。   谁也没有料到,秦睿竟然只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就完全适应了在这里的兼职生活。   不过他的打工,和别人的打工稍有不同。   他端茶送水点单的时间很少,多数时候都是坐在一边玩手机。   但原泊逐和林双徊没有教训他。   因为秦睿给咖啡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超高人气。   这件事说来是个巧合。   秦睿自从上次在四通星公司面试失利以后, 就一直不太服气。内心还是攒着一口“我一定能火”的气,于是自己在网上开通了一个账号。   还别说, 秦睿给自己立的那个富豪贵公子搭配阳光缺心眼的形象, 真的吸引了一些网友的注意。   不过大家对他这个人没什么感情, 主要是喜欢天天看他炫富, 嘚瑟自己的豪门生活,多少抱着一些看热闹的心态。   上个月, 秦睿有一条动态上了热门。   起初是有人在他炫车的视频下面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评论:【在?V我50000看看实力。不然一律按租车装逼处理。】   秦睿想也没想就给人转了五万过去。   这条视频瞬间转发破万, 大家都来围观这个缺心眼儿但有实力的土豪,粉丝也暴增好几万, 每天的评论和私信里充斥着看不出是不是玩笑的【哈喽,V我五万?】   久而久之, 秦睿就觉得烦了。   因为他的自拍下面根本没有人夸他帅,全部是:【小秦今天撒钱吗?】   虽然达到了最初想要被人关注的目的,但关注的仍旧是他的钱,而不是他的人。   所以秦睿就把账号扔一边, 不再发任何动态。   林双徊知道这事儿以后, 还郑重其事地开了个小号, 跑去秦睿的评论里面“哈哈哈”了好几条。秦睿气得差点把这个号注销。   转折就在周六这天下午。   网上有人从秦世康被逮捕的新闻里顺藤摸瓜地找出了秦睿的账号, 于是本来不温不火的秦睿,忽然又有了热度。   有人落井下石,有人表示关心,有人说他花的都是不义之财,也有人理智分析说事儿都是秦世康犯的,不该连坐到秦睿。   总之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   有个人还专门转发评论说:【炫富终遭反噬,以后还是低调做人吧。话说你现在吃得起饭不?要不兄弟们给你水滴筹?】   这条下面有不少冷嘲热讽的回复,都在问秦睿需不需要捐款。   林双徊看秦睿不去干活儿,一直在玩手机,本来想过去指指点点,结果晃眼看见了里面的内容,就愣住了,站在原地想了三分钟该怎么安慰秦睿。   然而秦睿非常无所谓地抬起头,把手机递给林双徊。   “给我拍一张帅照。”   林双徊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给他找了无数个角度,把秦睿拍得奇帅无比,聊表安慰。   最后林双徊上网才发现,秦睿居然把这张照片发出去了。   配文说:【一天两百,饿不死。】   还加上了咖啡馆定位,非常嚣张。   极致的真诚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原本落井下石的人,看到秦睿如此缺心眼儿的样子,不禁感慨:他活到现在好像也不容易。   热门第一条评论也不再是嘲讽和带节奏的阴阳怪气,而是网友真诚的关心:【你爹的事错不在你,愿你保持对生活的热情,继续单纯继续善良继续做个快乐的二臂青年,以后好好生活吧。[爱心]】   很多人为这条评论点赞,同样也有很多人意识到,秦睿本身并没有错。   有了这条暖心评论的带动,下面的氛围也慢慢好了起来——   【秦世康做的孽真的没必要牵连到小秦,你们有看秦世康的其他几个儿子吗,都已经发疯好久了。老大秦周文还请了一个律师团,想保留一部分财产下来。吃相真的难看。比起来,努力打工的小秦挺顺眼的。】   【咖啡馆环境挺好的啊,秦公子不愧是秦公子,搬砖的地方都比别人漂亮。】   【一个月前的秦睿:‘五万以下算什么钱’。现在的秦睿:一天两百饿不死。】   【笑死,变形记吗[doge]】   【一天两百?在哪儿,我要应聘。】   【咦,这咖啡馆不是在阡城大学城那边吗,我晚上去瞅瞅!再探再报】   秦睿的突然爆火,谁也没想到。   和他当初靠炫富积累的那点人气完全不同,他现在在网上甚至有了个话题叫#落魄贵公子坚强打工日志#,关注他的人都是为了看秦睿如何在人生最谷底靠自己活下去。   当然,没有人知道他有一张两千万的银行卡。   随着秦睿的粉丝上涨,被他定位的天尽头也迎来了一波莫名其妙的热度。一开始大家是为了看秦睿的热闹,于是关注了咖啡馆的账号,结果大家一刷过往动态,发现这间咖啡馆看上去还不错,于是离得近的人纷纷前来打卡。   林双徊已经累趴下了。   做完最后一杯咖啡,手都在发抖。   原泊逐给他捏了捏手臂,结果林双徊嘶了一声赶紧抽回。   “疼?”   “不是。”林双徊埋着脑袋,说,“我怕我激动。”   原泊逐顿了顿,才道:“知道了。”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菜菜整个人快冒烟儿了一样跑回来,接了一大杯水往肚子里灌。   “天啦,我第一次知道本城有这么多人!”菜菜喘着气,说,“根本忙不过来啊。”   秦睿刚和一群网友合照完,容光焕发地走过来,说:“怎么样,今天店里的生意爆好吧!”   菜菜给他泼了盆冷水,说:“好是好,但我们人手不够,容易累死。”   秦睿说:“人手不够就招啊!”   “招不到啊,临近放假了,大学生都不乐意留在这儿。发在网上的招募信息也根本没有人看。”菜菜说。   林双徊也顺嘴接了一句:“可不,要是那么好招就不会把你拐过来了。”   秦睿:“懂,我是免费苦力。”   “两百一天你还要怎样啊大少爷!”菜菜瞪了他一眼,“这个日薪的兼职你找不出第二份了,主要是我们的位置在大学城里,很多外面的人不知道,不然早就无数人抢着面试了!”   他们正聊着,原泊逐接了个裴尽望的电话。   几分钟他走了回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明天有人来面试。”   “那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了。”林双徊甩了甩酸痛的手,下意识问,“该不会是为了看秦睿的热闹来的吧?那种会不会不太稳定,说不定来个一两天觉得没劲就走了。”   原泊逐照搬了裴尽望的话:“的确是秦睿带来的曝光,但他们不是为秦睿来。”   秦睿探个脑袋过去,不服气的问:“不是为我,那是为什么?”   “为了两百块一天。”原泊逐言简意赅。   这个理由,对于同为打工人的林双徊和菜菜来说,还是很好理解的。   之前招不到人,是因为能看到咖啡馆的都是大学生,但一到寒暑假,学生兼职就不太稳定。想找全职的,招聘信息却铺不出去。   现在借由网络的热度,有很多人看到了咖啡馆的薪资待遇,环境好,日薪高,住在附近的人都愿意来试试。   而且还有咖啡师愿意过来,能解决最大的问题。   但秦睿无法理解:“就两百块,也能吸引人?别开玩笑了,他们肯定是为了我来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今天一天就涨了好几万粉丝。要我说,那个裴老板就应该给我加工资,把我摆在门口,保准生意兴隆——诶,你们走什么?喂,喂!”   没有人理会他,各自散去做收工的活儿了。   只有原泊逐还算给面子,留在原地看着他。   秦睿就跟原泊逐说:“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两百块连吃一顿饭都不够。”   原泊逐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说:“等招够人,你就不用来了”   “……啊?”秦睿忽然愣住,“我,我不用来了吗?”   “嗯。”原泊逐道,“毕竟两百块,连吃一顿饭都不够。”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结果被秦睿狠狠抱住胳膊。   “哥!!!哥我开玩笑的,两百块是巨款,你让我留下吧!”   秦睿是真的不在乎这个钱。   但他没好意思说的是,他很享受这种,靠他的人气给店里带来生意的成就感。   他都已经在研究怎么把那个#打工日志#的话题深耕下去了。   现在把他辞退,和拿走他的房子车子有什么区别?同样是拿走了他的快乐啊!   原泊逐无声地笑了笑,回头看秦睿的时候,却又敛了眉眼,神色淡淡道:“你留下来,不稳定。”   “稳定稳定,林双徊能来,我就能来!”   “是吗?”   “是啊!!”   一番拉扯后,原泊逐看起来勉为其难地点了头:“那好吧。”   “噗嗤……”   正在拖地的林双徊忍了很久,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然而秦睿正在为自己拥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欢呼,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实原泊逐从来没想过把他赶走。   他去换衣服的时候,林双徊悄悄靠近原泊逐,问了句:“你为什么把他留下来?其实秦睿就算没有这份工作,也饿不死吧。”   “因为店里人手不够。”   “少来了。”林双徊挑挑眉,揭穿他,“秦睿偷懒的次数不比司徒瓦少,唯一的优点是,他偷懒不躲着,正大光明地玩手机。你才不是因为人手叫他来的。”   原泊逐看着林双徊,没有回答,但他眼里带着些很浅淡的笑。   林双徊看出来了。   “你根本就是想给他找点事儿做,免得他一个人待着瞎想。”   林双徊冲他眨了眨眼,做出判断,“秦睿那张自拍下面,那条‘往者不谏,来者可追’的评论,是你发的吧。”   原泊逐被揭穿,也并不惊讶,反而平静地回道:“热门第一的评论是你。”   林双徊:“嘿嘿嘿。”   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再说下去。   -   十二月一到,时间过得飞快。   第一周风平浪静,第二周锣鼓喧天。   校庆临近,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变了。   连老师都已经不再天天用期末考试为借口,加大作业力度,反而每天都在提醒同学们:“最近注意仪容仪表,有空的时候就去操场跑跑跳跳,提高身体素质。如果有不认识的人忽然问你们,上学课业压力大不大,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吧?”   大家齐声表示:“懂!”   高三的同学最近更是显得活力满满,毕竟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成人礼迫在眉睫。减肥的减肥,理发的理发,买新衣服的买新衣服,准备得相当充分。   对所有活动都不关心的原泊逐,历来是不会被这种氛围感染的。   但他这两天的心情也不错。   因为失联半个多月的焰炽星,终于回来了。   焰炽星带回来很多消息。   比如,他调查出satan在吸收了很多稀有种的能量核以后,忽然动了巫妖的念头,于是前段时间抓了很多巫妖,并试图吸收他们的巫妖灵。   一开始竟然真让satan成功了。   连续好几个巫妖的灵力都被satan转化。   于是satan打算对原挽姣下手——既然巫妖灵已经可以吸收,那么女巫充盈的灵力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但原挽姣前段时间一直在星际旅行,行踪成谜,satan把大半精力都放在了找她上面,所以才没有时间来抓原泊逐。   在satan看来,原泊逐已经是网中鱼笼中鸟,一个失去异能的稀有种,甚至连Gabriel这个名字都已经不配拥有。   satan本打算等拥有了女巫的灵力后,再把原泊逐带回来,如此,器皿,通灵之力,以及复生血脉就都在掌握中。   只可惜,原挽姣似乎早就知道了satan的想法。她躲了起来。   所以前段时间satan才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先来抓原泊逐,再以此来威胁原挽姣,以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结果也显而易见。   他既没有抓到原挽姣,也没有抓到原泊逐。   而焰炽星这次回来,是因为,satan受到了巫妖灵的严重反噬。   他以为自己吸收成功,其实都是假象。   能量腺里的巫妖灵居合在一起,灵力强盛,立刻发生了剧烈的排异。   satan差点死在自己的地盘。   了解清楚情况以后,焰炽星心里有数了。   他先去了一趟星际总局,和联盟政府的人类军队达成了合作,集合了一批武装力量,准备前来阡城,以备satan祭礼时提供支援。   焰炽星今天坐着穿梭机回到阡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原泊逐。然后召集管理局各部门开了个大会,给赫兹批了个加班补助,还奖励了一辆新车。   当然,顺便处理了一下那几个不服管教的退休老干部。   不过毕竟是老干部了,在焰炽星面前也不肯服软,还放出狠话称:如果satan再出手,他们打不过satan,会直接调头杀原泊逐。   焰炽星笑得慈祥和蔼:“行,行。”   焰炽星这次回来以后,整个人感觉轻松了很多。   和原泊逐说话也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沉重顾虑。   他告诉原泊逐:“阿婪路失去了预言能力,但她作为女巫的灵力仍在,只要她想躲,satan没有机会追上。satan之后肯定还是会找上你,现在已经十多号了,不管他再沉得住气,都不可能继续拖。”   焰炽星欣慰地说,“这么看起来,我们的计划一切顺利。”   原泊逐沉吟少许,问他:“你在蛛域,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焰炽星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痛快地给了答案:“老弟,这件事也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原泊逐沉默,等他说下去。   焰炽星道:“知道自己的未来以后,我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更加有把握了。我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也完全没有被不可控的因素干扰。相反,我很明确地知道satan的底牌,蛛域的架构,以及所谓的‘主线’应该怎么避免。你看,我现在能够更好地应付一切突发状况,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说罢,颇为兴奋地大笑三声,还对原泊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等年关一过,事情结束,你也跟家人坦白吧,没必要藏着掖着。跟他们讲清楚,这对你来说反而更有利不是吗?别什么事都自己扛,让他们自己去争取活命的机会吧,像我一样!”   不得不说,焰炽星的这番陈词,让原泊逐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焰炽星出发的时候,两人都做好了他会死在蛛域的准备,但如今真正得知焰炽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两个人都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也许,原泊逐此前是真的担心过头了。   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世界意识”,不存在任何对外来者的惩罚。   一切只是巧合,是原泊逐因为修为瓶颈而陷入的难关,与他改变了主线没有关系。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   原泊逐可以直接告诉原栖风和原挽姣,他们未来可能会死。死因不明,但他们可以自救。   原泊逐也可以告诉林双徊,不要去做那个注定死于结局的反派,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好安宁的一生。   于是在告别了焰炽星以后,原泊逐尝试着又一次联系了原挽姣。   他想,如果要将自己穿书的秘密说出来,那么原挽姣应该是最合适的第一人选。   她一定不会觉得原泊逐在发疯。   作为女巫,她能预言未来,知晓过去,所以对于穿越时空的事情也必然能严肃对待。   先与原挽姣摊牌,商量以后,再考虑如何和原家的其他人讲明。这毕竟是一个守了十八年的秘密,解释起来也不容易,原挽姣可以帮他。   不过意料之中的是,原挽姣没有回复。   -   成人礼前一天,班上同学非常关心秦睿的精神状态。   就连班主任都找他谈了好几次话。   在秦睿第十三次解释“就算他没入狱也不可能来参加我的成人礼”之后,大家终于不再提起这件事,但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望着他。   这事儿追究起来,也是秦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来他亲爹出事,并不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情,学校里还是有很多人不了解他和秦世康的关系。   但随着秦睿在网上的人气一天比一天高,现在整个一中的人都知道他的情况了——曾经众星捧月,生活滋润的小少爷,如今半工半读,连成人礼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参加。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倒是有一个人没有同情他。   就是林双徊。   林双徊不仅不同情他,甚至都快笑劈叉了,拿这事儿打趣了秦睿一整天,说他既然要把自己的生活分享到网上,就得做好被所有人看热闹的心理准备。   就连去小卖部买个水的工夫,林双徊也不忘戳秦睿脊梁骨:“有人偷拍你呢,大网红。”   “行了你快别说了。”秦睿在店里被偷拍都没脸红过,在学校里被同学们围观却感受到了什么叫尬得抠脚。   林双徊嚼着棒棒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话说,你成人礼要是真没人来,到时候和我……”   “怎么没人来?你真当我孤儿啊。”   秦睿冲他翻个白眼,道,“我妈收到邀请函,上周就开始做美容了,就等着明天过来艳压群芳呢。她现在住邻星,来一趟挺远的,我本来说让她别来了,但她觉得我爸出了事儿,这次过来正好安慰安慰我——你说我需要安慰吗?真是不嫌麻烦。”   “哦。”林双徊点点头,“那也挺好。”   空气忽然一阵诡异的沉默。   秦睿也是几秒种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林双徊的成人礼,大概就像他过去的每一个家长会一样,得自己一个人过。   秦睿这会儿想起来也晚了,刚才嘴太快,没来得及收,现在于事无补地说了句:“那个……呃,你想不想喝奶茶?”   林双徊看也没看他:“我买了饮料还喝什么奶茶。”   “那要不要,吃巧克力?”   “不要,我减肥。”   秦睿挠挠头:“要不要……”   “好了你别挣扎了。”林双徊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说,“我没往心里去。”   “真的啊?”秦睿心虚地问,“那你别跟原哥告状啊。”   “我告什么状,我跟他说,你暗讽我没妈?”   “呀呀呀你这张嘴真的!”秦睿伸手去捂林双徊的嘴,被躲开以后骂了句,“疯子,你怎么连自己都损。”   林双徊耸耸肩:“事实嘛。”   他们一路走到教学楼,听见铃声响了,也没跑。   秦睿犹豫了许久,才问林双徊:“你要不问问你爸?毕竟,是成人礼嘛……”   “秦睿。”林双徊打断他。   “在呢我徊哥。”秦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狗腿子似的哈着腰,“您说您说。”   “我不觉得成人礼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需要勉强谁来陪我参加。当孤儿有当孤儿的快乐,你懂个屁。”   林双徊瞥他一眼,威胁道,“收起你的眼神,你要是再敢可怜我,我就揍你。”   说完,就大步往前迈,跑上了楼。   秦睿顿了顿,随后嘿嘿乐起来,追着林双徊跑了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肩:“不愧是你小子,心态真好。不服不行啊!”   林双徊就像在发呆似的,竟然没有推开秦睿。   嘴里的棒棒糖早就化了,现在只留了一根棍儿,嚼在口齿间。   什么甜味都没有。 第103章   大概是因为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 所以这天起床的时候,原泊逐并没有记起原来今天就是成人礼。   尽管高三大群里已经闹翻了天,尽管班主任给每个同学都发了祝福语。   尽管昨天放学的时候老赵还特地提醒所有人:“明天从你们进学校开始, 就会有无数台摄像机对着你们,一定要把自己拾掇干净!”   这种程度的提醒,还是没让原泊逐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很快就有人告知了他这件事。   “弟弟!!”   “圆——老——三!”   原泊逐刚打开卧室门,两边耳朵左右立体环绕音一般震响。   他麻木不仁地抬起手,试图靠捂住耳朵这种无济于事的行为来阻止旁边两个人的夹击。   当然失败了。   柊舒第一时间挽住了他的胳膊, 原栖风也没放过他,直接架住肩。   原栖风先发制人:“你做个抉择吧!”   柊舒不甘示弱:“弟弟不要受任何干扰, 尊重你的内心。”   原泊逐平静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你果然完全没有看手机是吗?我们在群里已经商量一晚上了!”原栖风急得跳脚, 给他快速重温了一下家庭群的聊天记录。   简单来说就是, 一家人, 除了奔波在外的原挽姣以外,每个人都想去参加原泊逐的成人礼。   为此柊舒还联系了班主任, 老赵客客气气地表示当然可以, 来多少学校都欢迎。   但问题是,戴小红花的人只能有一个。   “小红花”不是一朵真的红色花朵, 而是阡城一中成人礼的一个标志性徽章,是刻着学生名字和班级的特制金属, 可以保存一辈子,用一朵鲜花作为底衬,最终鲜花和徽章会分开。在典礼最重要的环节中,由家长给孩子佩戴。   最重要的是, 给孩子佩戴小红花的家长, 将会听到自己孩子在成人礼这一天的成长宣誓。   这是一种见证, 比前面那些走红毯、合照的流程都要有意义。   于是和谐的圆圆一家为此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柊舒认为, 作为亲妈,她当然要当原泊逐成人礼的见证人。   原纪朗认为,作为亲爸——后面同上。   原栖风的理由稍微崎岖一点。   他觉得他帅,去给弟弟戴小红花肯定拉风。   到时候他站在原泊逐身边,两兄弟一个玉树临风一个丰神俊朗,拍出来的照片也好看,作为永久纪念能够起到一个美观的作用。   原栖风的理由站不住脚,被爸妈两票否决,但是他自己不服气,要求让原泊逐自己来裁决。   然而最近原泊逐放学都会先去一趟管理局,昨天他和焰炽星聊得比较久,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直接就睡了。   柊舒看他累,就没去打扰他,最后只能拖到早上来商量。   原泊逐本人对任何人给他戴小红花都没有意见。   毕竟,他又不是真正的十八岁。   他距离自己的“成人礼”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只是走个流程的事情,原泊逐不想纠结,就说:“都可以。”   “不行!”   柊舒强调说,“这个人选一定要由你来定,才有意义。爸爸这两天忙,所以主动退出,现在留给你的选择不多。弟弟,你慎重思考。”   原栖风小声嘀咕:“爸那是主动退出?不是你威胁了他一晚上吗。”   柊舒笑得渗人,看着他:“哥哥,你皮痒吗?”   原栖风:“……倒也没有。”   原泊逐颇为艰难地从他们俩的对峙中挣脱,走进浴室。在关门以前,推卸责任地说了句:“你们决定就好。”   “可恶啊圆老三,你——”   原栖风话没说话,门就给关上了。   柊舒在外面和他大眼瞪小眼:“弟弟真的很不懂事,他根本没想过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   原栖风也点头认同:“我们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他。”   十分钟后,洗漱完毕的原泊逐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柊舒端了一根板凳,坐在浴室门口,原栖风就像个右护法似的站在旁边,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原泊逐几乎能猜到他们想干嘛。   无非就是想逼他做个决定。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家偶尔的小题大做,他们总能把一些原泊逐觉得完全没意义的事,搞得热火朝天,好像不做天就会塌下来。   原泊逐无意去泼他们冷水,从善如流地对着柊舒点了点头,说:“您来吧。”   他以为这样就算解决了一个家庭矛盾。   柊舒是他的母亲,无论怎么说,都比原栖风更适合。这个选择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原泊逐就准备绕开他俩,回房间换衣服。   结果却被原栖风抓住了。   原泊逐以为他是不服气,刚要说话,就听见柊舒先开了口:“弟弟,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重视这次的成人礼。妈妈要好好说说你。”   原栖风狐假虎威地接茬:“好好说说你!”   原泊逐:“……”   他无奈,站在原地,认命地看着柊舒,“您说。”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成人礼,不仅仅是因为到了十八岁,而是指,在这一天,你会接受你最亲最爱的人最真诚的祝福,弟弟,你想想看,这是件多么有意义的事?”   柊舒苦口婆心道:   “爸爸妈妈包括哥哥姐姐,都很希望能够见证你的这一天,这不仅代表你以后将成为一个有担当有志气的大人,也代表了,在你未来成长的一路上,我们全家人都会陪着你……”   “参与你的成人礼,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们将是你最坚实的依靠,是你在前方跑得累了,想要休息的时候,可以往后躺倒的底气。”   原泊逐缓缓垂眸,没有说话,但从表情的话,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或许是为了这番良言,正在反省,又或者是别的。   总之看起来应该是听进去了。   原栖风拍拍他的肩,强调说,“一辈子拢共也就一次十八岁,可以说是你这一生最值得纪念的时刻,家人的祝福是最重要的。你也得重视起来。”   原泊逐似是而非地看了他一眼,却问:“一定要有家人祝福吗。”   “你这小子,该聪明的时候怎么又傻了。”原栖风点点头,说,“没有家人祝福算什么成人礼啊!”   原栖风这话脱口而出,也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   下一刻,忽然被柊舒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却看见柊舒表情奇怪地抿了抿唇,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一起朝原泊逐打量去,发现原泊逐蹙起了眉,看上去在思索着什么。   *   “来吧,你选。”   老赵和几个科任老师都坐在办公室里,望着林双徊。   “你父亲……呃,太忙来不了,我们学校也不能为难陈先生。所以呢,我们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大家都愿意为你戴纪念章,你希望谁来?”   林双徊哭笑不得。   “赵老师,真的不用,我可以不去走红毯。而且我本来也没有满十八岁。”   老赵打断他:“成人礼,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和你有没有满十八岁没关系。你别以为我们是跟你开玩笑啊,昨天我就在我们几个老师群里问过了,但凡教过你的老师,都乐意来。你以前的班主任张老师,要不是她得带着他们班的纪律,没准儿也得来争取一下。”   林双徊连连摆手,满脸堆着笑:“真的不用了,您想想,别人都是家长站在旁边呢,就我一人让老师陪着,那怎么好意思。”   科任老师就拍桌道:“怎么不好意思!老话不是还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   “就是啊,这次校庆来了很多记者和领导,那可是大日子。你如果不参加,就白白错过了一个难忘的纪念日,多可惜!”   “林双徊,你好好想想,你可是优秀学生代表,不去走红毯像什么话!”   办公室里都是几位老师恳切规劝的声音。   但林双徊很有自己的主意,他不想做的事,谁也劝不动。   为了一个形式,故意装出圆满,是非常累人的事情。而且林双徊不是很希望,给他送祝福的老师,眼里带着那样不加掩饰的同情。   好像他多么凄惨一样。   事实上,林双徊根本不在意这些。   说什么人一生只有一次成人礼,这种话听得多了就觉得没劲。   最终耗时半小时,林双徊终于从办公室里成功脱身。   原泊逐在外面等着他,看到他以后便走了过来。   “呼……”林双徊拍拍心口,小声跟他吐槽,“我刚才差点多了四个爹。”   原泊逐说:“他们很喜欢你。”   “虽然我很感激,但是我还是觉得,让老师来充当家长的位置,太奇怪了。”林双徊缩着肩膀,赶紧拉着原泊逐走。   原泊逐却回头看了一眼。   办公室门口探出几个老师张望的脑袋。   对视的时候,他浅浅点头。   老师们立刻摆出威严的模样,对他挥挥手,然后把脑袋缩了回去。   办公室门一关,里面响起了八卦的声音:“看吧,瞎操心,人家肯定是有别的安排。”   老赵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老神在在地说:“其实我也有想过,毕竟上次那事儿,原家父母还专程为林双徊过来了一趟,看那样子,估计是关系匪浅。”   别的老师就说:“那你还在群里问有没有人能给林双徊戴纪念章?多事儿。”   “我这也是双重保险,昨天我和柊女士通电话的时候,没有听她提到,所以不确定。”   他说完,笑着摇摇头:“算我瞎操心。也罢,在这种重要的日子,不管是谁的家长,只要能为林双徊送个祝福,终归是好的。”   -   成人礼被安排在校庆表演会之前,从上午九点正式开始,但是最重要的仪式要等到十一点,所以有很多家长还没有来。   柊舒和原栖风本来是打算早早过来占个好位置的。   但在出门前,他们竟然接到了原挽姣的电话。   连原泊逐都有些惊讶。   失联许久的原挽姣主动联系了家里不说,还直接表示:“我已经落地了!在回家的路上,妈妈,给我找一套喜庆点的衣服,等我一起!”   此话一出,柊舒自然就留在家里等她。   原栖风陪着原泊逐出的门。   反正他最近都经常跟在原泊逐身边,所以原泊逐没有拒绝。   本来原泊逐打算先把他带去教室待一会儿,但原栖风却神神叨叨地说:“我去巡查一下。”   他的疑神疑鬼已经持续了很久,身上的警犬特性开始旧疾复发。   原泊逐沉吟片刻,点头:“去吧。”   八点五十九分。   教室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广播。   等九点一到,钟声一响,广播里播放着请同学们有序下楼的声音,每个班的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操场出发。   接下来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流程:写祝词卡,走红毯,和家长以及老师合照,再找到自己班级的位置各就各位。   林双徊掐指一算,他能参加的环节好像不多。   走红毯之类的完全可以不管,他直接去操场上等着唱联盟歌和校歌。   但随意又是一愣。   如果去唱了歌,之后就得直接领小红花宣誓了……   不行,那不就被架在那儿了吗?   太尴尬了。   干脆现在就溜。   林双徊的行动力非常强,他做出决定,就立刻付出实践。   运气好的是,他和原泊逐的座位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加上最近他一直努力地和原泊逐保持安全距离,所以就算突然消失,原泊逐应该也不会发现。   于是,瞅准时机,见缝插针,在大家都往楼下走的时候,林双徊一个闪身,就往反方向跑。   反正只要人多起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哎哟。”   林双徊的领子被揪住了。   原泊逐问他:“去哪儿。”   林双徊老老实实回答:“……天台吧。”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因为林双徊的情况,原泊逐也很清楚。   如果今天陈沣来了,才是怪事。   原泊逐只说:“一起下去。”   他看到林双徊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那双圆而大的杏眼就在原泊逐眼皮子底下转来转去,所有小心思都写在脸上。   “啊,这个,就是说……”   林双徊在想,怎么说能显得不那么矫情,但是又能让原泊逐明白,他一个人去参加成人礼真的很尴尬。   可是原泊逐没给他机会找借口,直接揉着林双徊的脖子,把他带走了。   这是阡城一中史无前例的最热闹的一次成人礼。   因为过去的成人礼总是在校庆的前几天,学校的精力都用在了准备后者,所以成人仪式就比较简略。   今天则大为不同。   红毯从教学楼一路铺到操场,周围都是写满祝福语和口号的红幅,到处漂浮着七彩斑斓的气球,氛围相当到位。   无人机在高空悬停,一群同学挤在一堆朝着它比了个耶。还有不少摄影师不断抓拍大家的笑脸。   当某一个镜头对准原泊逐和林双徊的时候,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然后两个人下巴磕了额头,都愣住了。   摄影师毫无心理负担地拍下这一幕,转头又去拍别人。   林双徊揉着额头,笑说:“早知道我们也比个耶。”   原泊逐默了片刻,道:“好。”   “嗯?”林双徊一下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泊逐已经转过头去。   高三七班作为全年级最后一个班级,到他们走红毯拍合照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期间,林双徊一直在东张西望。   原泊逐问他:“找什么?”   林双徊抿了抿唇。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找柊舒和原纪朗。   他心里隐隐有个感觉,原泊逐非要他来参加典礼,大概就是因为,这次阿姨和叔叔也会来帮他。   站在他旁边,就像他的家长一样。   林双徊很喜欢原泊逐的爸爸妈妈,但因为上次在他们家“裸睡”事件后,心里就有些害臊。   想到等会儿还要让原泊逐的父母给自己戴小红花,他就挺紧张的。   “没什么,我看哪儿有镜头。”林双徊张口就说,“咱们找个好角度,留个合照吧。”   原泊逐点头:“可以。”   校歌和联盟歌都放了几个来回了,等终于到他们班。   老赵兴奋地在一旁指挥着:“来来来!七班的同学,三个为一组,昂首挺胸,面带笑容,遇上镜头记得打招呼,1、2、3、走——”   原泊逐和林双徊并肩往前走,旁边还有个副班长杨博显跟他们一块儿。   但没走两步,他们就发现,杨博显不见了。   原泊逐并不关心旁人,林双徊也不是很感兴趣,两个人目不斜视地走在红毯中心。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秦睿正箍住杨博显的脖子,跟他说:“副班,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这红毯容得下你吗?”   杨博显挠挠头,说:“位置很宽啊。”   秦睿摇晃手指:“大漏特漏,看起来宽实际上窄,只能两个人走。”   班上其他有眼力见儿的人都在捂嘴笑。   只有班喆跑去告状,跟老赵说:“老班老班,你看他们俩,把副班都落下了!”   老赵正看着原泊逐和林双徊的背影欣慰不已,听到班喆的话以后,随口敷衍道:“哦哦!那让杨博显跟下一组吧,来,别耽误时间,跟上跟上——”   红毯的尽头是等待合照的学生家长,和各个科任老师。   很多人走完红毯就直接扑进父母的怀里,他们在欢声笑语中拥抱,对着镜头留下纪念照。   林双徊紧张得都快吐了。   他在想,等会儿要是和原泊逐的爸爸妈妈合照,是要比“耶”呢,还是应该矜持地站着不动呢?   原泊逐也在看。   结果红毯尽头居然只有一个原栖风,穿着一身骚包的黑色风衣,冲着他们挥手。   柊舒和原挽姣都还没来。   原泊逐和林双徊忽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两个臭小子——”   原栖风越过重重人群,抓住他们,“该跟家长合照了知不知道?看看别人,拍多热闹,你俩躲什么躲!”   林双徊挠挠耳朵,没说话。   原泊逐坦诚地说:“不想拍。”   原栖风算什么家长。   他只是来蹭拍的。   “你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是吧!”   原栖风一把架住原泊逐的肩,死乞白赖地把他拐到了一台镜头前,对着那个满脸通红的摄影师,说,“小姑娘,麻烦你帮我和我兄弟拍一张。”   “好的好的。”摄影师立刻调好光圈,对着两人咔咔一顿乱拍。   原泊逐也不好在人这么多的时候拂了原栖风的面子,就陪他拍了两张。原栖风还想录个视频,原泊逐就直接拒绝了他,回头去找林双徊。   然而林双徊已经不见了。   -   林双徊跑得不远,就躲在操场角落的大树后面。   这个角度,不容易被发现,同时又能看清楚典礼上的光景。   他盘腿席地而坐,摸出手机给原泊逐发了条消息。   【木又回】: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吧。   【木又回】:等结束了我去找你![跳跳.jpg]   发完就收起手机,生怕原泊逐给他回复。   怕自己一时心软,听了原泊逐的话,就跑去参加一个只会让他不开心的典礼。   林双徊多数时候都保持着一个很好的心态,不觉得自己的人生缺斤少两。   只要不提及陈家,他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当看到别人一家和睦,团圆喜乐的时候,林双徊从来不感到羡慕或者嫉妒,他只觉得很烦。   烦躁于,为什么总有这种不适合他参与的活动。   烦躁于,人没有家,就不能活吗?人只靠自己,就不能成人吗?   原泊逐的爸爸妈妈很好,他们会来学校为他主持公道,会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   林双徊很喜欢他们。   但他不希望让他们来顶替陈沣的位置。   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空缺的,就让它一直空着好了。   如果今天陈沣亲自来了,他会恶心很久。   但来的不是陈沣,而是别人,好像也很奇怪。   所以就不要强求好了。   林双徊抬头看向红毯尽头,   合照的人挤在一块儿,谈笑声快要盖过广播里的交响乐。他百无聊赖地开始发呆。   广播里的音乐忽然停下,里面的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演讲起来。   无非是一些祝福,口号。穿插着“在这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之类的话。   林双徊并不在意,也没有触动。   他的人生错失过很多这样的时刻。   他没有好好地过一次生日,没有完整地参加过一场家长会,没有在拿到全校第一的时候得到谁的表扬。   所有“重要的时刻”对林双徊而言,都是在空荡的房子,冷清的卧室,安静的夜晚里,无声无息度过的。   因为有经验,所以林双徊并不期待,也不难过。   当广播结束于一句“典礼正式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精力举起手来鼓掌。   所有班级都已经到了集合点,林双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摸出来一看,是老赵的电话,就没接。挂断以后看了看原泊逐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没回复。   也对,原泊逐的家人都来了,他肯定很忙。   林双徊知道原泊逐肯定会找他,但他又希望原泊逐找不到他。   原泊逐一定是希望他开心,希望他不要成为那个在热闹中孤零零的特殊存在。所以会想方设法让林双徊与这场活动融洽起来。   可林双徊试想了一下,如果柊舒或者原纪朗为他佩戴上了小红花,那么他会得到祝福,得到同情,得到安慰。   被大家用那种善意的眼神看着,好像他的前十七年过得一无是处,只剩下可怜。   林双徊很怕。   怕他那个时候,没有办法笑纳原泊逐的好意。   林双徊一直看着操场,看着大家按照流程,唱完了联盟歌,校歌。   忽然,他眼睛一亮,好像看见了柊舒。   柊舒身旁挽着一个长发的漂亮女人,大概就是原泊逐的姐姐原挽姣。原栖风就跟在他们后面,嘴里嘚吧嘚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很快被原挽姣回头一巴掌拍在了肩膀上。于是闭嘴了。   林双徊不禁想笑。   原泊逐的家庭氛围真好。   一家人都是好人。   大概是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原泊逐这样的人。从容沉稳,平和坚定,看似冷淡实则温柔善良,找不出不好的地方。   林双徊就不行了,野孩子自生自灭长大,很容易就长歪。他很喜欢原家人。   家长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领取了绑着鲜花的纪念章。   奇怪的是,柊舒三人却走向了看台——那是不参加宣誓的家长去的地方。   片刻后,林双徊点点头,想通了:看来给原泊逐戴徽章的人,应该是他爸爸。   但原泊逐在哪里?   林双徊揉了揉眼睛,死活没有从高三七班的队列里找出原泊逐。   几分钟后,全年级的学生都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长的面前,一对一地相望彼此,只等校长发表演讲后,戴章宣誓。   可林双徊不仅没有找到原泊逐,也没有看到原叔叔。   难道还在找他吗?   林双徊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于是赶紧又给原泊逐发了一条消息:【你别找我了,快去准备宣誓。】   发送过去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叮”的一声。   林双徊瞬间吓得从地上弹起来,惊恐往回看。   原泊逐倚在树旁,淡淡说了句:“怕什么。”   “……!”   林双徊整个人一哆嗦,舌头差点抽筋,“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也不说话。”   “一直在。”原泊逐解释道,“怕说话,你又跑了。”   原打算等林双徊自己发现,结果等了半小时,林双徊才回头。   “我……我刚才在发呆,没注意。”林双徊擦了擦额头被吓出来的汗,“你怎么找到我的呀?”   “很难吗。”原泊逐看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失笑,走过去帮他理了一下飞起来的碎发,道,“我看得见你。”   林双徊把这句话理解为:你躲得不严实,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他不得不感慨于原泊逐的厉害,随即又想起什么,抓着原泊逐的手说:“宣誓,你快去宣誓!”   原泊逐倒是不急不慢,按住他的手腕说:“你呢?”   林双徊揉揉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应该不难理解吧?别人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我就一个人傻站着,又没人给我戴小红花,那多尴尬啊。”   “你有。”原泊逐言简意赅。   “是啦,我知道。”林双徊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   原泊逐果然是想叫柊舒帮他戴纪念章。   就在这时,校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种一听就千篇一律的话,估计又是从往年的演讲稿中复制粘贴来的:   “十八岁是人生播种的时期,你们将在这重要的一刻,埋下希望的种子,等待它萌芽。迈过这一天,你们就到达了人生的新阶段。”   林双徊一听,急了,赶紧催原泊逐:“演讲完就要进行仪式了,你别管我,快去。”   原泊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两枚徽章。   虽然没有小红花绑着,但上面刻着崭新的名字:高三七班,林双徊。高三七班,原泊逐。   林双徊一看就愣了:“这个不是应该家长领的吗?你,怎么……”   “嗯。”原泊逐看着他,说,“我给你戴。”   林双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演讲台上的校长打断。   “……成人礼是让大家知道,这一天起,你们已经成长为一个目标坚定的‘大人’,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这将是最重要的时刻,你们的父母,与恩师,都将在身边为你们送上祝福!”   家长们感慨地拿起花,送给自己的孩子。   “花不方便,没拿过来。”原泊逐说。   他也是第一次顺应这种仪式流程,并不熟练地为林双徊佩戴上这枚徽章。   过程变得非常漫长。   漫长到,林双徊有些呼吸不畅。   原泊逐戴完了,就说:“人生重要的时刻,不在于十八岁,不在于成人礼,不在于谁来戴这枚徽章。人生很长,在于接下来的每一刻。”   林双徊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说:“你打草稿了?”   原泊逐点头:“嗯,刚背好。”   ……   今天出门的时候,柊舒和原栖风仍然在为谁来给原泊逐戴小红花而纠结。   原泊逐却忽然对他们说,自己不打算参加成人礼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柊舒都要气昏过去了。   但听了原泊逐的想法以后,柊舒却表示双手支持。   反倒是原栖风不服气地说了句:“你没拿哥哥当家长啊?我去帮他戴不就好了吗?”   原泊逐很少笑,因而每次嘴角有弧度就会显得和平时非常不同。   这个笑容很淡,但原栖风和柊舒都看见了。   他们听见原泊逐说:“我希望,祝福他的人是我。”   ……   百米开外的操场上,已经有不少家长在抹眼泪,不少学生哭得一抽一抽的。   在这种氛围中,校长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感染力。   “接下来,请家长们作为最重要的见证者,请同学们与我一起宣誓:   ‘从今天起,我XXX,将为自己的每一个承诺负责。勇往直前,不畏风雨,好好学习,热情生活,爱自己,也爱身边人。’”   所有同学跟着校长一起宣誓。   原泊逐抬手,擦掉林双徊将落未落的眼泪,说:“林双徊,以后你就是大人了。宣誓吧。”   林双徊的眼泪很难忍住,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从原泊逐手中抢过另一枚徽章,郑重其事地为原泊逐戴好。   然后举起手,与所有人一同宣誓:“我林双徊,今天起,将为自己的每一个承诺负责。”   原泊逐看着他,目光温柔,唇角带着些淡淡的笑:“嗯,继续。”   “我宣誓,我会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勇往直前……”   林双徊狠狠地抽了个哭嗝,差点把自己抽过去,最后坚强地补完了自己的誓词:   “我会永远爱你。” 第104章   原泊逐忽然很理解, 林双徊之前说的一句话。   这种气氛,应该接吻的。   然而不仅没有接吻,甚至连拥抱也没有。   考虑到这种场合, 如果让林双徊忽然能量波动了可能很难收场,所以在这样氛围最佳的时刻,他们也只是看着对方,彼此默契地恪守了分寸。   背景里的交响乐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大概持续到林双徊把这一回合的眼泪擦了个干净, 持续到,原泊逐对林双徊说了一句“吾亦然”。   林双徊还想问原泊逐, 为什么说话文绉绉的, 一句“我也是”说得这么含蓄委婉, 是不是害羞。   这时背景音就冒出了校长激情澎湃的声音, 恭喜大家仪式圆满结束。   所有学生与家长抬头寻找离他们最近的一架无人机,留下最值得纪念的一刻。   林双徊立刻奋而跃起, 抓住原泊逐的袖子就往操场跑去。   “走, 我们也要拍!”   他似乎忘了,几分钟前的自己还意志消沉情绪低落, 这会儿突然就又恢复了活力,精神一振。   原泊逐迁就着他的兴奋, 陪他跑进了人群中。   肩上有人拍了一下,原泊逐不用看就知道是原栖风。   不仅是他的家人,其他学生的随行家属也都跑到操场来凑热闹。   大家挤作一团,班级间的分界线也被模糊了, 不管认识的或不认识的, 瞅准了镜头就抱作一团, 场面无比和谐。   原栖风揽着原泊逐的肩, 对他说:“你小子挺行,恋爱技巧属实拿捏了啊。”   原泊逐似笑非笑看着他:“想学?”   这合该是一句最普通的玩笑,但原栖风愣了愣。   因为他没有听过弟弟开这种玩笑,有些不习惯,顿了会儿才回道:“要交学费吗?”   “看我心情。”   原泊逐敛了笑,把他的手拎开,兀自牵着林双徊走回自己的班级。   没走两步,听见林双徊在耳边小声说:“我看到你妈妈和姐姐了,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   “不知道,可能就是没有经验,所以心慌。”   原泊逐看到迎面走来的柊舒和原挽姣,侧身对林双徊说:“辛苦你,挑战一下。”   临危受命,林双徊挺直腰板,所有的紧张都藏在心里,表面上笑得十分得体,与走近的柊舒九十度鞠躬,道:“阿姨好。”   “哎哟,阿姨的宝贝,一段时间没见,是不是瘦啦?快让阿姨看看——”   柊舒直接撒开原挽姣的手,冲过来抱住林双徊。   “阿……阿姨……”林双徊被抱了个满怀,笑容僵了一下,毕竟没有这种与长辈亲近的经验,所以显得手足无措,悄悄抬眼去看原泊逐。   原泊逐对他缓缓一点头,无声说道:“加油。”   当离他们最近的无人机飞到合适的角度以后,周围的人大喊:“来了来了,快看镜头!!”   原泊逐本想和许久不见的原挽姣打个招呼,结果她主动走了过来,一把挽住原泊逐的胳膊,说:“来吧,咱姐弟三人拍一张。”   原栖风靠在原泊逐另一边,反驳道:“是兄弟妹三人。”   原挽姣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接受不了你比我小的事实?”   原栖风炸了毛,隔着原泊逐就跟原挽姣宣战:“我提醒你,按照公民身份证上的时间来算,我比你大一个月!”   原挽姣笑得非常优雅:“但是按实际的出生时间算,我比你大一天。”   原栖风:“没有证据的反驳都是毫无意义的狡辩!”   原挽姣:“啊对对对。”   这种吵闹,很熟悉,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   原泊逐回想了一下,上一次他们这么咋咋呼呼的,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原泊逐无法掌控的事,他不得已地接受了一些生活的变化。但好在,这些变化对原泊逐而言,不算完全不好。   他一直以来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知道所有人的因果结局,知道整个故事的走向,所以总是置身事外地看待一切。直到如今,他也搅入局中,才发现,原来生活从来不是循着一条既定的路往前走的。   总有人不小心走错路。   然后发现,原来另一个岔路口,也通往有光的方向。   原家人,也应当能走在不被原泊逐庇佑的情况下,找到他们的方向才对。   “等我一下。”   原泊逐忽然挣开二人,在他们好奇的目光中,走向林双徊和柊舒。   他牵起林双徊的手,也揽过柊舒的肩,说:“走吧,去那边。”   柊舒兴奋地问他:“要拍照了吗!”   原泊逐点头:“嗯。”   林双徊跟着他走,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   原泊逐看向他,他就悄悄用唇语说:“挑战成功。”   那副既得意又带着些青涩的表情,很可爱,摆脱了平日里林双徊擅长的伪装,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原泊逐没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林双徊谨慎地缩着脖子,小声道:“……你别逼我变形。”   “好。”原泊逐失笑,收回手,说,“那我忍忍。”   这张照片拍完,在场所有人都很开心。   最难过的,应该就是那个被柊舒赶去上班,没能到达现场的原纪朗。   接下来按照流程,就是去国际部的大礼堂,进行今天的重中之重,阡城一中的校庆。   上台表演节目的不仅有本校的优秀师生,还有曾经从一中毕业的各个优秀校友,其间不乏一些明星歌手还有行业翘楚。而当中最重要的那个荣誉校友,也就是研究星际族群生物学的那位大科学家德辛思,会在所有节目的最后发表重要演讲,并在舞台上与一众学校的优秀师生代表进行友好握手互动。   这个环节,是班主任老赵最期待的。   他看起来比七班所有人都要激动。   虽然这次学生代表没有从他们班级选出,但他也争取到了和德辛思握手合照的机会。于是嘴角高高扬起,全程都保持着极为兴奋的精神状态,指挥着自己班的同学有序及进入大礼堂。   大概是因为整颗心都飘在了和偶像见面的事情上,老赵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班上少了一个人。   原泊逐没有跟着大部队走进礼堂。   这会儿,柊舒正笑意盎然地走在林双徊旁边,同他聊着闲天,林双徊每句话都认真地听着,也接得很及时,但总时不时地往后看去。   柊舒顿了顿,眯着笑眼,看林双徊道:“小徊,在看什么。”   林双徊收回目光,有一万句敷衍的说辞,但最后还是诚实发问:“阿姨,他们还过来吗?”   “当然,阿逐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结束来接你吗?”柊舒满目慈祥地摸摸林双徊的背,说,“放心,他们就是……姐弟太久不见了,所以有很多话想聊,聊完就回来。我们在这里好好看演出。”   林双徊眨眨眼,乖巧点头:“好。”   然而在柊舒看不见的角落,林双徊悄然抿起唇。   不知道为什么,当原泊逐被原挽姣叫走的时候,他心里总是不安。   -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挺好的吧。”   “嗯。”   “你在私讯里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讲,怎么样,现在说吗?”   “如果你想听的话。”   学校天台不算高,细算下来一共也就六层楼,从这里望不到太远的地方,视线被阻隔在一幢幢的高楼之间。   原挽姣朝着风吹来的方向,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下料峭寒风。并不觉得冷,反而一身清爽。   她说:“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原泊逐看着她。   要说不惊讶,不可能。   尽管原泊逐早就知道,女巫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很特别。她们的强大不是源于她们的力量强弱,而是源自于,她们对于过去与未来的通晓。这种神奇的能力,注定让她们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看到的更多,更全面,也更理性。   但听到原挽姣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泊逐还是沉默了。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没有主动交代什么,只等着原挽姣发问。   “你是不是和焰炽星在背后搞什么密谋?”   她一句话就揭穿了原泊逐最近的所作所为。   就好像,她真的完全明白,事情将会怎样发展。   原泊逐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看着她。   “放心,我没有在你身上放监听器,我之所以知道这一切……说起来也是巧合。”原挽姣顿了顿,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星际旅行吗?”   她上半身靠在围栏上,风扬起她的长发,整个人惬意而轻松,似乎对于接下来的整场对话都已经胜券在握。   原泊逐已知的剧情里,并没有对这段故事线的描写,所以他不能确定,只能通过已有的线索,推断出:“因为satan。”   “对。”原挽姣大方点头,“但不完全对。”   原泊逐就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你是复生血脉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而且,我知道的远比你多得多。祭礼的三样重要‘工具’缺一不可,这件事你知道吗?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不愿意让它成为你的枷锁。现在,我就可以完全坦然地和你说起这件事了。”   原挽姣回头,笑得云淡风轻,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仅知道你是传说中的加百列,我也知道,这场祭礼我们三个人,必须牺牲一个……有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如果不能杀你,不能杀我……也不能杀了你的小男朋友,那到底还要怎么做呢?”   “坐以待毙,我们都得死,可神鸟血脉已经觉醒,以我的能力也杀不死他。那总不能真的让我牺牲吧?如果为你,那也罢了,毕竟这么多年的相处,作为姐姐,也该为弟弟做点什么。”   说着,原挽姣深呼吸一口,长长吐出浊气,笑道,“可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小孩儿,说死就死呢?我总得先保全自己吧?”   在她说话的时候,原泊逐一直沉默地看着别处。   事实上,原挽姣讲的事情,都是原泊逐早已知道的。   他无意去打断她的自白,于是安静地听着。   原挽姣给自己起了个话头以后,越说越顺畅,很快讲起了她之前和原栖风一起,背着原泊逐计划杀林双徊的事。   她郑重其事地向原泊逐道歉,并说:“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姐姐那时候杀他,只是想活着,后来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了,也及时收手了。这你能理解吧?”   原泊逐当然理解。   原挽姣又说:“可惜啊,我这人不够心狠,最终还是优柔寡断。不能杀你,不能杀他,又不想自己牺牲——所以我决定,另谋出路。”   这才是这场对话的重点。   原泊逐看向她:“你找到办法了?”   原挽姣回望他,慢慢扬起一个笑,然后张开双臂,抱住原泊逐:“对,我找到办法了。我们三个,都能活下去了。”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原泊逐和焰炽星的计划,步步为营直到今日,也不过是在做一个尚没有结果的“实验”。   简而言之,他们的计划简单粗暴——   原文里,satan的祭礼根本就没有成功。   作为反派的“异羽”,最终继承了那些久远的力量,而传说中毁天灭地的赤地,事实上并没有复活。   倘若原泊逐以复生血脉的假身份,不以外来者的名义改变任何剧情,不动摇satan的意志,顺从整个世界意识的主线剧情,加入到这场与他无关的祭礼,那么最直接的一个结果就是……   不会有任何人继承任何力量。   这个结果显然是有悖主线剧情的。   但它已经存在,没有人能改变。   林双徊能彻底摆脱掉成为器皿的命运,satan也会因为自己的狂妄而遭到反噬。   至于,那个“世界意识”究竟存不存在,也就成了原泊逐最终,能不能从他的计划中脱身的关键。   如果根本不存在世界意识,也就意味着,即便原泊逐改变了林双徊成为“异羽”的可能性,他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这场计划,从头到尾都会圆满。   而如果,真的有这个意识的存在,那么到时候,祭礼已经失败,林双徊已经避开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伏笔”,原泊逐也算计划成功。   焰炽星给他带来的好消息,无异于增加了这个计划圆满的几率。   但说到底,没有到最后那一刻,原泊逐并不能保证,焰炽星真的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他仍然要为之后的每一步,慎之又慎。   而现在,原挽姣却告诉他:找到办法了。   原泊逐虚心求教:“怎么找到的。”   原挽姣则不吝赐教:“在另一个遥远的星系,有一个已经隐世许久许久的女巫。在所有巫妖都拼了命地想要学会如何预言未来的时候,只有她,一心想要回望过去。”   她说着一些原泊逐没有明白的话。   “没听懂是吧?没关系,听我慢慢跟你讲吧。”   -   原挽姣一直不懂,为什么她无法预言原泊逐的未来。   这就好像是她买到了一台劣质的望远镜,任何方向都清晰明朗,却唯独到了原泊逐的位置,就打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她翻阅了很多女巫的手札,也问过一些老前辈,大家给的说法都不一样。   有人说,或许是原泊逐这个人充满了不确定性,他的未来随时会因为一个微小的细节而改变。也有人说,是原挽姣功力不足,灵力不够,需要更多的训练。   直到,她看到了某一位长者的手记。   前人说:“这世上的一切因果,须是在这世上完成,才能被通灵之力所探测。倘若他人之前世今生,不在此间,自然便无法预知。”   她从上次失去预言能力,到现在都无法再看到任何人的未来。但是这些手札上的记录,让她发现,原来灵力还可以回望过去。   原挽姣彻夜研究手记,她从中感悟许多,但仍有很多不懂之处。   于是她踏上了寻找那位手记作者的旅途。   两大星系,三十多个星球,没日没夜地穿梭,不间断地使用灵力来搜寻对方的气息。   终于在不久前,让原挽姣成功找到了对方。   但那位女巫早已离世,留下的,是在荒星的一座墓碑。   原挽姣没有急着离开。   因为她发现,她可以通过这座墓碑,联结到这位女巫的过去百年。   她看到她的出生,成长,看到她的一切感悟,如同自己也经历过那些岁月。原挽姣的通灵之力在那段时间达到了鼎盛,她虽然无法预知未来,却可以追溯往昔。   原挽姣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赤地。   最初,她的想法很简单:想要保下自己,和原泊逐,以及林双徊。   她想去看看赤地当初是如何制造末日,又是如何死于末日。她想清楚地知道,复生血脉是如何形成,神鸟血脉又是如何继承了赤地的能量核。   抱着这些疑问,原挽姣在荒星上逗留了许久。   -   听到她对于这段旅行的阐述,原泊逐有些惊叹。   “所以,你看到了赤地的过去。”原泊逐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那是几万年前的久远过去。   女巫的通灵之力竟然真的如此特别?   “那倒也没有。”   原挽姣笑着摆摆手,“听起来是很厉害,就跟穿越时空一样,但其实从我的角度来说,只是阅读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历史而已。”   原泊逐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原挽姣神秘兮兮地冲他眨眼:“我知道了,赤地是什么东西。我也知道……”   她顿了顿,特地强调道:“   “他永远不可能复活。”   赤地不会复活的这个结局,原泊逐是知道的。因为原文里就明确交代过。   但他为什么不能复活,书中却没说。   原泊逐便问道:“原因呢。”   他或许自己都没有感觉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中暗暗夹杂的期许。   倘若原挽姣真的找到了办法,找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么是不是就像焰炽星说的一样……   每个人的命运,都将在自己手上。   “阿逐,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有‘神明’。”原挽姣的目光带着些阡城与遥望,“我们的世界,有一个无形的平衡,神明不允许这个平衡被打破。”   “什么?”   原泊逐愣了愣,刚想说话,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但他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看,就听见原挽姣继续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认真听。不要觉得姐姐疯了,不要以为这是玩笑或者我在讲故事。你要严肃对待——”   兜里的手机仍然在震动,好像打电话的那个人已经急不可耐,火烧眉毛。   但为了原挽姣接下来要说的,严肃的话,原泊逐没有去接。   他看着原挽姣,点头:“你说。”   “赤地,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维生物。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   原挽姣说完,故意停了一下,为了看原泊逐惊讶的反应。   她果然没有失望。   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弟弟,在听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表现出了错愕与怔愣。   原挽姣继续道:“他过去的那个世界早已满目疮痍,人类为了生存而变异出了各种各样的异能,赤地是其中力量最强大的变异者。”   “可惜,他战胜了所有敌人,却终究死在了毁灭性的天灾中。最后,灵魂穿越到了我们的世界。”   “赤地在自己的时空刚经历了一场末日,于是想要霸占我们美好的星球,成为他的新家。他的力量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太强大了,所以那时候的人们就以为他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生命。我们的平衡被赤地打破,哪怕全世界的人加在一起,都无法反抗赤地。只能臣服于他,恐惧于他,束手无策。然而,就在赤地将要统领全星系的时候,我们的‘神明’看不下去了。”   原挽姣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尤为欣慰:   “至今大家仍然对赤地消失这件事众说纷纭。然而事实就是,没有战争,没有灾难,仅仅是因为赤地本就不属于这里。神明要做的,只是将他赶回自己的世界。”   “复生血脉也根本不是一个血脉,它只是当初带赤地穿越而来的一个茧房。对,没错,从理论上来说,它的确有可能让赤地二次穿越,但是……”   原挽姣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原泊逐面色前所未有的冷沉。   她仍在为了自己辛辛苦苦找到的真相而兴奋:“我从几万年前看到的过去,告诉了我一个令人安慰的真相——赤地也好,或是别的力量也好,越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越会被自己的傲慢所反噬。阿逐,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即便女巫,神鸟,和复生血脉都在,satan也复活不了赤地。”   “因为神明终将保护我们这个世界,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终将被驱逐。”   风从未如此剧烈地刮过。   学校的天台仿佛也成了一个茧房,让人看不清眼前是否还有明朗的路可以走。   当原挽姣说完这一切后,志得意满地望着原泊逐的时候,原泊逐甚至连一个点头都做不到。   “好了,我说完了……话说,你刚才手机是不是震了好久了?先看看是谁吧,没准儿有急事。”原挽姣提醒他。   原泊逐垂了眸。   所幸,他还能克制自己的表情和心情,不让任何人发现此时的他早已破绽百出。   也许他应该先说一些话应付原挽姣,以免自己看上去太过失常。   但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原泊逐沉默地摸出手机,本来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分心的时机,却在看到焰炽星的未接时,再次陷入了那种陌生的不安中。   他的唇线抿得平直而冷漠,倘若不细看,仍旧不觉得原泊逐有什么情绪波动。   指腹动作无限缓慢地点开屏幕,试图给焰炽星回电。   然而没有人接。   原泊逐只能点开了焰炽星的未读信息,在看到内容的那一瞬,凌利的骨节因太过用力而些微泛白,手机边缘肉眼可见地裂了缝隙。   10:24   【以和为贵】:急事,速接。   10:26   【以和为贵】:satan抓走了器,我们得赶紧拦着!   10:28   【以和为贵】:等不了你了,我先去。   ……   “阿逐?”   原挽姣看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原泊逐抓住了她的手,抬眼看着原挽姣,道:“没事,我……有点事,离开一趟。”   “哇,你好冷静啊。听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没有什么感言吗?”原挽姣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赤地的前世今生,算得上一个世界性的大秘密。   可原泊逐看起来好像很平静就接受了。   “感言……”原泊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之后再说吧。”   “哈哈,我开玩笑的,这事儿也不需要你特地发表什么感言了。反正你只要知道,咱们仨现在都安全了。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左右不过就是提醒我,satan最近想对我下手,对吧?没事儿,就算他真把我抓了,也无所谓,反正祭礼是不可能成功的了。”   “……嗯。”   那一瞬间,原泊逐忽然意识到,即便他和焰炽星的计划再谨慎,再天衣无缝,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原泊逐妄图改变这个世界,于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就给了他当头棒喝——   焰炽星所说的,被satan抓走的“器”,就是整个故事的主角。   他在此时间段,原本不该参与任何伏笔剧情,现在却被迫进入局中。   原泊逐想,他或许正和赤地处于同样的境地。自诩力量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却因为打破平衡,不被这个世界所接纳。   唯一不同的就是,原泊逐的前十八年因为很低调,所以逃过了被驱逐的命运。   但是他后来不断地参与主线,不断试图改变他人命运,所以最终触怒“神明”。   世界意识也好,神明也罢。   它如原泊逐所想,真实的存在着。 第105章   当某个已经有所猜测的结论, 如今正大光明摆在眼前的时候,原泊逐反而并不惊错。   严格说起来,他为此准备了整整十八年。   此时只不过是证明, 原泊逐真的亲手把自己推进了坑里。   但他又不是一个热衷反悔的人。   原泊逐不后悔当初在涉淄救下林双徊,因而被枷锁缠身。   他现在顶多只是遗憾,前十八年都没有听到过赤地的故事。   否则前车之鉴在此,从哪个世界来,回哪个世界去, 回去到渡劫失败那一日,是灰飞烟灭也好, 是轮回转世也罢, 原泊逐心态平和, 完全接受。   但偏偏, 现在为时已晚。   原泊逐刚刚与这个世界有了些联系,再要走, 恐怕就没有那么洒脱。   总得再试一试。   “我心头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了, 现在只要我们安安心心,等着那场必然失败的祭礼进行, 年关一过,万事大吉——”   原挽姣没有注意到原泊逐的表情变化, 她此刻还在为了自己这个伟大的发现而沾沾自喜,“行了,我去大礼堂找他们,你要忙什么就去忙吧。”   说着, 还张开手臂浅浅抱了抱弟弟的肩, 本来只是个礼貌性的道别动作, 却在手指触碰到原泊逐的瞬间, 整个人身体僵住。   原泊逐收回神思,看到她眼神不对,还没来得及问,原挽姣忽然抓住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破他的指尖。   “……”   原泊逐没有躲。   他看到原挽姣将自己的血和他的血相融,目光泛着诡异的亮光,闪烁片刻后,她猛然抬头,道:“不可能啊……”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慢慢收回手:“你的预言之力回来了?”   “……我不知道。”原挽姣的表情忽然一片茫然,但下一刻又布满惊惧,“让我再看一眼!快点!”   这次原泊逐没有让她抓到手,轻描淡写地说:“你看到了什么。”   原挽姣却不肯说明白。   因为突然恢复了预言的能力,巫妖灵的力量波动巨大,她浑身震颤,脸色惨白。   沉默许久后,她终于开了口:“为什么,为什么祭礼不能成功,可你还是会——”   “会死。”原泊逐补足了她的话。   原挽姣惊恐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原泊逐虽然没有共感,看不到预言内容。   但只要看到刚才原挽姣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更何况,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按照原计划进行,satan的确会死于祭礼,赤地也的确不会复活,但总会有其他的事情出现。   原泊逐对于自己会死一点都不意外。   他反倒奇怪,原挽姣怎么突然能看到他的未来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仿佛听见了手机铃声。   又是焰炽星吗?难道出了什么事?   可是手机屏幕没有任何响应。   原泊逐蹙眉,那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仿佛又出现了。   他好似忽然能看到遥远的人事物,也能听见不在耳边的回响。   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通感并不可怕。   相反,它让原泊逐有一种独特地、对一切掌控自如的感觉。   就像原泊逐能确定无间不会出卖他,就像他今天可以想都不用想,就看见林双徊躲在哪个角落。   好像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只要他想,他都可以看见,只要他找,就一定能找到。   但手机铃声一直在想,却不知道来自何处。   于是原泊逐问了一句:“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原挽姣却没有回应。   原泊逐似有所感,看了一眼原挽姣,又抬头看了看四周。   钟摆停在十点三十二分,原挽姣的瞳孔仍然保留她震惊的骤缩。时间在没有受到原泊逐操控的情况下,自主地停滞了。   这次停下的时间,与原泊逐有关,却不受他控制。   他感知这里的环境。   死一样的寂静,所有生命在这一刻悉数化作苍白。   除了原泊逐,周围仿佛都化作了低维的堆砌,世界成了一本,只要合上,便会归于黑暗的书。   原泊逐有一种本能的从容,让他在越不了解现状的时候越是冷静。   他绕开原挽姣,纵身一跃,短短时间内,看遍了整个一中,又游龙一般飞身远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尘埃般的白烟落下,原泊逐回到了天台。   他已经知道,不是时间停下了。   而是他又一次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他的修为已经回来,而他也并没有继续修炼破关的意思,没有理由再次陷入瓶颈。   难道世界意识给他的新惩罚,就是让他再经历一次完整的飞升劫吗?   如果真是那样,原泊逐便确实束手无策。凡人如何同神作对。   但世界意识,真的是神吗?   原泊逐向天引出风诀,动在静中,显出磅礴气势。整个安静的世界响彻一片呼啸。   当一切都被吹散,他站在风中,岿然不动。注视着眼前的纷乱。   身旁的原挽姣,脚下的教学楼,不远处的钟楼摆锤,以及目之所及的一切。风卷残云后,万物消失,周围成了广袤的空虚荒野。   当阻碍视线的建筑不见,这场梦境真正的难题便暴露无遗。   于是原泊逐从高处飞身而下,站在了他的难关面前。   “你终于来了。”   焰炽星的表情褪去了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他的五官在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怒目横飞,凶相毕露,说话声音沉下来,威严感十足。   原泊逐看着他,明知这是幻象,仍然问他:“怎么样了。”   “很糟糕。如果按照你和我说的,与主线有关的人物如果受到了波及,那么他们改编的剧情最终也会反噬到我们身上。”焰炽星凝重地看着他,“现在,satan要吸收器的能量核。一切都会乱套。”   作为主角,器的血脉非常特别。   他既可以融合所有人的异能,自己的能量核也不会被吸收。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间点,主角根本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他非但没有觉醒任何血脉,甚至可能连稀有种是什么都没听过。   satan是怎么发现他的,又是如何得知器拥有那样特别的力量呢?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也认识一个穿越时空的人?”焰炽星提出自己的分析,“对方也和他说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并且告诉了他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会。”原泊逐否定了这个可能。   “你为什么这么认定?”   为什么认定?   原泊逐也不知道。   他不可能说,是因为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这种感觉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第二个打破平衡的人。   因为是梦境,所以原泊逐没有寒暄,便直接问:“你救下他了吗。”   “呵。”   焰炽星竖着眉毛,遗憾地摇头,说,“你看看我,我像是救下他的样子吗?”   原泊逐从善如流地看向他。   刚才还站得笔直挺拔的焰炽星,忽然浑身是血,遍体鳞伤。他的眼睛被炸得血肉模糊,鼻梁骨露出森森白色,脖子到胸口一道恐怖的撕裂,仿佛剖开了他的身体,脏器露出,心脏不再跳动。   原泊逐的脸色一沉,往前走了一步,却被焰炽星拦住。   “放心,我没让他拿走我的能量腺。”焰炽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对他们保守秘密是对的,那些该死的‘剧情’和‘设定’,真的走不出去。”   当原泊逐发现他摇摇欲坠的时候,伸手去扶,然而焰炽星却化作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原泊逐摊开的掌心,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沉着脸,再抬头时,焰炽星已经不在。   “焰炽星!”   在这片空旷的蛮荒幻境里,原泊逐没有方向地喊起这个名字。   然而不会有人回答。   他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梦境没有结束。   “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见声音,原泊逐立刻回头,他渐渐褪下了往日的淡然,不得已地蹙了眉。   眼前的人竟然是柊舒。   “你的能量腺反噬那么严重,为什么不好好休息?我刚给你治好,你又开始折腾了是不是?”柊舒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催他躺下。   原泊逐身后便出现一张床。   但他并没有照做,而是反驳柊舒:“你已经把我的能量腺取下了。”   “取什么取?它只是藏起来了而已。”柊舒瞪他一眼。   “……它怎么藏起来。”   “你这话给妈妈问懵了,当然是怎么出现,就怎么藏起来。妈妈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原泊逐开始感到奇怪。   受戒的梦境不应该出现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才对。   他又想问柊舒,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能量腺在十八岁以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当Gabriel动用了太多能量时,它突然长出来,却又在原泊逐失去修为的时候又开始反噬。   这是连看过原文所有剧情的原泊逐,都捉摸不透的事。   柊舒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   但原泊逐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忽然一架巨型星际战舰从天而降,它与这片荒地格格不入,一出现便存在感极强。   武装军队手持武器走下来的时候,原泊逐忽然意识到,他今天的梦境不对劲。   柊舒猛地推了一把原泊逐,道:“傻儿子,站着干嘛!跑——”   紧接着,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野尽头。   原泊逐在那一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幻象。   是真实时间的推移,是具象的未来在此刻的投影。   所以不久后,焰炽星真的会死,而柊舒会被人抓捕。   原泊逐不再等待它结束,他忽然朝着某个方向大步迈去。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每一步踩下去,身后都有残影一般的飞沙走石。   本来空茫茫一片的前路,在原泊逐走过去的瞬间,展开了一副新的图景。   这次的主角,是林双徊。   原泊逐已经不再惊讶。   林双徊接到电话,是他许久没有见过的亲哥哥陈靳。陈靳在那头火烧眉毛地大喊:“你快回家!救救我们!”   原泊逐走过去,想要抓住林双徊的手,让他别去。   但竟然抓了个空。   林双徊接起那通电话,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然而最终竟然还是答应。   原泊逐强烈的意识,导致这次的时空投射非常不稳。   于是同样的场景竟然反复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林双徊不情不愿地去了陈家,本想着救下陈靳和陈沣,这辈子便不欠他们的了。不管是妈妈的死,还是陈靳的眼睛,他都还清。   然而事实却是,陈沣竟然与蛛域搭上了线,听了satan的蛊惑,以为拿走林双徊的能量腺以后,就能复活亡妻。于是处心积虑将林双徊骗回家,无所不用其极地困住林双徊。   在取能量腺的前一刻,陈沣甚至还对林双徊解释,说:“我也知道你并没有错,但你的存在已经让我痛不欲生。如果可以,就把你妈妈的命还回来。”   陈靳在一旁笑得乐见其成:“顺便把你的名字也还回来吧,你本来也不配姓林。”   但他们终究低估了神鸟血脉的力量。   林双徊毫不费力地挣脱了桎梏。   愤怒与失望让他那一瞬间爆发了尚未进阶的异能。   原泊逐眼睁睁看着他漂亮的金色羽毛在瞬间异化,充满着杀戮的能量场在转瞬间,席卷了整个陈家豪宅。   房子里的人无一幸免。   林双徊甚至没有花什么力气,轻描淡写地收走了所有人的命。他仍不解气,蹲在陈沣的尸体上,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他的皮肤,掏出他的心脏。   挖出来的肉块还在剧烈跳动。   林双徊漠然地看着那团血肉,笑说:“真稀奇,你竟然有心。”   他就坐在那里,一点一点地把陈沣和陈靳撕碎,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五官,直到每一滴血都干涸。于是林双徊和他们唯一的牵连便没了。   他飞身到半空,扬手一把火烧了这一切。   “名字还是还你们吧。”林双徊赤色的瞳孔里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怪恶心的。”   原泊逐无法触碰他。   无论喊了多少次林双徊的名字,也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   林双徊踏上了他作为反派的老路——绝望、崩溃、黑化,然后成为所有故事线的推动者,去迎接他注定要死亡的结局。   好在,这样的场景还有第二次。   这一次,林双徊坐在大礼堂里,和柊舒一起看演出。   他接到同样的电话,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柊舒问他去哪里,她可以送他。林双徊说:“没事的阿姨,我很快就回来。”   