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炮灰手拿反派剧本[快穿]》作者:木漏日   文案:   迟钝蔫坏小漂亮受×切片黑化攻   【快结局了。更新时间不定,写完就更~】   时雾矜贵漂亮,是个娇气小怂包。   一朝绑定快穿系统,在各个世界扮演漂亮蠢货炮灰。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不会被乱棍打死吧……”   系统:“放心大胆走剧情,谁都抓不到你。”   漂亮炮灰挺直腰板,胆子越来越大,不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背叛主角,利用反派,脚踩配角。   终于赶在被狠狠报复之前,走完剧情成功死遁。   结果报应来了。   小世界紊乱,他又被拽了回去。   时雾看着一个个被他背刺后,目露凶光的大佬们,“……QAQ!!!”   恶毒小美人——翻!车!了!   各路攻: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觉得无论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不乖的孩子,是要被惩罚的对不对。”   怎么大家……好像都有些崩坏。   冷静!你们听我狡辩一下。   你看看你们身上的100%的光环,那都是我走剧情给忝亲吹模勖瞧涫凳撬∷甉AQ!!!   ……   #有关于我明明按剧本演,可剧情依然崩得一塌糊涂那些事儿   #慢着慢着,主角攻受反派们怎么都打起来了!   #我分明演的是反派,为什么最后他们都为我的死痛哭流涕   世界1:因为知道自己是假少爷而卷款潜逃,害得主角家公司几欲破产的白眼狼小纨绔。   世界2:为上战场不惜O装A,战败后转头背叛帝国,导致帝国皇帝被伏击精神力降级的黑心omega上校。   世界3:拥有治疗技能,却在丧尸围攻基地时对有过救命之恩的主角重伤时见死不救的顶级异能者。   世界4:丈夫(鬼夫)死后头七之夜,带着三个暧昧对象回豪宅开派对,彻夜庆祝继承庞大遗产的花心小妻子。   世界5:偷取仙君的信物与记忆,伪装成魔尊失散已久的爱人,妄图骗得魔尊成婚的骗子小仙鹿。   世界6:组织进入鬼村团建,却在当天夜里被吓得偷走全部符纸,抛下男友单独离开,妄想独活的胆小猪队友富二代。   世界7:靠着肚子里的‘野种’想要复婚,领完证当天,丈夫苏醒了前世记忆,知道他腹中所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的炮灰前妻。   世界8:一朝法力尽失,怕被死对头魔尊报复,想通过‘杀夫证道’找回修为,却不知杀死的丈夫是入凡尘渡劫的九天帝尊的无情道道侣。   排雷:1.受有点智商,但不多,本质笨笨小怂包。   2.沉浸式快穿,狗血文,修罗场,切片攻,不咋虐。   3.小世界都是不定的,小世界可能会be。设定全靠瞎编,架空,架得很空。   4.有些切片攻会狗一点,那种会火葬场。二周目的时候受有概率出现受伤情节,有止痛buff加持,痛都是演的。每个世界只有一个切片能吃到受宝。   5.写完后看心情会有修文,正版盗版有出入。看盗文的不要评论,夸贬都别来,谢谢谢谢阿弥陀佛(双手合十)。   6.备用。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雾 ┃ 配角:到时候填 ┃ 其它:娇气包,笨蛋美人,死遁,狗血,黑化,快穿   一句话简介:漂亮小反派被迫万人迷了   立意:历尽磨难才能收获真正的自我 第1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一)   “在这个世界,你是一个嚣张霸道的纨绔炮灰反派。”   “你视钱如命,你拜高踩低,你目光短浅,你不择手段。”   程家庄园恢弘豪雅致,喷泉旁起了薄薄一层雾气,将夜色衬得旖旎。   落地窗旁。   程谨深看着时雾入学两年半以来的成绩单,脸色难看。   “我捐了两栋楼,才把你塞进A大,你现在告诉我,你进去了却没有办法顺利毕业?”   时雾刚穿过来,还没完全得到身体掌控权。   他见到男人将一叠资料和成绩单狠狠摔在自己脚边。   锋利的纸张摩擦过他纤细的脚踝,引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程谨深怒其不争,“程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时雾:……好凶。   偏偏身体还不受控制,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硬邦邦地站在原地挨训。   对面的男人视线冰冷。   他是程家掌权人,也就是这这副身体的亲哥哥,程谨深。   见这弟弟一如既往地阴郁低头,一言不发。   程谨深满脸晦色地阔步离开。   时雾蹲下,捡起地上一张一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   教授说,如果今年他没办法再及格,就必须延迟毕业。   程家人向来聪明,考A大都是轻轻松松,只有程谨言基因突变,长成个阴郁不成器的纨绔弟弟。   哥哥对他失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成年三年,可程家的股份,不动产,基本都不在他名下。   他作为不受宠的豪门弟弟,只拥有光鲜亮丽的身份,实际上却是一无所有。   阴郁小少爷将成绩单缓慢地一张张撕碎。   他听到餐厅里,程谨深和隔了两系的堂叔打电话:“谨言是我唯一的弟弟,爸妈去世得早,如果能再多生一个也好,总归有个帮衬……”   听到这里,时雾感觉原主的心脏狠狠一阵抽痛。   哥哥他对自己太失望了,甚至希望能凭空再多一个弟弟。   阴郁的小少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血缘关系鉴定表。   多一个。   其实……也不是毫无可能。   【许沉。程谨深。】   【系直系血缘关系概率99.9%。】   细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咔嚓一声摁下,将鉴定表烧得一干二净。   火光衬着他满头红艳的发色,越发显得他笑意扭曲。   哥哥不知道——   程家还有个私生子。   他叫许沉,也在A大就读,三年前的高考状元,聪明绝顶。   十分有经商天赋,长得更是颀长挺拔,一表人才。   那就让这件事情……就像这张纸一样,彻底消失。   小少爷踩过地上的余灰,将指尖的灰尘慢慢洗净,看向镜子里逐渐产生变化,变得矜贵漂亮的新容颜。   肤白如雪,明眸顾盼。   容貌和刚刚完全不同。   伸出手,细白的指尖触摸到镜子,漂亮的眸子尽是疯狂的恨意。   程家的财产,谁也别想来分一杯羹。   ***   “系统绑定完成。”   “身体载入完成。”   “容貌融合完成。”   随着系统音的响起。   镜子里少年阴郁的神情瞬间变得呆滞。   漂亮的狐狸眼瞪圆了,眼尾睫毛纤长,微微上翘。让这张脸清纯之余又多了点勾人的媚色。   时雾懵逼地看着镜子,碰了碰脸颊,再活动活动十指。   最后崩溃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什么 ?!怎么回事?!   我是谁我在哪儿。   镜子里容颜姣好的少年和自己有六七分像。   系统:“宿主你好,我是反派扮演系统777。各个书里的反派炮灰原主们都因为剧情觉醒不愿意走向惨死结局,自愿让出身体。然后去其他位面的小世界养老去了。为了维持书中小世界稳定,从今天起,我们需要在各个世界顶替这些缺席的炮灰反派们,补全剧情,增加主角光环。”   这是时雾穿的第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他名为程谨言,是程家抱错的假少爷。   程家的真少爷名为许沉,是他的同校同学。   原主程谨言作恶多端,又蠢又毒。   在查出许沉是程家血脉时,认为许沉是程家私生子。后来多次欺负许沉不说还陷害他偷盗珠宝,最后在自己假少爷身份暴露后卷款潜逃,背叛程家,最后被黑吃黑孤苦伶仃地死在港口附近的小破屋里。   主线恶毒任务是需要诬陷真少爷偷盗宝石外加卷款潜逃,时雾看到这里脸色凝重,忽然怂了。   “慢着慢着,我该不会被抓去坐牢吧,法律对我不起作用吗?”   系统慈爱:“放心,你会直接惨死。”   时雾:“……”   系统正色,系统空间顶端渐渐浮现一行烫金大字。   那是励志队训,团队宗旨。   【我们负责挂,主角负责开挂。】   时雾:“…………”   还真是炮灰的命啊。   系统慈爱地在空间领域摸一摸时雾的脸颊:“攒够积分兑换100%免痛buff的话,死也不疼。”   时雾拧起秀气的眉头,试探着问,“反派命运可改吗,我可以不死吗。”   系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等您走完几个剧情就不这么想了,我们很多宿主走到后面,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脱离,趁早死遁。”   时雾有点懵:“为什么。”活着不好吗。   系统:“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   一周后的清晨,炫紫色玛莎拉蒂七拐八拐进了巷子,停在破旧小区门口。   时雾远远一看过去就是财阀家正统小少爷的气派。   后面跟着的车辆上下来几个膀阔腰圆的保镖大汉。一堵墙似的杵在许沉家门口。   原主不想要许沉继续留在A市,想出的第一个办法当然就是不断找许沉麻烦,让他自动搬走。   拍门声震天响。   时雾悠然放下车窗。   接过旁边保镖递来的名贵雪茄。   演技不够,颜值来凑。   时雾皮肤生嫩,白净又纤细,光凭这点就将矜贵嚣张的小少爷形象拿捏了个八九成。   系统很是欣慰。   话音未落,不远处,大门终于打开。   时雾坐在不远处的小轿车里带着小墨镜看着,将下巴抬得高高的,斜睨着那边。   许沉刚开门就越过几个保镖看到了他。   几个黑衣保镖:“你是这里的租客。”   本文的主角,位面主许沉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   清贫的家世让他根本穿不起什么名贵的衣服,校服衣领都还洗得发白,身上残余着一股十分古朴地洗衣皂的气息。   清隽又淡漠的眼眸扫了一眼家门口那群人。   毫无怯意。   许沉反手将门关上,背脊抵着门,“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那一头染成红色的狮子爆炸头格外嚣张扎眼。   程谨言,又是他。   最近他似乎经常找自己的麻烦。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少爷。   黑衣保镖没有程小少爷那么好的兴致慢慢悠悠说话,凶神恶煞道,“马上搬家,这里程小少爷已经买下了,租金提高一千,租不起就滚。”   许沉脸色一暗。   冷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时雾脸上。   时雾回了他一个鄙夷又高傲的笑意,显然家财万贯的程小少爷根本不把这种穷酸如蝼蚁的男大学生放在眼里,多给一个眼神都是恩赐似的。   慢悠悠从车上走下来。   干净的小皮鞋踩在满是枯叶的青石地板上,小少爷眉头微微皱起。   旁边的保镖很有眼色,立刻让人从后备箱抱了一卷红地毯,直接扑到了许沉家门口。   又低下头给他把沾了灰的鞋头擦得油光锃亮,头顶给他打小洋伞。   许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小少爷唇红齿白,巴掌大的脸又三分之二都被墨镜遮住。   许沉淡声,“买卖合同不影响租赁,还有一个月才到期,你无权涨房租。”   “是吗。”   时雾缓缓摘下墨镜,顺手扔给旁边的保镖。   风里传来一阵淡淡的馨香。   香味的源头似乎是脖颈附近,小少爷细腻如玉的肌肤好像在秋日太阳的照耀下起了一层薄汗,而别人的汗是臭的,他的汗竟然是香的。   许沉锐利的目光稍缓和些,温声解释道,“是这样。”   时雾的胳膊很细,手指白皙,如果他态度温软一点,好好说,许沉真的很难相信他是真的怀有恶意。   毕竟近看发现,时雾长着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蛋,两颊略有一些婴儿肥,浑身上下透着少年气。   属于很容易让人心软的那种。   和他的打扮不同。   声音也带着几分糯叽叽的绵软。   许沉刚想再和他多讲两句道理。   可时雾冷笑一声。   “我偏要涨。” 第2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   小少爷下巴抬得高高的,却又因为视线受阻,在上阶梯的时候不慎踩着上面的青苔滑了一跤,许沉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拖着他的腹部。   好轻。   许沉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将他捞起来。   程谨言在学校名气可不算小,许沉也算早有耳闻,传闻里,听说他容貌猥琐性格阴郁,性格也古怪得很。   只是,作为校霸来说的话——   许沉握了握手指,回味着刚刚接住那人的力道。   个子清瘦。   力气更是小的可怜。   至于样貌猥琐。   见许沉不停地盯着自己,还暗自握了握拳头。   时雾眼皮一跳,莫名心虚。   “行……一个月,就,就一个月!”   系统:“……?”   “宿主你怎么能答应他呢!别怂啊,他都没瞪你,他只是在看着你而已!”   时雾缩了缩脖子:“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威压。”   系统恨铁不成钢:“他是这本书的主角,当然有自带光环的。”   许沉点点头,“好。”   这一个月许沉开始考虑搬家问题,可诡异的是,他只要刚刚开始谈租赁,快到签合同的时候总是会发现房子已经卖出去,房租又会重新变高。   他谈一家,时雾买一家。   短短一个月内,整个小区唯一几户出租的房本都入了时雾的手。   许沉:“……”这是摆明了在刁难他了。   他在学校和时雾向来没什么交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程小少爷。   只是。   这样的报复……实在有点太蠢了。   半个月后。   咖啡厅里。   许沉漫不经心地将租赁合同往对面推:“我说过,只要和我谈租赁。程家第二天就会开出很不错的价格买下您的旧房子。这一次合作愉快,如果小区里还有别的业主考虑以优质价格卖出房子,欢迎再联系我。”   业主:“好的好的,据我了解,我们楼上那户可能也考虑卖掉,毕竟这卖价是真的挺高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不能不能卖到这个价钱……”   许沉:“可以卖的。”   业主欣喜:“真的有这种好事?”   许沉:“嗯。”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淡,“有人人傻钱多。”   咔嚓一声,旁边传来相机偷拍的声音。   许沉眉头一皱,立刻追了出去。跑过两条街,看到不远处那辆炫紫色的玛莎拉蒂,里面坐着的人面色不善。   “许沉,你竟然敢从中拿回扣?你坑我的钱?!”   原来是时雾花钱请的私家侦探,跟踪他。   许沉:“正常买卖,怎么算坑。”   少年有着一头红彤彤的齐肩小卷发,是很漂亮的枫叶红。   衬着他皮肤更白净了,像雪一样清透,肤质柔软滑腻,这果然是娇惯出来的小少爷特质。   “你不要脸!”   时雾恶狠狠地骂,“你穷疯了是不是!”   许沉发觉他骂人的时候,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看自家的保镖有没有跟上来。   好像没有。   许沉故意走近了几步,“那又怎么样。”   时雾见自己没人保护,许沉靠近一点,他就赶忙把车窗玻璃往上打。   只露出一条缝。   许沉伸出手:“照片给我,偷拍的行为,也是违法的。”   时雾:“……”   许沉故意吓唬,“人赃并获,不给我,那我报警了。街头就是警察局,我保证你五里路都开不出。”   许沉身手很好。   时雾不敢从车里出来,只能狠狠地摁了一下喇叭,“好,好。”把照片存储器从那个小小的缝隙里丢出去。   恶狠狠地骂道,“许沉,你给我等着,等着!”   说完了,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很快,许沉戏弄时雾拿回扣的事情就让他遭到了妥妥的报复。   周五下午,时雾让三四个人摁着许沉,拿着水管子往他身上喷水,将许沉推倒在湿淋淋的地面上,还抬起脚,在他洗得雪白的校服上踩上一个脏兮兮的鞋印。   这次他叫来了一群小弟。   那气焰,相当嚣张。   “许沉。”   “厕所里可没监控,你坑老子的钱是吧,你小心思可真多啊,真当你程哥是个摆设吗。”   “厕所虽然没监控,但是,大楼的出入是有监控的。”   许沉不以为意,忍下立刻还手的念头,讲起了道理,“你打伤我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去派出所。”   程小少爷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怎么会被乖乖三好学生两三句话吓住。   踩在许沉胸口的脚加大力度,俯瞰着他。   “哈哈哈,你告我!告啊,大不了我赔你钱,本少爷有的是钱!”   许沉扣住他的脚踝挪开,“学点法律,故事伤人罪,是要坐牢的。”   坐,坐牢?   时雾目光有些闪烁。   沉默了几秒后,时雾指使旁边人往他身上又泼了一大盆污水,“你少危言耸听,我这证人多着呢,我欺负你了吗。”   “没有,老大。”   “没有没有,程哥是在友好交流……”   旁边一个最得脸小弟名叫周陵,家境好,长得也人模人样,混的圈子多手段可不少。只见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像是献宝一样送到时雾面前。   “程哥,咱不被他糊弄住!”   周陵眨眨眼。   “哼,故意伤人罪?那也得看得到伤才行。”   “这是最新出的药,会被身体代谢掉,包管事后验血都查不出什么异样……”   语气暧昧,是什么药不言而喻。   时雾表情似乎凝滞一下。   他忽然有点担心。   “统统子,我这不会玩过火了被主角打死吧。”   777:“放心,我扫描过了,这个药的确对人体没什么伤害,顶多只会让许沉感到耻辱。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嘛。有我在呢,别担心,放心大胆地走剧情!”   时雾点点头。   幽幽然瞥了旁边另一个小弟一眼,“那给他用上吧。”   许沉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在时雾裤子上。   许沉反手将一人扭着胳膊掀翻,一声惨叫,瓶子落在地上。   可还是不慎吸入了一些。   几个呼吸间,眼睛开始发红。   他看到踩住自己的那只脚穿着很漂亮的名牌定制软质小皮鞋,上面沾着一点污水,脚踝纤细漂亮,半湿不湿的裤脚沾在小腿上,勾勒出小腿曼妙的线条。   呼吸愈发粗重。   时雾吊儿郎当地拿起水管子晃啊晃,当着小弟的面一下抽在许沉小腿上。   疼倒是不疼,就是声音很响,羞辱意味十足。   “刚刚不是说要把我送派出所吗,优等生。”   时雾嘴角挑衅地扬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做一个顿悟的表情,“哦,贫困生。”   曾经在家门口闻见过的那股淡淡馨香再一次袭来。   他对程谨言这种仗势欺人的做派已经见怪不怪。   但是从前他都是冷漠以待,不像今天这样心里被激出一团无名的火,烧得他心口有些难受。   今天的程谨言——   格外不乖。   周陵冷笑一声, “兄弟们,愣着干什么,拍照啊。”   又讥讽道,“程哥别怕,回头,咱们就把这照片贴到学校大门口去,让他们看看,A大名声在外的校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卧槽这狐朋狗友是真能处,有馊主意他真出啊。   时雾看着向来冰山一样的许沉听到这句话后目光沉得仿佛要滴出水。   他猛地上前,扣住小少爷纤细的手腕。   身后几个小跟班一下子被许沉敏捷的动作唬住,好几秒都没动弹。   时雾没有章法地抬脚踩许沉,被他反应极快地躲过。   他拿膝盖去顶,又被许沉退了两步轻巧避开。   整个过程里,许沉甚至都没有放开扣住他手腕的手。   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当众戏耍的宠物。   小少爷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   鼻翼微动,眼尾竟透着一点湿润。   他一个婚生子,竟然被私生子欺负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   许沉用手指掐着时雾的下颚,将细腻的肌肤摁出两道红彤彤的指印,那双丰润的双唇却也因此被迫撅起,像漂亮的热带鱼鲜艳夺目。   许沉眼睛微微眯起,“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程小少爷。”   “让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针对我。”   时雾一下被那眼神唬住,背上的汗毛直立。   小少爷漂亮的睫羽微微一颤,上面还沾着晶莹的水珠,随着他不安的呼吸间坠落在许沉手背上,说话都含糊不清。   “你,你干什么。” 第3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三)   许沉比他高,看着清瘦,实则肌肉紧实有力。   他的挣扎就像蜉蝣撼树。   时雾本来气势汹汹的,现在倒是显得窘迫万分,“你放开!”   他果断找帮手,朝着旁边喊:“一群废物,快他妈来拉住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刚刚那个给许沉递药瓶的居然手腕脱臼了,旁边另一个小弟正在想办法帮他接上,还剩下两个在旁边来回试探,许沉的身手太好了,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冲上去抢人,怕成为下一个断腕的。   时雾:真行,你们可以真有义气。   许沉拎着人抬腿一踢,旁边的厕所隔间门应声打开,气势骇人。时雾被这一下吓得一哆嗦,一只手揪着许沉的胳膊指甲死命抠弄,另一只手扒着厕所门抗拒,狗血文瞬间演变成恐怖逃生文。   “你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程谨言!我哥哥是A市首富!我叔叔是A大校董事!我堂哥是A市银行行长!我,我姨夫是……”   还没等他报完家谱,就被拽着胳膊拖进去。   两只腿各踢各的,就像一只倔强的柴犬被拽着向前,在地上蹬出一片水花。   嘭地一声。   隔间门被关上,利落地倒锁。   一群痴呆的小弟们还傻傻站在隔间门口,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流动,他们站在了足足有十秒,才想起来去拍门。   “艹啊程哥你没事吧!”   “许沉你他妈敢动程哥一下,我们跟你没完!”   妈的一群只会嘴炮的废物跟班!   时雾双手抱头,他感觉许沉也要扭断自己的手腕了,可谁想到许沉顺手将他摁坐在马桶上,扶着他的后脑勺就亲了下去。   “唔!”   时雾瞪大了眼睛。   哦对,许沉中药了。   一时间,时雾都不知道算幸还是不幸。幸的是手腕不用断了,不幸的是——   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啃咬。嘴巴痛得要死啊!   时雾一时间眼底都疼得浮出一点水汽。   这主角特么属狗的吗!   时雾很快尝到一点血味。   许沉掐着他的肩胛骨指尖用力过度,在上面留下几个通红的指印。   时雾被他摁在马桶上,疼得身体发软不停往下滑,许沉却如影随形地贴上来,还伸手拦住他的腰不让他摔下去。   时雾不放弃地用力踹着身后门锁的位置,几下后门终于打开。   那一群小弟傻眼了,不过半分钟工夫,就看到时雾衣领凌乱,唇上粘血,红艳得像是一层朱砂裹住。   一脸无措地坐在马桶上,瞳光有些涣散。   一群小弟举着手机,却没一个敢摁下按键。   许沉舔了舔嘴角的血,“拍照是不是。”   “拍啊。”   周陵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贫穷,又沉默寡言的许沉居然是这么块硬茬,刚刚几次动手间,他们发现许沉可能是高中时期散打冠军传言不假。   这次时雾可真是踢上一块铁板。   “程哥,咱们……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周陵看到他唇角的血,晃了晃神,“我在车里都有给你放常备药的,拖久了更疼,先去敷点药。”   时雾点点头,又打下周陵想要摸一下他嘴唇的手,“什么药,老子需要药吗,就这,一天就好了,一点都不疼。滚滚滚,你们一个个都少在老子面前晃悠,看着心烦。”   那一群人闹哄哄地来了,又闹哄哄地离开。   药效渐渐过去。   许沉又拿冷水吸了几次脸。   看着镜子里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神,他长吁一口气。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火热的痛感。   没有想到。   那张牙舞爪的小少爷完全就是个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他捡起一旁的玻璃瓶,目光森冷:竟然还随身携带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可见他私底下是多么地放浪不堪。   这一回他咬得很重,时雾应该再也不敢拿这种东西招惹他。   许沉收拾了地上的一些杂物放回布袋子里,拎着下楼的时候,却好像听到旁边树林子里有些动静。   这偏僻的楼鲜有人来,许沉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就往边上走了两步。   