去到陈家,几乎是同样的情形,但这一场景里的林双徊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   当他听到陈沣说,要取走他的能量腺时,林双徊没有崩溃绝望,他只是单纯地生气:“你们是不是有病啊?如果真的这么恨我,从此以后不再联系不就好了?还非要找个什么复活妈妈的借口来杀我……傻逼吧。”   骂完这句,他便挣开手上的束缚要离开。   保镖上前拦住林双徊,被林双徊轻而易举地推开,他烦不胜烦地说:“我警告你们,再有一次,我就杀人了啊。”   原泊逐抿着唇,冷沉地注视着这一切。   然而当陈靳还想去拦林双徊的时候,林双徊也并没有真的杀人。   他只是把陈靳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指着陈沣的鼻子说:“听着,我今天不动你,不是因为你血缘上是我爸,单纯是我不想当杀人犯。阿逐说过,有些路选了就不能回头。所以我决定走阳关大道,你们俩想去地狱就自己去吧。今后恕不奉陪。”   说完,林双徊扬手一把火,点燃了沙发和窗帘。虽然没有一下子烧起来,但也让屋子里的所有人惊慌起来。   再没人敢上前拦他。   林双徊昂首挺胸走出陈家,天光铺在他身上,有种天真的潇洒。   原泊逐从来没想过,他会在一场似假似真的梦里,笑得如此开怀。   也对,他怎么能不相信林双徊。   林双徊很乖,温顺善良。他不再是故事中那个凄惨可怜的反派。   他的身前有路,身后有原泊逐。所以他不会一脚踏空。   ……   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原泊逐环顾四周。   没有林双徊,也没有任何人。   接下来又是谁的未来?   原泊逐忽然抬手,指尖轻旋,一道微光破开,时间仿佛肉眼可见地流动起来。   原泊逐看着它向前走。   一分一秒,再加快,便是一天。   他等待着某个人出现,然后窥探对方的未来。   却在下一刻,发现身体传来猛烈剧痛。   原泊逐低头,看到自己的左胸膛被人从身后捅穿。   那只手贯穿了他的身体,拿走了他跳动的心脏。   血液顺着疮口涌出。   原泊逐缓慢地眨眼,当那只手从他的骨头中抽离,原泊逐整个人向前倒去——   “为什么没有能量腺?”   satan的声音带着些疑惑,他研究了一下手里的心脏,横看竖看都找不到能量核的气息,于是狠省道,“你根本不是复生血脉?!”   原泊逐说不出话来。   他张嘴,便只能一口又一口吐出鲜血,道胎中空空荡荡。他的修为又一次消失了。   所以……   他看到的,是原挽姣的预言?   刚才所有的画面,都是几分钟前原挽姣从他身上看到的未来?   原泊逐想通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   但他的意识仍然在。   他躺倒在地上,双眼没能瞑目,冷漠地望着天空。身边有海浪扑打礁石的声音,这种吵闹碰撞出的寂静,显得尤为诡异。   原泊逐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想看,但视野里逐渐暗下,什么都看不清。   胸口传来一股温热,有人用手按住了那个豁大的血洞。   是谁呢?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原泊逐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你不是可以暂停时间吗?你暂停吧,你暂停一下,好不好?停一下吧……”   他听到了。   是林双徊在哭。   -   再睁眼的时候,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起风了。   世界的声音再次回来。   原泊逐的心神有一丝游离动荡,但好在,恢复得快。   眼前的原挽姣反而落下眼泪。   她不是想哭,但这是预言的副作用——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别人的未来和过去,很容易产生心绪的波动。   原挽姣因为通灵之力有限,因而能看到的未来也有限。   她从无数的预言中,选择走入了原泊逐死亡的那一刻。   于是情绪剧烈起伏,心跳快得止都止不住。   “阿逐,你先别去忙了,我有必须要和你说的事情,你听我……”   在原挽姣话还未说完的时候,原泊逐忽然停住了时间。   这一次,不是任何的幻境或者预言画面。   原泊逐主动地控制住了时间的流动。   他尝试着,拨弄那根无形的轴线。   虽然每一次停止时间,原泊逐都会有一种时间正在指尖纠缠的感觉。但真正地调弄还是第一次。   他做起来并不难,就好像是拿橡皮擦擦掉了一个错字。   但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的权限——他无法把时光转回到太久以前,尽力追溯,也只能回到两分钟以前。   也就是原挽姣为他进行预言的前一刻。   但这已经足够。   原泊逐掐指的刹那,时空已然回转。   “年关一过,万事大吉!”   原挽姣回到两分钟前的样子,脸上是对一切一无所知的笑容,道,“行了,我去大礼堂找他们,你要忙什么就去忙吧。”   说着,她伸出手臂准备拥抱原泊逐。   却被原泊逐不动声色地躲开。   原挽姣早就习惯了弟弟的冷淡,耸耸肩:“臭弟弟,不可爱。”   原泊逐点点头:“我走了。”   这次,原挽姣没有因为触碰到他,而看到那些预言画面。原泊逐面色平静地走下天台,仿佛他也没有看到过任何预言,没有改变过任何时间。   唯有一点让他觉得不安。   那声响在耳边的铃声,似乎太突兀。到现在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由于时间紧急,原泊逐也没有再去追溯更多。他联系了赫兹,往管理局去。   -   林双徊和柊舒的手机同时响了。   他们相互看了一样,都笑了起来,然后捧着手机弓着身,跑出了大礼堂。   柊舒看了一眼来电,就躲去安静的角落接听。   林双徊却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下,那副表情看起来很是困惑……   最后,他的决定是,挂断电话,关了静音,跑到厕所里洗了把冷水脸。   对方知道他不想接,于是就直接发短信。   内容看上去耸人听闻。   【陈靳】:回家!救救我们!家里有好多怪物,爸爸和我都需要你。   林双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了个:【滚。】   然后拉黑了陈靳。   他站在大礼堂门口等柊舒,结果好几分钟过去,柊舒也没有回来的意思。林双徊怕她迷路,就跑去找人。   然而柊舒并没有迷路。   她此刻正冷着脸,坐在教师厕所隔间干净的马桶盖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我是星际检察厅反星盗署兼联合保卫组织委员会成员,关塔。现正式通知你:   新公民身份柊舒女士,你于十八年前盗窃星际历史博物馆、联合研究中心未开放展览的特级危险藏品,复生茧,又于上个月再次盗走同等危险级别的珍品,赤地力量化石,经过多方调查研究,并最终查验出留证结果表明,多项罪名成立,属特大星际盗窃案,及包括危害人类罪,你现已被列入星际一级通缉犯名单,这通电话是为了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   柊舒不慌不忙,甚至带着笑意,问:“哦,自首能减刑?”   对方冰冷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说:“是的,如将珍品如数完整归还,可减十年刑期。”   柊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道:“那还剩下多少年。”   关塔说:“三百六十二年。”   柊舒吐出一口烟圈,冷笑说:“那你通缉鬼去吧。”   - 第106章 【二合一】22w营养液   检察厅能打这通电话, 说明他们对于抓捕柊舒这件事充满信心。   当然,对于原因,柊舒也很清楚。   那可是星际联合保卫组织, 简单来说就是全星系上万个星球文明的武装力量的集合体。   那些发展处于前沿的星球,拥有绝对碾压式的高科技追踪手段。只要确定了柊舒外形和基因,哪怕她整个容开着战舰满宇宙跑,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其实柊舒已经退隐江湖很多年,反星盗署对于那个时代的星盗还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柊舒不再聚集曾经洛洛白的手下军团,她哪怕在自己的星球小偷小偷他们都不会管她。   但这次, 柊舒盗走的东西, 影响深远。   复生茧, 那可是特级保护文物。除了顶尖研究人员, 根本就没人知道它藏在哪里。人们都以为它的存在只是个传说,而柊舒却在十八年前直接拿走了它。   这么多年, 这个消息一直被压住, 不敢往外报,因为复生茧带来的恐慌将会影响世界。   柊舒却偷得没有心理负担。   因为复生茧也好, 赤地力量化石也罢,在星际历史博物馆的特级藏品里, 有一大半都是她和她的母亲贡献的。   那时候,他们星盗军团根本看不上普通人类文明里,那些早就被市场买卖搞得乌烟瘴气的小玩意儿,他们热衷的, 是在浩瀚宇宙间探索世界的尽头, 寻找传说, 创造历史。   洛洛白那些年找到过很多宝藏, 有些来自于不被人类文明记录在册的荒芜星球,有些则是从别的星盗手中直接硬抢。   他们不讲究盗亦有道,而且那个时代联盟政府还没有一套针对星盗的完整法律,所以他们的军团几乎在全宇宙横行霸道,畅通无阻。   柊舒跟随着她母亲,见识到了无数奇珍异宝,也听来了很多奇妙诡谲的传说故事。   而其中最让人痴迷的传说,无疑就是赤地的复生茧。   “人们都说复生血脉能够复活赤地的力量,实际上,太过片面。”   洛洛白研究过很多资料,她认为自己看到的比普通人多,“复生茧是当年赤地能量腺死去后,分离而出的东西。它不是一种血脉,而是一种独立出来的力量。我认为,它放在赤地身上,能够复活赤地,那放在别人身上,也能复活别人。”   柊舒很感兴趣地问:“那是不是有了它,就不怕死了?反正可以复活!”   洛洛白点头:“反正你老妈是这么想的。当然也不排除,它可能屁用没用……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拿我试试。”   当时的柊舒只觉得她妈说话真晦气。   却没想到,印证的时机来得那样快,那样突然。   那天,他们从一个黑洞废墟里,偶然发现了复生茧的存在。因为它所裹覆的赤地力量化石,波动太强烈,洛洛白立刻认定了它是什么。   在视界周围,还漂浮着一些远古的碎片,每一样都足以震撼世界。   洛洛白把柊舒留在战舰上,带着心腹一行,直奔其间。   柊舒在外面起码等了一年,最终等到洛洛白的一架微型逃生舱射出。   上面有他们奋力抢出的宝藏,唯独没有人。   战舰重新启程的时候,柊舒望着遥远的废墟,问掌舵手:“我妈呢?她怎么没逃出来。”   掌舵手就说:“光都无法逃脱的地方,她怎么逃?”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非要去。”   “她做哪件事的时候能跟你说为什么?每次还不都是,想做就做了。”   “那就丢下我了?”   “别难过,咱们战舰上两百多个人,跟你一样的待遇。”舵手说着说着笑起来,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新老大了。但是别怕啊,虽然你年少,但你身后有一群人垂帘听政,你平时就只用负责瞎指挥,其他的我们自己看着办。”   柊舒不死心地问:“那个复生茧,不是可以复活死去的人吗?我能不能把我妈复活。”   旁边一群本来在抹眼泪的人,忽然都爆笑如雷。   “你要是把老大的尸体找回来还行,现在,你拿空气试啊?”   于是柊舒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然后接手了星盗军团。   但她没有让任何人垂帘听政。   柊舒从洛洛白那儿没继承别的,胆子大是完完全全复刻了。在她的带领下,军团倒也没有解散,继续风生水起。   只是几年后,联盟政府终于颁布新政,要坚决严厉打击星盗团伙,力度之大,启动了好几拨武装部队。   柊舒没有洛洛白那么不畏生死,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面对联盟军队的炮火,她很理智地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柊舒:“咱们退休吧。”   政府将战舰仓库里的所有东西作为赃物收缴,包括复生茧。   洛洛白以前抢的东西,都被藏在了别处。   如今战舰上保留的都是柊舒自己的财物,唯独装着复生茧的那个逃生舱,柊舒一直没动过。   看到政府要收缴,她当时提出过异议。   因为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不过政府和她友好协商,说她可以作为捐赠人,随时能去历史博物馆参观。但这东西充满危险,一不小心可能毁灭世界,最好让专业人士来研究和保管。   柊舒觉得他们态度不错,就同意了。   谁又知道多年后,她去找博物馆拿回复生茧的时候,他们跟她说“不见了”。   柊舒那时候挺着个大肚子,都气乐了。   堂堂一个星际历史博物馆,说谎都不带加点修饰。   柊舒能忍吗?   必然不能。   谈不拢,就抢。   柊舒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马,她一个信号就能召集过去的伙伴。他们经验老到,且各个身怀绝技。在这个和平年代,属于各个方面碾压级别的盗贼前辈。   那时候博物馆压根也没想,柊舒一个孕妇能搞什么大阵仗,完全没有提前防备。更何况,反星盗的政策实行很多年了,人们早就忘记了被那些宇宙狂徒支配的恐惧。   直到东西被抢走了,他们急匆匆地报案,然而为时已晚。   等找到柊舒的时候,她孩子都满月了。   而且柊舒对于他们要调查自己的意图完全不接受。   “谁偷都不可能是我偷啊,我偷来干嘛呢?我不当星盗很多年了,你们不知道吗?再说,复生茧不是早就不见了吗……现在又说被盗走了,唉不是,你们博物馆的人说话能不能有点逻辑?合着之前骗我呢是吧?好啊,你们这就是欺负我一个柔弱的孕妇,想私吞我上缴的珍宝?!”   “……”调查人员被她怼得无力还击。   然而这样的强词夺理,并不能完全让她摆脱嫌疑。   研究复生茧的几个科研人员,曾提出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柊舒已经把复生茧使用过了。   按照传说,复生茧实则是赤地天生自带的一种血脉力量,有它在,就有可能复活赤地。   但这些都是“传说”,而且众说纷纭。比如有人说复生血脉能复活一切死去的东西,还有人说复生茧里面包着赤地的灵魂,更有甚者,干脆就说复生茧其实就是高维世界的大门,启动它,就能进入赤地的世界。   只有迷信的人才会相信这种说法。   科研人员的意思是,现在情况紧急,所以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他们研究复生茧多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保留自己的意见。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对于柊舒的调查不能停。   而且那段时间,他们发现原家附近,总是有络绎不绝的“眼睛”在盯着这家人。检察厅自然也会加大怀疑力度,认为这家人有问题。   彼时,新生儿原泊逐,就成了调查员重点怀疑对象。   毕竟,复生茧刚一消失,这孩子就出生了,而且出生当天,天气还那样诡异,很难不让人怀疑什么。   但事实是,他们守了很多年,原泊逐却真的就只是平平无奇地长大。   横看竖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小孩儿。   要非说哪里特别,就是原泊逐这孩子,多少有些早熟。   有一次调查员伪装成卖糖葫芦的小贩,去幼儿园门口蹲点。大班的孩子都在玩游戏,原泊逐就在墙角坐着。   调查员就隔着铁栅栏,往里递了一根糖葫芦,和原泊逐打招呼:“小朋友,小朋友你过来,叔叔给你吃糖。”   彼时不过六岁的原泊逐,用一种冷漠中带着不耐烦的眼神,幽幽看了他一眼。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老师。   调查员耳力不错,听见原泊逐口齿清晰地告诉老师:“外面有个拿糖葫芦的人说,他要把我抓走卖掉。”   调查员:“???”   他没有这么说啊?!   然而老师自然信原泊逐的话,大惊失色道:“竟然有人贩子!老师这就报警!”   就这样,调查总是不了了之。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原家小孩儿除了比较聪明,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   无论是原泊逐,还是柊舒,还是整个原家,他们用任何机器监视监听,都无法从找出什么破绽。   于是,复生茧失窃一事,终究成了悬案。   柊舒虽然仍旧在嫌疑人名单里,但她身边的调查员已经撤离——毕竟是外星球的调查员,出差这么多年,谁也不想一直在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唉……”   柊舒坐在隔间里,抽完了最后一口烟。   安生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逃不过被通缉的结果。   她其实并不害怕。   或许就像当初洛洛白冲入黑洞一样,柊舒拿走复生茧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无法逃脱的心理准备。   只是,她不能让原泊逐受到牵连。   她掐了烟,一把推开门往外走。   大礼堂里的表演仍在继续,音乐隔着墙壁也在敲打耳膜。   柊舒揉揉耳朵,头也没回地路过大礼堂,直奔校门。   尽管逃不掉,也得先逃一段时间再说。   上次能量腺反噬差点要了原泊逐的命,幸好她带来了力量化石,让赤地遗存的能量唤醒了复生茧,现在原泊逐的身体看上去是没有能量腺的样子,那是因为腺体被包裹在复生茧当中。   但原泊逐身上有复生茧的事实无法改变。   柊舒需要想个办法,或者至少编一个合理的说法,来应对调查,把原泊逐摘出去。   她一边闷头走出大门,一边在手机里编辑消息,往家庭群里发。   【圆妈】:我一个老朋友身患重病,我着急走一趟,这两天不回家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哦。   然而刚刚发送成功,柊舒就撞到了一堵肉墙。   对方的身体硬邦邦的,把她脑袋撞得发晕。   柊舒抬头刚要说谁没长眼睛,就被一把抓住手腕,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塞进了旁边的车里。   “谁啊!”柊舒怒吼,抬头却猛地怔住。   “我。”   原纪朗把安全带给她绑好了,便坐到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   柊舒缓了缓心情,扯出笑来:“你怎么来了?请假啦。”   “没请,旷工。”   “我从来没有见你旷工过诶!”柊舒故作惊讶道,“你是来看儿子的?”   原纪朗把车开到大马路上,一脚油门冲出去,幽幽说了句:“老婆,我看起来像个白痴吗。”   “……”   柊舒无法再自欺欺人,只能心虚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也没有啦。”   她早该料到的。   原纪朗虽然现在脱离了联盟军部的中央管理层,但他毕竟还有无数的耳目和消息渠道。   他老婆被通缉了,负责抓人的有可能就是他某一年提携的后辈,哪有不知道的呢?   两人都默不作声了一会儿。   最终是原纪朗开了口。   他说:“什么都别管,我来处理。”   *   “真是奇了怪了,奇了怪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satan的确是拿走了我的能量腺啊,他确确实实是把我的异能转化了啊,那我怎么又长出来一个新的呢?”   这是赫兹一路上第三次提起这件事。   原泊逐甚至不用解释什么。   因为赫兹压根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被你扔出去的那一瞬间,我都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我也纳闷儿呢,你小子怎么就敢把我推出去,合着你根本没发现我能量腺被拿走了啊!所以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呢?奇了怪了。”   原泊逐降下车窗,冷风拂面,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联系不上焰炽星了。   能让原泊逐觉得捉襟见肘的事少之又少,现在算是一次。   直接找上蛛域要人,不是不可以,就怕原泊逐还来不及带走焰炽星和器,就又被世界意识盯上。   到时候satan死不死他不知道,他和焰炽星大概率都得交代在那儿。   “赫兹。”原泊逐忽然说,“开快点。”   “你今天怎么了?突然要去管理局也就算了,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哦也不算很凶,但挺严肃的。是不是谁在学校里欺负你了?那你跟我说,不用去找焰炽星,叔给你主持公道!”   嘴里虽然啰嗦,但油门踩得一点儿都不含糊。   看到车速飚上去,冷风呼呼关进来,原泊逐才有一种实感:他正处于一场无声的硝烟弥漫中。   这场斗争,没有备战期,它突如其来,而且势在必得。   原泊逐本应该也有把握,只是上战场的前一刻被告知,他的武器不能用了。   他如果想自己活下来,有一万种方法,轻而易举。   偏偏他又要保下所有人。   人只要贪了心,顾虑自然就显现出来。   “到了到了,那你进去,我就不跟着了啊。”   赫兹踩下刹车,差点把自己飞出去,说,“我那几个老同事还因为上次的事儿气我呢,等会儿要是看见我,不得把我头发薅秃!不过你别怕,焰炽星之前已经交代了所有人,在管理局没人敢动你。”   “多谢。”   原泊逐下车,直奔大楼,站岗人员早已知道他,所以也没有阻止。   在他进入管理局的第一时间,就有几个一级干部赶了过来。他们拦在电梯口,询问他来这里的原由。   对于不知道计划的众人来说,原泊逐就是一个定时炸弹的开关。   只要被satan抓走,他就是引爆炸弹的关键。   所以大家对他的观感非常不好。   看他就像在看今晚的加班时间表,不情不愿:“星局刚出去了,你如果找他,就在休息室等,别进主楼。那儿可不是你这种小孩儿呆的地方。”   原泊逐扫看了他们一眼,说:“钱司琼呢。”   “钱司琼?那是你该叫的名字吗?你得喊姐姐!哦不是,你得喊领导。真是不懂礼貌的小孩儿。”   他们答非所问,原泊逐逐渐失去耐心。   好在,钱司琼这会儿也赶了过来,她虽然是最近才来阡城当外援,但在对接蛛域的事情上,权限很高,焰炽星不在的时候,她可以代为做一些决策性的决定。   她知道原泊逐和加百列是同一个人,知道原泊逐现在“能量腺反噬”“没有异能”,也知道焰炽星对他很看重,并说过,如果自己不在,原泊逐对管理局有任何的安排,他们都需要接受。   但这件事毕竟还没有正式通知到位。   光是钱司琼一个人知道,不管用。别人不知道。   她看到原泊逐,立刻就上前小声问道:“您……你怎么来了?”   原泊逐并不废话,言简意赅地通知钱司琼:“组织所有一级干部,开个会。”   管理局的一级干部分两种,一种是靠日积月累的勤奋训练和经验一步步爬上去的,一种是因为异能过于强大,轻易就服众,被推举上去的。   前者,管理能力和统筹能力较强,处事方面也比较成熟圆滑,钱司琼和赫兹就是其中典型。   后者,则因为天赋异禀,优越感极强,不太爱管人,也不怎么爱被管,有强烈的自我主张,除了焰炽星谁都不服。   比如之前那几个想杀原泊逐的老干部,又比如……   现在眼前的一群人。   原泊逐的运气属实是不好,今天在局里面值班的一级干部,竟然都是些不好好听话的类型。   钱司琼好不容易把他们召集起来,甚至直接搬出了最大杀手锏:告诉他们原泊逐就是加百列。   稀有种对于力量的崇拜是来自骨子里的,所以这个消息,一开始确实让大家震惊,并乖乖来了会议室。   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原泊逐是复生血脉。   据说复生血脉没有任何异能,很弱,弱到只能靠管理局来保护。   那加百列此前又是怎么轻易地撂翻那几个S级的呢?   钱司琼所知道的都是焰炽星给她说的,她不确定能不能往外讲,就小心翼翼看了原泊逐一眼。   原泊逐站在主位,望着整个会议桌上心不在焉八卦自己的人,简短地解释:“能量腺受损。”   他本意只是想要大家停止探讨“加百列怎么会需要别人保护”的话题。   却没想到,此话一出,会议室里更加喧哗。   稀有血种对于能量腺受损这件事的阴影是很深的,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力量,他们就废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便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原泊逐。   “太惨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星局一直跟我们说,你情况特殊,虽然都已经被蛛域盯上了,也还是让你正常生活,没有把你带到管理局来关着。也是,换了我是你,失去自己的异能已经很可怜了,还要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肯定会加重自己抑郁的心情!”   “唉,这就是人生啊,起伏不定。你还真说不好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   “可不是吗,能量腺是比心脏还重要的东西!即便是加百列,也无法改变什么……”   钱司琼听不下去了,喊了声:“行了行了,别说话了。先开会!”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大家陷入了一种自嗨式的同情中,一边说着过去的加百列有多厉害,一边感慨现在的原泊逐多么不幸。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个不再强大的稀有种,他的会议内容,大家并不感兴趣。   而原泊逐也没有把时间浪费在与他们纠结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上面。   他也没有和钱司琼一样,无谓地喊着“安静”“闭嘴”。   原泊逐只是看着众人,声音不轻不重,根本不在乎别人有没有听见。道:   “焰炽星会死。”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两秒钟后,包括钱司琼在内的所有一级干部奋而起身,拍桌大喊:“你他妈说什么呢?!你疯了?”   “他死?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死?如果你说不清楚,今天死的就是你——”   他们七嘴八舌,原泊逐却并不着急,又以同样冷沉的口吻,道:“继续打断我,一个小时以后,你们就可以去蛛域收尸。”   他看起来太过从容,说的话却是重磅炸弹。   钱司琼面色严肃,直接跳到桌子上,指着所有人,道:“都他妈的闭嘴!”   这一刻,大家就算不服气,也只能安静下来,死死盯着原泊逐。   钱司琼转身,跳下桌子,沉重地叹了口气,问原泊逐:“所以,他折蛛域里了?”   原泊逐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逡巡一周,确定不会再有人对焰炽星以外的事情好奇了,便说:“焰炽星会死,我也会死。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你们仍然有机会,阻止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这时又有人憋不住,说了句:“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星局一起——”   话音未落,原泊逐敛着眸,抬手猛地一掷。   动作快得让人看不见,只听咻的一声,对方瞬间捂住嘴:“!!!”   为了不提前惊动世界意识,所以原泊逐现在不能随便动用修为,但这一扔,纯粹是身体力量。   那人没有对他防备,所以被打了个正着。一颗门牙就这样掉落,他惊恐抬头看着原泊逐。   每个人都愣住了,连钱司琼都傻眼。   他们只能认为,这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毕竟是加百列,即便能量腺受损也不是好惹的。   于是这次,彻底安静下来。   而原泊逐的脸色冷沉,继续说:“我有三件事,需要诸位配合。”   “第一,即刻安排纠察人员前去文新河找两个人——陈沣,陈靳。他们和蛛域关系匪浅,并有极大可能在不久之后威胁到人类与稀有种的和平,我要你们现在逮捕他们。”   这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对管理局来说不算很难。所以钱司琼第一个表示接受:“我马上安排!”   原泊逐点头,继续道:“第二,焰炽星现在就在蛛域,而且大概率已经无法脱身。satan抓了他和一个人类小孩,考虑到如今的蛛域里危机四伏,我们也并不清楚satan的实力到了何种程度,所以这件事,不能用强。”   当听到焰炽星无法脱身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已经很惊恐。   尤其又听到他说,不能用强,不能直接找satan要人。所有人怒发冲冠。   有人站起来反驳:“你什么意思?!我们局长都已经被抓了,我们还得坐以待毙是吧!”   原泊逐抬眼,冷冷扫看他。   对方被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其实弱了下去,于是缓缓放下屁股,坐着,小声问了句:“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我来交换。”   原泊逐言简意赅,给出结论,“我会让satan带着人过来管理局,在确保焰炽星和器……人类小孩安全以后,我会跟他会蛛域。这件事需要管理局配合。”   “……什么?”   “我就说了别让这个人发疯!瞧瞧他在说什么鬼话?拿他去交换,到时候星局回来了,我们还得去救你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所有人为了祭礼已经焦头烂额,你还往枪口上撞!”   “对啊,你这个太无理取闹了,祭礼才是重中之重,要是真让satan复活了赤地,或者让他吸收了赤地的力量,到时候我们跟星局一块儿死透透的!”   这种程度的反对,原泊逐早有所料。   他看起来很从容,一直等到每个人都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喷的唾沫横飞,把原泊逐的建议说的一无是处,他都没有再开口。   几分钟后,乾仇突然揉着眉心开口说:“你们先闭嘴吧,听他说一句成吗。妈的嘚吧嘚吵得我耳朵都聋了。”   于是大家又不情不愿地看着原泊逐。   一个叫传峰的兽人脾气比较暴躁,道:“我告诉你啊,小子,你刚才说的这个绝对不行。你没有什么作战经验,我们也就不难为你了,这样,你先去休息室待着,我们大人自己商量,成吗?”   大概是原泊逐的那件校服实在抢眼,即便知道他是加百列,大家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小孩儿。   原泊逐当然不会听他的。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你们必须服从。”   他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焰炽星的调令牌,这需要虹膜及指纹交接,也就是说,只有焰炽星主动给他,他才有权限使用,抢都抢不走。   原泊逐很平静地将调令牌放在会议桌上。   等每个人都挤过来确认了它的真实性后,原泊逐再次开口:“祭礼无法避免,但也不会成功。”   “我们凭什么信你?光靠一张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我还说你是跟satan勾结上了,要坑我们管理局呢!”   “大家都冷静一点吧,星局既然把调令牌给他,说明他值得信任,就别说这种废话了。”   忽然,有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岁数,带着些沧桑沙哑:“我可以接受用你去交换,但有一个前提。”   原泊逐看过去,没有说话。   对方道:“我要在你的身上安装一枚百倍的能量炸弹,你去了蛛域,无论是自己逃出来,还是我们把你救出来,只要能出来我就给你解下炸弹。但如果,最后祭礼还是照旧进行了,那我就要在satan进行复活仪式的前一刻,引爆炸弹。杀了你我才安心,别的都是废话。”   几乎是在那一瞬,原泊逐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赫兹的老同事,返聘的退休老干部,蒙朋。也就是之前想杀他的那几个人之一。   能量炸弹是他的异能,就是把他的能量聚合而成的一种炸弹,它可以无限灌充能量,分为普通炸弹,双倍炸弹,和百倍炸弹。   百倍顾名思义,就是起码聚合了一百次的能量。一般一年才能做出一枚。   蒙朋是真想让原泊逐死透。   钱司琼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不可以,前辈,我们无法保证你什么时候会引爆炸弹,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其他人也说:“老领导,大家都知道你想杀他,这多少有点儿连装都不装了啊?算了吧,他又不傻,怎么会同意——”   “可以。”   原泊逐却点了头。   会议室鸦雀无声。   蒙朋都有些佩服他了:“你到还有几分脾气。”   然而原泊逐有的不是脾气,他只是根本不怕这种所谓的能量炸弹罢了。如果能应付一下,答应也无妨。   原泊逐这么爽快地把命交给别人,在场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但钱司琼还是在劝他不要冲动,还有几个谨记焰炽星命令,不想原泊逐死的一级干部,在试图给原泊逐形容,蒙朋是个如何嗜血的家伙。   “现在时间紧急,如果你们还有问题,最好等焰炽星回来了再慢慢提。”   原泊逐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们,继续说自己的最后一件事:   “现在,我要说第三件事,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一听他这话,大家屏息凝视。   连蒙朋都严肃起来,望着他。   原泊逐道:“如果祭礼那一天,我和焰炽星都不在,请你们必须想办法,断掉阡城、琥卑、尔朔和濑洲的所有电力。”   这次,没有人骂,没有人吵。   大家笑了。   “噗嗤……”   “哈,我听到了什么?”   “看吧,他真的是拿我们管理局当过家家了。”   “干嘛呢,你是不是跟这儿当皇帝,过瘾来了?”   “四个城市的电力,牵扯了多少东西你知道吗?我就不说深了,简单点,知道十个亿是什么概念吧?为你一句话,十亿人那天就不能用电了,工作学习生活全为你一个人停,你挺牛。”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彻底对原泊逐失去耐心了。   “行了,我真是疯了在这儿听他瞎扯,他妈的,说焰炽星被抓了也是鬼话吧!走了走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不管了。”   “我也走了。”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起身往外走。   钱司琼怎么都拦不住。   每个人都当原泊逐的话是小孩儿信口胡诌,即便钱司琼担心焰炽星的安危,但她不能不否认,这一刻,她也很难相信原泊逐是认真的。   倒是蒙朋站了起来,反方向,走到原泊逐跟前:“我信你,我相信焰炽星有麻烦,但是你得先让我安一个炸弹。”   钱司琼一跺脚:“蒙老!你别添乱了!”   原泊逐却伸手,说:“来。”   蒙朋眼睛一亮,笑道:“真是个勇气十足的小伙子!”   他用最快的速度,往原泊逐掌心钉入一枚百倍炸弹,然后握住原泊逐的手,低声道:“放心,老爷子一生大风大浪,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既然你都这么坦然,我也不会真弄死你。咱们说好了,只要祭礼没有成功,你就能活。”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摇头摆脑地走了出去。   到最后,会议室里只剩了原泊逐和钱司琼。   钱司琼揉了揉太阳穴,摸出手机说:“这样吧,我先去把你交代的第一件事做了。然后你说让satan过来……那你先去联系,如果他真的过来了,我会尽可能地管好大家。”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她不是很信satan会来。   原泊逐对她点头:“有劳。”   钱司琼叹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讲真的,你应该换个模样来,十八岁的孩子要服众确实比较难。”   她一离开,会议室就只有原泊逐一个人了。   其实很多时候,原泊逐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修行,一个人悟道,一个人穿越时空,一个人计划未来,一个人面对意外,最后也是一个人来为自己收场。   也算合理。   这三件事,起码解决了第一件——陈靳陈沣被抓,林双徊黑化成反派的理由就少了一个。   第三件事,等待会儿焰炽星回来,他自然有办法把这件事交代下去。至于政府能不能配合,怎么配合,只能看人类政府对于未知的力量是否足够敬畏。   反倒是第二件事,稍显麻烦。   要让satan来管理局,必然要先做好准备。   如果贸然就让他来了,管理局众人肯定会手忙脚乱。彼时,很难保证satan会不会心机深沉地搞出别的花样,连累了管理局不知情的众人一块儿身陷囹圄。   但原泊逐也不能自己去。   他得静观其变,以静制动。轻易出不得手。   这应当是原泊逐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需要帮助。   有些问题,乍一想不难,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又不太顺手。   他在会议室里坐了两分钟,终于开了口。   “还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话音一落,明明空荡的门口就忽然探出了两个脑袋。   是赫兹和无间。   无间抱着他从管理局的人手里顺来的新大衣,乐呵呵地靠在门边,笑说:“我刚才和赫兹打赌,赌你能不能发现我俩。”   赫兹嚼着口香糖,走进来,往桌上一坐,对原泊逐说:“我先解释一下啊,我们管理局的人还是很正义的,他们之所以走了,我也问过,确实是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太离谱了。断四个城市的电啊,这什么情况啊?他们当然觉得你是小屁孩儿发疯呢。但我不一样,我跟你相处下来,知道你这个人不是熊孩子。说这话肯定有一定道理嘛……”   “行了行了,你这人话忒多。”   无间走进去,捂住赫兹的嘴,冲原泊逐道,“但你也确实有点伤人,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先和朋友商量一下吗?好歹我也是个名人,如果今天有我站在你旁边,你看看他们还敢跑吗?”   赫兹挣扎道:“我们管理局的人也不怕你。”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就是,他顶着一张十八岁的脸,摆的却好像是八百岁的谱,这就是他自己的问题。”无间拉拢赫兹,说,“你想想,咱们俩,一个是有资历,一个是有能力,今天要是我们给他撑腰,别说三件事儿,三十件事儿都成了,是不是?”   赫兹先是强调说:“我有资历也有能力。”然后又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两人一起看向原泊逐:“你呢,你觉得我们说的对不对?”   原泊逐听他们兀自聊了半天,还以为他们已经把自己忘了,这会儿看见两双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自己,有些失笑。   他没有忸怩,直言道:“我确实需要你们帮忙,可以吗。”   无间和赫兹相互看了一眼。   赫兹立刻接话:“可以啊!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现在立刻就去把他们揪回来,开大会!你就去联系satan,甭管你什么计划什么安排,我跟你说啊,叔支持你!”   “噗。”无间却笑了起来,说,“看吧,找人帮忙也不麻烦,早点跟我们说不就得了。”   原泊逐看着他,没有点头,但是也没有反驳。   确实如无间所说,找人帮忙并不麻烦,只是原泊逐不太习惯。   “行了,你放心吧,有我在,至少不会让satan在管理局搞出什么幺蛾子,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做。”   无间走到原泊逐身边,拍拍他的肩,说,“我是知道你这个人心里有数的,既然你敢提出去交换,肯定就是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我没有理由不帮你。”   这番话听上去十分仗义。   然而原泊逐却说:“我没有信心。”   无间和赫兹都楞了一下:“啊?”   “我对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原泊逐诚实道。   原泊逐曾经认为自己是个旁观者,认为一切都是因果机缘,早已注定。只要他不进入别人的因果,就可以在别人的生活中随时抽身,也从来不去担心这世界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但他现在千真万确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当听原挽姣说,不属于这里的一切终将被驱逐的时候,原泊逐没能像过去的十八年一样,淡定如初。   他竟然开始不安,竟然也会遗憾。   竟然会想,如果他离去,原家人怎么办,林双徊怎么办,已然被他改变的那些故事将会走向如何的结局。   原泊逐有了留恋,竟然不愿走。   然而刚对自己的内心进一步了解,就立刻看到那些已经注定的未来的预言,所有人的悲惨结局就在眼前发生。   这无疑是世界意识对原泊逐的讽刺。   它在提醒原泊逐:你看,你再厉害,还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原泊逐的好脾气在那一刻忽然用尽。   注定好的,就一定不能改吗?   那些剧情和设定,真的走不出去吗?   柊舒说过,人不能轻易认栽。   原泊逐深以为然。   他忽然就想试试看,是这注视一切的“神明”更厉害,还是他凌驾于整个世界的力量更胜一筹。   赢了,那就是年关一过万事大吉。   输了,他不过是回到最初。   原泊逐想的很清楚,所以他对满脸惊讶的无间和赫兹说:“虽然我没有信心,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对吗。”   - 第107章 【23w营养液】   几十分钟前, 所有人前往大礼堂的时候,原泊逐被原挽姣叫走,原栖风表示要去操场吹吹风。   林双徊就和柊舒一起进去占了个好位置, 看校庆演出。   柊舒是个非常温柔又健谈的人,她说话做事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擅长用最快的时间和对方拉近关系。   林双徊和她相处时间不长,但已经能够没有负担地和柊舒聊天了。   第二场演讲的荣誉校友,据说是十年前毕业后, 跑去做了食品,他开发的零食品牌有一阵子火遍全球, 甚至还出口到了邻星。他在分享自己的创业经历后, 拿出了几十份将要上市的新品, 准备分享给“幸运观众”。   在场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举手比较活跃, 但高三年级由于有家长在旁,总能有点特权, 于是其中有一大半就被分到了高三这边。   看着大家跃跃欲试去抢礼品袋的时候, 林双徊一动没动。毕竟几百个人,抢二十份, 概率太小。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林双徊不感兴趣。   但柊舒却就问他:“你不去抢一份吗, 看他们玩得多开心。”   要说一个零食大礼包,谁家又买不起呢?但在这种场合,大家要的就是一个氛围,抢得越闹腾, 大家笑得越开心。   柊舒就是觉得, 林双徊有点太乖了。   从头到尾, 规规矩矩的, 不乱说话,不瞎折腾。坐在那儿看节目都把背打得笔直。   在和那边抢礼盒的孩子一对比,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林双徊本身又是一个很活泼的人,柊舒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在身边,才不好意思过去。   柊舒鼓励他说:“他们做的甜品确实很好吃的,值得一抢。”   林双徊的第一反应是:“您想吃吗?”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撸起袖子道,“我去抢。”   “唉。”柊舒乐了,一把抓住他:“别急。”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   “你抢不过。”说着,柊舒就站了起来,跟林双徊一样的撸袖子动作,说,“我去。”   说完就风风火火往人堆儿里冲。   林双徊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跟着往前跑了两步。但他甚至都没跟上,柊舒就已经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回来了。   手里拎着战果,拉着林双徊的手跑回座位。   两个人跟分赃似的缩在座位上。   林双徊说:“您也太厉害了。”   他都没看见柊舒是怎么抢的。   “哼哼,阿姨厉害的地方多着呢。”柊舒把礼盒打开,瞅了一眼,笑说,“呀,他们的新品看起来都很不错呢。”   林双徊刚要去看,就听见前排有个家长转回头,对柊舒说:“你居然抢到了?哈哈,能不能分我一个,我女儿爱吃甜食,但她手笨,没抢到。”   柊舒点头说:“可以啊,我先问问我儿子想吃哪个,然后剩下的大家分。”   对方道:“成!”   林双徊还保持着那副端坐的模样,以为柊舒要给原泊逐打电话。   结果她转头就把盒子递给他,说:“来,儿子,把你想吃的挑走。”   “嗯?”林双徊愣了一下。   柊舒冲他眨眨眼:“快啊宝贝,前面叔叔阿姨都等着呢。”   “啊。”林双徊赶紧回神,随便挑了两个小蛋糕,就说,“我好了。”   “再拿个苹果巧克力,姐姐应该爱吃。”柊舒提醒他。   林双徊就点头,拿走了苹果巧克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懵的状态。   等柊舒把其他蛋糕和周围的家长小孩儿都分完了,坐回来,却看到林双徊还在发呆。   “不吃吗?”她问。   林双徊抿了抿唇,说:“我想留着。”   “这有什么好留的!喜欢吃,下次又给你买。”   然而林双徊还是觉得下不去口。   大概是他这辈子,所有事情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如今第一次坐享其成,有点不习惯了。   林双徊甚至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她也许就是我的妈妈”的错觉中。   如果他的妈妈没有因为难产而死,今天她会不会陪在他身边?   林双徊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很少想起妈妈,因为那是在他出生当天就去世的人,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是林双徊还未来到这世上的那十个月。   有时候林双徊会想起陈沣陈靳,尤其在过去的很多年,当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他也试图讨好,争取,最后放弃,到现在已经对他们不再有留念,看上去相安无事。   但他从来不敢轻易想起妈妈的存在。   尤其不敢想,如果她没死,他会不会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林双徊可以恨陈沣陈靳,可以厌恶他们父子,可以抛弃自己作为陈家孩子的血缘关系。但他无法恨一个,因为生下他,而丢了命的母亲。   真正应该拥有幸福的人不是林双徊,而是林妁焉。   她有爱她的丈夫,有一个健康成长的大儿子。只要林双徊没有出现,一切都是最圆满的结局。   那种天然的负罪感,从林双徊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着他。   身边每个人都会强调:“是你害死了你母亲。”   林双徊表面不承认,也不提及,内心却十分惶恐。   尤其当发现自己是稀有种以后,这个罪名似乎就真的坐实了——   他是特别的神鸟血脉,而林妁焉的身体检查报告显示,她是个完全的普通人。   所以她一定是被他害死的。   林双徊的每一个幸福的瞬间,都会不可避免地想,他是不是抢走了他妈妈的人生。   “宝贝?”柊舒看他在发呆,就拍拍他的肩,问他,“不舒服吗?”   林双徊摇头。   他本打算找个什么借口敷衍,结果就在这时,他和柊舒的电话同时响起。   林双徊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出去透透风,没想到柊舒也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走了出去。   但看到来电的时候,林双徊表情有些怔愣。   竟然是陈沣。   “阿姨去旁边接。”柊舒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离开。   林双徊却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   他现在对陈沣无话可说。   过去他对陈沣无法完全恨起来,是因为他试图理解陈沣对亡妻爱的偏执。林双徊的存在让陈沣很难忘记伤痛,所以他不想和林双徊见面。   可陈靳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林双徊不相信陈沣一件都不知道。   当那天在校长办公室,洛里的父亲要求林双徊退学,而陈沣的助理一口答应下来的时候,林双徊就彻底明白了:什么煞星,怪物,都是场面之词。陈沣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做一家人。   说什么十八岁就让他回家。   这种施舍的托辞,也就只有当初的林双徊,太渴望一份久违的爱,才敢信那么多年。   林双徊垂着眸,拿着电话走到旁边,接了起来。   陈沣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大喘着气,说:“你在哪儿?你回家一趟,现在,马上!”   “知道我为什么接你电话吗。”   林双徊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的垃圾桶,看到有个易拉罐落在旁边。   他走过去,把易拉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继续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联系我。我们之间应该已经无话可说,我也和你们陈家没有任何关——”   陈沣打断道:“林双徊你听着,不管你对我有多少不满,我终究是你父亲。现在我和你哥快死了,你救不救?”   听着像是求人的话,但语气却威严得很。   林双徊是真的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但他觉得奇怪,陈沣平日里出门都带保镖,能有什么人敢杀他?于是多问了一句:“什么快死了?”   “家里出现了很多怪物!”   “……怪物?”   那边突然冒出陈靳的声音,他大吼道:“就是你这样的怪物!他们都是来找你的!你害死了妈妈,现在还要害死我们吗?!”   陈沣把人推走,骂了句:“别添乱!”   然后继续对着电话说,“双徊,爸爸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对你尽到父亲的职责,你恨我也可以。但我没有办法忘记你妈妈的事……现在,房子外面围了很多怪物,爸爸和哥哥只是普通人,我们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助于你。但是,如果你不想来,也罢。我们就一起下去和你妈妈做个伴吧。”   林双徊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抠着手机边缘,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等我过去。”   挂断电话以后,林双徊满脑子一片混乱,在原地呆了几秒钟。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短短的时间里,周围的一切似乎像被高温融化一般,液化成模糊一片,背后的大礼堂里传来的歌声也以一种古怪扭曲的声调开始循环。   等林双徊抬起头,一切恢复了正常。   林双徊抬脚要走,忽然踩到了什么——怎么脚下的易拉罐还在?   他刚才走过来不是已经把它扔进去了吗?   林双徊有些疑惑,但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   他在外面找了一圈柊舒,没找到,就回了大礼堂。   然后惊讶地发现,柊舒竟然就坐在里面。   她冲他招手,说:“你这孩子真是的!我就去分个零食的工夫,你怎么就不见了。”   林双徊蹙眉,揉揉鼻尖走过去。   柊舒不是早就分完了那个礼盒里的蛋糕了吗?   他心里有种隐约的念头冒出,但不能证实。   他本来应该跟柊舒说,自己有事先离开。然后去找陈沣。   可是林双徊什么都没说。   他坐回座位的下一刻,手机突然响起。   与此同时,柊舒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林双徊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柊舒也笑说:“走,我们出去接。”   “好。”   -   林双徊挂断了陈沣的电话,却收到了陈靳的短信。他想也没想,直接拉黑。   然后站在大礼堂门口,遥遥望向天台的方向。   手机屏幕停留在原泊逐的聊天对话框。   有一条消息没有发出去。   【木又回】:你是不是又   把时间暂停了。   后半句还没打完。   林双徊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原泊逐暂停了时间。   因为这次,和之前那种感觉不一样。   林双徊很明显地感觉到一种短暂的错位。   比如那个被他扔进了垃圾桶的易拉罐,比如本应该被柊舒分发完的礼盒,比如他明明已经答应了陈沣要过去,陈靳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给他发了消息。   同一件事他经历了两遍。   这一切无疑在告诉林双徊,不是暂停时间,而是直接倒转了时间。   最后林双徊还是把消息删了,没有去问。   原泊逐一定在做很重要的事,重要到,需要把这个世界都重置一遍。   林双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里就一个想法:真酷   他把手机收起来,准备去找柊舒。   虽然把陈靳拉黑了,但陈家还是要去一趟的。   这不是因为他们和林双徊有血缘关系,仅仅是林双徊不愿意自己的罪名加重。   怪的是,林双徊找了好些地方,始终没有看到柊舒。   他挠挠头,心想,该不会又倒转一次时间吧?于是抱着怀疑,回了礼堂里。   可是座位仍然是空的,柊舒没有突然变回来。   上面的表演节目已经进行到下一场,热火朝天。   林双徊却一点都没有坐下来观赏的心情。   他又一次调头出去。   林双徊在学校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柊舒,反而让他遇到了刚从教学楼那边慢慢悠悠走过来的原挽姣。   他一看见她,就下意识站得笔直,稍显紧张地等着原挽姣走近,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林双徊对原挽姣是有印象的。   在他还在觉醒期的原形状态时,原挽姣给他买了奶茶和巧克力。但他对她的印象不如原栖风那么深。   林双徊总觉得,原家姐姐有点神秘,好像被她看一眼,心里面儿想什么就都被挖出来了。   于是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敬意。   原挽姣冲他招招手:“你怎么在外边儿?”   “我和阿姨出来接电话,结果一转眼就找不到阿姨了。”林双徊说话显得拘谨,虽然他已经很努力表现出从容了,然而悄悄抠着袖口的手指还是暴露无遗。   “我给她打个电话……”原挽姣瞥了林双徊一眼,看他目光躲闪,笑起来,“你怕我?”   “没有。”林双徊摇头,诚实道,“稍微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你连爸妈都见了,也不多我一个。”原挽姣走过去,颇为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背,“放心,我比原栖风好相处。”   林双徊笑了笑,问她:“姐姐,阿逐呢?”   “他有事儿忙去了,你也知道他这人,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憋着,也不爱和我们打商量。我也不知道他干嘛去。”   原挽姣打了柊舒电话,说了两句,嗔怪道,“妈,你真是的,走了也不跟人家小徊说一声,他满学校找你呢……哟,这么严重?行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忙完了跟我说。”   挂了电话,她对林双徊说:“我妈有个朋友,突然住院了,有点严重,身边也没个人帮忙。她就火急火燎赶过去了,可能心里着急就没来得及跟你讲一声。她让我今天带着你,好好弥补一下。”   “不用不用,我正好也要出去呢。”林双徊赶紧摆手。   “你出去干什么?”   “嗯……”林双徊顿了顿,开始找借口。   原挽姣笑说:“知道吗,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要撒谎了’的气场。”   “啊?”林双徊惊了,“这么明显吗?”   “我眼睛灵得很。”原挽姣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说,“我妈和我弟都交代过了,我得把你看得牢牢的。说吧,要忙什么,我陪你。”   林双徊家里那点事儿,除了原泊逐,就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所以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原挽姣讲。   所幸,原挽姣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挽着他的手臂,一把捉住了林双徊的手腕。掐一掐,捏一捏,在林双徊茫然望着她的时候,原挽姣说:“不行啊你这,妥妥的血光之灾。我得跟着你。”   “血……血光之灾?”   林双徊张大了眼睛,“我会死吗?”   他从来也没找人算过命,看电视里说的血光之灾,通常都是说这人命不久矣了。   “放心啊,姐姐在呢。咱们就去会一会对方。”   原挽姣笑得有些意味不明,没有解释更多,拉着他就往学校外面走。   她不可能跟林双徊说,这个血光之灾,是林双徊带给别人的。   也不可能把刚才她不小心看到了一些画面,如实转告。否则,林双徊可能会被吓死。   他们走到一辆骚包的绿色超跑前,原挽姣停下来。   林双徊小心翼翼问:“姐姐,你的车吗?”   属实是有些扎眼。   和原挽姣身上那种神秘的气场不太搭。   “等着啊。”原挽姣拍拍他的肩,然后抬起脚,嘭的一下踹在跑车门上。   林双徊惊恐地站在原地。   三秒钟后,风一样的男人从学校里冲了出来,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射到他们跟前,炸了毛地冲原挽姣大喊:“疯婆娘!这他妈是我的新车!”   林双徊:“……”   这样一看,倒是挺搭。   原挽姣笑了笑说:“走吧,开车送我们去文新河。”   林双徊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没有告诉原挽姣自己要去哪儿啊。   “你凭什么使唤我?”原栖风不屑地看着她。   “凭他。”原挽姣把林双徊推出来。   林双徊就乖乖地当了这个虎符,望着原栖风,说:“大哥好。”   原栖风对着他一挑眉,问:“小鸟,你去文新河干嘛?那儿可是高档别墅住宅区呢。怎么,看新房呢?”   原挽姣一脚蹬他屁股上:“少说废话,上车。”   “我把车给你,你自己开不就得了。”   原栖风说着就把钥匙给她,低声说,“我看赫兹的车往管理局开了,我得去给我们家老幺镇场子。”   然而钥匙却又被原挽姣扔了回来,她说:“阿逐已经不是我们家的老幺了,你就跟着我们。”   原栖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瞬间褪下:“什么意思?”   “反正阿逐的场子也不需要你去镇。”   原挽姣拉着林双徊,一起跳进后座,张牙舞爪地盘腿坐好,指着林双徊,对原栖风说,“现在,咱们俩得去给我们家新的老幺,镇个大场。”   原栖风幽幽看向林双徊。   林双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说:“谢谢大哥。”   原栖风的严肃立刻破功,捂着额头,坐上驾驶座,道:“……妈的,这个老幺是比之前那个嘴巴甜。那就出发!”   -   文新河那一片的住宅上空,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乌云。   原栖风把车停在几公里之外,看周围没什么人,于是左手拎着原挽姣,右手拎着林双徊,咻咻几下奔到陈家的独栋外。   他放下两人,甩了甩手:“你俩看着不重,其实还挺压称。”   原挽姣说:“是你最近谈恋爱,疏于锻炼。”   眼看他们俩又要开始互怼了,原挽姣却突然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目光看向林双徊。   原栖风顺着她视线的方向也看了过去。   林双徊的表情难看至极。   那样子看起来不是担忧,而是恐惧。   他看到的,仿佛不是房子外面剧烈的能量场波动,而是他这么多年来背负在身上的罪孽。   林妁焉已经为他而死,如果陈沣和陈靳再出事,林双徊往后的人生,将永远有陈家三人的阴影。   无论他未来多么幸福,永远都会有三条命压在身上,反复告诫他:我们因你而死,你又凭什么幸福。   林双徊想也不想就往里冲。   原栖风和原挽姣就跟在他后面,无声无息的。   -   明明到处都是能量场波动,偏偏一路上,林双徊什么人都没看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   以往每次林双徊来这里,大门都是紧闭。总有保镖或管家来劝他离开,好像他是什么要债鬼。   但细算下来,林双徊每次回陈家,都是被陈靳骗来的。   他从来没有主动来一个不欢迎自己的地方。   今天,这扇门却大打开,仿佛在对他招手,邀请他走进去。   林双徊觉得很不舒服。   他回来了,但不是以一个家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赎罪者,来完成他最后的使命。   走进去的时候,大厅里空空荡荡,唯一的光线来自于落地窗外的天光。   沉闷压抑。   “爸?”   他喊了一声,但没有人回应。   林双徊就去了二楼,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一抖——难道已经出事了?   “你家有地下室?”   原挽姣和原栖风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   “我不知道。”   林双徊没有在这个房子里住过,自然不知道它的结构。   原栖风跺了跺脚,提示林双徊:“这下面有味道。”   林双徊立刻去找地下室的入口。   原挽姣打量着这栋房子,忽然站了起来。   “发现什么了?”   原栖风知道原挽姣的通灵之力很神奇,有时候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看到任何想看的东西。但这玩意儿时灵时不灵,还得看运气。   原挽姣走了一圈,忽然在墙壁上看到一张巨大的全家福。   不过上面只有一家三口。   两人无声对望一眼。   原栖风说:“看来小鸟的家事挺曲折啊。”   原挽姣白了他一眼:“你就只能看到这种肤浅的东西。”   “那你厉害,你看到什么了?”   “试试。”   原挽姣端了根板凳,踩在上面,然后摸了摸合照表面的玻璃框——什么都看不到。   原栖风跑过去,跳起来一拳在在上面。   玻璃叮哐碎了一地。   把那边正在一扇扇门找地下室的林双徊吓了一跳。   原挽姣却冲他竖了个大拇哥:“你是有用的。”   “废他妈什么话,赶紧摸摸。”   这次直接接触到照片本身,于是和这张照片有深远关系的人,便被原挽姣感应到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原栖风好奇死了,但又不敢打扰她。   没一会儿,林双徊终于在七拐八拐后,走到了通往花园的走廊,并在右侧发现了一条往下走的楼梯。   他本来想告诉原挽姣他们,但看到二人很认真地在研究那张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合照,也就没有去打扰,自己走向了地下室。   而原挽姣还沉浸在自己的通灵中,丝毫没有发现林双徊已经不见了。   她收回手,脸上表情古怪得很,忽然跳下凳子,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去。   原栖风追着她,说:“喂,去哪儿啊?!”   原挽姣忽然踹开其中一扇门。   这是林妁焉在世时,常待的书房,她常常在这里面看书,练书法。后来她走了,陈沣怕自己睹物思人,就把这里暂时锁了起来。这么多年,只有林妁焉忌日的时候,他会进来看看。   原挽姣就这样横冲直撞,跑进去翻来翻去。   把原栖风都吓了一跳。   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找到,苦恼地坐在了地上。   片刻后,原栖风蹲在她旁边,问了句:“你找什么?”   原挽姣神思游离道:“找一个,可以让林双徊开心一点的东西。”   -   陈沣被林双徊挂断电话,陈靳被林双徊拉黑。于是他们都以为,林双徊不会来了。   蛛域的巫妖已经离开,只剩了个凶神恶煞的稀有种,盯着他俩。   这会儿两个人都被绑在地下室,已经晕了过去。   如今排行榜上唯一一个还活着的S级,却罗,现在作为satan最得力的助手,正在别墅的地下观影厅,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给satan汇报:   “这个陈沣还是很积极的,我跟他说能量腺能救他老婆,他就立刻开始安排了。平时看着倒是个精明商人,在这事儿上执着得可怜。可惜呢,那小孩儿最后还是没骗过来。也对,这么多年没叫人回来过,这突然打电话过去叫救命,是有些假了。早知道我就来硬的,费这事儿干嘛……”   satan那边似乎也有什么要紧事,没太大精力和他闲扯,就说:“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神鸟血脉的能量腺如果实在取不走,就不用管了。剩下的你看着办。”   却罗吃了一口爆米花,问道:“那要没有神鸟的能量腺,您能成吗?毕竟,他一个人的能量核就抵您之前吸收的好几个人呢。要不您亲自出马,跟他比划比划?他就是一小孩儿,打不过您的。”   satan冷冷道:“却罗,如果你想杀了我,就自己来。再耍这些小心思,你知道下场。”   “误会误会。行吧,那我先去杀人了,您忙。”   却罗挂了电话,嘴里还嚼着爆米花。   他蹲在地下影厅的按摩椅上,居高临下看着陈沣和陈靳,但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好半天,突然自言自语说了句:“嘁,个老阴比。”   然后跳下椅子,掌心竖起三根刺,一边说着早点下班,一边就往陈靳和陈沣的脑袋上刺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听到楼上传来了脚步和说话声。   却罗顿了片刻,露出了看热闹的笑。   他把昏过去的陈沣和陈靳踹醒,说:“喂,该开工了。”   -   林双徊摸黑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陈靳被吓得哇哇大哭,屁滚尿流,陈沣则扑到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了却罗的攻击。   地上的血,是陈沣的肩膀被刺穿流下的。   却罗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道:“要不把你俩做成烤串,串一根签子上吧?”   下一刻,几根箭似的羽毛射向却罗。   他猝不及防,被扎了两下,躲掉了最致命的一根。疼得嗷嗷大喊:“谁偷袭我啊?”   林双徊径直走过去,把陈沣和陈靳拦在身后。他的翅膀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下,略显局促,施展不开。只能敛在身后。   他问:“你是谁?”   却罗反问:“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你不是来找我的?”林双徊冷冷质问。   “嘶,你小子就是神鸟血脉啊?嗐,我听他俩说你不来,搞得我以为今天任务失败呢。”   却罗笑得贱嗖嗖的,冲林双徊眨了眨眼,“怎么样,咱俩好好谈谈?”   林双徊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陈沣和陈靳。   他本意是想看这两人的受伤情况。   然而,他们却死死盯着林双徊的翅膀,嘴里发出惊恐而无声的喊叫。   看样子,是怕极了。   林双徊抿着唇,又看回却罗:“你要聊什么。”   “我是蛛域的人,所以我的意思也很明显,想要你加入蛛域。”却罗伸出手,笑说,“只要你愿意加入,我就放过你们一家三口。”   林双徊顿了顿,忽然笑出了声。   他一挥手,一道带着火星子的风刀就劈向却罗,眼睁睁看着却罗的脖子渗出血来,林双徊慢悠悠说道:   “我需要你放过?”   却罗的表情陡然冷下。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神鸟血脉的能量场,只能说,超乎想象。   “哎哟。看来我确实是低估了你。”却罗做出想要逃跑的样子,“那咱们后会有期吧!”   说完,他就忽然化成一缕青烟,说不见就不见。   林双徊本来还想去追,小腿却被抱住。   嘴巴被胶带黏住陈沣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双徊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子来,先给他们俩解绑。   他对这两个父子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他也不认为他们三个之间有什么情义。   现在,他已经把自己“怪物”的样子给他们看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敢接近他了。   然而令林双徊没有想到的是,陈沣竟然一把抱住了他。   “……!”林双徊张着嘴,浑身僵硬,“你、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儿子……是爸不好,爸这么多年鬼迷心窍。谢谢你今天能来,没有你,我和你哥哥可能就,就……”   五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就哭了起来。   这把林双徊都看傻了。   偏偏陈靳也露出了一副感动的样子,看着林双徊,跟他道歉。   说这么多年,他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说他对不起林双徊,又说,未来希望能够一家人重新开始。   林双徊口干舌燥听他们说了半天。   不怪他心狠,实在是这两父子演得太过了。   林双徊把陈沣推开,说:“够了,我不知道你们演这一出是为什么,但真的不用了。如果是害怕我伤害你们,那大可不必,我现在就会走。之后我会去请管理局的人来保护你们,我不会再靠近陈家乐。”   “不不不,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不是怕你杀我们,才想和你道歉的。”   陈靳摆出讨好的笑脸,说,“弟弟,你知道吗,我和爸差点就死了,在那个时候,人会想很多东西。我一下就想到,那时候你还在妈妈肚子里,我每天都要和你隔着一层肚皮聊天。其实我们,也是有过美好回忆的,对不对?”   陈沣的表情在那一瞬,有些古怪。但随即也配合道:“的确啊,终究是一家人,在最危难的时刻,只有家人才会站出来,保护我们。双徊,回来吧。”   “对啊,双、呃,双徊,你先把你的翅膀收起来,你看看,它太闪了,我们都有点看不清了。”陈靳眯着眼说。   林双徊确实要把翅膀收起来,但不是为他们。   他只是觉得这里面太狭窄。   陈沣和陈靳还在试图说什么“一家人”的话。林双徊却只是冷淡地看着陈沣说:“你还是先去医院缝针吧。”   陈沣捂着胳膊,苦笑道:“你看,你还会关心我。你心里放不下爸爸。”   “行了,别说了。”林双徊烦躁地站起来,准备离开地下室,“随你们怎么想,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你们了。今天来这里,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出事。”   身后两个人突然安静下来。   林双徊以为是他这句话说得足够坚决,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可是就在他翅膀收起来,走上台阶的刹那,他听到陈沣哑声说道:“好啊,那既然你能救下我们两个,那能不能,再救一下你妈妈?”   林双徊一愣,以为陈沣又要拿过去的事来审判他了。   下一刻,一柄刀就插进了他的胸口。   “什么啊……”   林双徊觉得这一切就像假的一样,怎么会有一把刀,就这么捅穿了他?   他僵着脖子,转身看向朝他捅刀的人。   是陈靳。   陈沣可能也想的,但是他肩膀受了伤。于是这种差事就交给了他的好儿子陈靳。   “嚯,这么利落?你们兄弟俩关系肯定很差。”   本该消失的却罗,忽然又出现了,就站在林双徊身旁,他说,“不疼吧?这是巫妖灵做的匕首,它只能克制你的能量,不会真的捅穿你的心脏。”   林双徊表情一片空白,抬手试着聚合力量,果然感到阻塞。   “为了做这把匕首,死了好些巫妖呢。怎么着也得让你吃点亏。”却罗笑眯眯地戳了一下林双徊的肩膀。   林双徊瞬间失去平衡,朝前倒去。   那一瞬间,他没有害怕,甚至也没有怨念。他就是很茫然:“为什么?”   陈靳因为捅了那一刀,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浑身都在抖,说话也带着些颤:“只要取走你的能量腺,妈妈就能复活。所以你只能死。”   林双徊闭着眼睛,仍旧不解:“我想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的命就不是命?”   陈沣回答了他的问题:“你的命带走了她的命,现在只是让你还回来。”   陈靳还非要在这把火上浇满油:“如果不是你,爸妈和我一家三口,不知道多幸福!就是因为你,妈妈死了,我也瞎了!你还不承认你是煞星?林双徊,你不死,我们一家不得安宁!把妈妈还回来,是你唯一能做的好事!”   却罗抓起林双徊,把他扔到椅子上,然后说:“行了,别在这儿啰嗦了。抓紧时间取能量腺吧。”   当却罗的掌中刺破开林双徊皮肤的时候,林双徊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瞳孔烫得发痛。   只是稍微眨了一下,便烧了起来。   却罗哇的一声弹开,道:“我艹,不是说能克制异能吗?你咋还能点火呢?”   林双徊什么话也没说。   他亲手拔出了胸口的刀,连着血肉,他的能量场前所未有的暴动。   下一刻,他重新挥开自己的翅膀。   地下室的墙壁被轻描淡写地砸穿,轰隆隆的声音响彻整个宅子。   随着四处的倒塌,这双翅膀终于无所顾忌地展开。   耀眼的金色褪去,如今只剩似血的红。   林双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已经吓到快要晕厥的陈沣和陈靳,说:“我的出生就让人这么痛苦吗?”   在所有人的憎恨下长大,需要多大的勇气?   林双徊以为自己早就无坚不摧,但为什么还是难过。   难过于,他的出生竟然就是个错误。   -   原栖风陪原挽姣找遍了整个屋子,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脚下传来震动的声音,他说:“行了,我先下去帮忙吧。”   “别急,还不到时机。”   原挽姣叫住他,说,“你跟我去一下那个陈靳的房间,他有个保险箱,我打不开。”   “啧,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个弟媳?你故意找机会弄死他,好换个你满意的是吧?”   原栖风一边过去给她开保险箱,一边说,“叫我过来镇场子,结果一直在翻东西。”   保险箱被他徒手撕开,原挽姣眼睛一亮,把里面的各种值钱货扔了个干净,找出了藏在最底下的信封。   原挽姣:“居然有三封……?”   “什么三封?”原栖风凑过脑袋去看,就在这时,整个屋子发生了剧烈的震动,“操,这能量场?!”   原挽姣却还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打开信,扫看一眼,忽然叹气,道:“走吧,时机到了。”   原栖风跑得很快,几秒钟就已经窜到地下室门口。   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倒抽一口冷气。   那个排行榜上唯一的幸存者,却罗,已经在林双徊的手中半死不活。   林双徊的双眼是一种鲜血的红,但他看起来不太舒服,一直用手去揉。   最震撼的是那双翅膀。   好像它们真的在滴血。   每一片羽毛,都像是被割下的肉。   它没有那双金色翅膀漂亮,也没有那么耀眼。它充满了剧烈的能量场,还有不加掩饰的杀戮之气。   却罗被扔在一旁,林双徊好像没有看到原栖风,他径直走到陈沣和陈靳面前。   陈靳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但陈沣却还有一种死到临头的冷静。   他抬头看着林双徊,说:“你干脆就杀了我,就像你当初杀了你妈一样。反正你做的孽不少,多我一条命又如何?”   林双徊躬下身,看着陈沣,说:“我不想杀你,因为阿逐说过,杀人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原栖风正在感慨,这小孩儿还挺懂事。结果就听到陈沣冷笑道:“但你已经杀过人了,你妈妈就是你杀的。”   一瞬间,林双徊便掐住陈沣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羽毛扎在陈沣每一个不致命的地方,给他一种凌迟的痛。   “林双徊!”   原栖风大喊。   然而他作为兽人,最怕火和高温,林双徊这两样俱全。原栖风不敢靠近。   林双徊冷清地扫了原栖风一眼,继而又看向陈沣,说:“你说得对,我已经杀了她,我让她失去了她美满的人生,她肯定盼着我下地狱。”   陈沣脸上露出的表情痛苦却又嘲讽,他艰难地从喉管发出稀碎的声音:“她……一定很……后悔生下你。”   “但后悔也没用了。”   林双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脖子掐断,“你下去陪她吧。”   “喂喂喂,我就是稍微跑慢了一点,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原挽姣朝林双徊跑过去,被周围的空气热得立刻冒出汗来。   她对林双徊说道:“林双徊,你妈妈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你这辈子倒霉遇到陈沣这种父亲,但你妈妈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你!”   她说这几句话气势如虹,直接就把林双徊失控的能量场给吼得冷静下来了。   原挽姣手里拿着三封信,摊开来,在林双徊眼前比划。   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陈靳忽然面目狰狞地从地上垂死弹起来,想要去抢那三封信。   被不远处的原栖风一脚踹开:“你他妈老实待着!”   陈靳肋骨都要被踹断了,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   “这是什么?”林双徊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赤瞳,从一片血雾中看着原挽姣手里的信。   “你妈妈在怀你的时候,给你写的信。她本来是想预产期那一天,把信交给你父亲。”原挽姣冷冷扫了一眼旁边的陈靳,道,“然而有个人,把信偷偷藏了起来。”   林双徊把陈沣扔到一边,面色冷漠地把信接过。   三封信,林双徊第一封抽到的是写给陈沣的。   很多,很长,起码有三页纸。他只晃了一眼便没有再看。   里面的内容,大概就是林妁焉在告诉陈沣,在她死后他作为父亲可以做什么。林双徊不感兴趣。   他找到了林妁焉写给他的那一封。   与他设想的不同,不是什么长篇大论的抒情信,只有一页纸,里面也只有很短的几行字。   [给我的第二个小孩]:   宝贝,妈妈希望你永远不会看到这封信。   这个秘密,妈妈一直保守到最后。这样一来,如果你像哥哥一样健康长大,妈妈就可以继续爱你。   但当你看到了这封信,意味着,妈妈已经不在了。   宝贝,首先妈妈要告诉你,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妈妈这一生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到你来这世上的那一天。你是特别的,特别到需要妈妈用自己的生命来爱你。   关于[稀有血种]和[神鸟血脉]的事情,太多太多,妈妈没有办法在这样一张纸上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等你长大了一点,我会让爸爸带你去找妈妈的好朋友,他们什么都会告诉你。   你要继承这种特别的血脉,必然需要天赋、幸运、和妈妈的爱。所以对于我的离开,不用自责,不要伤心,也不要害怕。   我将为你的出生,献祭我的一切。你便是妈妈存在的意义。   宝贝,你要幸福。妈妈永远爱你。   - 第108章 【24w营养液】   原挽姣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林双徊。   她感知着他身上气场的变化, 注意着林双徊身上那股剧烈的杀戮。   陈靳有好几次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都被原栖风踩下去。   原栖风还抽空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原挽姣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叹了声气:“不确定。”   林双徊看上去太平静了。   在看完这封信之后, 他又翻出了其他两封看完,然后把陈沣的那一封扔给他。   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不是原挽姣提前知道了信里的内容,她都快误会这里面是不是什么都没写。   “不对啊……”她往后退了两步,走到原栖风身边,说, “换位思考一下,从小独自长大, 被最亲的人恨着, 心里对亲情有缺失和渴望, 现在看到了真相, 难道不应该觉得感动,或者至少是委屈吗?”   原挽姣从预言里预知了林双徊的黑化, 看到了林双徊在被所有人背叛和抛弃以后, 投奔黑暗与杀戮。   她以为,这封信可以至少让林双徊感到一些温暖, 让他明白,自己仍然被爱着。   可林双徊的表现太冷静了。   甚至都没有地上的陈沣看着动容。   陈沣只看了几行, 就已经红了眼眶,几十岁的人了,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擦着眼泪, 将手中的信视如珍宝, 一字一句地看。看到最后一页, 他甚至呕出一口鲜血。   这才是原挽姣设想的画面。   陈沣纵然爱妻, 但他却在用伤害林双徊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爱。这何尝不是一种作孽?曾经他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现在他该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陈沣哭得吐血才是正常的,包括他趴在地上大喊大叫,一边念着亡妻的名字,一边对着自己伤害过的儿子说着无济于事的“对不起”。这些都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林双徊。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是在陈沣哭得要休克过去之后,才冷冷收回视线,朝陈靳走去。   原栖风给他让出些位置,和原挽姣一起挪到旁边,也不知道是在给他镇场子,还是作为两个挂件,呆呆站在他两边。   当林双徊扇下第一巴掌的时候,原挽姣和原栖风都愣了一下。他们没见过林双徊这副样子。   “你为什么要把信藏起来?”林双徊问陈靳。   得到的答案是一句句咒骂,毫无意义。   于是又扇下几道巴掌,把陈靳的脸都已经打得皮开肉绽,看得原挽姣直起鸡皮疙瘩:“我们家老幺挺凶。”   原栖风却说:“就该这样。”   “陈靳,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讲明白了,我让你活,讲不明白,我把你剥皮抽筋。”   林双徊说话时语调很冷静,但每个字都听得陈靳浑身一颤。   “我……如果说了,你更不可能,让我活!”陈靳的门牙有些松了,说话比较吃力,磕磕绊绊地说,“既然都会死,我才不会咳咳……浪费时间……”   林双徊没有接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些厌恶和烦躁。   就在这时,陈沣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朝陈靳扑了过去。   这是他最疼爱的大儿子,是他予以厚望的继承人,可是他一拳打下去却丝毫没有留情。   “你怎么敢做这种荒唐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沣受了伤,本就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陈靳推开。   陈靳反骂道:“全是我的错吗?!难道全是我的错?当初那些神婆老道不是你找的?他们说林双徊是煞星,你有怀疑过吗?!是!是我当初把信藏起来,但一封信哪有那么重要,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要推脱责任找的借口!”   啪的一声,陈沣一巴掌扇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喊:“如果我看到你妈妈的遗言,如果我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我知道……我……!你究竟为什么把信藏起来,王八羔子!”   陈靳被他父亲打得眼冒金星,却仍然嘴硬得不肯说出为什么藏信,他不断反驳陈沣,说这么多年他之所以去折腾林双徊,也不过是因为陈沣的默许。   他始终不肯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罪责。   林双徊忽然问:“陈靳,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那一瞬间,陈沣停下,陈靳表情也难看至极。   任谁都能发现,他在心虚。   陈沣更是不敢置信地鼓着眼睛,质问道:“这也是你在撒谎?”   林双徊看着他们二人,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摸着信封。   那一年,林双徊才三岁,他能记住的事情并不多。唯一的记忆停留在陈靳说要带他出去玩。   他兴高采烈地去了,从此以后,人生便天翻地覆。   陈靳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原挽姣主动走上前,道:“我可以试试。”   调用巫妖灵,让其他人看到陈靳的记忆,这事儿比较耗费灵力,而且对于记忆的抓取不一定那么准确。但可以尝试一下。   林双徊却摆摆手,说:“我来吧。”   下一刻,数根红羽锋利地刺入陈靳的身体里,因为不是致命伤,虽然疼痛,但仍然让他保有理智。陈沣刚才也受过这种痛,但只要忍过最初一阵,后面也就麻木了。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很快,这些红羽竟然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   它们烧一下,停一下。陈靳浑身绷紧,脖颈间青筋暴起。不过三个来回,就已经支撑不住。   林双徊就又问了一遍:“说吗。”   陈靳张着嘴,满脸没有血色地点头:“一开始……只是意外……”   -   陈靳第一次看到那些信的时候,他连字都认不全。   他在书房和保姆躲猫猫,保姆没把他找到,结果陈靳就睡在了柜子里。   醒来的时候发现书房里有人,是已经快到预产期的林妁焉。   明天她就会去医院里面等待生产,所以今晚就把信都拿出来,准备放到行李里。因为这几封信的特殊性,不到最后一刻,最好是不要让人看到。   结果就在这时听见保姆在外面喊:“大少爷不见了。”   林妁焉一慌,连桌面都来不及收拾就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锁上书房的门。   陈靳还在为自己躲猫猫成功而兴奋。   他爬到椅子上,无聊地看他妈妈的工作台,因为认字不多,所以也无法第一时间看懂里面的内容。只知道这三封信上面分别写着他、陈沣和林双徊的名字。   陈靳把信拿在手上,想着等他妈妈进来的时候,问一下她,这上面具体写了什么。   然而却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   林妁焉在找陈靳的过程中羊水突然破了。   别墅上上下下的人都忙作一团,陈沣更是第一时间准备车子,带他老婆去医院。陈靳被锁在书房里,喊了半天,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给他开门。   他吓得不行,在书房里躲了一夜,总想着等会儿就会有人来找他了。可是林妁焉难产,弟弟一天一夜都没有顺利出生。   陈靳被完全忘在了一边,他被关在书房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原来弟弟的存在,会抢走一些东西。   但那时候他毕竟还小,对于这种心里失衡的感觉,还不算体会太深。   第二天,保姆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听见陈靳在书房里有气无力地喊救命。   管家和保姆都吓得不行,赶紧把大少爷抱回自己房间,陈靳发了一场高烧。可是他的爸爸妈妈竟然都没有陪在他身边。   陈靳能做出的最大的“报复”行为,就是退烧后,跑去书房,打算把他妈妈写的那几封信撕掉。   可惜他胆子又小,怕妈妈回来发现信被他撕了,会骂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就把信藏了起来。   他这么做,最初只是想让林妁焉着急,到时候就会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宝贝,妈妈因为弟弟忽视了你。妈妈和你道歉。”   那时候他再把信拿出来,大度地原谅他妈妈。   后来才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   林妁焉最终抢救无效,去世了。陈沣到最后也不知道陈靳被关在书房的事,那几封信也终究没有被看到。   陈靳一开始也忘记了。   因为陷入母亲离开的重大创伤中,陈靳后来那几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直到十一岁那年,他要给房间换一个新的电脑桌。于是发现了积压在抽屉最下面的那几封信。   -   “所以你带着信,去找了妈妈的朋友。”   林双徊让他不用讲废话,直接说重点。   陈靳犹豫了一下,身上立刻又是火烧般的疼痛。他咬牙,只能交代了那一天的事。   陈靳没有带着信去,而是带着三岁的林双徊一起去了。   他那时候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稀有血种,什么是神鸟血脉。想着既然弟弟这么特别,带他去总没有错吧?   可惜他那次遇到的不是林妁焉的朋友,而是一群巫妖。   那群巫妖早灵力不强,平时不敢随便出手,这次看到两个小孩儿自己出门了,自然动了邪念。他们再弱,也比普通人类厉害些,抢个人不在话下。   陈靳被吓得不行,扔了林双徊就要跑,但巫妖也没打算放过他,怕留下后患。   但最后,他被救了。   被彼时尚未觉醒血脉的林双徊救了。   因为那时候林双徊还小,能量腺都还没有发育。他身上只有一种特殊的自我防御机制,当受到威胁的时候自然就会启动。   小小的林双徊抱着陈靳,躲过了巫妖的攻击。   陈靳哭得稀里哗啦,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被烫得疼。林双徊什么都不懂,伸手给他擦眼泪。   手指碰到他眼角的瞬间,陈靳惊声尖叫,猛地弹开,在地上打滚。   ……   “是你弄瞎我的,我没有说谎!”   陈靳回忆起那天,仍然感到眼球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刺穿。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原栖风恨不得一爪子把他嘴巴撕烂:“自作自受,你当初怎么没直接死那儿!”   原挽姣点头:“这种垃圾活着干嘛。”   连陈靳最亲爱的父亲,听完以后也只是沉默地垂下了头。   一个谎言,毁了林双徊的一生,而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有愧于心。   “我只是不服……为什么是你?”   陈靳把头埋起来,瓮声瓮气道,“……为什么只有你是特别的,天赋,幸运,甚至她的命……你特别到她得为你献祭自己。我呢?她明明也给我写了信,但我却没有机会看到。我就只是普普通通地出生,普普通通地长大。凭什么?我就不是她的孩子吗——唔唔!”   陈沣揪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砸:“你这混蛋,怎么敢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们一家人!”   陈靳也红了眼,一边挡着陈沣,一边反骂他:“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在你眼里,孩子真的重要吗?你心里从来只有你想象中的过去,打吧,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总要找一个人来怪罪!”   他们在那头打得你死我活,不久前还相亲相爱的父子现在恨不得杀了对方。   林双徊觉得无趣。   那些被掩盖了十几年的真相,如今豁然开朗,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俩,评价了一下:“狗咬狗。”   原栖风瞪着眼睛,小声嘟囔:“辱狗了啊!”   原挽姣推他一把:“闭嘴吧你。”   然后走到林双徊身边,说,“小徊,别难过,他们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难过。”   林双徊摇摇头:“我不难过啊。”摸了摸装着信的口袋,忽然笑了,“我有妈妈爱我。”   他找陈靳要那些真相,只是为了知道,他当初究竟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   现在得知一切不过是陈靳自作自受,于是心里最后的那点心结也了了。   他为什么要难过?   陈沣和陈靳早就与他无关。   “就是要这么洒脱!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我艹!”原栖风大喊一声,“小鸟,你这翅膀还能变色啊?!”   他捂着差点被闪瞎的眼睛,好奇地说,“噫,怎么只变了一边?”   林双徊也不懂,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别怕,这说明你此时此刻,情绪稳定,能量稳定,一切都很稳定。异色的羽毛代表你的力量达到一种平衡,是最好的状态。”   原挽姣伸手摸了摸他金色的那一边,感叹道,“真漂亮。”   “刚才红色的翅膀不好吗?”林双徊是真的不懂,所以问道。   “不是不好,赤红色说明你身上的力量已经到达不可抑制的巅峰,按照传说,如果你在双翅都程赤红色的时候,杀了人,他们的血会被你吸收。每一条人命都会成为你新的力量。对方越强大,你得到的力量也就越多。”   原挽姣顿了顿,说,“但过犹不及,当吸收过多的血以后,你恐怕也难逃被反噬的命运。尤其是你刚才的状态,我看着你的能量场已经快失控了。那种时候要是真让你杀了人,我怕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给你的负面影响。”   林双徊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复寻常的心跳。   如果不是原挽姣提醒他,他真的意识不到刚才他竟然失控了。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想杀了陈沣和陈靳。   反正他的人生都乱七八糟的,反正他的幸福永远都会被蒙上阴影,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何妨?   但现在林双徊却一点都没有兴趣杀人。   一切浪潮般的恨意,被信里那句“妈妈永远爱你”轻描淡写地抚平。于是林双徊明白,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把自己的幸福丢弃在这种狼狈的时刻。   陈沣也好,陈靳也罢,他们不值得林双徊失控。   原栖风忽然抬手,皱眉说了句:“嘘……有人靠近。”   林双徊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却罗,还有那两个把对方打得只剩一口气的父子俩,他收回翅膀,说:“那我们走吧。”   原栖风却愣了一下:“不对啊,这味儿好熟……钱司琼?!”   下一刻,地下室涌进来一群管理局的纠察队执勤人员。   大家扯着衣领走下来。   “我去,好热啊这下边儿。”   “我以为那个加百列是乱说的呢,没想到这儿真有案情啊……哟,我去,这不是咱们的警犬吗?”   原栖风看到老熟人,飞起就是一脚,把对方踹墙上。   然后转头问钱司琼:“你们怎么来了?”   钱司琼也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在这儿?你弟跟你说的?”   两人面面相觑,原挽姣却打断他们:“别叙旧了,说正事儿。”   “正事儿就是我们奉你俩弟弟的命,来逮捕两个人类,他们涉嫌危害公共社会和平,而且还和蛛域有牵连——嗯?这地上三位是?”   陈沣和陈靳看到他们的制服,以为他们是警察。   陈靳趁机大喊:“警官!那个,那个穿校服的,是个怪物!他刚才想要杀我们!他旁边两个都是帮凶——呃唔!”   陈沣黑着脸,咬牙启齿地捂住他的嘴,骂道:“闭嘴!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浑东西!”   本来钱司琼还在疑惑这是什么情况,一听他的话,就乐了:“想必,这就是我们要抓捕的对象了。”   原栖风挥手说:“赶紧带走,尤其是那个年轻的,直接给他判死刑。放心,他值得。”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还得进行调查。”钱司琼指挥后面的人,说,“拷了先。”   于是陈靳惊恐地看着一群人朝他轧过来,很快,他和陈沣还有那个昏死过去的却罗都被靠上了手铐。   陈沣并不抗拒,他只是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对林双徊说了句:“儿子,我能不能,最后和你聊聊?”   纠察队的人都有些惊讶,连钱司琼都吓了一跳,小声问了句:“谁是他儿子?”   原栖风瞪她一眼说:“八卦死你。”   陈沣看林双徊不理他,又道:“儿子,我这辈子对不住你,但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切。如果我早看到这封信……爸现在很后悔,也很痛苦。一想到那些年,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就觉得对不住你和你妈。双徊,你能不能给爸一个机会,让我以后好好弥补你。也算,完成你妈妈的意愿。”   他说得动容,眼泪和血一起流。   林双徊忽然说话了,但不是对陈沣。他看着钱司琼道:“能把他嘴封上吗?”   众人一愣,钱司琼的反应最快,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卷胶带,说:“没问题啊。”   “儿子……唔呜呜!”   然后陈沣的嘴就被封上了。   “你不打算听他说吗?”原挽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既然他想弥补,就听听他的打算?不然你不是白被他们两个混蛋折腾这么些年了。”   但林双徊却说:“如果他要道歉,我不原谅。如果他要弥补,我不需要。如果他要求和,我不接受。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又道,“更何况,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姓林,不姓陈。”   林双徊身上那股戾气和杀戮,竟然神奇的消散了开。   原挽姣听得感慨:“你比姐姐想得要通透得多。确实,这种人的道歉听了也是糟心。你以后的人生会幸福顺遂,不需要他假惺惺。”   原栖风竖起大拇哥:“哥支持你。”   就在这时,钱司琼补充道:   “话说,如果他们勾结蛛域、想要取走神鸟血脉能量腺,意图破坏世界和平的这件事属实,他俩应该会被关进联盟监狱里,剥夺公民身份,就连财产都得充公,还能弥补啥?”   听到这种重罪,陈靳和陈沣都瞪大了眼睛。   然而两人的嘴巴都被封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唔唔”的吼叫。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那些过去的爱恨情仇声嘶力竭,转眼就发现,自己未来的人生可能都会在监狱里度过了。   一直装死的却罗忽然举手,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小声说了句:“我投诚,能减刑吗?”   原挽姣一脚踩他脑袋上,说:“你差点杀了我家老幺,只能从重处理。”   林双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人不理解,尤其原挽姣和原栖风都很震惊地望着他。   因为他是这场荒唐大戏里,受尽委屈的那个人。   他是最不该笑出声的受害者。   可林双徊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甚至还对原栖风说:“大哥,我想去找阿逐。”   “成啊!”原栖风乐呵呵地揽着他,说,“你高兴,找谁都成。走,哥带你去管理局。”   在这种时刻,他想和原泊逐分享他崭新的人生。   一种脱离了罪责的,干净而漂亮的,被期待也被爱着的人生。   -   车上,原挽姣安排着今晚的家庭聚会。   “小徊多年的冤案了结,今天又是成人礼,双喜临门,得庆祝一下。”原挽姣看了会儿外卖,然后又把手机放下,说,“算了,不点了。等下把老弟接回来,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林双徊坐得很端正,双手抻着那封林妁焉给他的信,点点头:“好。”   原挽姣看了他一眼,笑说:“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今天会有一出苦情戏……我带着信走下去的时候,还专门顺了一包纸,没想到你这么冷静。”   她意有所指地说,“其实,哭一下也没事。”   “我不想哭。”林双徊摸了一下信封上面的字迹,感受着当初林妁焉在写信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他微微一笑,“我觉得很开心。”   “哎哟。”   原栖风和原挽姣一起发出感叹的声音。   “我们老幺太招人疼了!”她说着话,就去摸林双徊的头发,说,“以后我弟要是欺负你,你就跟姐姐说,这么乖的孩子,以后谁也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林双徊眼睛亮晶晶地,摇摇头:“他不欺负我。”   “我打个比方嘛。”原挽姣笑说,“话说,你俩虽然年纪不大,但两个都是稳重的性子,未来慢慢走,我觉得很长远。”   “嗯嗯。”林双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忽然有点沮丧。   原挽姣很敏感,就问了句:“怎么了?难道你对你们未来没信心?”   “不是!”林双徊立刻反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很有信心!”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跳得好快,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原挽姣脸色严肃起来:“你要是对陈家的事还介意,觉得没有处理好,就得跟我们说,我们给你讨公道。别自己憋着难受,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样不好。”   “和他们无关。”林双徊失笑,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可能是我刚才能量场失控导致的?”   原挽姣恍然大悟:“那也有可能,等到了管理局我们去看看。”   她蹬了一脚原栖风的椅背,说:“全速前进——!”   原栖风烦躁地一边喊着“已经超速了”一边踩下油门。   十多分钟以后,他们到了管理局,三个人嬉皮笑脸地从车上下来。   原栖风说:“今晚我就算被爸打死,我也得喝酒!”   原挽姣翻着白眼说:“得了吧,就你那怂样。”   “阿逐不能喝酒。”林双徊说,“他酒量不行。”   原栖风:“那就更得让他喝!”   这么一路聊着天走进去,三个人忽然都沉默了。   他们停在中心大院,地面上还有没干透的血迹。   原栖风和林双徊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把原挽姣拦在身后,作出备战状态——   他们刚才就发现了,管理局门口站岗的哨兵不见了,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任何值班人员。   整个管理局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死寂。   “我去看看。”   就在原栖风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们听见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   紧接着,管理局所有的一级干部从大楼的不同地方或飞或跳,最终落到大院中。   他们全副武装,满脸阴沉,看到原栖风以后,都露出凝重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原栖风抓住乾仇,问:“怎么回事?对不起什么?”   “你弟弟提醒过我们,但是……”乾仇说到一般,偏过头去。   “说清楚,他妈的挤牙膏呢?!”   原栖风指着后面的一群人,骂道,“谁他妈的能一口气说清楚!”   片刻后,许多人一起回答了他。   “你弟被satan抓走了。”   “你们……说什么?!”原栖风和原挽姣脸色惨白。   “本来说好是用他交换星局,结果,我们被satan算计了!”   “satan的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现在没有办法了,祭礼大概率会提前,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今夜。战斗迫在眉睫。”   他们越解释,原栖风和原挽姣的脸色就越难看。   只有林双徊看着很平静。   他平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原泊逐和焰炽星有一个不曾透露给别人的计划。   他知道原泊逐不会有事,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原泊逐厉害。   但林双徊又得装出和大家一起紧张的样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已经联系了总局的人,好在星局早有筹备,武装支援已经抵达,我们现在要立刻前往蛛域。”   “所以说之前直接杀了那小子不就好了?!”   乾仇一脚把说话的人踹了个几米远,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刚想骂人,就听见乾仇怒火中烧地先开了口:   “你他妈的还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不服管教的家伙,总在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总是不听安排,像传峰……他妈的,都是一群傻逼!”   -   一个小时前。   在赫兹和无间的威逼之下,管理局众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原泊逐的安排。   也不乏有人说他俩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就是一小孩儿,你俩怎么还跟个门神似的守着。实在找点事儿干吧,扫院子去?”   赫兹倒还好,对这种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只要能把他们喊得动也就忍了。   无间就没那么好脾气。   他把每个跟他唱反调的人都折腾了一遍。   毕竟是排行榜上曾经被列为第一位的稀有种,管理局的人少有能干得过他的。唯一几个有能力和无间稍微抗衡的人,又觉得嫌麻烦——大家又不是敌人,干嘛非得打起来?   于是无间轻而易举地就把所有人赶回了会议室。   原泊逐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开口。   他的沉默,让大家的不耐烦到达了顶峰。   就连赫兹也催他:“说话呀?”   下面有人质疑道:“是不是还没打好草稿?要不我们等你?”   原泊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某处,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但分明只是空旷的黑暗角落。   他收回视线后,忽然说了一句:“如果焰炽星没能回来,你们需要平静对待。”   这完全和大家想的不一样。   传峰骂了句:“合着你根本就没想好这事儿是吧?satan来不来,你不知道。星局能不能换回来,你也不知道——”   “行了传峰,你能不能安静点!”   会议室里其他人要平和得多,他们表态说:“说实话,我们本来也不认为satan今天会来。星局的事儿最好还是报告总局,让那边派人过来。但是小原啊,我们也尊重你的安排,等会儿会做好戒严工作。”   “只有一点,我希望等星局回来,你把调令牌还给他。小原,你毕竟年轻,有些事情还是交给有经验的人。”   然而原泊逐沉吟片刻,忽然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satan的实力已经远在所有人之上,无论如何,不要和他动手。”   “我以为你特地叫我们来,是说等satan到了,让我们大家把他包围呢。”有人打趣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一群人给你撑场面,但是又怕我们打不过沙滩?哈哈哈,果然是孩子气。”   传峰更是拍桌而起,说:“如果satan没来也就罢了,要真来了,你看我削不削他就完了!”   无间叹气:“怎么那么多废话,他说话,听着就行。”   传峰吹胡子瞪眼地说:“他就是一小孩儿——”   啪的一声,赫兹也给了他一巴掌:“就你话多,他是小孩,那焰炽星能把调令牌给他?换了你是他,你敢不敢拿自己去和焰炽星换?有这胆量吗?”   传峰一个兽人双拳难敌两个精神异能,却仍旧不服输道:“我要是他,就不会怂到去交换。我直接杀过去。”   无间笑眯眯看着他。   直接伸手拉出大渊无底洞:“你再废一个话试试?”   旁边的同事一把按住传峰,对无间说道:“你可收了这神通吧,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   会议室嘈杂不已。   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并不紧迫。   原泊逐等他们吵完了,才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最后要说的是……”   没有人安静,仍然在吵。无间和赫兹挨个去管,管不过来。   这时,原泊逐淡淡道:“satan就在这里。”   一片死寂。   再无人说话。   大家头皮发麻,左右寻找,可是没有看到任何satan的身影。他们从紧张到松了口气到最后再次对原泊逐狼来了的表现提出反驳。   但这次他们倒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主动提出:“看你这么紧张,放心吧,我们现在就去门口守着。别怕了,小弟弟,有哥哥姐姐们在,satan不敢乱来!”   其他人也愿意帮忙守一下。只有传峰表示:“我不去,我去天台吹风!”   很快,就管理局进于一种非常极端的状态中。   相信satan会来的人,在正门处严密戒备,全神贯注。而不相信的人,则在大楼或者角落玩手机打牌。   赫兹和无间一直在会议室里陪着原泊逐,他们相信原泊逐说的话:satan就在这里。   可是整整半个小时,什么都没有。   外面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懈怠,正门也已经撤了好几个人。连乾仇都在打哈欠了。   原泊逐忽然让无间和赫兹出去一下。   赫兹答应得痛快:“我去外面看着他们!”   无间却看了原泊逐一眼,莫名地问了句:“你自己一个人?”   原泊逐:“嗯。”   会议室的门关上以后,甚至还能听见楼下几个稀有种中气十足的抱怨——   “看来satan也觉得小孩子的话不可信。”   “我说,咱们还是去里面坐会儿吧?”   “那个小原儿呢?他倒好,把我们安排在外面儿站岗,自己跑去会议室里打瞌睡了吧?!”   -   原泊逐的对面,原本空荡的座位,忽然坐着一个人。   satan是一分钟前出现的。   毫无征兆,没有任何踪影,突然落在在他的对面。   “看来你为我的到来做了很多准备,我需要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satan看着原泊逐,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原泊逐没有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事儿,其实从半个小时前,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satan手肘撑在桌面上,笑道,“我想听听你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安排,可惜,能量腺受损以后,你也变得胆小了。竟然需要整个管理局来为你保驾护航。”   原泊逐问他:“焰炽星和那个孩子呢。”   “放心,他们的住宿条件非常好。”   “我让你带他们来。”   “我为什么要带他们来?”satan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该不会觉得,我需要用他们来和你交换吧?Gabriel,你的脑子呢?我既然可以直接把你带走,何必还要付出什么。”   原泊逐说:“贪心会害了你。”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satan敛下了笑,身影忽然闪烁片刻,竟然瞬间不知何时出现在原泊逐身后。他都不用伸手,一大片血红的丝线依然布满原泊逐周身,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勒出血痕。   satan道:“这样的提醒够不够?你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是从前的我。”   原泊逐稍稍仰着脖子,当动脉处被割开一道口子,血喷涌出来的时候,satan惊讶道:“抱歉抱歉,是我失了分寸。你可不能死啊。”   说着,他竟然将原泊逐的脖子用冰冻住。   就这样,他把原泊逐带着,光明正大地走向楼下。   一路上,纸牌纷飞,所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入侵。   刚才叫嚷着想睡觉的人,此刻早已被吓醒,跟着satan的步伐往外走:“妈的,门口的人干什么吃的?!”   “我们一直盯着的,他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行了别吵了,盯好他,别让他把小原带走了!”   “等等,星局呢?”   看到各种各样能量场爆发开来的时候,原泊逐对所有人都只有一句话:“别动手。”   satan也笑着对众人说:“他讲得对,别动手。否则吃亏的是你们。”   几十个稀有种围着satan,目露凶光。可satan依然笑意盎然:“不让吗?”   原泊逐对无间说:“拦着他们。”   “我们可以打!拦个屁!”   无间直接爆发一片能量场,让在场所有范围内的管理局众人陷入短暂的梦境。但这当中有些人的意识核比较坚定,所以没有直接进入,但也僵在原地。   无间冷冷看着satan,说:“你可以直接走,还非要来这儿晃一下,真是死性不改的烦人样。”   satan哈哈大笑起来,他竟然松开了原泊逐,道:“我只是想和大家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团黑影。   竟然是原本在天台瞭望塔的传峰。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刀锋,直接划开satan的身体。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我草?”   satan的身体一分为二,劈成两半。   原泊逐脖子上的冰化掉。   但他却蹙起了眉。   传峰还大骂:“我就说了直接上,直接上!浪费时间——”   他话音未落,原泊逐忽然对他说:“走。”   “走你大爷的,我不是都把人弄死了吗?!”   传峰骂了一句,人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satan的笑声。   突然出现了三个satan。   赫兹的脸色很难看。   他知道,这是他的异能。   传峰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个satan朝他倾轧而来。   原泊逐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将他一把推向无间的身边:“看好他们。”   那团本该打在传峰身上的能量风贯穿了原泊逐的身体。   原泊逐无法抵挡,血洒了一地。   satan冷着脸收手:“没了异能还敢挡,你比这群管理局的废物还更爱多管闲事。”   原泊逐却只是捂着伤处,抬头看着satan,冷冷道:“还不走?我或许撑不到你祭礼的那一刻。” 第109章 【25+26w营养液】   身体失血过多时, 人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种眩晕中。   原泊逐久违地利用这个时间进行打坐。   他已经很久不花精力在修行上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修行就成了多余的事。平日里的意识打坐,也无非是为了控制好自己的修为, 并没有想过要突破。   上次意外打破梦境,获得了对时间的掌握能力之后,原泊逐偶尔也会试着摸索一下渡劫期巅峰的边界。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应该是个好时机。   他们忽然停在了一个地方。   片刻后,satan极尽嘲讽的声音响起:“其实你觉不觉得, 自己很蠢?你可以逃,却非要选择留在管理局。最后把自己害了。”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原泊逐许久以后才睁了眼。   他发现, 不夜洲已经变了模样。   曾经的高墙已经被拆除, 现在与整个海滩相连。   要进入蛛域, 不需要再有船夫接送,可以走正门大道, 直接进去。   “看得见吗?”satan把原泊逐放到一大块礁石旁, 海浪扑打时,会冲淡原泊逐的血迹, “曾经蛛域躲在这样的热闹繁华之下,在潮湿阴暗的角落苟且偷生。现在, 不夜洲是我的了,热闹繁华也是我的了。很快整个世界,都会是我的。”   原泊逐缓缓眨眼,在疲惫中仰着头:“有什么意义。”   “意义?你们这种没有信仰的人, 当然不懂得我所做的一切。世界不承认稀有种的存在, 我们生得平凡, 死得窝囊。可原本, 我们应该比人类更加风光!”   satan抬手一挥,整片海滩上的沙石都被一阵巨浪卷走,露出了下面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尸体。   也或许他们还活着,原泊逐不能确定。   “知道这是什么吗?”satan望过去,骄傲地向原泊逐介绍起来,“这里有三千个巫妖,我虽然吸收不了他们的巫妖灵,但却可以让他们主动献出灵力。”   “为了祭礼?”原泊逐确实没有想到,satan能够找到这么多巫妖。   “不,为了预言。足够多的通灵之力,有机会可以得到神明的眷顾。所以我成功了,我看到了。”   satan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管理局的人找上门来,他优哉游哉地和原泊逐解释这一切,“你知道吗?我亲眼看见了神谕,在无尽的黑暗中,它指引我方向。我会得到我想要的,整个世界将成为我的奖品——神明是站在我这边的!”   “……”原泊逐面色稍沉。   他猜,又是世界意识搞得鬼。   但这也不难理解,satan或许是它唯一能掌握的工具人了。总得物尽其用。   下一刻,satan的表情忽而狰狞,他把原泊逐抓起来,看着他说:   “如果你早答应我,和我一起联手,事情就不是这样的。你就算是复生血脉,我也不会杀你,我已经很强大了,Gabriel,我不用得到任何力量,就已经足够强大。是你蠢,是你非要去和管理局那些成天混吃等死,不懂居安思危的废物搅在一起。你看看,他们能帮你什么?竟然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让你被我抓走了。”   原泊逐丝毫没有被他的情绪代跑,他扯开satan的手,靠在一旁的礁石上,低低喘了喘气。   就好像他已然命不久矣。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祭礼了。”原泊逐提醒他,“在我死之前。”   “我只要取走你的能量腺,你生死与否都不影响我的祭礼。”satan用冰封住了原泊逐心脏,让他停止跳动,然后伸手,在原泊逐的心口停留住,忽然问,   “但我只有一个问题不懂,你让管理局断掉全城的电,这是为什么?难道你有什么计划?四个城市,方圆万里,这么大的面积断电,能做什么呢?”   原泊逐看着他,道:“节约能源。”   “这好笑吗?”satan沉着脸,道,“你不是一个幽默的人,就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话音未落,手已经破开原泊逐的皮肤。   疼痛让原泊逐的大脑更加清醒,他忽然问道:“satan,你有没有想过,走到这一步也许不是你自愿……唔。”   当心脏被取出来的时候,原泊逐张了张嘴,没能再说出话来。   satan一边从他跳动的心脏里寻找能量腺的影子,一边感慨:“原来你是想做一个普度众生的善人?可惜,我走到这一步,全是我的甘愿。你又怎么规劝我?”   可是很快,satan表情变了:“不对,你的能量腺呢?!”   他伸手,试图从原泊逐空洞的疮痍中找出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惜什么都没有。   原泊逐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血做的木偶。   没有生气,僵直在原地。   “你为什么没有能量腺!”satan抓住原泊逐的肩,大喊,“为什么?难道你取掉了能量腺?对……怪不得你没有异能,你取走了对不对?你把它藏到哪里了?”   原泊逐只剩呼出去的气息,虚睁着眼看着satan,皮肤因失血而泛着病态的苍白。   可是几秒种后,satan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天真至极!我早就知道,复生茧会隐匿起来。当它藏起来的时候,连你都找不到它。”   他手中的血红色忽然被一团青色的火燃烧,将原泊逐的心脏化为灰烬后,satan的手里留下了一块小小的茧壳,“而我可以,因为神明告诉我,当你的心脏停止跳动,它就会出来……你看,神明是站在我这边的。”   忽然出现了很诡异的画面——四周到处是satan,他无止尽地复制着自己。   脚下的巫妖已经成为献祭品,他们的巫妖灵为satan源源不断提供力量。   satan将到手的复生茧握在手心,仰天大笑,又一次喊道:“神明是站在我这边的!”   天空骤然昏暗,正片海面上只剩下海浪的声音。   一切变得寂静,就像死亡般寂静。   satan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那个奄奄一息仿佛没有呼吸的原泊逐,却笑了。   一切都是satan自己的选择。   这是他作为世界意识的承载者,所做出的决定。   原泊逐没有改变什么,没有阻止什么。   他顺应了这个世界。   所以,“神明”也不能惩罚他。   他抬起头,和satan一起看着天空无尽的黑暗。   神明。   你以为这么好当吗。   *   *   “你真要去给他断电?!就算真的要断电,起码也得给当地政府打个申请,你突然这么说,谁会听你的。”   前往蛛域的路上,无间忽然停下,他想起原泊逐的交代,于是拉着赫兹要去联系政府的人。   可是赫兹说得对。   就算真的要全城断电,起码得提前打招呼。   现在祭礼眼看就要开始,所有人都拿出了殊死一战的姿态。谁还想着要不要去断电。   无间却没有听进去,他挠挠耳朵,说:“好歹试试。”   然后转身就走,赫兹伸手都没拉住他。   由于这一战来得突然,管理局本来也不如人类的军部那样管理严格,所以一旦焰炽星被抓了,大家就有些群龙无首的感觉。   不过他们群龙无首的结果,不是慌乱,而是每个人都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往前冲。无组织无纪律才是他们的常态。   钱司琼和乾仇算是其中最正规的两支队伍,他们的纠察大队穿着整齐的队服,在其他人满天飞的时候,他们还老老实实开着车。   原栖风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原挽姣跟旁边的林双徊说:“你不用陪着我,也过去看看吧。”   结果发现,林双徊并不在身边。   她失笑,心想林双徊果然还是很担心他们家老弟。   原挽姣作为一个女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被satan抓去当做威胁,所以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还抽时间占卜。   不过卦象总是起起伏伏,变化莫测。   看不懂。   “是吉兆吗?”   “啊啊啊!”   原挽姣吓了一大跳,往旁边一看,说:“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前面了吗?”   林双徊的脸色有些莫名的惨白,笑得勉强,道:“啊,前面人多,我又回来陪你了。”   “吓死我了。”原挽姣拍拍心口,笑道,“你不用操心我,你那么厉害,应该去前面帮帮他们。”   “我帮不上忙。”   “别这么谦虚。”   林双徊却笑得沮丧:“真的,我能量场有点不稳定。”   “啊?”原挽姣拉着他的手,扒拉了两下,“好奇怪哦,你刚才身上还没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呃,看不懂了。要不咱们先回去?我估计那边没什么事儿。阿逐这人心里有数得很。”   林双徊点头,嘴唇苍白:“好,那我们回去吧。”   跟着原挽姣往回走的路上,林双徊抬头看着天空。   他连咽口水都很艰难,仿佛嗓子眼里含了刀片。   可没走两步,身边的原挽姣停下来了。   林双徊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眼睛,他每呼出一口气都在颤抖。   又失败了吗?   这已经是原泊逐第三次将时间倒转到十五分钟以前了。   第一次的时候,林双徊跑到了最前头,他刚到渡滩,看到了一大片乌泱泱的巫妖尸体,和旁边的人一起吐了起来。他听到有人说:“satan开始进行复活仪式了!”   随即,林双徊眼睁睁看着世界倒退了。   他在这种扭曲的时空中,拼了命地往原泊逐的方向跑,可是跑不过去。他只能往后退。   第二次时间倒转的时候,林双徊比上一次跑得更快,他直接飞去了渡滩。   于是他亲眼看见satan的手贯穿了原泊逐的胸口,取出了他的心脏。   林双徊惊恐地飞身向前,羽刺扎入satan 身后。satan全无防备,就这样倒地   林双徊赶紧去扶原泊逐,却看到原泊逐惊讶中带着遗憾的眼神。   原泊逐对他说:“下次别过来。”   林双徊问他:“什么?”   没有听到答案,紧接着就是第三次时间倒转。   他向来听原泊逐的话。   所以这次,尽管害怕,尽管担心,他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林双徊走在原挽姣身边。   可是时间又停下了。   林双徊在原地等了会儿,发现这次时间没有往回跑。   它只是停下了。   林双徊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风似的转身就跑,没两步,就嘭的一下撞在了原泊逐身上。   他死死抱住原泊逐,所有不安害怕全部爆发。   “发生了什么?”林双徊说话都在颤抖,“你不是说satan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吗?为什么你要反复试那么多次?直接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原泊逐,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等他说完,原泊逐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耳朵。   在拥抱中,林双徊逐渐心安,心跳和呼吸也慢慢恢复正常。   可是原泊逐却说:“徊儿,我失败了。”   林双徊惊慌失措地抓着他的手臂,抬头望着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失败了?”   “我受制于这个世界的某种存在,只有在我的时间中,它无法窥伺,但时间继续流动,它就会紧紧盯着我。”   原泊逐没有解释得很清楚,好像依旧有着顾虑。   “所以,你试了很多次,就是为了躲开它?”林双徊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然后……你失败了?”   “是。”   原泊逐说:“第一次,我什么都没有做,因为我知道,赤地不会复活。可我没想到的事,复活仪式开始的刹那,我感到能量腺剧烈的反噬。这个世界的通灵之力和复生血脉产生了联结,我的力量不稳定了。为了不出意外,我在尚能控制的时候,回溯了包括我自己的在内的一切。”   “第二次,我让satan取走了我的能量腺,我认为复生茧是让我受到牵制的原因,所以试着抛弃它。但还没来得及——”   林双徊听到这里,忽然打断他:“我可以杀他!那次,我明明已经杀了他!”   原泊逐按着他的背心,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但是这件事情比你想象得复杂。如果你杀了satan,就掉入它的陷阱了。”   “他?satan吗?”   “不,它是真正的敌人。”   林双徊咬着唇,问他:“那第三次呢?第三次是为什么?”   “第三次,我成功让他取走了我的能量腺,如我所想,没有复生茧以后,我忽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彻底释放。但……”   林双徊愣住,但他忍着没有问任何问题,继续听下去。   原泊逐说:“这副身体,无法支撑。”   话尽于此,林双徊明白他的意思。   第三次,原泊逐差点死。   如果再有一次,原泊逐没能来得及在死之前回转时间,该怎么办?   林双徊听完以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说话的人不是原泊逐,他肯定会觉得这人在胡说八道。他假装冷静,问原泊逐:“那这次之后呢,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有找到更好的办法吗?”   原泊逐摇头。   林双徊说:“我们要在你暂停的时间里待多久?一直这么待着吗?”   “我不知道。”   “你既然敢跟着satan走,就是有把握的吧?”   “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你为什么要做!”   面对林双徊的质问,原泊逐却显得平静:“因为不这么做,就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   林双徊几乎被他气疯了:“那你能把时间停一辈子吗?”   原泊逐说:“不能。”   “你不是最爱谈意义吗?那你告诉我,这样有什么意义!你既然不能给我一辈子,你停下这段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林双徊红着眼睛,吼了一阵,忽然顿住。   他抓着原泊逐的衣领,问了句:“你爱我吗。”   原泊逐说:“爱。”   林双徊又问:“我们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原泊逐说:“不能。”   大概因为原泊逐本来就表情很少,所以林双徊之前并没有发现问题。   现在,他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对。   这个“原泊逐”,就像是单独领出来的一魄,只会重复一些单调的反应。他有自我意识,但情绪却比真正的原泊逐更少。   林双徊死死盯着他半晌,然后用力把他推开:“原泊逐你好样的,你拿个傀儡来敷衍我!什么时间停止,假的吧!你骗我?你让我出去,让我看看你在外面干什么?”   “原泊逐”却站在原地,蹙了眉:“徊儿,待在这里。”   “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林双徊推开面前的阻碍,头也不回地往渡滩跑。   可是无论他怎么跑,始终跑不出去。   他连被陈沣和陈靳联手背叛的时候都没有哭,连看到妈妈的信时都没有哭。现在他被原泊逐保护在一个“壳”里,跑不出去,却忽然哭出了声。   身后的“原泊逐”想抱他,却被推开。   林双徊红着眼睛红着鼻子,蹲下去抱住自己,瓮声瓮气地说:“我在生气,你别碰我。”   “原泊逐”便很沉默地守在一旁。   林双徊哭了好久。   在这个没有时间流动的结界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是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或者只有几秒钟。   等他擦干净眼泪,站起来的时候,他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你其实有很多办法阻止祭礼,甚至杀掉satan,可你却一直在绕弯子。”   林双徊看向原泊逐,把他刚才哭着分析出来的结论分享给对方,   “第二次倒转时间的时候,我明明杀了他,你却还是重新来过。你给的理由是,会掉入陷阱。我想不明白,会是什么陷阱?谁给的陷阱?然后我就意识到了,你好像只是不希望我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   “不要多想。”   “我怎么不多想?那你让我该怎么想?”林双徊伸出手,掌心聚合一团杀戮的光,然而随即又被他一把捏碎。   “阿逐,我有个很可笑的想法。”   他忽然哑然失笑,道,“是不是我杀了satan,我就会变成satan?”   原泊逐目光垂怜,没有再说任何话。   林双徊却知道,他猜对了。   *   这是原泊逐第四次倒转时间。   当他发现停止时间或是回转时间,都完全不被世界意识所掌控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想法——既然这个世界有注定的未来,那他就不断地篡改这些注定。   只是他对时间的回溯极其有限,最初是两分钟,后来是十分钟,现在已经可以回溯到更早以前。   而他的力量也因此造成了很大的波动。   那个被隐藏在复生茧里的能量腺,又一次因为他过多的使用修为,而破开了复生茧,开始与他自己的修为相互抵触。   不过能量腺的反噬,在原泊逐的修为面前,还是稍显稚嫩,不痛不痒。唯一的麻烦就是,他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他将无法再随心所欲地把玩时间。   再一次的,原泊逐被satan带到了这片渡滩礁石上。   他这次表现出了完全的配合。   satan和他分享自己的信仰和神明时,原泊逐还饶有兴致地问他:“你的神明也长着人类的模样?”   satan露出傲慢不屑的笑:“神怎会与人类这种弱小的东西共用一种皮囊?它应当是无穷无尽,是虚无缥缈,应当是无法想象的遥远的光。”   “嗯。”原泊逐似笑非笑地垂着眸,却很轻地说,“它应当是还没有修成人形。”   satan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只感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这样聊聊天了,是你醒悟得太迟。但是没关系,至少你仍然为我们共同的信仰,付出了生命。我会好好安葬你。”   在容纳三千人的巨墓之上,satan为原泊逐静心准备了一个棺椁。   他没有直接取出原泊逐的能量腺,而是打算将原泊逐整个人烧为灰烬,然后再优雅地从骨灰里取走复生茧。   当管理局的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半空中那个正在燃烧的棺椁。   原栖风想也不想就往上冲,后面的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准备去救火。但棺椁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所有人落地,大家警觉地望着周围。   “是不是satan发现我们过来了,于是停下了祭礼?”   “但是这周围分明还有很强的能量场,被整个渡滩包围了……感觉人数比我们还多。”   有人小声问了句:“蒙老,你是不是给那个小孩儿安了能量炸弹?你注意一下,待会儿一旦出现问题,你立刻引爆。”   原栖风骂了句:“操,我看谁敢动他!”   传峰也忽然冒出来,指桑骂槐道:“什么事都先想牺牲别人保全自己,我看有些人和蛛域更适配,就他妈别在管理局待着了。”   然而作为能量炸弹的遥控者,蒙朋却冷冷一哼,摸了摸胡子,谁都没理会。   “都少说两句,这海滩不正常。我们兵分三路,一队留守,一队去周围打探情况,再有一队跟我去蛛域内部——”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所有人抬头望去,三架巨型战舰隐藏在层层乌云中,豁然破开云层,停在海面。   “是总局和人类政府的武装支援兵。”   包括钱司琼和乾仇在内的管理局干部们,带着手下干员,前去接应。   战舰上齐整地列队走下成千上百名人类军人,空中飞的张牙舞爪的无疑就是总局调遣来的稀有种。   人类落地到浅滩,却根本没有要和他们打照面的意思。   总局的同事们倒是与他们汇合,立刻问明了情况。   他们正在商量着要怎么去做勘察,就看见人类军部那边怎么就已经派出敢死队了。   “喂!你们干嘛?!”   乾仇跑过去阻拦,“往前是蛛域地下城,你们一群人类不怕死吗?!”   站在前排的男人表情冷酷,语气沉闷地说:“我们人类的队伍,没有怕死的怂货。”   “……哈?不是,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们说,稀有种的情况你们不了解,就这么莽撞冲进去,吃亏的是你们自己。”   可惜乾仇的苦口婆心并不起作用。   军部也是第一次正式面对稀有种的战斗,对他们而言,稀有种之所以叫稀有种,就是因为数量少。军部今天来了上万名战士,整个阡城的稀有种加一起都没有他们的零头多。   数量上就有绝对的优势,他们根本没在怕的。   无论钱司琼和乾仇怎么去阻止,那个带头的少校和他的中尉都没有丝毫动摇,往蛛域地下城去了。   这时,从后方又来了另一支队伍,带头的人显得稍微稳重一些。钱司琼立刻跑过去和对方商谈。   她比比划划,对方却只是面带笑意地点点头。   “我们带来了威力最大的武器,没有人能逃得过它。”   说着,这位总指挥就拿出了一柄特制的能量铳,并为钱司琼耐心解释它的整个爆发过程。   钱司琼似懂非懂:“……核武器吗?”   对方摇头:“不至于用到核武器,这个足够了。”   “……”钱司琼扶额,说,“总局已经和你们说的很明白了吧,不要低估稀有种的实力。”   总指挥笑得和蔼可亲:“我们也反馈过,不要夸大敌人的能力。”   最后无论如何,人类也不肯和稀有种协同作战,于是就兵分两路,各自为营。   原栖风着急找原泊逐,就跟着乾仇一起往地下城走。   -   原纪朗和柊舒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们准备去学校接着原泊逐就走。   被通缉的事情不是不能转圜,但复生茧毕竟在原泊逐身上,人类政府不像稀有种一样崇拜力量,他们只会恐惧未知的存在。所以他们必然想方设法取走原泊逐的能量腺。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已经决定先带着原泊逐去系外荒星躲一阵。   等原纪朗这边打点好了,看情况再联系柊舒。   可是,原纪朗却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柊舒刚把外套穿上,走出来看见原纪朗在发呆。   “怎么了?”她推了推原纪朗。   谁知道原纪朗牛高马大的,竟然被这软绵绵的一巴掌推倒在地。   他一屁股坐那儿不动了,吓得柊舒扔掉手里的包,蹲下去摇他脑袋:“干嘛?你怎么了?!”   许久后,原纪朗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说:“星际政府那边来讯,让我现在前往渡滩。”   “那不是不夜洲的后海吗?”   “嗯。”   “过去干嘛?”   “打仗。”   柊舒一惊:“打仗?!现在和平年代,谁和谁打啊?”   原纪朗抬头看着她,目光有些空茫,半晌才聚焦,道:“人类和稀有种。”   “可是、可是再怎么也不需要叫你去啊。你都退了多少年了。要塞军呢?一般紧急支援都是通知他们——”   原纪朗沉重地闭上眼:“我们儿子在那儿。”   -   satan出现了。   不是一个。   而是很多,很多。   管理局的稀有种们也震惊不已,尤其是赫兹,差点当场疯掉:“上千个影子……satan这段时间究竟杀了多少人,吸收了多少能量?!”   能分裂出这么多分身,保守估计,也得杀了上千人。   如果算上satan在吸收过程中的能量耗损,他应该起码杀了三千个人。   更何况其中还有很多s级。   人类的武器对satan而言完全没用。那把被总指挥称为“没人能逃得过”的能量铳,被satan轻而易举地烧得粉碎。   巨型战舰在一阵忽然的爆炸中,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沉了底。   所有人类的武器,在这种未知的力量面前,变得不堪重负。   在场的稀有种们,平日里吊儿郎当,可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说风凉话。他们拍了拍身旁幸存者的肩膀,说:“人嘛,都得成长。”   可是这不能安慰到任何人。   “都是因为你们!你们就不应该存在!”   “你们这群稀有种,破坏了我们的世界!”   那些战舰上有他们的战友,如此轻描淡写地沉入海底。   面对四面八方的指控,钱司琼赶紧摆摆手,让自己的人躲远点,别起了内讧。   “保护好人类,尽量别和satan正面冲突。先耗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原泊逐。希望乾仇他们抓紧。”   那个信誓旦旦说“不要夸大对方能力”的总指挥,终于卸下了他轻松的表情,他被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随时观察现场的情形。   几分钟后,他确定了,那些敌人比他想象中可怕的多。   他终于沉重地打出了他最不想打的电话。   “要塞军,请求武器支援……”   与他拨打电话的同时,还有人喊了句:“蒙朋!引爆炸弹!satan出现了——”   蒙朋啐了一口唾沫,手放在能量腺处,然而最终没有引爆,默默说了句:“小子,我再给你两分钟。”   当原纪朗带着调遣部队来的时候,稀有种和人类都在努力地与satan的影子纠缠。   他们抵达后直接端起裂变炮筒,喊了句:“都闪开!”   一阵白光后,在场除了人类以外的所有存在,全都感到耳鸣眼花。   这是最初人类在和稀有种未达成和平共处模式时,专门制造出来对付稀有种的武器。虽然已经搁置很多年,但力量仍在。   它的好处是,火力无限。   坏处是,不分敌我。   但凡不是人类,全都在它的射程范围。   “裂变光时间有限,所有人类,趁这个时间,把敌人消灭!”   管理局的稀有种莫名被误伤,大声骂娘,好在那群军人也没有见死不救,把他们连拖带拽地弄到旁边去。   satan的影子,有一个算一个,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冲击了一半。   但人类也死伤惨重,因为在裂变光里,satan只是看不见,但力量仍在。好在原纪朗的部队经验丰富,策略得当,他们靠着完全精准的走位,引导satan的影子相互攻击。   要塞军们则负责为他们打掩护,同时见缝插针地补充裂变光。   有稀有种打趣道:“我第一次当观战嘉宾。”   “得了吧,你敢睁开眼睛?”   “妈的,人类就会搞这些歪门邪道!”   “其实也还行。”钱司琼总结了一下,“因为天赋不足,所以后天努力。作为没有血脉力量的族群来说,也挺厉害。”   一场消耗战结束后,所有人都躺地上喘了口气。   不管是人类,还是稀有种,都以为自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却在这时,听见了空中传来一阵诡异的笑。   一个生龙活虎的satan。   已经没有人能分清他到底是真人还是影子了。   “还想继续吗?”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渡滩众人,道,“我可以再给你们一百个一千个影子,慢慢玩。”   那一刻,地上的人们并不只是感到愤怒。   还有绝望。   他们拼死拼活的阶段性胜利,对于敌人而言,只是一个游戏。   satan没有等到任何人的答案,于是掏出了两样东西。   “这是你们管理局局长焰炽星的心脏。”satan笑着为他们介绍。   看到大家脸上露出的表情,他心满意足地接受了谩骂,并且在那些试图攻击他的稀有种身边,不声不响地放上一个分身。satan只有一个人,却好像把所有人都挟持了一半,表现得游刃有余。   他紧接着举起另一只手,说,“这是我们祭礼的祭品,复生茧。”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进行,是因为想让所有人见证那一刻。”   “你们也看到了,以你们现在这种程度的力量,无法阻止我。既然如此,就作为观众,好好欣赏我们信仰的复苏吧——”   钱司琼抓起地上的一把沙石,望天空一挥,瞬间,这沙石仿佛无限生长,在空中形成一道瀑布。   一旁的传峰趁势跃上高空——他手里拿着蒙朋的炸弹,在靠近satan的瞬间,化身一只巨大的黑雕。   在能量炸弹爆发的瞬间,地面上所有的稀有种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剧烈的能量场,不需要指挥,不需要计划,他们默契地摆出殊死一战的姿态,一起跃上高空。   要塞军和特种部队无法帮上忙,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发射聚变光,只能暗自祈祷这一击能够打败satan。   片刻后——   “啊!!”   “成功了?”   所有人七倒八歪地落在地上,有人捂住屁股,有人捂住脸。他们几乎都用完了自己的能量,奄奄一息地趴着。   旁边的人类冲上去扶他们。   “怎么样?”   原纪朗问了句。   “应该是死了,灰都没有剩。”   “我亲手捅穿他的心脏。”   每个人都汇报着自己知道的情况。   只有传峰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地问了句:“谁拿到复生茧了?”   没有人说话。   于是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妈的……又是影子!”   satan再一次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没有人可以打败他。   他们放弃了,无论是稀有种,还是人类,在这一刻都放弃了。   satan又出现在了刚才的地方,手里仍然拿着跳动的心脏和复生茧。   他故意消耗了所有人的精力和信念后,终于将复生茧硬生生贯入自己的能量腺里。   他是器皿,也是召唤者,无论赤地复活与否,他都将得到那份力量。   satan残忍地笑着对众人说:   “那么,祭礼就开始吧。”   -   地下海城比想象中更加平和。   焰炽星把晕过去的小主角抱在怀里,跟他的小老弟抱怨:“我以为我死定了,还好,你来得及时。”   原泊逐没说话,带着他往外走。   焰炽星事实上已经死了。   显而易见,是原泊逐用救无间的方法,救下了他。   原泊逐的能量腺和复生茧一起被satan拿走,他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修为。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副身体能够支撑多久。   外面死伤惨重,原泊逐没有看到,却能感觉到。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唯一的想法是,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神明,那这个神明应当还没有渡过劫。   每个将要临近渡劫期的人都知道,爱天下苍生,是最基本的飞升条件。   不过这个念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可能本来也不合适。   “有人。”焰炽星忽然停下脚步。   原泊逐却没有停,他说:“你的人。”   往前走了没多久,果不其然就看见了乾仇和他的纠察队,还有原栖风。   不过身后还有一批人类,他们就不认识了。   那群人类看上去也不太想认识他们的样子。   原栖风一看到原泊逐,就赶紧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边:“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你说你,都没有异能了,瞎跑什么!你之后跟在哥身后,知道不?”   原泊逐笑说:“知道了。”   那群人类敢死队却耀武扬威般,故意在原栖风那句话以后,走到了他们前面,说:“你们都跟着我们。”   “……”原栖风狠狠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们废话。   那边乾仇和纠察队的人,看到焰炽星还活着,自然心里踏实。从焰炽星口中得知,地下城竟然已经没有任何活口,感叹了一句satan心挺狠后,道:“那我们就上去吧。”   少校说:“我们需要深入调查,你们先回吧。”   原栖风无语道:“随你们便。”   原泊逐却开口阻拦道:“回去。”   少校哪里听过别人这样命令自己,刚想反驳,却忽然感觉自己浑身无法动弹,喉咙说不出话,脚不自觉地就跟着原泊逐他们往回走。   原栖风笑了笑:“还挺听话嘛。”   一直走到出口,原泊逐才解了咒。   少校和他的兵却依然没有发火的机会。   因为他们看到了,海面上发生的一切。   那几乎堪称全军覆没般的场景,实在很冲击。人类和稀有种的力量差距,大到根本没有办法徒手对战。   他们想上前支援,却又被原泊逐拦住。   少校怒不可遏:“你这个年轻人,实在不像话!”   可话未说全,却见原泊逐已然飞身上前。   不只是他,连原栖风和乾仇也愣住。   乾仇说:“他冲那么快干嘛!不是没异能吗?”   原栖风麻木不仁地说:“我现在就像个傻逼,我什么都不知道。”   -   和所有人想的不同,原泊逐飞那么高,飞那么远,并不是去打断satan的复活仪式。   他凌空而起,挥手为下面的一切罩下一层结界。   而后跃入海底,消失不见。   大概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导致本来紧张凝重的氛围里,突然多了几分诡异的迷茫。   钱司琼:“发生了什么?”   原纪朗老神在在摇头:“我儿子跳海了。”   可很快,他们就看见那几艘沉底的军舰,竟然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还不等大家讨论出这个现象发生的原因,他们看见原泊逐游龙一般腾空而起。   他几次路过satan。   奇怪的是,satan仿佛看不见他。   当原泊逐落在海滩上,所有人想要靠近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困在脚下,走不出去。   原泊逐看了一眼周围,人类和稀有种的尸体密密麻麻。   他蹙着眉。   一种罪孽深重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   尽管这些人,在原剧情里或许也会死。但因为这一次,原泊逐掌握了那个“因”,他不得不认为,这些人的死便是他造成了业果。   他做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   一件必然会造成这个世界不平衡的事。   他救下了这里死掉的所有人。   而当satan残留的影子想要攻击他的时候,原泊逐甚至都没有做什么大动作,只是稍一弹指,无数的影子灰飞烟灭。   钱司琼的嘴张得能塞下自己的拳头,传峰的腿都在发抖,还问钱司琼:“他能量腺好了?!那我之前得罪过他,他会弄死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   大家更在意的是,原泊逐的异能是什么。   他们没有见过这种异能。   不仅杀人,还能救人。   这科学吗?   “这不科学。”原纪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我儿子?”   原栖风那边更是抓耳挠腮。   他本来在为原泊逐异能恢复的事情感到震惊,结果就看到这一幕。   “这他妈是异能?他这是bug!”乾仇在旁边说了句,“他怕不是和satan一样吸收了别人的能量核吧?那也不对啊,我历史学的很好,我保证,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把死掉的人救回来——还是他妈的一大批!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原栖风痛苦地盯着自己的弟弟。   那是他朝夕相处十年的人。   他却从来不知道,原泊逐藏得这样深:“我也想知道,他是什么人。”   然而焰炽星一句话解释了所有问题:“神。”   原栖风:“?”   乾仇:“???”   焰炽星说:“哈哈,开个小玩笑。”   -   在最宁静的时刻,大家发现,祭礼失败了。   所有人抬头望着satan。   而satan无解地看着自己的心口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失败了。包括satan   即便有三千个巫妖的巫妖灵,即便satan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是没有任何的奇特景观出现。   那么一切只有一个答案。   “传说是假的?!”有人喊。   于是很快有附和的声音,猖狂地笑道:“哈哈哈哈!假的?!假的!”   “自作孽不可活,satan,你算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一个笑话了!”   satan不敢置信地一抬头,发现面前是原泊逐平静而冷淡的脸。   他不知道原泊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蹙着眉,问他:“你没死?”   原泊逐似是而非道:“快了。”   “你实话告诉我,这是假的复生茧?”   “你的神明没有给你答案吗。”   satan忽然伸出利爪,朝原泊逐划下。所有人紧张地不敢呼吸。   但原泊逐动也没动,两根手指便捏住了satan的手腕。   然后一用力。   他的手就这么断了。   “啊啊啊啊!!”satan痛苦地咬着牙,“你根本没有给我复生茧,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为什么!?你既然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原泊逐很有耐心地同他解释:“你拿的复生茧是真的。”   “不可能!那为什么祭礼失败了!”   原泊逐嫌他吵,锁了他的喉咙,然后说:“嗯,这件事我的确忘了告诉你。”   在satan怒目圆睁之下,原泊逐一字一顿道:   “因为复生茧已经被用过了,而我,就是被复活的人。”   那一瞬间,satan的眼睛仿佛流血,他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想笑,但是却只能吐出血来。   原泊逐说:“我最初算了许久,却发现算不出来。后来明白或许是我想偏了。我‘复活’那日就是我在劫之期。所以算起来,今天,正是好时机。”   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但大家好像都认定了一件事:“我们有外挂,我们赢啦?!”   尤其是钱司琼,表现得非常雀跃,她跳起来,朝上空的原泊逐挥着手,说:“你是赤地吗?!”   “傻啊,他肯定就是赤地了,怪不得这么厉害!”   “我去……我们今天下午在会议室,居然反驳了自己的老祖宗?”   原纪朗露出了非常难受的表情:“闭嘴……”   听到大家乱七八糟的讨论,原泊逐只能稍作解释一下:“我不是赤地。不过这不重要。”   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一切。   而satan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泊逐,什么都做不了。   他才发现,无论他做了多少,在原泊逐面前,还是那样不战而败。   原泊逐将源源不断的修为之力渡进satan心脏处时,satan已经不太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器皿。   “做出一个新的傀儡,很难吧。”原泊逐不知在对谁说话,他只要稍一用力,satan的魂魄就将四分五裂,但却闲情逸致地同未知的存在聊起天来,“不保他?”   几乎是在瞬间,原本就暗无天光的云层挤成一片深黑。   一道闪电打在原泊逐手上。   说实话,这和他过去历经的雷劫相比,实在不够看。   但原泊逐还是松了手。   下一刻,satan仿佛忽然被卷入了一层裂开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天空撕裂开来,渗出血一般,向地面砸下闪电。   这幅场景看起来格外恐怖,但原泊逐却笑了。   “哦,你长这样。”   说话的同时,一道充斥着原泊逐道胎里所有修为的真气,迅猛地朝着那道裂痕打去。   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人们仿佛听见天空在哭泣。   那所谓的世界意识,在一瞬间就像被雨水浇打的含羞草,缩得很快,不知是羞是怕,又或者只是枯萎。   但裂痕褪去,雷电却未能停。   原泊逐的笑容敛下。   他知道,最后的机会来了。   -   在政府的号召下,琥卑的一个居民小区里,所有电都停了,只有一家人悄悄用发电机,放着电视。   忽然,窗外一阵轰鸣,吓得屋子里的小朋友都哭了。   女人跑进卧室哄孩子,等再出来的时候,发电机停了,电视机却烧了起来。   与她有着相似经历的还有很多。   在外面散步的人发现,这些悄悄用电的人,家里就跟着了邪祟一样,顺着就往天上跑去。   有人说:“咦,你们说这像不像十八年前那一次啊?”   “哪次?”   “鬼日啊,也是这样。”   “不一样吧?那次的雷更吓人,这次好像比较小?”   他们还没聊多久,这雷声就停了。   确实没有那一年吓人。   -   原泊逐以为没有人记得断电这件事。   他曾经修行的时候就做过功课,雷劫越重,越容易引火烧身。修士最好在荒芜寂静的山头独自理解,否则一旦他无法承受自己的天劫,那么剩下的业障就会化作闪电,劈入寻常百姓家。   但雷电只要触地,便会消解。   而且修仙世界,本就没有那么密集居住的人群,且人们没有用电的说法,所以天火坠地,很快便化为无形。   而现在这个世界却不一样。   到处是电。   天火通电,它会与普通的电火交融,形成大面积燃烧。   如果原泊逐今天真的到了在劫之日,他没能受住这场劫,那飞火霹雳钻入高楼大厦,电通多久,它便能尽兴多久,世界都会燃起来。   原泊逐也没在这个世界飞升过,他不敢随便做担保。断电听上去冲动,却也是为了不要让城市里的人受到他的牵连。   不过原泊逐还是多余担心了。   因为这次,他承受住了。   十八年后的又一次雷劫。   他没有灰飞烟灭。   -   渡滩上的结界陡然破开,大家欢呼,以为这是原泊逐在告诉他们,战争胜利。   可是下一刻,原泊逐的身体从高空坠落。   嘭的一下,被几个人一起接住。   原纪朗和原栖风挤到中央,赶紧为他做检查。却发现……   “怎么回事?!他的身体,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   原泊逐的身体就像刚从火炉里拿出来一样,烫得吓人。   原纪朗咬着牙抱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松开,将他平躺放在地面。   那头的军舰上,死而复生的军医们赶紧下来支援。   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原泊逐没有了心跳呼吸,甚至,他的所有器官,都在一瞬间衰竭。   *   原挽姣惊惧地看见。   她的弟弟,正满身是血倒在那里。   但与过去最初的预言画面不同,他身旁那个纤瘦的少年,没有挥开异色的翅膀。   周围的人都没有靠近他。   连原纪朗和原栖风都只是哀痛地站在身侧,不敢打扰。   因为林双徊看上去,比所有人都悲伤。   他蹲下身子,抱住原泊逐。   那样滚烫的皮肤,却让他有安全感——仿佛原泊逐还活着。   原挽姣跑过去,她已经无心听别人讲刚才发生了如何的事,别人口中的弟弟多么厉害都已经不重要。   因为原泊逐死了。   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原挽姣取下巫妖灵,拿给林双徊。   林双徊只侧过一点脸,看着她,没说话。   原挽姣说:“我的巫妖灵可以通灵,把它放在心脏的位置,你能找到他的意识核!也许,也许他还有话要对你说。”   就像人死前最后的余温。   林双徊当然要抓住。   他虔诚地捧着原挽姣的巫妖灵,尝试着去感受原泊逐的意识核。   “对我说点什么吧。”林双徊无声地祈祷,“你最好是,对我说点什么。”   -   “何以闭关?”   “前日论道证大爱。弟子言:大爱无疆,敢为苍生。慈悲为怀,心存怜悯。若众生苦,弟子不成仙。”   “然师尊却言,弟子不得要领,因此弟子愿闭关悟道。”   “不必。”   “为何?”   “证心问心,证道问道,你既然要证情,自然要问情。不入世,反倒闭关,大错。”   “弟子愚钝,不解师尊深意。”   “便愚着罢。”   “……弟子诚请师尊开解,何以问情?”   长者沉吟片刻,忽而叹出一口恶气:“成日里就知道问问问,别人像你这年岁,还在后山猎兔子吃,你就知道闭关打坐,还来吵本尊休憩。愚不可及也!”   “弟子惶恐。”   “罚你去后山摘果子,明日晨训请师兄师姐品鉴。”   “师尊,后山果子酸涩,弟子——”   “去!”   净方山后山的栈桥上,白衣少年背着竹篓走过。   他忽然停在桥中央,打望远处,心里还在想闭关的事。   为什么师尊不让他闭关?   早日突破不是为师门争光吗?   还有,为什么为苍生牺牲自己,不算大爱无疆?还有比这个更大的爱吗?   不过他距离飞升还早得很。   他才在筑基阶段,以后还要结丹结婴,一步步迈入大乘——师尊是大乘期修士,他要到那一步,应该还有许久许久。   几百年时间,总够他悟出一个“问情”吧?   -   “你已至渡劫期许久,可有算出在劫之日?万万不可懈怠,你将是千百年来飞升第一人,要与后表率。”   “不急。”   “怎能不急!”   “师父曾解我道魇,称我不入世。”   “执拗,都过去百年,怎能还记着师尊那时的话。当初你不过筑基而已,如今却是天下无双的仙尊,小小道魇,怎坏你大事?”   “可功德未满,在劫亦是死。”   “你不必介怀此事,心中有乾坤,敢为苍生,又不拘泥于凡尘,你必然化神登天!”   那天,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不同。   净方山上雨雾濛濛,新入门的小弟子们用休息时间,在后山打野兔子,爬树捉鸟,勤奋的师兄师姐们,或闭关打坐,或在山头晚训。   他走过那条栈桥,与几百年前无异。   今天是他的在劫之日。   他理应去往遥远的仙岛闭关等待天劫。然而师门上下认为他必定能承受雷劫,不会引来灾祸,所以希望他能留在净方山飞升。   他看着手上黯淡无光的戒指,对于飞升一事却不敢有太多保证。   按照过去老前辈们的“飞升传统”,他早应该在这一天之前,修得功德圆满。以此来挡住天降之劫。   所以这些年,他将世上哀鸿之处走遍,驱邪祟,杀妖魔,拯救凡人。   可奇怪的是,他的功德戒总是缺一成色。   尽管师兄宽慰他,这世上本就没有功德圆满之人。他修为高深,必然能成功化劫。   但他无法忘记师尊临终前的教诲。   “尔尚愚,不可急于求成。”   师尊走的时候,他已经是大乘期修士,按说,他是师门上下最“不愚”之人。   师尊却唯独劝他,不要急于求成。   可惜,他修行速度快得惊人,谁也没有想到,短短百年,竟成了天下唯一。   众望所归,盼他化神,他亦没有推辞的理由。   到如今,他已经走遍天下山川湖海,见过人事沧桑变化。   应当算是入世罢?   直到雷劫降下。   霹雳惊鞭,碎他元神金丹,列缺飞火,烧他三魂七魄。   功德戒碎得突然。   他知道,渡劫失败了。   师尊说得不错,他依旧愚钝。直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也不懂自己究竟还有什么道心未证。   -   一片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孩子。   他以为这是什么梦境。   随即又意识到,这应当是他的道魇。   这人为何在此?   还不及他问,那抹瘦削的身影已经朝他飞奔而来。整个人跃起,钻入他的怀里。   林双徊说:“你王八蛋。”   他微微一怔:“为何?”   “你早说你的计划就是要牺牲自己,拯救别人,我就一早和你做好准备,咱们殉情!你非要自己去,你当个大英雄,让我当寡妇,你混不混蛋!”   说的字字血泪。   然而他听不明白。   “我未曾牺牲。”   否则也不会飞升失败。   师尊说过,他不懂得爱苍生,不懂得如何解开自己于世不容的干涸内心,所以他仍旧愚钝。   “你放屁,原泊逐你真的要气死我了。我等下醒了就自杀,你黄泉路上等着我,我非要揍你不可。”   林双徊骂得咬牙启齿,却把他抱得很紧,眼泪洇湿了他的衣领,流进心口的皮肤。   他忽然问:“为我,死?”   “我不是为你死,”林双徊强调,“我和你一起死。”   “不必如此。”   “你死一次怎么还咬文嚼字的。”   “不必和我一起死。”   林双徊哭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咬着他的耳朵,磕磕绊绊道:“你管我!反正你都死了,我等下做什么你都管不到了。”   他点头:“好。”   “……”林双徊问,“你真的不管我了?”   “我管不到你。”   听到这话,林双徊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你都没有遗言对我说吗?你的意识核好黑,我什么都看不到,这是哪儿啊,我害怕。”   他从未被人缠着哭诉,有些无措,不慌不忙地拍着林双徊的背,说:“这是我的道魇。”   “呜呜……什么叫道魇?”   “阻碍我飞升的东西。”   “……啊?不懂。”   “无妨,你可先行离开。”他说。   林双徊懵懵的,以为所有人死后的意识核都这么神神叨叨,他不想离开,就抱着原泊逐不撒手。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原泊逐唤他:“徊儿,过来。”   “!!!”林双徊一惊,猛地从面前的人身上跳下去,“妈呀,你不是原泊逐!”   说完,就调头朝声音来源跑去。   这次,对方接住了他。   周围的黑暗立刻亮起来。   林双徊埋进原泊逐的身上,熟悉的味道钻入鼻息,他安心地蹭了蹭。才发现,这是在一座山上。   他看着原泊逐,先问了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原泊逐没有回答,低头吻了他一下。   林双徊鼻子一酸,呜呜哭起来:“那我刚才抱错人了,呜呜呜……”   “没有错。”原泊逐抬头,看向对面走向他的人,“那也是我。”   十八年前,正当渡劫之日的他。   林双徊回头悄悄看了一眼,然后吓呆了。那人有着和原泊逐如出一辙的五官,但气质更为清冷,青丝绕足,衣昧翩然,白衣胜雪,恍然若仙。   林双徊莫名其妙叫了声:“菩萨……”   原泊逐轻轻叩住他的唇:“不可妄言。”   对方问原泊逐:“你可是本尊的道魇?”   原泊逐摇头:“你没有道魇,你只是缺一心窍。”   林双徊听他们说话,不敢出声,悄悄躲到原泊逐身后,探个脑袋,很好奇地打量那个神仙一样的仙尊,两只眼睛都写着:好看!   “何为缺?”   “不足则缺。”   “我有何不足?”   原泊逐叹气,没有回答。   林双徊问他怎么了。   原泊逐说:“我以前有些……钻牛角尖。”   林双徊乖乖闭嘴。   他没敢说,原泊逐现在也挺钻的。   遇事自己琢磨,也不和人说。   怪不得不能飞升。   原泊逐轻轻敲他脑袋,道:“在这里,我能听见你想什么。”   林双徊缩着脖子:“……对不起。”   那仙尊忽然又开了口:“你是我?”   “自然。”原泊逐点头。   仙尊便问:“你可飞升?”   林双徊鼻子一酸,替原泊逐答:“他没有,他死了。我俩得一起下地狱。”   