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浑身湿漉漉的背影。   时雾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拿着树岔子正在地上乱花,声音委屈极了。   “我没亲过别人!”   “许沉是个王八蛋!”   “我还不如关派出所呢……嘶,好疼。这药一点用也没有,破东西!”   许沉:“……”   越说越气,一脚踢翻旁边的水瓶。   许沉看到时雾又从包里取出一瓶新的拧开。脚边上边上粉末哗啦啦掉了一地。   奇怪周陵明明和他说这个药止痛有奇效,三分钟见效,怎么还是那么痛!假药,他该不会给了自己假药!   要不是许沉把他积分又霍霍完了,他怎么会连系统一百积分一瓶的一次性止痛药都买不起。   “为什么我嘴巴还这么痛,这药根本没用吧,又贵又难吃。”   “我当时应该咬回去的。再来一次我舌头给他咬断……哦,没有再来一次。”   “他是狗吗。”   又动手撕了一包往嘴里倒,又洒出大半包,时雾抬头吨吨吨正要用水送服。   许沉看了眼包装袋,忽然眼皮一跳,冲上去直接将他手里的水瓶打落。   时雾有点懵。   许沉看到他的正脸,小少爷眼睛还是红彤彤的。心想:原来是疼得厉害了,嫌丢人支开了小弟们一个人在这里上药。   头发红,眼睛红,嘴巴红,鼻头都是红红的。   莫名其妙地,他心底那点郁气瞬间消散。   “这药,是外敷消炎镇痛药。”   “不是口服。”   怎么吃药都不会吃。   不仅骄纵,还很蠢笨。   许沉蹲在地上,单手展开被踩进泥里字迹晕开的说明书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发疼。   “走。”   时雾之前有被他蛮力拖走的经历,现在许沉一抓他胳膊就有点阴影:“你放开我!你干嘛!”说完了,又捂住自己肿痛的嘴巴,却被手上残余的药粉呛得连打好几个喷嚏。   许沉愣了下,“我只是想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   “那个药是外敷……”   “好了,我知道了!外敷嘛!”时雾捡起一包新的,撕开往嘴上倒,奇迹似的真的止血,而且麻麻的凉凉的,很快就没那么痛了,“你放开我,我已经外敷了。不用去医院了,我现在已经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许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时雾挣扎开后连退几步,然后下巴抬起,背脊也挺得板正。   “真的不疼吗。”许沉问。   时雾冷笑,“怎么,你以为你一口能给我咬出十级伤残让我连住七天……院吗……嘶……”   小少爷忽然弯起了腰,半跪在地上,身体痉挛起来。   许沉看到草地上另外几包撕开的药,二话不说伸手将时雾直接抱起来,往校医院跑去。   时雾脸色略略发白,似乎不仅仅是吃错了药导致胃疼,手渐渐上挪捂着心口似乎开始有胸闷的症状。   是并发症。   到了医务室后,校医立刻将人放   平开始简单的急救,没几分钟急救车来了,时雾被送到医院直接洗胃。   许沉握着他的手腕,一片冰凉,细腻得像冰玉。   他看上去很难受。   许沉见他被推进急救室,纤细的手腕垂落在一旁微微抓挠一下,哼哼唧唧地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只是捞了个空。   竟然莫名有些愧疚。   程家的管家很快赶过来,还带着一群女佣和保镖,开始对医生询问情况,看着架势甚至想把整层楼都清空了让尊贵的小少爷养病。   “他怎么会磕到嘴巴?”   “这是我们小少爷的病史,他从小身体不太好,所以可能引起了一小部分并发症。”   “他吃药从不看说明书,都是我们给他配好了送到他面前,而且,他成年后体质不错,也基本没吃过什么药。”   许沉想,程家小少爷的确是被惯坏了,因为他从出身就有些先天不足,体质弱,一路来都是被小心养护着。   许沉刚刚还觉得他天生坏种,可现在看着,又有种莫名的错觉——   也许,他只是被宠坏的孩子,玩闹起来不知轻重。   时雾洗胃后很快缓过劲来,腿也不软了,只是冷汗湿透了一身。   长长的刘海被护士小姐用自己的草莓发夹地别起来,方便别人帮他擦脸。许沉也是第一次看清时雾的长相,额头上还带着精致的美人尖,精致得像橱窗里摆放的布偶娃娃。   他生得白净漂亮,连出的汗都带着股淡淡的体香,一点也不难闻。   “听说是你及时发现,送了我们小少爷来医院。”管家从怀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十万块,“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许沉抿了抿嘴,没收。   管家握住许沉的手,“我看着你就面善,你收下吧。你是我们小少爷的朋友吧,他呀,其实没有太多实在朋友,节假日都一个人闷在家里,要么就是出去胡混喝酒,大少爷也不太管他……”   “陈叔,陈叔!”里面传来时雾拖长尾音的交换,管家没空许久,赶紧答应一声进去。   “我要上厕所。”   时雾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旁边的输液架,“送我过去。”   他从门缝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声音立刻尖了起来,“他怎么还在这里?!”   管家扶着他坐起来,“小少爷,不要这样吼人家。咱们程家还得好好感谢他,要不是他送医及时,您可就不是洗个胃的事了。”   “是他救了你。”   “这件事我告诉大少爷了,他说,等过几天,他得请人家吃个饭,好好感谢人家。”   时雾眼神如刀子一样飞射过来。   好,好,好。   这就是主角光环吗。   把反派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反而收获如此多的好感度。管家,佣人,甚至是哥哥都已经把许沉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过几天甚至就要借由此事和他见面了。   这天道运势压制——   可真牛逼啊。   剧情偏了,又没完全偏。   受伤的永远是反派,得意的全是主角。   时雾可不能让事情发展得那么顺,不能让这对兄弟那么早见面!   于是,小反派惨白着一张小脸,恶狠狠地摘下头顶的一对草莓发夹,道:“不用哥哥亲自来,我请他吃就是。” 第4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四)   为了不让程家哥哥失望,时雾像很多富家子弟一样,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开始自己和朋友们“创业”试试水,展现展现个人能力。   可时雾就是个草包,所谓的创业,一直在亏。   他又不肯承认自己没有做生意天赋,拿自己的私房钱填补着也要维持。   程谨深以为他最近做的珠宝品牌有起色,又听说他住院了几天,旁边的管家不停吹耳边风,说小少爷治病多么多么脆弱,可怜,劝着大少爷怎么也得哄哄他。   程谨深不耐烦地摁了摁眉心,终于主动邀请他回老宅共进晚餐。   “听说你那个公司办的不错。”   程谨深吃饭的样子矜持又斯文,浑身上下散发着严苛的气质,从十年前父母去世后,他一路来披荆斩棘独自把控住程家产业,纵横商场多年。   当然不是吃素的。   程谨深将眼镜取下,一双锐利的眸子毫无遮挡地望向时雾,就像两道钢针刺入他的背脊。   “我就知道,程家人,没有一个是废物。”   时雾眼神看上去略有些心虚:如果让哥哥知道创业一直在亏钱,哥哥一定会现在就放下筷子转身离开。   不能让那个小珠宝品牌垮台,就算贴再多钱,也得干下去。   时雾垂着头,过了很久才拿起刀叉。像是一只囤食的小仓鼠终于开始慢慢将碟子里那些菜挑挑拣拣地吃起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会挑出一部分不爱吃的放在旁边,只吃自己喜欢的。   喝东西的时候,也不爱喝辛辣的酒和气泡水,而是更偏好香醇的鲜奶。   程谨深微微眯眼:从前,只要是他让管家夹给时雾的菜,倒的酒,他都是一样不落地全都吃掉喝掉。   这个弟弟虽然在外面出了名地张狂,可在家里,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什么时候也会挑食了。   程谨深嘴角微微一勾,试探着让管家再夹一点西芹过去。   时雾果然又挑了出来。   旁边的管家看出来了,想提醒两句,却被程谨深目光警告后保持缄默。   时雾吃他自己选的食物时,抿着唇珠咀嚼的动作活色生香。   程谨深也不出声,手指撑着眉尾,就这样看着他吃。牛奶不够了还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给他添上。自己反而很久都没有动筷。   直到这弟弟吃饱了,程谨深才说:“有段时间没见,你好像有些变化。看来是长大了些。”   哥哥居然也会夸奖他。   时雾错愕地抬起头,竟像有些感动,点了点头,“是吗。”   他推开那杯牛奶,让管家给他倒了一杯酒,“光顾着吃,还没敬哥哥。”说完了一整杯都喝下去,再投给他一个微末的笑容。   程谨深却只端起桌前的酒,喝了一小口。   时雾长着一双十分漂亮的狐狸眼。因为刚刚回家沐浴过的原因,额前的刘海没有全干,小巧的鼻尖和圆润的眼睛衬得整个人软乎乎的。   像是抹上新鲜奶油的蛋糕。   看来管家说得没错。   一场大病后,时雾果然比以前看着更温顺可怜一些。   好歹顺眼不少。   他记得以前时雾没有那么瘦,脖子细长得如骄矜的小天鹅,优雅又脆弱。   程谨深看着心情不错,不由得松了松袖扣,“对了,你的珠宝公司也不错,所以这次回来,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   豪门家庭不是没有寻常人家的关爱,只是这种关爱,是需要拿东西换取的。   时雾犹豫了一下,“我想要……公司股份。”   程谨深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不是说了么,等你大学毕业就给   你。”   时雾绞尽脑汁,端着一副热忱样子,眼睛都亮晶晶的:“可是,我想尽快进公司帮帮哥哥。”   程谨深不吃这套,冷哼一声,“帮我?”你不给我添麻烦,就已经是帮我了。   那小子很快眼神暗淡下去。   垂着眸子,好像吃什么都没了胃口,半天不动筷子。   怎么这么委屈。   时雾不吃了,程谨深又有些不满意。   已经够瘦了,再不吃饱,是要把自己饿成一块干巴巴的排骨吗。   他记得以前的弟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只会撒泼,找佣人管家撒火。   不会这样一副眼巴巴失落的模样。   “京郊那套新盖的别墅,我划到你名下吧。”   程谨深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小口,“如果你的珠宝公司能办的不错,学校成绩也能好看点,你说的事情,我也会考虑的。”   时。拜金。雾眸子瞬间亮起,十分灵动,“谢谢哥哥!”   ……   “你吃吃这个,也很好吃的。”   “你别担心钱,这顿我请客。”   这是时雾第五次请许沉去高级餐厅吃饭了。   自从上次许沉“救”了他的命后,时雾好像开始莫名巴结起许沉来。给许沉点了好多饭菜,最近三个月,他给许沉降了房租不说,而且经常邀请许沉出来吃饭。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反复无常,毫无定性。   许沉完全不明白这位家境优渥的小少爷到底在想什么。   餐桌前的时雾眼睛亮闪闪的,耳边叮当几串耳饰晃晃悠悠,显得他轮廓圆润可爱,“怎么样,很好吃对不对。”   许沉没动刀叉。   他看着时雾吃东西的样子,倒是举止相当得体,和他毛毛躁躁的个性差很多。   吃相很不错,咀嚼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不贪多,从盘子里最靠近的地方开始一点点切,低头将食物送进嘴里的动作看上去也非常乖巧。   一抬眼,发觉许沉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瞪了对方一眼,“干嘛,不吃?”   咯噔一声放下银叉,变脸如翻书,“你这是不给我程哥面子啊。”   有点儿机灵劲。   但不多。   而且,这刘海实在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许沉收回目光,终于吃了一小口,“程谨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雾嘴角还沾着一点黑胡椒汁,被小巧的舌尖微微一卷舔干净,拿起旁边的绢帕印了印唇角,说起了正事“我想请你给我代考。”   许沉脸色一黑:“什么。”   “你们学院的课程比我们难很多,你代我肯定绰绰有余。我今年不能再不及格了,否则我哥哥会扒了我的皮。这样吧,我出钱,你帮我考。”   许沉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时雾这种纨绔的花花肠子里能攒出几个好主意。   登时起身,“不可能。”   时雾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角,“诶,别着急走啊。我有的是……”   许沉低头瞥了眼被拽住的衣角。   那几根手指细白如雪。   “弄虚作假。多少钱也不行。”   时雾放下另一只手的银叉,叹气,“果然不同意呢。”   许沉转过身来,斜睨着他。   小少爷似乎并没有太失望,“那就这样吧,你给我补课。”   说完,从包里取出一叠钱,“你放心,报酬很丰厚的。我查过了,你妈妈在酒吧挣的那点开瓶费够呛吧,给我补课,只要你能让我及格,这些都是你的。”   许沉瞥了眼那叠钱,下颚绷紧:“程谨言,你觉得钱是无所不能的是不是。”   时。拜金。雾耸耸肩:“钱就是无所不能的。”   又往上加了一叠。   小少爷勾起嘴角,“如果你觉得不是。”   他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明澈,可是说出的话却拜金且市侩。   且带着一点点,许沉不曾见过的戾气。   “那就是因为,钱不够多。”   许沉听到这样的论调,微微蹙眉,“不对,这种说法过于偏激。”   时雾拨弄着面前一旁鲜翠欲滴的果肉,白皙的指尖捏着精致的水果叉,将最甜的一块插起送入口中:“你个穷人知道什么。如果你曾经有钱过,你就会知道。一旦有一天人失去了钱,穷困潦倒,那不如直接去死。” 第5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五)   越说越偏激。   时雾眼睛紧紧地盯着许沉,似乎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时雾发现陈云玲好像从没把许沉的身份告诉过他,这意味着许沉始终都不知道自己是程家的私生子。   这也是性格急躁的时雾能忍他这么久,细细布局的原因。   但只要提到这个事,时雾就万分忌惮。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如果有一天,有个巨大的,即将暴富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即使这个机会会伤害到别人,你难道就一点都不会心动吗。”   许沉:“你这个假设太笼统。”   时雾不以为意:“钱可以买来尊严,买来顺从,买来关注,买来想要的一切。许沉,你看我这么笨,他们背地里都说我蠢。可是明面上,所有人都得哄着我,巴结着我,围着我转,除了你,没人敢给我脸色看。”   许沉微微一愣。   他倒是没想到,程小少爷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都是因为我哥哥有钱,我有钱。”   时雾嘴角沾着一点红艳艳的果汁,将唇色染得更深。   漂亮的眸子里盛满倨傲之色。   许沉眼睛暗沉沉的。   时雾满头红发恣意张扬如烈焰,“你根本就没有拥有过钱,才可以轻飘飘地说,那个东西不重要。”   可是据他所知,程家好像还没有把股份划给这位小少爷。   看来,他哥哥对他也没有那么好。   是因为这样,时雾才患得患失,喜欢从欺凌别人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么。   “钱是很有用,可是有很多东西,也是钱无法带来的。”许沉叹了口气,对他的胡作非为又更释然几分,“程谨言,我相信有些人哄着你,不是因为钱。”   许沉将那一叠钱缓缓推向时雾。   温暖的日光将许沉棱角分明的下颚处投出一片阴影。   “比如,我给你补课,但是,我可以不要你的钱。”   ……   系统:“他居然真的同意给你补课!”   时雾:“这就是策略。有句话说,一屋子人,你想开窗,人家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顶掀了,别人也就同意你开窗了。”   系统似懂非懂:“……唔。”   “虽然很讨厌我,可我之前提出要他代考,被拒绝后才提出要他补课。心理有些缓冲了,就很容易答应我。这样一来,我和他就成了补课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他就有契机和理由——偷我的宝石。”   系统茅塞顿开:“……唔!原来他是这么答应的,可他为什么不要钱呢!”   时雾:“……可能他不在乎钱吧。”这种细节无所谓啦。   虽说如此,但是找许沉补课的日子可真是太难熬了。   他本来是个有钱人家学艺术的小少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可为了适应许沉的时间不得不每天定早上六点半的闹钟,盯着两个大黑眼圈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为此他一天睡得比一天早,每天愉快的的夜生活再也不见。   系统笑了:“这不挺好嘛,健康作息。”   一周后,时雾因为吃不好睡不好发起了脾气:“你怎么事情这么多,我不管,以后时间按我的来,你没时间就给我翘课,翘实习!”   时雾嘟着脸生气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想到从来都娇生惯养的程小少爷居然真的能听自己的安排早期自习,吃食堂,他也觉得很意外。   听说时雾父母去世的早,哥哥又大他许多,就是跟着一群喜好阿谀奉承的所谓“朋友”们长大,也难怪养成这么一个纨绔性子。从小成绩不好,脾气又臭又硬,四处闯祸得罪人。   既然他现在   想上进,想改变。   许沉倒是不厌其烦地,愿意帮他把那些坏习惯纠正过来。   这一次,面对时雾的抱怨,他显得很耐心。   根据时雾能接受的时间,重新给他画了一张作息表。   结果时雾第二天就把作息表浓墨重彩地补色成了一小幅油画。   “看不清了。”   幼稚。   许沉淡淡乜他一眼,“我有电子档,你要画几幅告诉我,我多打几份。”   时雾:“那不行,我真起不来。”   理直气壮。   又好像有点莫名的娇俏。   许沉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头微微一动,目光在一次落在对方那丰润的唇珠上。   只是,那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在巴巴地找着借口。   “谁不知道我是捐了栋楼才能进A大的,老师应该单独给我出一份简易版试卷,这样考试才公平。”   “好烦,你说我能不能给教授送礼啊,送多少钱能让他给我改及格?”   许沉听他在耳边叽叽喳喳,只觉得好笑。   等他一股脑说完了,才淡淡地解释,“不是我在为难你,你既然从小体质就不好,那就更不应该熬夜晚睡,喝酒抽烟。”   ……这主角是不是有点圣母。   反派命长命短你也要管。   时雾:“……我就嗜睡不行么。”   许沉乜了他一眼,“不想早起也可以。”   时雾松了口气:“你说,你想要什么。”   许沉轻轻瞄了眼他那一头又厚又长,盖住鼻尖红油泡面卷,终于没忍住提出他早就想说的建议,哦不,意见。   “把你头发剪了。”   “……?”   您在说什么鬼登西。   时雾撩了撩他吹到鼻尖的的玉米须:“你知道这个头发多少钱,这是巴黎美容美发艺术学院进修了十年的本市著名发型师托尼胡为我量身定制,托尼胡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你从现在预约要三年后才能排上队的那位银刀圣手——”   许沉:“那就早起。”   时雾:“……”   *   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   交涉无果。   许沉直接给他带到学校理发店。   “剪头发多少钱。”   实习理发小哥:“校园卡看一眼,学生的话十块。”   时雾捂着脑袋:“十块?!十块?!噢天哪你知道你在你再说什么啊,你知道我这个头发多少钱,这可是是巴黎美容美发艺术学院进修了十年的本市著名发型师托尼胡回国后特地为我量身设计的时尚尖端……”   许沉一把捂住他的嘴。   “我有会员卡。”   店员点点头:“哦,那八块。”   许沉递过来:“刷我的。”   店员:“你和你室友关系真好。”   时雾狠狠咬了口许沉的手指,终于从他的捂嘴里挣脱开来,“谁他妈是他室友!”   店员将他摁下座位,围上塑料布,“哦,你和你男朋友关系真好。”   许沉微微一愣。   时雾好像心思完全没在这句话上,看着咔嚓几剪刀下去,瞪大了眼睛,“不行,不能这么短!至少要到眼睛——”   实习理发小哥有些为难:“这……听谁的。”   问了两句,许沉都没回神。   他盯着镜子里被两剪剪得一侧刘海残缺,露出一双纯澈漂亮狐狸眼的时雾,眼神有些深邃。   “听我的!他妈的听我的!”   许沉仿佛被时雾尖锐的声音惊醒,再将怀里的卡取出来:“我付钱,听我的。”   再看向   时雾,用他曾经的论调堵回去:“毕竟,钱是无所不能的。”   时雾:“……”   小少爷登时炸了,“八块!许沉,你妈的八块你给我装什么装!”   许沉点点头:“是有点少。”   转头又问,“染发多少钱。”   理发小哥:“便宜的一百,贵的三百。”   许沉:“便宜的,给他染回黑色。”   时雾瞪大了眼睛:“……我踏马——”   许沉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打开手机播放起了音频。   “学校的男学生发型标准是:前不过眉,侧不过耳,后不触领,不得染发,烫发,卷发,漂发②……”   视频音量调到最大,在整个理发店里循环回荡,引来好几位客人注目。   理发小哥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拿起推铲插上电:“行,这发型我最熟,”   被强行撩起头发时雾发起火来色厉内荏,吹胡子瞪眼也都只能瞧见鸦羽似的睫毛扑闪扑闪。   几剪刀下去,失去刘海的陈小少爷更像是剪了爪子猫咪,视觉体验毫无杀伤力。   身后的理发小哥看着,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再一推铲下去,一缕红发缓缓飘落。   看着许沉离去的背影,时雾嚷嚷:“……老子从不染便宜的,他妈的给我用三百的,三百!”   实习小哥:“可是那位卡里只有一百七……”   时雾暴怒,冲着许沉离开已久的大门口怒吼:“许沉你他妈怎么穷成这样!你个穷逼,听到了吗,穷逼!”   回过头,眼神阴沉沉的。   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给他充,现在就充,冲多少?充一万!艹了,本少爷有的是钱!”   ……   许沉晚上有课,没等到他剪完头就离开。时雾剪完头一个人去了他经常去篮球馆看他小弟打篮球赛。   机械系的篮球比赛,女生少男生多,来看球的还没打球的多。   这次一进去,空旷的篮球场里忽然就安静了很多。   “这是谁啊。”   “没见过,机械系的吗,我草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姓名专业班级!”   “不是,你们觉不觉得也有点眼熟……”   时雾虽然没了一头张扬的红色卷毛。   但是满脸的煞气还是在的。   一脚踢了下椅子,看着底下眼神陌生的替补球员小弟,“怎么了,你们程哥都不认识了?”   “程……程谨言?”   就是那个捐了一栋楼外加几个亿才被特殊录取的A大笑话程谨言。   篮球场哗然,像一团炸开锅的麻花,许多人拧在了一块捂着脸满脸震惊,紧接着就跑到别的系去一块炸麻花。   “妈的程哥剪头发了!”   “艹啊原来他头发真的是黑色的,我他妈还以为天生红色!”   “哪有人真的红头发……原来他是长这样吗……”   “我承认是我之前声音太大了!”   看上去非主流阴郁二世祖,没想到居然是个被刘海封印的漂亮瑰宝!   比起校草许沉颀长清冷的俊逸,程谨言颇具少年感的明艳没有分毫逊色。   匿名论坛上几张糊的不行的照片爆了帖子。   深夜里,许沉抱着书刚走到一楼宿舍门口,刚开门就听到里头嘟囔。   “真是邪了门了,跟电影明星似的……”   “回来啦,许沉,程谨言你熟不熟。”   程谨言是学校另类“风云人物”,许沉并不是第一次听别人提起。   最近有关他和程谨言的风言风语也很多。   有关此类的提问,他   基本都沉默以对。   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他真这么漂亮啊。”   准备去淋浴的许沉略微一愣,扶着门框停住脚步。   见他感兴趣了,室友拿出照片给他吃瓜。   “他不知道怎么脑子抽了忽然把他那万年不改的狮子头剃了,你看看这颜值——比校花还好看吧。”   旁边另一个室友打趣,“你为什么拿他跟校花比,不是应该和咱么许校草比嘛。”   许沉看到他保存下来的时雾的偷拍照。   照片明显是偷拍,时雾剪着寸头,角度很奇怪,但是并不妨碍那漂亮至极的眉眼被镜头捕捉到。   的确非常好看。   室友还在喋喋不休,“不知道,可能他太好看了,和咱们许校草比的话是两个类型,还真难分上下,但是校花肯定是得被压一头!我本来都不喜欢男人的,但是如果是程谨言这种的,我还真——”   话语里藏着些暧昧的瞎想。   许沉冷漠地横了对方一眼。   皱着眉头把照片删了,转身出去打电话投诉,一分钟后,论坛上那些侵犯肖像权的帖子一下子被删得一干二净。   “不是,许沉你管天管地也管太宽了,不知道还以为程谨言是你弟弟还是你男朋友!”   许沉微微一愣,又想到了今天理发店小哥的话。   回过神,神色清淡地说。   “这些照片侵犯隐私权,本来就不该保存。”   室友无语,“我就看看,我又不用做商业用途……”许沉是出了名的性格清冷脾气好,竟然也能干出不打招呼删人照片的事。   室友在他凛然的目光里默默地爬上了床铺,毕竟理亏,也有点心虚,举手投降抱怨着,“行行行,就你清心寡欲。你正经,你有理。”   就在这时候,许沉的微信里传来一张照片。   是时雾的照片。   拿着昂贵的最新款限量手机拍出来的照片糊得很,许沉看着微微皱眉,点开大图,依稀可以看清黑暗路灯下少年轮廓眉眼。   “我剪头发了。”   “明天我可以不早起吧。”   又过了一会儿,再传来一条。   “别放弃我啊,我还有救的。”   冷冰冰的一行字,在脑海里转化成时雾的声音后,竟然染上一点撒娇的意味。   许沉眼神晦暗不明。   时雾的确不是坏得不可救药。   他看上去有些胆小,甚至很多时候,还有点可爱。   他没空看着少年剪头全程,少年没有中途跑掉,还在理发后主动给他发的照片。   其实算挺乖的。   许沉再次看向手机。   照片里,时雾似乎并不是很习惯自己这头小短发,不适应地有点耸着脖子,站在马路边路灯下,还单手插着兜。平时那股子嚣张劲儿都弱了不少。   许沉长摁住照片,点了保存。 第6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六)   慢着,这不是自拍。   那是谁这么晚帮他拍的照片。   许沉眼底刚刚浮出的一点笑意倏然淡去。   将照片放大,还能看到路边上被放倒的半个酒瓶。背景也是学校西门外的烧烤店对面。   就在这时,时雾那一个语音过来。   那边声音满是不耐,还是熟悉的腔调,看来被迫剪头发的确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积攒了一肚子怨气。   “你怎么不回消息,你是不是不想教了,你让我剪头发只是个借口,其实你就是想甩掉我这块牛皮糖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他妈做梦,我可是真拿你当朋友才同意你剪的,你别不识好……”   许沉走到阳台上:“我没有这个意思。”   将阳台门关得紧紧的,挡住室友们探究的目光。   “还有,不要说脏话。”   程谨言那边声音果然吵吵嚷嚷的,许沉看了眼手表,眉头皱得更深,这个点,宿舍都门禁了。   “你在哪儿。”   时雾隐约有点懵逼的感觉。   怎么感觉许沉管他管上瘾了。   那种略略有些奇怪的感觉只在心头萦绕片刻就被旁边的喧闹声打断。   “程哥,这个点给谁打电话呢。”   “别嚷嚷别嚷嚷,肯定是要电话号码追人的。”   周围哄笑的声音逐渐暧昧热闹起来,电话里传来许沉的询问,“这么晚了,你还和朋友们在一起?”   “嗯。”   许沉沉默了一下,又说,“学校宿舍都门禁了。”   “唔。”   周陵给他倒了点酒,“程哥,没话说就别聊了,酒还没喝完呢。谁的电话啊,都不敢挂是不是?!”   时雾被这么一激,顿时想起自己的嚣张人设,蹲在马路边当即拇指一戳摁断电话。   时雾摸了摸脑袋顶,清凉的晚风吹过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他感觉没有头发好像那种嚣张纨绔的气势都小了大半,那要是过去,他那群小弟哪里敢这样打趣。   “你还别说,程哥,你这模样挺,挺……”   另个姓陈的小弟看上去也有些怪怪的,眼光闪烁,“怎么说,我都看不太习惯了。程哥,要不你还是把头发留起来吧。”   时雾:“我留起来更好看?”   陈小弟点头:“你留起来更顺眼。”   他又组织组织语言,“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我现在看到老大你,我总觉得像换了个人似的,看得我怪难受的!”   时雾:“……”   “别听他的,程哥,咱们就现在这样好!”   “哪里好?”   另一个姓刘的跟班掏出手机,划开一串新加的好友,“就今天,十几个妹子请求加我好友,都是来打听程哥微信的!”   时雾被呛得咳嗽两声。   “才十几个?”周陵斜眼。   “不是,还有三十几个男的,我全删了。”   时雾:“……???”   越聊越热闹,时雾却感觉喝了点酒后心跳得更快,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宿舍门禁,得明早才能回去了。   这种事在一个多月前是家常便饭。   自从许沉开始帮他补课,时雾就再没喝得宿醉过。   “程哥,喝完这趟,咱们赶下一个场吧。SEVEN那边我都约好了,还找个几个最漂亮的妞,定了最好的位置,酒也选好了。”周陵指的是A市有名的酒吧。   时雾最近好像不知道在忙什么,哦,好像是忙读书,都不怎么和他们聚了。   周霖看到时雾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上面明晃晃两个字“许沉”。   “程哥,给你补课那个该不会就是A大那个有   名的许沉吧。家里穷的要命,最近在白家证券公司实习那个许沉?”周霖皱紧了眉头,“你怎么找他补习啊,我们之前不是还教训过他。”   “我跟他现在很熟。”   时雾有点醉,但没忘了他的任务,“非常熟。”   周霖看他那亲近样欲言又止,掏出一根雪茄,边上的小跟班也给他点上,“程哥,我也是怕你吃亏,我得提醒你一下,这个许沉啊和秦家走得很近,我们家最近和秦哥也有些生意来往,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周霖这欲说不说的傻样,反而把时雾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说什么。”   “秦少好像对这个许沉还挺欣赏的,人虽然是在白家证券公司,但没少给他照顾业务。”   哦这个啊。   时雾知道这剧情。其实也不算秦昀照顾,许沉的确眼光独到能力强,将一部分产业交给他打理练手秦昀相当放心。   但是原主程谨言不能心胸这么开阔啊。   时雾当即皱起了眉头:“秦昀?他也觉得许沉很好?”   “可不是,夸过很多次,带去秦家酒会都带了好几次。”   时雾迷迷瞪瞪,猛地灌了好几口酒。   “好啊,都喜欢许沉。”   他未婚夫喜欢,他亲哥哥喜欢。   全他妈都喜欢这个私生子。   许沉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谁都无法掩盖他越来越璀璨的光芒,谁都无法阻止他得到越来越多的欣赏和夸耀。   依照华国法律,婚生子和私生子是享受同等权力的。   一旦许沉被哥哥认回程家,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凭什么!   极度的嫉妒和愤恨使得这位小少爷越发扭曲阴暗。   他一定——要把许沉从高高的云端拽下去。   【叮,恭喜解锁主线恶毒剧情:诬陷许沉偷盗珠宝。】   “程哥,你可别是看上许沉。”   周陵忧心忡忡,他感觉最近时雾就像变了个人,酒也不喝了,烟也不抽了,还他妈天天晚上十点就关机睡觉,再没泡过一次吧。   向来及时行乐的程哥居然过上了老年生活,彻底从良。   就跟许沉那种迂腐的三好学生似的。   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弟立刻把名贵的雪茄也递到时雾的嘴边,“您和秦家那半吊子婚约是一回事,秦昀八成是对许沉有点意思,您没必要为了一个许沉和秦哥杠上……”   原来这个时间点,许沉已经和秦昀好上了?!   原著里这时候他们不是只是互相欣赏的资助人和学生关系吗。   “秦昀能看上许沉?”时雾叼着雪茄,让人给他把前面那截利落地剪断,“狗屁!许沉那出身,秦家继承人怎么能看上他,他连我都看不上!”   旁边一群小弟“是是是”。   时雾一巴掌拍下一颗脑袋,“是你大爷!老子天下第一讨人喜欢!”   小弟们苦哈哈着一张脸。   笑得十分勉强,“是……老大天下第一讨人喜欢。”   周陵问,“程哥,这是好货,您试试。”   时雾咕哝一声,接过雪茄叼嘴上。   强忍着吸烟带来的不适感,凑过脑袋去让周陵给他点着了香烟头。   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气,烟被扯下扔地上,踩灭了。   “我艹——”   时雾借着酒气抬脑袋看看谁雄心豹子但抢他的烟,结果撞进一双静默的眼睛。   是许沉。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不对啊,不是门禁了吗,他怎么出来的?   时雾的破口大骂吞回肚子里。   大冬天,许沉穿着厚厚的灰   白羽绒袄,额前细碎的头发在路灯投射下晕出一片阴影,看不清眼神,   好像些不悦,下颚绷得紧紧的。   还是一点压迫感,时雾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   “程谨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我就,抽……抽抽着玩儿……”   时雾挠了挠头,酒气上头让他说话有点迟缓,“你呢,这么晚你怎么在这。宿舍你还回得去吗。”   许沉是爬窗翻墙出来的。   当然,这一点他没有告诉时雾,他只说自己在图书室看书看太晚了,错过了门禁时间。   许沉扫了一眼时雾身后的那堆朋友,扶着时雾的胳膊将人带走,“今天差不多了吧,就到这里。”   周陵放下酒瓶, “你他妈算哪根——”   时雾一看有人要为难许沉,啪地一巴掌把他脑袋狠狠拍了下,大着舌头,“怎么说话,叫许哥!”   那一群小弟都傻了。   时雾站不稳,整个身体都架在他身上,吐息里有酒气,有烟味。   许沉闻见了,眉头紧皱,再扫视向那一群人时,眼神生冷。   “A大有门禁,以后,不要这么晚找他。”   “还有,他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那群纨绔们互相交换眼神:区区一个穷酸出身的贫困生,气势倒是能唬人。   周陵见时雾对许沉还挺依赖,眼神顿时不好看了,“程哥乐意和我们喝,你管得着吗。”   刚刚闷下去那几杯酒后劲大得很,时雾脸颊逐渐泛红,脑子有点晕乎起来。   心脏处似乎传来一点钝痛,搅得他很不舒服,几乎有点喘不上气。   “程谨言,你明天早上还有课。”   许沉不跟那群所谓朋友说话,只喊时雾,“我带你去睡觉。”   “什么课啊,老子不上!要上你去上!”听到上课两个字,时雾弯腰就吐。   时雾踉踉跄跄地数落,好像有抱怨不完的话,周陵面色逐渐得意起来,伸手真要去接时雾过来,登时被许沉冰冷的视线剐了一眼。   结果时雾下一句就来,“要他妈的不是为了许沉,老子才不上课!”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周陵脸色都变了,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时雾脚下左脚拌右脚,许沉不扶着他手臂,干脆将他腰搂住,禁锢在怀中。   小少爷喝不了酒。   可偏偏爱喝酒。   如果今天他不出来,时雾也打算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喝得这样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地被搀扶着去开房吗。   许沉眉头紧锁。 第7章 卷款潜逃假少爷(七)   “送我回……公寓就行。”   时雾醉酒后脸色酡红,像一颗熟透了的鲜嫩桃子,“给我买个……醒酒药,我好难受……”   他的脚虚软无力,看天上的月亮都成了一排,疑惑地拿手指指点点。   你还知道难受呢。   就趁着他去买药的功夫,夜里下起了大雨。   时雾走出店门口被淋了个透心凉,醉得厉害也不知道躲雨,还伸出手去抓,仿佛很疑惑怎么抓不住水珠。   手在半空中被结账出来的许沉冷眼地握住。   可时雾却翻转手腕,掌心朝上打开。   “送你。”   “冬天的第一场雨。”   许沉:“……”   这是在耍酒疯吗。   斑驳的路灯投映在少年干净无暇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被雨水全都打湿了,像两只在雨里可怜兮兮的蝴蝶,扇着翅膀慌忙逃窜。   白色的薄棉很快贴在身上,他躬身捡起许沉不仔细落在地上的黑伞,湿透的裤子和顺着下垂的衣服瞬间勾勒出腰线细窄的弧度。   他看着清瘦干瘪,可实际上腰肢细软,臀部饱满。   许沉的心狠狠一跳。   时雾手心湿漉漉的,将伞往许沉面前举:“你不要啊。”   许沉喑哑道。   “程谨言,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嗯?”   “以你的家境,你哥哥完全可以给你找个最好的家教,你没必要找我。”   时雾疑惑:“你不行吗。”   他的脸颊被酒气熏染得如桃花一般绯红。浅色的唇瓣水润,一点没有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气势。   时雾将伞推到他怀里,往前一步,细窄的腰身几乎要贴上他。   许沉目光逐渐幽深。   大雨滂沱的街边空无一人。   过了十二点,连路灯都开始灭了。   许沉鬼使神差地轻轻俯下身,扶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朝着对方柔软润泽的唇上直接印上一个吻。   舌尖撬开唇齿,这次没有腥甜的血味,只有炽热地气息不断深入交缠。   ——好想将他,据为己有。   ……   时雾半夜忽然被雷声惊醒。   他好像做春梦了。他居然梦到他和任务对象接吻,在一片大雨里亲得格外激烈。   现在回想起来,还面红耳赤。   时雾打开冰箱,里面竟然还放着护肝的药和几瓶解酒药。   上面每一瓶上都贴着使用方法,间隔喝的时间,还有饭前饭后,饮食禁忌。   时雾揭下便利贴,拿近看。   许沉的字。   咔嚓。   门忽然被推开。   二人四目相对。   “……”   “……”   仰头喝水的时雾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   许沉放下手里买的一些蔬菜水果,去浴室拿来毛巾给他擦脸,轻车熟路得仿佛这是他家。   “你怎么在这?”   许沉整理起塑料袋里的东西,开火,煮粥,“我不在这里,你吃什么。”   好怪。   时雾隔着一点距离,调出系统,“统,他该不会忽然被穿了?他居然给我煮粥!”   系统:“……我觉得没有。他不是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吗。”   有吗。   时雾穿着不到膝盖的真丝睡裤,晃荡着两条白皙笔直的腿往浴室去。   张大了嘴巴对着镜子看喉咙,那里好像有点痛。   不仅是喉咙,嘴唇和舌尖也麻麻痛痛的。   这也是淋雨感冒的症状吗。   他还在那“啊——”,许沉从衣柜里轻车熟路地给他找了条长裤,往里头丢的时候正砸在他背上。   时雾一脸莫名其妙地捡起裤子。   “穿厚点。天凉了。”   时雾:“……”   刚刚送时雾回来的时候,许沉为了不吵醒他灯都没开,现在才有空顾公寓内的装饰:“你不住学校宿舍,一直住这里?”   公寓很大,有专门的娱乐室,健身室,书房,游戏房,还有卧室。这样好的公寓,这样好的地段,一个月租金不会低于两万。   时雾去浴室随意冲洗了一下,还是没穿许沉给他拿的加绒棉裤。青绿色的裤腿晃晃悠悠,比刚刚洗澡前穿的还短两个厘米。   裤腿下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和粉润的膝盖,他坐在床上给脚擦水,“住学校的话还得合租,跟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和浴室,我不要。”   是的。   时雾就应该自己一个人住。   这样就没人能看到他穿着一条膝上三十公分的真丝睡裤,叼着香喷喷的牙刷,鼓这半边腮帮子满屋子乱晃的样子。   许沉把门禁卡还给时雾时,时雾摇摇头,从床上跳下来,又坐到了皮质小沙发上,“你拿着吧,我还有一张。学校自习室还是有点吵的,不如以后你也要来这里给我补课。”   那小沙发是手动小摇椅,时雾整个人都缩在里面,拿着磨指甲的在认真修理过长的小尾指甲。   因为屈起一只膝盖的缘故,本来就很短的真丝睡裤,几乎贴到了大腿根。   许沉手指蜷起,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小少爷还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觊觎。   竟然还主动把门禁卡给他。   “其实,我很怕这次再不及格被哥哥知道生气,也是因为我最近创业遇到了困难。”   时雾眨了眨眼,“但是,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你过来。”   时雾光着脚踩在地上,将书房里专业的保险柜一重重打开。   那是许沉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宝石原石,色泽像是天空一样净彻明亮,只要稍加打磨,就能够化为璀璨的珠宝。   就像这个人一样。   “好美丽的宝石。”   “好看吧,这可是我花了两百万美元拍下的原石呢。我刚从拍卖会送过来。只在这放一晚,等银行手续办下来明早就要寄存过去的。”时雾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我只给你看过它。”   刚洗过澡香喷喷的时雾,沐浴液的香味盖过了他本身的体香。   微微泛粉的肌肤似乎还冒着鲜甜的热气。   时雾酒已经全醒了。   否则,许沉一定还想再吻他一次。   时雾带着手套捧着那枚宝石,像捧着自己的眼珠子,丝毫没发现旁边人的异样,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事业上的困境,“我开的公司其实一直在亏,如果让哥哥知道的话,一定会对我更加失望……所以,这枚宝石是我现在唯一翻身的机会,只要它加工设计后能够卖出个好价钱,就可以补上我这大半年的亏空……”   想尽办法挽救公司的少年如此可爱。   真的很乖。   许沉忍不住想将他搂进怀里,又怕吓到他。   时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头发还没洗,你先用浴室还是我先?”   “你忘了,你有两个浴室。”   “哦。”   时雾脱口而出,“那行,节约时间了,我们一块洗吧。”   许沉:“……”   时雾在主角略一沉吟的眼神里飞快醒悟过来。圆润的狐狸眼无措地眨了眨,脸颊不自觉地飞上一抹红晕。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说,我们可以同时洗。你一间我一间……”   他解释得很认真。   许沉却低笑了一声,将床上的衣物收拾了一下,“嗯,我去远的那间。” 第8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八)   不知道是不是时雾的错觉。   他为什么感觉这两天许沉心情似乎相当好,而且经常往他公寓跑。   其实走动太勤也有坏处,比如,时雾就有点担心主角攻发现他和主角受走这么近,迟早给自己两棒槌,让他的剧情任务被迫中止直接脱离世界。   时雾刚这么担心着。   秦昀就给他打电话了。   一大早,无预兆,莫名其妙。   半年都难得联系一次的塑料未婚夫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时候,时雾还在做梦。   “喂。”   “我外婆病了,想见见你。”   时雾拖长着鼻音:“嗯?”   “嗯,挂了。”   嘟嘟嘟。   时雾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再看了遍通话记录才确认,刚刚打给他的的确是秦昀。   闻到外面传来浓郁的排骨粥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起来了,时雾看着那串冷冰冰的电话号码露出羡慕的眼神——主角攻好幸福啊。   时雾喝粥都是许沉盛好了,拿小托盘放好,木雕大圆勺放在左侧,配上两碟特制的小菜再端上来。   时雾心不在焉地拿边吃边手机查医院定位。   许沉眼尖,“你不舒服?”   “不是,秦昀外婆生病了,我得去看看。”   许沉眉头一皱,“秦昀?”   时雾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震惊,有点茫然地点点头,“嗯呐。”   时雾一拍脑门想起了许沉和秦昀现在应该正是互有好感的暧昧期,他和秦昀一起去看外婆这件事肯定踩到许沉的痛脚了。   于是故作无意地嚷嚷:“秦昀一老早就跟我说要解除婚约,可惜他外婆重病了,为了老人家的病情,这事儿不得不再拖一拖。你看看多麻烦,我这本来还要期末考呢!”   言外之意:我和秦昀没什么关系,你放心谈你的恋爱去。   许沉紧拧的眉头却没有松开分毫,他似乎努力回想着什么。   紧接着脸色变了几变,时雾都走到玄关准备换鞋了,手腕忽然被扣住。   “原来秦昀的未婚夫是你。”   “那怎么他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提起过你,甚至秦家的酒会你一次都没去过?”   时雾满不在意地抽回手,“我哥嫌我丢人,毫无血缘关系的秦昀更是,他们从不带我去酒会。”   许沉:“……”   你倒是还挺光荣。   时雾点头:“再说了,就我和秦家这种婚约也能算婚约?我都三年没见过他,他长什么样都快记不住了,你先放开我,老太太病重了等着呢。”   许沉冷着脸,缓缓松开。   炉灶上的粥小火忘关,渐渐地,屋子里飘上一股糊味。   ……   到了医院,外婆倒是显得精气神还不错,能认人。   远远地看到了时雾就问:“这谁家媳妇儿啊。”   时雾走过去,秦昀还在不远处打电话,秦昀的爸妈瞥了他一眼,坐在床边亲手剥橘子,“不知道呢。”   秦昀放下电话推门进来,和时雾四目相对。   秦昀一身高端定制,衬托得身形颀长挺拔,时雾很少见到秦昀,上一次应该还是高中在世家聚餐饭局上见过一面。   时雾短短的黑发遮不住眉毛耳朵,干净利落,五官明艳非常。   穿着一身很符合许沉穿衣品味的白衬衣加休闲牛仔裤,显得干净又乖巧。   秦昀盯着他的下巴看了很久,最后缓缓下落,注意到了他佩戴的骷髅头金质项链,这才坐实心中的猜想。   外婆这时候又问,“小昀,这谁家的媳妇儿啊。”   秦昀看向父母茫然的眼神,   走到时雾面前,“我的。”   秦家父母:“……?”   这是程谨言,离大谱了。   刚刚他们夫妻两四只眼睛愣是没认出来。   外婆喜笑颜开:“就知道是小昀的,这媳妇儿生得可真白净好看。”   秦昀“嗯”了一声。   时雾被那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跟同学打赌输了,就把头发剪了。”   果然是二十岁正读大学的年纪,还能打这种幼稚的赌。   秦爸秦妈被他逗笑了,“原来是这样。”外婆也跟着笑起来,拿起干枯的手捏了捏程谨言的耳朵,“不愁不愁,还能长长的。”   秦昀看出他的不自在:“外婆也累了,见过小程了,那我先送他回学校。”   这还是秦昀第一次亲自开车送他。   时雾一路上都格外沉默,生怕他提到许沉,却难得听秦昀说了句,“听说你和周家那个小子在一块做珠宝生意?”   “啊?”   “周家儿子我不懂,但周家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得多个心眼。”   “……哦。”   我要那么多心眼干什么,我都活不到大学毕业。   “三年没见,你哥哥说你和以前比变化很大,我还不信。”   “没想到,是真的。”   时雾睫毛从侧面看过去又卷又翘,眉色清淡,显得很没攻击性,垂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让人凭空生出浓浓的保护欲来。   “哦是吗。”   话好少。   秦昀抬眸看着三位数的红灯倒计时,拿指尖敲了敲方向盘,在斟酌着说些什么能勾起时雾的交谈欲。   秦昀注意到时雾现在身上的牌子都是非常平价的,三五百一件。   “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秘书陪你去多买几件衣服,从前那些的确可以不穿了。”   秦昀递过来一张卡。   是黑金卡!   不限额!   秦家虽然不比程家有钱,可秦昀好歹是秦家唯一的继承人,出手就是阔绰。   刚刚还心不在焉的时雾,一瞬间眼底的欢欣一览无遗。   漂亮的狐狸眼如同盛满了星光,呼啦亮了起来。   秦昀的心头好像也跟着涨满喜悦。   只是他向来古板稳重,情绪都不现在脸上。   时雾拿卡的时候还特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我真的可以拿吗。”   秦昀:“嗯。”   时雾拿着卡小心翼翼地收到了包里。   低头看了眼时间,“两点前能送我回学校吗。我约了补课,可能会赶不及。”   秦昀沉吟,“你不跟我一起吃个饭么。”   秦昀看出他的婉拒的表情,“你最近倒是挺用功。这是你哥哥给你找的家教?”   难道是为了能顺利地和自己订婚,所以也格外努力吗。   时雾点头:“哥哥说,如果我这次能够全科及格,不用延迟毕业,珠宝公司又能做得下去,就考虑把我的股份划给我。”   这么听话的嘛。   遇到一处红绿灯,秦昀手摩挲着方向盘。   秦昀此刻才意识到,对于这位程二少爷,他似乎关注太少,偏见太深。   也许,他应该试着多和对方相处相处。   ……   大概从一周前开始,时雾就紧张得不行。   主线陷害剧情马上就要到了。   原著里,原主发现哥哥对许沉越来越在意后,愤怒之下又开始降智,竟不惜毁掉这颗宝石也要让许沉背上巨额债务,让他还没来得及鲤鱼跃龙门就被命运的巴掌狠狠拍下。   这就是恶毒降智反派,损人不利己。   在人生的分岔路口,永远会踏上错误的那条,直到万劫不复。   周陵给他打来电话。   “程哥你放心,我都处理好了。不超过一个月它一定会开裂。而且,事发后我保证,鉴定科的人查不出什么端倪。”   时雾:“你确定?”   周陵:“程哥,你就放心吧。我家做了一百多年宝石生意了,这点门道都没有那也太次了。事情交给我您就放一百个心。”   又压低了点声音:“我看最近您和许沉走得近,都不出来跟我们聚了,还以为您真的看上那小子,原来是个局啊。”   时雾:“我?看上许沉?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陵嘻嘻笑,“也是,没看上就成,但是您这次为了搞许沉这可真是下了血本,这回他指定是翻不了身了,好了,程哥我挂了。”   周陵说得对。   这一次的事情,和前几次的恶毒程度已经完全不同,堪称呈指数上升。   “恶毒值20%,还有点偏低,这意味着你之前的那些剧情根本没怎么虐到他,如果他的光环达不到100%我们是没有办法脱离位面的,宿主,别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助攻主角,给他设置困难让主角克服,以此增长他的光环达到位面气运平衡……”   美强惨美强惨,当然越美越强越惨,光环才越重。   时雾垂眸:“这是主线剧情,你放心,我肯定不走脱。” 第9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九)   许沉这几天似乎变得很忙,好像是因为他妈妈生病了。   时雾出于愧疚心理,让家里的厨子每天煲汤给陈云玲送去,又给她请了两个护工,这样许沉就不用起早贪黑地赶去医院。   毕竟在他背叛许沉之前,他都是一个“怀着恶意前来讨好许沉的炮灰反派”,这种程度的帮助不算ooc。   算是他短暂地来到这个小世界位面,力所能及给许沉送的最后一点温暖了。   许沉为时雾的改变而欣喜不已。   在他看来,以前的程小少爷是绝对不会这样细腻地帮助别人。   因为时雾在担心自己。   所以他才会找人来照看自己的母亲。   对此,时雾冷哼一声,“别自作多情了,我这是怕你时间都被占用了,回头没人给我补课!”   许沉忍俊不禁。   以亲口道谢为理由,许沉带着时雾去了一趟医院。   陈云玲再一次见到时雾,才知道这些天来,小沉口中特意差人帮忙熬汤照顾的“好心朋友”是时雾。   陈云玲看到他,一脸震惊。   紧接着,泪水在眼眶里蓄积,一颗一颗地砸在雪白的被褥上。   趁着许沉去外面打水的间隙,时雾遵循人设直接起身往外走去,“见过了,那我走了。”   “是你煮的吗……”   时雾冷漠,“怎么可能,这是我家佣人煮的。”   陈云玲立刻意识到时雾亲手给她煮汤几乎是不可能的,垂头噤声。其实陈云玲长得相当好看,她十九就生了儿子,现在也才四十,看上去像个三十左右的,也难怪靠这皮相,开开酒瓶子就能在风俗店挣到一些养家糊口的钱。   她抹了把眼泪,“你和小沉……变成好朋友了是吗。”   对程谨深,对秦昀,对学校同学,对他那一群狐朋狗友。   时雾都会这么说。   ——是的。   ——许沉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唯独对于陈云玲,他保持缄默。   这个偷偷生下程家私生子,给他这个不受宠的弟弟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虚荣女人,哪里配得上他一丁点好脸色。   “走了。”时雾只留下一个极不耐烦的背影。   “孩子。”   陈云玲颤抖着喊他,“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时雾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嗤笑,“我可是程谨言,从出生就拥有花不完的钱。你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话。”   说完又低喃,“也是,你蠢得可怜。许沉也蠢。”   许沉到现在还拿他当朋友,却不知道这两个个月以来所谓的虚假友情,补课,剃头,一起吃食堂——都不过是他的一场狠毒的筹谋。   他宁愿舍弃那一枚可以挽救他珠宝公司的宝石,舍弃在哥哥面前获得赞扬的机会。   也要将许沉彻底推入地狱。   时雾离开后,许沉打水进来给陈云玲仔细地擦手,擦脸,“他走了?”   陈云玲点头:“他可能是不喜欢我。”   他拿起床头的苹果,“不要多想,他应该是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他这个人,很娇气的。”   陈云玲:“你和他……现在关系很好是不是。”   许沉削皮的手微微僵住。   “你们是朋友吗。”   许沉手里的苹果皮瞬间削断,落在地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温柔极了,“妈,我们不是朋友。”   “我喜欢他。”   陈云玲错愕地睁大了眼:“……什么。”   许沉重复了一遍,“他应该是把我当朋友的,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但是,在我眼里,他不是朋友。妈,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骗你。”   “等我通过实习,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我就会向他告白。”   “如果他也喜欢我的话。”   许沉将苹果切成小块,那牙签戳好,“我会和他结婚。”   “不过,这很难。因为他是程家的小少爷,就是云华地产那个程家,他这样出身,我们很难取得他家人的同意最终结婚。毕竟我和他是云泥之别……”许沉又顿了顿,“不过,他是不在意的。”   许沉自小就早熟,比同龄人看上去总是持重冷淡些。   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透。   这还是头回,陈云玲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孩子气的表情。   “说来,也是好笑。他那样喜欢钱的人。”   “却跟我说,没钱也没关系。”   他笑意释然,眼角满溢着深情。   他很喜欢时雾,喜欢到甚至不由自主从内心生出想占有他的阴暗心思。   可小少爷是如此的美好。   他根本舍不得伤害他分毫。   他本转眸看过去,却只见到陈云玲捂着眼睛在哭。   “妈?”   陈云玲紧紧揪着许沉的袖子,欲言又止,“小沉,他……你……”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许沉拿着湿毛巾进来给她擦脸,“妈,今天怎么了吗,怎么一直哭。”   在他起身去丢苹果皮时,陈云玲从后面抱住了他,忽然之间又啜泣着说,“沉沉,妈妈对不起你。”   许沉摸了摸她的手,“没有。”   ……   一周后,时雾期末考,谈妥设计师和买家,去银行里取出宝石原石。   不出所料,里三层外三层地人打开银行保险柜,再将保险柜里的私人小保险柜打开,层层开箱后——   里面是空的。   一时间,银行柜员立刻打电话给行长,前来护送的警卫队,宝石鉴定专家,宝石设计师,还有展览馆里的一应众人全都蒙了。   这件事情凭借着宝石原本的知名度,极具话题性,一下就登上了A大市报,成了人人关注的焦点。   价值连城,A市贵妇人们争相竞拍想定制成私人项链的天价宝石,居然消失了。   确切的来说,是被偷盗了。   “我需要这枚宝石来帮我度过创业资金危机,这对我很重要,希望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回他。”   警局里,时雾皱紧眉头地请求。   在警察的询问下,他低头沉思着。   “刚拍卖到家的时候,我有在我家停放三天,然后检查过后就一直放在保险柜里。银行存储的时候我怕人动手脚,也没让银行的人开箱检验,是当做保密物件储存的……”   警察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些推测。   “大概率就是在公寓被盗窃的。”   得出结论后,他们开始在公寓里搜寻蛛丝马迹。   很快,在保险箱最里侧的纽盘上,发现了半个残缺的指纹。   经过比对,是属于A大学校里一个姓许的学生。   “许沉,这个人你认识吗。”   询问室里,时雾揪住了膝盖上的布料,他脸色有些苍白,“认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旁边,时雾一起创业那个叫周陵的朋友一听说指纹是许沉的,当场就坐不住了,义愤填膺道:“他和我们程哥关系可好了!就是最近半年忽然变好的!”   “我们程哥之前和他关系没那么好,他会不会是记恨在心啊!”   “而且而且,这个许沉很穷的!家里穷的叮当响!”   “先安   静,我们问的是受害人。”警察让人先把无关人等带出去。   “我哪儿乱说了,那许……许,许沉?”   门口陡然出现的人,让时雾脸色更加苍白。   最近的几天,整个A市谁不知道时雾丢了一块天价宝石,许沉本来还想好好安慰一下他,可是最近时雾实在太忙了,不是去警察局,就是去珠宝鉴定所,还得和宝石项链定制方和设计师沟通,忙得不可开交。   而许沉,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自己的宿舍皮箱里,找到一块深蓝色的,半个巴掌的宝石。   就是那天深夜里,时雾给他看过那一枚。   许沉隐隐觉得事情蹊跷,但他没往那个方向多想,而是立刻带着宝石赶到了这里——时雾很在意这枚宝石,这几天他急的焦头烂额就是为了它,现在宝石找回来了,他一定会如释重负。   许沉怀着这样的心情来的警局。   “你们在找这个吗。”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周围凝重的目光让他明白自己被怀疑了,但他毫不在意。   他将宝石连带着盒子一起交到时雾手上。   旁边的鉴定人员立刻接过去做检验。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那里,还好找到了,我现在还——”   然而,刚刚还完好的宝石,在被送到还没等鉴定科放上仪器检测,被那金属夹轻轻一碰,就像个经不起一点雨雪风霜的鸡蛋,咔嚓一声裂开。   “……”   “……”   所有人都诡异地沉默了。   ……   “你还是坚持说你并没有偷盗宝石?”   警察局里,一人做着笔录,另一人不断地反复询问,“许沉,你家很穷对不对。”   许沉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在出神。   “忽然之间交到了那么有钱的朋友,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旁边的警员提醒,一边打印学校那边提供的在校成绩和出勤表,“他在校成绩很好,各科几乎都是满分,从不缺席旷课,积极参与公益活动,最近,还在全国知名证券公司实习,已经拿到内推名额……就算不偷盗宝石,他的前途也可以是一片光明。”   询问的警官拿过许沉的在校成绩单看过,以及最近一次实习经历,这一次也紧紧皱起眉头。   很少看到如此光鲜的履历表。   除了出身贫穷。   这个人几乎是完美无瑕的。   “那……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宝石,你没想过这枚宝石会忽然破裂,你只是觉得好奇……”   “没有。”   许沉终于回过神。   抬眸间,脸色沉静,“我从来,都没有偷过程谨言的东西。” 第10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   许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枚宝石不管是不是他偷的,都是在他保管期间碎裂。   如果无法证明是有人嫁祸,他将承担巨额债务。   警察互相对视一眼,嫁祸这种可能性他们也想过。   “我们已经打电话通知程谨言,这边建议做一个共同询问。”   询问室里。   许沉看到时雾的时候,时雾竟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许沉眉头微微蹙起,“程谨言,我……”   又像是有些无奈,“我没有偷你东西。”   虽然知道警察迟早能查出真相,可他不希望喜欢的人误会他哪怕片刻。   可时雾默默地坐在许沉旁边,一言不发。   很快,警察再一次问那些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时雾回答时,旁边就坐着许沉。   “程谨言,你的公寓楼内藏着一块宝石的消息,你的确是告诉过许沉吗。”   时雾点头。   “你的公寓门禁卡,他也有?”   时雾再次点头。   警察拿笔点了点桌子:“我们需要您亲口回答。”   时雾:“……是。”   “你为什么告诉他这么私密的事情。”   “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警察询问:“那你认为,许沉有可能偷你的宝石吗。”   时雾沉默很久,矜贵的脸上出现些许异样的深色,指尖轻挠了下裤腿。   他在紧张。   “我认为……”   “有可能。”   许沉瞳孔骤然一缩。   错愕地朝着旁边看去。   “他妈妈正在生病。”   “他也夸过,那枚宝石很漂亮。”   “我保险柜里放些什么东西,我也,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时雾知道许沉正在看着自己,那眼神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更有压迫感。   他把头垂得很低。   警察互相对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   “他的话里有漏洞。”   警察皱着眉头,“他根本没把许沉当朋友。”   有关于时雾和许沉曾经闹过矛盾的事情他们也调查过,之前也是有所怀疑——有没有可能这是程小少爷自导自演的,借由一颗宝石陷害许沉。   可他们很快暂时排除这项可能。   因为这是他千方百计才买下的宝石,而他财务状况堪忧,还等着这颗宝石卖出的钱款救他岌岌可危的创业珠宝公司……拿这样一颗至关重要的宝石,去陷害甚至毁掉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在校大学生。   这太不合逻辑。   但是现在。   经过一次双人提问。   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可能性。   也许,许沉和程谨言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程谨言即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用如此蠢笨拙劣的方式,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毁掉许沉。   警察思考了片刻,“联系程谨深。”   ……   时雾在家住了几天,哥哥听说了他公司周转不灵已经亏了很多钱的事情,加上这次的珠宝盗窃事件闹得满城风雨。   “既然一直在亏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及时止损破产清算!”   程谨深不耐烦极了,“程谨言,你告诉我,你这几年到底在干什么,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时雾被骂得整个人狠狠一颤。   “哥哥……”   程谨深看到他瑟缩的模样,手里的材料避开他的脸,往旁边狠狠一砸。   顿时如天女散花般在书   房里散开。   “哥哥……对不起,珠宝公司的确是……早就,早就干不下去了。”   见再也瞒不下去,时雾恸哭不已。   时雾知道这一段他是必须挨打的,但是必须受着,等到程谨深出气了他才能有机会吹耳边风让他同意自己回公司总部,才有机会获得权限盗取公司机密。   他红着眼睛,抓着程谨深的手,跪在他脚边,“哥,我错了,我只是怕你……怕你对我失望……”   “……我怕你知道,我干什么都不行。可我就是不行,我就是脑子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很笨,我没办法。我做不到,我读书也不行,我……我创业也很糟……我……我……”   说完了闭上眼睛等待一顿毒打。   睫毛长长地垂在脸颊上,泪珠沾湿,眼尾通红。   怎么哭起来……好像更漂亮了。   程谨深看着竟还有点心疼。   他的怒气消散不少,深呼吸了几口气,“怕我知道?所以亏成这样,一年不到大几千万都搭进去了你都不吱声?”   “你拿谁的钱垫的,你的几张卡是不是都掏空了。”   “房产呢,都抵押出去了吗。”   时雾哆哆嗦嗦地正要答。   就听到程谨深恨铁不成钢熄灭了烟。   “算了,你收拾收拾,到公司总部来上班。”   正准备痛哭流涕挨打的时雾:“……?”   怎么回事,程谨深不是应该将他很大一顿让后夺走他名下所有房产吗?怎么还主动让他进公司了。   系统:“好机会啊!”   “最后一个恶毒剧情这不是送上门了吗。”   时雾如梦初醒,继续红着鼻子哭,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程谨深,“哥……哥,你同意让我进公司了?”   程谨深点了支烟,坐回了位置上,金丝框眼镜下眼神威压深重。   “谁让你你这么不成器。”   “算了,以后我亲自教导你。”   ……   时雾懵懵懂懂地走出房间,摸了摸自己健全的四肢和脸蛋,有点疑惑。   这时候手机响了,他想可能是周陵打来的。   但不是。   而是一个他没想到的人——陈云玲。   时雾接听电话后不顾程谨深的怒骂抛出了屋子,因为陈云玲说他就在程家大门口,如果他不出来,她就要直接闯进去。   时雾心口发疼,拉着陈云玲走远了,找了一家僻静的咖啡厅包了场。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陈云玲依旧在哭,眼睛红红的。但是这次,她眼底又迸射出几分坚强的光芒。   “言言,收手吧。我知道是你干的。”   时雾:“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陷害小沉,你恨他,你想毁掉他。”陈云玲双手都在发抖,握在一起才能勉强制住她内心此刻的崩溃,“我答应你,毕业以后,我就带他离开A市,永远地消失在你面前,这样也不可以吗。”   时雾:“你答应,他能答应吗。”   陈云玲:“别这样,言言,真的,就当我求你了,小沉他是无辜的,他……他才是……”   “无辜?”   时雾眼神越发阴冷,“是,他无辜,你当年为什么不打掉他!你以为可以靠着他捞钱吗,区区一个下贱的私生子,你以为程家会认他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就是要他在A市活不下去,我就是要他这辈子都毁掉!”   忽然间,时雾攥着心口用力地呼吸两口气。   因为胸口的绞痛脸色慢慢发白。   “他就是一个见不得   光的私生子!休想从我这里分走半点家产!他想要跟我争,那他就得下地狱!”   啪——   时雾的脸偏向一边,他错愕地看向眼前的女人,似乎不明白她怎么有胆子打他。   “你敢打我,你——”   “程谨言!”女人嘶吼了一声,捂脸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我错了,是我错了……”   “言言,你说出真相吧,妈妈求你了……”   “谁他妈是你……”   时雾忽然哽住,脖子好像僵住了,一点点转过来看向女人。   “你喊我什么?”   女人泪如雨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的亲生儿子如此顽劣,恶毒。   如果她再保护着他,许沉会被彻底毁掉的。   她必须做出取舍。   “许沉不是程家的私生子。”   “他才是程家的孩子。”   时雾的脸色渐渐苍白,“不,不可能……你在说什么,你以为这样胡言乱语就能让我放过许沉吗,我告诉你,你再乱讲我把你也送进警察局,我他妈关你一辈子!”   “你没有发现你和程谨深根本不像吗。”   “程谨深那么会读书,他那么聪明,许沉也是……言言,你……”   时雾浑身都在发抖,“住口!你给我住口!”   陈云玲浑身都在发着抖,可是却没有停下话头,她怕自己一旦停下了,这辈子再也没有勇气说出真相,颤颤巍巍从包里拿出小时候许沉和时雾在同一个病房里的照片:“那是一起连环车祸,我和程家夫人同一天被到了医院,你们在同一个病房里降生……”   “谨言。”   “你不是程家的孩子。”   “小沉才是。”   陈云玲慢慢地站起身,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如果你不肯向警察说出一切,救下许沉,我相信,你哥哥会愿意救他的。”   时雾慌了,“别,不要!你听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才是你的亲儿子,那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毁了我……”   陈云玲自己也红着眼睛,却先替时雾擦掉眼泪,“好孩子,别怕。这件事情我问过律师,只要程家愿意赔钱,愿意救你,这件事情可以可以当做经济纠纷,从此……”   时雾惊怒:“他们不会救我的!不要!别说出真相!”   程谨深根本就不喜欢他。   他不可能会为那一枚宝石买单!   他直接跪在地上,到这一步终于怕了,“如果两个孩子是意外交换,哥哥还可能会救我,可是你当年是故意交换的,没可能的,哥哥本来就不喜欢我,我那么笨,我什么都学不好,我……他不会救我的,许沉……”   “许沉他更不会救我……求你了,别说出来,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敢了,我不会再欺负许沉了……我错了……”   时雾浑身颤抖着,心脏顿时发疼,可他不敢放开陈云玲的手,不断地哀求着。   向来软弱的女人,这一次却无比地固执,唯一的亲儿子在她面前恸哭也无法撼动她的决心分毫。   “小言,你听清楚了,妈妈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不是程家的孩子,他才是。就算你杀了他,程家的财产也不可能落在你身上……”   “如果你不去向警察说出真相,那么三天后,妈妈一定会将许沉的身份,告诉程谨深。”   “言言,你别害怕,不管程家肯不肯放过你,结果如何,妈妈都会陪着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能再听到时雾哭。   否则,她一定会心软。   时雾捂着心口,看着女人坐着出租车决绝地离开。   他才是陈云玲的亲儿子。   为什么陈云玲宁愿保护没有丝毫血缘关系许沉,也不护着他。   时雾的眼神渐渐灰暗。   也许,从一开始,这世上没有人会保护他。   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因为心脏绞痛而不得不跌坐回位置上,久久没能缓和。   ……   系统:“你的演技有进步。”   时雾送了一大口气,他还怕自己刚才用力过猛,“真的么。”   “真的。”   “这个原主的心绞痛真的越来越疼了,止痛buff能开到多少了?”   “50%……等等,积分涨了,我现在可以给你开70%。”   时雾捂着心口,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这居然才30%的痛感吗。   妈呀,恶毒任务真的太难走了。   时雾向来娇气,一点点痛都忍不住,可偏偏这时候电话响了,他强撑着痛感接起电话:“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   “程谨深忽然开始出手查这件事了,怎么回事,他不是你哥吗,他怎么跟你对着干,插手这件事情干什么!”   时雾呼吸有些艰难:“我……我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糊弄不过程谨深,他是不是和许沉有什么瓜葛。现在那颗宝石已经被他出资送到更高级的鉴定场所。你最好把全部的内请告诉我,否则,这件事情一旦败露,你和我……”   时雾假装听不出他故意的套话,慌张地说:“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阿陵,帮帮我,你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那边声音微微一滞:“你先别紧张,你别担心。我会帮你,你想想你以前干过那些事哪件不是我帮你的,只要你开口,我周陵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刀山火海都能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程家两兄弟到底打什么哑谜。”   “其实……许沉是程家的小孩。”   时雾先是被陈云玲吓唬一通,现在又被周陵威胁,哪里还有半点理智,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可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程家的私生子,我……我只是怕他抢我的财产,所以我……我对付他,我陷害他,他一个私生子,凭什么和我婚生子抢,他那么聪明,哥哥如果见到他,一定一点股份都不会留给我了,他……”   周陵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他很快抓住更要命的重点。   “你以为?所以,其实许沉是什么?”   时雾六神无主,捂着心口哭起来,“其实……他,他才是程家的孩子。”   才。   周陵那边呼吸也窒住了。   “那你是谁。”   “我……我只是一个被抱错的。我不是程家人……”   声若蚊讷,眼眶通红,向来就软腻的声音带着些哭腔,“我不是……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向来嚣张到极点的小纨绔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呼吸都是乱的。   “许沉……还有我哥,程谨深,他们会杀了我的……”   “求你了,救救我。” 第11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一)   包间里,向来高傲的时雾再也没有过去半点傲气,耸着脖子,红着眼睛,坐在远离门的位置,仿佛极没有安全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动。   周陵比他晚来五分钟。   “给你,抽抽,冷静冷静。”   