原泊逐又想敲他脑袋。   好歹是忍住了。   “我将要飞升。”原泊逐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位仙尊的表情和林双徊的表情如出一辙。   两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你说真的?!”   “所言属实?”   原泊逐点头。   几乎在那一瞬,那位仙尊就消失了。   林双徊颇为遗憾地东张西望,说:“我漂亮仙尊呢?”   原泊逐忍了忍,没忍住,敲他脑袋:“切勿妄言。”   “阿逐,你真的要飞升了?你要去天上当神仙吗?”林双徊咬了咬嘴唇,说,“那我能不能也修仙,飞去和你作伴?”   “不必。”   “……你说话和他好像。”   原泊逐叹气:“他也是我。”   林双徊说:“他留长头发,穿漂亮衣服。”   话题莫名其妙地就跑偏了,原泊逐却问他:“你喜欢?”   “也不是,就是新鲜。”林双徊顿了顿,脑子反应很活泛地提出了一个问题,“阿逐,你说仙尊没飞升是缺一心窍,那你飞升了,就是不缺?”   “嗯。”原泊逐亲了亲他的鼻尖。   “那是什么?”   “爱。”   林双徊悄悄打了个冷战:“阿逐,这真是你的意识核?说的话怎么跟电视剧似的。一切的尽头都是爱?”   原泊逐失笑:“与你想的有所不同。小情,大爱,私欲,为苍生,为身边人,都是爱。我过去不懂。”   “那你现在懂了?”   “懂了。”原泊逐难得露出一些自嘲的笑,说,“我已经充分地知道这件事。”   他曾经执着地问师父,爱是什么?大爱是多大?   然而他忘了一件事,苍生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组成,他连一个人都不爱,怎么博爱?   而如今,他已经充分地知道了这件事。   当他从原挽姣口中得知,自己有可能被迫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不再是波澜不惊。   他开始有一些画面。   画面里有林双徊,原家人,包括无间,赫兹,焰炽星,秦睿,还有管理局那些只打过照面的人。   他在想,如果他不去改变这个世界,这些人将去向何方?如果他不能阻止所谓世界的平衡,那么他脑海中的那些人,会不会在他离开后,回到黑暗。   为私欲而泛爱整个世界。   入世,所以能够修得功德圆满。   林双徊却忽然问:“我以为神仙都得修无情道呢?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原泊逐摇头:“无情,怎么爱世人。”   心怀对天下苍生的爱,所以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林双徊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他说,“那就是说你爱这天下苍生,可你好友列表都只有三十多个人,你能爱得过来吗。”   原泊逐的回答很简洁。   一个吻。   一句:“你亦是苍生。” 第110章   原泊逐的眼前忽然飘满了纷飞的羽毛, 大大小小的金色,渐欲迷人眼。   这次不仅是他,连林双徊都吓了一跳。   “我要秃了我要秃了……!”   林双徊谨慎地推开原泊逐, 着急忙慌地跳起来伸手去抓自己的落羽。   然而于事无补,这不是现实世界,所以他掉落的羽毛也只是一种意识的化形,落地的瞬间便化为乌有。   林双徊看着它们就心疼,最后好歹还是让他捞到了一根最长最大最漂亮的尾羽, 珍惜地插自己头发上。   原泊逐关心地看着他脑袋上那根怒羽冲冠的金毛,问了句:“还好吗?”   林双徊悲伤地说:“等会儿我醒了看一看。”   眼泪汪汪的, 大概是真的很怕自己秃掉。   原泊逐有些自责:“我下次注意。”   “……”林双徊抿着嘴巴, 看他一眼, 说, “没事,我能长出来。”   周围的光线肉眼可见地褪色。   林双徊一怔, 忽然抓住原泊逐:“我是不是要醒了?”   这所谓的意识核, 事实上只是原泊逐在这具身体里留下的一抹神识。他早就应当离开,但感受到原挽姣的巫妖灵后, 便短暂停留。   也就是说,等林双徊走了, 他也该走了。   “回去吧,与巫妖灵共感太久,你会很累。”   林双徊执着地问:“那你要去哪里当神仙?我怎么找你?”   这倒把原泊逐问住了。   其实严格来说,原泊逐不算他过去世界的正统飞升。   他只是因为机缘到了, 突破了渡劫巅峰, 到了化神期。在这个阶段, 他的道胎便化成了神格, 修为也化成神力。   如此便能通天地,倒乾坤,拨弄日月,扭转阴阳。灵魂与肉体都与凡人有了很大的不同。   修行往往是一种内在的升华。   不代表他得去任职一个叫作“神仙”的岗位。   以往飞升成功之人,不常流连人间,所以原泊逐也没有机会知道飞升以后会怎么样。   但有一点他可以向林双徊保证:“我会回来。”   “啊?”林双徊惶恐地眨眨眼,“你大点声呢,我怎么没听清?”   原泊逐再开口,但已经来不及。   原挽姣的巫妖灵只能撑到这里。   他正伸手,林双徊忽然就消失不见。   只有脑袋上那根金色的羽毛施施然坠落,原泊逐伸手,接住了它   *   一开始,原泊逐就想过,为什么世界意识会那么执着于用闪电惊雷来试图震慑他。   他本以为,是他穿越过来时的天劫,给了它启发。   现在才发现,比他想的有意思。   周围忽然变成了一团没有尽头的白,一切似雾非雾,没有温度,没有触感。但抬手时,指间流转着一层絮状的烟尘。   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细想来,和他停止时间时那种将一切握在手里的感觉一样。   没有一份说明书来告诉原泊逐,这是什么,该怎么做。但他就是知道。   他拨开这一片白茫茫,忽而飞身跃起。   不知去了多远,再一低头,才终于看清这一切。   脚下似一朵云。   它很大,无边无际,包裹万物。   时间具化成了一颗颗水珠,像雨一般,从云的身体中渗出,而后落下。   不同的水滴里藏着一个个小小的世界。   当它们落到遥远的地面,这个世界便完成了它的宿命。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是凡人一生看不到的从始至终,但原泊逐就站在这里,俯瞰一切,随时可以让雨停,或让它们以更快的速度毁灭与干涸。   原泊逐掌心轻旋,一个世界的前世今生便落在他指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时空的一切。   但这里面,没有他要去的那个世界。   于是他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有一团看上去非常醒目的乌云,它悲泣般电闪雷鸣。   于是每一滴雨水都变得湍急,一道闪电就把它们劈得七零八落。   原泊逐走过去,摸了一下它暴躁的白絮。   它颤抖,忽然阴转晴。   原泊逐看着它,笑了。   这竟然就是一直将他耍得团团转的“世界意识”。   被视为神明的存在,事实上只是一个制造时间的机器。   它在他的手上颤抖,或许是明白这场无声的战争中它已经输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害怕被更强大的意识针对。   没人知道在“云”之上,还有没有“日月星辰”,在这个世界以外,还有没有更大的世界。   在此时此处,原泊逐便是掌控一切的神。   他望向更高处,那里有光的方向。他知道自己能抵达更远的地方。   但他并不想去。   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与攀岩不同,登高从来不是他修行的初衷。   他因为不知世,修了一辈子本心。在这一刻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所以原泊逐没有再向上去。   他垂眸,看向那场令他流连的雨。   *   “原泊逐?谁啊……”   “加百列又是谁,你这家伙是不是脑子睡糊涂了。”   林双徊呆呆站在原地。   他从原泊逐的意识核出来以后,发现原泊逐的身体消失了。   他以为是管理局或者人类政府把原泊逐强行带走了,于是很着急地去找。   可无论他问谁,大家都显得很茫然。   他们不知道林双徊是谁,也不知道原泊逐是谁。   林双徊虽然心里不安,但还是强自镇定——毕竟今天这场祭礼开始得太突然,来了很多不属于阡城的稀有种和人类,他们不认识自己和原泊逐也很正常。   那头焰炽星正竖着眉毛指挥着稀有种们,收拾渡滩上那三千个巫妖的尸体。场面触目惊心,不少人类都跑到一旁去吐了。   而原纪朗带着一批特种军人,以及一群要塞军,潜入不夜洲和蛛域内部,清查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他们惊讶地发现,satan竟然真的只靠一个人,就和他们耗了这么久。   有人感慨道:“这个satan真是老谋深算,为了不让我们提前做好战斗准备,居然这么突然就开始祭礼……也是活该,连复生血脉都没有,他怎么复活赤地?蠢货。”   “也全靠我们稀有种和人类足够团结,没有被他挑拨离间!今天这场satan不战而败,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大获全胜!”   “也真是够邪门儿的,我们都还没发功呢,他居然就被雷劈死了。”   ……   林双徊浑身发冷,听着路过的军人和稀有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satan是被原泊逐杀掉的。   不,他们根本就忘记了原泊逐这个人。   林双徊来不及擦掉额头的冷汗,疯了一样在凌乱的渡滩上狂奔。   等他找到原栖风和原挽姣的时候,他们正要跟着钱司琼的车往不夜洲里面去,据说satan霸占了不夜洲后,往那里面放了不少邪乎玩意儿。他们得配合人类做一些善后工作。   林双徊一把抓住原挽姣,说:“姐姐,阿逐呢?”   原挽姣愣了一下,拨开他的手,说:“小家伙,你谁?”   “……”林双徊往后退了两步,呼吸轻颤,望向原栖风,“大哥……?”   “别别别,你瞎叫什么呢,咱俩也没见过啊。”   林双徊不死心地问:“你们,不记得我了吗?原泊逐呢?也不记得他了?”   坐在驾驶座的钱司琼开了口:“这样,你知道管理局局长是谁吗?去找他,让他带你到稀有种医院看看。今天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有可能在祭礼的时候你受到了那些巫妖的灵力影响,记忆力产生了混乱——”   “那为什么不会是你们的记忆混乱了?!”林双徊的声音拔高,尾音破碎。   原栖风冷着脸冲他吼了句:“说话注意点儿啊。”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我们先走,要处理的事还多着呢。”   钱司琼说着,只看了林双徊一眼,然后关了车门。   飞扬的尾气后面,只有林双徊红着眼,死死咬着唇。   世界恢复了一种缺斤少两的平衡。   在这个平衡里,原本受制于世界观设定的“反派”被人彻底忘记了。而改变了这一切的人,也被人忘记了。   周围是来来往往都是人,但林双徊只觉得空空荡荡。   原泊逐真厉害,不仅能把时间玩弄于股掌,现在还能让所有人把他忘记。   既然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不让林双徊也忘了?   除了林双徊以外,每个人都觉得圆满。   可他偏偏记得。   一清二楚地记得。   林双徊抬头望着天,很想大骂一声,但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张嘴只是无力地低语:“只要我还记得,你就永远不可能跑得干干净净。”   *   错了。   又错了。   原泊逐摊开手心,这是他抓住的第两千三百六十滴雨珠。   都不是他要去的世界,或者不是他要去的时间。   这很奇怪,明明他能清楚地感知到一切,但就是无法精准“定位”。   脑海中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它叫原泊逐快些离开,不必久留。   “你离开后,小世界恢复了秩序,与你再无牵连。你该去往更远处。”   原泊逐却没有理会,尝试着去寻找回去的路。   那声音又搅扰他:“他们将不再记住你,你也回不到那些低级的世界。我们都是一样,是超越时间的存在,独立于时间之外。”   原泊逐忽然停了下来,他想到什么,于是稍一挥手。   广袖中落下一枚金色的长羽。   “有这样一个人,他永远在我的时间里。”   原泊逐接住它,目光沉静柔软,像透过它看到了那个世界。   这会是他回去的路吗?   不知是不是原泊逐的错觉,在它的光芒之下,那些雨珠似乎都黯淡了下去。   只有其中很不起眼的那一点透明的光,与手中的金色相辉映。   原泊逐垂眸俯瞰,忽而轻笑。   “找到了。”   -   林双徊看他们搬尸体。   把三千个巫妖运上战舰,将他们带去宇宙坟墓。   这一过程大概耗时三个小时。   他就不眨眼地看了三个小时。   偶尔有人路过,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就抓着对方问:“你知道原泊逐吗?”   “啊?他是谁啊?”   “我男朋友。”   “哦,那他人呢,让他来接你?”   林双徊摇头:“他接不了,他去当神仙了。”   对方就很惊恐地说:“……要不然你去看看医生吧。”   林双徊松开,无趣地摆摆手,然后继续看。   当看到柊舒骑着重机车,一个神龙摆尾赶来找原纪朗的时候,林双徊本来是想去找她的。   但一想到,柊舒的回答可能也是“不知道”“不记得”“那是谁”。   林双徊就沉默地卸了气,继续蹲在原地。   有个军官在搬巫妖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一把匕首。这军刀看上去精致漂亮,大概不是武器,而是一种纪念装饰品。   林双徊捡起来,看了看。   竟然没有把它还给对方,而是抱在怀里。等周围没有人了,他忽然就把匕首拿出来。   “原泊逐,你看得见我吗?”   他把刀锋抵在心口处,因为没有自残自杀的经验,还低头仔仔细细对准,确定这里就是心脏和能量腺的位置,才抬头,对着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说,   “你看得见吧……那我跟你说,你快点回来,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忽然,一道很小很小的闪电,劈在他虎口处。   匕首就这么落下。   林双徊一惊,随后大笑起来:“你真的看得见!”   他从地上跳起来,奔至海岸。   那里到处都是军部的人,焰炽星也守在旁边。   林双徊才一靠近,就被抓住,大家不知道他是谁,以为他是没有编制的管理局外援:“你去旁边帮忙搬巫妖,别碍手碍脚。”   林双徊哪里管他们。   他双翅一展,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就那么直直飞到海上。   “这是什么血脉?我怎么没见过啊?”   “他能量场真强啊……”   “话说,他是不是在对着天空喊什么?‘你快回来’?这什么行为。”   “……”焰炽星的目色很沉,他抬头凝重地望着林双徊。   一种古怪的感觉爬满心头。   他从刚才就觉得自己的眼前仿佛蒙着一层纱,要说看不见也不是至于,但总觉得不够清晰。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挡住了。   那个冲着天空不知道在喊什么的孩子,让焰炽星的这种感觉加深。   就在这时,天上还真被林双徊喊来了一个东西——   不是原泊逐,而是一艘联合保卫组织的特型巡逻舰。   大小虽然只有要塞军舰的一半,但里面实打实装着全星际最尖端的武器。   焰炽星问:“支援军?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要塞军那边也在疑惑:“我们没有通知联合保卫组织啊,他们离得太远了,没个一天一夜都赶不过来。”   渡滩上的柊舒却冷了脸。   原纪朗拉着她,说:“走。”   柊舒却道:“不能走。”   “为什么?”   “他们是来抓我的,如果没把我抓到,就会调查你。我母星政策比较松,判不了死刑。我能找到律师去打官司,争取只判个驱逐……倒是你,如果被调查了,就完了。”   柊舒目光坚定地对原纪朗说,“所以我不走,你走吧。”   这时,原纪朗忽然嘶了一声,问道:“……等等,老婆,你到底拿了什么?”   柊舒本来目光炯炯,被他一问,也愣了:“对哦,我拿了什么来着?”   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他们遗忘。   巡逻舰降落,众人看见一排身着星际检察厅制服的人,其中一个高阶军官就是这次逮捕行动的负责人,他先是走到要塞军的指挥长身旁,敬了个礼,告知对方他的目的。   “抓的是人类?”   “是人类。”   “虽然是人类,但你这个时机选的很不好。我们尽可能不要和稀有血种起正面冲突。”   指挥长有些不赞同地说:“你知道这里今天发生了什么吗?现在带人来抓人,有些太冒失。幸好,我们有……”   他顿了顿,似乎忘了是什么让这场本该造成末日的战争,大而化小地变成了一个,止步于渡滩的打斗:“也罢,既然战争并没有大爆发,那你就去吧,记住,不要逗留。这里很危险,不是普通人类该来的地方。”   关塔恭敬地鞠躬,又敬一个军礼:“是,首长。”   然后带着身后的武装人员,径直走向了柊舒。   负责逮捕她的关塔面无表情地摸出通缉令,说了一堆无关痛痒的话以后,道:“现在我代表联合保卫处,将你逮捕归案,等候审理。”   说着,手铐就已经拿了出来。   原纪朗拦在前面,正待与关塔周旋,对方就说:“原纪朗,你身为联盟军部前特级武装部队总指挥长,身兼各项秘密职务,我们怀疑你存在滥用公权及包庇犯罪等行为,请你也随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忽然都被林双徊吸引。   “喂——”   他在众人眼里像个战争后失去理智的疯子。   毫无意义地大喊大叫。   但他的翅膀又实在漂亮,在这个已经步入夜色的天幕下,他几乎照亮了整个渡滩,每个人的视线都被他牵引。   “你回来了吗?!”   林双徊重复地喊着这句话,喊到声音沙哑,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焰炽星也看不下去了,对旁边赶来支援的叶式云说:“你比较会和小孩儿相处,去安抚一下他吧。”   叶式云今天本来休假,现在突然赶来,还没了解清楚情况。   听到焰炽星这么说,也就应下。   可还不等她靠近林双徊,所有人都被一阵风吹得失去了平衡。   海平面被掀起巨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惊动的响声。仿佛是整个世界在剧烈的震动。   林双徊忽然失去力气,翅膀蓦的收回,整个人往海面坠下。   但没有落入冰冷。   而是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林双徊鼻子一酸,又喊了句:“你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   -   这边的柊舒手上刚戴上铐,忽然问了句:“那个像不像我们儿子?”   原纪朗点头:“像。”   但随即,他们就猛地看向对方:“……我们有儿子?!”   -   那头的焰炽星和总指挥长,忽然从一种严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隔着人群,相互看了一眼。   然后一起朝原泊逐的方向奔去——   两个经验丰富的家伙,在回想起与原泊逐有关的一切之后,都认定了一件事:人类和稀有种,都需要原泊逐。   看看鹿死谁手!   -   不夜洲里,原栖风本来正在游艇上检查那里残留的稀有种能量核,忽然一个冷战,他直起身——   “操?”   与他同时“操”了一声的,还有附近的原挽姣,和钱司琼。   下一刻,几乎所有人同时朝渡滩奔去。   他们在干嘛?在看到了原泊逐亲手阻止祭礼,杀了satan,还救活了所有牺牲的同伴后,不去问原泊逐到底开了什么挂,居然跑去不夜洲打扫卫生?!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敬业了!   -   原泊逐被围在所有人中间,一种令人窒息的热闹。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真正面对,还是觉得不适应。   他本来以为,大家关心的无外乎就是“你怎么让人起死回生”“你的异能是什么”之类。   直到他听见有人问:“你真是神仙?”   原泊逐:“?”   林双徊尴尬地挠了挠耳朵,说:“我以为大家以后都记不得你了,所以就……”   就挨个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原泊逐。   比如:我男朋友是加百列,知道吗?就是那个大家都知道他很厉害的加百列。不知道啊,算了吧。   又比如:知道为什么我男朋友那么厉害吗?因为他不是人,他是神仙。   旁人七嘴八舌地问原泊逐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要塞军的指挥长,和此前在军舰上受到爆炸牵连,沉入海底的军人,都想看看是什么人将他们救起。尤其是指挥长,非常希望和原泊逐聊聊,人类在生死面前何其渺小,头一次见到这种反常理的神迹,心怀敬畏。   焰炽星和总指挥长两个相互制衡,笑里藏刀地看着对方:   “他可不是人类,他归我们管理局。”   “星局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星际政府总军署已经看到了实时战况的转播,他们一直认为,这位少年是未来和平世界的保障,他属于世界。”   “得了吧,你们人类还想挖他的墙角?”   “总得一试。”   原泊逐听他们争执了半天,并没有打断,只是忽然朝着远处某个地方看了一眼,然后有意无意地蹙眉。   关塔正在抓捕柊舒和原纪朗。   焰炽星一看就急了,对总指挥长说:“你们人类怎么这么不地道!居然逮捕他家人来威胁他?!”   总指挥长一头雾水:“那是他的家人?!”   原泊逐幽幽看着他,说:“是。”   “我立刻去处理!”总指挥长说完就朝那个方向跑。   焰炽星一看,不甘落后。于是两个人一起跑,姿势十分不稳重。   焰炽星动作利落迅速,直接从关塔手中抢过了手铐钥匙,还不等关塔反抗,指挥长点住他肩膀。   “不要冲动。”指挥长沉声道,“这件事,我会申请星际政府最高法院那边处理。”   关塔看到柊舒和原纪朗就这么被放走,十分不解:“我们联合保卫可以做的小事,为什么要让最高法院接手?”   焰炽星把柊舒和原纪朗的手铐解了以后,冲关塔挑挑眉,说:“如果让你带走了他们,这可就是比世界末日还大的事儿了。”   *   渡滩的热闹终究不是原泊逐擅长应对的。   他光明正大地在众人面前玩了个消失,一眨眼功夫,带着林双徊回到了家。   这会儿,所有人都还在为这场没有来得及变成末日的战争而庆幸,或是心有余悸。   只有他们俩,显得脱离了一切。   彼此眼里暂时只能看见对方。   就是坐得有点端正。   “你知道吗,通常这种生离死别,久别重逢……都要接吻的。”   “嗯。”   “但是我们情况特殊。”林双徊说,“我怕秃。”   原泊逐轻笑起来。   “你别笑,你想想看,要是我真秃了,那多丑啊。”林双徊正襟危坐,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拔毛公鸡的画面。   原泊逐朝他伸手,林双徊慎重地放了一根指头上去。   “徊儿。”   “在呢在呢。”林双徊期待地望着他,等待原泊逐说一些浓情蜜意感人肺腑的话来。   但原泊逐深情地看了他半天,最后却说:“接下来,你要好好学习。”   林双徊脑袋一歪,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不是想去联盟学院吗。”原泊逐提醒他,“以后,就可以去了。”   林双徊眨了眨眼。   千言万语好像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老实说,他以为原泊逐会先和他解释一下那个飞升成仙的事,又或者和他好好道歉,解释一下为什么当时死活不肯把计划的内容完整告诉他。   总之,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林双徊做好了准备,被原泊逐安慰三天三夜。他都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哭,怎么诘问原泊逐,逼得他承诺以后再也不对他隐瞒。   可是人有时候就是没出息。   他只听到原泊逐这一句话,就心软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世界最终没有爆发全球性乃至全星际的战争,一切只是停留在了satan自以为是的幻想中。他作为最初被蛛域虎视眈眈的神鸟血脉,最后却独善其身地躲在原泊逐给他制造的时间缝隙里。   一切可能的灾难,都没有发生。一切痛苦的分别,得到了圆满。   原泊逐还在眼前,世界仍在和平中一如既往地前进。   根本不需要被安慰。   林双徊已经开心极了。   “我们就去联盟学院吗?确定了?”林双徊明知故问。   原泊逐点头:“我们考进去。”   一开始他本来想着,有原纪朗的关系,进联盟学院可以说是畅行无阻。但考虑到今天关塔说的那句“滥用公权”,虽然指的可能是原纪朗包庇柊舒的事,但原泊逐也不想让他陷入这种危难中。   更何况,他知道,林双徊有这个本事。   “好!我们考进去。”林双徊跳起来,扑到他怀里。   然而就在两个人将要碰到的最后0.01公分,他们同时停住了。   规规矩矩坐下。   原泊逐忽然叹了声气,林双徊问他怎么了。   原泊逐略一思索,评价道:“原来,欲望的确很难克制。”   林双徊眼睛一亮,忽然猛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滚了好几圈,像个柔软的爆米花在秘密地爆炸。半晌后,他小喘着气,撩起被子边沿,钻出个脑袋,对原泊逐说:   “……那就不要忍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圆:第一次感受到凡人的七情六欲,很新奇,独自感受中……   回:要do了吗?要do了吗?要do了吗?   【并不会,你看看你身份证好吗小鸟】 第111章   可能对于绝大多数管理局的人来说, 祭礼失败意味着皆大欢喜,意味着丰厚的奖金,意味着从此工作减负, 意味着其他星球的蛛域分部不战而败,乖乖上缴这些年他们小至偷鸡摸狗大到杀人越货赚来的佣金。   对于人类政府来说,稀有种里出现了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强者,且对方各方面看上去都是和平派,他们将大大减轻和稀有种和谐共处的难度, 这也是求仁得仁的好结局。   但只有四个人,笑不出来。   当渡滩上的所有人都撤退, 焰炽星也连夜坐上冲刺型穿梭机赶往星际总局, 和人类政府展开为期不定的“新和平协议制定会议”的时候, 原家四个人, 正站在礁石摊上,遥望月光下的海平线。   不知是不是人的情绪在剧烈起伏后, 都会有一段漫长的空虚阶段。   一家四口在海风中, 沉默了许久,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   还是在不夜洲善后的钱司琼和她的小队撤退的时候, 路过他们,问了一句:“你们还不走?要坐我车……”   但很快, 她就顿了顿,然后改口,“你们还是继续吹风吧,我先不打扰了。”   她跑的速度过于快, 就像身后的是四个要命的猛兽。   但也不怪钱司琼。   原家现在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家出了一个惹不起的厉害人物。   原泊逐在祭礼上那句轻描淡写的“我就是被复活的人”, 给所有在场人员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虽然有很多人觉得他说这句话只是缓兵之计, 但等大家停下来再想,就该明白,那时候的原泊逐根本不需要编造这样的谎话。   他真的是被复生茧召唤而来的一个,与当初的赤地力量相当的“高维生物”。虽然大家并不能理解这个高维到底高在哪里。但面对一个肉眼可见比他们强的人,也只能作出这种解释。   而像钱司琼这种早就和他有过接触的人,自然更加明白其中深意——为什么加百列当初可以碾压所有稀有种?是因为他的血脉厉害吗?不,因为他根本不是稀有种。   这种情况下,钱司琼首先想的不是去和原家人打好关系。   她得先回去复盘一下,今天她有没有和原泊逐唱反调。   就比如传峰和蒙朋,这二位已经先一步回管理局写检讨书了。标题还是钱司琼帮他们起的——   论冲动的惩罚。   海水涨潮后,渡滩上用以掩盖巫妖尸体的那些沙石,已经被冲洗了一遍,如今只留下一层厚厚的潮湿。   原纪朗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凝重地看向前方。   有人问了句:“有烟吗?”   声音哑得有些渗人,一下子分辨不出是谁。   原栖风回了句:“有。”   柊舒朝他伸手:“来一根儿。”   “……潮了。”原栖风挑来挑去,挑不出一根好的,烦躁地把烟扔到了一边。   原纪朗重重叹了声气,道:“我有。”   四个人分完了半包烟,各自点了一支,还在放了一支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烟雾升腾的时候,原挽姣开了口。   “对不起,爸妈,我一开始是为了帮satan寻找复生血脉,才找上你们的。对不起……”   她早就该说这句话。   起初是她受satan所托,来到原家,最开始那几年是真的没什么愧疚之心。对原挽姣而言,没有能量腺的人们只是一种异类,她负责帮助satan筹备祭礼,以唤醒更多同类的“信仰”。   是从什么时候第一次动摇的呢?   可能是那天,她被satan逼着进行预言,灵力耗损后七窍流血,倒在自己店铺后面的小巷里。satan明知她生死攸关,却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而把她扔在黑夜里。   是年仅十四岁的原泊逐一夜未睡,找到了她,把她从巷子里背回了家。   原挽姣说了句谢谢,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有家能回是一件不错的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家第六次为她庆祝生日的时候,她迟迟无法吹灭那根蜡烛。大家问她怎么了,她忽然主动说:“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意识到这样很可能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她做好准备被盘问,被质疑。   但事实上,没有一个人追问她为什么,他们只是记下了她真正的生日,然后继续开心地分完了那块蛋糕。   这些年,有很多个细枝末节,无从推敲,原挽姣的心态在潜移默化中早就变得不一样。   因为原家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到松懈的地方。   它充斥着五个人的秘密,但又或许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口如瓶的事,反而使得这个家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没有互相猜忌,每个人都在努力给对方空间。   只是,原挽姣的目的不单纯。   所以她必须要为了她的过去道歉。   这声对不起,听上去简单,说出口却不容易。   原挽姣默默等待她的审判。   “我接受了。”柊舒被烟熏得眯了眼,好在风把它吹散。她又对原纪朗说,“你呢。”   “我?我这个人不喜欢问责,凡事呢,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原纪朗仰着头,感受着夜晚的低温,长舒一口气,道,“当初是我同意让你进了家门,让你成为了我们家的一份子,那我就做好了为一切担责的准备。说到底,你们两个那点心思,真以为能瞒过我?”   原挽姣微微一愣,原栖风也紧张起来:“爸……你都知道?”   “废话。”原纪朗嗤笑,“不让你们进来,你们也总有别的办法盯着我们。想了想,倒不如迎难而上。把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好的防守方式。”   柊舒抬起手,富有节奏感地鼓起掌来。   原挽姣配合她,啪啪拍响。   只有原栖风敬佩地冲原纪朗竖起大拇指,说:“爸,您心胸真宽阔,也是真有招儿啊!怪不得呢,我说我那时候一有机会就暗杀老三,怎么次次不成功!原来有您盯着呢!”   他的话音落地,其他三个人都幽幽看了过来。   柊舒:“你一有机会就——”   原纪朗:“暗杀老三?!”   原挽姣扶额,嘟囔了一句:“……这傻逼。”   然后默默离他们远了一点。   原栖风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继续说着那些年他针对原泊逐的一些暗杀计划,又说自己是如何每每阴差阳错铩羽而归。   十分钟后,寂静的礁石滩上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狼嚎。   偶尔扑打上来的海浪,将他的尾音拍的破碎。   原挽姣看着那边的夫妻联合双打,原栖风的头发都被拔掉了几搓。她不由拍拍心口,想: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有段时间她怂恿原栖风去杀林双徊这事儿。   烟抽完,他们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   原栖风鼻青脸肿地缩在旁边,很想问什么时候回家,但考虑到他现在是这个家里的罪人,所以大气儿不敢喘。   还是原纪朗主动开口,问柊舒:“回去怎么说。”   毕竟,这是一件大事儿。   对别人来说,原泊逐这个人只意味着——超越一切的强悍存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大佬,为世界和平做出了突出贡献的顶级外援。   除此之外,他们和原泊逐并没有什么交集。   但柊舒和原纪朗不同。   原挽姣和原栖风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俩人凑一块儿,把剩下的烟点了,又抽起来。   他们很难安慰柊舒和原纪朗。   这对一对普通人类父母来说,是史无前例的噩耗,任谁都得懵一段时间去了。   只希望柊舒早点接受现实,至少不要难过太久——   原泊逐承认他是被复生茧复活的人,也就意味着,两口子这十八年来看着长大的儿子,事实上根本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高中生。   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不算他们的儿子。   这种冲击,可能要比别的事情冲击更大。   “说什么?”柊舒忽然抬头,看着原纪朗,反问,“你想说什么。”   原纪朗蹙眉,思索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先得和他谈谈。”   本以为儿子只是被复生茧复活的一个“死胎”,没想到他干脆就来自另一个世界,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个普通人。   那以后他们该怎么相处?   现在星际政府那边显然就是对拉拢原泊逐有强烈意愿。那原泊逐是打算离开原家,去为世界做更大贡献,还是留在阡城——听说焰炽星有意将阡城的管理局交给原泊逐。   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说法吧。   “有什么好谈的。”柊舒忽然站了起来。   她在此刻便是一家之主。   她说的话,就是最后的战略方向。   所有人都看向她。   在下一波浪潮拍打在脚下以前,柊舒开了口,说:   “我不管他是几维世界来的什么外星人,还是天上的大罗金仙,既然他叫了我十八年‘妈’,那就一辈子都是我的儿子。”   -   清晨六点的时候。   原栖风和原挽姣被管理局叫去开大战复盘会议。   他们两人,过去一个是长期卧底的战斗编制,一个是半道加入、曾经还在蛛域呆了十八年的临时外援。   一般组织上的决策性会议都不可能叫上他们。   但现在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了。   他们是原泊逐的哥哥和姐姐,是除了父母以外,和原泊逐相处最多的人。这就像是新皇登基后,身旁的幕僚都成了权臣。   虽然原泊逐不是新皇,但原栖风和原挽姣确实成了镇会之宝。   因为今天的复盘会议,本来也是围绕着原泊逐为中心展开的。   他们不敢叫原泊逐,所以叫来原栖风和原挽姣,希望他们之后能向原泊逐传达会议精神。   而另一边,柊舒和原纪朗磨磨蹭蹭的,终于回了家   虽然在渡滩时,柊舒说的话荡气回肠,气势十足。   但原纪朗仍然有种为难情绪。   可能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把原泊逐当成小孩儿看待,心里有非常重的家长观念。   现在乍一听,得知原泊逐时机岁数有可能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还大——此事有待考证——总之,原纪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原泊逐。   当电梯抵达,柊舒要往外走的时候,原纪朗拉了她一把。   柊舒回头:“怎么?”   原纪朗道:“要不,我们还是别私自见他了。联合军部那边请示我,说希望邀请儿子……呃,邀请他过两天开个会,我到时候再跟他谈吧。”   柊舒皱着脸,上上下下打量原纪朗,然后道:“怂了?”   “这不是怂,这是谨慎。”原纪朗严肃地看着她,“你是没有看到当时的那个场景,他的力量完全有别于任何异能……我想,再开一百艘军舰过来,都难说能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和他私下谈话,是有危险的。”   “危险?”柊舒气笑了,“你和他呆了十八年,你危险吗?”   “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因为你以前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不会对他有偏见。现在你知道了,你就不拿他当儿子了。”柊舒说着,冷了脸,甩开原纪朗的手,道,“随你吧,这个家你爱回不回。”   “老婆,我只是……”   看到柊舒掏出钥匙开门,原纪朗匆忙跟了上去,“老婆,你别急,咱们真的得冷静冷静,再想想——”   门一打开,柊舒根本不理会原纪朗,啪的一声开了灯。   客厅里有人。   原纪朗挤进去,下意识把她拦在身后。   当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原纪朗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了无数样子。   而客厅里的两个人显然也表情复杂——   原泊逐正把林双徊按进沙发里,单手抱住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扯着林双徊的衣角,做出不知是要向上脱还是要下拽的动作。   横看竖看,都不是一个太健康的姿势。   和玄关的两个大家长对视的瞬间,林双徊捂着脸,呜的一声变回了小鸟,钻进了原泊逐的衣服里。   原泊逐垂着眸,不动声色地将眼神中的尴尬敛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爸,妈。”   他把林双徊变回原形后留下的衣服抱在怀里,说,“回来了。”   0.01秒之后,原纪朗弯腰脱下自己的军靴。   再直起身的时候,怒发冲冠,脖颈间青筋暴起,举起鞋子就朝原泊逐跑去,嘴里怒吼一声:   “你这逆子!他才多大,你就敢胡作非为!逆子!”   原泊逐闪身躲了一靴,绕到沙发后面:“……误会。”   “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是假!!”原纪朗把靴子往他身上一扔,却又被原泊逐接了个正着。   柊舒走到他旁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老原,冷静啊,你怎么能对他又打又骂的?”   “我儿子我还教训不得了?!”原纪朗指着原泊逐说,“你给我滚过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原泊逐无力地解释。   “那是怎么样?”   “……”   衣服里的林双徊瑟瑟发抖,显然是怕极了。   原泊逐只能沉默。   他也不可能说,是因为林双徊想挑战他的忍耐极限,用那些电视小说和网络上学来的拙劣手段“诱惑”原泊逐,故意跟他闹着玩,他才把瞎折腾的林双徊按住了。   这样一说,林双徊能羞死过去。   所以最后原泊逐只能埋着头,说:“抱歉,我下次注意。”   于是他看见原纪朗毫不犹豫地弯腰脱下另一只军靴,怒目圆睁道:“臭小子,你就算是大罗金仙,今天也吃你老子一靴!”   一人追一人让着,很显然,原泊逐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住原纪朗,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在躲原纪朗巴掌的时候,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柊舒。   她脸上带着奇怪的笑。   原泊逐很难领悟那一刻,柊舒是什么心情。   直到看到柊舒去厨房里开始做早餐,他想,是什么心情都无所谓了。   这个家和往常并无不同。   这样就够了。   - 第112章   原纪朗在语重心长地和原泊逐谈了十分钟话以后, 终于疲惫不堪地打了个哈欠。   说到“从现在起到你们高考,休想待在一个房间”的时候,他的眼睛一闭, 原地睡了过去。   原泊逐和柊舒对视一眼,都没有去叫醒他,让他在沙发上补个觉。   昨天到今天,原纪朗的心理压力并不比其他人小。   老婆被通缉,儿子差点死。最后虽然圆满解决问题, 但他又不得不思考以后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   所有思想包袱聚在一起,千斤顶似的往头上压。   现在心头巨石一去, 人也跟着泄了力气, 睡得呼呼打鼾。   原泊逐抬头看向柊舒, 还没说话, 柊舒先开了口,说:“不用跟我谈, 我没你爸那么多事, 带小徊儿出去透透气吧。回来也补个觉。”   原泊逐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衣服里的那一小坨——林双徊的脑袋钻进咯吱窝, 变成了一个小毛团,一戳一抖, 确实是有些精神紧张,快把自己憋死了。   他点点头,对柊舒说:“我很快回来。”   “也不用那么快……”柊舒却端着一碗热汤面,一边吃一边摆摆手, “其实回不回来, 都行。”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   他换上鞋, 将林双徊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到肩上,开门的前一刻,忽然说了句:“妈,我午饭前回来,有什么要带的吗。”   柊舒张了张嘴,片刻后,笑道:“给我带杯冰拿铁,我记得你做的很好喝。”   “好。”   等门关上的时候,柊舒拿筷子的手也顿住。   她看着那扇门,也不知道是在看自己出门散步的儿子留下的温度,还是在看自己这十八年来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总之看到最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沙发上的原纪朗被她笑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茫然地问她:“老婆,咋了?”   柊舒看也没看他,道:“睡你的。”   原纪朗:“……哦。”   然后倒头继续睡。   柊舒埋头吃面,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明朗。   谁能说她这十八年不是幸运。   她的儿子,不是她是失手召唤的任何人,而是一切偶然堆砌而成的必然。   -   十点左右,学校给家里打电话,询问原泊逐今天为什么没去学校。   柊舒刚准备去补觉,想了想,干脆给原泊逐和林双徊两个人都请了假。   用的理由是:家里出现重大变故。   话到这份上,老赵也不好多过问,怕有什么白事,问了不礼貌。   但他实在没忍住,还是多嘴了句:“您家里的事,和林双徊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也要请假。”   柊舒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怎么没关系呢?”   “啊……也对。”   这下老赵是彻底没什么可问的了。   -   祭礼第二天,很多人都在忙碌。   原泊逐算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个。   他中午把林双徊送回家以后,就开始了一整天的四处奔波。   三次拒绝了焰炽星举荐他当管理局副局长的盛情,五次挂掉了联盟政府总秘书部的电话,十九次把无间和赫兹从他的胳膊上甩开。   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原泊逐从未与世界如此深刻地接触过。   受到万众瞩目和期待,不是一件好事,原泊逐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所以他今天看上去很忙,实际上做的所有事情本质都只有一个目的:推掉所有人想要给他戴的高帽,彻底浇灭任何一方试图拉拢他的热情决心。   虽然费了些工夫,但原泊逐最后还是成功了——他几乎不可能不成功。   当人类迄今为止最先进的第一批机甲武装在原泊逐面前莫名其妙地漏油;当管理局前去“拦截”原泊逐的稀有种干部们毫无征兆地忽然无法使用异能;当蛛域那些飘荡在外企图蒙混过关的幸存雇佣兵像被催眠一样,主动把自己的双手铐起来,跑去自首投诚。   那一刻,每个人都知道,原泊逐是不可能被某一个组织派别所限制的。   他现在之所以仍然有耐心地参与各项会议,只是在表达一个态度——他虽然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愿意顺应这里的规则。   而原纪朗一直陪着他,也是为了给众人巩固一个想法:原泊逐与这个世界,有着超过大家所想的联系,所以他和当年的“赤地”是不同的,他不会对人类社会有威胁。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原泊逐公开站在人类这一方,而且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家庭足以“牵制”他。他给足了所有人面子,而且表现出谦逊。   于是各方都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同时也悄然松了一口气:原泊逐不渴望权力,他是一个眼里根本没有野心的人。   不过为了更多的与原泊逐这个人保有联系,人们还是用了另一个办法来稀释原泊逐的冷漠——   把原泊逐不戴的高帽,给原泊逐的家人戴上了。   原纪朗倒还好,首先他本来就对权力没什么兴趣,也早已经对腥风血雨的生活腻味得不行,所以什么好处他都不乐意受,这顶高帽他戴不了。   但心思活络的柊舒没有错过这个好时机。   之前检察厅要查她盗窃案,但被焰炽星拦下来。用的名义是“她儿子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的军队”。   这样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军部也不是吃素的,靠口头威胁是不可能把这个陈年旧案彻底翻篇。   于是柊舒釜底抽薪,主动找到了检察厅“自首”,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是把复生茧带走了,但首先,复生茧本来就是被博物馆强制夺走的无主之物,其次——它现在已经用在了原泊逐身上,请问联合保卫组织还要抓吗?   那当然是不抓的。   不敢,也不能。   他们甚至还得给柊舒颁发年度社会贡献奖:   复活一个没有野心不爱霸权不搞独裁而且还愿意帮助人类和稀有种实现共同和平的人,远远好过让satan复活那个意图抢占人类世界的赤地。   没有人敢追责柊舒。   此外,柊舒还趁热打铁,把她遗留在系外荒星的那堆宝藏给找了回来。   以前为了办公民身份,柊舒不得不“净身出户”,所有非正规渠道获得的财物都只能留在外面。   这次,星际政府出面,柊舒轻轻松松抱得她妈妈的遗产回来。   原纪朗总觉得这样利用儿子的名义,找政府要优待不太好。   彼时,柊舒一边数着自己银行卡里到账的余额,一边笑眯眯地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你不接受他们的好意,他们就永远对我们有一层疑心——怀疑我们不够忠诚,怀疑我们对他们不信任,怀疑我们既不要钱也不要权,那是不是另有所图,甚至……怀疑我们儿子背地里会不会憋着想搞个大事。”   适当地表现出对这个世界领导者的依赖,并心甘情愿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才是真正的投诚。   原纪朗恍然大悟地竖起大拇指:“老婆,你活得比我通透。”   而除了他们,这个家的另外两个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特殊对待。   向来被看作最不适合当管理人员的原栖风,忽然成了管理局总组织部部长,全星系范围内所有管理局纠察队都归他管。   除了通灵以外毫无任何攻击性异能的原挽姣,竟然也被予以重任,突然就接手了蛛域,并以蛛域新老板的名义,和管理局签订了永久和平协议。   原栖风一开始是死活都不同意的。   他是擅长作战的类型。   习惯了在一切斗争中首当其冲,死要死在第一个,从来不留余地。忽然让他成了一个领导,原栖风万万不敢接受。   而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原挽姣,则在蛛域里风生水起。   阡城的蛛域,在satan灰飞烟灭后,已经不具备任何的威胁性,于是原挽姣去到了迄今为止除阡城外,雇员最多的蛛域驻WN312星办事处。   敲山震虎,她只要能拿到这里的话事权,也就可以成功拿下全星系所有蛛域的调令权。   万万没想到,WN312星绝大多数的稀有种都对于原挽姣要继任老板之事不抗拒,他们只提出了一个诉求:【只要排行榜上的所有S级都肯服从你的命令,那我们自然也就不会有异议。】   这个诉求听上去并不算无理取闹,毕竟,想要当蛛域的老大,当然得有号令蛛域所有雇员的本事,   排行榜上的S级一旦想要造反,原挽姣根本没有反击之力。那谁能听她的呢。   而纵观如今的蛛域血脉等级能力排行榜,仍然在榜的稀有种,只剩下了两个人——   无间和却罗。   却罗之前被逮捕回去审讯了一番,考虑到他对于satan的祭礼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共谋行为,所以管理局只关了他两天就放出来了。   而无间更是一个特例,他现在在稀有种里相当吃得开,除了他本身的强大异能以外,还因为他和原泊逐关系甚好。   偏偏这两个人还都想代替原挽姣接替蛛域。   事情看上去非常麻烦。   却罗和无间的异能都远远高于原挽姣,他们在蛛域里的号召力也不是原挽姣可以比的。   一旦他们想争,原挽姣看起来就绝无胜算。   “所以说,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我来当蛛域的新老板,你们二位,当左右护法,绰绰有余。”   无间翘着二郎腿,坐在天花板横梁上,优哉游哉。   却罗不服了,提出自己的意见:“你们了解蛛域的内部人员结构吗?你们知道蛛域的雇佣系统吗?你们两个,一个是从十八岁就在外‘务工’,一个是压根就不把蛛域的雇员系统放在心里,这么比起来,从头到尾跟着satan打江山的我好像更适合吧?”   无间盯着却罗,似笑非笑来了句:“这恰恰就说明,你这个人的思想很容易出问题。”   却罗也陪他笑,说:“你别带有偏见,我可是从头到尾都对satan的祭礼不屑一顾。”   无间:“哦?如果不屑一顾,为什么前段时间一直跟在satan身边苟且偷生?”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你总不会不懂吧?”却罗嘴角抽搐,说,“难道要像你一样,先被他挖去心脏?”   无间眯着眼睛,问:“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却罗咧着嘴,笑说:“不多,只是刚好知道那些你不想被人知道的糗事。”   原挽姣听他们你来我往了半天,忽然打了个哈欠,说:“那个——”   蛛域现存的两名最强的S级,无间和却罗,一起看向了她。   等原挽姣说出自己的优势。   他们自然知道原挽姣以前和satan的关系,但那毕竟是以前了。更何况,satan是稀有种里的千古罪人,他也没资格搞世袭。   不管怎么说,蛛域的主都轮不到原挽姣来当。他们觉得她没什么优势好说。   而原挽姣什么都没讲。   她只是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了一个卷轴。   这个卷轴看上去有一米长,拉开约两米宽。整个画轴铺开像一张海报。   她四处看了看,找了个中心位置,站在椅子上,把画轴网上一挂。   无间和却罗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惊悚,到最后的愿赌服输——   那是一张全家福。   上面是原家一家五口的照片。   十五岁的原泊逐坐在正中间,怀里抱着他十五岁的生日蛋糕。   原挽姣把巨幅照片挂上去以后,指着原泊逐的脸,明知故问:“以防还有人不清楚,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认识吗?”   无间:“。。。”   却罗:“……”   原挽姣:“那么言归正传,我要当蛛域老板,有问题吗?”   无间:“没问题。”   却罗:“老板好。”   -   【木又回】:你能不能让叔叔阿姨失两分钟忆啊?   【原泊逐】:……不能。   【木又回】:有没有可能,你跟他们说那个我是你变出来的。   【原泊逐】:没有可能。   【木又回】:丢脸死了,我今晚跳海自杀。   【原泊逐】:不至于。   原泊逐看着消息栏,无奈地笑了。   从早上被原纪朗和柊舒撞到他们在客厅里打闹以后,林双徊就躲回了自己家。   到现在整整一天了,死活不肯现身。   原泊逐今天为了处理祭礼的后续问题,包括其他星球的蛛域分部还残留的satan的势力,也包括在管理局和联盟政府之间左右周旋,他就请假没有去学校。   林双徊竟然一天都没有来找过他。   应该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到了傍晚,他唯一联系原泊逐的事情,就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希望能挽救自己的形象。   于是发了一些亡羊补牢的办法给原泊逐,希望得到原泊逐的认同。   原泊逐和他说过,事实上原纪朗和柊舒根本没有介意过他的胡闹,对他们来说,林双徊就是个小孩儿,说错话做错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相反,原泊逐才是那个需要为此承担责任的人。   按理说以他现在的神识,这世间每分每秒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要他想,他就能知道。   原纪朗会在什么时候迈出电梯,柊舒会在哪一刻打开门,原泊逐稍一用心就能探出。   偏偏他那会儿分了心。   在林双徊笨拙地用膝盖蹭他的时候,又或者是在林双徊拿牙齿没轻没重咬他喉结的时候……总之不知道是哪一刻,哪个蹩脚的撩拨,让原泊逐忽然觉得一阵燥热。   其实当林双徊嬉皮笑脸地说出“我今天就算是秃掉也要和你做”的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捂住他的嘴。   而不是问他:“你想怎么做?”   玩笑很容易有过头的时候。   原泊逐一不小心,就忘记了观察周围。   这才让突然回家的原纪朗和柊舒逮了个正着。   所以要追究起来,错在他。   但林双徊听到原纪朗严令禁止他们俩待在一个房间以后,脑子里就只剩下“叔叔现在肯定很嫌弃我”这个念头了,怎么都过不去心里那关。   这个阴影太大了,整整一周的时间都没有消解。   当老赵在讲台上宣布过年的放假通知,并告诉所有人,一月底就要进行期末考试的时候,班上无不一片哀嚎。   只有林双徊臊眉耷眼地趴在桌子上,   这几天,原泊逐家里的事情就没有停过,所以他来学校的时间很少。   班主任虽然一直在和柊舒打电话,提醒他距离高考已经只有区区半年时间,但柊舒总是嘴上答应得很好,实际上原泊逐依然继续迟到早退。   老赵一开始考虑到原家家长的“特殊情况”,以为他们是给原泊逐安排好了未来的方向,所以没有在这方面强求。   直到这周五,他在班上做志愿申请调查的时候,听原泊逐说他的志愿竟然是联盟学院。   老赵急了。   他甚至忘了怎么委婉措辞,直接就泼了冷水:“联盟学院可不是一般的学校,如果你的成绩依然像以前一样吊车尾,那再大的后台都无法让你得到去学院面试的机会!你好好考虑,如果想要去联盟学院,就要从这一刻开始用心学习!”   原泊逐答应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又请假旷课。   自习课的时候,林双徊趴在桌子上,看到老赵双目赤红地给原泊逐发消息,想也知道他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解原泊逐要么放弃志愿,要么好好学习。   但原泊逐家里最近好像总是有“客人”,所以多半没有时间回复老赵。   林双徊很丧。   他已经没有兴趣关心原泊逐最近在忙什么了。   他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他在原家父母心中的形象   病急乱投医,林双徊甚至去求教秦睿。   秦睿最近的日子过得可谓是相当的滋润。   他在网上红了以后,身边天天都有一群人围着他打转。秦睿在这种众星捧月的日子里逐渐忘乎所以。   但他还没有完全忘本。   至少他还记得每周去咖啡馆打工。   于是这周六,林双徊抓着秦睿展开了一场走心的谈话。   林双徊首先问:“如果自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对方家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尴尬记忆,那么之后要怎么扭转这种第一印象?”   秦睿斩钉截铁地说:“给他们包大红包,让他们只记得你有钱,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林双徊痛苦地捂着脑袋,发自内心地说了句:“你这傻逼,真该好好破产一次。”   “哇草,你怎么和她说一样的话!”秦睿惊讶地跳了起来。   林双徊看着他:“谁?”   “秦艽!”秦睿说,“这不是要过年放假了吗,我想找秦艽借她的笔记,想着假期临时抱佛脚,到时候期末考试不至于太差。结果她当时不肯把笔记借给我,还说了和你一样的话!”   林双徊虽然很不想和他聊这些有的没的,但实在好奇,就问了句:“她为人挺好的,不至于不借你笔记啊……为什么这么说?”   秦睿道:“我不知道啊!我还给她包了个三千块的大红包,结果她直接把红包扔我脸上,骂我傻逼。真是搞不懂女人!”   “……”林双徊幽幽翻了个白眼,决定放弃和秦睿说话,“你滚吧。”   晚上收工的时候,林双徊背着双肩包,往家走。   夜里十点半,他忽然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林双徊下意识就以为,是那个satan死灰复燃。   但随即觉得不可能。   原泊逐已经说了,satan不可能再出现。那他就一定不会再出现。   于是林双徊停下,昂首挺胸向后转。   然后看见了原泊逐。   “啊。”他总是嘴巴比脑子先行一步,张口发出声音以后,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   原泊逐拎着打包的宵夜,走到他身旁,说:“饿吗。”   林双徊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馄饨,舔舔嘴皮,说:“饿死了。”   “嗯。”原泊逐牵起他的手,说,“上去吃。”   林双徊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叔叔说我们不可以一个房间。”   原泊逐笑说:“那就别让他知道。”   -   事实上就算他们在一个房间里,也不可能干柴烈火。   有了那天的经验教训,林双徊现在乖得很。   他连吃馄饨的勺子都要和原泊逐分开,美其名曰:“克制。”   原泊逐本来也不饿,并没有和他争:“慢慢吃。”   “你还要忙多久啊?下周不是过年了吗?”   “不忙了。”   原泊逐昨天去了一趟星际总局,刚才才从穿梭栈道上下来,家都没来得及回,先过来见林双徊。   要说着急,也未必是多么急,只是觉得这个点林双徊可能饿了,所以就给他买了一份馄饨。   果不其然,林双徊忙起来,根本记不得吃晚饭。   “都解决了吗?”林双徊朝着馄饨吹气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   原泊逐一边“嗯”了一声,一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林双徊忽然就漏气了。   发出了咻咻的声音。   他瞪着原泊逐,说:“你是不是无聊。”   原泊逐点头:“嗯。”   之前每天见面倒不觉得,最近忽然见得少了,才发现,原来林双徊不在身边的每一刻,都穷极无聊。   生活的乏善可陈不是因为事儿少,而是因为缺了个人。   所以原泊逐揉了揉他的腮帮后,说:“之后不走了。”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正想激动一下,可片刻后又蔫儿了下去:“……走不走都一样,我又不敢去找你。”   过年的假期从这周六一直放到下周五,这么长的时间,不能在学校里见面,也不能去原泊逐家里找他。   林双徊想不到有什么好开心的。   “为什么不敢。”   “叔叔不让。”   “他没有不让。”原泊逐解释说,“他只是觉得——”   林双徊替他补充:“他觉得我不矜持,年纪轻轻的就这么饥……饥……”   饥渴两个字没好意思说。   “他没有这么想。”   “有的。”林双徊把勺子放下,宵夜都吃不下去了,说,“叔叔和阿姨心里面肯定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才多大点儿啊,脑子里净是不干不净的东西。”   原泊逐本来还想安慰安慰,忽然顿了顿。   他看着林双徊,半晌没说话。   林双徊也觉得古怪,悄悄抬头看他:“……怎么了?”   原泊逐想了想,就问:“你脑子里,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   “嗯?”   林双徊气笑了,双手掰着他的脸,盯着他:“你在故意逗我,还是你真的不知道?”   原泊逐丝毫不避讳地回望他,眼睑微微一敛,笑说:“逗你。”   “哦,你最好是逗我。”林双徊双颊红扑扑的,却装作毫不在意,松开手,“不然我还得找两份资料。”   “资料?”   “好啊!你果然不知道!”   “你可以发给我看看。”   “不要,你自己找!”   “怎么找?”   原泊逐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里带着一些不可捉摸的揶揄。   林双徊被看得浑身一颤,恼了:“你根本就是知道,你自己去找吧!”   “我真的不知道。”   “你……我告诉你啊原泊逐,我才十七岁,登录那些网站是不合法的。叔叔知道了会揍你。”   “嗯,所以你告诉我,我去找。”   “……”林双徊表情复杂地看着原泊逐,而原泊逐一脸真诚地望向他。   于是,这个“找资料”的话题,就这么聊了一夜,最终也没有聊出个结果。   原泊逐走的时候,问林双徊过年有什么安排。   林双徊自然没有安排。   他从来就没有过年的经验,每年的跨年之夜都是在家做作业。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次,是朋友叫他出去看烟花。   只是林双徊好像有些抗拒跨年的倒计时,所以每到十一点五十左右,就匆匆地回了家。   他会在被窝里结束他旧的一年。   也会在被窝里开始新的一年。   人生就是在重复的孤独中循环往复。   “31号上午我来接你,去我家。”   “啊?”林双徊紧张兮兮地说,“要,要一起跨年吗?可是,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十年之内都不好意思见原纪朗和柊舒。   尤其是原纪朗。   中年男人浑身充满了浩然正气,和林双徊仅有的几次会面,不是在指点星际政局就是在教导原泊逐怎么做人。   林双徊觉得,原纪朗现在肯定是看不上他的。   跑去跟人家跨年的时候,多半也尴尬。到时候林双徊无论怎么表现得乖巧,始终都无法拜托他之前在原纪朗面前留下的“放荡”形象。   林双徊一想到这个,就臊眉耷眼。不敢答应。   “要搬家。”原泊逐一句话打消了林双徊满脑袋的胡思乱想。   思绪被唤回,林双徊认真问了句:“你们要搬家?”   原泊逐点头:“搬去市中心的闲云居。”   “闲云居?市中心那个大别墅区?我看那里一套房子要好几亿……”林双徊很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不算突然,原纪朗早就想搬去那里,之前他辛苦打工赚来的钱还不够交首付。   现在,联盟政府给原纪朗颁发了一个“旧世纪联政特工突出贡献奖”,给了他一个置换新居的福利政策——可以免一半首付和所有手续费。   往后只需要每个月交付五十万贷款就可以搬进市中心最豪华最高级的别墅区。   然而尽管目标近在眼前,但五十万的月供,对如今在私营企业里靠跑项目挣奖金的原纪朗而言,也是一笔相当巨额的债务了,原纪朗起初有些犹豫。   但柊舒大手一挥,将一包包的银行卡铺在了原纪朗面前,潇洒地一拍桌子道:“老公,我养你。”   原纪朗在“我是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和“我真的很想要搬进大房子并且拥有一个私人影院”之中选择了后者。   他的骨头铁了大半辈子,短暂地软一软也没什么的。   就这样,原纪朗终于实现了他中年危机以来最大的人生愿望——换大房子。   林双徊听完以后,点点头,对原泊逐说:“也是,你们家五口人呢,最近大哥和姐姐都在外面,你们搬起来肯定很累。那好吧!31号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去帮你们搬家!”   为了显示出自己的本事,林双徊撸起袖子,用力挤出了一些并不存在的肌肉,说:“我力气超大!”   原泊逐愣了一下。   “不是……”说到一半,他又笑了,最终没有解释,“好,你来帮我们。”   - 第113章   裴尽望干了件天大的错事。   他已经在休息室里咬了半小时手指甲了。   手机屏幕上是原泊逐的聊天框, 但他迟迟没有发出消息。   最后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走出去,看了一眼店里生意兴隆热闹非凡的样子, 一种惆怅与悲伤席卷而来——   他想,他即将失去这家店了。   -   这件事得从假期第二天说起。   最近天尽头的生意越来越好,好得让裴尽望开始害怕。   他每天都在警惕客人来喝咖啡的目的,生怕自己好好的咖啡馆,最后成了网红秦睿的陪衬。   不过这是他多虑了。   最近店里热闹, 纯粹是因为天气太好了,   不知道是巧合, 还是祭礼之后阡城天气真的有所改变, 最近几乎每日都是艳阳高照。明明是冬天正该冷的时候, 却反而有种回温的迹象。   和往年大家都不肯出门的寒冬腊月不同, 今年这个假期,年轻人都更乐意出门转悠。   但过年了很多地方都不再营业, 于是天尽头就成了很多年轻人喝下午茶的最佳选择。   来过几次的客人喝惯了这里的咖啡, 喜欢这里的环境氛围,久而久之也懒得去找别的店。新老顾客一叠加, 最近就搞得大家脚不沾地。   今天不仅是周日,也是年关假期的第二天。   林双徊正常来兼职。   不过他今天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不如平时那么活泼,一有空就垂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在算什么,有人和他说话他也时不时愣神,忘记回答。   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林双徊虽然学做咖啡的时间不长, 但是他做事仔细工作踏实, 而且似乎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很多手法与原泊逐如同复刻一般, 看不出生疏。   所以裴尽望一直是放心大胆让他一个人守着操作台的。   可今上午,店里最忙的时候,林双徊竟然连续做错了两杯咖啡,有一杯在做拉花的时候,还被奶泡烫了手。   幸好店里现在随时都有两名咖啡师。   裴尽望赶紧就让林双徊去一边歇着,然后悄悄凑到秦睿身边问他:“小林怎么了?他以前干活儿没这么粗心。”   秦睿想也不想,自信解答:“马上就要高考了,他紧张啊!你都不知道,前段时间调查高考志愿,他和原哥都写的联盟学院。好家伙,全年级可就三个人填了联盟学院啊,一个是上次月考的全校第一,另外就是他俩。”   裴尽望嘶了一声,说:“我记得联盟学院一般只能靠保送吧,自己考……有难度。”   “所以压力大!”秦睿猛点头,“你看他刚才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我猜就是在复习呢。”   裴尽望沉吟片刻 ,觉得有道理,说:“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现在店里也不缺人,要不你俩下周就把这边停了吧,寒假的人手我也已经找到了。”   “我不。”秦睿斩钉截铁道,“寒假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阡城,不找点事儿做真的会无聊死。再说,我的成绩一向稳定,把我脑子榨干也就考个倒数前十了。你让林双徊走吧,他肯定需要时间学习。”   裴尽望:“行,我跟他说说。”   说完一转身,吓了一跳:“……啊!”   林双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幽幽盯着他,跟鬼似的。   “小林你干嘛!”裴尽望拍着心口,“魂儿都给哥吓出来了!”   林双徊言简意赅:“我不走。”   他算了一上午,不是在复习,而是在算账。   算到最后得出一个结果:钱不够用。   咖啡馆最近生意好,作为咖啡师,林双徊是有奖金的。   算上每周末的兼职费,他林林总总一个月下来竟然也能拿个两千左右,对于日常生活开销来说,完全够了。   但林双徊掐指一算,年关一过,他得交一笔房屋租金,这就能直接把他手里的储蓄掏空。还没算他得为之后去联盟学院的路费学费存钱。   如果说这些都还不着急,那三十一号,他得去帮原泊逐搬家,总得带点上门礼物吧?   过年了,不给人家买年货吗?搬家了,不给人家乔迁礼吗?   林双徊把自己所剩无几的余额分了好几份,打肿脸充胖子地留了三百多块钱,准备去买身新衣服,然后又潇洒地预留了五百,用作买礼物。   正是缺钱的时候,裴尽望居然打算让他走。   林双徊双目幽怨。   裴尽望被他盯气笑了。   “这么喜欢上班啊?放心,等你高考完了再来,咱们店里一直都有你的位置。”   “不是。”林双徊坦诚道,“我想要钱。”   裴尽望一愣,又乐了。心想林双徊还真是死脑筋,整个店算下来一大半都是原泊逐的,想要钱还非得走个流程干什么,找原泊逐拿啊。   他就信口道:“工资给你照发,你带薪休假好了。”   林双徊蹙眉,显然不满意裴尽望的这个安排:“怎么能乱发工资,每个员工该拿多少钱都需要走到账面上,别人连迟到早退都要扣钱,我没道理带薪休假。”   “你又不一样。”   裴尽望冲旁边的秦睿笑笑,然后拉着林双徊走到一旁去,“你的工资不用从账面上划。”   林双徊摇摇头:“不可以,我只拿我应得的。”   “哎哟……”裴尽望捂着脑袋笑起来,“这牛角尖有什么好钻的啊,反正几百千把块钱,你们家小逐哥也没放眼里。”   林双徊表情复杂地看着裴尽望。   裴尽望还没反应过来林双徊这时候已经有些不对劲了,他仍然规劝林双徊:“你想想看,小逐哥一开始绞尽脑汁盘下这店是为什么?他不就是为了让你日子舒坦点吗,所以你也应该坦然些,这点工资斤斤计较干什么,最近每天的营业额你也看到了,这些都是小钱。”   “……”林双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了半晌后,最后说了句,“也对,我属于是人穷事还多。”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裴尽望愣住,立刻不笑了,匆忙追上去:“小林,小林!是哥说错话了,我真没有这意思,我是觉得你俩都这关系了,他愿意对你好,肯定也不介意……这是哥错了,真错了!我掌嘴——”   “望哥。”林双徊忽然把自己的小围裙一脱,往旁边一扔,然后回头面色淡淡道,“反正店里人手也够了,那我辞职吧。”   “???”   等裴尽望意识到,他的三言两语有可能把少年的自尊心给伤透了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林双徊行云流水换下衣服,背上包狂奔似的往外跑,谁的话也不听,匆忙离去。   裴尽望只能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悔不当初。   他怎么就非得多那两句嘴呢?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面对天上掉馅儿饼这种事,连脑子都不会转,第一反应就是张嘴接。   林双徊不一样。   林双徊年纪轻轻,就得靠自己半工半读挣生活费,在他眼里,千儿八百的不是小钱,那有可能是他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裴尽望知道自己应该把这消息告诉原泊逐,但是一想到原泊逐对林双徊一直以来那副护犊子的样,他就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可是即便他不给原泊逐发消息,也逃脱不了东窗事发。   因为一到两点,原泊逐就出现了。   他显然是来找林双徊的。   没有看到林双徊,原泊逐就问裴尽望:“他呢?”   裴尽望和他大眼瞪小眼,不出三秒,就露怯了,乖乖把上午的事说给原泊逐听。   “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我有罪,我也给小林打电话想道歉,结果发现……”裴尽望悲从中来,“他手机放在操作台,没带。”   裴尽望从来没有见过原泊逐发脾气,所以此刻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遭到原泊逐的打击报复。   更何况这件事确实是裴尽望没有处理好,原泊逐如果真的要生气,他也认了。   “知道了。”   原泊逐看上去还好,并没有要生气的迹象。   他看了一眼店里,客人多,但新来的员工还算应付得过来,除了秦睿一有空就跑到吧台自拍以外,可以看出整个咖啡馆已经步入正轨,裴尽望这段时间应该没少花工夫。   于是原泊逐非但没有骂他,反而好声好气地说了句:“他辞职的话,你就重新安排一下周末的人手。”   “……啊?”裴尽望紧张得很,“你不急啊,小林都跑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原泊逐没有说太多,只道:“我去找。”   裴尽望松了口气,只要原泊逐不生气就好,他最欣赏原泊逐的也就是他这点——情绪稳定,性格稳重,凡事都能商量,不是冲动的人。   裴尽望咧嘴一笑,正待说点什么话来缓和气氛,结果原泊逐就冷冷开口,补了一句。   “找时间和他道歉。”   “啊……是是,那肯定的。”   裴尽望被他那冷冷淡淡的一眼,看得有些打冷战,分明原泊逐也没说什么厉害的话,但他就觉得心里边儿发颤,他干巴巴地开了个玩笑说,“我回头写三千字检讨你看行吗?”   “八百就可以。”原泊逐颇为认真地点头。   到这时候再说那是个玩笑,就有点不礼貌了。裴尽望认命道:“行嘞。”   -   原泊逐没有直接去找林双徊。   他觉得林双徊需要一点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   原泊逐虽然在人情世故上不算精通,但毕竟也看过人间百态,多少能理解林双徊的心情。   被人雪中送炭的那一刻,一定是感动的。   但总不能被送一辈子。   那就成了同情,成了施舍,成了一种束手束脚的压力。   林双徊本来也不是一个需要依附于别人存活的类型,他完全有本事把自己的生活整理好。   原泊逐不想小看他。   但不找,不代表不知道林双徊在哪里。   从林双徊跑出咖啡馆的那天,一直到30号夜里,原泊逐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他什么都没做。   虽然中途有很多次,他真的很想去把林双徊逮回来。   他没有过问林双徊为什么要去管理局,在明明不喜欢乾仇本体的情况下还是在乾仇的纠察小队里登记了一个“外援”的报名资料。   他没有过问林双徊怎么敢去蛛域做新一轮的雇员信息登记,居然还把年龄写成十八岁。虽然最后过审的时候,被无间逮住了,但无间这个莽夫,竟然干脆帮林双徊造了个假身份,把他的资料录入了。   这个假期并不长,短短几天时间里,林双徊做了他人生中第一个雇佣任务。   去保护某个不能透露姓名的军火商。   从阡城出发,前往某个兵荒马乱的要塞。直到这场交易结束。   期间,手机需要上缴。   原泊逐都做好准备林双徊会不会编个谎话来应付他,结果林双徊直接坦言说:【阿逐,我最近要去外地务工。等我回来~】   原泊逐无奈失笑。   林双徊恐怕是知道,无论说什么,原泊逐总能揭穿自己。所以他不假装,但也不解释。   原泊逐从无间手里拿到任务的详情时,有过阻止林双徊的想法。   对于稀有种而言,从人类手里保护人类,听上去并不难。   但问题是,谁能保证对方的人手里没有稀有种?有多少稀有种?   蛛域的雇佣任务是没有党派立场的,只要不妨害到人类政治与社会,联盟政府和管理局予以了最大程度的宽松政策。   同时也就意味着,接任务的雇员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出事了,没有人会承担这个后果。   但在原泊逐想要去带回林双徊的时候,无间忽然说:“幼鸟能飞多高,取决于它第一次学飞时,是站在山顶,还是你的掌心。”   原泊逐看向他。   “如果不希望他这辈子只能缩在你的口袋里,你就得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飞出去。”无间笑说,“尽管一开始会有些狼狈,但也是个有趣的过程。”   任务资料最终被原泊逐随手烧毁。   尽管原泊逐有无数办法,像盘下咖啡馆一样为林双徊盘下更多的保护伞,给林双徊制造一个完全无波无澜无忧无虑的人生。   但林双徊本不是一个家宠。   他决定让林双徊走出这个小小的“口袋”。   -   要克制自己不去关注林双徊,比原泊逐想的要难。   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无所不知。   原泊逐只能人为地切断他与外在的联系,只保留对林双徊生命安全的感知。   因为不想去打扰林双徊的“学飞”,所以原泊逐的这几天假期显得格外漫长。   连柊舒都看不下去了,好几次问他:“为什么放假不出去玩?怎么不去找小徊?”   原纪朗也颇有微词:“我只是让你们不要做越界的事,不是让你不理他。这大过年的,那孩子家里又没别人,让他一个人待着像什么话。”   原泊逐无力解释,只能出门以避风头。   30号夜里的时候,无间告诉原泊逐,林双徊下午就回来了。   原泊逐说知道了。   他看着手机,已经晚上八点了,但消息栏里面只有裴尽望给他的工作汇报,原栖风给他发的“男人一生必须拥有的三套西装精选”,以及秦睿给他发的各种新闻、搞笑段子、都市异闻视频的链接,   没有林双徊的消息。   为什么没有。   林双徊的手机没有电?还是被收缴后没拿回来?还是他忘了给自己发消息报平安?   原泊逐走到林双徊小区楼下,犹豫了片刻,在想到底是应该直接上去,还是先打个电话……   林双徊的第一个任务就做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很累了。他会不会在睡觉?   这次的任务等级比原泊逐过去接的任务都高,虽然林双徊的异能很强,但也不排除他受伤的可能性。   最后,原泊逐直接走上楼。   林双徊居然不在。   原泊逐的眉头蹙得很深。   他记得,上一次他来找林双徊,而对方不在……那次他等了很久,最终没有等到林双徊。   这次原泊逐没有理由在门口干等着。   他决定出手。   原泊逐调动元神,刚一闭眼,忽然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   紧接着就是林双徊带着笑的声音:“阿逐!”   原泊逐看过去的瞬间,林双徊人已经奔到了眼前。   考虑到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有掉毛风险,而明天要去原家搬家,会见到原泊逐的父母,林双徊不想秃。所以他虽然很激动,却也只是用额头欢快地顶了顶原泊逐的下巴。   原泊逐无声松了口气。   他揉了揉林双徊的后脑勺,在他的额头上很适度地擦过一个漫不经心的吻。问他:“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问得并不直接。   到底是问前两天去哪儿了,还是问刚才去哪儿了,没有点明。   林双徊选择回到后者:“我去买年货!”   他退后半步,举起手上的两大袋购物袋,说:“明天不是要搬家吗?这个是乔迁礼。这边这袋有水果,零食,一些干果和养生茶,这边这袋是香水和化妆品,我上次听阿姨说她喜欢这个牌子,但是我没买过,逛了好久,那几个导购姐姐跟我讲了好多。”   原泊逐把东西接过去,等林双徊开了门,两人一起走进去。   原泊逐忽然问:“任务顺利吗。”   林双徊闻言,笑容一顿,但下一刻笑得更开心,直起身朝原泊逐竖起大拇指,说:“圆满完成!”   “恭喜。”原泊逐也浅浅笑,说着话,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茶几上,又道,“感觉如何。”   见原泊逐对他私下去接雇佣任务的事情并不责怪,林双徊就来了劲,开始跟原泊逐讲这些天的所见所闻,然后说:   “阿逐,我打听了一下,蛛域现在缺人手,尤其是排行榜上的S级空缺以后,很多A级雇员都想重新评级,一旦上了榜,佣金会高好多,是一个很好的立身机会。正好马上要放假了,我可以到时候也去参与评级……吗?”   “你做决定就好。”原泊逐并不反感林双徊去接任务,只要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蛛域在原挽姣接手以后,也算是和管理局接了轨,以后的任务不会像过去satan在的时候那么没有底线。而且,蛛域如今雇员系统透明开来,会有越来越多的稀有种加入,它逐渐会从一个地下组织,变成最适合稀有种获取工作地渠道。   林双徊去参与评级,也无非是提前为自己的未来打下基础。   只是……   原泊逐看着他,语气轻缓但带着些认真:“还上大学吗?”   如果林双徊习惯了在蛛域的雇佣生活,会发现,只要异能够强大,挣一笔钱太容易。   那他还会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那种在咖啡馆从白天忙到夜里,也只有一两百块钱的工资,入不敷出的生活。   “为什么会这么问?”林双徊似乎有些不理解,他朝原泊逐眨了眨眼。   “你对稀有血种的生活适应得不错。”   原泊逐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在暗示林双徊:既然你已经可以接受在蛛域的工作,那人类的大学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对此,林双徊却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着急挣钱吗?”   原泊逐能够推测到,无非就是因为林双徊缺钱用,而不肯对自己的帮助坐享其成。他想靠自己地努力,挣更多的钱,好好生活,不想让原泊逐看不起他。   但原泊逐还是问:“为什么?”   林双徊的解释令他有些惊讶。   “如果在咖啡馆里打工,我可能得面临交不上房租、买不起年货、连大学学费都够呛的问题。我猜,你一定有办法帮我。也许是为我找一个新住处,也许是勒令望哥悄悄给我发红包。总之,钱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会觉得为难,我也是个有脑子的人,那种情况下,我确实需要,你也确实能给,既然接受了对我们都好,我为什么要拒绝?”   “但时间长了呢?很久很久以后,我的生活是被你悉心建立起来的,我将依靠着你生长,我在被你爱着的同时受你的恩惠,感情会不会掺杂依赖感动甚至还有自卑?我就怕这样太混乱,我只想纯粹地喜欢你,各自都脚踏实地,长成自己的样子。”   “所以说,我不是因为自尊心强才从咖啡馆辞职,我是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挣足够多的钱。多到,我这辈子都不会产生‘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的想法。”   “简而言之,我挣钱是为了,以后你对我好的时候,我可以坦然接受。因为我知道我有本事,有能力,我也可以对你这么好。我现在的所有努力,不是为了加入稀有种的生活,我……只是为了,更坦然地爱与被爱。”   林双徊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心里的话,最后揉了揉滚烫的脸颊,有些好笑地埋着脑袋说,“这是我在路上想的,当时觉得挺有气势的,怎么说完了发现有点做作……”   他说完,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   原泊逐一直没有开口。   林双徊紧张兮兮地抓紧了脚趾,心想,该不会真的矫情过头了吧?   早知道就直接说他就是爱钱。   “上次医生是怎么说的。”原泊逐忽然问。   “啊?”这个话茬起得有点突然,林双徊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回想道,“是说我在非成熟期尽可能避免情绪激动造成的能量场波动吗?”   原泊逐伸手轻轻捉住他的下巴,把他脑袋抬起来,道:“不是。”   林双徊脑筋一转,试探性地问了句:“是不是说……如果因为能量场不稳定变回了原形,可以考虑隔离。最多半小时就恢复了。”   “嗯。”原泊逐缓缓垂眸,离他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交错着,他轻声道,“那就听医生的。”   下一刻,久违的吻终于落在唇上。   怀里的人浑身一软,原泊逐将他的腰紧紧束缚,没让林双徊滑下去。   林双徊似乎是过于紧张,所以整个人抖得厉害。尽管原泊逐吻得轻,没用力,但林双徊已经忘了呼吸,双手抓住他的手臂,一副随时都要灰飞烟灭的样子。   他们都显得有些着急,尽可能地与彼此接近。   就像倒数计时般,争分夺秒地守住这一刻。   原泊逐忽然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于他而言只是“孩子”的少年,总是可以动摇他的想法。   林双徊永远有原泊逐想不到的聪明。他很懂得一件事。   纯粹地爱。   没有技巧,没有经验。   林双徊仿佛天生就比原泊逐多了这一窍。   他那种稍显稚嫩的天赋,刚好补足了原泊逐乏善可陈的一生。 第114章   人是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的。   那个吻实在来得突然, 把林双徊辛辛苦苦克制了许久的心情一下就给破了防。   他反应过度变回原形,气势汹汹地把偷袭他的原泊逐赶走了。   说好隔离半小时就能恢复,但林双徊这次实在久旱逢甘霖, 半个小时不够他缓的。   居然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缓缓长出脑子,于是被窝里的鸟样儿逐渐伸出纤长的四肢,从被子下面钻出来,手腕耷拉在床沿。   他眯了会儿,实在睡不着, 于是摸出手机,给原泊逐发消息。   【木又回】:睡了嘛?   对面没有立刻回, 林双徊紧接着又发过去一条。   【木又回】:你怎么睡得着的!   【原泊逐】:没有睡。   这次原泊逐几乎是秒回。   林双徊一下就来精神了, 正准备好好抱怨一下自己睡不着的事, 就发现原泊逐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他接听的时候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问:“你怎么打过来了,会不会吵到叔叔阿姨……”   林双徊的声音轻得只剩气音。   明明他那边并没有人, 却还做出一副心虚的样子。   这话里有话, 意思就是让原泊逐别把他爸爸吵醒。   原泊逐不禁轻笑,片刻道:“他们听不到。”   林双徊悄悄松口气:“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呀?”   原泊逐本想说“我不用睡”。   但这样一来, 就要给林双徊解释很久他为什么不用睡,也许就会聊到他的过去, 聊人要怎么筑基辟谷修仙,将肉体凡胎炼成仙格。   那说起来就太冗长了,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   林双徊正在长身体,最好不要熬夜。聊天应该留在白天。   于是原泊逐改了口, 道:“等你先睡。”   林双徊嘿嘿一笑, 缩在被窝里打了个滚, 说:“我不想睡, 我想跟你说话。”   “先睡觉。”原泊逐没有接受他的撒娇,“明天再说。”   “哦……”林双徊把扬声器打开,手机放到枕头边,然后安安分分地平躺在床上,阖了眼,又不放心地说,“那你别挂,我们一起睡吧。”   原泊逐说:“好。”   林双徊本来以为自己还要酝酿一会儿才能睡着,结果听着原泊逐轻而和缓的呼吸声,居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原泊逐为他保留了四个多小时的通话。   直到一大清早,家门口有人来敲门,原泊逐才挂掉了电话。   另一边的林双徊睡得很安心。   他竟然忘了自己没有定闹钟。   说好31号早上原泊逐要来接他,去“帮忙搬家”。   可是等林双徊这一觉醒来睁开眼,却惊恐地发现墙上挂钟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中午十二点。   “啊!”   他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去拿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林双徊抓着头发无能狂怒地呜咽了两声,心里开始为自己的迟到谱写一篇长约五百字的道歉腹稿。   他在原家父母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好印象了,今天竟然还迟到,那就是罪加一等!   时间紧急,林双徊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抱着衣服打开卧室门,冲向卫生间。   却在门口顿住脚。   “醒了。”   原泊逐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今日份的晨报,看到林双徊一脸慌张地跑出来,他就把报纸合上,轻轻放到手边,对林双徊说,   “不急。”   “怎么不急,急死我了都!”   林双徊一跺脚,直接钻进浴室里开始洗漱。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问原泊逐: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进来的?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要用最快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然后带着乔迁礼物去原家负荆请罪。   等林双徊把自己拾掇干净跑出来,着急忙慌地说:“我们快——唔唔。”   话没说完,嘴里被塞了一口面包。   本来以原泊逐买东西的水平,林双徊对口味是没有要求的。但是这一口竟然意外的香甜软糯。   他震撼地咀嚼吞咽后,从原泊逐手里拿走了面包,吭哧又一大口,惊艳无比地问:“这是什么牌子的,好好吃。我下次也囤点。”   “不知道。”原泊逐回身把那杯热可可插上吸管,递给他,说,“家里拿的。”   柊舒很会买吃的。   她自己本来也是个忠实的甜食爱好者,面包蛋糕不是最好吃的,她根本不会拿进家门。   林双徊抱着热可可,咕咚一口喝下去,肚子里暖乎乎的,说:“我们现在走吧,都中午了,再不搬,一天都弄不完。”   上次秦睿搬家,就是因为睡过头了,最后从下午两点搞到了晚上。   “不用急。”   “可是说了我是去帮忙的,结果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林双徊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原泊逐这么不急,是不是因为,已经不需要他帮忙了?   嘴里的热可可顿时没滋没味。   他问原泊逐:“难道说,你们上午已经……都弄好了吗?”   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些浮夸的哽咽,嘴巴一撇,努力演出一副只要原泊逐敢点头,他就立马找个洞钻进去哭的样子。   还好,原泊逐没点头。   他假装没看出林双徊这副拙劣的哭戏,指腹抵在林双徊的下巴,一点点把他咬住的下嘴唇扒拉出来,哄他说:“没有,在等着你一起。”   林双徊松口气:“那我们走!”   原泊逐不再拦着:“好。”   林双徊穿上昨晚给自己买的大红色新年战袍,年味十足的红色连帽卫衣,胸口写着大大的“吉”,这衣服不是林双徊平日里的审美口味,但听导购说这衣服能给宅子带福,他当场付了钱。   这会儿,林双徊整个人从头到脚红红火火喜气洋洋,拎着那些上门礼,走在原泊逐前面。   原泊逐想帮他拿,他还不肯,非要自己拿。说是诚意。   原泊逐只能悄无声息地给他的购物袋下盘托了两阵风,减轻了大半负担。   林双徊得意洋洋说:“我力气好大,拎着它们一点都不累。”   原泊逐说:“嗯,你厉害。”   然而出租车开的方向却不是原泊逐的家。   至少,不是他之前的家。   直到车子停在了闲云居门口,原泊逐降下车窗,通过人脸识别,司机开进了住宅区里。   林双徊蔫儿了。   “你们果然已经搬完了。”他叹气,差点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叹出来。   这个懒觉,把他唯一讨好家长的机会给睡没了。   原泊逐仍然说:“还在等你。”   “你别骗人,都已经搬进来了,等我干什么?”林双徊惆怅地望着车窗外的联排,再往里开两个口子,就是独栋。   原泊逐的新家在闲云居最好的一个地段,旁边是清雅的竹林庭院,后院出去就是海。   林双徊下了车,紧张得手心冒汗。   本来以为可以趁着搬家的工夫,在叔叔阿姨面前挣点表现,加上人一忙起来,就不会坐在一起尬聊,可以有效减轻林双徊的心理负担。   谁知道现在他还是只能以最尴尬的方式,硬着头皮上门拜访。   他有点露怯。   原泊逐站在大门口的智能识别仪前,不知道在操作什么。   按理说这种高档的门锁,识别起来很快,可林双徊等了好一会儿,门口没开。   他就看过去。   原泊逐忽然对他招招手:“来。”   “锁坏了?”林双徊不解地把脑袋凑过去,打眼儿看了一会儿。   【滴答,家庭成员录入成功,欢迎回家!】   紧接着,门开了。   林双徊眨了眨眼:“啊?”   “走了。”   原泊逐拉着脑袋发懵的林双徊往里走。   -   房子里相当热闹。   和林双徊原先以为的不同,他以为原家人手不够,所以需要他来帮忙,可事实上,今天原栖风和原挽姣都在,而且还有别人。   比如叶式云。   但考虑到叶式云和原栖风的关系,她今天出现在这里,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林双徊不能理解的是,无间和赫兹为什么在。   原泊逐看出了他的茫然惊讶,解释说:“赫兹开车帮忙拉了些杂物,无间……”   “我来蹭饭。”无间厚着脸皮朝林双徊招手,“等你半天了。”   其他人听到无间的声音,都从自己的工作中直起身来,看到林双徊,似乎都露出了同样的笑。   “哟!总算来了啊小鸟。”   “小徊儿,快来帮姐姐一起——哦算了,你还有别的事儿得忙。”   叶式云拍拍手上的灰尘,对他点点头:“好久不见。”   林双徊礼貌地对每个人都回了礼,只是他觉得他们的笑容很奇怪。   于是下意识看向原泊逐。   原泊逐却好像故意不看他一般,望向别处。   “爸妈呢。”   原挽姣说:“他俩一个在花园,研究怎么翻土种菜,一个在楼顶量尺寸,准备改建天台。”   原泊逐点点头,说:“你们继续。”   然后把林双徊手里的袋子放到一旁,带着他往楼上走。   林双徊忽然停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疑心重重地扫视了一遍所有人,然后问:“我不用帮忙吗?”   原泊逐还没说话,其他人就笑说:“你不用帮,你有的忙。”   “……啊?”他越来越迷茫。   这种脚不沾地的不安,一直到上了二楼,拐过走廊,看到两间对门的卧室,以及各种还没拆封的全新的家具,他才稍微踏实了一些。   “哦哦,我负责打扫二楼是吧?”   林双徊撸起袖子,气势满满就要开干,“从哪间开始?要铺床吗?我先扫地吧!”   刚走两步,却被原泊逐拎住。   “左边这间有阳台,采光好,右边这间空间更大,有独立卫浴。”   原泊逐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房屋销售,介绍起来也比较单调,说完,就问林双徊,“要哪间?”   “你是问我要打扫哪间?”   “我是问你,想要住哪间。”   要说房子大的好处,体现在各个地方。   比如隔音效果就不错。   即便他们站在走廊,但楼下的声音却一点都没有传过来。   空气安静得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林双徊那双漂亮的杏眼盯着原泊逐转了好几圈,无数个问题不用嘴巴说,就已经通过眼神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我选?   这个家还有我的份?   你这么大方,叔叔阿姨知道吗?   原泊逐也看着他,面带微笑,却不说话。   因为不用回答,答案很明显。   片刻后,林双徊清了清嗓子,假意咳嗽了两声,说:“那,我们是住一……”   原泊逐笑着打断他:“你选剩下的那间我住。”   林双徊的撇撇嘴:“哦。”   满脸的失望,一点都不掩饰。   原泊逐伸手扶在他的后脖颈,轻轻揉了一下:“选吧。”   林双徊并没有犹豫,也没有推拒。   他又不是傻子,这种天大的好事,当然是要先收着。至于之后看见叔叔阿姨会不会尴尬,那是之后的事。   林双徊在针对原泊逐的所有事情上,永远贯彻一个方针——勇往直前,别的不管。   “我要有阳台的!”   “好。”   -   他们说林双徊有的忙,确实不是吓他。   虽然林双徊没有带任何东西过来,但毕竟是新房子,买的所有家具都是新的。   像床这种一整套的家具,已经算很好,顶多拆个垫子,铺个床单被套。   麻烦的是,因为柊舒看不上这房子最初配套的沙发和桌椅,所以全换了新的,林双徊得自己从一楼去选自己想要的家具,然后亲手把它们捣鼓上来。   这房子里的电梯只有一个,每次都得抢,原栖风和原挽姣几乎把它霸占了,林双徊不和他们争,就靠自己徒手搬。   他实在累得不行了,才找原泊逐问了句:“为什么不请那种专业搬家的来?”   原泊逐给他擦了擦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柊舒觉得,家要靠自己搬,和每一个家具建立感情,自己亲手打造一个住处,这样才有意思。   不然,原泊逐捏个诀的工夫,就能把所有东西各归其位。   母命难违,现在不管是原泊逐还是林双徊,都只能老老实实地搬,老老实实地扫地拖地铺床。   快到两点的时候,柊舒在楼下大喊一声:“开!饭!”   一群人饿死鬼投胎似的朝餐厅进发。   林双徊几乎已经没有力气。   虽然原泊逐中途帮他做了好多弊,但做家务这种事情,和一般的苦力不同,往往看起来越大的活儿越容易,很多以为不累的小事,最耗精力。   林双徊累得腿软,整个人挂在原泊逐胳膊上。   一开始的所有紧张,尴尬,害臊,这会儿都化为乌有。   包括林双徊在内的所有人,此刻只有一个感受:饿!   大家坐在餐桌上,盯着一桌子的好菜流口水。   原栖风伸手偷个鸡腿的工夫,被无间残酷告发,遭到了原纪朗的拖鞋威胁。   柊舒给每个人倒满饮料或酒,站到主位,准备发言。   大家也许都以为她准备说一些祝福的话,又或者总结陈词。总之,摆出这种架势,应当是要有什么重要指示的。   然而柊舒却只是举起酒杯,自己吨吨吨干完了,啪的一声放下。   道:“开吃!”   于是一群饿虎开始扑食。   要不是有叶式云在旁边,今天原栖风一定会和无间打起来,因为他们俩的口味太过相似,每次筷子都要碰在一起。   最后叶式云帮原栖风夹到了他想吃的菜,原栖风就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徒留无间在一旁悲伤地叹气。   原挽姣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说:“没事儿,你也不算老,努努力说不定能找到媳妇儿。”   旁边的赫兹听了哈哈大笑,说:“他找不到的,谁会喜欢一个变态?”   无间竟然没有骂他,而是看着原挽姣,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觉得我怎么样?要不然……”   原挽姣:“呕。”   她露出嫌恶的表情说:“你做梦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看上你。”   无间嘴角直抽:“我只是想问你,最近在蛛域登记的稀有血种里有没有优质的单身女青年。”   原挽姣:“没有。”   无间:“你不看怎么知道没有?”   原挽姣:“我算的。”   无间:“那你还算出别的了吗?”   原挽姣:“嗯。”   无间:“什么?”   原挽姣神秘兮兮地冲他挑眉,说:“想让我帮你算桃花?可以啊,打钱。”   整个餐桌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林双徊也在笑。   不过他笑得很得体,看上去还没有无间放得开。而且夹菜也不怎么积极,几乎就守着身前两道菜反复吃。   原泊逐不动声色地附耳过去:“不喜欢?”   林双徊立刻往嘴里塞了一口,说:“喜欢的。”   他只是从来没有参与过家庭聚会。   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有点不知道怎么给反应而已。   原泊逐看他吃的急,就拍拍他的背,温声说:“慢慢来。”   不管是吃饭,还是尝试接受这样的温馨氛围。   林双徊都可以慢慢来。   “嗯嗯。”林双徊悄悄蹭了蹭他的肩膀,这是一种无意识地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柊舒在桌子另一头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一口酒下肚,抿嘴笑了笑。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了林双徊身旁。   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看了过去,但大家很懂分寸,没有问什么,继续吃着饭。   原泊逐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柊舒低头,对林双徊说:“宝贝,你跟我来一下。”   原泊逐看着她,柊舒就冲他一眨眼。   -   林双徊有想过柊舒要对他说什么。   是不是讲些好听的道理?是不是温柔地安慰他紧张的情绪?   大概都是这些。   林双徊做了准备,无论柊舒说什么,他都努力地听,好好被开导。   意外的是,柊舒没有说太多。   突然让林双徊搬进来,形式上面虽然满足了一家人的样子,但林双徊是否能够那么容易接受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呢?   她知道林双徊是个懂事的孩子,不需要讲太多废话。她只是想给林双徊一个契机。   柊舒带着林双徊,给他介绍了一下整个房子的大体布局,偶尔会若有似无地说一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观察林双徊的表情,林双徊其实对于要住进来这件事,接受程度还好。   他只是很难一下子把自己代入到家的一部分。   忽然,柊舒停下脚步,说:“你看这里,我们准备把它做成照片墙。”   林双徊顺着柊舒的手看过去,那上面已经挂了好些照片。   有原泊逐从小到大的留影,有一家人每年的合照。有柊舒和原纪朗年轻时谈恋爱的纪念册。   林双徊还看到了成人礼那天,他们在操场一闪而过的那张合照。   “这个位置我们没有动,以后你和阿逐的照片就可以挂在这里。那边是留给哥哥姐姐的,你们要分清楚哦。”   “嗯,我记下了。”林双徊乖乖点头。   柊舒看着他,笑了笑,说:“小徊,有一张照片,我打印了出来,但是还没有挂。我想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它挂上去。”   林双徊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我和阿逐有什么合照吗?   然而柊舒却从旁边的相册里,抽出了一张单人照。   是年轻时候的林妁焉。   她那时候还没有生孩子,年轻漂亮的女人眼里没有任何忧虑,长发束在一旁,笑容如春风拂面,轻柔温和。   林双徊忽然就愣住,他小心翼翼接过照片,慌乱地看着柊舒。   柊舒从原挽姣那里听到了林双徊的事,只是,做这个决定,全是出自她个人的想法。   柊舒看林双徊,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地擦过他已经有些湿润的眼角。   “这个照片,是阿姨自作主张去拿的。我想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很想看到你的生活,你每天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开不开心……”   柊舒顿了顿,看着林双徊,轻声说:“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愿不愿意,让你的妈妈也看到这一切。   林双徊摸着这张陌生的照片,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林妁焉。   以前,陈沣绝对不肯让他碰到任何与妈妈有关的东西。   这一刻把照片拿到手上,林双徊才忽然有种,他依然被爱他的人注视着的感觉。   即便他从来没有见过林妁焉,即便她已经离开那么多年。   但照片里的她鲜活,美丽。   她真实地存在过。   这忽然就成了一个重大的抉择。   如果只是自己搬进来,林双徊可以推脱给他的冲动,推脱给他想随时随地和原泊逐黏在一起。   但林妁焉……   他要让她见证这种决定,那林双徊就必须要慎重地给出态度。   他真的相信自己会在这个家里开心地生活吗?   他和原泊逐有可能一辈子都这样相爱吗?   一生那么长,他敢替自己和原泊逐做出这种保证吗?   林双徊想了很久,柊舒没有催他。   “我……”   林双徊声音有些颤,他咽下一些紧张,更郑重地说了一句,“我愿意的。”   他和这个家的联系忽然就变得深切起来。   “好,好。”   柊舒心里激动,表面还要作出淡定的家长样,伸手想抱林双徊,忽然顿住。   视线里看到了原泊逐的身影。   柊舒话锋一转:“那你就把照片挂上去,然后去吃饭。阿姨过去了,好吗?”   林双徊抱着照片,冲她鞠躬:“好,谢谢您。”   “哎哟,下次别跟阿姨行这么大礼,太见外。”柊舒摆摆手,说完就笑嘻嘻地便往餐厅跑,“你们弄完也赶紧来。”   林双徊听到这句话,这才回头看。   他其实并不惊讶,但还是笑着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刚来。”   原泊逐走过来,帮他找了固定照片用的夹子。   林双徊接了过来,抬头找了许久,不知道给它挂在哪儿。原泊逐指着他们成人礼那天的大合照,在旁边腾了个比较正中的位置。   林双徊仔仔细细,郑重其事地将妈妈的照片挂在那里。   就好像,她也参与过林双徊的生活。   “阿逐,我好想接吻。”林双徊明知不可能但还是这么说。   原泊逐也只能无奈揉揉他的脑袋:“再等等。”   挂照片不是一个大工程,很快就结束了。林双徊主动牵起原泊逐的手,大摇大摆地往餐厅走。   他现在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他不用藏着掖着。   看林双徊恢复活力,原泊逐扬起嘴角。但这个笑还没成形,就滞住了。   因为刚走到餐厅,林双徊就松了他的手。   原泊逐抬头,果然看到原纪朗面色威严地盯着他俩,脚下的拖鞋蠢蠢欲动。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脸上分明写着:   高考前禁止。   林双徊在原纪朗面前立刻显得外强中干,心虚地瞥了原泊逐一眼,然后抓着自己的衣角规规矩矩坐回座位。   原泊逐有些哭笑不得。   他和林双徊什么都没做,只是普通地走在一起,但被原纪朗这么一盯,竟然也生出些做错事的愧疚。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时间,原纪朗也是不希望他们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不合适的事。   原泊逐自然很理解。   而且区区半年,对早已见过百年沧桑的原泊逐而言不过是眨眼一瞬。   区区半年。   原泊逐忽然无声叹气。   他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但为什么竟然觉得,半年时间如此之长久?   - 第115章 正文完结   六月初, 正是阡城最热的那几天。   考场门口围满了家长,光是站着不动,也已经汗流满面。   铃声一响, 众人屏住呼吸,等到大门打开,警戒线一撤,所有人蜂拥而至。   从考场里冲出来的学生里,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林双徊呢!快找林双徊!”   “徊哥, 你是我的神!!”   大多数人不知道林双徊是谁,还以为“林双徊”是什么祈愿的魔咒。   家长们也只关心自己的孩子, 而对此置若罔闻。   林双徊被分到这个考场最顶层的考室, 整个房间里没有人认识他。   虽然他对每道题都已经胸有成竹, 仍然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检查前面的答案有没有出错。   收卷后, 考生们急切地离场,只有林双徊坐在座位上, 闭着眼, 安静深呼吸。   一直到监考老师催他,他才拿上自己的笔, 站了起来。   林双徊不仅押对了昨天的作文命题,还押对了理综的整个出题方向。更甚至, 今天的外语最后一卷阅读理解,是根据一篇星系科研报告论文中的结论语简化改编出的题。   而那篇论文,之前林双徊在做课外拓展自习课的时候,给班上的同学翻译过。   要不是林双徊很确定地知道, 原泊逐足够正直公道, 他现在就该担心是不是原泊逐在高考题上做了什么手脚。   比如, 直接把林双徊复习的重点变到卷子上。   但林双徊知道原泊逐不会这么做。   在之前复习的几个月里, 原泊逐从来没有过任何打算帮林双徊作弊的行为。   当昨天,他们发现林双徊押对了作文题的时候,全家人都抱在一起激动得大叫,只有原泊逐一点都不惊讶。   林双徊押到考题太正常了。   不是因为林双徊运气好,而是他真的很踏实也很努力,他不仅把往年真题看了个遍,还把这一年全星系所有重大新闻翻出来解析,一切有可能成为考试题目的资料,林双徊倒背如流。   考题根本跑不出他的复习范围。   倒是阡城一中高三七班的同学有福了。   但凡他们前几个月偶尔上课听过一两次,都会有意无意地被提示到一些。   尤其像秦艽秦睿之类,在高考前一个月借阅过林双徊笔记的人,属于在路上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接了个馅儿饼。   但林双徊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改变别人的命运。最终能考多少分,还是得看他们的日常积累。   林双徊只负责他自己的分数就够了。   至于原泊逐?   他不操心原泊逐。   -   三十分钟前,在阡城一中本校考场的原泊逐提前交卷了。   提前交卷这个行为,其实违背了原泊逐一向低调的行事风格。   走出考室的时候,所有人认真的答题的考生,都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当然,大多数人觉得他只是放弃了。   只有拿到试卷的监考老师,随意瞥了一眼后,脸色一变,默默向原泊逐的背影投去惊叹的目光。   提前交卷,是为了赶去林双徊的考场。   这也不是原泊逐多此一举。而是他们一家人的决定。   起初,发现原泊逐和林双徊在两个考场的时候,原纪朗和柊舒就想好了,一人去接一个。   接到之后再去吃饭的地方汇合。   但问题是,原纪朗的车竟然在这天限行。   原栖风当仁不让地表示,他去接原泊逐。   遭到了原泊逐的礼貌拒绝。   原栖风理解,他弟弟一贯不喜欢坐如此高调浮夸的跑车。于是他向林双徊抛去橄榄枝。   还没说话,就听到林双徊对柊舒说,道:“我到时候自己打车去火锅店吧。”   原栖风:“?”   没有人为跑车发声吗?   叶式云温柔地对他耳语道:“别灰心,总会有人和你一样喜欢那样鲜艳的跑车。”   原栖风感动地问:“云云,你喜欢吗?”   叶式云:“不。”   原栖风:“……”   其实对于原泊逐和林双徊而言,考完出来有没有人接,都不重要。   反正一家人最后都会在一个地方吃饭,庆祝他们高考结束。   但柊舒和原纪朗觉得不行。   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怎么能没有人迎接凯旋?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原泊逐主动提出,他可以提前交卷,柊舒接到他,再一起去接林双徊。   没有人反驳原泊逐的提议。   因为大家都知道,原泊逐提前交卷,大概率不会影响他正常答题。   从高三下学期开学之后,原泊逐就没有再刻意隐瞒他的“学习能力”。   凭借过目不忘的本能,原泊逐能把文科试卷考成开卷。   而他的逻辑能力也足够他在理科上面知一万毕,常常连老师都还没讲到,他已经把规律总结出来了。   原泊逐很难在考试中出错,他说可以提前交卷,那就是可以。   于是大家接受了原泊逐的建议。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那只也曾陪原泊逐小小经历风波的大橘,竟然又出现了。   原泊逐下意识地想避开它。   毕竟,大橘被他吓过那么多次,也有些无辜。   只是令原泊逐意外的是,今天的大橘在他面前显得异常活泼大胆。   它竟然主动靠近他,在他的裤腿上亲昵地蹭来蹭去,尾巴高高翘起,一副很想和原泊逐亲近的样子。   猫不怕他。   原泊逐缓缓蹲下,伸手在橘猫头顶揉了揉,它轻声呼噜起来,看上去很舒服。   原泊逐忽然想到,也对,他从元神到身体都已然算是脱胎换骨,加上进入化神期后,对身体里一切力量的控制都更加游刃有余。   死魂之气早已不再失控。   猫毛绒绒的手感还算不错。但原泊逐只摸了一下就站了起来。   “喵?喵!”   你不再撸会儿?我正得劲儿呢!   它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挺大。   原泊逐笑了笑,竟然很有礼貌地对一只猫解释道:“抱歉,我家里有人不喜欢猫的味道。”   在大橘无语凝噎的目光中,原泊逐走得干净利落。   现在原泊逐比猫还无语。   外面正在等待的家长们,要么翘首以盼,要么无聊地玩手机,几乎都是悄无声息,安安静静的。   只有他的家人,显得相当独特。   他们站在大道中间,拉着横幅,上面写着“喜迎阡城高考状元凯旋”。   因为暂时没有考生出来,于是他们显得非常惹眼。   原纪朗和原栖风一左一右拉着横幅,柊舒和叶式云伸长了脖子望着门口。   原泊逐扶着额,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好在,因为考试还没结束,原家人还算克制的没有大声欢呼。   他们压着嗓门儿,在原泊逐周围转了好几圈,说了很多吉祥话之后,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原泊逐看着他们,片刻后道:“我去买杯水。”   “车上有水……啊算了。”柊舒叹气,摆摆手:“你去吧,去买你想喝的!”   原泊逐点头,朝旁边的奶茶店走去。   然后几人收了横幅,聚在一起,声讨原泊逐:“弟弟他真的很不可爱吧!”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真的和我们一起牵着手转圈圈,你不觉得更可怕?”   “哦那倒也是。”   “没事,等下去小徊那儿重拾自信!”   “好!”   -   林双徊的考场比较偏,那里买不到奶茶,所以原泊逐在这里先给他点一杯杨枝甘露。   他说全糖。   那个收银的小姐姐还提醒他:“全糖超级甜哦。”   原泊逐点头:“可以,谢谢。”   原泊逐一直不太能领悟到甜食的魅力,不过他知道,林双徊对糖的接受程度相当高。   等待取奶茶的时候,原泊逐忽然听了一嘴八卦。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做奶茶的小哥说,最近网上有个很火的玄学博主,好像要做一档电视节目。   收银台的女孩儿就惊讶地回了句:“就是那个之前火到外星球去了的大神?她不是前几天都被封号了吗。”   小哥说:“对啊,因为太多明星商贾找她占卜,名气越来越大,平台就给她单独弄了个玄学频道,结果曝光起来了,网警就关注到这件事,怀疑她宣扬封建迷信,开始调查她,把她号封了几天。”   他说到一半顿了顿,问:“帅哥,去冰是吧?”   原泊逐嗯了一声。   “好嘞。”小哥去了冰,继续聊,   “结果就在昨天,她的频道重开,账号也直接变成了蓝V。阡城卫视官博发动态,说要专门为她开设一档综艺节目,还拟邀很多其他星球的玄学大佬一起参加。和什么通灵有关的主题。我估计是个噱头,但挡不住这话题大爆啊。”   “哇,连网警都查不出问题,说不定人家事真的算得准。”   “那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很多人都等着那个节目开播。那个玄学大佬现在是越来越火了。”   小哥给杨枝甘露打包的时候,调侃道,   “这两天不是高考吗,有很多家长就重金请这位大神算命,想问问自己的儿女高考成绩如何,结果被拒绝了。”   女孩儿问:“为啥?保持神秘感?”   小哥说:“不清楚,反正她说话神秘兮兮的,说什么‘只算因缘际会,不断言人生命途’。”   “什么意思啊?”   “也有人这么问,说因缘际会和人生有啥不同?她说,人生算不出来,因为它掌握在自己手里。”小哥把奶茶装好,递给原泊逐。   同时揶揄了一句:“笑死,还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这话太老套了,我小学的座右铭。我估计她就是在立人设呢。”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在这时,原挽姣站在店门外喊了句:“阿逐,好了吗?咱们得走了。”   “好。”原泊逐从那人手里接过了奶茶,走出店里。   到了原挽姣跟前的时候,他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说得很好。”   原挽姣奇怪地看向他,片刻,却又笑了:“不管你是指什么,这声夸奖我先收下了。”   原泊逐唇角浅浅扬起一个弧度,心情不错的样子。   *   林双徊走出校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横幅。   和原泊逐的不同,他的横幅上写着“徊儿乖宝高考大捷金榜题名”。   一看就是柊舒的手笔。   一开始她本来还想写“阿逐乖宝”,是原纪朗原栖风和原挽姣三个人按住了她。   现在看起来,也确实只有林双徊,才能在看到乖宝两个字的时候,不觉得尴尬,反觉得感动。   他从大门就冲到他们身边,原泊逐一手拎着奶茶,一手接住了他。   原泊逐低声问:“考得如何。”   虽然已经知道林双徊的本事,但还是要配合着流程问上一句。   林双徊激动得满脸通红:“超级好!我外语又押到题了!”   原泊逐笑着点头:“嗯,很厉害。”   身旁的人在欢呼,他们也欢呼。   除了原泊逐,原家人的嗓门儿加一起是最大的。   听到林双徊说,自己有可能考满分,原栖风差点把狼嚎喊出来,幸好叶式云捂住了他的嘴。   原泊逐看到他满是兴奋的眼睛,一直不停地眨啊眨,忽然觉得碍眼。   于是低头,在林双徊的眼睛上面亲了一下。   林双徊立刻闭了眼,安安静静地等他的唇离开,然后又睁开眼,一把挂住原泊逐的脖子,很有气势地仰头吻住原泊逐。   大庭广众,人山人海,这个吻注定不能太长。   分开后,林双徊得逞地舔舔嘴角,原泊逐没有说什么,只是揽在他腰上的手稍稍用力。   一旁的原纪朗重重地哼了一声。   林双徊歪着脑袋,越过原泊逐的肩头,看向原纪朗,努努鼻子不服气地说:“我十八岁了。”   原纪朗又哼一声。   林双徊又说:“高考都结束了。”   原纪朗:“小崽子,我看看你翅膀,是不是硬了?”   林双徊:“硬着呢!”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都笑了起来。   原纪朗转头走向车子,说:“赶紧上车,吃饭去!”   林双徊:“嘿嘿嘿。”   战争初步告捷,他冲原泊逐眨了眨眼,“胜利,亲亲自由!”   原泊逐把奶茶递给他,道:“恭喜。”   林双徊问他:“恭喜谁?”   原泊逐就笑说:“我。”   -   考生家长的车太多,这段路有些拥堵。   显得无事,原纪朗就打开电台听新闻。   林双徊把刚手机开机,就收到了一堆的消息,还有未接。   他都来不及删,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双徊想也不想,就挂了电话。   前排的柊舒和原纪朗相互看了一眼,了然。   “陈沣打的?”原纪朗问。   “嗯呢。”   林双徊没隐瞒,他家的事情,原家人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沣和陈靳之前被管理局抓去调查,虽然的确有危害人类社会和挑拨稀有种与人类关系的嫌疑罪,但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所以只是轻判。   却罗是稀有种,所以就交给了管理局,而陈沣和陈靳则移交人类法庭。   陈沣充公了一大笔钱,获得了罪情的减轻,拘留了几日后放了出来。   但是从此后,他的档案里就一直保留着危害人类社会的罪名。   陈沣手下有很多企业的项目,都因此停滞,尤其是一些和政府合作的工程,全部都充公。   但他还算好的,最多就是生活从奢入俭,还不至于潦倒。   陈靳就要惨得多。   联系巫妖是他做的,和蛛域勾结是他干的,与却罗协商欺骗陈沣,说能量腺能复活林妁焉,这也是他出的主意。   就连最后捅林双徊的那一刀,也是他下的手。   所以法院和管理局站在人类与稀有种双方的立场,都认定陈靳需要为此承担主要责任,尤其是,考虑到如果当时他真的取走了林双徊的能量腺,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从重处罚,判处他20年有期徒刑。   陈靳几乎在法庭当场发疯,还叫喊着让陈沣给他请最好的律师。   然而,陈沣那个时候也自身难保。更何况,他当时完全没有任何想捞陈靳的意思。   陈沣如今五十六岁,但一夜之间头发全白,看起来像七十岁的老头,财产大量充公,一生奋斗最终凄惨收场,连妻子临终的嘱托也被他亲手搞得一塌糊涂。   他没有别的指望,只想听林双徊说一声原谅他。   高考前几天,陈沣就经常打电话来,林双徊拉黑了他很多个电话号码。   今天又来。   陈沣这辈子都在做一场只有他自己感动的梦,林双徊不想陪他演。   他不可能原谅陈沣,也不同情陈沣。只觉得他烦。   “你先把手机关机。”原纪朗对林双徊说,“我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你是不是真的不要他这个爸。”   “不要。”林双徊回答得特别干脆。   原纪朗点头道:“行,今天先好好吃饭,明天我来处理这件事。叔办事,你放心。”   林双徊笑眯眯点头:“我放心得很。”   原纪朗开的柊舒这辆车,很大,坐四个人绰绰有余。   一路上,柊舒和原挽姣聊着过两天要去做美容的事,柊舒说要叫上叶式云,原挽姣表示:“她对这个不感兴趣。”   柊舒挑挑眉,不赞同:“我会让她感兴趣的。”   原挽姣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被柊舒带去美容院的场景,想想也是,柊舒总是有法子的。   原纪朗听着电台里聊着星际要塞的一场战事。   说某个不受管辖的星球,因为资源丰富,属地偏僻,总是遭到周围强大星球的觊觎,搞得民不聊生,污染严重。   后来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居然联系到了本星球一位相当厉害的军火商,拿到了只有联盟军部才能买到的顶级军武。   于是这段段半年时间,那颗本来都快被人遗忘的荒星,就这样在战火纷飞中,建立起了一个强悍的武装要塞。   所有意图侵略他们的敌人,都有去无回。   “也算当代传奇。”原纪朗感慨道,“就是那个军火商挺厉害的,全星际那么多人盯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偷偷就飞到那边去了。”   这时,后座的林双徊仿佛无意识地往原泊逐怀里钻了钻。   他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小憩。   原泊逐很清楚他这个动作的含义。   心虚了。   但不想表现出来。   于是原泊逐伸手盖在了他的脸上,佯装给他挡光。   掌心给林双徊撑起了一丝安全感。   等红绿灯的时候,原栖风那辆本来跟在他们后面的超跑,忽然就开到了他们旁边。   降下车窗后,原栖风冲着他老子吹了个口哨:“爸,我帅吗。”   “二流子。”   原纪朗嘴角抽搐地把车窗升起。   原栖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又问他旁边的叶式云:“你男人帅吗?酷吗?心动吗?”   叶式云冷冷清清的目光看过去,非常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原栖风。   然后收回目光,躺在椅背上说:“这个恋爱也不是非谈不可。”   “……”原栖风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乖乖地双手握住方向盘,“还是谈吧,挺……挺有意思的。”   -   到了火锅店门口,大排长龙。他们竟然排到了二十多号。   服务员说,起码得一个小时才能吃上。   原栖风想用自己公务人员的身份走个后门,被原纪朗严声拒绝:“搞什么特权,老实等着。”   一家七口就这么安安分分坐在外面等号。   柊舒心思活络,带着原挽姣和叶式云就跑去隔壁做美甲。   原纪朗一直盯着火锅店外面的电视大屏幕看新闻,非常专注。   只有原栖风道:“好无聊,你们不无聊吗?”   林双徊玩着原泊逐的手指,一节一节摸他凌厉的骨节,有时候戳一下原泊逐的掌心,把他弄得痒了,原泊逐就收住五指,把林双徊的手困住,不让他乱动。   林双徊就努力地从他的五指山脱困,然后继续重复刚才的游戏。反复很多次,不厌其烦。   他对原栖风说:“我不无聊啊。”   原栖风看着他二人,恨得牙痒痒,干脆站起来,准备去找叶式云。   他也做个美甲好了。   做完再卸,正好打发时间。   这时,正在看新闻的原纪朗忽然嘶了一声,眉毛拧了起来。   原泊逐和林双徊都看过去。原栖风也停下脚步。   电视机的大屏幕上播放着一条紧急插播的新闻直播。   “今日,阡城多地接到报案,有不法分子持凶器闯入人群聚集处,暂未造成人员伤亡,但不排除他们潜伏在人群中有其他目的。   现怀疑该团伙为外星球偷渡的某XIE教组织,警局已在第一时间派出巡逻人员,请居民们尽量不在人多的地方逗留,警惕身边突然靠近的陌生人。阡城公安会努力保护每个公民的人身安全,如有发现紧急情况,请拨打……”   原栖风努着鼻子闻了闻,好像这样就能从电视屏幕里闻到凶手的味道一样。   旁边已经有不少人看了新闻以后,准备离开。毕竟,一顿晚饭还是不如自己的生命安全重要。   这时原挽姣和叶式云忽然从美甲店跑了出来。   “是——”她看了看旁边的路人,然后压低声音,说,“之前satan的信徒。”   “他还有信徒?!”原栖风惊了。   “再可怕的疯子都有人追捧,正常。”原挽姣冷着脸,说,“因为这次祭礼很突然,所以satan没有通知他们。现在satan死了,他们的信仰崩塌,来报复社会了。”   叶式云也道:“这件事,星局也已经在跟进。绝大多数的人都落网了,只剩几个偷渡到阡城来的,消失了好一阵。今天突然出现,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调查到了什么……”   很多稀有种并不清楚祭礼是怎么失败的,管理局给的说法是,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satan被千刀万剐了。   但这种说法只能说服本来就相信管理局的人。   这些satan的拥趸,自然不肯信。   “那这顿饭……”原纪朗拧着眉毛,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道,“你们还吃吗?”   原泊逐没有说话。   好似这件事与他无关。   原栖风和原挽姣则不一样,他们一个是现在管理局纠察队总领队,一个是蛛域的现老大,自然不能对稀有种的事坐视不理。   “我得去抓人,抓到了就来吃。”原栖风说完就要走。   叶式云跟着他一起去了。   原挽姣道:“我去核对一下他们的详细资料,跟警察局那边联系一下。你们先吃吧,别管了。”   等他们都走了,原纪朗却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原泊逐。   “你不去?”他问。   原泊逐道:“他们可以处理好。”   原纪朗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也是。”   “阿逐,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林双徊忽然扯了扯原泊逐的衣角,道,“一起呗。”   原泊逐点头,陪他起身。   原纪朗哼哼唧唧地说:“长不大,还要人陪。”   -   “他们还会回来吃饭吗?”林双徊站在镜子前,洗了洗手。   原泊逐说:“不一定。”   林双徊从镜子里看原泊逐,似笑非笑地说:“其实你可以什么都知道。”   “嗯。”   原泊逐并不否认,只要他想,他无所不知。   但他也坦言,“全知全能的是神,而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也是哦。”   林双徊擦干净手,扑到原泊逐怀里,蹭蹭他的下巴,说,“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路要走。没有完美的故事,只有好好活着的人。”   原泊逐低头,唇角轻轻擦过林双徊的脸颊。   “找到了!”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   “Gabriel,是你背叛了satan,你背叛了我们稀有种的信仰!”   身后忽然传来几个人兴奋的声音。   原泊逐和林双徊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他们一起看向门口的几个稀有种。   “我们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Gabriel,投奔人类,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天就是你的死——嗯???”   原泊逐牵着林双徊的手,走到他们面前。   由于距离太近,连放狠话都显得气氛不对。   林双徊冲他们眨眨眼,提醒了一句:“杀他?你们真的想清楚了吗?”   毫无疑问的,愤怒的兽人们表现出了急切的杀意。   他们的能量场波动不算很大,撑死就是三个A级兽人。没有被satan杀掉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力量一般。   但所谓无知无畏,他们估计没有见过几个s级,也对原泊逐的实力完全不了解,所以才敢叫嚣着:“受死吧!”   面对他们的挑衅和威胁,原泊逐给的反应非常寡淡。   他抬手,在旁边一人身上,拍了拍。   然后指尖微微一抬,一缕无形的力量飞出,若有似无地打在后面两人身上。   对方根本都还没有发现他做了什么,就忽然衣服一空,从人形变回了原形。   本就不算太强悍的能量场,也在瞬间破碎。   也许对于别的稀有种来说,A级兽人也算很强大的对手了。   但毕竟是原泊逐。   林双徊看了看地上几个无法再使用任何异能的“小动物,对原泊逐说:   “你这样会不会很无聊啊,人生是超级简单模式。”   过去的原泊逐不会理这种玩笑,今天却应了句:“有点,那怎么办?”   林双徊想了想,说:“下次家里打麻将你也来,我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   原泊逐认真思考后,亲了他一口,说:“可以。”   一条蜈蚣一只仓鼠和一只刺猬缩在厕所角落不敢说话。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茫然。   如果是作战失败,他们尚且可以愤怒,可以不甘,可以越挫越勇。   但原泊逐的存在,让他们意识到,在绝对力量的面前,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连思考为什么的时间都没有。   -   回到火锅店门口,大家居然都已经回来了。   由于刚才走了许多人,这会儿很快就喊到他们的号,大家一起走进去。   原泊逐无意扫过原栖风的袖口,抬手擦掉了那里的一抹血迹。   为了赶回来吃饭,原栖风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一家人在火锅桌上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但没有人问原栖风和原挽姣工作的情况,因为现在是他们的晚饭时间。   当火锅沸腾起来,众人一起举起杯庆祝高考结束。   来送菜的几个服务员,在离开小声聊道:“好像那个xie教已经抓到了?”   “那我就安心了,咱们阡城的警察办事效率真高!”   这时,原栖风忽然一拍桌,说:“我想喝酒!”   原纪朗瞪着他:“我看你想挨揍。”   “那天搬家的时候妈妈都喝了!”   柊舒一看,原栖风居然想拉她下水,立刻回击:“我有分寸,喝不醉。”   原栖风说:“我也喝不醉。”   叶式云在旁边云淡风轻说了句:“你开了车。”   原栖风只能耷拉着脑袋,乖乖说:“哦。”   柊舒和原挽姣对视一眼,噗嗤一笑。   原泊逐本来也想笑一笑,却被原栖风逮住:“圆老三,林小鸟,你们俩趁着暑假去把车学了!下次你俩开车,我喝酒!”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很无辜地抱着自己的饮料,说:“我们暑假要去联盟学院面试,不在阡城。”   “……啊!”原栖风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   忽然,面前递过来一杯酒。   他眼睛一亮。   叶式云道:“喝吧。”   原栖风一听,她都发话了,肯定就是她愿意开车。于是原栖风抱着酒咕咚一口干了。   他的瘾一下子就解开,问叶式云:“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叶式云:“没考。”   原栖风:“那等下谁开我车?”   叶式云:“扔那儿,等警察来拖。”   “……”原栖风手里的酒顿时不好喝了。   整个包间都洋溢着众人对他的嘲笑。   林双徊也跟着乐,但他心猿意马,趁着原泊逐在笑的时候,悄悄偷走原栖风手边剩下的酒。   他以为没有人看到,于是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偷偷摸摸就把原泊逐的饮料换成了酒。   做完这一切,他笑得温顺纯良,站起来给大家夹菜。   然而这些小动作,原泊逐哪里能不知道。   林双徊偶尔聪明,偶尔也笨。   原泊逐都这么厉害了,这口酒哪里难得住他?、   当初之所以喝醉了胡来,是因为失了修为。如今的原泊逐,怎么可能还醉得了。   但看着林双徊总是若有似无飘过来的视线,原泊逐还是没有扫他的兴。   在林双徊坐下来给他夹菜的时候,原泊逐看似不经意地拿起了手边的杯子。   林双徊紧张得连手指都僵了。   原泊逐心情不错,笑着于抿了一口他不擅长的酒。   周围嘈杂的声音,是原纪朗和柊舒聊着原泊逐林双徊的大学计划,是原挽姣和原栖风为了稀有种的事情拌嘴,是叶式云偶尔冷不丁的一句吐槽。   他们每个人都曾有过闭口不言的时候。   隐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这个家的常态。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起初来到这个家的目的似乎已经不明朗,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有各自的生活节奏,有各自的人生意义。   重要的是,以后没有注定的死路等着他们,未来将是崭新而充满未知的。   他不必以神的名义去关照任何人。   他不过是这世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拥有七情六欲,也尝酸甜苦辣。   与周围每个人无异。   原泊逐一口喝掉了林双徊希望他喝的酒。   放下杯子,忽然一抬手,周围一切停止。   在林双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扣住林双徊的后脑勺。   这一吻,撬开了唇齿,柔软温热的交融。   他让林双徊也尝到他的醉意,舌头勾缠许久。   原泊逐终于有私欲,于是流连人间。   最爱的人都在眼前,最想要的触手可及。   因而他不成仙。   双唇分离,带走彼此的呼吸,再一抬手,时间继续。   原泊逐欣慰地看着一屋子的热闹,以及旁边那个快要把脑袋埋到桌子下面,生怕被人看出破绽的林双徊。   很好。   今天,也是平凡又普通的一天。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撒花!   这次有番外,还有一个if线。if线需要重新拟个大纲,过两天再写。这几天先写写后续的事。   番外不会写配角,主要都还是圆回哈。其他人如果要写也是伴随着主CP的故事带出来,不会单独写。   追到这一章的宝贝们,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仍有诸多不足,努力进步当中,承蒙厚爱,感激不尽,愿你们开心每一天~ 第116章 番外一【日常】   高三下学期开学以来,整个高三年级的学习氛围都非常浓厚。   就连一直以来以吊车尾着称的高三七班,竟然也显露出了临时抱佛脚的决心,去厕所都得抱着书。   林双徊历来是上进的人,自然是所有人当中最努力的一个。   整个二月份,他表现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彷佛不知道累一样,各科练习题刷了一摞又一摞,在书桌上堆成山。   连老师路过他的座位都得劝他一句:“倒也不必刷那么多题,适度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们的劝诫起了作用,总之三月份一到,林双徊好像被拧了什么开关,或者被抽掉了发条。忽然不做题,也不背书了,一天到晚净发呆。   这学期开学换过一次座位,林双徊和原泊逐中间门只隔了一隔条过道。他不再看笔记,而是一有空就趴桌上看原泊逐。   原泊逐看回他,他就假装无事发生,把脑袋又转开。   如此反覆几次,原泊逐自然发现了他的古怪。   在学校里不方便问,于是回了家,原泊逐就把林双徊拎到天台去谈话。   如今的天台依然维持着搬进来的时候的样子,非常标准的别墅配套露天花园,从吧台泳池玻璃花房全都没动——   原纪朗本来想要把它全推掉,改成一个射击场,最高处还预备安装一个军用设备,兼具瞭望定位和远程攻击的功能。   这个想法,被柊舒骂了三天三夜。   柊舒说原纪朗是吃饱了撑的,居然想在自家楼上安个火炮台。   于是计画不予通过,天台暂未改建。   林双徊被原泊逐带到花架后面的吧台坐着。   原泊逐给他倒了杯牛奶,啪嗒一声,轻轻放在林双徊面前。   林双徊知道原泊逐是想问话。   他今天一整天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就连班上的同学都发现了,和他朝夕相处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林双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原泊逐,而原泊逐则一副静等他坦白从宽的模样。   林双徊想了想,决定先发制人。   他没喝这杯据柊舒说能长高的热牛奶,跳下高脚凳,小跑着绕到原泊逐跟前,站定。   想了想,从身后搬了一把藤椅,放在原泊逐身后。   再看一眼,发现藤椅后背封实了,觉得不满意,于是说了句:“等我一下。”   然后跑到玻璃房里,端来了一把靠背镂空的木椅,又找来了一张软垫。   原泊逐眉眼含笑,看他折腾了半天。等把硬邦邦的木椅垫软乎了,林双徊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原泊逐的手,让他坐下。   原泊逐遂了他的意,坐下了。   胳膊尚未从扶手上挪开,大腿上忽的一沉。   原泊逐眼梢目光侧过来,看到林双徊坐在自己身上。   那两条不安分的腿,从椅子后面的空处穿过,晃晃荡荡,还挺悠闲。   这个拥抱相当的严丝合缝。   林双徊的整个人都落到原泊逐怀里。   “这样坐着不难受?”原泊逐揽着他的腰。   林双徊摇头:“不难受啊。”   他双手伸过去,圈住原泊逐的腰,脸颊靠在他肩膀上,黏黏糊糊说,“你难受?”   林双徊这样问,想听的答案当然是“不难受”。   这种最适合**的氛围,他觉得原泊逐应该是懂得的。   哪里知道,原泊逐却很不给他面子地嗯了一声。   他居然真的难受。   “我太重了?还是你太久没有运动,抱不动了?”   林双徊惊了一下,随后无语地把原泊逐抱得更紧。   知道原泊逐难受,他还故意扭扭腰,找了个舒服位置,在原泊逐身上趴得心安理得,“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于亲密的拥抱过了。   其实自从过了成熟期,林双徊就不用在为每一次的肢体接触而心惊胆颤。   就算受了刺激,也不会突然变回原形,或者能量场暴动。   顶多就是体温变高,像发烧一样热一热。   但自从搬进原家后,林双徊很努力地在挽回自己的形象,绝对不在原家人面前,做出不矜持的行为。   再加上经过原纪朗长期的思想教育,林双徊现在态度很端正,他不再随时随地都黏在原泊逐身上。   林双徊听说,即便不通过外部因素缓解,等时间门一长,身体也会慢慢恢复正常。   求偶期不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仪式,它只是兽人都会经历的发育阶段。随着他们腺体与身体的融合更深,以后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于是林双徊决定,硬撑过这段时间门。   他就找管理局的医生开了很多药。   每天定时吃着缓释剂,在自己掉毛的地方涂涂抹抹,林双徊忽然就从过去无时无刻不想和原泊逐亲亲抱抱的状态,变成后来的一脸漠然,连蹭都不蹭了。   就连原纪朗也发现了林双徊的不对劲,还问原泊逐是不是和林双徊吵架了,怎么两个人连小手都不牵。   原泊逐也纳闷。   他很快发现林双徊的问题不是出在心理,而是身体。他怀疑是医生给林双徊的药有问题,去管理局特地检查了一下。   才发现,药本身没问题,是林双徊用的剂量太大了。   导致林双徊每天郁郁寡欢食欲不振,对学习和睡觉以外的其他事都不感兴趣。   于是原泊逐立刻给他停了药。   现在已经停药半个多月,林双徊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但他依然很少和原泊逐腻歪,因为原纪朗给他们下了高考禁止令。   所以像这样,两个人靠得如此近,身体完全紧密地贴在一起的情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但原泊逐有时候似乎是故意不解风情。   总之,他没有再针对林双徊的拥抱,给出更多的反应。只是将手放在林双徊的脊背处,上下轻抚。   忽而问道:“今天怎么了?”   “啊。”林双徊知道逃不过这个问题。   他本来就打算老实交代的。   他用这个姿势,在原泊逐身上找点安全感,觉得的心里踏实了,才说:“明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三月三号。”   原泊逐并不惊讶。   事实上,不仅是他,整个原家都知道。   原泊逐没有说什么,等林双徊将后话补完。   结果林双徊却说:“但是我不想过生日。”   原泊逐下意识地蹙了眉。   “为什么?”   “因为,那天不仅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妈妈的忌日。”   林双徊把鼻息埋在原泊逐的颈窝处,轻轻说,   “我想了好几个晚上,也想像过自己吹蜡烛,唱生日歌,许愿吃蛋糕。然后就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希望过生日。我不是不开心,就是感觉,那一天不应该被庆祝。”   原泊逐其实明白他的意思。   林双徊不是一个会把悲伤兀自放大延长的人,他在林妁焉的事情上,其实已经看得很开。不自怨自艾,不沉溺痛苦。林双徊做得足够好。   但恰恰是因为,林双徊和他妈妈之间门那种无形的牵绊,让生日这一天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他没有看到那封信,永远都不知道林妁焉那样爱他,他可能会在生日这天毫无顾忌地庆祝自己的诞生。   但他看到了,他就不可能在她死去的这一天笑得没心没肺。   这是一个纪念日,但不能被庆祝。   “说实话,我以前是有期待过生日的……我也想像陈靳一样,开派对,收礼物,被人祝福,在热闹的人群里许下心愿。但那是因为,以前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就会对一个别人都有的东西很执着。”   林双徊生怕自己说的话显得太多愁善感,让原泊逐跟着他丧气,就匆忙解释说,   “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我所有愿望都已经实现了。我天天都有吃不完的蛋糕,跨年那天也已经许过心愿。更重要的是,我以前感到缺失的部分,现在都已经满满当当。”   林双徊顿了顿,稍微支起身子,看着原泊逐,真诚道:   “所以我不觉得一个生日有多么大不了。相反,我更希望那天只是平平淡淡地度过,这样我可以不用记起,十八年前的那一天发生过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原泊逐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那就不过,这是你的生日,你来安排。”   林双徊把他抱得紧了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但是,我已经发现了……”   原泊逐下意识问他:“发现什么。”   “你们好像在给我准备生日惊喜。”   “……”   这个原泊逐还真没想到。   他以为林双徊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即便不过生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舒姨昨晚订蛋糕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电话了,大哥给我买的礼物快递是我签收的,还有就是……我突然想起上周,叔叔忽然去量了我房间门阳台的尺寸,我估计他是想帮我做个爬架。稍微把这些串一串就知道了。”   林双徊嘴巴一撇,又想哭又想笑,“等我猜到你们在做什么的时候,一整天心里都在发慌。我在想,要是我这个时候跑出来说我不想过生日,那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原泊逐也有些想笑。   要给林双徊准备生日惊喜这件事,是他们背着林双徊,商量了一整晚的结果。每个人都以为瞒得很到位,其实到处都是破绽。   这件事他们筹备至今,都快一周了,阵仗很足。连原泊逐都全心全意地配合,只为了给林双徊过一场这辈子最盛大的生日——让他一次性,填满过去十七年的空缺。   可是现在,林双徊却说,他不想过生日。   站在林双徊的角度,确实是很有压力。   这生日,过的话,自己难受。不过,又怕原家人白忙活。   就连原泊逐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概只能和他们实话实说。   “我去跟他们讲一下。”   “还是不要吧。”林双徊按住他的肩,有些着急道,“明天就是我生日,今天大家把什么都准备好了,突然说不想过,太过分了。我今天在学校的时候想了一天,其实,虽然我不想过生日,但如果过了,也不会少块肉。既然如此,就让大家好好地开心一下,别找不痛快了。”   林双徊一直就是这种性格,能麻烦自己的就不要去麻烦别人。   原泊逐并不是很赞同他。   但林双徊没让他说话,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是你要问我的,现在又让我为难。”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把手拿开。   林双徊不肯:“我不想做得罪人的事嘛。”   原泊逐看他不撒手,忽然掐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从自己身上拔起来。   “哇!”   林双徊的姿势从坐着变成了跪坐,为了保持平衡,手只能撑在原泊逐肩上。   原泊逐的嘴终于得了自由,笑说:“我不告诉他们,但这次是特殊情况。以后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要自己说。”   林双徊还还嘴:“我都跟你说了啊。”   原泊逐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腰,林双徊痒得想躲,结果又被扣在那儿动弹不得。原泊逐道:“让你和他们说。”   “但是我……”   “他们和我一样,是你最亲近的人。所以不要担心‘得罪’谁。”   林双徊看着原泊逐,半晌,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下次会说的。”   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已经解决。   原泊逐知道了林双徊今天心不在焉的原因,林双徊也做好了明天陪着大家一起给他自己过生日的准备。   但两个人都没有挪地方。   跪坐的姿势比刚才要尴尬些,两个人从平视的状态,变成了一上一下。   林双徊撑着原泊逐的肩膀,低下头看他,当原泊逐仰起头的时候,就很适合接吻。   好像两块刚好契合的积木,如今正好缺口对齐。   只要林双徊稍稍低下头,就能碰到原泊逐的嘴唇。   但他并没有去吻他。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难受了。”林双徊哑着嗓子,稍稍咽了口唾沫。   原泊逐面无表情地又嗯了一声。   一个多余的字都不用说。   林双徊已经懂得。   他的身下,与原泊逐紧密挨着的地方,完全能够感受到彼此的状态。   两个人不相上下的难受。   -   他们最终能够面不改色,平静如初地从天台下楼,完全有赖于原纪朗最近这段时间门,每天不厌其烦的啰嗦。   现在,无论是原泊逐还是林双徊,都不想招惹原纪朗。   尤其是林双徊。他除了原泊逐,现在就是最听原纪朗的话。   原纪朗跟他说什么,他都奉为圭臬。   大概也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父亲的角色,来教导他一些人生道理,或是道德规训。所以即便是很冗长无聊的谈话,林双徊也总是愿意听进去。   原纪朗每每都夸林双徊:“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柊舒会反驳他:“教孩子,不是为了让他听话。”   但原纪朗嘴上说对对对,心里还是享受林双徊“听话”的样子。不管他是装的乖巧,还是真的听劝。总之没被抓到现行,原纪朗就很满意。   今天没有让原纪朗抓到他们在天台悄悄“私会”,两人算是躲过了原纪朗的又一次耳提面命。   但夜里,林双徊还是失眠。   倒不是因为没能和原泊逐做点什么,他只是在想,明天的生日,自己应该给出什么反应。   林双徊最不爱的就是当个扫兴的人。   他得连每个笑容都不露破绽,才能过一个完美的生日。   但零点一过,林双徊就不得不被提醒,这是一个开心不起来的日子。   他睁着眼睛到凌晨的时候,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真的睡不着。   心里紧张,发慌。   他想见原泊逐。   于是大半夜的,林双徊蹑手蹑脚走出自己的房间门。   只能庆幸于,原纪朗和柊舒的房间门在一楼,原栖风和叶式云在三楼,而原挽姣虽然在二楼,但离他们很远。   所以林双徊悄悄摸进对面房间门的时候,没有人发现。   当然,除了原泊逐。   林双徊刚把门关上,身后就感觉到有人靠近。   原泊逐轻而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怎么不听话?”   显然就是在调侃林双徊平时在原纪朗面前装乖。   “偶尔,偶尔。”林双徊笑得每个正经,直接错开原泊逐,奔到他的床上。   林双徊以为这张床和他那间门屋的床一样柔软,于是往上一跳,幻想陷进一个温热的窝。   结果嘭的一声,后脑勺着陆,眼冒金星。   “呜哇……”林双徊都快痛哭出来了。   原泊逐也有些惊讶,快步上前,兜住林双徊的脑袋,抱进怀里给他揉了揉。   说实话,原泊逐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上床方式。   他的床硬,平时都是规规矩矩坐上去。   林双徊这一摔,着实有些猛了。   “疼了?”   “超级痛,你怎么睡这么硬的床啊。”   林双徊抱着他的腰,一滴眼泪都没流,但蹭得很欢实。   “习惯了。”   以前修仙都是睡石床或冰床,多数时候只打坐,不会躺下。柔软的地方不容易集中注意力,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原泊逐也都是习惯睡硬床。   他看林双徊这么难受,就说:“回去睡吧。”   结果林双徊立刻不哭了:“好像也没有那么硬。”   原泊逐轻笑,给他揉了会儿,就松开,掀开被子让他钻了进去。   这张床比以前那个家的床要大的多,两个人躺着也不显局促。但林双徊还是和原泊逐贴得很紧。   原泊逐不是一个爱聊天的人,而林双徊似乎也不是来谈心的。   他们闭着眼,看上去真的只是在酝酿睡意。   除了呼吸,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双徊忽然才说:   “阿逐,我今天十八岁了。”   “嗯。”原泊逐问他,“我应该怎么说?”   因为林双徊不想要生日快乐的祝福,而原泊逐也并不懂得太多浪漫的情话。   他很实在地询问林双徊的意思。   林双徊就说:“你不用说什么,我就是告诉你,我十八岁了。”   原泊逐很认真地说:“知道了。”   “……”林双徊笑了,“就这样吗?”   “还有?”   “就是十八岁,你知道十八岁吗?我成年了。”   提醒到这个份上,林双徊不信他不懂。   原泊逐的手搂在他的背心处,安抚一般拍了拍,说:“恭喜你,成年了。”   林双徊憋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钻进被子里笑了起来。他觉得原泊逐木讷得很。   原泊逐却没什么反应。   他当然知道林双徊在暗示他一些东西。   但他不可能做什么。   他们有一辈子可以慢慢来,原泊逐不至于急不可耐到,林双徊才刚刚长大一些,就要找他索取。   所以不管林双徊怎么笑,原泊逐都没有再出声。   他只想着,等林双徊笑完了,也便懂得他的意思,两个人安安心心睡觉,明天起来应付林双徊的“生日惊喜”。   结果林双徊半天没有从被窝里出来。   原泊逐都怕他把自己闷坏了,隔着被子拍了拍林双徊。   被子里的鼓包动了动。   原泊逐还以为他要出来,结果并没有。   鼓包从上面拱到下面,从左边拱到右边……   等等。   右边是原泊逐。   “做什么?”原泊逐问他。   林双徊却不理他,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原泊逐把被子掀开到一半,想看一眼,却发现林双徊正在扯他的裤腰,猛地把被子扯回来,闷声闷气地说:“不许动!打劫。”   “……打劫什么?”   林双徊说:“你的纯情。”   原泊逐失笑。   他很想说,并没有那种东西。   然而下一秒,原泊逐脸色蓦的一变,有些古怪地撑起身子,喊了一声:“林双徊!”   林双徊扒拉着某个烫手物件嘶声抽了口气,说:“你别动,我研究一下先。”   被子下面不知道什么动静,原泊逐脑子忽然空白了一下:“你……”   “唔。”林双徊似乎研究得有点艰难,遂不再理他。   原泊逐也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身体传来一种陌生的躁动紧张。   在某种温热的撩拨下,原泊逐的心情经历了无数种变化,忽然感到无力挣脱般卸了力气,没有将这层轻飘飘的被子掀起来。   他当然是可以推开林双徊的。   甚至有一百种方法,让林双徊停下。   但竟然都没有。   人会败给**,而原泊逐不会。   但人不会败给八百年的纯真,原泊逐却会。   他承认,林双徊打劫成功了。   -   第二天,原家每个人都很奇怪。   林双徊的奇怪自不必说。   他从醒来那一刻,就要开始为今天的“演出”做准备。   原泊逐的奇怪,也不难想。   他正在为自己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没能拒绝诱惑,而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   但是原家其他的人也很奇怪。   比如,本该在早上为林双徊做一碗长寿面的柊舒,竟然只是给他们一人扔了一块面包,然后带着叶式云出门逛街了。   比如,本该用巫妖灵给林双徊浑身上下打点祈福,用女巫一半的灵力赠予他这一整年的好运,但原挽姣竟然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就拎着行李出门,说要去做一个综艺节目,明早才回来。   又比如,原纪朗的豪华鸟爬架并没有做出来,原栖风给林双徊准备的“精致男人奢侈品”全套,也没有送出去。   原泊逐和林双徊在学校上完课,回家的时候,屋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今天居然是吃的外卖。   林双徊的警戒解除。   他不用在这样压抑的一天,强迫自己笑出来。   但问题是,为什么?   原泊逐没有给他答案,他只能带着困惑和怀疑,回房睡觉。   林双徊又在半夜去爬原泊逐的床,不过今天他没能得逞。   原泊逐将他双手箍住,双腿压住。   林双徊还嘿嘿直笑,说:“你今天这么主动?”   “……”原泊逐沉声道,“睡觉。”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大清早,柊舒敲响了对面的门。   没有人。   林双徊本来想趁她离开之后才溜出去,假装上厕所没在房间门。   谁知道,柊舒很快就敲响了原泊逐这间门房的门。   原泊逐睁开眼,和林双徊相互看了一眼。   躲不掉,只能认错了。   然而打开门以后,柊舒并没有要教训他们的意思。   她端着一碗长寿面,递给林双徊,笑意吟吟说:“来,宝贝,吃面。”   林双徊呆呆接过,看了原泊逐一眼。   原泊逐只道:“吃吧,趁热。”   林双徊以为,柊舒记错日子了。   但他没有提醒,乖乖吃完了面。   紧接着,原纪朗给他安好了爬架,原栖风送了他礼物,原挽姣刚从片场赶回来,揉着惺忪睡眼,为林双徊祈福。   然而没有生日蛋糕,没有生日快乐。   大家做完这一切后,什么都没说。   饭桌上,林双徊终于忍不住,问了句:“这是……我的生日惊喜吗?”   所有人看着他,噗嗤笑了一声。   原栖风最后当了个坏人,道:“都不是你的生日,要什么惊喜。”   原来原泊逐还是告诉了他们。   当知道林双徊不想过生日后,大家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准备是白忙活。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让林双徊开心,才准备的生日惊喜,如果他开心不起来,又何必要做?   但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有些祝福还是要给的。   所以才上演了这一出。   原泊逐也忽然拿出了一个很大的礼盒,包装精美,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递给林双徊,林双徊抱着,沉甸甸的。   “生日并非一定要是诞生日。”原泊逐忽然说,“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生日。”   原挽姣也附和道:“对啊,谁说生日就是指你生下来的那一天?生日是指,你活着的每一天!你的存在,就是值得庆祝的事。我们为了庆祝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所以不管昨天今天,都一样。”   林双徊鼻子一酸:“谢谢,谢谢……”   “我也一样。”原泊逐说将他拢进怀里,说,“谢谢你存在着。”   这种好的时机,当然要拆礼物,增加感动的氛围。   原栖风起哄道:“小鸟儿,你快看看他送你的什么礼物?”   林双徊也很好奇,他惊喜地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笑说:“看看。”   林双徊脸上的表情,从心花怒放,五内俱焚,只用了一秒钟。   林双徊五官丧失表情:“……三、三十年高考精选真题库?!”   原泊逐温柔地看着他,说:“我看你的练习题快写完了,正好补上。”   那一刻,林双徊忽然明白,原泊逐可能是在报复他。   他打劫了原泊逐的纯情。   原泊逐就要打劫他的快乐。   林双徊不愧是早年表情管理大师,在三秒钟之内调整了脸上的笑容,在一家人的起哄和笑声中,他凑到原泊逐耳边,说:   “今晚你给我等着,我要你为这套真题付出代价——”   “不用。”原泊逐面不改色,沉声笑道,“今晚换我找你。” 第117章 番外二【if】养成篇   玄天山顶似乎一年四季都冷。   原泊逐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很适合打坐。   他练剑只是为了锻炼身体,事实上修性靠的还是观心。而料峭山风中,最易清心静气。   但他今天却没有练剑亦或打坐的心思。   脚边一个小团子哼哼唧唧地抱住他的小腿,细算下来,大概是第十三次用软糯而带着鼻音的声音问他:“我们走吗?”   听上去是在问原泊逐话,其实是小孩儿表达心愿的一种通用并惯用的伎俩——他想走了,所以催原泊逐。   但原泊逐只是弯下腰去,冷漠地将那双藕节似的小手扒拉开:“你自行离开便可。”   小团子张着嘴:“哇?”   原泊逐才来到这个世界十四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平日里也不与人打交道。   所以他说话做事依然保留着自己的节奏,偶尔会忘记适应这里的人说话的方式。   他想了想,换个简单的说法:“你自己走。”   小团子裹紧自己的小衣服,哪怕站直了,拢共就也只有原泊逐膝盖那么高点,使劲仰着头说:“我陪你走哇。”   原泊逐不是第一次提醒他:“我不认识你。”   然而对一个说话都漏风的小孩儿来说,“认识”这个词的基本含义就是“眼熟”。   等同于,见过就是认识。   “我认识你。”小孩儿很坚定,但由于他确实不知道原泊逐的名字,于是舌头转了一圈,喊了个,“……大哥哥。”   原泊逐很无奈。   他好不容易放寒假,有点空闲时间出来一个人呆着,不曾想,在这空无一人的山上竟然还闯出个看上去不大点儿的小孩儿。   说起来,玄天山未经开发,连一条上山的路都没有修出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原泊逐打量他一眼,一时难以分辨出他的年纪——   说话流畅,除了缺颗门牙造成偶尔的漏风以外,基本沟通不成问题,应当有七八岁左右。   但身高却出奇的矮,脸上的奶膘都掩盖不住他发育不良的瘦小,光看身形像个三五岁的幼儿。   原泊逐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感兴趣,说好听些是不染俗世,但直白讲就是冷漠疏离。   对他而言,这是一本书,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书里的剧情,乐善好施没有意义。   原泊逐穿书以来,一直都是独善其身,不想招惹任何麻烦。   这个小孩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在山上,又该怎么下去,或许都是有自己注定的“故事”,与原泊逐无关。   但他一直缠着原泊逐,原泊逐也没有办法好好练剑。   因而原泊逐叹了声气,准备离开。   小孩儿一看他要走,眼睛一亮,蹦跶着跟在他后面。   一双小腿跑得跟风火轮似的,还是跟不上原泊逐。   原泊逐走一步顶他跳三下。   这会儿正是午后,天色大亮,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下,斑驳的光照着前路,原泊逐走得很快。   身后时不时传来小小的喘气声。   原泊逐冷则冷矣,倒不至于真的狠心。他看小孩儿一路跟着他,就连跌倒了都没敢停,手忙脚乱爬起来追他,原泊逐只能停下。   他转身,本来想问他,家人去哪儿了,是不是还在山上等着。   结果就看到满脸那张原本粉白细嫩的脸上全是血。   原泊逐再是淡定从容的心,也跟着一跳,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去检查。   “摔了?”其实这是明知故问。   原泊逐走在前面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一直有踉跄的动静。   只是这孩子一声没吭,他只当是走路不稳,没想着摔这么严重。   他用干净的衣袖替小孩儿擦了一下血,没敢用力,因为脸颊下巴额头都是伤。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蓄着泪,大概是怕看不清路,没敢哭出来。   原泊逐有些佩服了。   他想着邻居家那个一到晚上吃饭就要大闹一场,不哭三个小时不肯睡觉的熊孩子,再看眼前的人,觉得此子将来能成大器。   只是,这孩子的胳膊好像也有伤,仔细看的话,脖子深处似乎也留着些淤青。   单纯的摔倒,会有这样的伤势吗?   “我不痛哦!”   这孩子看原泊逐理他了,第一反应不是撒娇或哭闹,他倒先和原泊逐解释起来,“我刚才踩到石头了,其实我走路很稳。”   原泊逐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擅长与这个世界的人聊天,更何况这还是个孩子,原泊逐怕自己说话太简略,到时候他又听不懂。   于是思索片刻,才道:“你父母呢?”   小孩儿眨巴眨巴眼,好像在思考这个问题,随后摇摇头:“他们都不在这里。”   “是谁带你来的?”   原泊逐虽然不想管闲事,但还是打算找到他家长,就把孩子送过去。   总不能真的把他一个人扔这儿。   “我哥哥!”   “好。”原泊逐点头,“他在哪儿?”   小孩儿抿了抿嘴巴,半晌,才说:“不知道哇。”   “他还在山上吗?”   “不知道哇。”   原泊逐其实本来也没有抱多大希望。   小孩儿的记忆力都很跳跃,可能他哥哥带他上山来玩,两兄弟贪玩,就走散了。   就怕他哥哥也年纪小,这会儿被困在山上,到时候只能叫警察。   原泊逐忽然站起身,稍稍闭眼,视野暗下,耳听八方,风声带来整个山谷的所有回音,玄天山上上下下但凡有生命的东西,都将被他感知——   然而竟然没有。   没有野生动物倒是能理解,原泊逐一来,蛇虫鼠蚁都得连夜搬家。   但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   原泊逐蹙眉,低头又问这孩子:“你哥哥多大?”   小孩儿说:“哥哥十五岁。”   十五岁……   比原泊逐现在的身体年龄要大。   但是严格来说,也是个小孩儿,一个人能回家吗?   会不会出事了?坠崖,或者遇到人贩?   原泊逐正在思考要不要瞬间把这孩子的哥哥一起救走,忽然听见软软糯糯的声音悄悄说了句:“他们有好多人。”   “好多人?”原泊逐问。   “嗯嗯,哥哥有保镖,八个。”   如果小孩儿没说谎,那他哥哥应该是被保镖带走了。   原泊逐不解道:“你怎么没跟着走。”   那双眼睛又眨啊眨的,最后说:“……我没跟上。”   行吧。   原泊逐放弃调查他的迷路原由。   他想了想,忽然抬手在那张小圆脸上轻轻擦过,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既然是小孩儿,应该不会注意这些。   原泊逐道:“我带你下山。”   小孩儿眼睛蓦的一亮,笑得眉眼弯弯:“嗯!”   为了防止他又摔倒,原泊逐接下来都牵着他的手。   小孩儿倒是乖觉,不声不响跟着他,不闹腾,不调皮。   就算偶尔他露出想和原泊逐说话的表情,但只要原泊逐不低头看他,他就会闭嘴。   很好打发。   大概小孩儿的手总是奇怪,比成年人温度要高些。   原泊逐握了一会儿,觉得稍显黏热,就松开了一阵。   小孩儿立刻警觉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   “什么?”原泊逐迷茫地看着他。   “我走得慢了是不是?我可以跑起来,我能跟上你的。”   他紧张得抠着手指,盯紧了原泊逐,怕原泊逐把他扔下。   原泊逐去了掌心的薄汗,才说:“不用,慢慢走。”   “哦。”小孩儿看着他擦手心的动作,咬了咬嘴巴,把手悄悄在背后擦了擦,等到干净了,又问,“我只拉着你的衣服,可以吗?”   原泊逐还以为他有这样的爱好,并不拒绝,正好他并不爱与人肢体接触,便说:“可以。”   但他越来越好奇,这孩子究竟多大。   口齿流利,思维清晰,而且性格也显得有些早熟。   于是走了两步走,原泊逐忽而问道:“你几岁了?”   小孩儿答:“八岁。”   原泊逐有些怔愣,首次说了一句略显多管闲事的话:“你比其他孩子矮些。”   “……”小孩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原泊逐顿生歉疚。   他怎能这样打击一个孩子。   于是他补救道:“还会长的。”   小孩儿点点头,很有志气地说:“我会长到大哥哥这么高的。”   原泊逐今年十四岁,事实上也不算多高,上次体检时,也才一米六五。但他的身体还在发育,以后能到多高还未可知。   这小孩儿八岁才到原泊逐膝盖以上大腿以下,看起来,恐怕将来也确实只能长到一米六五左右。   于是原泊逐鼓励道:“嗯,你可以。”   小孩儿听完,开心地拽着他的衣角,又蹦又跳的。   大概对于自己这辈子能长到一米六五这件事,非常兴奋了。   原泊逐把人带到了山下,本来以为会看到小孩儿口中的哥哥和保镖,毕竟走丢了一个孩子,再怎么都得找一找吧。   可是山下空无一人。   原泊逐正在奇怪,小孩儿就悄无声息地抱住了他的腿,说:“……大哥哥,我有点饿了。”   原泊逐决定把他送去警局。   那里有吃有喝,还有警察送他回家。   原泊逐不想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于是他不再去找那个所谓的哥哥和保镖,直接打了车。   去警局的路上,小孩儿激动地扒着窗户往外看。   他不认识这条路,所以他知道这不是回家的路。   他激动地问原泊逐:“我们去吃饭吗?”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心想,警察会带他吃饭的,于是点头。   “谢谢大哥哥。”   他高兴地凑到原泊逐身边,要往原泊逐脸颊上亲一口。   原泊逐愣了一下,将小孩儿推开,蹙眉看着他:“坐好。”   小孩儿被他那一眼冷到了,打了个哆嗦,悄悄缩回角落,没敢再动。   幼儿园老师说过,亲亲是表达高兴的动作,可以对家人这样做。   尤其是在爸爸妈妈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时,可以亲亲爸爸妈妈的脸颊,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开心。   