许久不抽烟的时雾被这一口浓郁的雪茄呛得连连咳嗽,但他也不敢轻易驳了周陵的面子,接过雪茄,很小口很小口地再抽着。   向来殷红的嘴唇今夜却色泽清淡。   可见人的确吓得不轻。   时雾皮肤干净,十指纤细,手腕细白得像剥皮的嫩笋。   两只手指端着雪茄,明明离烟头还有一点距离,手指间却像怕被烫到一样,蜷缩着往后挪。   周陵收回目光。   “听说,程谨深让你进云华地产总部了?入职手续已经办好了,级别还不低?”   时雾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点点头:“空有级别,没什么实权的。”   周陵狠狠地抽了口烟。   偌大的包厢里只坐着他们两个人。   “是这样,你也知道,我们家近几年的生意也是越来越不好。而且你这情况,也太难办了。你是个假货,可你却敢去陷害真货,程谨深也向来不喜欢你,我找人打听了,听说这事儿是不是许沉他妈,也就是你亲妈,陈云玲干的?”   “当初抱错不是意外,是你亲妈故意的是不是?”   周陵不愧是人精。   三言两语就把时雾现在的绝境拆解得明明白白。   时雾眼睛一点点泛红,无助极了,“……是。”   “那更难办。程谨深他是绝不会捞你的,你想让我捞你,那我也不能平白无故送你一千多万赔这个宝石,再保护着你,跟程家对着干。”   “更要命的,是许沉。”   “他绝不会放过你。”   提到这个名字,时雾背脊起了一层汗毛。   “那怎么办?”   时雾瞳仁漆黑,眼尾微掀。   是很漂亮的狐狸眼。   可那双眼睛,却随着他的话浮起浓郁的雾气,湿漉漉地一片。   “来不及了。程谨深插手了这件事,就证明你陷害许沉的事情已经被怀疑,许沉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周陵叹了口气。   “小言,你把路全都走死了。”   时雾手指发着抖,烟落在地上,他惶惶然起身看向周陵,再也沉不住气。   柔软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这样,我,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能把我送出A市,你家不是做宝石生意的吗,一定有很多轮船货运走海上吧,去非洲也好,去哪里都好。先让我躲躲……”   周陵伸手将手中的烟掐灭,时雾竟然还能想到去非洲。   他知道非洲什么样子么,那的蚊虫都有指头大。时雾这样嫩生生的脸,被叮一口就全肿了。   更别谈过去的路上,一两个月都在海上摇晃漂泊,他这娇气的身体根本受不住。   时雾虽然是个假货。   可这么多年,被养得太金贵了,经不起一点雨水风霜。   周陵瞳眸渐深,起身,帮时雾拾起掉在地上的雪茄,放在他手旁。   “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是,程家近几年不如从前,可他从前是什么,A市首富。那就算近几年走了下坡路那也是A市数一数二的财阀,我们周家全赔进去也不够程谨深他们兄弟玩儿的。你要我保护你,在程家那一对兄弟手里把你送出A市甚至送出国逃难,对我来说就是完全的赔本买卖。这世道,都是锦上添花哪有那么多人雪中送炭……”   随着周陵杀人不见血似的打压。   时雾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灰败。   周陵见差不多了,嘴角微微一勾,掐灭了手里的雪茄。   “但我可以。”   时雾燃起一点希望,抬起眸子看向周陵,眼睛湿漉漉地像林间小小鹿一样。   唯唯诺诺,彷徨无措。   任谁看了不得感慨一句,这哪里还有曾经横行霸道的程小少爷半点影子。   “你不能通过我周家的船出去,我帮你安排别的路子。但是,程谨言,我帮你这一次,你拿什么给我呢。”   “什,什么?”   时雾刚感动得不行,听到最后一句,神色有些茫然。   周陵从前帮他都是二话不说。   从没向他讨要过什么。   程小少爷脸色茫然,周陵就把话撕得更开,“你总不能指望我无偿帮你吧。”   别的不说。   程谨言这张脸可真的是出奇的好看。   精致的鼻尖宛如雪糕顶白净细腻,些许的婴儿肥让他的轮廓颇具少年感,一点点娇憨,一点点乖顺。   “那,你想要什么。”   周陵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上,身体朝着他靠近一些,将那明艳又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面容看得清楚。   过去他只觉得时雾那色泽侬丽的嘴唇相当好看。   可浅色的唇瓣水润,也别有一番容姿。   一点没有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气势的时雾……好像比从前更勾人了。   这张脸那么精致,那么漂亮。   可内里确实如此草包,蠢笨不堪。   他不像许沉,是在悬崖峭壁一样能坚强存活的坚韧松柏。   他是脆弱的菟丝花,是一折就断的嫩芽,是一吹就散的蒲公英。   “小言,你相信我吗。”   时雾点头。   周陵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泪水,指腹摩挲着他水润的淡色下唇,慢慢地靠近着,又在他脖颈处停住,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泪水迷蒙的脸颊转向自己。   很香。   也很软。   和他想象中一样。   时雾感觉氛围似乎有点不对劲,是不是……靠得有点太近了。   刚想挣扎,就被系统喝住。   时雾之前对峙许沉的时候就有过因为太怂而微微走偏剧情的前科,系统这次长了个心眼,及时阻止道,“别动,宿主,别乱动。肯定马上要到关键剧情了,他要开始怂恿你去窃取程家的机密,卷款潜逃了!忍一忍。走完这个剧情就好了。”   时雾强行忍住,紧咬着嘴唇,秀气的眉头蹙起。   行吧,不久靠得近点,被掐一掐脸么。   周陵垂眸看着时雾被咬出一道殷红压印的嘴唇。   目光触及脸颊上那两道鲜艳的红印,他的手又稍微松点劲儿。   “许沉亲你的时候,咬的也是这边吗。”   时雾:“……?”   怎么回事,他的台词呢!   他不是应该怂恿我去偷取程家机密,彻底背叛程家吗。   周陵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白色小瓶。   时雾:“……???”   好眼熟,哦!   这不是当初在厕所给许沉闻的那个药吗?!   救命这他妈什么走向,难道说这里的天道这么牛逼,他做过的恶事居然风水轮流转又落回自己身上?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反派是不是有点崩了!   你不是应该在这时候利用程家内讧的秘密想方设法整垮程家,然后走你自己的事业线,日后成为程家一大劲敌吗?   时雾刚刚没来得及跑,现在想跑已经晚了。   他细胳膊细腿   的,根本没什么力气,周陵单手就掐着他脸颊顺便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圈在他纤细的腰上,将人往怀里带。   将瓶子递到他面前,“小言,自己拧开好不好。”   握着他的手腕,触摸上那冷冰冰的瓶身,将食指和拇指搭在瓶盖上,只需要稍微一旋,瓶盖就能掀起。   “你打开,我就答应帮你逃跑。”   时雾:“!!!”   他被捂着嘴呜呜呜地摇着头。鼻翼翕动,货真价实地开始猛烈拒绝,小腿踢蹬着却只踩到桌布。   “你最好慎重考虑一下,真的要拒绝我吗。你落到程家那两兄弟手里,命都会没有的。”   周陵声音充满着诱导性。   十分“好心”地替小少爷分析利弊。   “别忘了,这可不是一颗宝石的事情。你妈妈偷走了程家的孩子,让他颠沛流离地长大,吃尽苦头,受尽冷眼。”   “而你却代替那个孩子,享受了整整二十一年的荣华富贵。”   周陵亲昵地将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想一想。如果你是那个被偷走人生的人,你会怎么报复对方。” 第12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二)   “统!统!”   时雾踢腿没用,就想要把手里的瓶子砸碎,身后比他高出一截的男人笑了声,没有制止他愚蠢的行为。   还好刚刚被唤醒的系统及时喊:“别砸!这里可是密闭空间!”   时雾急得不行,“那怎么办!”   “怪不得他给你约在这种酒吧。”系统自动给他打开商城,寻找合适的解毒剂,这个反派崩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系统打了个错误报告发到总部,“建议你先拖着他,这酒吧周陵常来,外面都是他的人,咱这一波竟然是羊入虎口了。解毒剂找到了,但是……”   但是,药只是个助兴作用。   有没有都阻止不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慢着,宿主,你再坚持一下!恶毒值超过70%,我开启定位权限,查到秦昀的定位在附近……就在这个酒吧!”   秦昀,他向来古板,不是喜欢泡吧的人啊。   不管了,既然他在,就赶快打电话给他。   时雾伸出另一只手去够电话,周陵却误会了,制住他的手微微松开,改圈住他的腰,伸出手散漫地转动着桌上的转盘让几样时雾平时爱吃的甜点和烤串都堆到他面前。   “差点忘了,你还没吃东西吧。”   周陵将筷子递到他手里,“咱们饿着可不行。”   程小少爷这性格一贯是欺软怕硬,周陵态度一松,时雾眼底渐渐浮起怒色。   他将手里的筷子用力往桌上甩去,一时间杯盘狼藉,“周陵!你他妈竟然想上……”   周陵抱着他的手收紧,声音暗了点,“程哥,今时不同往日,您这脾气是不是稍微收着点好些。”   时雾曲起手肘往他胸前狠撞一下,“你以为我不靠着你就出不去吗。好歹现在程谨深还不知道真相,这点时间……”   周陵拿起手机,“这点时间,哪点时间?”   “反正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干脆我这电话打过去,告诉他你的身份也免得他再查几天。顺便卖程谨深一个面子,你说是不是挺划算的。”   周!陵!   这人可真是贼精贼精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瞪我干什么,秘密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我那是那你当朋友!”   “你确定。”   周陵漫不经心地又将他抱近一点,“程小少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我周陵几生有幸,能被你当成朋友。”   他不是许沉。   时雾这种鬼话也根本没办法在他心里掀起波澜,让他动半点恻隐之心。   “闯祸了又不敢告诉你哥的时候,想讨好秦昀又一贯只会得罪他的时候,想开公司又没有半点人脉的时候……不是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你才会想到我吗。”   “有事了,需要我解决问题了,才会找我。你只是把我当工具而已。”   周陵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什么朋友,你拿这话偏偏许沉还行,骗我是不是太蠢了点。”   时雾涨红了脸。   这部分剧情倒是没变。   周陵极通人情世故,一直以来跟在蠢货小少爷身边给他鞍前马后,其实也只是看破不说破,打好一条人脉关系而已。所以在原世界里,程谨言一朝落魄,立刻就被他利用,丝毫不在乎他的死活而劝说他去窃取程家的机密。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拿出那瓶药来。   时雾燃起一丝希望,难道说——   他只是单纯地想羞辱自己而已。   “你喜欢喝酒,我就带你喝酒,你喜欢欺负人,我帮你欺负,程谨言,我为你做过那么多,你还是从来不把我看在眼里。”   是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对他动了   这种心思的,周陵也记不太清了。阴暗的想法一直在他心里发酵。尤其是上一次在厕所,看到时雾被许沉拉进隔间里亲得嘴唇都咬破了,他无比确定——他很想得到这个人。   如果他从来都是程小少爷,周陵也就认命了。   可谁知道,天上给他掉下这么大一块馅饼。   像时雾这样漂亮的小少爷,一朝从云端跌落。   等待他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周陵不难想象。既然如此,得到他的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至少,他能像从前那样对待时雾,哄着他,给他富足的生活。   但是骄纵的时雾一定不会轻易同意。   所以,他需要稍微逼他一下,踏破这层底线。   “不吃就不吃。”   时雾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还好是程小少爷的余威能镇住对方些许。   也是,羞辱人的方式千千万,何必用这种诡异的手……   周陵重新拿出那个瓶子,“你不开,那我帮你打开。”   说完,利落地将瓶口旋开,清甜的气息一下钻入时雾的鼻腔,猝不及防。   千钧一发之际,门被一脚踹开。   “秦少,说了里面有正事,周少和程少都在里面……”   秦昀看到被抱在怀里低着头的时雾,以及满桌子杯盘狼藉,被踹得脏兮兮的桌布还有房间里诡异淡雅的香气。   脸色顿时难看。   “程谨言,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跑来这种地方厮混!亏我还以为你这几年变了,没想到你——”说完阔步向前,正打算将这个放浪不堪的小少爷拎起来好好训斥一番,却猛地发现哪里不对劲。   时雾缩在周陵的怀疑,软手软脚的,好像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脸色红得像春日的花瓣,眼睛像哭过似的微微红肿。   不对劲。   秦昀扫视一眼周围,又看到门外根本没有程家的人,时雾是一个人来的。   反而都是周家那一群狐朋狗友,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   秦昀脸色一冷:“周陵,你这是在干什么。”   周陵似乎没想到,他带时雾来这种地方谈事本来就是为了方便,这里隔音好,周围又都是他的人——可偏偏也正是因为这地方多少有点不正经,竟然惊动了秦昀。   秦昀是时雾的未婚夫。   可是,他不是从来不管他的么。   怎么还特地跑来捉人。   “程哥酒喝多了,我这正打算带他去休息呢。”   秦昀不吃这套敷衍,“这屋里有酒味么。”   周陵扶着时雾,“秦少不是早就想和我们程哥解除婚约了么,程哥和我吃个饭而已,你也要……”   秦昀不和他说废话,直接伸手将时雾从周陵的怀里拽过来。时雾双颊滚烫,碰到个人就贴上去抱着,秦昀半个身子都僵了,可手上又不敢松开,怕对方软得站不住直接跌在地上。   财阀独子,学业事业一帆风顺的秦昀最恨这些小手段。   当即伸手往对方脸上狠狠揍了一拳,“周陵,程家的人你也敢动。”   周陵似乎不太明白,秦昀怎么会插手时雾的事情。可他不甘心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还要把人放跑,反正秦昀也早就说了想和时雾解除婚约,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情谊。   周陵脑子一转,看向时雾,问,“程哥,你选择跟我走,还是跟秦少走。”   “跟秦少走也挺好的,让他送你回程家,我也放心。”   时雾听到送回程家几个字,立刻条件反射地推开秦昀,勉勉强强地扶着桌子站立,“不用,我,我不跟你走!”   秦昀皱紧眉头:“程谨言!”   时雾扶着桌子喘气。   “秦少,您也听到了,他不跟您走。我保证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您不要误会我……”   旁边的周陵上前再牵起时雾的手,被秦昀又一拳打过去,撞倒旁边的桌椅直接摔在地上。   这一下打得重,周陵嘴角都沁出一点血来。   乒铃乓啷的声音吓了时雾一跳,险些没让他手臂撑不住酒柜直接摔在地上。   他震惊地看着混乱的屋内,用力晃了晃脑袋看着这奇幻的一幕——   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陵和秦昀,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原著里这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集,要在很后期,秦昀才会因为为许沉所受过的打压而出气,狠狠对付周家。   那也纯纯地是事业上的报复,不是这样徒手把人揍出血啊。   秦昀西装革履,天之骄子。做事向来有分寸,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周陵,你那些小心思在我面前歇歇。”   冷峻的目光俯瞰着着周陵,“你选择让他跟你走,还是跟我走。”   周陵表情一滞。   秦昀这是在威胁他了。   他看了眼秦昀怀里的人,思忖了两秒,笑,“秦少想送,那当然就是您送。您送也是应该,毕竟,就算您和程哥将来婚约解除了,程家和秦家也是世交嘛。”   “秦少怎么都不会害程家的。”   这话说得很怪,秦昀没听出里面的关窍。   可在秦昀怀里的时雾却狠狠一颤。   对,秦程两家是世交。一旦他的身份败露,秦昀也一定会站在真正的程小少爷那边。   虽然这次是秦昀救了自己。   可他不能告诉秦昀真相。   将这种要命的秘密轻易告诉别人,这种错误他犯一次就够了。   其实现在,唯一能够帮他的……竟然还真的只有周陵。   秦昀将软成一滩的小少爷拦腰抱起,时雾缩在他怀里,难耐地小声喘着气,眼光却还看向周陵的位置,泪眼朦胧里又带着些急切。   “程哥,别急,有什么事咱们还可以电话联系。”   周陵眼底有些不甘,声音轻柔道,“您先和秦少走,没事的。”   ……   车辆急速行驶。   “我不回程家。”时雾喃喃。   “你是因为最近公司破产清算,被你哥哥指责了在这里闹脾气?你有没有点轻重,他好歹是你哥。我当初就跟你说过周家的人不简单,要你别和周家一起做生意,你听我的了么。”   秦昀打起前后座的遮板,将后面的动静和前面隔绝。   “你到底在和你哥闹什么。”   时雾热得心里发慌,扯着领口,身体不由自主地还在往秦昀身上靠,不断喃喃,“不回程家……不回……程家……”   时雾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就像一层绸缎柔软细腻。   他难耐地小声啜泣着,鼻息滚烫,“不回……”   “听到了,不回程家。”   秦昀僵硬地将他推开一些,“你这样也根本回不了程家,我先带你去医院。不过电话总要打一个。”   秦昀摁下几个按键,时雾立刻慌张地去抢他电话,膝盖跪在真皮坐垫上,一直手撑着秦昀的肩膀,粉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将昂贵的西装面料揉得皱巴巴一片,另一只手往高处伸,用力地去够他的右手指尖,“不行!不可以……”   两声过后,电话接通。   “喂。”   程谨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时雾一瞬间哑声,像是见了鬼一样,一动不敢动。   可他小臂无力,撑不住身子,很快就手臂打颤,摇摇晃晃地正面往下扑。软身倒在秦昀的大腿上,软软地   哼唧一声后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让程谨深听到。   可他浑身滚烫,嘴捂着,鼻息就越发急促起来。   整个后座都因为他越发混乱的呼吸声而变得莫名暧昧。时雾急得不行,抬起眼慌张地看向秦昀,神色哀求,眼底更是雾气迷蒙。   漂亮的狐狸眼都憋红了,眼尾浸出一点潮湿。   秦昀拿下手机贴在耳边,嗓音有些沙哑,“喂。” 第13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三)   时雾一看电话近在咫尺,不死心又赶紧伸手去够,可他现在手不是摁在他肩头而是扶着他的大腿。   白皙柔软的手撑在腿上不停乱动。   秦昀一把压下他不安分的手。   手腕真细。   时雾趴在他腿上,上半身支起,这样的动作显得腰窝下弧度十分好看。   秦昀没想到他这废物小未婚夫,看着清瘦,实则也有些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这么晚了,什么事。”   程谨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打破车内寂静。   趴在他腿上那个人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体态浑身僵硬着微微颤抖。   秦昀眉头紧皱,怎么这么怕他哥。   思忖片刻,道,“没事,打错了。”   程谨深:“……”   秦昀又问:“谨言在家吗。”   “他今天早上被我骂一顿后就跑出去了,电话打了也不接,应该在闹脾气吧。”电话那头传来程谨深无奈的声音,“你怎么问起他了。”   秦昀刚想张口,时雾冲着他剧烈摇头。   那眼神还怪可怜的。   秦昀最后只敷衍两句,没提时雾在他身边的事情。   电话挂断的瞬间,时雾都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松了个劲儿,才慢慢从秦昀身上爬起来,还道了声谢。   因为秦昀正开车带他去医院,系统没敢给他使用解毒剂,时雾身上的燥热逐渐浓厚,难耐得很。   系统只好给了他开了点止痛buff。   他热得直喘气,开了点窗,可一双小手又被吹得冰凉凉的。   秦昀伸手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独属于秦昀的淡淡的云松味附着在外套上。   又把他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放在掌心里给他暖着,把车内温度再调高些。   “别急,医院很快就到了。”   时雾怕秦昀认为事态严重,非得再通知程谨深,连忙说,“我不急,那个药本来药效就很弱,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很快就会消退的。”   秦昀嘴角的那点笑意慢慢淡去。   “哦?你倒是很清楚他给你用了什么。”   时雾没有多想,坦然点头。   秦昀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来回扫视一圈,“你和程谨深之间的事我就不问了。”   “你先把你和周陵的事交代交代吧。”   小少爷疑惑地抬头,身上打着哆嗦,呼吸却很灼热。一股淡淡的馨香在狭小的车内蔓延开。   秦昀缓了缓,才意识到那可能是时雾的体香。   忍不住靠近了些。   “我和周陵什么事。”   秦昀比了比他领口松开的那颗扣子,微凉的指尖不仔细划过他平直的锁骨,“你和他生意不都黄了么,听说赔了大几千万。怎么还要来往,还去这种地方,用这种东西。”   “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好歹是我一个高中的学弟,又都在A大,我们都……”   “你们?”   秦昀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心想你和他可不一样。周陵人家好歹数学满分,正儿八经考进去的。而时雾呢,是他哥捐了两栋楼硬塞进去的。   一只羊混入狼圈,还以为那是只牧羊犬,专门护着他的。   傻得可以。   “我就是……有点事找他。那东西,是不小心……打碎的。”   他不能把周陵威胁他的事情告诉秦昀,否则,他的身份也会暴露。   时雾进退两难,虽然现在知道周陵也是个很靠不住的人,但他除了他真的没有别人能倚靠了。   秦昀看着他着急解释的表情,也不像是真的对周陵有什么别的情愫。   时雾看着嚣张跋扈的,其实是个容易被哄骗的性子。   是姓周那个小子单方面起了歹心。   秦昀勾着手指松了松领带,将打开一点的车窗合上,车门锁紧。   时雾错愕地向秦昀望去。   因为他的脸颊有些燥热,吹吹风个比较舒服,他顾念着人设,有些不耐烦地说,“干嘛,不许关车窗。”   因为呼吸急促,这话也说的殷切。   像是猫叫似的。   “你很热是不是,脸都红了。”秦昀将他披在肩头的西装外套脱下,又把对方身上没解完的扣子再解两颗。   时雾顿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捂住他的手,“不用了,医院也快到了。等会还得扣上。”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一定要去医院。”   时雾:“……”   秦昀拧着他的下巴亲过去,时雾瞪大眼睛马上偏头,那个猝不及防的亲吻擦着他的唇角过去,划过细嫩的脸颊,呼吸都喷在耳垂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放心,今天过后,我就和你订婚,怎么样。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时雾过去不想这场婚约就此作废,过去几年一直都讨好着秦昀。   可秦昀向来对顽劣的自己不屑一顾。   怎么现在因为他中药,居然就好心地想要帮他“解药性”了。   秦昀瞳仁是墨一般的漆黑,他和同龄的许沉,和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周陵完全不同,明明只大四五岁,可时雾见到他的时候总会有种见长辈似的压迫感。   “不,不行!”时雾慌张地找借口,“我还没毕业。”   一时间时雾慌乱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那种过于青涩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秦昀心情渐好。   秦昀解下领带,“可现在你不是很难受吗,毕竟你中药了。”   “我只是想帮帮你。”   时雾脸色绯红,一半是因为药,一半是因为秦昀呼吸一直扫在他耳畔,那令人发痒的触感像是一根羽毛不断撩拨着他的肌肤,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统!”   “怎么办,原主一直喜欢秦昀,巴不得和他发生点什么,按照人设我不能拒绝他,我拒绝我就ooc了!”   见他没有要反抗的意思,秦昀瞳色渐深。   秦昀刚刚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长点记性,以后少和周陵那样的人出去喝酒。不是真的要对他做什么。   没想到这一捉弄,是真的给他憋出点火来。   正要将人抱进怀里狠狠亲一番,车子一个拐弯连带刹车,停下了。   前面的挡板处轻轻叩了三声,秦昀看到手机上发来消息。   “秦总,医院到了。”   见他好几秒都没回。   看不到后座情况的司机又发来一条:“需要没到吗。”   秦昀:“……”   刚刚那下,时雾地撞向他胸口,一下让他软玉温香地抱了个满怀。   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个人迟早是要和他结婚的。   又何必急在一时。   想到这里,秦昀重新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你没事吧。”   时雾好像还有点害怕他,“没,没事。”   时雾还小,大学都没毕业,又不打理家产。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也正常。   而且,的确是自己从前对他关照太少。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未婚夫。   可时雾想创业,却第一个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学弟身上去。   以后。还得和他多亲近亲近。   他自然就会和自己感情深厚些。   是自   己刚刚做得有些过火了。   得哄哄。   “一旦中了药,很多时候就身不由己了。喝酒也是。”秦昀伸手将旁边的外套拿过来,再给时雾披上,捏了捏他的脸颊,“以后不要人家约什么地方你都跟着去,尤其是面对周陵那样的人。”   去到外面,亲自给小少爷拉开车门,一边的司机看了都直瞪眼。   “你别忘了,你和我是有婚约的。”   ……   医院血检后给时雾打了一针,他很快就不难受了。秦昀给他送到了他学校对面的公寓处。   已经到了放寒假的时分,加上快过年了,很多店都不开。   向来热闹的校门口都冷冷清清。   寒风呼啸,时雾身形单薄得像一片纸。   “真的不去我家住?”   时雾摇头,因为刚刚在车里的暧昧动作,耳根子还有点红,“不去,我住这里就可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程谨深和许沉就会发现真相。   现在住进程家,就是死路一条。   时雾这两天走剧情又是对着妈妈哭,又是对着哥哥跪,还要被跟班小学弟下药,最后又被未婚夫带到医院去扎了好几针。   ——太疲惫了。   他要好好睡一觉,缓解一下乱成一团麻的思绪,等睡醒了再和系统讨论一下崩掉的剧情行该怎么掰回来。   回到公寓里,刚刚脱下鞋。   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系统发出紧急提示:“许沉在这里。”   时雾站在门口,忽然之间心脏咚咚咚地跳起来——他怎么会忘记换密码了!   而且现在是寒假啊,许沉在这里等人根本没用,他一定是会回程家的啊。   时雾喉头上下一动,假装在打电话的样子,“啊,刚刚我的手机在你车上呢你先别开走我现在下去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后退。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时雾撒开腿地往外跑,立刻就被一双手死死扣住,将他贯在门板上。   “是你,对吗。”   “什,什么……”   许沉那么聪明的人,一通联想,很快就将很多细节串联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扣住时雾的肩胛骨,力道大得可怕。   “你竟然不惜作践一颗那么贵的宝石也要陷害我,为什么。”   时雾脸色发白,欲盖弥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接近我,讨好我,根本就不是为了想和我在一起。”事到如今,听到他心虚得不停颤动的呼吸声,许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实时雾从一开始和他初遇的时候,就是个坏胚。   他买下自己住的房子前新提高房租,叫来一群小弟将他堵在厕所欺负,扬言要把他狼狈的照片贴到校门口……   可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开始坚信着,这个人本性不坏的呢。   许沉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为什么,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你放开我!”   “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天衣无缝?你以为你的陷害无迹可寻?”许沉冷笑着,“都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蠢啊,程谨言。警察迟早会查出来的。”   时雾害怕许沉发现他陷害他的真相。   心里怕得要死却始终将下颚抬得高高的,气势半点不输。   “你少在这里框我的话,就是你偷了我的宝石,是你咎由自取!你对我心怀怨恨,你想搞垮我的公司!”   许沉怒极反笑,将人死死摁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刺骨的寒意渗透过秦昀的外套,冷得他打了个颤。   屋内的灯一盏都没开,窗帘紧   闭,比刚刚走廊处更暗,也更安静。   就像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只有许沉和时雾两个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时雾闭上眼睛,“你别问了,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都只能告诉你,我没有陷害你,是你手脚不干净,是你……”   “我要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说完这句,对这间公寓已经熟门熟路的许沉一抬手就打开不远处的壁灯,微弱的灯光让他能看清时雾的任何一点细微表情。   昏暗中,程小少爷似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什,什么?”   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许沉看着他的反应,眼底最后一点光芒耗尽。   再开口时,带着令人如坠冰窟的寒意。   “很好玩是吗。”   “许,许沉……”   许沉将牙齿咬得几乎出血。   眼底尽是蓬勃的怒意,掐住时雾的指尖发力,“欺骗我,戏耍我,陷害我。你玩的很开心,是不是。” 第14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四)   “统,统!”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喊系统了,一次比一次慌张,一次比一次急切。   系统也一脸懵逼,“不该啊,宝石诬陷事件他只拘留了两天就出来了,怎么气成这样啊。我……我再打个报告,可能不只是主角攻和反派崩,主角受也有点崩。”   “别打报告了,我感觉许沉要撕了我,活撕!”   “不会的。”系统认真脸,“免痛开着呢,不就挨几下打吗,忍着点。”   时雾:“!”   许沉高中可是散打冠军,照这个世界废柴假少爷身体,挨一下我手就会断掉!   许沉抬起手,时雾用力闭上眼。   睫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侵袭了他的心脏,让他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身上药物刚刚清退,膝盖和小腿一下都泛着酸麻,有些站不住。   许沉却只是将手扶着他的脖颈后部,将他拉得更近。   “怕了?”   “干脏事儿的时候怎么不怕呢。”   时雾始终倔气地抿着嘴,要他承认诬陷是绝不可能。   “许沉,你这是私闯民宅。”   时雾找到了突破口,公寓门口有监控,“我可以报警的。”   许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眼神就像是非洲草原上嗜血的雄狮,盯紧了自己这没什么力气的兔子。   “你报啊。”   伸手摩挲着他白皙的下颚,柔软的触感一如既往。   “门禁卡,是你亲手给我的。”   “房间密码,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不是你自己和警察说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时雾那冻得发白却依旧水润丰盈的嘴唇,上面饱满的唇珠分外娇娆。   许沉伸出手指,就将那一小块轻轻压下去。   时雾果断否决,“不是!许沉,我们根本不是什么朋友!”   听了这句话,许沉嘴角的笑意越发森冷。   因为内心不确定秘密什么时候会暴露的惶恐不断萦绕在心间,时雾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你现在给我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张牙舞爪,毫无悔意。   甚至连丁点的愧疚都没有。   时雾就是这样的人。   目中无人,蛮横无理。   他自己有一丁点的不痛快,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搅弄得天翻地覆才顺心。   每次伤害了别人,又总以为拿点钱就可以息事宁人。   反正程小少爷有的是钱。   许沉“呵”了一声,对这个回答没有丝毫意外。   对这样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不是朋友,那也挺好。”   “毕竟,朋友是不会接吻的。”   时雾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被许沉摁在墙壁上亲了个猝不及防。   这次的亲吻和厕所那次完全不同。   没有狠狠的撕咬,反而是长驱直入地交缠。   许沉似乎很喜欢叼着他上唇那颗唇珠反复碾压,时雾被亲得喘不上气,眼底濛濛然一片,很快湿润起来。   他蹬着腿,许沉干脆箍着他的腰,将他从玄关处往里拉。时雾跟着他一路踉踉跄跄,因为身高比对方矮了一截,人又清瘦。整个过程里脚尖甚至几次都没踮着地,完全就是被拎过去的。   到了里面许沉直接将他摁在床边上坐着。   时雾刚想说点什么,又被继续摁着后脑勺,俯身再吻上。   喘不上气了。   时雾手指紧紧揪着许沉的衣服,推拒的力道越发绵软。   “呜……”   许沉低着头,他仰着头,   窗外一盏月色将二人朦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两道交叠的黑影。   时雾的嘴湿软清甜,像是果冻。   可他怎么浑身都是湿透的。   “你出了很多汗。”   许沉终于停下这令人窒息的亲吻。   摩挲了一下他半湿的衬衣,漆黑的瞳眸里看不出喜怒,只伸手先将人抱去了主卧的卫生间里。   时雾不敢再乱说话,脑袋嗡嗡响,惶然无措懵了好一会儿,被放在浴缸旁边的小板凳上蹲坐着,抱着膝盖,低着头。   不得不说,哪怕是此时此刻,在他看来,时雾依旧是漂亮得不像话。   没有面目可憎,没有相看生厌。   时雾的嘴唇火辣辣地疼着,这次没有见血的咬痕,而是均匀地薄肿起一层。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但是看许沉狠狠地亲过他一次后好像消气不少。   于是试探着,不顾ooc的危险和许沉讨个饶。   “你别亲我了,我嘴巴疼。”   这段剧情是原文里没有的。   按理来说,许沉从警察局被关两天后就会开始自己搜寻证据证明他没偷宝石,而不是南辕北辙地跑到这里来对他进行恫吓报复。   时雾肩胛骨也疼得很,一个眨眼,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许沉俯瞰着他,“哭什么。”   时雾脸颊粉中透红的,睫毛被打湿,看上去怪可怜的。   他被亲得喉咙干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听着格外娇柔,“你弄疼我了。”   嘴唇润泽,只有在这种时候看着乖一点,不会说那些惹人生气的话。   只来得及喘气。   “疼了?”   许沉嗓音沉郁,“你也知道疼么。”   说话虽然还是很凶,却起身地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时雾的确渴极了,喝完了还舔了舔嘴边的水渍,“还,还要。”   要求还挺多。   可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许沉没有立刻再给他倒,而是眼神淡淡地瞥过放在洗手台上的外套,屈下一只膝盖半蹲在时雾面前,“这件外套是谁的。”   外套上混着时雾独有的馨香,以及另一个人的味道。   “秦昀的。”   许沉解开时雾的扣子,指着上面几道通红的指印,“这也是秦昀掐的。”   时雾摇头,“这是你掐的。”抿着嘴,像是有些委屈,眼角还氤氲着湿气,“刚进门的时候,你忘了。”   他没有用什么力,是小少爷的肌肤太脆弱娇嫩了。   许沉眼神凝住,手指微曲,默默将那点衣领再拉回来。   指腹擦去他眼角的那点湿润。   终究还是有些心软。   “别哭,我不亲你了。”   时雾唇肉微肿,止不住地疼。   他抿了抿那颗丰润的唇珠,像是把一颗珍珠含进嘴里。   “先洗澡,冬天穿着湿衣服会感冒。洗完澡,我们再聊。”   **   有一件事许沉说对了。   时雾会生病。   不仅仅是因为出汗湿透一身又被凉风吹过。   更多的是因为,这副身体本来就先天缺乏,底子很不好,那药对于许沉那样的寻常人来说的确是没有副作用,对于时雾来说还是有些损耗。   他泡澡的过程里感觉脑袋越发昏沉,心脏跳得异常地快。   勉强支撑着起来穿上浴袍,连拧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一黑,咚地一声倒在浴室地板上。   再醒来的时候,许沉一只手扶着他的脖子,正将退烧药塞进他嘴里。   动   作轻柔又仔细。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翻起鱼肚白。   时雾向来嚣张的面容现在却憔悴得很,眼底乌青,那点婴儿肥都瘦得快没了。   睡袍松散,露出肩胛骨附近被他掐出的那几道指印。那颜色原本是浅粉,现在也化作深红,格外刺眼。   还有。   他胆子也很小。   他还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把他摁着亲了几回,不痛不痒地质问了几句,他怎么就被吓得发起了低烧   许沉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又无奈,又憋屈。   看着时雾病恹恹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还是心疼的。   他端起旁边的白粥,拿勺子搅弄几下,又听到时雾说,“不要塑料勺。”   嘴巴还很痛,塑料勺边缘锐利,会刮到。   许沉去了厨房,将刚买来的粥倒进时雾最喜欢的猫爪图纹的瓷碗里,再拿了雕着花骨朵的精致木勺,往粥里撒了点糖,再拿小托盘装好送到床前。   时雾被他一口一口喂食,吃相一如既往的乖。   嘴角沾上一点白粥,就会伸出软红的舌尖慢慢地卷进去,卷干净了,又拿着纸巾擦一擦,才会吃下一口。   就这样,一碗粥喝了将近二十分钟。   可生病的人,怎么能只喝粥呢。   寒假期间又快过年,楼底下根本没有像样的餐馆开着,外面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街道两侧积雪颇深,许沉看着窗外沉吟片刻,就拿起玄关处的黑色过膝羽绒服披上,“你先睡一会儿,我去买菜回来。”   时雾哼哼唧唧转了个身,背对着房间门,一副极其困倦的模样。   许沉要出门前,又折回来,将手伸进被褥里抓住他冰凉的脚探了探温度,时雾错愕地蹬了下腿。   浴袍本来就没有细得很紧,笔直纤细的小腿在被褥下毫无遮挡。   许沉刚把他从浴室抱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双腿嫩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时雾因为血液不通小腿还在发麻,但不知道该不该向许沉求助。   他只犹豫了两秒,说,“帮我摁一下。”   “我的小腿有点麻。”时雾担心许沉不愿意,毕竟他现在也没有别的人能使唤,外面雪这么大,一会儿跑路的时候还得靠这双腿在雪地里走好远,可不能血液流通不畅,“……可以吗。”   许沉“嗯”了一声。   将他冷冰冰的一双腿直接挪到自己怀里,解开羽绒服外套,让他踩在里面柔软的灰色毛衣上,再用羽绒服盖住脚背。   然后才将手伸进被子里,一下一下揉按着他的小腿和踝骨。   时雾见他脾气好,又开起了染坊,“再轻一点。”   其实不用他提醒。   时雾好像格外不耐疼,每每按得略重的时候,那双藏在怀里的小脚就会下意识有反应,圆润粉白的脚指头在他下腹颤抖着微蜷。   真娇气啊。 第15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五)   摁了一会儿,时雾觉得自己小腿的酸麻感减轻很多。   他看到许沉将他的双脚从怀里取出,摘脖子上的围巾,盖在自己脚踝和那双秀气的小脚上。   围巾上还有他的余温,暖烘烘的。   时雾背对着他,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   A大主校区实在市郊区,配套基本都在学校内部,而现在时候寒假。学校外最近的菜市场都关门了。   这边现在也不好打车。   许沉至少要在这样的雪地里走二十分钟,才能走到另一处。   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个小时。   好机会啊。   许沉前脚刚关门,时雾后脚就下地迅速换衣服,奶白色的面包服一直裹到他脚踝。   高傲的小天鹅包裹成蓬松小企鹅,如同做贼一般溜下公寓。   长长的围巾盖住他大半张脸,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漂亮狐狸眼。   他朝着许沉相反的街道走去,终于找到机会打电话给周陵。   “想清楚了?”   他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周遭无比安静,只能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   “那个不行,你想别的条件。”   “你在外面。”周陵声音顿了顿,“你该不会,是回学校对面的公寓了吧。”   “回去了又怎么办。”   “你快点离开那。”周陵向来散漫的声音竟严肃起来,“昨天晚上许沉已经从拘留所出……”   “我知道。”   时雾说话时呵出白气,“他昨天在我这。”   那边古怪地沉默了几秒。   “等着,我十分钟就到。”   时雾藏不住事儿,语气如此平静,喉咙除了有点病弱的沙哑也并无异样。看来,昨晚竟然是个平安夜。   周陵就着定位找到他时,时雾正在穿过一道小巷子,青石砖楼梯上有着厚厚积雪,时雾慢吞吞地扶着栏杆往楼梯下挪,小脸白净,耳尖冻得红红的,因为穿的太多,动作稍显笨拙。   周陵没有叫他,怕惊着他脚下一滑摔下来。   可时雾快走到最后一阶的时候,还是踩空了。   扑通一声摔在雪地里,惊动旁边的小树,簌簌的雪花落在他头顶。   他生气地狠狠踢了一脚树,却被更多落下的雪花惊得抱头跑开。   周陵忍俊不禁。   他打开车门喊他名字,看着那白白一小团的人朝他走来。   时雾皮肤白皙,身上一点伤没有,只是看上去有点虚弱。   周陵看到那全须全尾的小少爷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喃喃,“许沉竟然没有把你怎么样。”   时雾语气里还有些色厉内荏的傲气,“他还不知道真相,认为我是程家的小少爷,自然暂时不敢惹我。”   周陵眼神意味深长。   小少爷还全无所觉,可上次在学校门口他就发现了,许沉好像有点喜欢小少爷。   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   时雾敢这样算计他,玩弄他,他是一定会给时雾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你和许沉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没有生气吗。”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小少爷嘴唇还有些肿,时雾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生气肯定生气,他还……”时雾抿了抿殷红的唇珠,没再往下说。   周陵猜到了。   许沉亲了他。   但是,可能是因为小少爷一亲就哭,就像求他的时候那样,泪眼朦胧地哑着嗓子哀求,所以许沉最后又心软了。   “他只亲你吗。”   周陵将他衣服拉链拉下一些,看到小少爷肩胛骨处醒目的指痕,上面还有被仔   细上过化瘀的药,他脸色都然阴郁,“你让他碰你了?”   “他找到我的时候,掐了我一下肩膀。”   周陵要将他拉链继续下拉,看他腰上有没有痕迹,时雾却猛地将他手打开,“你干什么!我说了,这个条件不行,换别的!”   周陵心底的火气压下一点。   看着小少爷盛怒的面容,和灵活自如的扭腰扣安全带的动作,周陵觉得,许沉应该只亲过他,没有做更进一步的事情。   周陵心情明朗了些。   但很快,再次焦躁。   时雾陷害他拘留,玩弄他感情。   许沉竟也能凭着他哭几声就轻轻揭过。   如果这样的话,万一许沉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还是既往不咎怎么办。   周陵觉得,他得转换一下思路。   现在周家的财务状况堪忧,内乱得很,他急需拿下云山那一块地进行一定程度地转型,这样他和他父亲才有机会坐稳董事会头把交椅。   这件事情一旦成了,那他面对程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忌惮。   那时候,就算程家依旧选择接纳时雾,明抢又如何。   慢着,云山项目。   周陵看向时雾,忽然之间眼生精光,“你想要我提别的条件,是么。”   时雾点头。   周陵嘴角微掀,手扶着方向盘,慢慢启动那辆迈巴赫,“我要A市城郊那一块地,你用你的权限,把程谨深那边相关的资料拷贝给我。”   时雾震惊地抬头:“那个不行,那是云华地产近两年最大的项目,如果我这么做我哥哥……”   “他是你哥哥吗。”   周陵冷笑一声,“他知道了真相,只会想像捏死蚂蚁那样捏死你。你还管他叫哥哥呢。”   时雾面如死灰,脸上的血色比刚刚还少。   “云华是什么底子,会因为失了一块地的项目就爬不起来?你别杞人忧天了,现在会万劫不复的人是你,程谨言,你怎么还那么天真。”   “把项目资料拷贝过来,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你想跑路没钱是不可能的,你那个职位正好能碰到项目资金,以你的权限挪几个亿肯定不是问题。你只需给我五千万,我帮你打通打通关系,安排好货轮将你送走,保管谁都查不到你。”   五千万。   时雾现在去哪里弄五千万,除了利用职务之便去挪用项目资金卷款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吧。   “你真的能让程家追查不到我?”   周陵点头,继续糊弄:“我人脉广,小手段也多,你不是很清楚吗。你放心,只要你钱给够,资料到手,我一定能从程家那对兄弟手里护送你出国,保证他们追查不到你的踪迹。”   时雾:“……”这反派为了骗他偷资料,卷巨款,真是什么狗屁话都说得出啊。   “小言,我们和程家在竞争云山那快宝地,你也是很清楚的。”   “周家和程家,你只能选择一个去相信。”   “但是如果你再拖下去,程谨深把许沉从拘留所带出来做了亲子鉴定,把你开除,那我可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周陵想要云山那块地,也想要时雾。   这对于他而言是个一石二鸟的法子。   一旦时雾背叛程家——   小少爷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   剧情居然掰回来了!   时雾震惊。   “好像也没怎么太偏移。”系统也跟着点头,“周陵还是提出让你背叛程家。那现在我们就可以顺着走最后一个恶毒剧情了。”   “但是原著里你的职位没有那么高,偷到的资料有限,对主角家没有造成毁灭式打击。”   时雾:“那我……少偷点。”   系统想了想:“你窃取机密的时候改动一下数据吧。周陵心眼子那么多,云山这块项目不能真的落到周家去,不然A市首富可能还就真就要换人了。”   时雾:“……好。” 第16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六)   两天后。   “不行,我不敢……我不敢。”   最后一个恶毒剧情,背叛程家卷款潜逃。   他的背叛对整个程家的产业打击都很大,事态滚雪球式地发展。   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许沉和程谨深两兄弟都会面临老股东们的不信任,迎来事业上的寒冬。   这也是程家前期事业上面临的最大风波。   最后是秦家帮忙补上资金链短缺才让他们度过危机。   这次事件的意义就是,恶毒炮灰的究极作死行为极大程度上助攻了主角攻受之间的感情线。   