但现在他已经上小学了,也没机会亲到谁的脸颊。   给他做饭的保姆,每次都会用一种不耐烦的眼神,把饭菜扔到桌上,转身去旁边玩手机看电视。他不想亲她。   他现在觉得很开心,想让原泊逐知道他的心情。   不过原泊逐显然并不能接受这种表达。   下车的时候,原泊逐牵着他的手,往警局走。   他很聪明,认得这个门。   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   但他也没有说话,乖乖跟着原泊逐走。   看到原泊逐和警察说话,他就乖乖坐在旁边。   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坐到他身边,问他冷不冷,饿不饿,他都摇头。   她又问:“那你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吗?”   他通通摇头,不说话。   彼时,原泊逐已经和警察沟通完,并且拒绝了他们要给他表彰的邀请,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就打算离开。   路过小孩儿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   正逢警察在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原泊逐,忽然冲他弯着眼睛笑了笑,说:“哥哥,我叫林双徊。”   原泊逐怔了怔,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并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点点头:“我走了。”   林双徊就像在山上跌倒时一样,没有哭鼻子,对他挥挥手,说:“好哇,哥哥再见。”   -   原泊逐已经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将一个走失的小孩儿送去了警局。   在这个世界,每个正常出生的人都会有一个公民身份,警察会帮那孩子追根溯源,一定可以把他送回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家的路上,原泊逐眼前却一直反覆浮现那孩子身上的伤。   和脸上明显摔倒擦出的血痕不同,林双徊皮肤上的淤青,显然不是今天留下的。   他天天都摔跤吗?   可这孩子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些稳重。不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   原泊逐忽然有些放心不下。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   不知道警察有没有帮林双徊找到家?   他想了想,决定返回看一眼。   也不为了其他,大概就是好奇,什么样的家长能养出这样一个小孩儿。   原泊逐回去的时间很巧,刚好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牵着林双徊的手,从警局里走出来。   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丢了小孩儿的父亲。   脸上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把林双徊领到车门前,让他坐上去。然后自己则站在车门外打电话。   原泊逐只是站在侧门的树后,没有现身。   他稍微听了一下,发现这个男人果然不是林双徊的父亲。而是他父亲的秘书。   “找到了,但他和警察说,是大少爷把他扔在山上。所以警察一开始不想放人,非要叫大少爷来一趟做调查……嗯,我已经打点好了。小林少爷年纪小,性格顽劣又爱撒谎,我告诉警察同志不用麻烦,家里会做他的思想工作。是,我现在就把他送回那边房子。不辛苦,您言重了。再见。”   原泊逐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他总觉得这人的话听着奇怪。   性格顽劣?   原泊逐虽然与这孩子相处不久,但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车门还没关上,忽然,一团小小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飞也似的朝车头的反方向跑。   穿着西装的男人刚挂了电话,满脸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然后追过去轻而易举将林双徊抓了回来。   “别浪费我时间。”他几乎暴力地把林双徊往车厢里塞。   “我不跟你走,坏蛋!”林双徊不肯进去,男人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里推。   大概是觉得疼了,而且确实力气不足,林双徊终于松了手,呜咽一声,被丢进了车里。   关上车门的时候,男人骂了句:“妈的,每天都来处理这些破事,麻烦死了。”   林双徊缩在后座,死死咬着嘴唇。   他身边没有好人。   负责照顾他起居的保姆,换了好几个,偶尔有特别温柔的,但多数都暴躁。她们在大人面前表现得兢兢业业,老实巴交,当房子里只剩下林双徊的时候,她们就露出真面目。   林双徊现在已经自己学会了用微波炉热那些永远冷冰冰的隔夜饭,可以搬凳子去翻冰箱最上面那层的零食,也熟练地运用洗衣机,每个月都记得给自己换被套。   保姆不会对他太坏,她们顶多是偷懒。最坏的就是陈沣派来的两个人,一个负责帮林双徊处理学校事务的生活助理,林双徊要从他那里拿零花钱,每次都要受他很久的冷眼。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把老师送给林双徊的生日礼物给烧了。   林双徊一辈子都恨那个助理。   当然还有一个可恨的,就是现在这个把林双徊从警局带走的秘书。   他表面上好像总是照顾林双徊,但仗着自己是大人,力气大,经常把林双徊扔来扔去。有一次,林双徊夜里发高烧,要去医院,这个秘书半夜被叫起来加班,火气很大,扯着林双徊的头发把他从床上拖下来。   连保姆都看不过去,但这秘书倒是大胆,开口说就是:“反正陈总不认这个儿子,你跟着操什么心。”   林双徊不想跟他走。   他祈祷这辆车不要出发,他宁愿睡在警局。   不知道是不是祈祷有用,又或者是林双徊的错觉。   车子好像真的没有出发。   他缩在车后面,悄悄抬眼去看,忽然发现,秘书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睡着了?”林双徊心里一喜,准备跑。   结果车门就被拉开。   原泊逐的手撑在门上,稍稍弯下腰,看着林双徊:“出来。”   林双徊只愣了一秒,就赶紧跑出去。   他望着原泊逐,说:“你没走哇。”   原泊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问林双徊:“你家人对你不好?”   他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所以问起问题来也很直接。   林双徊没有被他的直白伤到,老老实实点头:“他们都是坏蛋。”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道:“去报警。”   警局就在不远处,立案,调查,告他们虐待儿童——这是原泊逐从新闻里学来的。   然而林双徊却告诉他:“他们说我是撒谎精,最后又把我送回家。我会挨骂,有时候会挨打。”   原泊逐脸色沉下:“不是所有警察都会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但所有人都觉得,小孩子不能离开家长。”林双徊看着他,幼稚的脸上却莫名带着老成的忧郁:“哥哥,你能带我走吗?”   “……”原泊逐没有说话。   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一个人生活,各方面都很方便。没理由给自己找一个大麻烦。   林双徊揉揉鼻尖,长长的眼睫毛扑闪几下,说:“那你就不要管我了,反正最后我都会被送回去。”   他说着,竟然真的又转身钻回了车里。   秘书已经被原泊逐打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车就这么停在警局门口,显得十分惹眼。   再僵持下去,警察就会出来问情况了。   可是原泊逐没有心软。   他已经给了林双徊选择:报警。   是林双徊自己不要。   原泊逐隔着车窗,对他说了句:“那我走了。”   说完,他竟然真的离开。   车上的林双徊显然慌了一下。   但他没有追上去。   虽然他只有八岁,但他对于被抛弃这件事情,非常有经验。   等看不到原泊逐了,林双徊又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其实他知道没有人会愿意带他回家,而且原泊逐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是个做不了主的大人。林双徊刚才那么问,完全是出自一个小孩儿的冲动,童言无忌而已。   原泊逐不答应才是正常的。   但林双徊也不可能再跟着秘书回去。   陈靳扔了他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林双徊不想被扔掉了,他决定自己走。   只是他不知道,他在前面跑的时候,原泊逐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原泊逐也不是真的想多管闲事。   他就是好奇,一个八岁的小不点儿,能跑多远。   别看林双徊人矮,小腿跑得倒快。一点儿不见狼狈,一路跑到热闹的地段。   六点钟的时候,林双徊饿得不行,特地去快餐店门口转悠了一下。   原泊逐本来以为他只是望梅止渴,闻闻味道,没想到,那里的工作人员看他可爱,竟然给了他一份订错单的汉堡。   林双徊说了声“谢谢姐姐”,然后抱着汉堡慢慢啃了起来。   在快餐店待到七点钟,天色较暗,有人问林双徊是不是和家人走丢了,林双徊就不敢再留,说了句要去找妈妈,就跑了出来。   再之后,他去了公园,被里面的猫猫狗狗追着逃了出来,满脸的汗和泪,终于有了点儿幼崽该有的可怜样。   但林双徊没有放弃,他要给自己找个落脚地。   可惜阡城虽然大,却没有一个不花钱的房子。加上林双徊年纪实在太小,大晚上的,不管他到了哪儿,都有人问他:“小朋友,是不是走丢了?我带你去警察局。”   林双徊就没敢往人多的地方跑。   到了快九点钟的时候,林双徊终于累了,他躲开车水马龙和人头攒动处,去了比较安静的地段。   就在原泊逐以为他又有什么超出这个年龄的举动时,却看到林双徊忽然靠着墙壁蹲下,抱住膝盖哭起来。   其实他早就该哭了。   在山上发现自己被人扔掉的时候,他就该哭。   如果没有原泊逐,他会在无人的荒山里彻底迷失,死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   或者发现原泊逐送他去警局的时候,他也该哭。   因为原泊逐嫌他麻烦,连一顿饭都不带他吃,就要把他甩开。   在被秘书抓上车的时候,在被原泊逐拒绝带回家的时候,林双徊都可以哭。   但他一直忍到现在。   原泊逐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这是个未来能成大器的孩子。   不过未来的事毕竟还远,眼下,林双徊正哭得直抽抽。   他没有地方去。   选择妥协,他可以回到那个大房子,但要继续受旁人冷眼,身上不定时的出现伤痕,每天都得提心吊胆地想:今天我会不会被扔掉。   可是不妥协,他又能去哪儿。   原泊逐走到他身前,缓缓蹲下。   即便这样,他在林双徊面前还是显得高大,阴影完全把林双徊瘦小的身子拢住。   林双徊哭着哭着觉得奇怪,路灯怎么黑了。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傻了。   原泊逐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面色淡漠,语气冰冷:“我会把你卖掉。”   林双徊由于太紧张,抽了一下,说:“……那你不要把我卖给姓陈的人。”   原泊逐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奈过。   他竟然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小孩儿心软,毫无意义地心软。   “走了。”原泊逐牵着他的手起身。   林双徊揉揉眼睛,跟着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去哪儿?”   原泊逐说:“跟我回家。” 第118章 番外三【if】养成篇   原泊逐刚把林双徊带回家的那段时间,老实说,相处得很吃力。   原泊逐自己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长期不出门,会被邻居敲门打望,甚至报警怕他饿死家中。   不去学校上学,会被当地福利院找上门来关照,在义务教育的保障之下,必须读到高中。   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带回来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儿。   原泊逐必须要为未来承担代价——   万一这孩子过段时间就想通了,闹着回家怎么办?万一他家里人报警,要把他带走,原泊逐又会不会被当作人口贩子?   总之,麻烦事儿很多。   但原泊逐是个习惯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到底的人,所以这些问题他都做好了准备,依旧将林双徊带回家里。   而林双徊也确实比同龄的孩子懂事,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完全没有哭闹,从头到尾都很乖巧,直到进了原泊逐的家门,也没有做出任何让原泊逐觉得麻烦的行为。   头一天还算顺利。   原泊逐把一间从来没有用过的客房给小孩儿,然后就没再管他。   林双徊自己摸索着,搞清楚了房间的灯在哪里,洗手间在哪里,又悄么声地从原泊逐都不知道的角落,翻出了一套早已蒙了灰尘的被缛,掸了掸,晒在阳台。   对此,原泊逐一无所知。   在他看来,他已经给了这个孩子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足够了。   但随着时间的过去,琐碎的问题接踵而至。   原泊逐自己生活的时候,不吃不喝不睡觉。   冰箱里没有余粮,电视机没有插电,卧室的床甚至都没有安装床垫,一套两三百平的大平层里,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但林双徊是个普通人,而且年纪尚小,他要吃饭,还要上学。   原泊逐哪里懂照顾小孩,这些事情非常生疏。   好在,林双徊自己懂得照顾自己。   他似乎很害怕原泊逐嫌他麻烦,所以主动提出他可以买菜做饭。   原泊逐觉得不像话。   让一个八岁的小不点进厨房,人还没有灶台高,原泊逐没那么丧尽天良。   所以之后的几天,他都给林双徊点外卖。   令原泊逐比较意外的是,林双徊的早熟超过了他的想像。   整整一周的时间,林双徊都没有说过“想回家”一类的话。   他好像是真的做好了要跟着原泊逐生活的准备。   但这样也好,因为原泊逐习惯了将自己的决定贯彻到底。   他也不想三天两头送孩子。   -   尽管林双徊乖得很省心,但还是出问题了。   因为是放寒假,原泊逐时间比较多,所以偶尔会易容去稀有种雇佣组织里接任务。   但由于他自己的公民身份还没成年,没办法办理任何个人银行账户,所以挣来的钱都不能存进卡里。   在林双徊来这个家里以前,原泊逐有一间空屋子,专门用来存放现金。   没错,一整间屋子,拿来放钱。   有一天,原泊逐出门去做任务,给了林双徊一些零花钱,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   并且强调,如果林双徊出门的时候被家人找到或者警察带走了,原泊逐不会去找他。因为太麻烦。   林双徊很用力地摇头。   也许是说他不出门。   也许是说他不想被除了原泊逐以外的人找到。   原泊逐看他那副很害怕被自己抛弃的可怜样,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晚上见。”   “哥哥晚上见!”   -   原泊逐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   他从外面给小孩儿带了些东西。   大概就是销售员口中“孩子最爱的草莓蛋糕”,和广告上经常放的“有助于十二岁以下孩子骨骼发育生长”的奶粉。   以及一盒看上去荤素搭配很健康的盒饭。   进门的时候,一切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正在茶几上画图的林双徊放下笔,哒哒哒跑到他面前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原泊逐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   余光却撇过那间用来放钱的屋子。他知道,小孩儿进去过了。   原泊逐没有锁门,一方面是他过去独居惯了,没有防人的习惯。   另一方面是,他也没想过防林双徊。   但显然,小孩儿受到了一些惊吓。   以林双徊的早熟,他一定知道那一屋子钱意味着什么——有钱可以做很多事,而林双徊有反骨,两手却空空。那个屋子对他的吸引力应该很大。   小孩儿有没有偷偷拿走一些?   以充当某天离开这里的路费和生活费?   原泊逐没有算过自己的钱,如果真的拿了,他也不知道。   但这一整夜里,林双徊都满脸惨白,目光闪躲。   估计是拿了。   原泊逐并不在乎,钱对他而言只是一种便于生存的工具。林双徊要拿就拿。   只是他才八岁,拿了也没地方用。   原泊逐得教育他,想用钱可以要,不能偷。   于是夜里洗了澡,原泊逐本该回房间睡觉,却转而进了林双徊的屋子。   林双徊吓得从床上滚落,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原泊逐觉得可笑。   胆子这么小还敢偷钱?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林双徊就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态度很好地低着头。   原泊逐问他:“有什么想说的?”   要是能主动认错,说明孺子可教。原泊逐也不想同他说大道理,这件事可以一笔带过。   然而林双徊咬着唇没说话。   原泊逐叹气,道:“你进过那间屋子了。”   “……”小孩儿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颤。   原泊逐叫他抬头,他就抬头。   眼睛鼓得圆圆的,里面全是泪。   还没说什么呢,就哭了,看来是知道自己做错了。   原泊逐说:“也罢,你早晚也会知道。”   住在一起,难免就会看到原泊逐的秘密。只是时间问题。   谁知道林双徊忽然呜咽一声。   哭了。   他哭的声音很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原泊逐蹙眉,看他一会儿,说:“你过来些。”   林双徊很怕,但还是咬着牙,朝原泊逐走过去。   原泊逐问他:“哭什么。”   林双徊站在他身前,哭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彷佛生死抉择般在脑子里过电,随后大口深呼吸,说了句:   “你真的是卖小孩的啊……”   原泊逐愣了得有三秒。   林双徊话说出口,反而胆子大了,擦了擦眼泪,说:“我值不了几个钱,你别卖我了,我可以给你做饭,帮你换床单,我还能打扫卫生。你屋子里已经有那么多钱,你别卖我了……”   这话把原泊逐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林双徊的害怕,不是因为偷了钱心虚,而是他以为,原泊逐靠贩卖小孩儿赚了一屋子黑心钱。   原泊逐不知当怒当笑。   但他看了林双徊一会儿,忽然问:“下午那么久,怎么没跑?”   彷佛是默认了他真是人贩子。   林双徊哭得声音都蔫儿了,还坚强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怕出去被他们找到……”   “所以,宁愿被我卖掉,也不想回家?”   “呜呜也不是……”林双徊老实地说,“不想回家,也不想被卖掉。”   半晌,原泊逐轻轻叹气,捧着那张花猫脸,给他擦了擦眼泪。   “我不是人贩子。”原泊逐说,“你安心留在这里。”   “真的吗?”   林双徊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顿时不哭了,抓着原泊逐的手,问:“那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原泊逐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有个叫作蛛域的地方,我从那里挣钱。”   于是,原泊逐不仅带回来一个麻烦,甚至还和这个小麻烦说了很多本不该说的话。   他告诉林双徊这个世界上有稀有血种的存在,他把不应该对人类提及的事情,随口道出。   本意是想逗一逗林双徊。   如果小孩儿不信,原泊逐就可以说他只是在开玩笑。   不曾想,林双徊对他所说的话都很认真对待。   原泊逐说,他就必然相信。而且很感兴趣。   那天夜里,许是无意,或者是机缘,总之,原泊逐与一个稚嫩的小孩儿分享了他的秘密。   后来很多年,原泊逐也常常给林双徊提起蛛域发生的诡事。   算作林双徊的睡前故事。   林双徊聪明,早熟,温顺,将原泊逐的话奉为圭臬。   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如此。   后来更甚。   *   林双徊为了不被原泊逐抛弃,就学会了观察原泊逐的表情。   在原泊逐说话以前,就能猜到原泊逐想说什么,然后顺从地照做。   如此一来,历来不喜繁琐麻烦的原泊逐挑不出他的错。   两个人相处得竟然十分融洽。   当然,事情也不是一直顺利。   头一年,林双徊在放学的路上,就差点被陈家人抓到,他想方设法躲开,半夜里才回了家。   原泊逐当时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冷峻。   他问林双徊是不是想离开这里。原泊逐说他不拦着。   但林双徊最好是走得彻底一些。   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家门随时都有一个陌生人进出。   林双徊吓得腿软,连忙跟原泊逐解释,说自己今天差点被陈沣的助理逮到。   他说他不想离开,他喜欢这里,他愿意和原泊逐生活,为此什么都可以做。   原泊逐看了他一会儿,表情却更沉。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双徊一度以为,原泊逐会因为嫌麻烦,就把他送回陈家。   那几天,他想尽办法地讨好原泊逐。   明明才不到九岁的年纪,竟然已经像个合格的家政,给原泊逐做饭洗衣擦鞋。   原泊逐每每都要阻止他这样做。   他不需要一个小保姆。   但林双徊没有别的东西给他交换,他没钱也没用,一个小孩儿而已,给不了原泊逐报答的东西,只能空等着原泊逐给一个结果。   在林双徊命悬一线的那个月底,原泊逐终于说:“搬家。”   他们搬家了。   去到了琥卑。   虎卑离阡城不远不近,但陈沣肯定想不到林双徊会跑到邻市。所以可以完美避开他的眼线。   原泊逐省却麻烦,林双徊也笑逐颜开。   因为从那之后,林双徊就知道,原泊逐轻易不会抛弃他。   -   三年后的某个凌晨。   四点半,林双徊潜入原泊逐的房中。   他蹑手蹑脚走近,前摇两分钟,准备来一声震天怒吼,把原泊逐叫醒。   结果被原泊逐凌空一个点穴给定在了原地。   林双徊保持着双手举过头顶的造反姿态,撇撇嘴,看着被窝里背对着他的原泊逐,说:“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原泊逐没理他。   林双徊又道:“那我站在这里看你睡觉。”   原泊逐叹气,只能缓缓坐起来,按亮了灯。   他看到林双徊整装待发,于是解了他的穴,问他:“又折腾什么?”   林双徊冲他嘿嘿一笑:“哥,你说今天带我去游乐园。”   林双徊小学毕业,原泊逐答应满足他一个愿望。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有太多事情没做过,所以林双徊的愿望有很多。   他一会儿是希望原泊逐给他买新衣服,一会儿想要原泊逐带他旅游。   后来林双徊去问了他的小学同学,听说他们到了节假日,都会跟着爸爸妈妈去游乐园。   所以林双徊就许了这个愿。   然而原泊逐指了指窗外的一片黑暗,看着他,声音低沉:“现在?”   林双徊道:“你起来洗个澡,换个衣服,吃个早饭,就天亮了。”   原泊逐很认真地按照他给的这个流程算了算,最后道:“出去。”   “……”   原泊逐的话,林双徊不敢不听。   他满脸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林双徊现在对原泊逐偶尔会有撒娇,偶尔会露出试探性的叛逆。   但不多。   只要原泊逐多看他一眼,他就得老老实实面壁思过。   比如现在,即便林双徊真的很想快点和原泊逐去游乐园,他也只能安静地待在沙发上等待。   原计画是八点钟出发,现在才四点半,还不知要等多久。   林双徊兴奋得睡不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翻手机里的攻略。   忽然,原泊逐的房门打开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看也没看林双徊。   但林双徊就是知道,他是为自己起来的。   于是一蹦三尺高,大步流星飞奔到原泊逐跟前,仰头望着他,满眼星星。   “早上好。”林双徊说。   原泊逐看着他,似笑非笑:“嗯,早上好。”   八岁那年,林双徊矮得像个团子。   如今十一岁,也没有突飞猛进。依然又矮又瘦。   但原泊逐生活上没有亏待他,所以林双徊不至于营养不良。   “哥,我们现在出发吗?!”   他彷佛有一条隐形的尾巴,在原泊逐面前摇来摇去。   “不急。”原泊逐说,“先吃早饭。”   “我来做!”   林双徊撸起袖子,冲进厨房,问了句,“抄手饺子汤圆面?”   原泊逐一般是不吃饭的,但林双徊来了以后,他也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面。”   “好哦。”   看着林双徊在厨房里轻车熟路地操作,原泊逐忽然有些恍惚。   他竟然已经把这小孩儿带回家这么久。   但说起来,除了搬家办转学那一次,林双徊没有给他惹过任何麻烦。   和林双徊生活实在让人舒心,他不仅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反过来还把原泊逐和这个家都打点得人模人样。   所以原泊逐倒也没有后悔过把他带回来。   原泊逐从前没有家人,如今多了个弟弟,没觉得哪里不好。   热腾腾的面端过来的时候,原泊逐说了声:“谢谢。”   林双徊的脸埋在雾气后面,笑了笑:“我会做的就这些,你不嫌弃就好。”   这一天,林双徊玩得非常开心。   他们两人都是第一次去游乐园。   原泊逐是个喜静的人,从来都是避开热闹。所以不太喜欢游乐园。   但林双徊看起来激动得不行。   他从入场开始就没有消停过,路过的气球要买,棉花糖要买,连三岁小孩儿都嫌无聊的拨浪鼓也要买。   原泊逐颇有些不理解,但还是跟在他后面,无言地付了钱。   面对游乐设施,林双徊更是一个都不肯错过。上天下水的,原泊逐看得直蹙眉。   他倒不是觉得危险。   他只是完全无法理解,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绑在一个机器上面,然后被扔到空中,进行十分钟的三百六十度转体运动后,下来哇哇大吐。   这真的是在玩?   林双徊在经历了跳楼机,大摆锤,云霄飞车等等剧烈项目以后,下来腿脚发软。   他精神上仍然很兴奋,但身体已经受不了被扔来扔去。   原泊逐走到出口,接住他,问了句:“还好吗。”   林双徊张口就是:“呕。”   他跑到旁边去吐了好一会儿。   原泊逐给他买了瓶水漱口。   即便如此,他竟然还想玩。   林双徊喘匀了气儿,说:“哥,你陪我玩一个项目吧。”   原泊逐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这游乐园里的任何设施都难不倒他。   他只是单纯不想玩。   所以他没有说话。   林双徊还是坚持地问了句:“哥哥,玩一个,就一个。”   原泊逐眉心稍紧,又觉得已经答应了他来游乐园,不做到圆满,似乎对他不起。   他看林双徊的眼神一直撇向摩天轮。   原泊逐觉得摩天轮还算一个比较稳重的项目,至多不过缓缓上升,缓缓下降。   于是思考过后,他道:“就一个。”   “好!”林双徊激动地抓着他的手。   他们走向了摩天轮隔壁的……   碰碰车?!   原泊逐的眼睛史无前例地睁大了一些。   这是什么东西。   “哥,我要玩这个!”林双徊指着里面撞得乒乓直响的东西,说,“我们一人一辆,看谁厉害。”   原泊逐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如何拒绝,已经被推上断头台。   人生再没有比这更难熬的十分钟。   场地里一共八台坐了人的车,林双徊的车头却一直锁定原泊逐的车屁股。   原泊逐在那一刻的毕生所愿,就是拆了林双徊的车,或者拆了这座游乐园。   可惜的是,他两样都没拆成,被林双徊追着碰了七八次。   原泊逐有很多办法可以赢,他也试图以修为之力来作弊。   但转头看到林双徊踩油门朝他撞过来,一瞬间又被别人撞开,一群乐在其中的年轻人和孩子哈哈大笑。   那时候,原泊逐什么都没做。   撞就撞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嘭的一下,他的车屁股又被不知道谁的车头怼了一下。   人类,真的很擅长制作一些伤人伤己的娱乐。   原泊逐想。 第119章 番外四【if】养成篇   林双徊一直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他初中三年,年年都是全校第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品行优良,性格活泼。老师对他交口称赞,同学把他视作知己。   原泊逐从来没有接到过任何告状的电话,没有操心过林双徊的学习。   每次易容去家长会,还总是被班主任点名起来发言——主要内容就是“如何教育出如林双徊一样优秀的孩子”。   原泊逐当然不会演讲,他根本就没有教育过林双徊。   他们本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因为原泊逐的一次心软,于是有了交集。   原泊逐本来想过,要不要想个办法给林双徊重新上户,让两个人从公民身份上成为一家人。   但把这个想法说给林双徊听的时候,林双徊表现得很抗拒,连连摇头,大喊:“绝对不要!”   原泊逐当时以为,林双徊是对于家人的存在依然抗拒。   他也无所谓,他和林双徊本来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兄弟,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和真正的家人相去甚远。   说到底,无非就是一起相处得关系不错的人。   于是原泊逐放弃了上户口的想法。   而今数年过去,他们相处越发和睦,林双徊叫他哥,他对外也称林双徊是他弟弟。   原泊逐从过去的淡漠疏冷,逐渐也温柔体贴起来,偶尔关心林双徊在学校的事,看到林双徊长高一点,便带他去买新衣服新鞋。   亲手将一个小孩儿养成大一点的小孩儿,很容易就对此投入耐心。   原泊逐将他看作自己人,连脸上的表情都多了起来。   而林双徊的变化更是肉眼可见。   他最初连起夜都害怕,凌晨爬起来喝口水或者上个厕所,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吵到原泊逐。   后来,他也敢对原泊逐开玩笑。   敢趁原泊逐不注意,跳到原泊逐背上,威胁他:“不带我去玩,我就拔掉你的胡子!”   原泊逐笑说:“我有胡子了?”   林双徊摇摇头:“没有。”   “那你应该说,不带你去玩,就拔我头发。”原泊逐教他。   “不行不行!”彼时已经十一岁的林双徊,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拒绝道,“你头发好看,不能拔。”   原泊逐但笑不语。   这孩子谨慎得很,连开玩笑都要注意分寸。害怕真的要拔原泊逐头发,所以选了个不存在的胡子。   有很多次,原泊逐都在想,林双徊的家人怎么这么不懂珍惜。   林双徊是个多好的孩子。   -   中考结束后,原泊逐问林双徊,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林双徊思考了很久。   手机计算机游戏机,衣服书包篮球鞋,他需要的任何东西,原泊逐都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钱让他自己买了。   林双徊实在想不出来,就说:“哥,我能不能把这个许愿留着,以后我要是做错事儿了,就搬出来当免死金牌?”   原泊逐猜他是最近考完试,太放松,看太多电视剧,拿里面那套出来应付自己。   果断拒绝:“今日事,今日毕。”   林双徊撇撇嘴,对原泊逐八年如一日的高冷没辙,只能嘟囔了一句:“是你要送我毕业礼物,那应该是你来想啊。”   原泊逐想了想,竟然答应了。   于是他亲自给林双徊挑了一个毕业礼物。   那天,十四岁的林双徊出去和朋友打了一下午球,汗淋淋地回到了家。   他收到了来自一十岁的原泊逐精心挑选的毕业礼物。   一个保温杯。   林双徊手里的篮球啪嗒一声掉地上,他无言地抬头看着原泊逐,说:“哥,大夏天你送我这个?”   原泊逐同他解释:“保温杯,保热也保冷。出去打球可以带点冰。”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脸上看不出情绪,实际上心里已经在幻想跳到原泊逐头上撒泼。   他想要的礼物,是惊喜,是打开以后让他感动到落泪的纪念品。   他可以日夜抱着他哥送的礼物入睡。   哪怕是个手表腕带帽子之类的,他也可以把它们供起来当作传家宝。   偏偏是保温杯。   一个林双徊用脚趾头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用到的东西。   原泊逐买东西,要不要这么实用啊?!   然而毕竟是他哥送的,好歹这保温杯看着质量还不错,没准儿也能保一辈子温。   他强装开心地接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   原泊逐低头看他,唇边悄无声息地扯出个揶揄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林双徊不满。   其实保温杯也是他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原泊逐不擅长买礼物,更不擅长给人准备惊喜。   他只是看林双徊每天都要喝那些个冰奶茶,没一会儿就嚷嚷着“冰都化了”,所以觉得林双徊会需要这个东西。   可买回来,原泊逐也觉得不太好。   没有哪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会带着保温杯去球场打球。   林双徊那模样,看起来是失望得很,原泊逐还偏要问他:“这么不喜欢?”   林双徊从十三岁开始,身高疯长,这一年一下就从小矮子窜到了同龄人的前列。   如今在原泊逐面前,已经可以并行于他的胸口。   但想要看原泊逐的眼睛,还是得用力抬头。   “喜欢。”   林双徊抱着他期待了一天一夜的礼物,仰起下巴,咬牙切齿道,“谢谢哥。”   原泊逐扬了扬眉:“不客气。”   -   那之后原泊逐悄悄观察过一阵。   他发现,林双徊虽然有点嫌弃那个保温杯,事实上却每天都把它带在身边。   夏天,他用它来装冰水,冬天又装热水。一年四季不离手。   从高一用到高一。   有一天吃完晚饭,算下来这次该林双徊洗碗,他收拾完,就带着保温杯一起去厨房清洗消毒。   原泊逐倚在门边,随口问了句:“还保温吗?”   意思是,不保温了就扔了,再买个新的。   林双徊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他用着还好。   顺便还感慨,原泊逐很会买礼物。   这玩意儿说不定真的能跟他一辈子。   每天知冷知热的。   原泊逐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说了句:“嗯,所以礼物还是要选实用的。”   他说完就走了。   厨房里的林双徊却垂着眼发呆,半晌没拧开水龙头。   “保温杯都比你懂我。”   *   原泊逐一直以为,像林双徊这么懂事听话的人,是不会有叛逆期的。   所以原泊逐这些年从来没有管过林双徊。   没有想到,就在林双徊即将高考的这一年,在学习的紧要关头,他的成绩忽然一落千丈。   林双徊姗姗来迟的青春叛逆期,大概是有些厚积薄发在身上,竟然比同龄人要严重许多。   他不仅上课睡觉,迟到早退,甚至还开始逃课。   老师找不到他去向,就给原泊逐打电话。   原泊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双徊这学期开始,好像确实变了。   他之所以没有及时发现,也怪他最近这个月,突然忙了起来。   原泊逐如今的存款,已经完全足够兄弟俩衣食无忧过一辈子,即便以后林双徊要结婚生子,他也能拿出丰厚的储蓄金,给林双徊当老婆本。   所以从公民身份到了一十四岁那年,原泊逐就不再继续在蛛域做事。   退下来以后,原泊逐倾向于做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但他前一十四年,和普通人类接触得太少。   未来还有漫长的人生,如果一直这么与世隔绝,似乎很难融入到这个社会,于是他去找了一份工作,打算从职场入手。   原泊逐的大学读的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学校,专业也学的是最不起眼的类型。他的目的就是要不引人注目,本本分分按照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走完流程。   这文凭注定找不到什么厉害的工作,但原泊逐也并没有什么要求。   他单纯只是需要接触一些现代社会的人类,以保证自己不会和这个世界脱节太过严重。   所以原泊逐进了一家游戏创业公司,在里面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每个月到手三千五的月薪,项目结束会有奖金,朝九晚六,偶尔加班。   之所以进游戏公司,其实和林双徊也有些关系。   林双徊暑假的时候玩了一款手游,老让原泊逐陪他,原泊逐耐不住他缠,就下载下来陪他玩了。   本以为一个小小游戏而已,不过就是做做任务浪费时间,没想到里面的对决十分激烈,代入感极强。   原泊逐和林双徊两个人组队,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被随机对手虐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原泊逐大手一挥,花了三千九百九十九,给自己和林双徊买了最好的装备。   在第一次赢的时候,林双徊从沙发上跳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为自己和原泊逐的共同胜利而欢呼。   原泊逐看着他,没说话。   当天晚上,他悄无声息地上网研究手机游戏是如何制作而成。   关于一个游戏的前端后端研发和策划运营,原泊逐花了一晚上时间终于弄明白。   紧接着,他态度端正地重新看着手里的游戏app。   原泊逐再次注册新账号。   氪金的玩了一遍,不氪金的玩了一遍。   然后他觉得这个游戏有bug。   不管新手老手,不管角色级别,不管技术再硬,操作再强,装备差的永远打不赢装备好的。   这游戏只是为了逼玩家氪金。   如此一来,玩家的兴致很快就会被消磨。   游戏寿命必然短。   两天后,原泊逐研究透彻,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林双徊。   他本意是想提醒林双徊,这游戏没有长期玩下去的意义。   如果林双徊真的喜欢电子竞技,可以找一些策划得相对完美的大游戏投入精力,练练操作,享受技巧的厮杀。   结果林双徊当时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对原泊逐说:“哥,你可以不用这么认真钻研,我玩游戏不是为了赢。”   原泊逐不解:“不想赢,那想做什么。”   林双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待着,所以随便找了个游戏玩而已。”   原泊逐并不是太理解他的这种多此一举。   他们每天都在一个屋檐下,本来就是一起待着。   林双徊的说法实在奇怪。   但原泊逐没有过问太多,也许这就是小孩儿心思,每天都跳跃得很。   这事儿,原泊逐便放下了。   但他经此一遭,无意的就懂得了手游的很多东西,因而去找工作的时候,对方问什么他都对答如流。   成功入职后,原泊逐在家的时间就比较少。   林双徊起先问过他,为什么非要去找工作,明明钱多到用不完。   原泊逐只说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那时候,林双徊看起来还不是很叛逆。   原泊逐回忆了一下,林双徊究竟是从哪一天变得不对劲的。   但他有些记不太清了。   他唯一有印象,是有一天,他和林双徊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但严格说起来,连争执都不算。只是林双徊在一些事情上还了原泊逐的嘴。   毕竟是十七八的少年,偶尔毛躁,可以理解。   林双徊没有在别的事情上让他操心,他觉得林双徊的还嘴是小概率事件,所以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但如今再一回想,林双徊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越来越少和原泊逐说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林双徊的性格突然就这么不柔顺了呢?   -   那天是周六。   当时原泊逐正在外面聚餐。   一开始有同事提出周六去聚餐的时候,原泊逐是拒绝的。   因为是创业公司,拢共也就十来个人,大家关系都还不错,多数人都答应了。   原泊逐不去,就显得另类。   几个同事对他非常热情,一定要他到场,哪怕只是去坐一会儿。   原泊逐正打算继续推辞,就听办公室的前端开发说了句:“我发现我们办公室的小原啊,是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你看他说话做事,有时候就跟和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一样,哈哈哈。”   旁人附和地笑说:“是有点儿。”   本是一句玩笑话,原泊逐却默了片刻。   他身上那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场,还是没有散去。   他应该去聚会。   于是周六晚上,原泊逐就随波逐流地跟着同事们到了聚会的地方。   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一定要他去。   因为这是一场有女孩子的聚会。   同事们用原泊逐的照片,邀请了隔壁友司的运营部姑娘们一起吃烤肉。   原泊逐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个门面。   同事们给他各种求饶讨好,希望他不要生气。原泊逐当然不生气。   因为他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联谊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觉得,本来就热闹的聚餐,怎么又多了几个人。   好吵。   整个聚餐,那几个女孩儿都在和原泊逐搭话,而原泊逐总是“嗯”“是吗”“哦”“我不清楚”。   久而久之,女孩儿们也就不好意思再热脸贴冷屁股。   中途林双徊给他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说不知道。   林双徊道:【我刚打了球,热死了。】   原泊逐说:【去洗澡。】   林双徊:【洗完你就回来了?】   原泊逐看着这条消息,有些失笑。林双徊什么时候这么黏人?   他回了句:【我尽量。】   林双徊:【你给我一个地址,我去接你。】   原泊逐:【接我?】   林双徊:【公司聚餐不是一般都要喝酒吗?我怕你喝迷糊了,被人揩油。】   林双徊下个月就十八岁了,说话也越来越放肆。没了当初在原泊逐面前的那股子小心翼翼。   居然还说得出“揩油”这种话。   该收拾一下。   林双徊看他一分钟不回,立刻又发了一条:【你该不会已经喝醉了吧?哥,男人家家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原泊逐真想敲他脑袋,再问问林双徊,高中三年是不是净学插科打诨了。   不过他还真的把聚餐地址发了过去。   因为原泊逐正苦于没有藉口离席。   普通人的生活真的太麻烦了。   要应付这些不必要的聊天,原泊逐不擅长。   待会儿林双徊来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   旁边人看他玩手机,纷纷来劝酒。   原泊逐给林双徊发完地址,就放下手机,淡淡抬头,推掉了。   他没有喝过酒。   原泊逐虽然有修为,但没碰过的东西就没经验。   要是喝醉了来不及用修为驱散醉意,又或者在公共场合乱用力量,那就不好了。   于是,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喝酒聊天,只有原泊逐没什么兴趣地奉陪着,食之无味地坐了半个多小时。   他看了看时间,林双徊两分钟前说已经到路口,于是起身告退。   旁人问他去哪儿,他说:“我家小孩儿来接我。”   公司里的人都在知道,原泊逐有个弟弟。   那是唯一一个能让原泊逐笑起来的狠角色。   林双徊还来过公司接原泊逐下班,公司前台妹妹那几天心花怒放,一直管原泊逐叫哥。   得知是林双徊在外面,原泊逐要走,同事也没有阻拦。   毕竟他们叫原泊逐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联谊的姑娘们:我们公司男同事的质量很高。   原泊逐一个满分,和其他几个五六十分的人,在一起平均一下,也能有个八十分。   他任务完成,准备光荣离场。   这时,忽然有个姑娘说了声:“我也打算走了,一起吧?”   原泊逐当然不会和谁一起走,但也拦不住烤肉店只有一个大门。   这姑娘有些醉意,穿着高跟鞋,走路晃晃悠悠。   在她将要倒在原泊逐身上的时候,原泊逐面无表情地虚扶一下。   女人带着欲盖弥彰的眼神看他一眼:“才十点,有兴趣跟我出去续一杯吗?”   原泊逐将她稍稍推开,沉声道:“没兴趣。”   说完便抬脚离开,头也不回。   身后的女人微微一怔,随后笑了,竟然转身又走回聚餐的位置。   桌上其他人都八卦地看着她。   她耸耸肩,颇为洒脱地说了句:“没瞧上我。”   大家安慰她:“不是没瞧上,可能他不好你这style。”   然而众人内心也明白,原泊逐这人,看起来温和好相处,事实上骨子里高不可攀。   谁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style。   -   原泊逐看到林双徊站在街边,明明已经和他对视,却不打招呼。   就像在赌气。   他挺新鲜,毕竟林双徊从来没有闹过脾气。   原泊逐走过去,还没说话。   林双徊先道歉:“对不起哦。”   原泊逐:“?”   林双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在联谊呢,早知道晚点来,没准儿多个嫂子。唉,我真不懂事。”   他这种口吻,原泊逐实在陌生,就问了句:“谁招惹你了?”   原泊逐是真的想知道,谁让林双徊不高兴了。   因为林双徊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乖巧温顺,从来没有说话这么阴阳怪气过。   林双徊看他一眼,不答反问:“哥,你一十多岁了,确实可以恋爱了。刚才那个姐姐怎么样?你喜欢那种成熟性感的类型吗?她看你的眼神都在拉丝,你俩有戏。”   原泊逐被他接连几个问题搞得不明不白。   他不过就是在门口扶了一下别人,在林双徊眼里怎么就成“有戏”了?   这孩子读书读傻了。   原泊逐不想和他纠结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就转头打车。   林双徊却有些不依不饶地站在他旁边继续说:“哥,我真的不介意有个嫂子,但是你能不能……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谈恋爱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需要做一点心理准备。”   “林双徊。”原泊逐打到车,侧过脸看他一眼,冷淡道,“不要说没有意义的废话。”   他还以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林双徊应该很明白,原泊逐根本不可能和普通人生活一辈子。   别说结婚生子,谈情说爱,光是找个异性往他身边一坐,他都会觉得无话可说,直到失去耐心。   而但凡一个姑娘靠近原泊逐,在他身边待上个两三天,就会被他的无聊乏味和冷清给劝退。   这种情况下,说什么恋爱?   林双徊不懂他也就罢了,还一直在他耳边聒噪。   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儿,操心起他的私人问题。   原泊逐没有理由的有些烦闷。   在车上,两人首次没有说话,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从那天以后,原泊逐依然正常上班,他们只有夜里一起吃饭的时候坐在一起。   两个人都没有把那天的情绪延续到第一天,林双徊仍然对原泊逐言听计从,该上课上课,该复习复习。再没提过“嫂子”的事。   原泊逐自然也以为事情过去了。   直到今天,老师跟他打电话,说林双徊逃课,不知去向。   原泊逐才意识到,林双徊的气性挺大。   竟然能拖到今天发作。   而今天,是林双徊十八岁生日。   -   自从上班以后,原泊逐已经习惯了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他很久没有动用修为。   为了找林双徊,他不得不掐了个搜魂诀,好在这间卧室里满是林双徊的气息,借此来找人不算麻烦。   原泊逐一开始是很冷静的。   青春期而已,叛逆期而已,除了原泊逐这样的特例,现代人谁能没有?   只要找到他,坐下来聊一聊,没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直到他发现,林双徊竟然在酒吧。   他怎么会去酒吧?   酒吧怎么敢让他进去!   哦,林双徊今天十八岁,他成年了。   原泊逐头一次意识到,林双徊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大人了。   距离他八岁那年蹲在墙角哭,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年。   但他毕竟还在读书,他还有几个月才高考。   这个时间,不好好在学校里学习功课,逃课去喝酒,简直反了天了。   原泊逐沉着脸,便循着气息找到了那家酒吧。   看到林双徊在一个男孩儿的半扶半抱下走出来的时候,原泊逐还没什么反应。   直到他抬头发现,这竟然是家gay吧。   鬼知道林双徊身边那人带着什么心思。   原泊逐此生头一遭有些怒了。   或者也不算动怒,充其量是有些不爽,面若冰霜地走过去,从那人手中将林双徊夺了过来。   他冷冰冰盯着扶林双徊出来的男孩,问:“你是谁。”   那男孩也怪,长得干干净净,清秀帅气,却非要在眼睛上勾条妖娆的眼线。   他很刻薄地抬头,看到原泊逐的瞬间抽了口气,眼睛瞪大,那条眼线都抻变形了。   “我的妈呀……”   他竟然就在原泊逐眼皮子底下,凑到林双徊耳边悄悄说了句,“这天菜能让给我吗?”   “醉醺醺”的林双徊狠狠踩了他一脚。   于是眼线男孩立刻又恢复了刻薄的状态,对原泊逐说了句:“咳咳,我是谁不重要,反正今晚他要跟我回家。”   说着,他拽了一下林双徊。   林双徊佯装迷迷糊糊,从原泊逐怀里离开,往眼线男孩儿身上倒去。   看着两个人拙劣的演技,原泊逐刚才的那点怒气全然消失不见。   剩了些哭笑不得。   他算是知道了,林双徊这是专程找了个人跟这儿演他。   虽然不知道林双徊闹这一出是为什么,但原泊逐觉得,要给他一个教训。   于是稍一抬手,一指掐诀,只听眼线男孩“哎哟我去”一声,周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许多野猫。   他知道林双徊怕猫。   果不其然,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林双徊原地蹦起三丈高。   “哥!哥!”他大叫着,跳到原泊逐身上,“救命!”   原泊逐依旧冷着脸,抱也不抱他。   不远处就是酒吧震耳欲聋的背景音,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他们和这灯红酒绿格格不入。   原泊逐问他:“还折腾吗?”   林双徊挂在他身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嘴硬:“我没折腾。”   “来酒吧做什么?”原泊逐强调,“还是这种酒吧。”   “我就该来这种酒吧。”   林双徊很有骨气地咬咬牙,忽然从原泊逐身上跳下去。   几只猫围着他打转。   林双徊都快哭出来了,还是梗着脖子,看向原泊逐,说:“我就是同性恋,我就喜欢男人。”   旁边的小眼线默默退到阴影处,悄悄为他鼓掌。   原泊逐对他的发言倒是没有惊讶,只是看了小眼线一眼,对林双徊说:“你喜欢他?”   那声音沉得不像话。   吓得小眼线赶紧解释:“帅哥,我是0,我跟他撞号!我今天是来开导他……”   林双徊怕他拆穿自己,大声打断:“我可以当1啊!”   小眼线说:“别吧,你刚才一见到他腿就软了,哪个1这么窝囊。”   林双徊面红耳赤:“滚滚滚。”   小眼线趁机溜走。   来往的人都是醉醺醺的,偶尔打量他们,甚至有不要命的想要过来搭讪。   原泊逐冷着脸,把林双徊拉走。   然而也没走多远。   林双徊看起来很犟,不肯跟原泊逐回家。   原泊逐只能在附近的深巷里,罩了层结界,和他好好谈心。   “我已经说了,我就是同性恋,你要揍我就揍吧。”   林双徊还挺铁骨铮铮,闭着眼把脸往原泊逐跟前一凑。   原泊逐无声叹气。   “我找你不是说这个。”   他对于林双徊是不是同性恋,并不在乎。他只是提醒林双徊,“马上高考了,你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到酒吧胡来。”   林双徊睁了眼,看着他。   表情有些空茫。   他明明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他已经想好,当原泊逐骂他不要脸的时候,他就要跟原泊逐背水一战,大喊:“是,我就是不要脸,我不仅是同性恋,而且喜欢的那个男人就是你。”   结果原泊逐不仅不骂他,反而太冷静了。   冷静到有些平淡。   好像他是同性恋这件事不重要。   “哥,我喜欢男人。”   林双徊又跟他强调了一遍,“我今天来gay吧,有很多人跟我搭讪。我以后会和男人谈恋爱。”   原泊逐的眉头急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他慎重思考后,说:“尽量不要在酒吧里找男朋友。”   “……”林双徊张了张嘴,好半天,发出个音节,“啊。”   他能说什么?   这段时间,林双徊一直在自我纠结。   他喜欢原泊逐,但他知道,这种喜欢有很大概率得不到回应。   这种痛苦的心情,让林双徊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听课了。   他寻求一些出路。   今天他和那些“资深”的同性恋聊了很多,他们帮林双徊梳理了自己的感情。   他们普遍认为,人活一口气。   就是要告白。   哪怕失败,也要告白。   林双徊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于是他决定今晚就和原泊逐讲清楚。   当发现原泊逐找过来的时候,林双徊和小眼线演了一出并不上乘的戏,他以为可以刺激一下原泊逐。   可惜,原泊逐根本不当回事。   原泊逐只是告诉他,快高考了。   意思就是,高考以后你爱怎么样,我都不管你。   林双徊的心忽然就冷静下来。   也是,原泊逐根本就不在乎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片刻后,林双徊笑了笑,对原泊逐说:“哥,回家吧。”   原泊逐看着他的表情从头到尾变了几次,最后这个笑实在难看。   “没有其他想说的?”他问林双徊。   林双徊却道:“没有。”   原泊逐看着林双徊,许久。   他彷佛第一次发现,林双徊的眼睛这样深沉。   林双徊早已不是过去的小孩,他看原泊逐的眼神,藏着许许多多心事。   原泊逐曾经以为自己是不懂得感情的人。   却在这一刻,他发现了林双徊的秘密。   林双徊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怕,说了,原泊逐就不带他回家了。   其实要理解林双徊的心思,并不难。   因为林双徊对他的喜欢,根本就没有藏住。   原泊逐收回目光,看着别处,却对林双徊道:“今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想做的。”   他不忍心看见他一直这样勉强地笑。   至少弥补一些。   林双徊想了想,忽然说:“能许愿吗?”   原泊逐道:“可以。”   “我许愿,你忘记接下来我做的事。”   “什么……”   话音未落,林双徊抓住他的衣角,踮起脚来,在原泊逐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原泊逐有些怔愣。   他也没有预料到林双徊会做这种大胆的事。   就在原泊逐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反应的时候,林双徊靠在他的肩头。   一股温热的湿意落在肩膀,有些烫。   林双徊说:“十八岁的愿望,你就答应我吧。”   原泊逐明白他的意思。   林双徊要的不是他忘掉这个吻,而是希望原泊逐在知道了一切后,不要怪他,不要讨厌他,不要赶他走。   原泊逐也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去的也快。   他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措手不及。   但原泊逐并不能回答一个问题:他真的毫无防备吗?   片刻后,原泊逐开口,声音意外的低哑清冷:“回家吧。” 第120章 番外五【if】养成篇   原泊逐对林双徊一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放心。   这种放心,大概来自于林双徊的懂事。   从林双徊八岁那年,他们初见时,原泊逐就知道,这孩子的心性不一般。   原泊逐虽然嘴里喊他小孩儿,事实上没真的把他当小孩儿。   毕竟,没有哪家的孩子八岁就敢流浪,勇闯“人贩子”的家,果决地抛弃掉自己的过去,和原泊逐这样一个陌生人走向新生活。   从这一点上,林双徊敢作敢为的脾气,连原泊逐都自叹不如。   也正因为,林双徊一直以来表现出的,超常的早熟,导致原泊逐在任何事情上,几乎是无条件选择信任林双徊的“懂事”。   这次也一样。   原泊逐没有去追究这个不合规矩的吻,没有指责林双徊的冲动。   一方面是考虑到今天是他十八岁的大日子,不想让他在这一天留下什么遗憾。   另一方面就是觉得,林双徊自己有分寸。   他应该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   “我不知道啊,真的。”   耳边是林双徊的声音,理直气壮中带着些笑。他就站在原泊逐卧室的门口。   上半身一丝-不挂,下边儿松松围着一条灰色浴巾。   头发上的水落在肩头,再顺着他劲瘦的肌理往下淌。   原泊逐盘腿坐在床上,睁眼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一个小时前,他们从酒吧回到了家。   由于才发生了那种事,两个人到家都没有主动说话,气氛怪不是滋味的。   最后是原泊逐难得主动开了口,说:“一身酒气,去洗澡。”   “哦。”   林双徊双颊泛着酡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醉吻。   他乖乖去房间拿衣服,到浴缸里泡澡。   林双徊泡澡的这一个小时,原泊逐都在静心打坐。   虽然在原泊逐的人生观里,并没有所谓初吻的概念,但事实上就是,今夜他人生首次与人这样亲密。   纵然他对情之一道并不感兴趣,也无可避免地动了心神。   所以打坐观心,不想受到影响。   结果历来懂事的林双徊,突然不懂事了。   他踩了一地的水,推开原泊逐的房门。对正在闭眼养神的原泊逐说:“哥,外面儿浴室灯坏了。”   原泊逐连眼皮都没有撩,淡淡道:“怎么坏的。”   林双徊无辜眨眼说:“我不知道啊。”   他边说话,边就往里走了一步,悄么声地从背后关上了门,   “可能就是突然坏了吧,哥,大冷天的你别晾着我,你这房间的浴室借我用用呗?”   原泊逐抬眼看他的时候,有一瞬间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骂一骂林双徊。   他对那个吻的反应太过平淡,所以林双徊没有尝到苦头,现在竟然还想试探他。   然而视线里的林双徊,浑身都是水,周围氤氲着一层雾气,他从脸颊到脖子都泛着微微的红,即便在有暖气的屋子里,也不能控制的细密瑟缩。   原泊逐只能无奈垂了眸:“去。”   “好哦!”   林双徊答应得很快,立刻冲进原泊逐的浴室里。   浴室里亮起暖黄灯光。   林双徊在里面哼着歌。   原泊逐叹气。   他今夜是打不了坐了。   十分钟后,林双徊洗漱完毕,吹完头发。   原泊逐观察他的动静,等他出来以后,打算和他说清楚。   不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打探原泊逐的虚实。   原泊逐的态度很明确:他对感情的事不感兴趣。   无论是谁,都一样。   “哥!”   林双徊没有直接出来,而是在里面大喊了他一声。   原泊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林双徊下一刻就喊:“我忘了拿内裤,你帮我拿一下吧。”   “……”   原泊逐再次确认,林双徊是想造他的反。   他当然不会去给林双徊拿内裤。   他走下床,来到浴室门口。   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门把上,很突然地拉开了门。   里面的林双徊被他吓了一跳。   一个脚滑,直接一屁股蹲儿坐在了马桶盖上。   他连反应都来不及给,一时之间该挡上面还是捂下边儿竟然做不出选择。   “哥?!你你你……我……”   原泊逐目光淡漠,开口便说:“出去,自己穿衣服。”   笑话。   想试探他?   林双徊十二岁以前的小内裤都是原泊逐帮他买的。   有什么是看不得的?   “……”林双徊也意识到原泊逐的不为所动,“行吧。”   他臊眉搭眼儿地站起来,还捂着下边,又羞恼又遗憾,小心翼翼错开了原泊逐的身子,退出浴室。   可光屁股蛋走了两步,林双徊忽然又觉得不甘心。   原泊逐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哼——”   然后就是,啪嗒啪嗒,嘭!   “哎哟喂……”   林双徊光溜溜地钻进了他的被窝,还被硬邦邦的床给磕了一下。   原泊逐转头,遥遥望着他:“又想做什么。”   林双徊发挥他的厚脸皮,从被窝里露出个头来,小说:“听睡前故事。”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我不听课也能考满分。”   “是吗?”原泊逐提醒他,“你们班主任说,上次月考成绩你下滑了三十五名。”   林双徊顿了顿,脸色稍滞,在原泊逐看不见的地方露出苦笑来:“偶尔失手。”   他那段时间满脑子都是原泊逐,连老师的板书都能抄错。   笔记本里写的全是:x=原泊逐,根号原泊逐,满城尽带原泊逐。   他不下滑谁下滑。   “最近没有故事。”原泊逐走过去,不近人情地说,“回去睡。”   林双徊黏黏糊糊的说了声“不要”,缩进被子里,闷闷道:“想和你睡,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想——”   被子忽然掀开。   林双徊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冷风,给吹得打了个冷颤。他抱着自己的的身体,看向原泊逐。   原泊逐的表情比正人君子还多了三分冷漠三分薄凉三分无所谓,一分“再不回去就抽你”。   当然,原泊逐不会真的抽他。   但那双总是风平浪静的眼神里透露出类似的信号,大概已经给足了林双徊体面。   林双徊明白。   他也不能完全不顾及,明天太阳升起来时,自己在这个家还有没有一席之地。   于是他从床上跳下来,乐么呵地给自己的发疯找了个台阶:   “哥,我醉了发神经。你别生气。”   说完,他便真的走了。   光屁股蛋,有点狼狈,有点可笑。   有点可怜。   当卧室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原泊逐莫名的有些愧疚。   他是不是对林双徊态度太冷硬了。   他不知道别的孩子青春期时都在干什么,反正林双徊一直都很乖,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林双徊最大程度的叛逆。   是需要时间疏导的。   原泊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或者说是能力,去疏导林双徊的叛逆期。   原泊逐虽然养大了林双徊,但他和林双徊的关系不像正儿八经的家长和小孩。   更多的时候,原泊逐将他放养着,有时候甚至还需要林双徊反过来照料他——   因为原泊逐有很多与当代人行为不符的习惯,这种习惯严重影响到他融入这个社会。   比如在林双徊来以前,他不常上网,不看新闻,两耳不闻窗外事,经常因为忘记交水电燃气物管费,而被人找上门。   有了林双徊以后,原泊逐再也没有操心过琐碎的事情。他被小小的林双徊关照,可以全心全意的在这个现代社会里闭关。   还比如,原泊逐以前说话总是咬文嚼字,和人沟通很成问题,所以他也不太喜欢与人说话。   但林双徊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他和原泊逐待在一起不久,就习惯了原泊逐的生活方式和说话习惯。   他知道原泊逐的“不然”“善”“已矣”,总是能很快明白原泊逐要表达什么。   上了高中以后,林双徊那种反向照顾大人的能力更加提升。   他每周都要拉原泊逐去逛热闹的大超市,让原泊逐习惯用手机支付,而不是每次出门都带一两万现金。他和原泊逐一起研究菜谱,在厨房里大动干戈地自学烹饪。他们一起买生活用品,一起追连续剧,一起去新开的商场里扫购。   原泊逐偶尔会觉得这些事很没有意义。   但林双徊总是兴致勃勃地望着他,说:“好好生活本身就很有意义。”   每每想到这些年的相处,原泊逐都感到会心一笑。   他纵然活得比林双徊久了许多,但在“生活”这件事上面,却从林双徊那儿受益许多。   他们历来不是谁来教谁做事的关系,而是相互陪伴着,不知不觉走到如今。   可惜……   这样聪明又有智慧的孩子,却仍然有青春期。   在这个阶段,林双徊很有可能就不小心误入歧途,他今天从原泊逐这里受了冷眼,说不定明天又更加叛逆。   最终是害了自己。   原泊逐不禁蹙起眉头。   他应该帮一帮林双徊的。   哪怕是一句无用的安慰,也好过冷冰冰地把人赶走。   三思而后行。   原泊逐上网查阅了很多有关青春期孩子的教育问题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带着自己的钻研成果,打好腹稿,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站到林双徊的卧室门口,原泊逐抬手敲了敲门。   ——青春期并不可怕,陷入一段错误的初恋也并不绝望,只要好好引导,懂事如林双徊,还是可以做回好孩子。   然而下一刻,房门里忽然传来身体坠落的声音。   咚的一下。   动静儿还不小。   好像是林双徊听到敲门声音后,太过着急来开门,摔了?   原泊逐下意识就拧了一下把手,心想,也没锁门啊?   打开门的瞬间,他就愣住了。   一台平板计算机正面朝上落在地面,而它的不远处,是更加狼狈的林双徊——   他穿着某一年和原泊逐一起在网上买的同款睡衣,上身从床上探出,大概是在要去捡平板的过程中,身体滑落。   于是呈现出倒栽的模样。   睡裤挂在脚踝,他的下半身几乎没有遮掩,所以原泊逐能很清楚地看到他此刻的状况。   这也便罢了。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十八岁男高中生,偶尔如此,再正常不过。   如果原泊逐没有看到那台平板计算机上面,正放着他的照片。   他会觉得,是他打扰了林双徊,   现在,他必须要面对一件事。   林双徊刚才正拿着某一年他们去泡温泉时,他给原泊逐偷拍的某张出浴图,躲在房间里练手艺。   再一看床头那几坨皱皱巴巴,已经被用过的卫生纸。   原泊逐瞳孔微微一震。   “艹。”林双徊没忍住低骂了一声,他努力想要撑起来,可是裤子绊倒了他自己。   “哥……”   欲哭无泪,求死无门。   原泊逐面无表情,退后一步,啪的关上了门。   他还疏导什么?   林双徊这小兔崽子好不了了。 第121章 番外六【if】养成篇   原泊逐去厨房接了杯冰水,咕咚灌了两口下去。   缓下来,原泊逐觉得,他震惊的好像不是林双徊背着他做那档子事。   而是原泊逐第一次意识到,林双徊对他竟然有**。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一直以来放在手边用以看时间门的表,它准确地为他报了十年的时。   忽然有一天,它开始倒着走。   一切都不受控制,变成了原泊逐陌生的样子。   原泊逐的视觉和精神等各个方面都受到了冲击。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方面需求,所以突然直面林双徊的**,让他一时丢了冷静。   他或许将无法控制接下去的事情了。   原泊逐这一夜未睡,在床上静心。   同时,也侧耳观听着门外的动静。   林双徊受到的惊吓一定比原泊逐多。   凌晨的时候,原泊逐听到他出了客厅,大概是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没多久,窸窸窣窣地去洗了个澡。   浴室的灯果然没坏,林双徊来他房间门洗澡只是个诡计。   这已是意料之中。   后半夜,林双徊就安静了,一直在卧室里不声不响。   但他起得很早。   原泊逐看过时间门,平日里原本应该六点才起床的。   今天林双徊六点就已经出门。   原因也显而易见。   为了避免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尴尬,林双徊选择了躲。   原泊逐也松了一口气。   他对这种事情毕竟没有经验,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林双徊。   -   那天以后,林双徊开始早出晚归,不再和原泊逐一起吃早饭晚饭。   他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会和原泊逐发消息。   每天用的藉口都很拙劣。   早上是:   【今天我要领读外语,先走了,早饭给你放在桌上,记得热了吃。】   【我打算去晨跑锻炼,先走了,记得吃早饭。】   【学校有事,走了。】   晚上是:   【今天在学校做作业,提高效率,晚饭不用等我。】   【我在给同学补课,不用等我。】   【问老师题,勿等。】   眼看着发的消息越来越短,找的理由越来越敷衍。   原泊逐莫名烦躁。   其实他应该庆幸林双徊没有变本加厉,现在这样假装无事发生,对两个人都好。   但就是烦躁。   这小子。   才刚成年,反骨长得倒快。   躲有用吗?   躲就能改变他已经在原泊逐面前一条裤子都不剩的事实?   遇到问题不想着好好解决,只知道躲。一个小伤口久不治愈,迟早牵扯全身。   但说实话,原泊逐也暂时没有那么懂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他也明白,躲,是眼目下最快解除危机的方式。   *   林双徊的成绩回温很好。   后来那两个月,直在线升,重回年级第一的巅峰。   连班主任都打电话来问原泊逐,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实在是太见效了。   原泊逐无奈苦笑。   在林双徊的成长过程中,他哪有什么功劳。   无非就是给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一些用不完的钱。   大概对很多人来说,这样就够了。   但原泊逐还是觉得,林双徊能够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全凭他自己。   高考前几天放假,两个人的气氛缓和了些。   原泊逐专门请了临时工,那几天负责给林双徊准备营养餐,生怕他在高考前吃坏了肚子。   高考前一天夜里,在饭桌上,原泊逐提醒林双徊今晚要早睡,明天要早起,记得带准考证和笔。   林双徊笑话他:“你怎么比那些家长还紧张。”   在林双徊看来,原泊逐是一个不容易有情绪的人。让他紧张,是一件很难的事。   原泊逐告诉他:“高考很重要。”   林双徊没想到原泊逐在这方面如此固化,他以为原泊逐根本不在乎这些社会规则。   于是问了句:“你当年高考多少分?”   原泊逐道:“四百多。”   林双徊:“……哦,也挺好。”   原泊逐似笑非笑:“不算好,没写作文,没写大题。”   林双徊惊了:“为什么不写?!”   “麻烦。”对原泊逐而言,分数没有任何意义。   “你自己都这么不在乎高考,还催着我用功。”林双徊撇撇嘴,“还挺双标。”   原泊逐道:“你和我不一样。”   “是是是,我知道,因为我没有你那么多钱,以后得考个好大学读个好专业,好好打拚。”   林双徊冲原泊逐眨了眨眼,忽然说,“我一直待在你身边不就好了?吃你的用你的,当个家里蹲。你就一直养着我……”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道:“你成家了以后呢。”   林双徊总会有自己的生活。   他和原泊逐不同,他要独立出去,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不能随便应付人生。   林双徊戳着碗里的饭,说了句:“我和你结婚不就好了。”   原泊逐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   他脑海里根本没有与人结婚的概念。   原泊逐曾经有过八百年的独身经验。   他习惯了。   哐啷一声,林双徊手上的筷子掉在地上。   他笑了笑:“手滑,我捡一下。”   说着,林双徊便躬下背。   但许久都没有再直起来。   原泊逐蹙眉,俯身去看他,忽然,林双徊就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往厕所里跑。   原泊逐面色一沉:“不舒服?”   “没事。”林双徊头也不回冲进厕所,将门关上。   吃坏肚子了?   要不是林双徊在几分钟内主动走了出来,原泊逐差点就要打120。   再次出来的林双徊看上去面色如常。   原泊逐问他还好吗,他说还好,就是没什么胃口,准备睡了。   原泊逐看了一眼时间门,才七点。   但考虑到明天高考的特殊情况,他就让林双徊回了房间门。   只是在关卧室门以前,林双徊顿了顿。   “哥。”   “嗯?”   原泊逐看到他忽然转身,低着头朝自己冲了过来,很用力地抱住自己。   原泊逐感受到了林双徊强烈的不安全感,他轻微的颤抖从双手传递给原泊逐。   “怎么了?”原泊逐不自觉地低下声音,轻声问他。   “我以前很想快点长大,总觉得很多事情只有长大了才能做。于是等啊等,终于等到十八岁……最近却忽然有点后悔。”   林双徊的声音闷闷的,脸埋进原泊逐怀里,说,“不长大就好了,不长大……至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不会被你赶出房间门。”   这是什么话。   原泊逐想告诉他,即便他不长大,也大概率是会被赶出房间门的。   因为原泊逐不喜欢与人同床共枕。   但仍然考虑到明天是高考,原泊逐不想让他这么沮丧地去考试,于是就说:“今天一起?”   抱住自己的手忽然收紧了些。   林双徊的声音强装淡定:“真的吗,会不会夜里听见我说梦话就把我踹下床?”   原泊逐笑了笑:“试试看。”   -   原泊逐之所以敢答应林双徊一起睡,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用睡觉,所以不存在睡着以后打扰到林双徊休息的情况。   而林双徊的睡相也很好。   他平躺在原泊逐身旁,连呼吸都很轻。   但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睡着。   原泊逐能够感觉出来,林双徊的身体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状态,明明躺下快一个小时了,却依然清醒。   但他还努力维持着均匀的呼吸,给原泊逐制造一种他睡着了的假象。   原泊逐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让林双徊自己回房间门。   要是这样一夜睡不着,明天考试状态不好怎么办。   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林双徊倒是先发出了声音。   “睡着了吗?”   很轻很轻的声音,要不是房间门如此安静,恐怕会以为他只是在梦呓。   他喊了一声,“原泊逐。”   原泊逐愣了一下。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林双徊完整地叫他的名字,所以他一时之间门,居然没有给出反应来。   犹豫就会痛失良机。   等他再想说话已经晚了。   身体忽然一沉,竟然是林双徊枕到了他的肩上。   “阿逐。”这一声,轻得像是一阵呼吸,“……好爱你啊。”   原泊逐莫名的心头一滞,竟然没有开口说话。   他等待了片刻。   林双徊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做任何越矩的动作。   肩头忽然一股湿热。   林双徊的眼泪落在他的皮肤上。   原泊逐隐隐蹙了眉。   这泪彷佛停不下来般,不断灼烧着原泊逐的心脏。   林双徊无声地哭。   这夜替他隐藏了一些狼狈。   忽然,原泊逐好似无意地翻了一下身。   林双徊吓得浑身僵住。   但原泊逐没有睁眼,装得像在梦里。   明天就要高考了,总不能让他哭着去吧。   原泊逐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伸手,把这个总是人小鬼大,擅长逞强,假淡定真笨拙的家伙,轻轻搂进怀里。   那一刻,林双徊感到幸福的窒息。   他不敢奢望的亲密,此刻就在发生。   他连动作都不敢有,生怕吵醒原泊逐,打断这个拥抱。   林双徊小心翼翼地靠在原泊逐的手臂上,把自己的呼吸都埋进原泊逐的体温里。   他本以为自己是个知足的人。   只要原泊逐在知道了他的心意以后不讨厌他,他就觉得足够。   现在,他觉得自己贪婪无比。   他竟然奢求,原泊逐永远不要放开他。   他愿意为原泊逐做任何事。   只要原泊逐的拥抱可以再久一点,再紧一点。   哪怕溺死其中,他甘之如饴。   -   高考比想像中顺利。   原泊逐请了假,很早就等在门口。所有家长一起翘首以盼地等着他家小孩儿得胜归来。   林双徊冲出校门的那一瞬,原泊逐就看到他了。   他们彼此对视的刹那,原泊逐便笑了。   林双徊朝他飞奔而来,扑进他的怀里。   “考得好吗。”   “这下高低是个状元了,等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就上电视感谢你。”   原泊逐笑说:“怎么感谢。”   林双徊在他的脖颈间门蹭了蹭:“就说,谢谢我哥。”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林双徊刚刚考完,兴奋得整张脸都是红的,还要插科打诨道,“在我学习的路上,哥出什么力了?我这么让人省心,你偷着乐吧。”   原泊逐敲了敲他的脑袋,一边带他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说:“确实没出力,都是你的本事。”   “你买车啦?”   林双徊看着眼前的车,有些惊讶,他一直知道原泊逐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觉得麻烦。   原泊逐说:“有车方便。”   “那倒是,以后我们可以自驾游了。”   林双徊坐进去,新车的味道扑面而来,一闻就是那种流水线生产的香薰味儿,“这味道有点闷。”   “换吧。”原泊逐并不在意道:“选个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林双徊偏过头看他,“你不知道吗?”   原泊逐却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开车去超市里扫购了一圈,毕竟高考结束,要好好庆祝。   原泊逐不爱出门,林双徊就说在家里煮火锅。   他趁原泊逐不注意,往购物车里装了不少酒,红的白的啤的都有。   结账的时候他还殷勤地主动拿着手机去付款,就为了躲过原泊逐的视线。   事实上原泊逐老早就看到了。   但今天林双徊高考大捷,随他高兴。   看到林双徊蹦蹦跳跳,精神抖擞的样子,原泊逐心里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那晚靠在他枕边悄悄落泪的人,好似已经振作起来。   只是,他们之间门的问题,始终没有摊开来讲。   原泊逐看了一眼购物袋里背藏在最下面的酒。   他想,今晚也许是个好时机。   -   如果原泊逐一开始知道,自己只有一杯的量,他就会在喝一半的时候,就动用修为,驱散酒精。   但他不知道。   他以为一杯下去不会碍事。   和林双徊说着“金榜题名”,嘭的干了一杯,紧接着,就没有了意识。   没有经验的事,不要轻易尝试。   原泊逐深有体会。   他是第二天大中午才醒来的,一张薄薄的被子盖在心口,坐起来时时头有些昏沉,但还算清醒。   他的身体素质异乎寻常,所以睡一夜,再难受也都消解。   身旁的林双徊看起来就不怎么好了。   原泊逐没有追究,为什么林双徊睡在他旁边。   或许是查找安全感,或许只是照顾喝醉的自己,懒得挪窝。   但昨晚具体是怎么回事?原泊逐醉得太突然,实在回忆不起来。   本来想要借酒和林双徊聊正经事,如今也给搁置了。   他揉揉眉心,喊了一声:“林双徊。”   林双徊没反应。   这人恐怕喝得比自己都多。   原泊逐起身去洗了个澡,身体的黏腻感终于摆脱。   奇怪的是,他总觉得哪里和平时不同。   但要具体说,也说不出所以然。   可能这就是宿醉的后果。   出去的时候,林双徊已经醒了。大热的天,他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看到原泊逐从浴室走出去,他还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彷佛失语。   原泊逐只当这也是宿醉后遗症,就说了句:“去洗个澡。”   林双徊说:“……我,五点的时候起来洗过了。”   原泊逐有些惊讶:“这么早。”   林双徊好像有点尴尬,把脸捂在被子里,说:“啊,因为,身上黏糊糊……不舒服。”   原泊逐扬眉:“你倒有些洁癖。”   身上有汗就睡不着。   “啊。”林双徊舔舔嘴皮,“也不是的。”   原泊逐没再多想,只惦记着还要和林双徊说要紧事,便道:“先起来。”   林双徊说:“好。”   他走出去,让林双徊洗漱,自己则准备午饭。   昨晚桌上的一堆火锅残局,竟然没有收拾。   原泊逐猜想,昨晚林双徊果然也喝醉了。   他们俩但凡有一个人醒着,都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晾一夜。   原泊逐收拾了一下桌面和厨房,才从冰箱里拿了些食材,准备用昨晚的米饭简单炒两个炒饭。   忽然听见房间门里传来咚的一声。   原泊逐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去查看。   “怎么了?”   林双徊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又白又红,有点尴尬:“没,眼睛花了一下。”   “出来吃个醒酒药。”原泊逐以为他是还没醒酒。   林双徊撑着旁边的墙,慢腾腾地往外挪,说:“我没喝多少,不用吃。”   原泊逐看他走路姿势奇怪,问了句:“摔疼了?”   林双徊摇摇头。   原泊逐越发觉得奇怪。   “哥,我想喝粥。”林双徊看他往厨房走,就说了句。   原泊逐想了想,道:“可以。”   他把刚才准备好的东西放回冰箱,又重新洗了米,准备煮粥。   林双徊就站在旁边看。   “去沙发坐着等。”原泊逐说。   林双徊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走到沙发,缓缓坐下。   疼得眉梢都抽了抽,但没出声。   原泊逐低着头忙活,没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   把粥煮上以后,原泊逐本打算趁这个时间门和林双徊聊聊填志愿的事。   本市的大学都不怎么好,以林双徊正常发挥的成绩,应该可以考到更远更好的学校。   原泊逐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瞭解过的事情,这几天却为了林双徊好好研究过了。   他虽然不打算对林双徊的人生指手画脚,但有些研究成果,可以和林双徊分享。   比如哪些大学哪些专业还不错,比如林双徊去了以后是住学校宿舍,还是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忽然接到公司的电话。   他们的游戏开服一个月,天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原泊逐为了林双徊的高考,一连请了两天的假,今天也干脆一上午矿工。   公司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原泊逐解释了一下,就说现在赶过去。   放下电话后,他看着林双徊,道:“我去一趟公司,你记得吃饭。”   林双徊很安静地点点头。   原泊逐回房间门换衣服,明明一切看上去很正常,却总觉得氛围不太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换好衣服,原泊逐便要出门,走之前告诉林双徊,他往卡里转了些钱,让林双徊可以约朋友出去玩。   毕竟是大人了,原泊逐也不用事事替他操心。说完就准备走。   林双徊忽然就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追到玄关。   原泊逐正要关门,手放在门把上,抬头便看到林双徊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他问。   林双徊张了张嘴,舌头在唇齿边绕了几次,最后说:“早点回来。”   原泊逐点头:“走了。”   关上门,原泊逐只觉得心里似乎堵得慌。   林双徊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   那是一种原泊逐从未在林双徊身上看到过的无助,甚至难过。   好像他已经摇摇欲坠,随时会破碎,变成七零八落的样子。   昨晚他们吃饭的时候,明明林双徊看上去还很兴奋。   难道是,自己喝醉以后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原泊逐不敢确定。   站在电梯口的时候,他试图回忆。   但唯一的画面,停留在他喝完酒以后,头有些昏沉,林双徊便靠过来,扶了他一下。   紧接着,就没有任何意识。   因为醉酒的感觉太陌生,所以没有经验的原泊逐,不能第一时间门进行自我修缓。   那之后便好像一睡不醒。   等等……   中途是不是醒过?   很多杂乱无章的记忆突然细碎的涌上来。   电梯就在这时后抵达,打开门。   原泊逐却没有进去。   他觉得,不能这样走掉。   如果发生了什么,就要弄明白。   林双徊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就好像原泊逐将他伤的很深。   原泊逐想知道。   于是他转身,走回了家门口。   打开门的时候,原泊逐甚至没有想好该怎么和林双徊提问。   等走进去,原泊逐便怔住。   他不用提问了。   林双徊昏倒在地上,满脸惨白,毫无血色。   看到这一幕时,原泊逐心口蓦地一痛。   彷佛落在那里的不是林双徊,而是他的一魂一魄。   他冲过去将人抱起来,只想着自己太蠢,明明看出林双徊不舒服,却还是放他一个人在家。   直到,看见林双徊脖子上,锁骨处,以及他不规整的衣摆翘起来,露出的腰间门,全是一些暧昧不清的印记。   被宿醉压制的记忆终于重现。   从他喝醉以后和林双徊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到林双徊对他说:“八百岁怎么啦,八百岁听到我讲烂梗还不是会笑。”   包括林双徊如何告白,他如何拒绝。   包括林双徊百折不挠地对他说:“我就要胡来。”   也包括后来的一切。   那些清醒时绝无可能做的事,在酒精揭开的潜意识下,原泊逐做得很顺手。   此刻原泊逐便不认为自己蠢。   他认为自己可恶。   罪不可赦,混蛋至极。   他这一生假意清醒,却在要紧时刻,犯了糊涂。   这也便罢了。   偏偏忘得一干二净。   刚才关门时,林双徊看他的眼神,何止是难过。   那是不敢说出口的委屈。   他以为原泊逐后悔了,不认了。所以迁就原泊逐,装作无事发生。   原泊逐一直都知道他懂事。   现在却气他太懂事。   *   *   林双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躺在自己卧室柔软的床上。   暖黄的灯光沉沉照着,让人不太清醒。   他记得,原泊逐关门离开后,他因为太急,忽然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原泊逐回家以后看到他倒地了。   该怎么解释?   老实说,林双徊觉得挺尴尬的。   他把原泊逐喝醉时说的话做的事当真了。   现在人家酒醒了,他却醒不了。   但林双徊还是有点气。   因为原泊逐这人,喝醉了跟没醉一样,不上脸,不上头,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昨晚那一杯喝下去,林双徊微醺,看到原泊逐没有反应,就以为他还清醒。   藉着酒劲,林双徊就告白了。   反正两个人之间门也已经命悬一线,说不说出口都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拼一把,不留遗憾。   令林双徊震惊的是,原泊逐对他的告白也毫无反应。   “哥,我刚才说我喜欢你,你听清楚了吗?”   “嗯。”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   “……你,还要喝酒吗?”   “嗯。”   林双徊觉得,原泊逐可能是在用这种不咸不淡的方式,冷暴力他。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给原泊逐夹菜,倒酒,又问他:“你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原泊逐看他一眼,幽深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嗯。”   林双徊就放心了,他觉得原泊逐就算不喜欢他,至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分道扬镳。   这样就够了。   他很知足。   等原泊逐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林双徊忽然说了句:“我志愿就想填在本市,不想离你太远。”   这次,原泊逐终于不再“嗯”了,他沉声,缓缓道:“不可以。”   林双徊沉默下来。   本来这顿饭,就该这样无声收场的。   就像林双徊这个不健康的初恋一样,因为得不到对方的回应,而潦草结束。   他一辈子都会带着对原泊逐的求而不得活着。   但林双徊实在不甘心。   “原泊逐。”他狗胆包天这样喊他。   原泊逐就抬头看他。   并没有生气。   “你真的对我没感觉吗?”   林双徊撑着身子,忽然凑近原泊逐,低哑地说了句,“其实你发现了吗,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你,什么时候喜欢你的。这是不是说明,你其实早就有预感了。”   “……”原泊逐的眼神并不清明,看着林双徊的时候,目色幽深。   “你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但你也没有把我赶出家门。到底是你对我太有信心,觉得我不敢乱来。还是对你自己太没信心,怕把我赶走,你也会后悔?”   “我们在一起生活很多年,我知道,你从来是有话直说的人。你根本不屑于对任何事情拐弯抹角。但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你闭口不谈了好几个月……”   原泊逐忽然说话:“因为你要高考。”   “那今天我考完了,你敢正面回答我吗?”   林双徊说话的时候,撑在桌子上的手其实抖得厉害。   他心里没底,一切都是在赌。   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喜欢我的这种可能?你敢发誓说一点都没有吗?”   原泊逐刚要开口,林双徊忽然捂住他的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原泊逐:“……”   林双徊的手被他拿下,只能死死闭着眼,等待那个答案。   他根本没有谱。   外强中干,其实完全不知道原泊逐的心思。   林双徊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原泊逐拒绝他,彻底地拒绝他。   结果原泊逐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其实我,不是稀有血种。”   “啊?”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是,今天的睡前故事吗?”   林双徊看着原泊逐,却发现对方的表情非常冷静。逐字逐句说得很清楚。   原泊逐就这样没有预告的,突然交代了自己穿越时空的事情。   他告诉林双徊他过去的世界,过去的岁月。   在林双徊惊讶的目光中,原泊逐平淡如初地说:   “我与你的人生,有近千年的差距。谈何喜欢?”   这也许就是原泊逐一直不知道怎么回应林双徊的缘由。   他认为他和林双徊从各个方面上来说都是不匹配的。   而林双徊正在朝气蓬勃的十八岁,将要去向他精彩纷呈的未来   原泊逐根本没有想过,要把林双徊困在身边一辈子。   然而回应他的,是林双徊一个扑上去的吻。   把向来淡定的原泊逐都给亲懵了。   林双徊笑得花枝乱颤,原泊逐不知他在开心什么。   “所以你可能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林双徊这个人好像有种独特的本事。   他听话只听对他好的部分。   原泊逐明明说了很多,他们三观的差距,年龄的差距,漫长岁月带来的人生的错位,各方面的不匹配。   结果林双徊就只听到了原泊逐没有拒绝他。   好像在林双徊看来,一切差距都不是问题,只要原泊逐不拒绝,就是有希望。   乐观过头。   也算一种天赋。   “……”   原泊逐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一刻,他其实已经不清醒。   所有的话,都来自他的潜意识。   他把他对林双徊隐瞒的部分,全部坦白了以后,就继续陷入了一种酒后迷茫的状态。   只是在听到林双徊又说要填本市志愿大学的时候,强调说:“不可胡来。”   可林双徊也犟起来:“我就要待在你身边!”   原泊逐冷冷重复道:“不可胡来。”   “就要胡来!”   林双徊又想给自己倒一杯酒,准备一口闷了。   所谓酒壮怂人胆,他今晚非要找原泊逐要一个答案。   可是啤酒已经喝完,红酒香槟又懒得开。   林双徊心一横,直接开了瓶白的。   刚到半杯,就看了一眼原泊逐。   他心里也纳闷儿。   原泊逐怎么没拦着他。   就看着他喝?   这是要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林双徊撇撇嘴,心里起了个坏心思。   他闭眼猛地灌了一口白酒,在火辣辣的瞬间门,忽然凑到原泊逐跟前。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原泊逐猝不及防尝到了他口中的辛辣。   那一口烈酒自喉咙进入胃里,烫得两个人都呼吸急促。   没有被裹住的酒顺着原泊逐的下颌流经他的脖颈,凸起的喉结轻微滚动,看得林双徊头皮一麻。   林双徊觉得牙齿痒。   他忽然一口咬住了原泊逐的喉结。   原泊逐低哼一声,伸手钳住他的下巴,令他抬头看向自己,问道:“作甚。”   “勾引你。”   林双徊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笑说,“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是不高兴,可以把我推开,明早起来咱们继续装无事发生。”   那口酒的劲实在来得太快。   也不知道究竟是酒精上头了,还是原泊逐终于被林双徊缠得没了分寸。   他竟然问林双徊:“不推开如何。”   “不推开…”林双徊瞳孔微微一颤,忍住猛烈跳动的心跳,声音抖得厉害:“那我就要冲你发酒疯了。”   “嗯。”原泊逐的神情已然醉了,声音却又清明,“疯一个看看。” 第122章 番外七【if】养成篇完结   林双徊不敢再回忆细节。   他用被子把脑袋捂住,整个人陷入放空的状态。   现在,他已经知道原泊逐的态度了。   甭管昨天多疯,醒了该冷淡还是冷淡。   这还不能怪原泊逐不负责。   因为火是林双徊先燎的,事儿是他先挑的,就连衣服都是他先脱的。   唯一能怪罪到原泊逐头上的,就是他这人动起真格来,一点不留情。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林双徊一开始以为,原泊逐不懂。   毕竟是半年才上一次网的八百岁大龄单身老古板,而且原泊逐从头到脚标准禁欲模样,林双徊想当然认为应该由他来引导原泊逐。   于是他把原泊逐当木头般放着,自己给自己宽衣解带。   正自信着呢,结果衣服脱到一半就被原泊逐反将一军,整个人被扔上床,眼冒金星的瞬间,双手背禁锢。   事情就开始朝林双徊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人的**是不用引导的。   这就像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一样。   原泊逐用实践教会了林双徊这个道理。   不管林双徊喊了多少次停,他都跟听不见似的。明明面上冷冷淡淡,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浸了**就立马变样,盯着人看时压迫感十足。   他有多大力气都用在林双徊身上,恨不能把身下人的三魂七魄都给撞出来。   疼是真疼。   精神上过于刺激,五脏六腑随着心跳一块儿震动。   林双徊掐指一算,这晚昏过去得有三次。次次醒来原泊逐都没放过他。   够狠的。   但他也不能拿这个事去批评原泊逐。   说到底不还是自己活该吗。   一点准备都没有,说上就上了。那就受着呗。   活该林双徊被牵着鼻子走,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看明白原泊逐。   -   原泊逐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林双徊醒了。   结果进去发现,床上没有人。   林双徊的房间不算很大,有个小阳台,一眼就望到头了。   但看起来他不在屋子里。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也就被他骗了过去。   原泊逐却知道,他躲起来了。   说来也好笑,林双徊来到原泊逐身边十年,没怎么闹过脾气。   但只要一有小情绪,就会躲在衣柜里。   距离他上次躲进衣柜,已经很多年了。   那次是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林双徊长了虫牙,医生不让他吃甜食。   原泊逐把冰箱里的冰淇淋和他床头柜的所有巧克力和糖都收走。   林双徊知道原泊逐是为他好,所以他不敢闹脾气,可是心里又难受,就躲在衣柜里不肯吃完饭。   林双徊不用人安抚,他自己就能安抚自己。   所以原泊逐一次都没有拉开过衣柜的门。   今天他却走到了衣柜前。   笃笃敲了两声。   里面传来林双徊轻轻的呼吸。   原泊逐说:“可以打开吗。”   林双徊不说话。   他就拉开门,找到了躲在缝里的抱住膝盖的林双徊。   原泊逐蹲下身去,伸手在林双徊暴露的后脖颈上揉了揉。   “能出来吗?”原泊逐说。   林双徊的身体一颤,声音虚虚说道:“不能。”   哪有什么能不能。   就是不想和原泊逐面对面罢了。   他怕原泊逐跟他讲道理,怕原泊逐要和他装没事儿人。   他装不出来,所以他躲着。   原泊逐却没有离开。   他不再询问林双徊什么,直接附身上前,伸手穿过林双徊的膝盖窝,一手捞起他的腰。   稍一用力,就将人抱了出来。   “啊……!”   林双徊惊讶地绷紧了身子,一骨碌滚到原泊逐怀中,缩着脖子。   “这就要杀人灭口吗?”林双徊脑子一抽就这么问了。   原泊逐笑不出来,无奈地说:“给你换药。”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哦。”林双徊愣了一下,“啊?”   当他知道原泊逐要干什么的时候,立刻就想躲。   但这次原泊逐没再让他躲掉。   他将努力挣扎的林双徊紧紧箍在怀里,一边轻轻拍他的背,一边说:“擦了就不痛了,好吗?”   好吗,能吗,可以吗。   一切不寻常的礼貌背后必然有坑!   林双徊才不往下跳。   他咬着嘴巴,耳根通红,“我自己来。”   原泊逐依旧柔声解释:“背上有些伤你看不见。”   林双徊不看他:“我去浴室对着镜子擦。”   原泊逐问他:“为什么不要我来?”   这给林双徊问懵了。   他也好奇,原泊逐干嘛非要亲自给他擦药。   不是默认了无事发生吗。   那就默认到底好了。   林双徊又挣了挣,没挣开,掐着原泊逐手臂上紧实的肌肉,气得胡说起来:“我就乐意痛,等它痛。免得我忘了招惹你是什么下场。”   原泊逐兜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往怀里扣了些,“想闹脾气?”   林双徊撇撇嘴:“不想,又没人哄。”   “闹吧。”   原泊逐撩起他的衣服,挤了些冰冰凉凉的药膏,细致地抹在林双徊皮肤破口的地方,“擦完了药,我哄。”   怀里的人不再挣动。   原泊逐的动作很轻很慢,指腹擦过的地方痒痒的。每次掠过皮肤,林双徊都忍不住细密一颤。   许久后,林双徊终于忍不住问他:“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起床的时候还跟他装傻,现在又突然改换温柔面目,给他亲自善后。   这不符合原泊逐的行事作风。   一般原泊逐做好决定了,就不会改。   那他到底是对昨晚的事认不认?林双徊都懵了。   “你希望我是什么意思。”   原泊逐给他翻个身,一只手兜在他背上,另一只手给他锁骨上一个深深的牙印抹上一坨白色药膏。   林双徊仰着脖子,方便他操作,片刻后说了句:“我希望你感到内疚,然后对我负责,一辈子不离开我。”   可惜胆子还是不够大,话都没说周全,赶紧给自己找补:   “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啊。电视剧里但凡拿把柄要挟人的,都没好下场。我可不当坏人。这事儿本来就是我自己挑起来的,我不要你内疚,咱们到此就翻——”   “我负责。”   “——篇吧。”林双徊话音未落,自己接了句,“啊?”   原泊逐抹匀了锁骨的伤,又将他的衣角捻住,往上撩起,道:“我说,我会负责……张嘴。”   林双徊下意识张了嘴。   原泊逐把衣角挂在他牙齿上:“咬着。”   林双徊瞪着眼睛,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的衣服叼住了,想说话,又怕松了口,妨碍原泊逐上药。   下一刻,他忽然觉得胸口一凉,整个人向上一抻:“昂唔!”   痒啊!   原泊逐扣住了他的双手,没让他跑掉。   看着那枚粉色红晕上还有他昨晚咬出来的血痂,原泊逐心里应当骂自己无耻。   但莫名的感到有些牙痒。   看来林双徊这些伤,来的也不是没道理。   等他给林双徊擦完了药,林双徊终于松掉衣服,满脸要死不活的红透:“可以不用擦那里的!”   “破了。”   “又不痛!”   “万一感染。”   “你就是故意的!”   原泊逐看着怀里炸毛的家伙,忽然笑了:“嗯,故意的。”   “……”林双徊感到十分不解,“你到底跟谁学坏的,你以前可没有这种坏心眼儿,是个很老实的人。”   “老实?”原泊逐对这个词很新鲜。   “我以前往你枕头下面藏片儿,你都给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   林双徊提起陈年往事。   原泊逐一愣:“那个光盘,是……”   林双徊:“你不知道那个是!?”   “不知道。”原泊逐很诚实地说,“我以为是你的学习数据,你放错地方了。”   “……”林双徊惊得不行,片刻后哭笑不得,“你看,你以前真的很老实。现在你变了。”   “变得如何?”   “变成渣男,不接受告白,却接受勾引。”   林双徊讨伐他,然后趁原泊逐不注意,往旁边一滚,成功落到被窝里。   原泊逐怀里一空,没有急着把人抓回来,只看着他,认真道:“我昨夜醉了,不清醒。”   林双徊瞥他一眼,要笑不笑:“知道了,你醉了所以和我乱来,不是发自内心的。现在你后悔也来得及,咱们俩又不是外人。”   “不是这个意思。”   原泊逐朝他伸手,抚在他的脸颊。   林双徊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道:“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不喜欢我,但因为把我睡了,所以勉为其难地对我负责?”   原泊逐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后,忽然低下了头。   他在林双徊鼻尖落下一吻,由于对告白一事不如林双徊精通,所以给的答案很简洁:   “没有不喜欢,没有勉为其难。”   林双徊彷佛耳背,盯着他,呆呆地问了句:“你刚才说话了?”   “说了。”原泊逐又一次将他揽进怀里。   “这会儿没醉吧?”   “清醒的。”   “能再说一次吗?”林双徊有些紧张,说话差点咬了舌头。   原泊逐倒是冷静,但措辞依然不太精美:“没有不喜欢,想对你负责,可以吗?”   “我刚高考完,脑子有点过载。我先确认一下。”   林双徊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不喜欢,是双重否定表肯定,所以说——”   “是喜欢的意思。”   原泊逐给出标准答案。   那一瞬,林双徊腰不酸头不晕屁股不疼心脏也不胀了。   他几乎弹了起来,盯着原泊逐:“你怎么想通的呢?”   其实林双徊的这个问法也很奇怪。   他不是问“真的喜欢吗”,不是问“为什么突然喜欢”,而是问原泊逐怎么想通的。   就好像,他根本已经确定原泊逐喜欢他。   原泊逐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这么问,而是很认真地回答道:   “我试着想了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与旁的人成家,是什么光景。于是独自观心冥想一下午,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确定了什么?”   原泊逐揉了揉他的耳垂,温声说,“让你去与别人共度一生,我恐怕舍不得。”   与原泊逐对视的那几秒钟,老实说,林双徊是想哭的。   也不算苦尽甘来吧,毕竟他也没多苦。   但这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拨开云雾见月明。   同样值得喜极而泣。   但林双徊最终没有哭出来。   因为原泊逐说了这么浪漫的话以后,竟然紧接着就跟了一句:“先趴下。”   林双徊心想,这人告白怎么还要选姿势呢。   但为了听原泊逐说更多感动人心的话,他就认了,乖乖趴在床上,闭着眼睛等。   等啊等的,没等到原泊逐继续说什么“喜欢”“负责”“舍不得”,倒是等到了原泊逐把他裤子扒了。   林双徊:“???”   “哥,纵欲过度不好吧!”   虽然他也觉得,这种氛围之下,可以稍微亲密亲密。   但接个吻就好了,不至于再来一次要命的床上运动。   真的不至于。   会死人的。   “别怕。”   原泊逐还挺冷静,温热的掌心覆盖上去,说了句,“很快就好。”   林双徊哭丧着脸,努力从原泊逐的禁锢下逃窜,大喊说:“我不信!你弄起来没完没了的!”   直到冰凉的药抹在红肿处,林双徊的挣扎突然停下。   ……哦,是上药啊。   几分钟后,他的裤子提起来。   原泊逐起身,看着在被窝里当鸵鸟的林双徊,笑说:“就这么趴会儿。”   林双徊哼哼唧唧:“挺好个氛围,非得这会儿上药。”   原泊逐说:“早点擦了药,睡觉不疼。”   他走到门口,又对林双徊说,“我煮了粥,现在吃?”   林双徊趴着往后看他:“你喂我吗?”   原泊逐笑:“可以。”   “吃!”林双徊总是很容易被安抚,“我要吃一锅!”   “好,我去给你盛。”   -   很多事情好像没有林双徊想的那么复杂。   他以为,他和原泊逐之间隔着万水千山,事实上,也不过只是一层迷雾。   吹开了,一切就明朗了。   一勺粥被喂进口中,林双徊觉得通体舒畅,从头到脚都暖和。   他就知道,他和原泊逐这世上最该在一起的人。   他们补足了对方的人生,他们是彼此的缺一不可。   又一勺粥下去,林双徊有些饱了。   他都没说话,原泊逐就放下了碗。   “可以了,你食量有限。”   “我还能吃个冰糕。”   “明天吃。”   “那巧克力呢?”   原泊逐想了想:“可以。”   他去外面给林双徊拿了块生巧蛋糕,拆开包装,递给林双徊。   林双徊开开心心接过来,动作幅度稍大,身体一疼,蹙了眉。   原泊逐坐在他身边,给他揉了揉腰:“还难受?”   “也不是,本来还好的,但是你在这儿吧,我就忽然有点儿不耐疼了。”   林双徊有点害臊。   这种感觉他非常明白,其实就是作。   一个人的时候,多痛都懒得喊一声,但有了原泊逐在,立刻就委屈。   因为想被哄。   事实上这也是一种情趣,不过林双徊和原泊逐当了这么久的“兄弟”,突然要过渡到情人,难免有些生疏。   需要时间适应一下。   “嗯,以后我会小心。”原泊逐说。   林双徊的脸腾一下红了。   以后?   好家伙,以后……   他也得做好准备工作,不能莽了。   这时,原泊逐忽然又提到了高考志愿的事。   林双徊心情正好,所以听得认真。   直到原泊逐说:“你不能留在本市。”   那一瞬,他的脸就垮了。   即便都已经互通心意,原泊逐还是这么利落地赶他。说什么舍不得,假的吧。   他超级舍得。   能让林双徊去远地方一个人上学。一点都不心软。   原泊逐接着说:“等出了分,看看你想去哪里。到时候我提前安排一下。”   林双徊提不起兴致,叹气,咬了一口生巧蛋糕,随口问道:“你要安排什么?”   原泊逐顺手擦掉他嘴边的一小块巧克力屑,道:“搬家。”   这两个字,林双徊很熟悉。   那一年,他还在读小学,刚刚和原泊逐住在一起。   两个人的关系还不算稳固,林双徊随时有被抛弃的可能。   他在原泊逐面前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当放学被陈家人找到的时候,他害怕极了。   怕原泊逐嫌他累赘,从此放手,林双徊只能回到过去的生活,暗无天日,喘不过气。   他哭着告诉原泊逐,他不想走,他害怕被陈沣带回去。   那一天,原泊逐便是用一副寻常的冷淡口吻,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搬家。”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成为不可分开的两个人。   原泊逐再一次云淡风轻地用这两个字,告诉林双徊——   他的决定,一做便是一生。   从来不儿戏。   他不会抛下林双徊,过去如此,今天如此,未来也如此。   “哥。”   林双徊望着原泊逐,忽然笑了,不过他嘴里都是巧克力,不敢露出牙齿,很含蓄的抿着嘴。   原泊逐扬眉,无声问他怎么了。   林双徊犹豫不决,在心里反覆思考要不要说出口。   大概是觉得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有些不可理喻。   但他仍然没有忍住,开了口:“你说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以前的你身边,有没有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   原泊逐回想他修真时,身边的师兄弟,道,“未曾有过。怎么这么问?”   林双徊揉揉鼻尖,羞涩说:“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种感觉,好像我们是天生一对,不管在哪个世界,命中注定会在一起。”   “嗯。”对于他没有来由的结论,原泊逐只是点头,笑说,“当然。”   “你也这么想?”林双徊充满期待地看着原泊逐。   原泊逐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说:“无论在哪个世界,何种身份,我们都会相遇。”   林双徊感到心满意足。   他补充道:“相遇并且相爱。”   原泊逐不由轻笑起来:“好,相遇并且相爱。” 第123章 番外【正文后续】一   高考成绩出了以后,原家上下几口人都乐疯了。   他们在闲云居里,给邻居家的各个富豪政商门都送去了礼物,以分享喜悦。   礼物不算贵重,一般来说,住在这里的人,都看不上这些小恩小惠。   但大家还是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原家人的好意——   毕竟,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在同一天出现两个高考状元。   原家这送的哪里是礼物,这是福气。   谁能不要?   整个闲云居都为此挂了三天的横幅,一同沾光。   原泊逐和林双徊满分的试卷不同。   原泊逐几乎科科满分,唯独作文,由于太过模版化,被阅卷老师认为空有套路缺乏情感,所以扣了一点分。   林双徊则与他恰恰相反,虽然在理综试卷上有一些小差错,但作文却直接被拎出来成了榜样之首,印进无数新版高考数据库里,成为标准例文之一,版权费都收了不少。   所以他们现在头上分别顶着文理状元的头衔,最近收到了不少人的恭喜和祝福。   除了原家人,高考后最高兴的,莫过于高三七班的班主任老赵。   他看到成绩出来的那天,直接抱着计算机哭了出来。   “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   他就这么念了一天。   一个学校里出现高考状元,本来就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事,他们这儿居然一出出俩,还都是同一个班的学生。   这属于学生得道,老赵升天。   他都恨不得亲自拎着上门礼去祝贺这两位争气的学生,可惜,他根本联系不到人。   联盟学院和一般的大学不同,它不接受普通的志愿填报,必须要经过学院的统一面试。   所以原泊逐和林双徊在七月初,就已经离开了阡城。   走之前,原纪朗同他们说过,面试放平心态就好,能过则过,不能过,他还是可以让他们进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栖风还在旁边小声叨叨:“还说不让搞特权呢,你居然想让他们走后门——”   原纪朗一拖鞋拍他屁股上:“联盟学院有专门的军事特殊信道,在录取线以上,各方面条件过硬的学生,就可以推荐。那个学院不对外,只走内招,两三年未必进得去一个人,比其他的专业面试难得多,而且你老子有这个特权推荐!”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好奇了:“那要是专业面试都没过,这种特殊信道能过?”   原纪朗笑他们脑子转不过弯:“面试其他学院,要看导师的眼缘,有可能同样分数的学生,一个嘴皮子溜点就考上了。但特殊信道培养的是输送到联盟政府和军部的精英人才。我就问你们,咱们家这两个,他联盟政府敢不要?”   “但是咱们家这两个,可都对联盟政府不感兴趣。”柊舒提醒他。   “这只是一个备选方案,再者说了,他们读了军事学院也可以不进军部,只要录入了联盟学院系统,要转专业很方便。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金融啊计算机啊之类的热门专业调过去就是了。”   原纪朗摆摆手,道:“不废话了,总而言之就是告诉你们,这次去面试别怂,别紧张。只要记得家里有人兜底,放心大胆地去吧!”   原泊逐自然是不会紧张的,所以他平静地嗯了一声。   林双徊起初还挺不安的。   虽然他们分数很高,但全星系那么多星球,那么多国家,那么多城市和高考状元,比起来林双徊就不算多么厉害。   他怕人外有人,怕收到面试邀请的几万个人里面,他排不进那前几百名。   好在,原纪朗的话给了他一点信心,也算是有了个退路。   他冲原纪朗点点头,说:“叔,你先把推荐信写好,到时候我落选了第一时间门通知你。这后门不走白不走。”   原纪朗瞪他一眼,还没说什么,原泊逐先敲了敲他的脑袋。   “哎哟!”林双徊叫了一声。   原泊逐看他一眼,说:“自信去哪儿了。”   林双徊眨眨眼,道:“查成绩的时候用完了。”   柊舒走过去扶着他的肩,安慰他:“宝贝,这个面试其实没有你想的可怕,能收到面试邀请的学生从成绩上来说都是合格的。你要做的,只是挑选一个适合的专业,并且取得导师的认可。”   她冲林双徊挑挑眉,“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   林双徊忽然觉得自己不聪明:“我擅长的事是什么?”   “讨人喜欢啊。”柊舒说。   “哎呀。”   林双徊的脸一下就红了,一转身钻进原泊逐怀里,说,“你快讲点什么,我要膨胀了。”   大家都笑起来,原泊逐拍拍他的背,道:“你确实比较擅长。”   去联盟学院花了三天时间门,又是飞机又是穿梭机,还有星际列车。   这些交通工具,对于原泊逐和林双徊都很新鲜。   本来原纪朗想陪他们去的,有个家长在侧,好照应。   但柊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让他俩自己出发了。   一路上,林双徊都在敲手机键盘。   原泊逐无意间门瞥到他在的聊天接口。   全是红点提醒。   真热闹。   相比起来,原泊逐的好友列表实在简陋。   来恭喜他的人当中,秦睿和裴尽望是聊得比较多的。   无间门赫兹焰赤星都是直接打的电话,他们都清楚高考对于原泊逐来说可有可无,所以恭喜的话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   无非就是说上一句:“好好深造,出来造福社会。”   或是提醒他:“为了隐瞒你的身份,管理局费了不少事儿,你下次打架别赢那么快,稍微装一装。”   还有其他想要祝福原泊逐的人,要么是不太熟,要么是根本加不到原泊逐的好友。   而林双徊聊得热火朝天,头都抬不起来。这个聊天框关掉,立刻又有下一个跳出来。   原泊逐淡淡收回视线,表示不理解。   别人说一句恭喜,那就回一句谢谢。   有需要聊那么久?   星际列车开往联盟学院要花三个多小时,他们坐的是头等舱,人少,久了便无聊。   原泊逐不爱上网,将车上的一张报纸看了两眼便放下。   时间门才过去一个小时。   还有两个小时。   他再次看向林双徊。   怎么还在聊。   “徊儿。”他喊了一声。   林双徊立刻锁屏,抬头看向他:“嗯嗯,怎么了?”   他这个动作太过迅速,虽然已经很努力地装出自然坦荡,但原泊逐还是看出了一点慌张。   在聊什么,他看不得?   “不要一直低头看手机。”   原泊逐伸手放在他的脖子上,轻轻揉捏,“伤颈椎。”   “哦!”   林双徊很听话地放下手机,伸个懒腰,靠到原泊逐肩上蹭了蹭。   原泊逐侧过去亲了亲他的发端,问他:“饿吗?”   “饿,但是不想吃车上的晚饭。”林双徊伸手圈住他,说,“等会儿到地方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想好吃什么了?”   “我搜了很多攻略!我们订的那家酒店在一个很繁华的地段,好几家有名的餐厅都在那儿。”   “好,那到了去吃。”   原泊逐不自觉地便扬起了嘴角,心情稍悦。   偏在这时,林双徊的手机响个不停。   叮当叮当的,全是私讯的来信。   原泊逐的笑容转瞬即逝。   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声音依旧温和:“要回消息吗。”   林双徊好似有点犹豫,舔舔嘴角,纠结了一下,然后支棱起来道:“回一个吧,别的都不回。”   原泊逐的目光淡淡落向那部手机,没阻止。   “去吧。”   他松开手,让林双徊坐直了身子。   当看到聊天框上是韩斑斓的名字时,原泊逐收回视线,闭目养神起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双徊悄悄摸出了蓝牙耳机。   确认原泊逐闭了眼,他才敢戴上,然后打开韩斑斓发给他的东西。   几秒钟后,紧张得额头冒出细汗,一边注意着原泊逐,一边三倍速地看完了视频。   牙齿打着颤关掉。   【木又回】:这个也太详细了……你哪里找的?   【bling斓】:店家给的啊。   【bling斓】:就是我推荐给你的那家店,我当时本来打算为你探探路,那个店家以为是我要用,好家伙,三个T的文档包就给我发过来了。   【bling斓】:我知道你最近都跟他在一起,肯定不方便看,我就帮你挑选了几个最有用的,全发过去了。   【木又回】:真有你的[抱拳。jpg]   【bling斓】:为了你,我已经瞭解了太多本不该我瞭解的东西。哦不,不止如此。再给我一点时间门,我都可以去搞四爱了。[叉腰。jpg]   【bling斓】:到了联盟学院记得给我找找优质直男,推给我作为报答   【木又回】:四爱是什么   【bling斓】:徊儿,你把我当个女的吧,咱别聊得这么赤-裸   林双徊茫然地看着信息。   他平时虽然很爱上网看些有的没的,什么东西都好像知道一些,但在这方面是真的知识匮乏。   不过这不重要。   管他几爱,他现在最要紧的是配合韩斑斓发给他的教学,买一些他需要的东西。   【木又回】:记你大功一件,帮你清空购物车。   【bling斓】:我艹,讲真?   【木又回】:保真。   【bling斓】:徊儿我永远的好朋友!!呜呜呜   【bling斓】:但是……有句话我还是得说,我查了很多数据,男生第一次受伤的概率非常大。   【bling斓】:我发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最好让原泊逐也看看,他更需要学习。   林双徊一看到这条消息,感觉汗毛都炸起来了,悄无声息地瞥了旁边的原泊逐一眼。   庆幸他还在闭目养神。   林双徊把韩斑斓这条消息删掉,然后唯唯诺诺回了句——   【木又回】:我回头和他商量商量。   发完就赶紧锁屏,关静音,不敢再看消息。   商量才怪。   林双徊别说和原泊逐商量了,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原泊逐提这事儿。   因为原泊逐看起来,对这种事儿没什么兴趣。   -   林双徊虽然没有和人谈过恋爱,但是他知道,很多事情肯定都是水到渠成的。   喜欢对方,就会迫不及待,自然而然会进行到那一步。   之前他和原泊逐也是这样。   自然而然地牵了手,自然而然地拥抱和亲吻。   但是更进一步的事情,就好像有些卡壳。   林双徊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带着原泊逐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并没有住在一个房间门,但林双徊三天两头往原泊逐被窝里钻。   原泊逐看他睡不得硬床,后来也体谅他,主动上门。   本来就是住对门的,暗渡陈仓很方便。   林双徊最喜欢抱着原泊逐睡。   因为原泊逐的睡相很好,体温比常人低一些,手臂结实肩膀宽阔,有肌肉但不夸张,胸膛软硬刚好,很适合当枕头。   他每天跟树袋熊似的挂在原泊逐身上就,甭提多舒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心情很容易就陷入旖旎。   林双徊给他用过手,用过嘴。说实话,这种程度已经是林双徊用尽了厚脸皮能做到的极限。   他必须要承认的是,他很享受看到原泊逐在陷入**那一刻的眼神。   有别于平日里的温和自持,那是一种非常短暂的冷鸷,目色幽深地看着林双徊,好像要将他吞噬。   可总来不及吞噬,原泊逐便从**中抽身。   他会把林双徊搂在怀里,亲他的耳侧,问他想要吗。   林双徊说想,于是原泊逐的掌心就覆在其上,回敬他一次。   林双徊脑子发懵,沉醉其中。   然后就忘了真正的目的。   只有在贤者时间门,他才会反省自己,怎么又失败了——   原泊逐在床上总是这么礼貌。   就跟谢礼似的,你帮我,我帮你。   从来不会主动开始,更不会再进一步。   有时候林双徊勾着他,腰轻轻蹭,暗示得很明显。   原泊逐也只是问林双徊:“要我帮你?”   林双徊胆子大的时候直接把腿伸出被子,对原泊逐说:“我刚洗了澡,抹了姐姐给的润肤露,你摸摸,滑溜溜的。”   原泊逐从善如流,握着他纤细柔软的小腿,说:“确实很滑。”   然后把他的腿塞进被子里。   林双徊真的会被他气笑。   这事儿发展到如今,已经不是林双徊欲求不满了。   这是个重大的执念。   原泊逐口头说喜欢他,身体却禁欲得很。   林双徊合理怀疑,他以前修仙的时候是不是斩过情根行过戒。   那可不得了。   他们还有一辈子要过,得让和尚还俗啊!   高考前那一个月,林双徊为了学习,会和原泊逐分开睡了。   但考完以后这段时间门,他天天都在钻原泊逐被窝。   可惜了,一次都没成功。   他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原泊逐,说:“阿逐,你对我没感觉吗?你都不想对我干点什么?”   原泊逐那次看了他许久,看得林双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然后原泊逐给了一个非常敷衍的答案:“家里有人,不合适。”   林双徊觉得……   鬼才信他。   这房子占地面积快三百,上上下下四层楼,相当于四个三百平,而且他们俩还是在最外沿的房间门,与其他房间门隔着无数隔断与走廊。   这比一般的小区邻居隔得还要远呢。   家里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们。   林双徊深知原泊逐只是在找藉口。   但话又说回来了。   幸好他当时没拆穿原泊逐,这不,很快就等到了一个不在家的机会。   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就会住进酒店。   单独的大床房,没有家人。   看他原泊逐还找什么藉口呢?   -   林双徊的那点小表情,被突然睁眼的原泊逐看得一清二楚。   他从小憩中醒来,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林双徊的手机。   林双徊下意识地用手盖住了手机。   明明挺聪明个人,却以为这样欲盖弥彰就能挡住什么。   原泊逐没有揭穿他。   “阿逐。”林双徊口干舌燥地喊了他一声,“我渴了。”   这是显然的没话找话。   林双徊明明很擅长自己打点自己,叫乘务员点杯水的口才是有的。   但非要叫原泊逐。   心虚写在脸上。   原泊逐装作不知,问他:“喝什么。”   “甜的。”   “好。”原泊逐叫来星际列车的乘务员,给他点了一杯热可可。   抱着杯子,林双徊果然也没喝几口,抿着嘴唇,一直拿眼神瞥向原泊逐。   原泊逐忽然将手伸到他跟前。   林双徊茫然地把杯子放到他掌心:“你也喝吗?”   原泊逐没有说话,将杯子拿到一旁,反手捏住林双徊的两颊,上半身探过去亲了他一下。   嘴唇上沾了些甜腻的味道。   林双徊呆呆眨了眨眼,看着原泊逐,问他:“怎么突然亲我。”   原泊逐很坦诚地告诉他:“想亲。”   “哦,那就亲一下够吗?”   “不太够。”   “我也觉得不够。”林双徊浮夸地撅着嘴:“再来一个。”   面对他的这种搞怪,原泊逐却没笑,只淡淡道:“不急。”   他又端坐回去,恢复那副平静如初的模样。   旁边被撩起一身火的林双徊气到磨牙。   他再次合理怀疑,原泊逐根本就是在完成任务。   亲得这么敷衍。   上辈子肯定瞒着他修了无情道吧!   看他在旁边表情丰富,原泊逐却偏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指节抵在唇上,不知在想什么,目色沉得厉害。   片刻沉默中,做了个决定。   原泊逐再开口,声音微哑:“徊儿。”   “徊儿不在。”林双徊磨牙道,“这里只有一只没亲够的黑化小鸟!”   一个符合林双徊风格的玩笑。   但原泊逐一点没笑。   他口吻低沉,情绪很淡,眼神也并没有看向林双徊,只彷佛平铺直叙般,说了句:   “韩斑斓给你的东西,发我一份。” 第124章 番外【正文后续】二   星际列车的头等舱有专门的vip出口,乘务人员负责帮忙拿行李,做好最后的服务。   今天的头等舱客人很少,不算太忙。   奇怪的是,数来数去都少一个人。   为了确保列车上每个人的出行安全,保证星际航线的全面高品质服务。   乘务员在确认自己的头等舱客人少了以后,就主动上前询问这位消失的客人的邻座。   “先生,您的同伴是否去到了其他车厢?三分钟以后VIP信道将会开启,需要我们帮忙通知您的同伴吗?”   彼时的原泊逐正拿着林双徊的手机轻轻下滑,看着什么,听到乘务员的声音后,漫不经心地锁了屏。   “不用了,他知道。”   “好的,那我们这边先将您与您同伴的行李取出,安排专车送去酒店,您看可以吗?”   原泊逐抬头看她,略一颔首:“可以。”   乘务员看了一眼他另一边的手下压着一套叠得整齐的衣服,以为他想收起来,就问了句:“您手上那套衣服,需要我——”   “不必。”原泊逐打断她。   “好的,那我不打扰您了。有需要请尽管调用列车服务。”   “有劳。”   几分钟后下车,那位乘务员就站在信道口与客人们微笑道别。   看到原泊逐一个人走下去的时候,她心里的好奇心已经炸开了。   明明两个小帅哥从上车就一直待在一起,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少了一个呢。   要不是必须保障头等舱客人的**,她真的很想查查监控啊……是什么星际航线灵异事件吗?   哦不对,也可能只是两个人吵架了。   于是另一个就气冲冲跑到普通车厢下车了。   这样解释起来就合理了很多。   而与此同时,原泊逐的手不太自然地放在裤兜里——   自从和林双徊在一起后,他的衣服和裤子总是以口袋多且大为刚需。   有时候林双徊犯懒,不想走,就找个袋子缩进去。   但今天他钻口袋不是因为懒。   是害臊。   臊得不好意思当人了。   他缩在原泊逐手心里瑟瑟发抖,脑袋裹进羽毛里,像个上了发条的毛绒玩具。   原泊逐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害羞。   一直以来,林双徊在两人关系里就比较积极,他性格本来就活泼,做事大方,喜欢什么都表现得很明显。而原泊逐则与他完全相反。   看到林双徊和韩斑斓的聊天之后,原泊逐能够感受到林双徊在这件事情上的执着与期待,所以他才那样问了。   不是故意要让林双徊难堪。   他极少上网,对此并不瞭解,如果林双徊希望他看,他便去看看。   原泊逐还以为林双徊会希望他主动一些。   结果林双徊反应很大。   这会儿俨然要死过去了一样。   行李已经被提前安置到酒店了,他们本打算下车以后去吃饭。   但现在林双徊不愿意从兜里出来。   “现在回去?”   回应他的是一个毛绒脑袋的蹭蹭。   那就是直接回酒店的意思。   可是到了酒店,林双徊还是不想出来。   原泊逐怕他把自己闷坏了,就强势地将一团毛绒绒掏了出来。   林双徊啾的一声飞起来。   在酒店套房里转了一圈,落在沙发角,脑袋钻进缝里,继续装死。   原泊逐把行李腾出来,放好了,直接订了酒店的晚餐,今晚就不再出去。   半小时后,晚餐也送了上来。   门关上,房间里恢复安静。   原泊逐站在沙发不远处,看着那边坚持不懈把自己藏起来的林双徊,无奈叹了声气。   “是我不好。”他说,“我不应该未经允许看你聊天。”   林双徊翅膀一颤。   原泊逐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手指在羽毛上轻轻一戳:“先吃饭,吃完再气?”   “啾。”林双徊继续埋着头。   连人话都不想说了。   原泊逐顿了顿,忽然道:“是生气,还是不好意思了?”   他不常逗林双徊。   本来原泊逐也不是一个爱戏弄人的性格,加上林双徊很开的起玩笑,所以一般的调侃都不会对他有什么效果。   但这句话却杀伤力很大。   林双徊连羽毛的颜色都肉眼可见的闪了一下。   就是不好意思了。   换谁都不好意思。   这年头但凡是个有手机有计算机的,都该知道,人死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删除和死党的聊天记录以及网页历史浏览。   要留清白在人间。   现在他不清白了。   尤其是他和韩斑斓的聊天记录里,分享了很多网店商品。   林双徊加购了一些他觉得很神奇的东西。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因为想用才买的。   他真的就只是好奇,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可现在解释不清了。   他总不能对原泊逐说:你别看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就是想拿回来拆,研究里面的结构原理。   原泊逐会不会信他不知道,但林双徊肯定是没这个脸皮这么解释的。   还有韩斑斓和他的对话。   那更是重量级。   林双徊和韩斑斓之间向来是插科打诨惯了,聊天根本没有分寸。   两个人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口嗨,不能当真。   这些怎么能让原泊逐看见?   简单打个比方。   韩斑斓给他发的第二条视频,内容非常挑战极限,她说:   “你看看这个视频,绑绳教学,还附带XX调-教,有点刺激。”   林双徊根本没有把自己代入。   他就是单纯站在猎奇的角度,看完之后回了个:“6,还能这么玩。”   韩斑斓就开他玩笑:“你敢发给原泊逐吗?”   林双徊当时回了个:“有什么不敢的,我今晚就和他一起看。”   一起看才怪!   林双徊也就只有背着原泊逐的时候,敢说这种大话。   当着原泊逐的面,他不过是个三番五次引诱失败的倒霉小鸟罢了。   他以为自己两面派演得挺好——   在原泊逐面前是个乖巧清纯的小男朋友,在韩斑斓面前是个历经了大场面的“老司机”。   结果现在原泊逐告诉他,翻车了。   他在韩斑斓面前吹的牛,现在都成了他悔恨的泪水。   这能不慌?   这能不五内俱焚?   就在林双徊打算装死装到底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视忽然打开。   林双徊好奇地听着原泊逐的动静。   “你想看哪个。”原泊逐忽然问。   那一瞬间,林双徊就反应过他在说什么。   鸟生受到巨大冲击。   林双徊把脑袋从沙发缝里拔了出来,大喊一声:“啾!!!”   啾完反应过来,发声错误。   调整一下,飞到原泊逐跟前,说:“别了,别看!”   原泊逐手上拿着遥控器,看着他,说:“那先吃饭?”   林双徊点点脑袋:“吃饭。”   等他穿好衣服,原泊逐已经在餐桌等他。   林双徊抿了抿唇,明明也没做错什么,但就是有种惭愧的感觉。   他坐过去,原泊逐给他倒了一杯水。   两个人竟然就安静地吃了起来。   林双徊的用餐速度总是恒定的慢,小口咀嚼,一言不发。   原泊逐也不怎么快,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以后,吃的最安静的一顿饭。   最后是原泊逐先开了口。   他放下手中餐具,看向林双徊,道:“我看了。”   顿了顿,补充道:“全部。”   “噗——”   林双徊嘴里刚喝下去那口水就喷了出来。   原泊逐给他递纸巾,林双徊通红着脸擦了擦嘴,目光闪躲,不敢说话。   他本来想问原泊逐,怎么看得那么快。   但后来反应过来,在车上的时候,原泊逐应该就一直在“批阅”那些文档了。   这会儿也不过是给林双徊通知一声。   说来也怪,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毕竟朝夕相处,也历经生死,对彼此的瞭解有时候甚至超过对方。   他们的相处很和谐自然。   但就是这件事情别扭。   大概是因为,每次林双徊都勾引未遂,让他有了心理阴影。   他老觉得原泊逐现在,是被他逼得不耐烦了,所以迁就着他,才去看那些视频。   这看起来就是在说:你努力勾引我的样子好狼狈,我勉为其难帮帮你吧。   林双徊缓了一阵后,强装镇定的说了句:“哦,辛苦了。”   说完他就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什么叫辛苦了!   你有毛病吗!看个片辛苦个屁啊,林双徊你趁早别当人了,你个蠢鸟!   还好原泊逐足够冷静。   他没有在乎林双徊这句话有多傻缺。   原泊逐只是平静地回答道:“还好。”   “我,我吃好了,要不……”林双徊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总觉得气氛诡异。   说暧昧,又多了一些尴尬。   说理性讨论,可原泊逐看上去对那些东西也没有多想讨论。   “我去洗个澡算了。”林双徊决定逃进浴室。   感觉继续坐在这里,下一秒原泊逐就会面无表情地说出:“要听我的观后感吗。”   林双徊可不想听。   就像完成作业一样,哪里有一点情侣间该有的暧昧?   他闷着头就跑出餐厅。   半分钟后,套房另一头传来林双徊的惨叫:“不是吧?!”   原泊逐面不改色,似乎已经知道他在叫什么。   他起了身,朝卧房走去。   林双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浴室的玻璃门不能调的啊?”   一般的酒店浴室玻璃,都可以一键调到雾化。可是林双徊刚才研究了半天,他确定这个玻璃调不了。   原泊逐好像并不惊讶。   “原栖风订的房间。”他说。   林双徊眉头一跳,要笑不笑:“……那倒也不奇怪。”   原泊逐就看着他,等林双徊下一个动作。   然而林双徊却不知道要干嘛。   在今天以前,他可能并不在乎在原泊逐面前脱的光溜溜。   但现在气氛不同。   林双徊很怕自己多做一个动作,都被原泊逐误会成逼他就范。   其实林双徊真的没有那么饥渴难耐。   他只是想要原泊逐的一个态度,一个情到深处的反应。   原泊逐给不出来,他也不能穷追不舍。   “不洗了?”原泊逐问了句。   “啊。”林双徊咬了咬唇,心想,他们都已经恋爱这么久了,没理由现在忸怩,于是硬着头皮说了句,“要洗。”   原泊逐嗯了一声。   他忽然从行李里拿出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在林双徊不知所措的表情中,走向浴室。   林双徊缩了缩脖子,错愕道:“你先洗吗?”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伸手揽过他的背,轻轻一推,将人带进浴室。   “一起。”   -   道修与佛修最大的一处不同,是行戒。   佛修讲究一个清与净,一点**都不可有。   要色即是空,无受想行识,斩俗根,断情孽。   修到诸相皆无,那便是大乘。   道修则不同。   欲是修行之根本,从受戒之初,修行者就在与自己的**做斗争。   斗到最后,能看清自己的**,并掌控自己不受**的驱使,那便是悟了。   所以佛修之人一生都在摆脱七情六欲。   道修之人一生都在克制七情六欲。   一旦无法克制,被诱惑所操控,修行者就会陷入迷障。   原泊逐作为道修,自然也是如此。   在任何情况下,越是发现自己的本心动摇,越是下意识地想要冷静。   找出**,压抑**。反覆如是,用以证得大道。   但原泊逐又是一个修行者中的异类。   因为他放弃了成神成仙,他不必担心接受**。   他可以放纵。   这就造成了一个古怪的局面——   原泊逐深知自己想要什么,且他想要的就在身边。   可他仍然有过去修行的冷性,总是会对想要的东西表现出冷淡,甚至抗拒。   反而对那些并不怎么在意的东西,表现出正常的情绪。   时刻保持内心的平静。   这是刻进骨子里的行戒。   “修真界曾有个说法,宁不行戒,定不破戒。”   原泊逐关了浴室的门,突然说起这句话。   里面的雾气瞬间包裹了二人。   他把林双徊带到其间,猝不及防便打开淋浴,热水兜头浇下。   林双徊正想问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被水淋了一身。   他吓了一跳,半眯着眼睛,视线模糊地嘟囔:“还没脱衣服呢。”   但原泊逐没有收手,继续说着刚才的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受戒之人要做好一生都为此苦行的觉悟,倘若半途而废,破了戒……”   林双徊仰着头,在水流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看着原泊逐,问他:“破了戒怎么样?该不会是什么要命的事吧?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走火入魔?!天呐。”   林双徊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泊逐不跟他做呢,原来是有这个道理。   原泊逐看着他的眼睫毛被水珠压下,七零八落的样子,一双眼睛挣扎地眨啊眨的。   忽然就低头,亲了他一下。   “不会走火入魔。”   原泊逐的手搂住他的腰,指尖捻起衣角,轻轻一撩,就将林双徊的上衣褪去。   他说:“但要吃点苦头。”   林双徊心里悄悄一颤,他本来想问怎么吃苦头,吃什么苦头。   但最后还是更想问另一个问题:“所以你每次都不做到最后,不是因为对我没感觉?”   原泊逐声音低哑地说:“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他千年古木的根都快被林双徊给挖出来烧了,要不是一生克制,早已大火燎原。   但他本想慢慢来。   几百年的洪涌,需要时间。   偏偏林双徊不懂。   他还敢对原泊逐说:“男人家家的,怕什么吃苦头。”   原泊逐按住他的后腰,低头看着他:“你不怕?”   “我当然不怕!”林双徊很认真地说,“如果我是你,我早就为你破戒八百回了,说到底还是你没有到那个份上,没有像我这么爱你,不想为我破你的戒罢了。”   原泊逐目色幽深地看着他:“徊儿,激将法不适用于我。”   林双徊现在已经习惯了头顶泄下的热流,他抬头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原泊逐,眉梢眼角都是含情脉脉。   对视中,他忽然伸出腿,抵弄原泊逐,手也悄无声息地摸上去,狡黠笑道:   “就说今晚这个戒你破不破吧。”   原泊逐面色淡淡,明明自己也已经浑身湿透,却显得从容,慢条斯理地剥掉林双徊的衣服后,凌利的指节勾住林双徊的裤腰。   林双徊却按住他的手:“你讲清楚,现在打算做什么?”   原泊逐敛着目色,哑声一字一顿道:“破,戒。”   说完他便吻下去,咬住林双徊的唇,进而探入口中,捉住他那条总是狡猾的软舌。   “唔…!”   林双徊再不能说出话来,只能从呼吸间泄露细微的声音。   原泊逐那一刻依然想着慢慢来。   他一只手按揉林双徊的后脖颈,让他放松下来,另一只手十分有礼貌地克制在腰间,迟迟不下。   理智残存的时候,原泊逐从来不允许自己进一步。   “我的菩萨,唔……您再不抓紧还俗,我就跟您一块儿出家得了呃唔……”   林双徊分明两腿打着颤,却挣扎着说出挑衅的话来。   原泊逐眼睛微微一敛,从心脏到四肢百骸都泛着古怪的痒,想揉碎怀里滚烫的身体来消解这种滋味。   他掐了一下林双徊腰间的软肉,听到林双徊无法克制的呜咽后,那根理智的弦终于退位让贤。   行过戒的人,如今决意扔下冷静。   他揉进紧绷的身体,便立刻感到怀里的人猛烈挣动。林双徊几乎脚尖点着地,没有平衡,只能靠在他身上:“等……等下,我站着难受……呃唔!”   原泊逐惩罚性地咬住林双徊的耳朵:“且受着。”   这苦头才刚开始。   -   林双徊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微微亮起,时间指向早上七点。   他心想,自己还挺坚强,居然能醒这么早。   直到他看了一眼手机。   哦,原来是三天后啊。   好像也不是很惊讶。   林双徊中途是觉得醒过几次,看到天亮了。不过总是来不及多看两眼,便又陷入天旋地转般的激烈中。   “原泊逐。”   他声音哑得快要听不清字眼儿,但正在阳台打电话的原泊逐还是听见了,于是挂了电话走进来。   看到他醒了以后,原泊逐松了口气,倒了温水,坐到林双徊床头,想将他扶起来。   林双徊摇头。   他坐不起来,浑身酸软,头痛欲裂。   林双徊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嘶哑的嗓音含糊地说:“原来你说的要吃苦头,是我吃啊。”   “……”   原泊逐很惭愧。   但实在想笑。   “抱歉,我应该说清楚。”他低头亲了亲林双徊的额头。   一听他承认了,林双徊眼泪立刻就出来了,说:“怎么能弄那么久……你要不然还是去当神仙吧,你真的太不是人了!”   原泊逐任他怨,嘴上说着“是我不好”“下次注意”“别哭了”,然而目光熠熠,嘴角含笑。   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   “呜呜呜!”林双徊连哭都得注意姿势,劲儿用大了就会扯着下边儿疼。   不过哭了会儿,他又开始笑。   原泊逐给他擦了擦眼泪,问他笑什么。   林双徊笑得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说:“笑我活该,你说你忍得好好的,我干嘛招你……唔,我觉得肚子有点痛……”   “哪里痛。”   原泊逐目色沉下,手很快探入被子里,轻轻揉着他的肚子。   软乎乎的,像柔软的棉花。   林双徊很瘦,腰腹薄薄一片,什么都挡不住。无论多少进去,都会从这里摸出些模样。   原泊逐一时怔神。   “怎么了?”   林双徊还指望他给揉揉,结果原泊逐就摸着不动了,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事。”   原泊逐忽然就收回了手,说,“想吃什么,我去买。”   林双徊抱住他的手,蹭了蹭:“点外卖嘛,我现在是伤病人员,需要陪护。”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犹疑片刻。   忽然,他的手放在林双徊的胸口。   “???”   林双徊惊住,不敢动。   “……虽然我知道你是比较有力气啦,但后天就要去面试了,我们还是稍微克制一下,不要放纵吧?”   话音未落,呼哧一下子。   林双徊消失了。   被窝塌下去,原泊逐轻轻撩起被子。   一只茫然的小鸟两爪朝天,无措地看着原泊逐:“你把我变回来做什么?”   原泊逐扬了扬眉,将他放到掌心,亲了亲,说:“兽人恢复原形态,自愈能力更强。”   林双徊确实觉得,变回来就没那么疼了。   但是他何其聪明。   他一眼就看出了原泊逐的诡计。   “跟我还装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你毕竟行戒几百年,如今一朝破戒,肯定和一般人不同,有些不好克制吧?”   闻言,原泊逐一怔,心道,林双徊的确非常聪慧机敏。   他也的确是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失分寸,为了不再伤到林双徊,所以让林双徊暂时变回去。   原泊逐需要一些时间调整。   谁知道,林双徊下一刻就扑棱着翅膀,跳下去,哼哼一声,雄纠纠道:“但是我很有原则的,我不会陪你玩这种play!”   原泊逐:“?”   什么play?   林双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床的另一头,翅膀挡住自己,说:“人鸟有别,你不要妄想玩弄小鸟毛茸茸的屁股,那个是变态玩的!阿逐,你冷静一点。”   “……”   原泊逐愣了两秒钟以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自出生至今,几百年来,从未笑得这样开怀。   所有修行戒律,所有前尘往事,所有千奇百怪的规则,在这一刻都被小鸟毛茸茸的屁股晃开了。   可爱得很。   “徊儿,”原泊逐走过去,轻轻捧起他这一生的至宝。   林双徊还捂着屁股,昂首挺胸,绝不就范:“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给你玩。”   “我很爱你。”   “小鸟屁股虽然可爱但——”   林双徊愣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忽然就慌了神。   他松开翅膀,凑到原泊逐嘴巴边上,蹭了蹭他的下唇。   在原泊逐温柔深邃的视线中,逐渐失去了自我。   他乖乖撅起尾羽道:“啊,那玩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原泊逐轻笑,在他的脑袋上又亲了一口。   “不是。”   他很想说,我很爱你,与小鸟屁股无关。   但这样说出来未免破坏气氛,于是改口道:“任何时候,任何样子,我都如此时爱你。这样懂吗?”   “懂。”   林双徊恢复端庄的鸟姿,深情地看了原泊逐很久。   或许有千言万语,但他过去已经说过无数遍。   他们都已经懂得对方许多,无须多言。   在爱这条路上,他们都是摸索前行,还好,他们总能很快追赶上彼此,不至于让谁落后。   但今后,他们要共同前行了。   林双徊肺腑之言太多太多,忽然不知道该讲哪一句。他决定顺应内心。   于是闭上眼,下意识说道:“今晚一起看片吗?” 第125章 番外【if】仙尊和小鸟   1.   凡人的一见钟情是如何的?   小鸟不清楚。   小鸟那么小的脑子懂什么情爱,它起初对那位漂亮仙尊就是见色起意。   非常单纯地馋人家身子。   不过小鸟也没有那么下流。   它在山中徘徊百年,刚开了灵识,七情六欲是不懂的,更想不到再缠绵悱恻的事情。   它只知道,这辈子倘若只能选一根树枝栖着,那必须是离仙尊最近的那根。   于是旁的山中野兽在努力修炼,小鸟在偷看仙尊。   大家吃仙草,争灵泉,吸日月之精华,小鸟还在偷看仙尊。   百岁长,百岁也短。   身边来来往往的兔鼠猢狲都修成人形,小鸟还是小鸟。   但它并不急,它不想变成人。   人多大一只啊,往那儿一站特别显眼。   那样它就不能在仙尊闭关打坐之时,悄无声息落在仙尊肩头……   继续偷看他。   2.   小鸟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仙尊还不是仙尊。   那时候仙宗的尊者是善明真君湮破若,一个头发花白胡子长长的和蔼老头。   而他只是湮破若众多弟子中的一个。   他和别的弟子一样,偶尔来后山采药。   但他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从来不欺负小鸟。   年轻弟子总是贪玩,猎捕林中小兽作为戏耍,虽不至于伤害它们,但却令部分开了灵识的动物尤为害怕。   每次有人来后山,小鸟便要跟着所有鸟兽一起四散飞去。   但它生来小巧,跑不过其它,经常就被捉着把玩。   等那些小弟子们闹够了,将它放走,它的毛也掉不少,气得火冒三丈,在树上咬叶子发火。   小鸟发誓要报仇雪恨。   第二天气势汹汹磨了喙,只等谁来采药捉了它,它必以命抵命,咬得对方皮开肉绽死不足惜。   那天来的便是他。   一个好看到令鸟无法形容的人,背着和别人一样的竹篓,却显得出尘绝世。   他很安静,动作也轻柔温和,采药草目的明确,绝不分心去捉小动物。   一人一鸟谁也不打扰谁。   这是个祥和平静的下午。   日落时分,他停下手中动作,走到山崖边,在猎猎山风中,看着晚霞。   它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旁枝头,陪他看。   日色沉下,夕阳尽去。   他抬头看了它一眼,忽然笑了。   “你也看日落?”   “……”   小鸟心脏狂跳。   它原以为晚霞已经很美,看得它迷醉。   竟也不及这一刻色令智昏。   它想说它不看日落,看的是他。但也不对,它的确看了日落,只是日落不重要。   在它纠结的时候,他已经准备折返归去。   小鸟一个激动,啾了一声。   他回头看它,昏沉天色下一只金色毛团展开翅膀朝他飞来。   他仔细伸出一根手指,它便落在指节上。   那是小鸟第一次悔恨自己修炼不够。   只会听不会说,连一句客气话都没办法讲。   它想问他明天还来不来。   能不能以后都是他来,他的师兄弟们都很烦人,只有他很好。   凡人的一见钟情是怎样的,它不知道。   反正小鸟的一见钟情,就是希望以后这山上的草药,都给他一个人采。   其他人别来沾边。   可惜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声:“啾!”   还不等它想办法为自己的话翻译一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有人的声音。   “小逐师弟,速归速归!师尊唤你前去峰台。”   “好。”   手指一抬,小鸟飞了起来。   它看见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身材修长,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错。   这人好看到,把鸟都给硬生生扳成了人的审美取向。   “啾——”   下次见!   它想这么说。   3.   他不是日日来后山,大约每个月来上一次。   小鸟逐渐守住他的时间。   他们每次都一起看日落,小鸟很想问他下次能不能早点来。   但只能啾一声。   他大概只把它当成山中一只普通鸟雀。   但它把他当个天大的事。   它如今已经不能不看日落。   每个晚霞,它都在等他。   4.   小鸟凭藉自己在山中的好兽缘打听到,他原是无名无氏的难世遗孤,年十二那年饥荒中随大流前来仙山。   多数人因为走不出山中结界迷障,无功而返。   只有他徒步攀上三万台阶,入了宗门。   因为仙骨慧根实在优秀,被湮破若点名拜了师。   受师父点拨,赐名泊逐。也有破诸之意。   湮破若道他前十二年如水中荡逐,攀泊无根。   愿他今后破除诸难,脚下无根,心中有岸   他修为精进极快,同龄人还在炼气时,他已筑基结丹。   但年岁尚浅,一直被叫小逐师弟,每月还是照例做些小弟子该做的事——比如洒扫,采药。   直到他修为一飞冲天,进入元婴期,整个修真界为他的突破速度惊叹。   湮破若分立净天峰给他,用以闭关修行。   那时他已不需要来后山采药。   小鸟一直在后山,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没有道别,它也不知道原来他不会再来了。   它只是忽然有一天发现,晚霞怎么看都不再美丽。   于是惊觉,它好像再也等不到他。   5.   那时候它觉得,它可能真的不会和他见面了。   因为修行之人能活很久,而小鸟寿命有限。   它活一百年是好运,两百年已是上天恩赐,再久就不礼貌了。   但它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修炼,化成人形,去见他一面。   可时运不济。   那一年魔物出世,妖怪当道,搞得人间民不聊生。   湮破若带着他下山去了。   无数亡魂不得安息,六月飘雪,天灾闹到了仙宗后山。   头一日还是大好晴天,忽然就大雪纷飞。   古怪的天气下,山上好些小兽都冻死在夜里。小鸟总觉得自己也大限将至了。   这晚月色尤其诡谲。   小鸟和一只迷路的竹叶青哆哆嗦嗦靠在一起。   竹叶青说:“你知道吗,我本不住这儿,听说这里灵气充沛,有益于修行化形,我才来的。”   小鸟说:“那你修炼得如何了?”   竹叶青说:“就很无语,我是上午来的,雪是下午飘的。”   小鸟说:“你很怕冷吧。”   竹叶青道:“对啊,我又没毛。”   小鸟凑它近一点,伸出翅膀抱住它,说:“没事,我分你一点。”   “你没出过这山吧?”竹叶青奇怪地看着它,“你不知道我们蛇都要吃鸟的吗?”   小鸟也奇怪地看着它:“都要死的蛇了,能别馋这一口吗?”   一鸟一蛇相互依偎,在这个来不及冬眠的夜里,谁都没有好到哪儿去。   竹叶青忽然说:“如果咱们真的活不过今晚,你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小鸟说:“没咬他一口。”   竹叶青:“啊?”   小鸟:“你不懂。”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鸟,它只是其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存在。   那个人漫长的一生,会遇见无数只和它一样见色起意的家伙。   而它根本没来得及留下点什么。   竹叶青说:“其实我也有。”   小鸟一惊:“你也想咬他?!”   “你别太荒谬,我是说我也有憾事。”   “哦哦,你有什么遗憾?”   “没能修成正果。”   “正果?”   “就是得道成仙!”   “得什么道成什么仙?”   “我真的多余和你一只鸟讲遗言。”竹叶青很气,“你什么都不懂。”   小鸟很无辜:“我只是想知道好端端的蛇为什么想成仙,你发脾气做什么?”   “成仙多好啊!成仙能长生不死,能呼风唤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个人都懂的道理,你还要问,我才懒得讲。”   小鸟说:“我不是人。”   竹叶青:“我今晚要是死了,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这句话以后,竹叶青就沉默了。   可能是在回忆这一生的遗憾,也可能只是累了,闭上眼休息。   小鸟倒是精神奕奕。   它在思考一个问题:成仙究竟有什么好的?   6.   这一晚冷得不像话,每一阵风吹过,都刺骨冰凉。   小鸟运气好些,它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不知不觉间吸收了些灵气,捱过了雪夜。   小青蛇终究是冻死了。   蛇生的最后一刻,它也没能化成人形,僵硬得盘旋起来,就在小鸟旁边。   它闭眼前还跟小鸟说话:   “明儿一早你记得叫我一声,我睡久了容易失温。”   “好哦。”   现在它死了。   小鸟和它并不熟,但也有一点难过。它用尖尖的小喙给它刨了个坟。   但这个工程量有点大,它刨了许久。   一行宗门子弟穿着白衣飘飘然路过。   “瞧,又冻死一条蛇。”   “妖魔横行,天降大灾,最终也是凡间遭殃。不知道这灾祸要闹到几时。”   “师父带着小逐师弟下山数月,应该快了。”   一只手柄小鸟捉住,少年叹息道:“要不将它带回去养着,大冷天冻得发抖,也是可怜见的。”   “我看好,悄悄带回去,每日做个玩伴!”   几个弟子拍手叫好。   小鸟心里骂着脏话,嘴上只能啾啾叫。   它想这些浑球定是成不了仙的。   作孽颇多。   它诅咒他们轮回时,喝的孟婆汤是馊的!   也不知几时,它忽然被松开。   整个身体轻飘飘往下坠落。   而后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它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以为自己做梦了。   怎的见着真神仙了。   再一瞧,不是神仙。   是他。   7.   小鸟被他从几个顽劣弟子手中救下,瑟瑟发抖地缩在他手心。   他替它检查伤势,看到只有轻微掉毛,便要将它放走。   小鸟却在他头上徘徊不去。   他替它完成了蛇冢工程,把竹叶青埋好。   几名弟子已经被打发去面壁思过,他站起身,抬头看它。   小鸟的小脑袋开始跑过许多念头:   他还记得它吗?   他今天是路过这里,还是来这里看日落?   他知不知道有一只鸟因为他而爱上晚霞?   小鸟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啾。   他不可能懂它的心声。   它要咬他一口留作纪念。   于是小鸟忽然落到他肩头,一点点凑到他脖颈处。   刚一张嘴,就愣住。   那里有一处还未愈合的伤。   是最近几日跟着湮破若四处伏魔,打斗中留下的破口。   伤势并不严重,因此也无人提及。   连湮破若都没有注意,再过几日就该愈合了。   小鸟却在沉默片刻后,用脑袋小心翼翼地贴过去,蹭了蹭。   没什么治疗作用,主打一个安慰。   这一口终究没有咬下去,此生都是遗憾。   但也没办法。   光是看见他有伤,也觉得难受极了,哪里舍得咬。   小鸟想,看来这一别,他又会忘了它。   片刻后,他却忽然开了口。   “可要随我去净天峰。”   此话一出,小鸟悄悄炸了毛。   可要随我去净天峰?   笑死。   答案就在题面上。   “啾。”   要。   山中无甲子,空等了无数个晚霞。   它自然要去的。   8.   净天峰上四季常青,花草丛生,小鸟在这里宛如来到仙境,每日都心情大好。   唯有一点比不上后山———由于灵气充盈,这里四周云遮雾绕。   它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后山看日落。   山顶仙气飘飘,到处是结界,没有晚霞。   不过好在,因为山峰高耸,月亮显得特别大。   它每日站在他肩头,一起举头望明月。   它:“啾啾啾。”   月亮上有神仙吗?   他便回它:“我不知。”   它又问:“啾?”   那神仙都住哪里?   他又说:“我亦不知。”   净天峰上很少有人来叨扰,每次有访客,便会看到一人一鸟在聊天。   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个什么。   小鸟对于修行之事瞭解不多,但它知道,他被仙宗寄予厚望,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来必然是要得道飞升的。   于是小鸟也便有了个执念。   它想修得长命百岁。   想陪着他,直到他飞升成仙。   9.   这一年,他的师父湮破若没能飞升,几百年寿命到头,终究故去。   仙宗之主换了人。   小鸟那时候还不懂得人间规则。   它只知道,他变得很忙,总是不在峰头。   难得回来了,他也不能同它赏月。他要打坐闭关,要收徒授道。   他从“小逐师弟”变成了“泊逐仙君”。   大概是苍生重担压在肩头,他原本就清冷的脸上越发的寡淡,连笑也不笑了,好似没什么事让他感兴趣。   这一年,小鸟发奋图强,努力修炼。   终于从只会啾啾叫的废柴,进化成了可以说话的废柴。   看到他正闭眼入定,在夜色下如一幅沉默的画像。   它实在舌痒难耐,想得瑟自己学会说人话了。   于是扑棱到他跟前,千呼万唤始出来——   “你真好看。”   他缓缓撩起眼皮,所有修行被这一声陌生腔调打断。淡淡看着它。   它后悔不已。   怎么能实话实说。   多不矜持啊。   然而说了也不后悔,毕竟是心里话。再怎么修炼,仍然是当初那只见色起意的笨鸟。   于是它补充道:“仙尊啊仙尊,你真好看。”   10.   宗门子弟都知道,仙尊有一只很喜欢的小宠。   明明没有仙根,修了百年都变不成人,仙尊却不嫌弃,仍然每天放在身边。   鸟儿通体金色,唯有眼角飞出两抹红色睫羽,因而被仙宗弟子叫做金毛团。   但它不喜欢,总是气鼓鼓不回应。   不久后,仙尊为它赐名,唤徊儿。   众人瞭然。   此毛团日夜盘旋在仙尊头顶,徘徊不去,叫这一声徊,意在黏糊也。   仙尊如今是整个修行界无双之人,无论道心亦或修为,都令人望尘莫及。   然而师父去后至今多年,无人再敢直呼其名讳。   仙尊仙尊喊得惯了,好似他本不是凡俗中人,连泊逐这个名字也多余。   只有他肩头小鸟,费劲吧啦哼出一句不成曲调的:   “糊糊涂涂好修行,万家仙尊认不清。天朗气清山门开,人人拜仙我拜君。”   他冷清的眉眼也不由笑了,揉了揉它的脑袋:“你亦有慧根,不日前去灵泉受洗。”   小鸟摇摇脑袋,道:“不去,不去。”   “为何?”   “做人有什么好?不如做鸟。”   它心道,鸟儿才好时时刻刻飞在你肩头。   仙尊无言,只淡淡扫看它一眼。   许久后,他才道:“都好,你自行决定。” 第126章 番外【if】仙尊和小鸟 二   11.   小鸟起初是真的不想做人。   它学不来作揖跪拜,认不全仙山各个峰头的主人,这世上除了它的仙尊,它谁都记不清。   当鸟就好,陪他闭关,一待便是好几日,有时甚至十天半个月。   净天峰便是它的全世界,它的全世界只有它和他。   当然,除此之外,小鸟不愿意化形,还有个没有说出口的小小担忧。   它怕自己变成人以后,不好看。   仙尊的审美可是非常挑剔的。   小鸟早就有过见识。   12.   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净天峰后面有一片林子。   仙尊平日里去宗门忙公务时,小鸟就在那里和别的鸟兽玩耍。   某天,它认识了一只努力修行的花狐狸。   花狐狸的人形,是它见过的除了泊逐仙君以外,第二好看的人。   小鸟这辈子见的人虽然不多,但仙山子弟个个眉清目秀,人中龙凤,想必在人间也不算差。   花狐狸比他们都好看,都漂亮。   小鸟因此在心里有了个目标。   如果它有机会变成人,也得这么好看。   否则不配站在仙尊身边。   花狐狸是只公狐狸,但它修行为图快,练了个歪门邪道,专靠与人双修采补灵气。   他眉毛眼睛鼻子嘴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平日里打扮得也妖艳,毛茸茸大尾巴一翘,口头禅是:“我也不算作孽,是那些道士甘愿爱上我,供我采补。”   那媚眼一抛,给山中开了灵识的兽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鸟不懂采补,不懂双修,只知道花狐狸漂亮。   于是它找花狐狸谘询过化形的问题。   “泡过灵泉就能变成人吗?”   “那当然不能,时机,仙缘,修为,灵力,包括泉水温度都有讲究。”   花狐狸平日里虽然没个正经,但作为山里走出去的同乡,对大家修行方面的问题都是知无不言。   “我当时化形的时候,湮破若老头还没死呢,我就趁着他打坐时,跑去蹭他的仙缘,蹭完就溜去灵泉受洗。七天七夜,泡得我皮都皱了,在最后一刻忽然感觉腹内如火,是夜便化了形。”   “七天七夜!”小鸟惊呆。   花狐狸趴在树下,悠哉悠哉打了个哈欠,道:“我们修行就是比不得人,没那么多机缘,只能熬。”   “那你现在化了人形,是不是好得多?”   “化了人形也不是永久的保障,瞧瞧我吧,这个月没采到精气,浑身不得劲。”   “如何采精气呢?”   小鸟望着花狐狸,“吸道士的血吗?”   花狐狸媚眼如丝,朝它乐呵呵一笑:“想知道?你带我去净天峰上边儿,我教你。”   小鸟拒绝:“不行。”   净天峰是这座山的灵脉所在,上面结界重重,除非有仙尊的授意,任何活物不可随意进出。   小鸟身上有仙尊的法力护体,不受结界阻拦。但它不会随便带谁上去。   这是一只寄人篱下的小鸟该有的礼貌和素质。   花狐狸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并不失望,摆摆尾巴,笑说:“你运气真好,天天跟在仙尊身边儿,要不也学学我这法子,指不定哪日也得道成仙。”   “我又不想成仙。”   “那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当神仙多快活。”   “我就是知福才不成仙,如今已经很快活,谁要去到天上。”   “那等你的仙尊飞升了,你不想去吗?”   这句话给小鸟问懵了。   13.   小鸟思考了一下午。   最后也并没有得到答案。   同时,它还忘了自己本来想问花狐狸的问题是什么。   花狐狸看它发呆,也不打扰,因为太久没有采补精气,神色恹恹地趴着不动。   直到日落,小鸟终于想起来……   哦,它原本是想问花狐狸,要怎么才能让自己的人形好看一点。   可是现在天色已晚,早过了它平日里在峰头等仙尊的时间。   小鸟得回去了。   关于如何让自己的皮囊变得好看的问题,下次再问吧。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花狐狸惊喜的声音:   “哎呀!贵客前来!”   还不等小鸟和大家告别,花狐狸忽然原地蹦起三丈高。   小鸟:“贵客?”   花狐狸:“我未来百年的精气在此一搏!”   小鸟被它大尾巴扫了一下,惊悚飞起来。   花狐狸转了个圈,毛绒绒的身体忽然就长出修长的四肢,青丝垂地,红衣如火,衬得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   小鸟已经看过好几次花狐狸变人,每次都还是惊叹,真好看。   它落在枝头上,看着花狐狸扭着腰肢往草丛小径走去   正欣赏着,忽然想:花狐狸如此花枝招展是去做什么?   然后便听到了一声甜得发腻的:   “泊逐仙君~”   14.   竟然是仙尊来寻它,花狐狸去截胡!   15.   小鸟大啾一声,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去。   它看到仙尊的瞬间,毛都炸了——不要命的花狐狸当了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腰肢盈盈软软便往仙尊身上靠。   好在,仙尊不喜与人接触,冷漠挥袖。   清风扫过,花狐狸被搧开,嘤的一声倒地,委屈不已。   小鸟也被这袖里风给误吹到,后退数丈远。   它火急火燎,却比不上花狐狸近水楼台。   “仙君,修行好难,您行行好,赏奴家一些修为吧?”   说着,细腻白皙的手指便再次攀上了仙尊的长袍。   然而也再次被挥开。   仙尊语气平淡,音色沉冷:“山兽化形不易,莫入歧途。”   “倘若生在歧途,仙君可要救救奴家?”   花狐狸对自己的肉-体太有自信,一边说着,一边卸掉衣衫,朝着仙尊努力抛去媚眼,   “仙尊赐我大好修为,我与仙尊魂销玉醉,欲生欲死……可好?”   小鸟听到这儿,再不懂的都该懂一点了。   花狐狸正在勾引仙尊呢。   好个死狐狸,怕不是在发癫!   小鸟顿觉悔恨,它应该准时回去的,这样仙尊就不会特地来林子里找它。   也就不会给花狐狸勾引人的机会。   老实说,小鸟有些紧张的。   花狐狸人形这样好看,又十分擅长诱惑之术。   仙尊会不会动摇?   花狐狸吹嘘说,只要他出手,没有人不心动。   配合他那副妖魅相貌,很有说服力。   小鸟呼哧呼哧飞,一定要阻止花狐狸迷惑仙尊。   直到一声惨烈的叫声响起。   16.   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响彻山谷。   小鸟吓得都不会飞了,踉踉跄跄落到一块石头上。   不远处,仍然是白衣胜雪的仙尊遗世独立。   花枝招展的漂亮男人不见了。   只有一只瑟瑟发抖的花狐狸,在草丛中蜷缩着,不时发出尖锐难听的嘶鸣。   它被打碎了灵丹,破了修为,不仅变回原形,甚至连人话都不会讲了。   往常热闹的山林顿时清净。   对于花狐狸的凄凉境地,仙尊并不多言,只道:   “兽性难改,何必做人。”   17.   花狐狸咬碎了牙和血吞。   算它倒霉。   仙尊虽然冷酷决绝,但没谁敢说一句不是。   是花狐狸觊觎仙尊的修为在前,落得此番境地实属活该。   小鸟从头到尾围观了全程,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仙尊缓缓朝它踱步而来。   “徊儿。”他唤了一声,“走了。”   小鸟这才清醒,扑棱起翅膀,飞上仙尊的肩头,随着他一同走回净天峰。   路过哭泣的花狐狸时,仙尊目不斜视,小鸟却悄悄看了一眼。   等走得远了,它还在频频回头。   仙尊无声叹息。   他以为它在可怜那只狐狸。   他本不用为此解释,但怕小鸟从此心生芥蒂,因而多说了一句:   “采补实为旁门左道,初时感到受益,于是不再静心修炼,时日长久终将反噬,待走火入魔为时晚矣。