恶毒炮灰时雾此刻正看着程家大宅门口。   手里拿着特制的u盘,脸色发白,“程谨深如果发现了,我……”   “你放心,我查过了,现在程谨深并不在家。”   周陵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催促着,“可我也提醒你,我并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儿,还有许沉也查不到。我估计,他们离真相不远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你抓紧些。”   时雾硬着头皮向前走。   五米高的铁门自动打开,管家面容和蔼地朝着他走来,“小少爷,您可回来了。”   园丁在草坪上修剪,佣人在花房里插花,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程谨深不在家。   时雾快速地跑到书房,用周陵教给自己的方法破开书房大门后,拿到了程谨深的商用电脑。   打开,输入身份信息,开始调取资料。   按照系统的提示,他将资料的几处重要数据都改过,开始给周陵传输过去。   “宿主,恶毒值轻微波动了。”   “……?”   时雾手臂上鸡皮疙瘩忽然起来,环顾四周,“程谨深该不会开了摄像头守着吧!”   “那倒没有。这里的确有摄像头,但是只做记录用,程谨深对你没有防备,不会盯着。”系统安抚道,“应该是有别的理由,让你的恶毒值上升了。”   时雾管不了那么多,偷资料没被发现能安全逃离就好。   “宿主,主角光环在急剧增加,恶毒值——开始剧烈波动!”   时雾:“!!!”   时雾喉头上下一动,心虚得指尖都在发抖。   握着鼠标惶然无措地继续输入身份信息,去查询项目款。   他能够挪用的最大金额,20亿。   原主想尽一切都只挪5亿。   而现在,时雾竟然可以轻易挪走20亿。   系统:“我们得加快进度,卷款潜逃同时进行,可能根本没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先做好最坏打算。”   “嗯,积分兑换加速拷贝。”   时雾也有点害怕这个剧情走脱了,就算要死,他也要自己一个人心脏病发死了,不要被程家两兄弟活活打死。   时雾额头沁出一点冷汗,将钱转出。   【叮,主线剧情卷款潜逃完成。】   完,完成了?   原来只要把钱转出来就算完成。   时雾握紧手中的银行卡,像是在深思什么。   “我挪这么大一笔钱,程谨深本来就在董事会威信不够,万一云山项目再落到周家手里,程家再损失这笔钱……”   “宿主,你是不想带走这笔钱吗。如果恶毒值够的话是可以的,但是问题是,如果我们不带走这笔资金,哪里来的五千万让周陵帮我们逃跑呢。”   是哦,他竟然忘了这个。   不挪的话,他根本跑不出A市的。   他的死亡应该是在海上,如果上不了那艘船,就没办法按照书中的结局死遁……   时雾凝望着那张卡,陷入了两难。   带走   吧。   反正只要死遁后,这个世界的人怎么样,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了。   他的任务本来就是给主角造成伤害,推入谷底。再被炮灰掉的短命工具人而已。主角是有光环的,需要他担心什么。   “宿主!”   系统的声音严肃起来:“恶毒值85%了。”   ***   市中心办公楼。   顶层私人休息室内。   程谨深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还有手上那叠陈旧的老照片,以及两份出生证明报告和两个孩子的身体报告。   骇人的寂静在房间内不断蔓延。   “程先生……我……”   “陈小姐,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旁边的助理额头上叶沁满了冷汗,他看到大少爷手里的照片——这个孩子真的和大少爷十年前长得太像了。   像到,连他都对女人说出的荒诞不羁的话,一瞬间相信了。   可小少爷也生得讨喜。   虽说他性格顽劣不堪,可最近他才发觉,小少爷也有分外可爱的一面,若这女人说的话是真的,那小少爷岂非和程家半点关系也没有。   那,小少爷怎么办。   陈云玲:“许沉……才是您的弟弟。”   程谨深指腹摩挲着照片,慢慢地,将那无框眼镜取下来,难耐地摁了摁眉心。   “那照你的意思,小言是谁。”   “他是……我的儿子。”   程谨深眼睛缓慢睁开。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路追查宝石陷害事件的动机的最后——竟然,会遇见这种始料未及的场面。   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他知道时雾陷害许沉的动机了。   ——因为时雾发现了,许沉是程家的孩子。   太阳穴一闪一闪地疼起来。   但是很奇异地,脑海里忽然闪过时雾跪在地上,他哭着喊着“哥哥”,求着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一双眼哭得湿漉漉地揪着自己裤腿的模样。   那么可怜,那么惹人疼惜。   怎么会不是他弟弟。   太阳穴的闪痛渐渐淡去,程谨深放下手中和自己长得六七分像的许沉照片,重新拿起旁边时雾的照片。   “联系许沉,直接把他带去医院。”   “我要带他做血缘关系鉴定,立刻。”   **   传输进度:100%。   “拷贝成功!修改后的数据已经传输给周家!宿主,我们剧情走完了!”   时雾跟着浑身松快了,几乎瘫软在真皮座椅上。   【叮,主线剧情,背叛程家泄露机密完成。】   777在脑海里放起鞭炮,同时催促时雾离开,“程谨深的安保级别相当高,一旦他医院检测结果出来确定你不是他的亲弟弟,就会直接把你的数据从整栋房子的安保级别里删除,公司职位也瞬间撤掉,别说进入他的书房偷资料逃跑,就是跑出这栋房子都不可能!”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时雾来不及休息,拿起自己随身的小包。   还有那张经过处理的暂时追查不到资金去向的银行卡。   按照原剧情,这张卡会随着他的尸体沉入大海。   程家会直接损失20亿。   时雾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卡缓缓放在鼠标垫下。   “……宿主?你不带走吗,那五千万怎么办。”   时雾气喘吁吁地从小门跑出程家别院时,回头再看了眼这座再也不会回来的豪华别墅。   因为跑得太快,心口的那股闷痛很久都没有消散,还好现在止痛buff可以开到90%,他感受不到。   但因为双腿酸软无力,他还是扶着墙壁站立好一会,等到呼吸平复。   感觉不到疼痛,可身体的虚弱却无法改善。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副身体真的太弱了,时雾扶着墙壁缓缓下滑,坐在冷冰冰沾满霜雪的草地上。   细白的手指落在雪地里,不自觉地抓挠一下枯草,另一只手揪着心口,大口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跪坐在雪地里慢慢撑着身体爬起来。   然后才从包包里取出另一张黑金卡。   系统:“……?”你什么时候拿到了秦昀的副卡?   “我想了下,许沉给我做了那么久的饭,吃人嘴软,死了还得带着他的20亿沉入大海里实在缺德。”   时雾从包里取出刷卡机将五千万直接打过去。   “也不知道下个世界,还有没有人厨艺那么好。” 第17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七)   系统嗑瓜子:“秦昀知道了,会宰了你。”   时雾:“不至于吧,他那么有钱,而且我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夫。”   “再说了,程家出了事,也是秦昀帮忙,几十亿的窟窿都得补,我拿他五千万,算帮他省钱了。”   话音未落,时雾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秦昀打来的。   他不打算接这个电话来费力解释这五千万的去向,直接挂断。   系统立刻检测到秦昀下一秒就停了他手里的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时雾。   时雾:“……”打脸来得真快。   早在宝石诬陷案,程谨深就停了给他的卡。   现在,秦昀也停了。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出门出得急,药都忘带了,也没钱去医院看病开点缓解心绞痛的药物。   时。身无分文。雾:“……我这条命,苦过苦瓜。”   ***   医院里。   许沉和程谨深静默地坐在走廊上等待加急结果。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缓慢,几乎要将人心血都熬干。   其实,程谨深在第一眼看到许沉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秘书说得对,许沉和他长得太像了。   他才想起来,当初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许沉的时候,前面还有一句话。   ——对了,秦家资助那个孩子许沉,现在在白家实习那个。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和你像。不管是这灵活的脑子,还是身形相貌。   程谨言,好像不是他亲弟弟。   这个想法在心底不断放大,放大,最后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拽着衣袖在跪在自己旁边哭诉得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的情景不断在眼前重现。   ——我只是怕哥哥失望……我怕你知道,我干什么都不行。可我就是不行,我就是脑子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很笨,我没办法。   程谨深摩挲着指腹,缓缓闭上眼,似是有些无奈。   原来如此。   不是他这个笨蛋弟弟基因突变,读书读不进去,大学都得靠买。   而是,他根本不是程家人。   时雾他真的,太不懂事了。   难道说,他是早就知道了许沉是自己的亲弟弟,所以才这样想尽办法打压陷害吗。   程谨深转眸,看向旁边还在出神的许沉。   “你不用担心,不管结果如何,宝石诬陷案我都会给你解决好。”程谨深面色肃穆,“这件事情,是程谨言胡作非为。你没有任何错。”   不管结果如何。   许沉脸色苍白,程谨深这语气,是觉得……自己真的是他亲弟弟了。   “这件事情,是程谨言的亲生母亲找到我,告诉我两个孩子错换了的。而且,你和我长得那么像……”   “程谨言的亲生母亲?”   这个女人就算知道小言不是程家的孩子,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才是。   许沉的脸色进一步惨白,他忽然迸发出一种不可思议地猜想,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事实结果出来前,程谨深本来不愿让许沉知道这件事,沉默片刻。   可许沉已经猜到了。   “我妈……陈,陈云玲,她是程谨言的亲生母亲?”   呼啦一声。   鉴定科的大门打开,院长拿着鉴定报告脸色肃穆地走近,欲言又止,“程总,办公室说吧。”   说完,亲自将程谨深和身后那个陌生的少年一起迎了进去。   看到这个态度,程谨深心里有底了。   但是许沉还不愿意接受现实。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陈云玲很爱自己,虽然家里很穷,可她竭尽所能把一切最好的都给自己,卖了房子让自己上最好的小学和初中,赚来的一点点钱全都给了自己买好吃的和穿的。他以为那是一个母亲对血肉至亲无私的爱意,所以,即使家里那么穷,他从没有哪天觉得上天苛待了他。   可是。   如果事实是完全相反的呢。   程谨深让他先在外面冷静会儿,自己跟着医生进去。   医生拿出两份亲子鉴定报告。   分别是程谨深和许沉。   还有陈云玲和时雾的。   两份鉴定报告结果都是——直系亲属关系概率为99.9%。结论:确认为父母兄弟血亲关系。   许沉扶着门框,听到医生说的检验报告结果。   瞬间浑身冰冷。   时雾的陷害对于他来说只是震怒一时,他很清楚光凭着这点手段,最多只能让他深陷负面言论一段时间,假以时日一定能真相大白。   但是,陈云玲亲手交换两个孩子的真相,却好似将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他,一把猛然推入深渊。   万劫不复。   他想,他知道时雾为什么非得针对他了。   怒气脑海里不断翻腾,像是一把野火,将一切理智焚烧干净。   他带时雾去医院的景象历历在目,陈云玲不停的哭,一字一句都绕不开时雾。最后竟然还和自己道起了歉。   原来,时雾才是陈云玲的孩子。   二十一年前,陈云玲为了自己孩子的荣华富贵,动了贪念。   她把他们两个调换了。   从此,时雾锦衣玉食,他跌落尘埃。   陈云玲不是因为舐犊之情才那么疼爱着自己。   是愧疚。   是一手剥夺了本属于这个孩子一生的富贵,让他从云端跌入尘泥的……愧疚。   他二十年的穷困,他曾如此珍惜的,无微不至的母爱。十几年来他努力读书,挑灯夜战,高考考上A大后不敢松懈,争取到了最好的实习机会,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毕业后能够给辛苦养大自己的母亲一个富足的未来……可是这一切的努力,好像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泡影。   都是假的。   陈云玲虚情假意,她眼里只有她的亲儿子。   时雾下作卑劣,接近他只是为了将他赶出A市,将这秘密永远掩埋,好得到程家的财产。   他们编造着谎言,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对母子……十恶不赦。   偏偏在这时候,程谨深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项目款里平白无故少了二十亿,而且,好像有资料入侵拷贝的痕迹。   追查到源头,竟然是程家老宅那台电脑。   程谨深脸色陡然一变:“糟了,马上撤掉程谨言的职位,所有职权立刻取消。还有,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全部冻结,包括不动产。给我清查他的所有银行卡是否有异常资金流动。”   挂断电话后又打回了家里。   听说半个小时前小少爷的确回来了,程谨深眼神深邃,“给我马上扣下他,不准离开老宅半步。”   管家似乎很惊讶,慈眉善目地劝说道。   “为什么,大少爷不是一直很盼着小少爷回家吗。”   “好不容易回来了,您这样罚他,他会很不高兴的。”   程谨深和许沉交换一个眼神,语气冷得像要掉冰碴。   “把他锁房间里,让保安队的人在窗户和楼梯口都守紧了,我现在回去。人如果丢了,你们统统都不用干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管家那边惊呼一声。   “小少爷怎   么不见了!”   “明明半个小时前还在的……他什么时候走的,大门那边也没动静啊。”   程谨深几乎把一掌手机握碎。   许沉:“他逃跑了?”   程谨深阴郁着脸色点头,“刚跑不久,半个小时。是我大意。”   “他卷跑了云山项目储备金里整整二十个亿。”   ***   海岸的风很大,带着股独有的湿咸味迎面而来,时雾并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今天是阴天。   风浪大得很,海面一望无际,翻腾的浪花冲击着港口的石壁,天色雾蒙蒙的,没有一点阳光。   周陵依照承诺,已经给他打点好了一艘货轮今夜就将他送出去。   时雾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秦昀又打电话追问那五千万的事,没想到——居然是许沉。   时雾差点握不住手机,手指尖都抖了抖。   日近迟暮,冬日的风越发凛冽,将他围巾吹得高高扬起。   “不接吧。”系统皱眉。   时雾也不想接。   可是,他没带走那张卡,恶毒值还差点。   犹豫到快自动挂断,才划开接听键。   “你还敢接我电话。”   “……”那不然我现在给您挂掉?   “告诉我你在哪儿。”   时雾哑声,“你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程谨深的声音。   “程谨言,钱去哪儿了。”   时雾抿着嘴,下一秒就想把电话挂断,许沉似乎有些预料,赶紧又把手机抢回来,争分夺秒道,“陈云玲还在我们手里,他是你妈,你敢带着钱跑,她就死定了。”   呼啸的风声从手机里传来。   天色渐暗,港口斑驳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打在少年的头顶。   时雾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一天都没养过我,算什么妈妈。”   “你觉得她值钱么。哦,你肯定觉得值,毕竟你把她当个宝嘛。”   电话再次落到程谨深手里,他深吸一口气,也知道了此时不能过于激怒对方。   强行压下怒火,整理好情绪。   “程谨言,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报警。你现在把钱还回来,把泄露的资料全都老实说清楚了,这件事情哥哥……”   时雾冷笑一声,“程谨深,你是我哥哥吗。”   “我这样的一无是处的废物,哪里配当你的弟弟。” 第18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八)   程谨深呼吸缓缓停住。   他……是从什么开始,这么想的。   他摩挲了一下旁边的公文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小言小时候的照片。   三岁的,五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   他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   程谨深发现他有点记不清时雾小时候的样子了,大概从初中以后,学校老师跟他说程谨言这孩子欺负同学,根本不上进,秉性阴郁恶劣。   程谨深就开始对他不抱希望。   渐渐地也不再管他。   “程家人都是A大毕业,只有我,不管找多少补课老师都考不上。”   “程家人,都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只有我,一创业就只会失败。”   “我是你的弟弟,可是,不管我怎么讨好,秦昀还是不喜欢我,不止一次地和我说退婚。”   电话那边的声音随着寒凉的风声灌入耳朵。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竟让人生出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程谨深缓缓垂下眼,眉头轻皱,“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么多年,程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   “嗯。我知道,是我没用嘛。”   电话那边,少年自暴自弃式的语气自嘲一般,“我再没用,也到此为止了。”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地步。”   程谨深似乎还没感觉到少年情绪很不对劲,脑海里复杂的情绪遏制不住地蔓延,也让他感到些许焦躁,他冷漠的声音地回道,“你现在情绪过激,不适合做任何决定。你现在马上回来。回来后,我们再好好谈你和许沉的问题。”   这件事情。   本来完全可不用走到这一步。   时雾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做事这么不留余地。   卷款潜逃,泄露机密。   平白无故想毁掉整个云山项目,让他苦心孤诣三四年的心血全都化为灰烬。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从程家父母十多年前车祸意外去世,大学还没毕业的程谨深一个人在各位股东虎视眈眈之下,辛辛苦苦地把程家支撑着。   饶是如此,程家也根本不像十年前那么辉煌。   甚至以后很多人预言,不到十年,秦家将会超过程家,成为A市新的首富。   在这种关键时刻。   程谨深自己都是如履薄冰,时雾竟然在背后捅了程家这么大一刀。   程谨深见时雾不说话,声音渐冷,“就算你和程家毫无血缘关系,你真的要这样对待程家,对待我吗。”   许沉见谈话一度僵持下去,再一次取过电话,开了外放,单刀直入地问,“程谨言,是谁怂恿你窃取资料的。”   时雾说得对,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可这样的小废物是没有办法在他哥哥眼皮子底下完成卷款潜逃和机密泄露这一系列事情的。   时雾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的。   背后一定还有人在帮他,甚至怂恿他。   时雾:“没人怂恿,是我一个人做的。”   程谨深手背青筋暴起,“爸妈去世,我好歹养你十几年。”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的心怎么可以狠到这个地步。”   手机那边风声渐大,隐约还有货轮开动的鸣笛声。   程谨深和许沉身形同时一僵。   他好像在海边,或者说,某个码头。   可是,A市一共有七个码头,三个主码头,四个小码头。他会在哪个。   许沉调出了地图,查看程家老宅附近一个小时内能抵达的码头有哪几个,开始缩小范围。   程谨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感觉此时不能继续刺激对方,想继续说两句软话稳住时雾。   却听到那边漫长的沉默后,传来阴冷的声音。   “是你,对我狠心。”   “程谨深,我读书不聪明,你就以为我真的傻是不是。”   “我不会回去的。”   巨大的恐惧一朵阴云笼罩在少年头顶,程谨深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揪住头发,红着眼睛紧咬着牙的崩溃模样,“如果我回去,你只会拿走属于我的一切,全部都给许沉。就连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学历也会失去……我都没办法顺利毕业。一旦你公布我不是程家的孩子,A大也一定会把我开除。我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少年的声音冰冷,却又无比绝望。   “我知道的。”   “你有了许沉,就不会要我了。”   “没有钱,我会死的。”   时雾好像哭了,隐隐的,鼻音渐重。   “程家那么有钱,我拿走一些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这不怪我的,事情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们逼我的!如果我不是程家的孩子,为什么要把我当做程家孩子养大……如果我从小就穷,如果我从来没有富有过……”   “凭什么只有我失去一切。”   “我不要。”   “程谨言,你听我说……”   听着越来越近的轮船鸣笛声,许沉的声音终于有些乱了,他豁然而起竟抢过程谨深手里的电话,在医院狭长幽深的走廊上阔步而走,“你不能走,你怎么知道带走你的人就值得信任,你——”   嘟嘟嘟。   电话挂断。   再打过去,根本不通。   ——他被拉黑了。   许沉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   时雾他……竟然对金钱如此执念。   为了这点钱,不惜背叛养育他十几年的程谨深,将程家推入火坑。   “你能猜到他把资料给谁了吗。”   “左右不过是几个竞争云山项目的,我有些眉目,但是现在更要紧的是找到他,他手上还有二十亿!”   “程家老宅驾车一个小时内能到的码头一共有三个。”   许沉调出地图,划出几个圈,“赶紧去找,你别看隔着手机他语气强硬得很,实际上他胆小如鼠,能说出这种话,一定有后手。”   “他这是要逃出国外去了。”   程谨深指尖一片冰凉。   逃出国外,程谨言这辈子A市都没出过,他怎么有胆子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他很娇气,也很金贵。   吃东西又挑,每次到了季节更替的时候还得生病,对,他从小身体也不好。   不会的。   他打电话给程家老宅,管家还在院子里各个角落找时雾,程谨深深吸一口气,问,“去他的卧室第二个抽屉看,他带药没有。”   上次的身体检测报告,时雾的心脏好像不太好。   似乎有一些隐性疾病随着成年后日益加重。   如果时雾是打算跑出国,那一定会带药。   管家小跑着上楼,打开后回,“没有。”   程谨深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他没打算跑那么远。   许沉看到程谨深释然的表情,眉头皱得更深。   ——不对。   依照他对时雾的了解,他一定会逃出国。   而且。   他将几个码头的信息都调出来,问程谨深,“有没有哪个码头,和周家有关系的。”   程谨深皱眉,“周家?”   许沉点头,“程谨言在学校向来听那个周陵的话,没少被他撺掇做蠢事。”   没准现在被人   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   系统:“宿主,恶毒值满了。”   电话挂断,人拉黑,手机关机,电池取出。   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怕下一秒就要被定位追踪到。   