且采补修为,损害他人道心,无人获利,彼此皆是业障缠身。”   大概是最近为弟子传道解惑,开口便是章法。   说完,他才想起,讲得这么复杂,小鸟可能听不懂。   于是精简了一下,道:“修行应该脚踏实地,不要学他。”   小鸟歪着脑袋,认真听讲,然后道:“我不学他。”   仙尊夸它:“如此便好。”   18.   其实,小鸟并不在乎花狐狸被打回原形的事情。   仙尊的话,小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它知道仙尊是个很有道德的人,不会随意伤害动物。   是花狐狸先做错事的。   但它还在回头看。   一副留连不舍的样子。   等到他们终于回了净天峰,月色笼罩在身上。   仙尊没有带它回别院。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他对小鸟说话都尽可能简单,便问:“你有话想说?”   小鸟忍了许久,被他一问,还是忍不了。   终于小心翼翼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仙尊,花狐狸的相貌,在人类当中算是好看吗?”   仙尊:“?”   这是什么问题。   小鸟补充说明:“它在我们山里是公认的漂亮。”   它原想问问花狐狸,是怎么修得这副皮囊的,现在花狐狸肯定不愿意再告诉它了。   它想着,自己肯定不会学花狐狸去做坏事。但学他变得好看一点,总是可以的吧?   毕竟,它身边站着的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仙尊。   它自己也不能太潦草。   “你认为他漂亮?”仙尊的声音低低响起。   小鸟说:“那可不。”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一般的野兽可变不出那么精致的相貌。   仙尊没说话。   19.   奇怪,今天峰崖的风怎么格外冷。   小鸟想。   20.   沉默了片刻后。   仙尊开口,与往常无异的平淡,他说:“我却觉得不太好看。”   不太好看……   小鸟一个脚滑,差点摔了。   它想,果然是仙尊啊,无论是哪一点都甩旁人一大截。   连审美都挑剔得让鸟望尘莫及。   那时候小鸟就决定,它不做人了。   它怕仙尊到时候嫌它丑。   做鸟最好。   一年四季毛绒绒,不穿衣服也可爱。   它全身上下都经过他的认证和接纳,没有人类的眼耳口鼻和四肢,不需要去管好不好看。   21.   可是鸟生危机来得很快。   在鸟决定不做人的第二年,仙尊突然收了个亲传弟子。   听说是天生的好根骨,与仙尊当初一样,很有飞升前途。   在今年的炼气比试中,上百名宗门子弟表现平平,只有这位“好根骨”一出场惊艳四座,拔得头筹,甚至在试炼的最后一天,机缘巧合进入了筑基期。   如今修真界,已经许久没有大乘修士进入渡劫期。   为了培养优秀的新人,泊逐仙君自然是要留下这个好苗子的。   于是从某天开始,净天峰再也不是小鸟和仙尊的二人世界。   哦,严格说起来,原本它就不是人。   所以现在这里仍然只有二人。   是仙尊和他徒弟。   徒弟叫念尘,倒也不是一个讨厌的人。   仙尊忙的时候,他会代为照料小鸟。   脾气很好,性格温顺,长得不算非常好看,但在小鸟的审美里,勉强算是个过得去的人了。   念尘每天打扫别院,练器打坐非常自律。他使流鞭,每日清晨朝训,在山崖上打得啪啪作响。   小鸟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还那么努力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废物。   去掉好像。   仙尊日落回到峰头,就会考念尘一些问题,两个人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念尘每次都对答如流,仙尊夸他“不错”。   小鸟已经很久没有和仙尊聊这么久的天。   它很羡慕。   于是这天也主动凑上去,积极开口:“你也考考我?”   念尘在后面捂嘴偷乐。   仙尊很淡定。   他看着小鸟,沉吟片刻,才道:“好,我便问你一题。”   小鸟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它一定要回答对这个问题,获得仙尊的夸奖!   虽然它没有好好看过书,虽然它的脑子还没有别人的拳头大,虽然它不努力不上进不聪明。   但是,它有一颗好胜心!   来吧,今日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拼了我的鸟命作答——   仙尊:“晚上吃了什么。”   小鸟:“桂!花!饼!”   仙尊:“不错。”   念尘:“噗嗤。” 第127章 番外【if】仙尊和小鸟 三   22.   仙尊对小鸟没有任何修行上的要求,它每天活蹦乱跳,飞来飞去,只要开心就好。   小鸟也不是一只很上进的鸟,它花了一个月时间就自己解除了危机——仙尊只是带了个人回来,又不是带了只鸟。   它还是仙尊身边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它依然每天不思进取,不想当人。   当然,念尘的到来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每日天还不亮,就能听见念尘在朝训。它被迫早起。   这个自律的徒弟真的很让仙尊省心。   小鸟从一开始防备念尘的,到后来关系越来越好。   因为它发现,念尘真的是个找不出缺点的人。   他善良仁慈,总是笑容满面,说话轻柔,做事利落,平等地爱着这世上的一切人事物。   路边的一株野草弯了腰,他都要蹲下来替它扶正。   日子过得很快,随着时间的过去,它慢慢地也跟着念尘一起早睡早起,偶尔还和他一起看经书。   经书上的字,它一个都不懂,有时候念尘就读给它听。   净天峰上两人一鸟的生活,竟然也很习惯。   有一次,仙尊回得早,看见峰头一人一鸟在看书。   小鸟问念尘:“这个字是什么?”   念尘说:“这是一滴墨。”   “它就读作‘一滴墨’吗?”   “不是的,它就是一滴墨。”   “哦,它读作‘就是一滴墨’?”   “不是的,它并非字,它是一滴不小心落下的墨滴。”   “哦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念尘的脾气太好了,与小鸟讲一个毫无意义的道理,也能耐心十足。   仙尊唤了一声,一人一鸟立刻朝他跑来。   “啾~”   “师父,您回来了。”   仙尊照例揉了揉小鸟的脑袋,问了念尘一些寻常问题,发现这一整日,念尘都在给小鸟读书,自己没有什么心得。   便道:“徊儿,不要扰了念尘修行。”   念尘不敢说话,小鸟也蔫蔫的。   小鸟想,它确实不该打扰念尘。   念尘是修真界的明日之星,他是要在仙尊飞升后掌管仙宗的人。   就为了教它几个字,浪费一整天,实在不应该。   而且它也不是很喜欢经书,不看也罢。   仙尊忽然又道:“明日随我去藏经阁罢。”   小鸟支棱起来。   它其实是爱看经书的。   尤其是仙尊亲自教给它的。   23.   那天以后,仙尊每日会带着小鸟一起离开净天峰,留念尘一个人安心修炼。   小鸟一开始不理解,仙尊为什么对念尘如此苛刻,把他丢在山头一个人,也不让他出来放松放松。   后来才明白,是因为仙尊看重念尘。   小鸟用嘴巴沾了墨水,在纸上写出一个完整“逐”字后,累得往仙尊手上一瘫。   它难得问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念尘年纪轻轻,就要这样着急修行吗?”   小鸟很清楚地记得,花狐狸曾经告诉过它。   修士从炼气到筑基一百年,筑基到结丹一百年,越往后越难。   有可能结丹到元婴要三五百年,都是说不准的。   所以年轻弟子们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快速突破瓶颈,而是修心养性,为日后漫长的岁月打下坚实的心理基础。   仙尊是其中特殊的存在。   他由于仙缘旺盛,根骨奇佳,所以才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结丹成功。   但念尘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厉害。   他来净天峰早已过了十年,也没有结丹的意思,所以小鸟觉得仙尊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是天才。   “念尘十四岁进入宗门受戒,是所有弟子当中,唯一不受道魇所惑之人。”   小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仙尊看了它一眼,或许在想,怎么解释才能让小鸟更容易听明白。   许久后,他简洁地说道:“他比我更有望飞升。”   小鸟有些惊讶。   更多的是不解。   仙尊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为何把念尘捧得这么高。   小鸟想什么就说什么,开口道:“可是他哪里能比得过你?”   仙尊没有回答。   他只是替它擦掉喙上的墨,又把它从那个“逐”字上拿起来。   仙尊看了一眼,发现“逐”字后面有一点拖得特别长,在尾巴处打了个旋,优雅地飘着。   他便问小鸟:“为何这么写?”   小鸟的脑子里只能装下一件事,被他一打岔就忘了刚才的话题,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它说:“因为你头发很长,起风时会这样飘起来,特别好看。”   仙尊一怔。   小鸟紧张兮兮:“是不是不该这么写?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那么笨。”   好像它总是不能正常理解一件事。   非得在后面加上点自己的想法。   小鸟懊丧地跳下去,展开翅膀扑在“逐”字上,不肯把丑字拿出来给他看。   “你不笨。”仙尊忽然笑了,轻轻碰它的羽毛,安慰道,“写得很好。”   “可是书上的字好像都没有长头发。”   “你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写。”   “那‘徊儿’怎么写?”   仙尊教他写了个“徊”。   小鸟想了想,把“彳”上面两撇写得特别翘。   仙尊应该是看出了它的心思,但还是故作不知,问了句:“为何这么写?”   小鸟骄傲地挺起胸,说:“徊儿有翅膀。”   24.   从藏经阁离开后,小鸟都没有再想起之前的那个问题。   仙尊没有回答,后来也没有再提及。   但即便说出口,小鸟也或许不懂得念尘究竟哪里比过了仙尊。   因为无论修为,灵力,慧根,还是道心,仙尊都远胜于念尘。   他怎么可能不飞升。   所以这个问题不重要。   25.   最近仙尊和几个师叔伯一起,领着新弟子下山历练,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小鸟穷极无聊,开始折磨念尘。   “为什么净天峰没有晚霞,我想看晚霞。”   “桃花开了,可是桃子呢。”   “梨花开了,可是梨子呢。”   “我想仙尊了,可是仙尊呢。”   “念尘,今晚吃什么?”   念尘是个好脾气,怎么都不嫌烦,任何问题都认认真真回答。   “你有师父的法力护体,可以独自去后山看看晚霞。记得早些回来,夜里风冷。”   “净天峰的桃树和梨树受了灵脉影响,不会结果。但它们的花期很长,可以十年不败。”   “宗门子弟都已辟榖,倘若你想吃桃子梨子,我可以叫外门师弟改日从山下给你买。”   “今晚给你吃酒酿圆子。”   小鸟认认真真听完,说:“你少回答了一个问题,仙尊想我吗?”   念尘无奈地笑说:“我怎敢揣度师父的心思。”   小鸟说:“也是,仙尊的心思,连我都看不透。”   它的说法非常自负。   好像它就该是这世上最瞭解仙尊的鸟,连它都看不透的,别人不懂也很正常。   念尘笑而不语,继续打坐。   小鸟安安静静看着他,但却一直沉不下心来。   奇怪。   以前仙尊也经常打坐入定,有时候一闭眼就是十天半个月,小鸟什么都不做,在旁边偷看他就已经很满足。   同样是打坐,看念尘就很无聊。   果然它是一只注重皮囊的鸟。   它只喜欢好看的仙尊。   26.   没有仙尊的日子,实在难熬。为了打发时间,小鸟开始和念尘一起修行。   它如今已经识字,每天看看经书,心里也懂了许多道理。   有一日,它忽然问念尘:“你为什么想要得道飞升呢?”   念尘答得很快。   他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温柔仁慈:“为天下大义,为苍生太平。”   小鸟被他的伟大震惊:“不是为了长生不死吗?”   念尘垂眸低笑:“倘若只是为了活着而修行,又怎么会有捱过千百年的勇气。”   “我愿有朝一日,世间再无苦难。”   小鸟悄悄惊叹。   念尘好像真的很爱这个世间的一切,他眼里有光,有慈悲,有为此苦熬千年的觉悟。   但是为什么小鸟觉得不安。   同样是被予以厚望的飞升之才,它好像从未在仙尊眼中见到这样的神采。   27.   来年春,宗门上下准备迎接仙尊归来。   这次历练,有不少弟子在秘境中突破炼气期,收获颇丰,每个人脸上神采奕奕。   一片热闹中,仙尊在宗门大殿拜别众人。   琐碎之事交由他曾经的师兄弟,便兀自离开,往辞别许久的净天峰而去。   他走的这一年,净天峰变化不大。仍旧是过去的山过去的水。   那片桃林依旧,鸟语花香。   但他回来后却忽然不习惯。   因为少了什么……   总是伸长脖子等着他的那只小鸟,并不在。   一整天的宗门大典,它一定会听到动静。可从始至终,它竟然都没有出现。   28.   在仙尊回来前不久,净天峰出了大事。   事情很复杂,小鸟掰着爪子算,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念尘忽得机缘,夜里感到灵力冲顶,竟是一夜突破筑基,结了金丹。   那晚的净天峰,被念尘强盛的金丹灵力笼罩,包括小鸟在内的所有山兽,都被迫地享受了仙缘福泽。   当小鸟的羽毛开始散发金光的时候,它不得不感慨:   “怪不得仙尊说他有望飞升,这灵力也太充沛了。”   结丹对于一个年轻修士来说不是小事。   稳重如念尘,也稍显激动。   他为此,特地去后山,采了许多灵草,利用结丹初期充盈的灵力,制作一些增补药丸。   小鸟懒得动,没有仙尊它连晚霞都不想看,于是就在别院等念尘。   等着等着就出事了。   念尘带回来一只狐狸。   花狐狸!   29.   小鸟误会了花狐狸。   它这次不是勾引人双修被逮回来杀的。   花狐狸自上次被仙尊打碎修为,至今没有再得到机缘。   它这点修为在净天峰待不下去,只能去宗门后山,那里有很多灵草,于是花狐狸就靠着吃灵草,维持着仅剩的一点灵识。   可是灵草的灵力毕竟有限,花狐狸逐渐消沉,又不愿意脚踏实地从头开始,于是自暴自弃地等死。   叫它运气好,竟然遇到念尘。   念尘是连一朵花谢了都要找地方为其超度的善人。   他看到花狐狸奄奄一息,便将它带了回来。   小鸟一直盯着花狐狸,就怕它欺负念尘心善,故技重施,想吸走念尘修为。   结果花狐狸痛改前非,变得很乖。   在净天峰疗养那几日,它稳重得让小鸟以为认错了狐。   小鸟不喜欢讲谁的坏话,但是它有义务告诉念尘,花狐狸过去修的是“邪门歪道”。   念尘听了,起初有些惊讶,但后来却也冷静接受。   “我便引它走向正途。”   听到念尘这么说,小鸟不再多嘴。   花狐狸在净天峰受了灵力福泽滋养,很快就恢复了部分修为,一个月后,它就能说人话了。   彼时,念尘正在入定冥想。   小鸟守在花狐狸旁边,说:“你以后就按照念尘教的,踏实修炼,不要再走老路了,好吗。”   花狐狸摇摇尾巴,哼哼一声,没回应。目光遥远地望着峰台上的念尘。   小鸟看看它,又看看念尘。   它一翅膀扇在花狐狸耳朵上:“你不要害念尘。”   “小毛团。”   不痛不痒的一巴掌,花狐狸没放心上,它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小鸟一眼,说,   “我不懂,你在仙君身边百来年,怎的还没化形。”   “我不想做人。”小鸟说。   “做人有很多好处。”   “我不稀罕。”   “你都没见识过,怎么知道不稀罕?”   小鸟坐在花狐狸旁边,问了句:“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处?”   花狐狸说:“这也好,那也好。你的仙尊没有教你?”   小鸟一听到仙尊,就忍不住叹气。   花狐狸精明,一下就猜到,它不想变人肯定和仙尊有关。   但它想岔了,冷着脸问:“他不想你化形?”   有些修士的确会为自己养一些灵兽,签了血契以后,修士可以控制妖兽不化人形。   但这样基本等同于,根本不把灵兽看作平等的存在。   连一个修行的机会都不给它们。   小鸟摇摇头,纠结半天,说了句:“说了你别笑话我,我怕我化形不好看,他不喜欢。到时候我待在他身边,多别扭。”   花狐狸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他怎会在意美丑?。”   小鸟点点头,道:“他在意的,而且眼光很高。”   小鸟犹豫了一下,和花狐狸悄悄说了当时的事。   沉默片刻后,花狐狸哈哈大笑起来。   小鸟赶紧去捂它的嘴,奈何翅膀不够大:“你笑什么?挺严肃个事儿。”   花狐狸眼泪都笑出来了,道:“他跟你说我不好看,那是怕你将来化形时,有了执念,一心变成我这样的大美人,再跟着我学会蛊惑人心。”   小鸟眨巴眨巴眼:“啊。”   “哼,你那仙尊看着冷酷无情,对你还挺上心,唯恐你跟着我学坏了吧。”   花狐狸逗它,“他也不想想,就你这呆头呆脑的小笨鸟,变得再漂亮又如何?你能勾引谁呀。”   小鸟也问:“我能勾引谁呀。”   花狐狸伸出爪子,气得挠床,“再说了,我要是像你一样天天有个小仙君在身边,修行事半功倍,还用得着采补精气吗?我也能好好修炼——”   声音戛然而止,别院里安静下来。   花狐狸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到外面,落到念尘身上。   彼时,念尘已经结束一轮观心冥想,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了眼。   适逢花狐狸幽怨望着他。   他便回看过来,淡淡一笑。   念尘的确没有令人惊艳的长相,但他清俊儒雅,目光总是充满对世间万物无限的怜爱,别有一番气度。   花狐狸的尾巴悄悄一颤,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而一旁的小鸟还在思考。   我能勾引谁呀?   “小花。”它喊了一声花狐狸。   花狐狸把目光艰难地从念尘身上挪开:“我不叫小花,我大名花思窈。”   “好吧大花。”小鸟问它,“所以真的可以凭藉自己的喜好化形吗?”   “你还是叫我小花吧,我真服了。”   花狐狸冷哼,“化形又不是捏泥人,最终长什么样都是命里注定。你个小毛团子想修得我这样的美貌,痴心妄想。”   小鸟沮丧地说:“我知道了。”   “都跟你说啦,你又不去勾引谁,变美变丑没关系的。你家仙尊不在意这个。”   “可是我想勾引仙尊。”   “……”   花狐狸的慢慢张大了嘴,无数思绪跑过心头,最后惊恐地说,   “你!马上发毒誓,说你不是跟我学的。我不想再被他打回原形了!”   30.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鸟悄悄变成人,看看自己好不好看。   好看的话,就去找仙尊。   不好看,就变回小鸟。   至少还能待在仙尊肩头。   “世间好事都被你占全了是吧?”花狐狸嗤笑。   小鸟也有了脾气,说:“你既然要陪我来灵泉,就不要说打击我的话。”   花狐狸道:“我要是不提前训练训练你的抗打击能力,到时候你变成个络腮胡子大莽汉出来,被自己吓死怎么办?”   夜色下,一鸟一狐安静对视。   小鸟转身就跑:“我不泡灵泉了,我要回去!我不要当络腮胡大莽汉!”   花狐狸又气又笑,把它叼回来。   “你就安心吧,拢共这么小一坨毛球,真要变成壮汉,倒是上天恩赐。”   花狐狸把它直接扔进灵泉。   小鸟扑棱起来,被充盈的灵力包裹,浑身发光。   花狐狸趴在一旁看它,笑说:“你随时可以飞出来,但你真的不想变成人吗?”   翅膀扑棱的幅度慢慢变小。   小鸟默默地飘在灵泉上。   它并非很想变成人。   它只是想长出双手,拥抱他。   31.   小鸟的灵泉受洗,比花狐狸还久。   前三天的时候,花狐狸还能替小鸟隐瞒。   但第四天,念尘收到师父和师叔伯们将要回宗门的音信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小鸟。   可他怎么也找不到它。   念尘不愿相信,但还是不得不怀疑花狐狸——小鸟平日里也贪玩,到处飞,但日落时必然会出现。   最近花狐狸总是说,小鸟跟它去后山看晚霞。   念尘早就应该怀疑。   是他粗心大意。   他第一次对花狐狸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你怎可……”   “你少冤枉我,我没做坏事!”   花狐狸跳起来,挠了一下念尘的肩膀。   它实在不想被念尘那样看着,于是背叛了小鸟,说,“是小毛团自己要去灵泉受洗,但又怕自己不好看,所以躲着化形。”   念尘有些惊讶:“它竟然愿意去受洗?”   小鸟在仙尊身边百年,从来没有主动去受洗。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不想当人。   花狐狸还为它保留了一点点的尊严,没有说太仔细。   “它再笨,也是活了两三百年的家伙,要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这是自然。”念尘点头。   “你不道歉吗?你刚才冤枉了我。”   “对不起。”   “……”这个道歉来得太快,花狐狸反而愣了一下,撇撇嘴,有些尴尬地说,“也不怪你,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念尘看出它委屈十足,伸手在它的耳朵后面顺毛摸了一下:“你有改过之心,近来修行也很勤恳,是我误会了。”   他说完,便收手,起身要往灵泉去,看看小鸟的情况。   花狐狸呆坐在后头,看着他走掉,半晌没回过神。   32.   小鸟是在第十五天受洗成功的。   在第八天的时候,花狐狸都快以为它被泡发了,烟雾缭绕中怎么一点声响儿都没有。   它想去捞鸟,是念尘阻止了它。   “这些年,徊儿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吸收了足够多的灵力,它的受洗与常人不同。”   念尘说,小鸟过去那么多年,受了太多仙尊的福泽,超出了它本身能够承受的强度,一下子很难正常吸收。   灵泉可以帮助它转化这些灵力。   等小鸟学会使用自己的修为,也就化形成功了。   这个时间不好把握,他们只能等。   “等等,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它早就拥有足够多的灵力可以化形了,灵泉受洗,根本不重要。”   花狐狸突然问。   念尘看了它一眼,因为不擅长说谎,所以点了头。   花狐狸惊了:“所以是你师父一直用法力帮它压着,小毛团子才没有化形。如今受洗,其实不是让它涨灵力,而是让它自己想通自己化形罢了。”   念尘再次点头。   “这……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只听过有人修为不够还要强行化形,没听过已经化形成功还给变回去的。”   “世间种种,自有说法。我不敢揣度师父所想。”   花狐狸没忍住,说了句:“合著这些年它以为自己不当人,是省了麻烦,其实恰恰相反,它的存在增加了仙君的修行负担,也浪费掉那么多仙缘灵力……这毛团子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后悔死。”   说罢,它又再次感叹,   “一百年啊,仙君浪费了一百年的时间,那么多修为和灵力,就用来给它想明白要不要变成人?”   念尘敛眉道:“师父说过,它开心就好。” 第128章 番外【if】仙尊和小鸟 四   33.   小鸟终于变成了人。   当泉水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时,念尘和花狐狸都看了过去。   初次化形,是没有衣裳的,所以念尘还提前为他备了一身道袍。   当他滴着水珠的腿,从雾气中迈出一步来的时候,花狐狸跳起来捂住了念尘的眼。   但它这个动作属实多余了。   他穿了衣裳。   兴许是因为初次尝试,还不太会穿,显得有些衣衫不整,好歹是遮住了身体。   念尘和花狐狸都震惊了一下。   他这身衣裳怎么似曾相识。   几乎是瞬间,一人一狐灵光乍现——   “!!!”   花狐狸此刻在想:夭寿,这疯团子竟然变了一件仙尊的衣裳出来,这心思太明显,小心被打得现出原形!   “……”   而念尘此刻在想:非礼勿视,就当没看见。   34.   小鸟不能再叫小鸟,他得习惯自己作为人的身份。   但是走路实在很不舒服。   他老想飞。   从灵泉到岸边的几步路,他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花狐狸站在原地。   念尘也没有上前去扶。   他总觉得气氛古怪,于是立刻慌张起来——   “完了,我肯定很丑。”   因为花狐狸都傻眼了。   花狐狸已经做过很多心理准备,它都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肯定是个络腮胡没跑了。   他说:“……我现在泡回去,还来得及吗?”   花狐狸:“噗。”   念尘:“师父和师叔伯们已到宗门大殿,灵泉有异动的话,他会知道的。”   小鸟慌了,说好如果化形不好看,就变回去的。   怎么不给他时间!   “那我能躲着吗?”他紧张地问。   念尘和花狐狸相视一眼。   片刻后,花狐狸问了他一句:“你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吗?”   “络腮胡子大莽汉……吗?”他抓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衣裳,小声说。   花狐狸没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念尘扶额,道:“徊……嗯,你不如,先去见一见师父。”   “我不我不!”徊儿往后一退,噗通落入泉水,咕噜咕噜吐了两口泡泡,大喊,“你们帮我找面镜子吧。”   “你别急,我们去给你找,你先出来啊,受洗结束不能在泉水里待着。”   花狐狸和念尘走上前,想去捞他。   徊儿也不是故意不出来。   他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四肢,找不到平衡,忽然就往下沉:“我……咕噜咕噜……他……咕噜咕噜。”   “完蛋,得去救他!”   花狐狸慌了。   念尘倒是镇定,他放下手中道袍,捏了个诀,准备去泉水里救人——或者救鸟。   花狐狸拦着他:“受洗过后不能进去的,你的灵力会被泉水吸走!”   念尘说:“一点点,没关系。”   “你以为你是泊逐仙君啊,这么喜欢浪费灵力!刚结丹的小修士,你就歇着吧!我去——”   花狐狸咻的一下就要往灵泉跳。   但是它现在灵力不足,跳进去虽然不会被倒吸灵力,但会有烈火焚身之痛,不死也要脱层皮。   花狐狸咬咬牙,心想,回头得找仙尊要报酬。   35.   花狐狸没有跳下泉水。   念尘也没有跳。   徊儿更没有变回小鸟。   在他吐出第五串泡泡的时候,灵泉好似忽然长出了手,将他往上一托。   于是他被推出了水面。   “咳咳!”   他连呛两口水后,忽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由于气味熟悉,他没有抗拒,下意识地靠了上去。   片刻后,落了地。   “谢天谢地,我以为我要溺死了……”   他睁眼,看到眼前的人以后,心里默数三个数,认命地又闭了眼。   完了。   是仙尊。   仙尊看到我的络腮胡了。   “徊儿。”   “不……”他非常坚决地摇头,“我不是徊儿。”   说完就埋下脑袋,不敢看仙尊。   念尘和花狐狸一同修了闭口禅,安分守己地躲在一旁。   仙尊轻叹一声,一挥衣袖,怀里瑟缩的人湿漉漉的衣衫便尽数干了。   他又为初次做人的小鸟拢好衣裳,腰间长带系得仔细。   “……我真的不是徊儿啊。”这个人还要再嘴硬一下,“你家小鸟变成人肯定比我好看。”   仙尊淡淡扫看他一眼,默了默,才道:“那要变回去吗。”   徊儿激动地问:“还能变吗?”   仙尊说:“只要你想。”   “想,那你帮我变回去吧!”   徊儿说完,忽然脸色苍白,绝望地看着仙尊。   糟了,不打自招。   这下装不了了。   仙尊面色淡淡看着他,顺便替他捋了一下凌乱的耳发。   徊儿撇着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要不你帮我变个模样吧,变成你喜欢的那种好看的样子。我真的不会。”   36.   “这样就很好。”   37.   徊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抬头确认了一下。   仙尊是看着他说的。   仙尊不会说谎,也不必要说谎。所以徊儿相信他的话。   还好花狐狸机灵,在仙尊给徊儿系腰带的时候,就拽着念尘的裤腿,把他带走。   灵泉旁的白雾中,只剩了仙尊和徊儿。   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可以胆大包天地抱住仙尊,用他刚长出来的手脚,整个挂在仙尊身上   徊儿虽然变成人,但依旧保留了小鸟的习性,天大地大,都没有仙尊的肩膀让他感到踏实。   所幸,仙尊没有因为他变成了人,就歧视他。   在他跳起来的时候,仙尊的手便放在他身后,不怎么用力地托着他。   徊儿有一点好奇,问:“我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仙尊另一只手的指尖轻点,眼前一片水雾化作镜面。   徊儿伸着脖子看了看。   他穿着与仙尊如出一辙的白衣,只是身形纤瘦一些,无论如何也好过络腮胡壮汉。   镜中人皮肤白净,面容俊俏,不似花思窈那种美艳妖媚的皮囊。大概受了仙尊灵力影响,眉眼看上去是一种不入世的清隽。   一双眼睛圆而亮,瞳孔里映出被他注视的人的模样。   徊儿看了许久。   他忽然说:“我也活了很多年了,为什么没有长白胡子呢?”   “化形会保留你身体最好的状态。”   徊儿点点头,不太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趴在仙尊身上。   仙尊问他:“不看了?”   刚才还一副很在意相貌的样子。   徊儿道:“没有胡子就行啦,反正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如此通透,方才怎么还哭了。”   “方才以为你看到我胡子了。”   仙尊:“胡子也无不可。”   徊儿:“你喜欢胡子?!”   “……”仙尊难得接不上话,少许才说,“修行之人,不必执着于表相。”   徊儿觉得有道理。   他也为自己之前的纠结解释了一下:   “其实我不在意美丑。生得再美,你不喜欢便无用。变得再丑,你不嫌弃也是好。”   他似乎不觉得这是一句多么要紧的话。   说完便哼着歌儿,继续趴在仙尊肩头。   仙尊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托着他的手略一收拢。   徊儿双腿盘在仙尊腰上,晃晃悠悠,说了句:“仙尊,我今晚想吃梨花酥。”   “好。”   “变成人可以多吃两个吗?”   “会积食。”   “我现在有法力了,不会积食。”   仙尊默了片刻,轻拍他的背,道:“吃吧。”   38.   变成人以后,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徊儿每天还是开开心心,该偷懒偷懒,该吃饭吃饭。   就是花狐狸很烦。   每天就听见它在耳边大叫:   “不!!!你怎么可以这样!”   徊儿被它吵得蹙眉:“小花,你不要那么大声讲话。”   花狐狸也很惊恐,把他拽到别院里,关上门训话:“毛团!你现在不是鸟,你是个人,人!”   徊儿:“我知道啊。”   花狐狸:“你怎么能一天到晚挂在仙尊身上?你怎么能在仙尊打坐的时候钻进他怀里睡午觉?你怎么连衣服都要他给你穿?”   徊儿不理解它在大惊小怪什么:“我与仙尊一直都是这样。”   “可你以前是只鸟啊。”   “我现在也是。”   花狐狸觉得他根本不懂,于是手舞足蹈地跟他比划,想告诉他人和鸟的区别。   却被徊儿轻轻按住爪子。   徊儿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他对花狐狸说:“你知道吗,他总有一天会飞升,在他眼里,无论是人还是鸟,都一样。”   “……”花思窈闭了嘴。   别院的木门忽然被一阵风吹开。   仙尊从外面缓缓踱步而来。   身边的徊儿立刻蹭起来,飞奔而去,大喊一声:“你回来啦!”   然后扑进仙尊怀里。   39.   当它还是一只小鸟的时候,它会陪他看日落晚霞。陪他在空寂无人的净天峰闭关打坐。   陪他赏月,看花,论道,讲经,或是什么都不做,望着远山云霭,日月流转。   百年光阴,平静地流淌。   它是他过往岁月的一部分。   如今它变成了一个人,又如何?   他依然陪他,直到他飞升以前,永远陪着他。   净天峰没有初见的晚霞。   但小鸟永远保有初见的喜欢。   在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可以毫无盼头地站在枝头等那个菜药的少年出现。   现在他也没有特别多的杂念,他可以毫无盼头地守着他飞升。   小鸟再怎么说也在仙尊身边待了一两百年了。   他比所有人陪他的时间都长,他什么都知道。   40.   阵阵山风中,仙尊的长发扬起几缕,徊儿伸手拽住它们,绕在指尖。   仙尊对此没有异议,只问他:“今日可有用功。”   徊儿玩着他的头发,下巴抵在仙尊的肩头,说:“有啊,我有监督念尘打坐修行,监督小花,不让它变坏。”   林林总总。   一些没什么作用的努力。   仙尊却说:“监督得如何。”   徊儿道:“很好很好。你待会儿也夸夸他们。”   “嗯。”   大概就像徊儿所说,对仙尊而言,他是什么模样根本不重要。   他们会一直这样。   直到有一天,仙尊弃他而去。   41.   不远处的念尘看了二人一眼,垂眸继续扫地上的落叶。   房间里的花狐狸目睹了眼前的所有。   它意识到,原来笨的人是自己。   小鸟可聪明着呢。   42.   这一百年,是小鸟最幸福的一百年。   他为了正大光明地每天跟着仙尊,于是拜了仙尊为师,每天大喊一百遍“师尊”,就彷佛他用了极大的功。   每天和仙尊待在一起,看他忙碌,看他休憩,看他与人交谈,也看他垂眸不语。   闲的无聊,就稍微努努力,也跟着念尘和花狐狸一起修行练器。   累的时候,就投奔仙尊的怀里,一日比一日懒洋洋,爱撒娇,仙尊也从来不说他。   这一百年中,最大的喜事,是念尘在仙尊的授道下,以极快的速度突破的元婴期,距离大乘修士越来越近。   念尘如今也成了个小仙君。   他只要再有个五百年,说不定也能像仙尊一样,半只脚踏入仙门。   仙尊慢慢地将宗门的一些事务交给了念尘,于是闲暇时间多了些,又开始重新打坐闭关。   徊儿偶尔变回小鸟,落在他肩头。   但做人的时间更多。   因为他喜欢用双手抱住他。   徊儿偶尔会撺掇念尘下山玩,但通常会被仙尊逮到。仙尊只会叹气,然后说:“我同你们一起。”   后来念尘干脆不去了。   他一心修炼,就将不务正业的小鸟完全交还给溺爱小鸟的师父。   倒也各得其所。   还有一个好事,花狐狸终于再一次去到灵泉受洗。   它这次脚踏实地化成人形,不需要采补任何修为,靠自己一步一步修炼起来。   净天峰如此便有了两个仙君,和两个化了形的小兽。   念尘为了突破瓶颈,准备下山历练,花狐狸就说他也很想快点突破,要跟着一起。   念尘没有拒绝,两人一块儿走了,说两三年后便回来,结果一去十年都没回。   43.   有一天,仙尊正在闭关,徊儿抱着他的桂花糕,在旁边来回踱步。   许久以后,仙尊才缓缓睁眼,看着他。   徊儿就把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然后跑过去,抱住仙尊。   等他咽下去了,才说:“怎么办呀,我觉得要出事儿。”   仙尊方才从道魇中脱身,难得一见地没有伸手抱住他,只问:“为何?”   “小花临走前跟我说了一件事儿,我答应了替他隐瞒十年,从昨日起,就是第十年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徊儿心里不安,抬头望着仙尊,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仙尊看着他,终究还是伸手揽住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会有事,念尘会带花思窈回来。”   “可你还没问我是什么呢。”   “我知道。”   徊儿睁大眼睛:“你,你知道小花喜欢念尘?”   仙尊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那就是知道。   徊儿稍稍松了一点气,但又很快不安:“我看过几场论道,他们都说,倘若对儿女情长无法割舍,很难得道。念尘修行那么努力,小花会不会妨害到他?”   花思窈说了,他不会害念尘。他只是想让念尘知道他的心思。   但徊儿是个想得多的人。   他觉得念尘脾气很好,说不定耳根子也软,万一被花思窈给影响了……   然而仙尊却告诉他:“不会。”   徊儿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念尘不受道魇所困。”   “记得,你还说,他很有望飞升。”徊儿篡改了一下仙尊的原话。   仙尊没有指正,又道:“念尘从受戒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的道心单纯,从一而终,不会动摇。”   徊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所以,念尘之前对花思窈那么好,是因为他平等地对这世间所有人都好。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徊儿懂了,就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再次感慨念尘很伟大,竟然可以从很小的时候就怀抱拯救苍生的理想。   徊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师尊,念尘是为了苍生而修行,那你呢?”   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每一个受戒过的子弟都需要回答,无论是真话还是谎言,至少都有一个答案。   但仙尊却迟迟没有回答。   又或者说,他本就没有答案。   他这一生,都在为一个没有答案的事情而苦撑。   他做的一切,不是因为想做,而是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   你应当如此。   拥有这样的天赋和根骨,你怎么能不飞升?   从踏入宗门的那一刻,至今数百年,光阴荏苒,他从小师弟变成小仙君,又成了如今人人敬仰的仙尊。   可这一切,将结束在何时何地,是否由他决定?   44.   “我不问了。”   徊儿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伸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抚平仙尊的眉心。   为什么要难过?   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每个人都仰望你,憧憬你,爱戴你。我也一样。   “不管你是为什么想飞升,都无所谓,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   如果那个答案让他的仙尊难过,他就不要问了。   他本来也不在乎任何答案。   “想去后山看看晚霞吗?要摸摸小鸟的羽毛吗?我都可以变给你哦。”   说着,他就撑起身子,准备变回原形。   徊儿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好的问题。   他想让仙尊忘掉刚才的不开心。   结果还没来得及化形,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紧。   “徊儿……”   他从未听过仙尊这样低沉瘖哑的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累。   那两个字后面似乎跟着很多未尽的话。   为什么要成仙?   为什么要用几百年的孤寂换一场天劫?   这天下无数双眼睛都看着我,我该怎么做?   但仙尊终究只字未提,开口不过是一句:“去看看晚霞吧。”   当天光坠落。   那是白昼的结束。   “好。”徊儿蹭了蹭他的仙尊,说,“去看晚霞,我们现在就去。” 第129章 番外【if】仙尊和小鸟 五   45.   他一直觉得,仙尊的肩膀很宽阔,能装下一只鸟的全世界。   现在又觉得,仙尊的臂膀很有限。   有限到只能塞下一只小鸟。   因为抱得很紧,无法再容下任何别的东西。   有那么一刻,徊儿觉得做人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仙尊的呼吸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气息拍打在皮肤上,一阵一阵的。   他悄悄抓紧仙尊的后背,作为人的四肢百骸开始颤栗,脖颈后面一片酥酥麻麻,既是紧张又是舒服,恨不得就这么抱一整天。   只有做人才可以,换作小鸟就不行。   小鸟没脖子。   46.   距离上一次两人一同在后山看晚霞,已过去多年。   重新踏足这里,徊儿不由自主地变回了小鸟。   它悠然自得地发出快活的啾鸣,围在仙尊身边打转。   仙尊之前目光中那抹转瞬即逝的哀伤已经不见。   他看着活泼乱飞的小鸟时,眉眼含笑,再看向别处,慈眉善目中便带着些疏冷。   净方仙山不单单是一座山,它非常大,连绵起伏,共有七十二座高峰。   山下有数座城镇村庄,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走出过这片山。   这其中灵脉最为丰沃,山势最为顶天立地的,便是仙尊和小鸟所在的净天峰。   去到净天峰以前,小鸟一直是生活在仙宗后山的。   后山无边无际,是一片走不出去的巨大迷阵。   有天光之处福泽遍地,灵草丛生,花开四季。   没有光的地方黑得伸手不见鸟爪,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都不奇怪。   在没有遇到那个采药少年以前,小鸟的整个世界,其实就只是后山中的一片很小很小的树林。   它是一个没什么追求的家伙。   有个小窝,哪里都是家。   但即便是这样一只小鸟,它却去过很多人都没去过的地方——   “我曾经花了一千多个日夜,将我能去到的地方飞遍了!”   它说得很严谨。   因为仙山上有很多地方,是普通动物去不了的。   “很厉害。”仙尊看着它。   去过那么多地方,最终却能安心在净天峰留了两百年。   怎能不厉害。   47.   他们本是来后山看晚霞,奈何天色尚早,日头高悬。   小鸟就一边往前慢悠悠飞着,一边与仙尊聊着它作为一只鸟的过往,打发时间。   “师尊师尊,你看那里!”   它悬停在一处,因为上面有峭壁,不方便往上飞,就抬着头用嘴比划了一下,说:   “那儿上面有一株老樟树,是整个后山最老最大的树。   很久以前我想在上面搭窝,被它的叶子扫下来了。唉,这老树,修行上千年,人形没修成,修了个爱干净的毛病。我就只好在它旁边的小树上睡觉,藉着它的树叶遮风避雨。”   “老樟树寿命很长了,它虽然无法化出人形,但也修出了一双眼睛,后来又有了耳朵和嘴巴,能看能听能说。就是没有手脚。   有一天,它和其他开了灵识的动物们聊天,老樟树从大家口中听到这座山这么大,很震惊,再又听到山外还有山,有比它高的树,有比溪水大的海,它忽然就哭了……   它说它不知道,原来这世间比它所想像中大得多。可它哪里也去不了。   大家聊着外面的山,外面的水,听了许久,老樟树羡慕地说,这山里所有开了灵识的活物都很幸运,除了它。大家都说它谦虚,说老樟树是上天钦点的神木,以后它肯定能得道成仙,变成这座山的山神。   但某天老樟树忽然说,‘我不欲停留’。   大家认为它在说笑,因为树的修行比兽还难熬。   老樟树是活得年生久了,几百上千年,于是根埋得很深,受整座仙山福泽,通了人性。   一旦没有了根,别说成仙了,它马上就会死。它不欲停留,又能去哪里?”   原本只是闲谈,是小鸟想要分享一些山里的旧事。   但听到这儿,仙尊忽然目色一沉,竟然问了一句:“后来呢。”   仙尊很少对什么事情好奇。   所以小鸟感觉出来,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情。   “后来老樟树就不再与谁谈天说地,它变得很安静,就像没有开灵识前一样……   某天夜里刮风,我睡觉的小树折断,我的窝也被刮跑了。   本以为夜里就要冻死,许久没有说话的老樟树忽然开了口,说‘小鸟,你来我这儿’。我便去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它的叶子里睡觉。   老樟树平时不说话,一到夜里就讲很多,只有我听得见。”   它说没有耳朵和眼睛时最好,那时候它一心只有快乐,它热爱它脚下的泥巴,热爱一切鸟兽虫鸣。   不知道生命的终结在哪里,不知道世界那么大,更不知道原来一棵树也会感到孤独与寂寞。”   我很笨,听了好几年才知道,原来老樟树当时就已经放弃修行。”   它的根在这儿,哪里也去不了。追求无穷无尽的寿命与修行,其实也是追求一种无穷无尽的孤独。   老樟树本就四季常青,随着修为灵力的增加,它将永远茂盛,与山同寿,一片叶子都不落,健康茁壮地在这方寸之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它不想如此孤独地庇护整座山林,它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不到,倒不如死了,入了轮回,来世再看。所以它放弃了修行。”   小鸟说着,看到天色将晚,激动地扇着翅膀,要往看晚霞的地方飞去。   好像那棵老樟树悲凉的过往,就只是它途径的一地尘埃。   它不为它悲伤。   它只赶着去看落日晚霞。   仙尊却莫名望向了那个峭壁。   他想,那里曾有一棵千年古树,它活着时,被鸟兽当作山神参拜,它死后,连一阵风也不会为它停留。   它已孤独地死去。   他也会这样。   48.   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初见的地方。   这里的晚霞最漂亮。   曾经,小逐师弟便在这后面的山林里采草药。   小鸟就停在某一根树枝上,悄悄看他。   山中四季轮回,一切早已和当时不同,但它永远喜欢站在树上看着天边,等着它喜欢的少年。   “看,师尊,我曾经就在这里,等了你两千多个日落!”   小鸟飞到了前面不远处的树枝上落下。   对它而言,两千多天不算什么。   它因为有了期待,每日精神抖擞,觉得是快乐的事。   仙尊闻言却是一怔。   他望着他的小鸟,竟然有片刻的出神。   他无法想像,过去的两千多个日落后的天黑,他的小鸟落在何处。   仙尊走到树下,仰头看着它。   他忽然伸出双手。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小鸟就是懂得了他的意思。   它飞起来,从树梢飞向他。   两千多个晚霞,美丽却寂寥。   比不上这一刻,仙尊的眼睛比夕阳余晖更让它发晕。   嘭的一下。   小鸟扑进了仙尊怀里。   同时他喊了声:“哎哟。”   他不小心变成了人。   这是一种身体的习惯,一拥抱就想伸出双手。   好在仙尊接住了他,他们一起摔在地上。   徊儿心虚地缩着脖子,看仙尊没有要责备的意思,才心安理得地抬起下巴,蹭了蹭,问他:   “师尊,快日落了,我们是看晚霞还是继续听老樟树的故事?”   仙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轻轻搂住徊儿的腰,看着他笑意洋溢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空。   小鸟曾在樟树上落脚,但也可以飞往别处。   仙尊不过是另一棵樟树。   “看晚霞吧。”   49.   他从来不爱晚霞。   只是希望看着一天结束在此刻。   每当天色沉下,他才可以喘口气。   这成了他过去唯一的放松方式。   但今天的晚霞,似乎并没有让他感到比白天更多的轻松。   换种说法,他的轻松大概不是因为晚霞。   “师尊你看,今天的晚霞像火,很烫的火。”   “嗯。”   “它能把鱼烤熟吗。”   “……嗯?”   “有点饿了。”   徊儿摸摸肚子,说,“我想吃烤鱼了。”   仙尊看着身旁的人,忽然笑起来:“好。”   原来早从不知何时起,他的晚霞已经落在身边。   50.   他们回净天峰以前,徊儿却忽然说:“师尊,我想去看看老樟树了。”   仙尊看了他一眼,自然没有拒绝。   他以为小鸟已经忘记了曾栖息的枝头,却没想到他还惦记着。   仙尊欣慰。   只是时移世异,两百多年过去,不知一棵枯萎的古树,还能否保全过去的模样。   51.   “老樟啊老樟!两百多年了,你怎么还没有变成土地公?”   “对我而言,两百年和两天没有区别。还有,是山神不是土地公。”   “对我而言,山神和土地公也没有区别哦。”   “你已活过三百个年头了,鸟儿,怎么还不修行?”   “我不想成仙啊。”   “你可知……”   当徊儿站在那株巨树下,和他口中放弃修仙重新轮回的老樟树斗嘴时,仙尊难得一见的迷茫。   直到徊儿气鼓鼓地跑回来,对仙尊说:“我们走罢,它胡说八道,不理它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掉。   仙尊看了老樟树一眼,并未立刻离开。   他只稍一挥袖,周身灵气便聚在指尖。   忽的一阵清风徐来。   仙尊从老樟树的神识中抓住了一些碎片。   樟树与小鸟的过往,历历在目。   52.   当初的老樟树的确是想放弃修行,一心等死。   然而身在这仙山中,死也并非易事。   一年又一年,它既无长进,也不能死去。   在日复一日的空虚和漫无边际的绝望中,一只小鸟,叼走了它的一片树叶。   老樟树有无数片叶子,每一片叶子,都有它的一抹神识。   小鸟就像带着它的眼睛在飞。   它艰难地衔走了几片叶子,将它们分别送去了净方仙山的不同地方。   清泉,瀑布,悬崖,花田……   等它终于做完这一切回来的时候,老樟树哭了。   哭得就像当初它刚知道世界那么大一样惨。   小鸟还以为它是感动,结果老樟树说:“我要是跟你一样能飞就好了。”   小鸟说:“你也别太贪心了吧?”   老樟树哭一会儿,又笑了,说:“谢谢你,小鸟儿。”   它或许身不由己,但也在落叶纷飞的那一刻,拥有过短暂的自由。   53.   仙尊目光淡淡,但带着些不着痕迹的笑意。   抬手间,山风猎猎,法力铺开,罩在巨树之上。   刹那间,成千上万片树叶四散飞去,朝向这世间无数的地方,带着老樟树的神识,在一阵阵永不停歇的风中飘零。   替它去看山外的山。   替它去走未经的路。   老樟树望着远方,沉闷厚重的叹息,喃喃道:“你的修为竟能做到如此。”   “也只能如此。”   “这已足够,多谢。”   “言重。”   末了,仙尊朝老樟树略一行礼。   他知道,这株古树已有神性,大抵就在某个雨后,这片仙山便将受它的福泽。   54.   徊儿站在栈桥等仙尊。   他气得抠手指。   老樟这个活了一千年的笨蛋树,它居然问小鸟,有没有和仙尊双修过,没有的话让他千万要去修一次。   否则一只开了灵识的小鸟顶多活个三百来年,它快寿终正寝了。   徊儿耳朵里没听见“寿终正寝”,只听见“双修”。   他也不知道仙尊听到没,反正当时就想把老樟树给连根拔起。   你还想看世界?   哼哼,你去看地狱吧。   在小鸟看来,双修等同于采补等同于坏事,等同于仙尊严令禁止的歪门邪道。   仙尊走来的时候,徊儿还没消气。   他觉得要和仙尊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于是紧赶两步,跑过去抓住仙尊袖子。   “师尊,我不想成仙,不在乎修为。我跟在你身边绝非为了采补,老樟树是老糊涂了,我怎么会想和你双修?我又不是花狐狸……而且花狐狸现在也学好了,他都不双修了。”   他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堆。   忽然腰上一紧,他声音戛然而止。   在这个过于亲近的距离中,他呆呆望着仙尊,满脑子都是:他真好看。   然后就听见仙尊问了句:“徊儿,为何要等我两千个日夜。”   他一个激灵:“啊……”   答不上。   “为何甘愿守在净天峰两百年不离开。”   “这……”   “我于你而言,和这山上草木有何不同?”   从来不对任何事好奇的仙尊,忽然接连提问。   徊儿头晕目眩,在他的怀里急得不行。   为何?为何?   因为我见色起意,从几千名采药弟子中盯上了最好看的你。   因为我们小鸟就是不可理喻,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   一只鸟的脑袋能有多大,平时光是吃喝玩乐就已经不够用。   这样突然的问,不是要急死鸟吗!   “我,我需得好好想想。”他慎重咬手指。   历来温和的仙尊却忽然变得很严厉:“现在想。”   徊儿急得想变鸟,但仙尊一道法力抵在腰间,他只能硬撑着。   “你……怎么这样。你考念尘都会给他一下午时间看书,考我就这么突然一下子。”   徊儿也难得跟他还嘴,因为实在无法回答。   他反问道,“那师尊,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你能回答吗?”   这个问题问得行云流水。   恐怕早在他心里藏了许久。   在仙尊眼里他是什么呢?一只顺手带回峰头,闲来无事逗乐的玩意,还是别的?   倘若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那又为何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你便去成你的仙,我自有我老去的时候。   徊儿不屈不挠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你再问,同归于尽!   仙尊落败。   情非得已,不知所起。   从初时至今,他们早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彼此密不可分的存在。   现在再来问为什么,大有一种找茬的意味。   因为答案在过去的两百多年里,早就渗透进每个须臾。   否则呢?   连念尘都知道,化了形的山兽便如人一般,该礼数一样不落地对待他。   身为师父的他难道不知道?   过去尚且是一只呆呆的小鸟也便罢了,后来呢?既然知道他已经是个完全的人,为何放纵?   能够回答吗?   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的缘由,却要逼对方讲,未免不近人情。   55.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徊儿初战告捷,哼哼一声:“回答不出来吧,也没关系,我不考你,我唔…?”   仙尊垂眸,低头轻而易举便抵住他将要争辩的唇。   嘴唇碰嘴唇的感觉很奇妙。   柔软,温热,间隙中穿过一缕满含料峭的冷。   当呼吸胶着的瞬间,徊儿大脑空白,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是做什么?   饿煞了,要吃鸟?   不对,不是。   徊儿用他聪明的脑袋瓜努力地想了想,仙尊是不吃东西的。   可是仙尊张嘴了。咬住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齿关。   滚烫的体温彷佛在身体里钻来钻去,让他腹痒难耐。   唇瓣分离,徊儿低低喘着气。   听到仙尊轻声道:“我答了。”   “……”   大概徊儿也有点饿了。   很想吃点什么。   于是在迷迷蒙蒙中,遵循身体的意识,仰头啃了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唇:   “那我也答了,比你答得还厉害些!”   仙尊轻笑,忽然捧起他的脸颊,将这个吻慢慢勾住:“……嗯,你最厉害。”   又深又重,呼吸彻底乱了套,谁也没有好过。   实在是觉得头晕目眩,徊儿闭了眼。   在落叶唰唰飞向远处时,空谷传来了净方仙山七十二座峰头寂寞的回音。   栈桥边有道无形的屏障,包围住两人。   此刻他不是泊逐仙尊,不是仙宗子弟,他好似回到几百年前,成为那年误入仙山的少年。   如同老樟树宁死也想要那片刻的自由,他此生最要紧之事,便是这一瞬的放肆。   56.   自从拜了仙尊为师,徊儿总是偷懒,什么都不学。   如今可算领教了仙尊的授道本领。   诲人不倦,面面俱到,因材施教,为人师表……   徊儿今夜彻彻底底瞭解了什么叫双修。   这不仅是花狐狸那种单方面的索取和采补,这是两个人的大事。   人与人竟可以亲密如斯。   真是奇怪。   在烛火摇曳的温存中,疼痛也会成为一种痒,挠在心里。   高兴的时候泪流满面,张嘴无法呼吸,却还是感到满足。   徊儿实在觉得受不住了,才抓着他的手臂咬一口。还不见血就赶紧撒手,唯恐自己的小尖牙伤了他。   但眼泪太过汹涌,看得仙尊不忍:“……停下吗?”   “我……行!”   徊儿仰着脖子咽下一口轻吟,呼哧呼哧喘气。   听说初次双修,修为转化,对双方皆有好处。加上他惦记着自己寿命将近,就坚强地说了句,   “我再修个五百岁,也不是问,题……啊唔!五岁吧五岁!”   反悔得很及时,但抓着他的那双手没放。   “徊儿。”   他的仙尊用相当具有迷惑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哑声引诱,“再多陪陪我吧。”   “呜呜呜……”   那就五百岁吧。 第130章 番外【if】仙尊和小鸟完结   57.   念尘和花思窈下山的第二十个年头,净天峰的梨花开得特别漂亮。   小鸟学着仙尊打坐,说好了要沉心静气,结果一直偷偷睁眼,去看崖边纷飞的白色花瓣。   到第三个时辰实在心痒难耐,他悄悄挪动身子,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另一边儿。   刚伸脚下去,准备趁着仙尊入定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山腰树林里玩耍一阵,就忽然觉得浑身一轻,落入仙尊怀里。   “哎哟。”   他自知偷懒,认怂地缩着脖子。   仙尊说他:“静不下心。”   他理不直气不壮,小小声说:“静了一会儿来着,腿麻得很。”   说着,抓住仙尊的手,就往自己的腿上放,“阿逐给揉揉。”   如今他已浑身是胆,不叫师尊,嘴上总是肆无忌惮地直呼其名。反正仙尊也不会生气。   头顶只闻叹息声。   虽然知道仙尊不会责罚,但他还是心虚地仰头,亲了亲仙尊的下巴。   仙尊的手力道轻柔,一点点按下去,他浑身一颤,软绵绵缩成一团:“更麻了,这下打不了坐了。”   虽然是藉口,但也的确是个很有说服力的藉口。   反正小鸟是没有修行的心思的,困在这儿也是折磨。   仙尊便问他:“不打坐,想做什么 ?”   “想玩,梨花开得好漂亮。”   “好。”仙尊揉揉他的后脖颈,唇轻轻掠过他的发端,“去看看。”   他开心了,勾住仙尊的脖子,蹭了又蹭,没有从他身上下去的意思。   仙尊或许也已经习惯了他的撒娇,便这么抱着,闲庭信步往梨花林去。   58.   这一路没走多远,徊儿已经从仙尊的怀里,转移到背上,整个人趴着,双腿晃晃荡荡。   这些年,他们常常到处走动,周围的小兽从一开始看见仙尊会瑟瑟发抖,到现在已经习惯。   每逢仙尊踏足,漫山遍野就热闹极了。   仙尊挥一挥衣袖,布下一片灵力充盈的结界,四处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美不胜收。   徊儿撑着他的肩膀,伸长脖子到处看,心情好得开始哼小曲儿。   仙尊给他摘下一枝胜雪的梨花,他心生欢喜,拿着张口就要吃。仙尊轻笑。   “贪嘴。”   “我想尝尝它甜不甜。”徊儿趴在仙尊背上,咬下一瓣花,嚼了嚼,蹙眉。   仙尊问他:“如何?”   “嗯……这很难说,但不太好吃。”   “我尝尝。”   他还以为仙尊今日也陪他做馋嘴鸟,刚把梨花递过去,就见仙尊侧过脸,与他近在咫尺。   他们亲吻的刹那,周遭开了灵识来蹭仙缘的小动物咻咻咻转身跑向草丛。   半晌,这个吻戛然而止。   “等下…!”   徊儿从仙尊背上跳下来,绕到前面,勾住仙尊脖子,又亲上去。   刚才的姿势不方便他动作。   这下双手双脚得了自由,浑身是劲,亲得用心十足,手中的梨花忽的一松。   仙尊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接住坠落的梨花枝,轻轻扬起,漫天的梨花纷飞。   花瓣落下,整个山野尽成雪白。   两人被拢在其间,在草长莺飞的时节,渡了一场温暖的雪。   59.   通常来说,只要他开了口,仙尊什么都会答应。   但仙尊是要飞升的人,每日修行必不可少。他能为小鸟偷得浮生半日闲已是难为,总不能终日懒惰。   小鸟就克制自己,努力地不要打扰仙尊修行。   他偶尔会怀念花狐狸。   花狐狸是个话痨,有它在的时候,小鸟都显得安静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次年,念尘回来了。   那天,徊儿正在给仙尊梳头。   虽然仙尊捏个诀就能搞定这些琐事,但还是由着他玩。长发在徊儿手里像瀑布一般洒下。   他拿木梳一下一下地顺着,不一会儿就给仙尊扎了个长长的辫子。   仙尊无奈:“徊儿,半个时辰后,我要去宗门大殿。”   “哦。”他凑过去,蹭蹭仙尊的脸颊,说,“那我再玩一柱香的工夫。”   仙尊亲了亲他的耳朵,笑说:“头发有什么好玩?”   徊儿想了想,然后点头:“的确,头发有什么好玩的。”   他解开长长的辫子,让柔顺的头发垂落下去。忽然伸手探入仙尊衣襟。   仙尊嘴边笑意未减,看着他:“又想做什么?”   “近来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注意力不集中,还总是觉得饿……”   他解了仙尊衣裳,脸颊红扑扑地,顺着那里往下一点点抚去,“怕不是灵力不足,需得修一修了。”   仙尊目色蓦地敛下,忽然握紧他的腰,稍一翻身,将人扣在下边。   “我瞧着不像。”   他声音低哑而沉,指腹摩挲着怀里人柔软的下腹。   徊儿低喘着仰头,伸出舌尖舔了舔仙尊喉咙的突起,感觉到它轻微的滚动,便得逞地笑了:“……那你来探探究竟。”   仙尊未置可否,但凌利的指节已经抵在他下颌,紧接着便是一个严厉的吻,亲得人肃然起敬,不敢造次。   房间里气氛旖旎,只听得见衣服摩擦与呼吸交错的声音。   就在徊儿闭眼准备好好“修一修”的时候,仙尊忽然不动了。   片刻后,坐了起来,慢条斯理整理好衣裳,还顺手柄他也从床上拉起来,仔仔细细穿好里衣外袍。   系腰带的时候,徊儿眨了眨眼,呆呆地问:“怎么了?”   仙尊起了身,眼里也有些无奈,揉揉他的脑袋:“念尘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60.   念尘啊念尘,你可真烦人。   二十多年一去不回,我要办大事的时候,你居然回了!   小鸟咬牙切齿,小鸟心如刀绞。   但他还是乖乖跟着仙尊走了出去。   毕竟多年未见,其实他也挺想念尘和花狐狸的。   只是奇怪,怎么回来的只有念尘。   61.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念尘的修为精进非常之快,离开时不过元婴期,现在竟然已是大乘修士。   要知道,当年仙尊的师父湮破若也不过是个大乘期巅峰的尊者。因为一直无法突破瓶颈,故而在几百年后寿终正寝。   念尘满打满算,都没有修够三百年,这就已经成了大乘修士。   足以说明仙尊的眼光独到。   说念尘厉害,念尘果然就厉害。   “步入大乘期,寿数又添五百,修士的命真的很长很长。”   念尘修为大涨,对于整个仙山都是大事,今日仙尊带着他去大殿,大概是要正式将一些事交托给念尘。   徊儿无聊,就变回小鸟,跑去后山找老樟树。   “五百年,不过须臾。”老樟树沉闷的声音响起,树叶哗啦啦地搧动。   “那是因为你活得很久,对我来说五百年就很长很长了,是一辈子。 ”   “对你的仙尊而言,五百年也很短。”   渡劫期巅峰,是没有具体修行阶段的,因为仙尊是世上唯一一个渡劫期巅峰的修士,没有人知道他的天机日什么时候来,有可能就是突然一下子飞升了也未可知。   在飞升以前,他可能会拥有无尽的寿命。   小鸟打了个颤。   “他一定会飞升的。”否则永远活着,好孤独啊,“飞升以后,他就可以和神仙交朋友。”   老樟树呵呵笑起来。   小鸟说:“你以后也会当神仙,你帮我陪着他吧。”   “我和人不同,我自山中来,也在山中留。你自己陪吧。”   “我又不成仙。”   “怪哉。”老樟树问它,“你既然与他这般难舍难分,为何又从不认真修行?”   小鸟得意洋洋地扇了扇翅膀:“听说飞升前要断了七情六欲,我可舍不得断。”   “我看你那仙尊倒也没断。”   “因为还没有飞升嘛。”小鸟咬住它的树叶,气得磨嘴,“修士都是这样的,渡劫前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最终能够守住本心!”   “哦。他能守住?”   “那是自然。”   “待他飞升了,你又能去哪儿呢。”   后山吹来一阵清风,小鸟打个喷嚏,老樟树拢住叶子,给它挡了挡。   许久的沉默后,老樟树叹了声气。   “是我失言,莫哭了。”   “谁哭啦?打个喷嚏嘛。”   62.   仙尊辞去了宗门的所有事务,包括小鸟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准备长久闭关,为不知何时到来的天机日作准备。   渡劫,渡劫。   小鸟总觉得那个劫很可怕。   它最近每天都往仙尊怀里钻,势必要陪他渡劫。   念尘已经独占一山,名华顷峰,但他还是常常来净天峰找仙尊。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解,数日观心,不得要领。”   念尘毕恭毕敬守在门外。   小鸟从仙尊衣襟钻出,说:“我出去玩,你与他开解开解。”   仙尊亲了亲它的小脸:“去罢。”   飞出去的时候,念尘抬头望向它,点点头。   小鸟却没有立刻离开。   它悬停在念尘跟前,忽然问了句:“念尘,你是不是把小花丢掉了?”   它的用词太过尖刻,念尘笑了,说:“我怎会丢掉他。”   小鸟歪头:“那它怎么不跟你回来?”   念尘沉吟片刻,道:“大抵是觉得,这山上无甚留恋。”   “念尘,修士是不可以说谎的,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小鸟仔细措辞,问道,“小花它还会回来吗?”   念尘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鸟好像看到念尘总是通透的笑容里出现了一些迷茫。   “徊儿。”   屋子里传来仙尊的声音,轻道,“让念尘进来。”   小鸟叹气,垂着脑袋对念尘说:“那你进去吧。 ”   63.   小鸟相信念尘不会害了花狐狸,但是花狐狸一直不回来,它总觉得一定发生过什么。   夜里,念尘离开净天峰,回了他自己的峰头。   小鸟火速飞进院子里,正好撞到走出来的仙尊。   “哎哟喂!”   仙尊指尖轻点,小鸟立刻伸展四肢,变成人形,扑进他怀里。   他稳稳接住,把冒冒失失的小家伙端正好,才问:“何事这样急?”   “仙尊,我们去找小花吧。”   他说完,抓着仙尊的袖口,火急火燎地跺了跺脚,小声补充道,“我怕它出事。”   仙尊拍拍他的背,安抚地把人抱进怀里:“不用担心,他尚好。”   小鸟疑惑地抬头,有无数问题在心中,但最后也只是点点头:“那好吧。”   两位仙君都是手眼通天的人。   他们都不担心,就说明花狐狸真的没有事。   64.   念尘接手了仙宗以后,仙尊的时间就多了很多。   徊儿每天都会等他打完坐,然后拉着仙尊的手,到处闲逛。   他牵手的姿势和一般人很不一样,不是掌心握着掌心,而是五指一起抓着仙尊的一根手指。   就像小鸟的爪子一样,喜欢攀着一根树枝。这样有安全感。   这么多年,他们把净方仙山连绵不绝的整片山脉都快逛完了,包括山下的城镇村庄,他们也都去了个遍。   百岁很长,但百岁也短。   眨眼间,春夏秋冬就偷偷溜走。   他有天忽然很不经意地在仙尊耳边说了句:“真想去看看山外的世界。”   天下之大,小鸟不过偏安一隅。   但说完他就后悔了。   仙尊已是渡劫期巅峰,随时都有可能等来天机日,渡劫飞升才是要紧,哪里有工夫陪他游山玩水。   于是徊儿自己打住,换了个话题,说:“念尘最近都没有来净天峰,是宗门事务繁忙吧?”   仙尊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说:“宗门没有那么多事要他一一过问,大抵在闭关。”   徊儿问:“闭关这么久,他着急要突破大乘期吗?”   仙尊摇头。   徊儿又问:“那是为什么?”   这次,仙尊的回答比以往久一点。   直到徊儿伸手戳了戳他的下巴,开玩笑地说:“难道他在做坏事?”   仙尊才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他在观心,以破道魇。”   徊儿愣住。   如果他没记错,念尘以前应该是没有道魇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仙尊看着他。   他摇摇头。   他又不傻,再问就不礼貌了。   65.   在净天峰生活的日子,对小鸟而言,几乎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他和他的仙尊待在一起,一百年,两百年。他敢说他比这天下绝大多数人或者鸟都要幸福。   但好日子是会有头的。   小鸟的幸福这就到头了。   这天清晨,他从仙尊的怀里睁开眼,双手双脚抱住仙尊,舒舒服服地赖着不起。   仙尊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纵容他的懒惰。   本是大好时光,偏偏传来念尘的声音。   “师父,天机之日将至!”   所谓天机日,对于所有修士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事。   在这一天,修士的仙缘会到达一个临界点。简单来说,就是神仙钦点你要在今天得道成仙了,于是将所有福泽与机缘都给到你头上。   在天机日修行会事半功倍,甚至有一定机会越阶攀升。   而在天机日渡劫,会极大的提高飞升成功率。   几百上千年才能出现一个天机之日,也就是说……   仙尊要抓住这个时机,渡劫飞升了。   66.   徊儿抬头,看着仙尊,发现仙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也是,他可是仙尊,是这仙宗里修为最高的人。   连念尘都能算出来的日子,他怎么会算不到?   他只是故意没有告诉徊儿,免得他伤心。   徊儿乖顺的仰着下巴,亲了亲他,从脸颊,亲到下巴,又亲耳垂。   仙尊按住他的腰,哑声道:“昨夜没有闹够?”   “抓紧时间亲亲嘛,等下念尘又要唠叨。”   话音未落,院外的念尘果然开始絮叨:   “师父,天机日对所有弟子的修行都将有极大助益,宗门还须提前安顿一二,请您随我前去大殿。”   徊儿撇撇嘴,看着仙尊,满脸写着:看吧,我就知道。   仙尊淡淡一笑,附身过去,吻他的眼睛。   “这是大事,会忙到很晚吧?”徊儿问。   “嗯。”安顿整个宗门子弟,事情繁多,不知道要忙到几时,仙尊便问他,“可要一同去?”   徊儿想了想,说:“还是不了吧,大殿规矩好多。”   仙尊起身整理衣裳,伸手覆在他耳后:“那便等我回来。”   “嗯。”   徊儿看着他走出去。   门关上,他忽然就钻进被子里,哗啦一下变回小鸟模样。   身体小一点,空虚就小一点。   67.   马上就是天机日。   这事儿,连净天峰的小兽们都知道了。   所有声音都在说:“泊逐仙君要飞升啦!”   小鸟不想听。   它转身朝后山飞去。   还好老樟树不啰嗦,它顶多就是讲,天机日会有很多外面儿的动物跑过来,蹭仙缘。   它作为一棵老树,也会受到很多益处,没准儿一日修行,抵过千年。   但小鸟不在乎。   它已经蹭了仙尊很多很多的仙缘,它已经是鸟中大仙。   让小鸟惊讶的是,它在后山遇见了花狐狸。   面对许久未见的老友,一鸟一狐狸都看成了对眼儿。   最后,它们一起窝在树下,一个在想怎么开口问,一个在想怎么开口答。   老樟树摇摇树叶,沉默地闭眼睡去。   68.   小鸟从花狐狸口中听到了他们离开的那二十多年。   他们行走在世上饱受苦难之处,念尘要除妖伏魔,花思窈就陪他除,念尘要普渡苍生,花思窈便陪他渡。   念尘修了个功德圆满,花思窈也从旁沾光,得了些长进。   第十年,花思窈决定告诉念尘,他对他的心思。   结果念尘听完了他的表白,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笑着问他:“我待继续前行,你意如何。”   花思窈感觉自己好像表白了,又好像没有。最终蒙头蒙脑地说了个:“我欲随你去。”   第二个十年,花思窈忍无可忍,逼着念尘做决定:“要么你就拒绝我赶我走,要么你就答应我。你这道士怎么吊人胃口吊十年!”   念尘说:“我不愿你伤情。”   花思窈道:“我是不伤情,我已经被你气死!”   虽然很气,但花思窈也没什么骨气,继续跟着念尘前行,打算培养一个日久生情。   某天,他们遇到一个魔物。   对方法力颇为高深,连元婴期的念尘都不能敌过,重伤倒地,昏迷过去。   花思窈一咬牙,活生生剖出金丹为饵,引着魔物离去。   自己百年修为说没就没,他倒也没叫屈,艰苦卓绝地拖着昏迷不醒的念尘躲进山洞。   虽然是不后悔,但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趴在念尘身上哭了一夜。   念尘最后是被它吵醒的。   一人一狐都是重伤,但念尘修为还在,花狐狸却是金丹离体。它已不可能再修行,运气好过个一两年,运气不好今天就大限将至。   “我要死了,还是为了救你而死,你最后能答应我一个心愿吗?”   结果念尘居然摇头。   给花思窈差点气得当场入了轮回。   “你的慈悲为怀能不能分我一点啊?狐之将死,这都不行?”   “我不会让你死。”   “……啊?”花思窈问,“怎么办到?”   ……   小鸟也问:“对啊,怎么办到的?”   花狐狸捂着脸,闷闷地说了一句话。   小鸟:“啊啊啊!”   花狐狸:“嘘!”   小鸟无声尖叫:原来花狐狸和念尘也双修过!   不过念尘是为了救花狐狸。   没有金丹,无论是人是狐,都已去了大半条命,念尘又不是仙尊那样的渡劫期修为,办不到起死回生。   彼时,最快能救下花狐狸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的灵力分给它。   双修是修士之间渡灵力最快的办法,而且对两人皆有好处。   但不管这理由再正经,一想到是念尘,小鸟还是惊讶地抠着树皮。   念尘!   那个看花看草和看人一样的念尘!   老樟树很想把他的手丢开,到底是忍住了,让他抠掉一层树皮。   “既然你们已经这样那样了,为什么你没有跟着他回山上,反而自己跑到后山躲着了……?”小鸟问。   花狐狸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叹了许久的气。   小鸟看它不想说,也不强求,他开始找别的话题聊。   “明天就是天机日了,你要不要随我去净天峰,蹭蹭仙尊的仙缘?你不是最爱修行了吗。”   “我不去,没兴趣。修行修行,都是假的而已。哼哼,这些个修士,全都是道貌岸然之辈。”   “看来念尘伤你颇深啊。”小鸟叹气。   花狐狸瞥他一眼:“那是你不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你个笨蛋鸟。”   小鸟说:“我知道啊,我昨晚还修了呢。”   这话一出,花狐狸忽然浑身一颤,支棱起来,直接化作人形。   他惊恐地看着小鸟,说:“你,你和泊逐仙君,你们?!”   小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奇怪地反问:“对啊,怎么了?”   花思窈瞳孔骤缩,表情空茫,许久后,苦笑道:“你被骗了,你和我一样被骗了!他们只不过是拿你我作为修行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小鸟眨了眨眼。   连老樟树也微微睁眼,看着花思窈。   “每个修仙的人,都无情得很……你知道念尘为什么如此快便进入大乘期吗?因为他从我这里,悟出了他的道理。”   花思窈面无表情地垂着眸,   “他们自己不戒七情六欲,偏要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不强求,要爱什么而不去爱。彷佛只有自我折磨,才算得道。他要成仙,一切都可以拿这个作为挡箭牌。”   “想要飞升,就要斩断尘缘。鸟团子,你的仙尊倘若真成了仙,说明他与你的缠绵悱恻恐怕也只是一场幻梦,他借你渡他的劫呢。   你最好快快离开,不要看到他飞升时绝情忘义的样子。”   他说得很不客气,言辞激烈,每句话都带着恨。   偏偏小鸟却问他:“那你呢?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回到这里,不是为了看他吗?”   花狐狸看着小鸟,目光从挣扎与愤怒中,逐渐平息。   半晌,他淡淡说了句:“我命贱呗。”   69.   花狐狸的话,对小鸟还是有很大的影响。   他有点害怕过去面对仙尊。   尽管他早就知道仙尊会飞升,他对一切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一想到仙尊会为了渡劫,而斩断与他这么多年的情意,他就忽然觉得悲伤。   他们过往越幸福,到了这一刻,就越显得狼狈。   他们的日落晚霞,他们的山风与花,几百年的种种,都会在他飞升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花狐狸沉默地趴在地上,小鸟化为原形,飞上枝头。   它们此刻都不想说话。   花狐狸认为,修士都是无情之人,念尘如此,仙尊如此。   它们是两个可怜的小兽,怀抱一场空欢喜,可怜可恨。   小鸟没想那么多。   它只是觉得,这一天好漫长,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仙尊。   但这一天也很短暂,天黑得很快。   距离天机日,又近了些。   70.   这天夜里,小鸟没有回净天峰,它和花狐狸一起,躲在老樟树这儿,熬了一宿。   花狐狸说:“我真不想伤你心,但你瞧瞧,他不来找你。”   换了过去,仙尊早就过来逮它了。   但马上就是飞升之日,他一定急着回去闭关打坐。   没有小鸟更好,没有它叽叽喳喳闹腾,他可以安稳地入定。   小鸟叹气,说:“你不用故意讲难听话,我本来也知道。”   “我就怕你知道归知道,心里还存着侥幸。”   “如果念尘来找你,你跟他回去吗?”   “首先,他不会来找我。”   “所以我是说如果。”   “不存在这样的如果。”   71.   天机日这天,花狐狸和老樟树都很紧张。   因为小鸟一直在树枝上倒挂金钩。   花狐狸:“仙君到现在都没有来找它,应该是去闭关渡劫了……它莫不是要发癫?”   老樟树:“唉。”   在树枝上倒悬两个时辰后,烈日高挂。   小鸟飞起来,忽然化成了人形。   正午,仙缘最盛之时。   所有大乘期以上的修士都已在各自的峰头闭关入定,等待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   仙尊应该也是。   今天就是他的飞升之日了,它在干什么?它居然在后山爬树!   不是说好了,要陪他,直到他飞升吗。   怎么最后一刻不敢了,真怂。   就算他会把它忘了,但至少,过往的一切都是真实拥有过的。   小鸟是个知足常乐的鸟,它不能因为害怕被抛弃,就不敢去守着他。   于是他一甩衣袖,昂首挺胸,朝着净天峰奔去。   花狐狸在后面追着他跑,大喊:“笨鸟!笨鸟!渡劫时会有数道天雷,当心劈了你!”   徊儿头也不回,说:“劈了我好入轮回,孟婆汤我一滴不剩喝个干净!”   然而就在栈桥前,一阵狂风四起,天空转眼乌沉沉一片。   方才还是骄阳似火,不过一瞬,就已经电闪雷鸣。   花狐狸化了人形,一把抓住徊儿的手。   “是天雷,有人渡劫,你可别乱跑了!”   “不要……”徊儿忽的慌了神,“我,我说好要看着他飞升的!”   花狐狸也急了,死死拖着他,怕他被雷劈焦。   这样的拉扯之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惊雷消失。山中安静如初。   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周围所有灵草忽然长出新芽来,山上百花齐放,枯木逢春。   包括小鸟和花狐狸在内的所有山中鸟兽,都受到了一股清冽的灵力轻拂,浑身轻盈舒展。   “这是……渡劫成功了?”   花狐狸喃喃道,“原来,渡劫这么快啊。”   算下来不过半柱香。   徊儿呜咽一声,蹲在地上哭起来。   花思窈知道他难过,但除了叹气,也说不出别的话安慰他。   72.   小鸟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山还是那座山,鸟还是那只鸟。   几百年前,它什么都不求,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个遮风避雨的窝。   一只小鸟怎么会爱晚霞?它爱的只是那一刻的安宁。   他在崖边看着天光,它便在枝头看着他。霞光映在他身上,比它见过的所有事物都美。   小鸟永远不后悔跟他回了净天峰。   只是它太高估自己。   它以为只要它做好准备,就可以不用伤心。   但太难了。   它已经悲伤得快要死掉。   小鸟记得,它第一天去净天峰的时候,仙尊问它想吃什么,它那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啾了一声,仙尊就给了它一颗果子。   山上的人都辟榖,仙尊尤其是不怎么碰俗物的。但他院子里却常有花果。   小鸟又笨又呆,它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直到后来,它在仙尊身边待久了,才明白,仙尊有些寂寞。   但这寂寞不曾表现出来。   他只是偶尔安静地看着远方。   远处什么都没有,小鸟知道,他不是在看什么,他是想去远方   但仙尊总是在闭关打坐,为飞升作准备。   小鸟只能努力叽叽喳喳,吵闹无比。   它企图以这种方式告诉仙尊,不要寂寞,你身边还有我。   如今,三百个年头过去,仙尊终于飞升了。   可是小鸟开心不起来。   因为天上可能没有晚霞,也没有小鸟。   没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啾啾叫着,说:   仙尊,不要寂寞,不要寂寞。   73.   花思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嘭的一下变回原形,夹着尾巴跑掉。   它还算有良心,跑之前先喊了句:“鸟团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鸟被它的声音叫回神思,才发现,竟然已是黄昏。   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他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心想,即便净天峰没有了仙尊,但他还是要回去的。   因为只有在那里,才有仙尊的影子。   “徊儿。”   “……!”   熟悉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徊儿惊怔地抬头。   仙尊还穿着前日的衣裳,脸上是一抹化不开的无奈。   “天晚何不归?”   “我……”徊儿失语,半天说不出话。   直到仙尊走近,将他拢进怀中。   徊儿愣愣地说:“仙尊,今天是天机日,几百年里最好的渡劫之期。你不成仙了吗?”   “我不成仙。”   “为何?”   “尘缘未了。”   他觉得已经不用再问了,但嘴巴比脑子快。一定想问个究竟,便脱口而出:“那几时能了啊?”   仙尊轻叹息,低头亲了亲他的额间:“永不。”   74.   他从抱住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这一生尘缘难尽。他不成仙。   75.   徊儿是到最后才知道,原来那道天雷,竟然是老樟树的机缘。   它作为一棵树,能只用一千年就修成正果,实在是很难得。   净方仙山如今再添神恩,宗门越发壮大。   而天机日前一天,仙尊之所以没有去后山找小鸟,是因为他在前殿,带着无数宗门子弟一同修炼。   后来,宗门又多了两位大乘修士,还有数千名弟子突破瓶颈,都有赖于仙尊在天机日这一天,为所有人护住心神。   最令人称赞的便是念尘。在天机日之后,他竟进入渡劫期。也算不负有心人。   只是渡劫期到飞升还有很远的距离,几百年之内也恐怕难以再出一个天机日,念尘修为晋升太快,还需要更多的历练才行。   相比之下,仙尊是整个天机日,收获最小的人。   在众人眼里,他是牺牲了自己的机缘,庇佑了整个仙山子弟。仙尊美名愈来愈受敬仰。   然而只有徊儿知道,他的仙尊早就被他带坏了,不思进取,乐不思蜀。   现在也是个晚睡晚起之辈。   “怎么。”   在徊儿啃着仙尊手臂的第三口,仙尊终于撩起眼皮,笑着问他,“饿了?”   “奇了怪了,念尘最近都没有来净天峰给你问安。”并带来好吃的桂花糕。   仙尊揉揉他的耳朵,解释说:“他在闭关。”   “又闭关?以前人人盼着你成仙,现在人人盼着他成仙。”徊儿撇撇嘴,“人人能不能管好自己。”   仙尊有些好笑的捏了捏他的鼻子:“你说得对,但你怎知他是为旁人修行?”   “好吧,念尘是个上进的人,他可能是真的很爱修行。”   徊儿不过是有些为花狐狸难过而已。   “再有一日,我便能辞去宗门职务。”仙尊忽然说,“可想好要去哪儿了?”   徊儿立刻来了精神,翻身而起,坐在仙尊身上,掰着手指头数:   “先去毕璞岛,听说那里有全天下最好吃的桃子!再去南十二国,听说那里国泰民安百姓每日歌舞升平!还要去——”   他一说就停不下来,仙尊安静地听,心里都记着。   最后问了一句:“嗯,地方倒是挺多,都是听谁说的?”   徊儿骄傲地挺起胸膛:“土地公!”   是已经成为山神的老樟树。   仙尊握着他的腰,或轻或重地揉了揉,又说:“今日便去和你的朋友们道别。”   徊儿觉得痒,撑着他的胸口,想躲,却又被扣住:“那你让我起来先。”   “起吧。”嘴上这样说,手里却一点没松。   甚至握得更紧了。   徊儿惊了:“你就算不当神仙,也不能当无赖呀。”   仙尊笑看他,不说话。   “好呀。”徊儿哼哼一声,“既然你都这样了,就别怪我……”   仙尊扬眉:“如何?”   “别怪我没有定力啦!”   说完,他抓着被子猛地一扑,嘿嘿笑着,开始了今日的不思进取。   净天峰一如三百多年前一样,烟雾缭绕,空旷冷清。   午后的日光洒在别院,却无人观赏。   但又和三百多年前不一样。   因为四处是纷飞的白色梨花。   没有人出神地看着远方。   没有人寂寞。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