时雾心脏狂跳,手心都是虚汗,“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放狠话的时候程家兄弟会杀了我。”   系统:“隔这么远,怎么杀你。”   时雾:“这原主真是白眼狼啊,斗米恩升米仇,程谨深和许沉估计都无语死了。”   系统看着飙升的主角光环:“想到不到身份互换的剧情对许沉的打击居然这么大!之前的被虐程度和这次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这次的恶毒任务效果简直是出奇的好,一下弥补了之前走漏三个剧情的恶毒值全部缺口!”   “宿主,任务完成,我们只要能按剧本脱离就可以了!”   码头旁。   穿着长风衣的周陵朝着他走来,身形颀长站立如松。   他将新的手机交到时雾手里。   将他怀中还残余着体温的手机掏出来,当着他的面,丢进深不见底的大海里,扑通一声掀起丁点浪花后,彻底沉下。   就像他他这个人。   与过去告别,到头来,也只能掀起这丁点的小水花。   “程谨深和秦昀都是天之骄子,他们没有经过残酷的利益争夺游戏,也从没落魄过。但是我和我父亲不是,周家十年前因家族内斗进行财产分割后一直处境堪忧……我们家是一点点从叔伯手里将家产争回来的。要我教你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之道吗。”   周陵俯瞰着时雾愣怔的表情,伸手将那张泪眼迷蒙的脸轻轻抬起,温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湿润。   “如果你确定有些人,你再也无法倚靠,那就要果断背叛他,尽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的利益。”   周陵很清楚时雾有多么迷信金钱的作用。   他对程家人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他太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他害怕自己可以任人欺凌。   所以周陵才能说动他,背叛程家,带着巨款逃跑。   “怎么这么难过。”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秦家不会看着程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不帮衬,程谨深会没事的。你不要负罪感这么重,别哭。”   周陵将他从座椅上拉起来,将那单薄瘦弱的身体摁在怀里。   看着已经解开锚绳的货轮,怀中人似乎也很顺从地倚靠在自己胸前,周陵嘴角掀起一点微薄的笑意。   是的。   抱紧我吧。   现在除了我,你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依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永远将你当做世上最珍贵的珠宝小心存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只属于我的,无价之宝。   “我们走吧。”   “彻底离开这里。”   虽说是货轮,可周陵让人给他收拾出了一间最舒服的屋子,陈设排列都和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没有区别,屋内甚至燃放着时雾最喜欢的睡眠香薰蜡烛,小冰箱里冰镇着他最爱的西瓜汁。   可时雾躲在床边上,身体却越来越绵软,整个人都像一根煮软的面条,没有一根骨头是撑得起来的。   货轮离岸不到十分钟。   时雾却瞬间瘫软倒在床边。   周陵面色一惊,在他翻身跌落在地板的前一刻将他稳稳接住。   “程谨言,你怎么了!” 第19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十九)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时雾的头沁出冷汗,揪着心口处的衣服,向来润泽的嘴唇却干涸到发白,张着嘴呼吸着,却好像怎么用力都吸不够足够的氧气。   他的脸苍白。   嘴唇却开始渐渐发紫。   这是急病!   周陵迅速将他放平在地上,解开他领口的纽扣,“程谨言,你那里疼,这里吗,心,还是肺?”   他知道程家这位小少爷从小身体不太好的,可具体哪里不好,他并不是很清楚,应该只是体质稍弱而已,而且成年后不是一直都活蹦乱跳的,还能指使他他到处去欺负人。   怎么忽然就能病得这么重!   周陵打电话让船上随行的医生赶来,空下来的一分钟里,手忙脚乱地去床上翻他随身的包里有没有带什么随身的药。   可是什么都没有。   周陵将房间温度开暖,将时雾的外套脱下只虚盖在他身上,尽可能保证他呼吸顺畅。   刚刚还风平浪静的海面陡然间下起一场暴雨,船只随着浪潮起伏不定。   医生很快赶来,大致地检查一下后脸色肃穆,“可能是内脏问题,像是心绞痛。”   拿出一些常备的缓解疼痛的药给时雾吃下去。   可是没用。   他好像喘气越来越艰难,整个人蜷成一团。   “船上的医疗设备有限,没办法精准确诊他的病症,周少,您看……”   时雾的发丝已经紧紧贴在他脸上,鼻翼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上去虚弱极了。   周陵没有犹豫,“回去。”   “现在,马上回去。”   身后周家的人皱眉,“少爷,也许一会儿就好了吧,程家已经在各个码头找他了,他身上还带着二十亿,程家不会放过他,你先不要乱,程家没有海上生意,我们离了岸才能更好地护着他,这样,我们去找最近的城市停靠,两个小时内一定靠岸……”   “来不及。”   周陵感觉到怀里人的手温度越来越低,“立刻找最近的港口靠岸,回A市,让救护车提前等着,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去医院。”   拿起温热的毛巾给时雾擦着脖子上的汗,“小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该死。   周陵千算万算,却完全没算到眼下这种情况。   时雾的身体竟然已经虚弱到根本无法坐船。   他好像……心脏有点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飞机,轮船,他都不行。甚至是任何长途跋涉的逃离方法,对于他而言都存在巨大风险。   可他已经背叛了程家。   逃不掉的话,一旦落到程家手里,死路一条。   程家近些年不如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始终都是A市的首富。   周家虽说也很不算很逊色,可主要势力还是在海上这一块。如果想要登陆后给时雾找到最好的医院诊治却依然保证程家找不到时雾——只能再去求助别人。   一道浪打来,货轮倾斜,时雾彻底滚入他的怀里。   打算周陵凌乱如麻的思绪。   时雾轻轻咳呛两声,周陵心里头有了点盘算,赶紧让人给他喂点水,“小言,没事的,你别怕。我们现在去医院。”   “去医院……”时雾声音微弱如小猫,摇头,拽着他的衣角,“不行,我回去……他们就会找到我。他们不会放过我,别回去……”   “不会的,小言,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你听话一点,别乱动。”周陵将他抱上床,“我会保护你,你别担心。”   时雾眼睛一闭,像是疼得晕死过去。   实际上是意识抽离回到了系统空间。   时雾抢过了系统的免费瓜子磕起来:“脱离还要多久。”   系统:“三分钟。放心,来不及靠岸你就会死。”   时雾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主角光环在您打完那个电话后已经达到了100%,我们获得的积分是足够的,您刚刚感觉怎么样。”系统看他演的疼痛太过真实,都有些怀疑,“真的不痛对吧。”   “不痛。”时雾长吁口气,“还好最后他们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顺利刷满了恶毒值和积分,不然心脏病发死去,就算屏蔽90%的痛感也会我死去活来!”   系统:“所以说,把卡偷偷放回去太冒险了,如果你当时愿意拿走二十亿的卡,就不会有刷不满恶毒值的风险……不过还好,宿主你运气不错。程家兄弟现在肯定恨死你了,您这次的恶毒炮灰扮演任务相当成功!我们获得的积分也很可观,宿主你饿不饿,可以买点吃的,我们坐着等死就可以。”   周陵感觉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时雾好像彻底睡过去了,呼吸也不再困难,反而变得微弱。   连心跳也逐渐缓慢。   周陵的心一沉,“医生,医生!”   医生提着医疗箱过来,掐着他的人中,“不好,是突发性心脏病,有生命危险!需要除颤仪才能救回来!”   可是船上哪里有什么除颤仪。   周陵踉跄两步。   他万万没想到时雾竟然病重到这个地步。   他有心脏病。   他为什么从来不知道。   这一刻他竟然后悔起来。   也许他不该设计劝时雾背叛程家,逼他不得不和自己逃跑,让他无路可走,里里外外承受多少次心力交瘁的打击。   他扑到病床边,厉声问,“还有多久靠岸,快点,再快点!”   “小言,你听得到吗,别睡,小言!”   然而没用,时雾的手渐渐冷了下去,心跳声也慢慢消失。   一道巨浪打来,船身左摇右晃。   天空中响起一道霹雳的惊雷。   医生默默收回听诊器,很遗憾地说道,“周先生,很抱歉,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恭喜宿主,成功脱离任务世界。】   ***   “宿主,宿主?”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时雾正完成了最后一个世界吃着积分兑换的大餐呢,忽然之间系统空间地动山摇。   时雾上一秒还在吃着皮脆汁多的烤鸡腿,满嘴飘香。   下一秒就到了阴云密布的偏僻小码头,狂风骤雨。   他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绵软的身体被大衣包裹着,一个陌生男人正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男人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形格外颀长。   而他白皙瘦弱的小腿,像两根无助的芦苇,在寒风里轻轻摇晃。   时雾:“……这是什么地方。”   抱着自己这个人看上去也有些眼熟。   系统立刻对世界进行检测,答道:“这是我们的新手世界,宿主。”   时雾每完成一个世界,有关于上一个世界的记忆就会模糊化。系统找出相关的记忆数据再一次传输进时雾的脑海里。   接收记忆后的时雾:“……哦,就是我卷款潜逃那个世界是吧。”   不远处救护车停在这处荒僻的小码头上,身后的人给他们打着大黑伞,雨伞全都遮在他头顶,背被寒雨淋得湿透,下颚绷的紧紧的,步子迈得极大,可抱着他的动作却相当平稳,害怕颠着他一星半点。   “少爷,医生都说了,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就算现在去医院也没用啊,您快撒手吧,程家的人没准什么时候   就查到这个码头了,您让别人送他去医院就行……”身后的跟班还在极力劝说,仿佛已经将周陵怀里的人当成一个死人。   为了个死人得罪程家。   不划算。   “如果让您父亲知道,他一定会震怒的。云山项目的资料反正已经到手了,他也只是程家一个假货……”   “闭嘴。他还活着。”   周陵声音冷的可怕,“你想死吗。”   身后的跟班打了个寒战,没敢再说话。   怀里的人似乎微微一动。   周陵脚步猛然一顿,“小言?”   他呼吸急促起来,试探性地再喊了声,低下头靠近他的脸颊,仿佛能够感觉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心中爆发出劫后余生一般的狂喜,“快!快送他去医院!”   医院走廊的灯一盏盏在他面前晃过。   时雾这具身体因为病重,已经几乎不能动了。   他好像能从第三视角看到医生抢救他,几次都已经没有心跳了,下一秒似乎就被某种力量彻底缠住,再一次拽了回来。   系统尝试很多次后认命:“宿主,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被拉回来任务世界了。”   时雾:“……?”   那赶紧想办法出去啊!   系统:“出不去,这个小世界好像紊乱了。”   紊,紊乱?   这怎么能紊乱呢!   “不行,不可以。”   时雾瞪大了眼睛,顿时惊恐万分,“你让我待在一个我刷满了恶毒值的世界,你这是要我去死!”   “宿主你再坚持一下,我去给总部打报告,争取让他们尽快让我们从小世界脱离!不应该这样的……您先冷静,冷静!”   他想起来了,他在这个世界,拿宝石陷害了主角受许沉,背叛了程家,还拿着秦昀的黑金卡直接刷了五千万一句话都没解释。   时雾看到心跳检测仪越来越频繁顺畅的心跳波动,逐渐绝望。   可他还是被救回来了。   他缓缓睁开眼,从病床上苏醒来。 第20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   周陵坐在抢救室外失魂落魄。   时雾他……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虚脱。   时雾被推出来,医生摘下口罩,嘴角带着欣慰的微笑,“命救回来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他嗡嗡作响的脑子好像才有血液流通。   慢慢地理智回笼。   “是心脏病吗。”   医生摘着手套,点头,“是,我们这边准备已经给他做了一次初步检查,根据检查报告发现,他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只不过这种病症是成年后才逐渐显现并加重,治愈病例的根源,也不是遗传性的。他的病情究竟如何,我们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先去给他办理住院手续吧。”   “这孩子好像幼年体弱,一般精细地养养也能养好,可是他很奇怪,似乎是在在成年后引发一些器官衰变。”   医生拿过检验报告,推了推眼镜。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排除遗传性的原因,我们怀疑,他可能是个早产儿。”   ***   A市罕见地冬日台风登陆,十四级台风呼啸而过。   程家兄弟站在码头边上,看着被器械打捞起来的手机残骸,旁边的陈云玲脸色发白,在冰冷的狂风中泪如雨下。   “他竟然还知道丢掉手机,防止追踪定位。”   许沉半蹲下,捡起那点残骸。   到了这一刻,程谨深也不得不相信,时雾真的已经逃出国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伙同养母欺骗他们,和某个竞争对手勾结。   偷走程家机密,卷走整整20亿,潇潇洒洒地离开,自此杳无音讯。   看向一边的陈云玲:“你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逃跑,程谨言现在到底逃到哪里去,帮你们的到底是不是周家。”   陈云玲还不知道时雾卷款潜逃的事情:“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沉沉……真相大白了,你回到了程家了。妈妈求求你……你,你放过我们吧,你们……你们没有损失啊。小言没有错,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如果恨的话就恨我,他只是被调换……”   许沉将那手机一掌握碎,残渣嵌入掌心,划出点点血痕。   “陈云玲。”   “你和你儿子,都穷疯了是不是。”   许沉走到她面前,将她手中的伞一把夺下,摔在旁边,身后一道惊雷巨响。   程家兄弟似乎已经认定陈云玲和时雾是互相串通的,时雾的去向她一定知道,逼问道,“他到底在哪里,钱又在哪里,你以为放跑了他,你还能逃得掉吗。”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时雾已经坐船离港了。   许沉声音喑哑,伴随着狂风骤来。   “那可是20亿,你知不知道,这笔钱如果追不回来,程家如果要告,这辈子你和他都得耗死在牢里!”   什么20亿,什么逃跑。   小言到底在哪里。   陈云玲迷茫极了,他抬头看着自己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通红的眼眶在冰冷的夜雨里缓缓流下。   “小沉……程少爷,不管你信不信,你听我说。这么些年,我是真的……真的……拿你当亲生的孩子。你六岁那年,我卖掉了家里房子,供你上了最好的小学,我知道你聪明,我怕你被耽误……我……你还记得你的毛衣,都是我给你织的,你每次放学,我都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我知道你喜欢茉莉花,我们家里虽然穷,但是院子里妈妈给你种满了茉莉……我真的……”   “够了。”   许沉缓缓蹲下,俯瞰着女人脆弱的眉眼。   是的,他都知道的。   过去的二十年,陈云   玲一直对他很好,无微不至地照顾,体贴入微的关爱,时时刻刻的挂念。   他也曾错认为这是母爱。   就像时雾,也一直对他好。   陪他吃食堂,陪他早起自习,为他剪头发,带他回公寓。   他也曾认为,时雾对自己是动心的。   可到头来,不过是骗局。   这对母子太像了,他们怎么可以把虚伪的深情演绎得如此真实。   身后的保镖给许沉打着伞。   他身上未沾分毫雨水,却任由着大雨淋湿眼前狼狈不堪女人。   “你说你是爱我的,像亲生儿子一样爱我。”   “陈云玲,到现在,你怎么到现在说这种虚伪至极的话。”   “是,我曾经是把你当做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在乎我们家境是否贫寒,过的生活是不是拮据。我甚至想过,等我以后赚钱了,要给你富足的,安乐的生活。”   “可是,你配吗。”   “程谨言也是。”   “口口声声说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在警察局里,却可以亲口承认对我偷窃宝石的怀疑。他在我身边的时候看上去那么天真无邪,没有城府。可转头背叛的时候毫不留情。”   许沉唇角的笑意带着些许嘲讽。   “我曾经被你们的外表一度欺骗。”   “就算是瞬间也好,我竟还动过和他结婚的念头。”   程谨深惊愕地看向许沉。   他没有想到,许沉他……竟然对时雾。   “我上次在医院里,你听到我说那一方肺腑之言。你一定觉得我很愚蠢,很可笑是不是。”   “我没有……”   陈云玲红着眼睛,不停落泪的样子,还真是和时雾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真不愧是亲母子。   许沉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许沉黑漆漆的目光比夜色更加沉郁,“你不要试图打感情牌,我问你,程谨言到底去了哪里,是欧洲,还是澳洲。他那么怕冷,总不能跑到南极去吧。”   “你保持沉默,你以为我们就抓不到他。我告诉你,不管他去了哪儿,我都会把他揪出来,连带着他的20亿,他一分也别想花。”   就在这时候,程谨深的手机响了起来。   竟然是秦昀。   程谨深还以为会是工作上的事情,正要挂断,却没想到秦昀提到了时雾。   很多时候,曾经做过的坏事总是会在同一个时间爆发出来。   比如现在。   许沉看到程谨深脸色不对,然后,他打开外放。   “秦总,您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昀声音顿了顿。   “我说,你弟弟程谨言,今天中午刷了我五千万后把我拉黑了。我花了一下午让秘书查那笔钱的去向,竟然是周家。”   “程谨言到底在哪里。”   “这件事情,还请程总给我个交代。”   程谨深也有点头疼,他想到秦昀是在海上有些人脉的,半遮半掩道,“小言他……不太懂事,他刚出国玩去了,可能钱不够就刷了秦总的卡。”   电话那头声音一滞。   秦昀冷笑一声,“他该不会是坐周家的船出去玩吧。”   这事情实在太复杂。   程谨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短暂地沉默竟像是默认一般。   电话那头,秦昀的声音猛地一暗。   “程总,他是我的未婚夫,您现在告诉我,他下午刷我这么大一笔钱是和周陵两个人出国去游玩了。您不觉得这太离谱了吗。”   电话那头,秦昀想起上次就已经抓包过一回,看到时雾和周陵在酒吧里厮混。   他及时地制止了,还把人带了回来。   这次更好。   不去酒吧,直接花他的钱带别的男人出国双人游去了。   是上次他太心软了,看到时雾红着脸颊眼神迷离的样子就忍不住对他温柔,才让时雾认为他脾气很好,不会发火吗。   所以他做事才越发没有顾忌。   这次等他回来,秦昀一定要好好“教导”一下这位不知轻重的小未婚夫。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电话另一头,程谨深太阳穴直跳——时雾胆子怎么这么大,卷走程家20亿就算了,还敢破罐子破摔一下刷走秦昀五千万。   他是真的不怕死吗。   秦昀沉声道,“我不管他到底在想什么,卡我已经停了。等他回来了,你让他亲自过来跟我解释。”   电话挂断。   程谨深迎着凛冽的海风,眉头紧皱。   天上似乎开始下起小雪来。   许沉冷漠地抬头,“等他回来,他怎么会敢回来。”   程谨深吐出一口郁气,看着漫漫无边际的大海,“看来真的是周家。那这就很麻烦。周家在海上势力很大,云山项目他们似乎也有意愿争取。周陵并不是周家最看好的孙子,可机密泄露的事情没准也和他有关,他也许,是为了成为周老爷子指定的继承人在费尽心血。”   “看来,这周陵的野心是真不小。我们是时候,去拜访一下周老爷子了。”   ***   “你说什么。”   周老爷子杵着拐杖,看着底下坐着的周陵,鹤发白须,不怒自威,“你要我帮你,从程家手里,保住这个人。”   “是的,爷爷。”   “云山项目的资料我已经让他偷到了,这个项目我们周家拿定了。”周陵迫不及待地请功,“爷爷,我答应过他,会保护他。”   不远处庭院里的少年还因为四肢无力,坐在温暖的花房里看着女佣修剪花草。   看了会儿,试探性地地伸出手接过剪刀自己上手,小心翼翼地跟着修剪出漂亮的云松形状,露出满足的笑容。   周陵余光瞥见,几乎也要跟着他一起微笑。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几天。   时雾心脏病刚刚养好没两天。   没有周老爷子的庇护,程家很快就会查到他头上的。   周陵这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来劳烦自己家爷爷出手帮忙。   周老爷子摩挲着拐杖,摇头,“小陵,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犯蠢了呢。”   “资料既然到手,那他就没用了。把他推出去,卖程家一个面子。”   周老爷子捏了捏胡须,“对了,你下次说话的时候注意点,什么窃取资料。那是他们家这个假儿子主动拿给你下面人的,你也不知道这他们之间做的这些腌臜事。你只是顾念着他的同学情分,想把他送出国而已,整件云山项目的事情从头到尾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对不对。”   周陵豁然而起——不,是我,我逼他的!   他脸色渐渐苍白。   沉思了片刻,瞬间意识到今天来这里是他鲁莽了。   是时雾的心脏病打乱了他所有的步调,才让向来思维缜密的他开始病急乱投医。   他怎么能带着时雾来求助他的爷爷。   蠢透了。   周陵飞快地沉着下来,“好,我明白爷爷的意思了,我先带他离开好好安顿……”   可他这点小心思瞒不过老人家。   外面少年长相明艳又乖巧,的确很让人动心的相貌。的确很容易让人热血上头,禁不住想保护。   周老爷子慢慢悠悠喝着茶,“你要带他去   哪儿啊。”   “既然带来了,就是客人。我会好好招待的。” 第21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一)   周家二楼花房里。   “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脱离?”   “不知道。”   “那我们被拽回来的原因?”   “待考察。”   时雾开始闹情绪,“紊乱原因也不知道,脱离方法也不知道!当初你怎么说的,你说让我放心大胆走剧情,走完就直接死遁,绝对不会被抓住!”   系统声音逐渐弱小:“……那,这不是意外嘛。”   时雾越来越心慌,咔嚓一剪刀下去,漂亮的向日葵残缺了一小块。   女佣“啊”了一声,看到小少爷愣怔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剪错了愧疚,赶紧安慰,“没事,这边还有很多,您仔细别剪到手。”   系统:“还好大反派是护着您的,先在周家苟着吧……”   如果知道他还有一天会被拉回这个世界,那上次脱离的时候,无论如何他不会把事情做那么绝!   系统安慰:“宿主别急,虽然咱们把主角攻和主角受都得罪了,还好咱们好歹拉拢了反派,还有这最后一张底牌。我们还没到绝境呢……”   时雾望着庄园门口被领着过来的两到熟悉人影,咔嚓一个盲剪,将温室里好不容易开出的并蒂芙蓉拦腰剪断。   女佣:“……”   “要不您放着,我,我来帮你修剪吧。”   时雾哆哆嗦嗦地放下了剪刀,一个闪身躲在窗帘后,眯起眼睛仔细辨别那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系统这张嘴,该不会是开了光吧。   “统!给我查一下程家兄弟的定位。”   “700米。”   时雾:“……!”   底牌也没了!   他就知道十八岁的反派根本靠不住!   时雾飞速打开花房门,被门外两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拦下,“程小少爷,花还没剪完呢,您先别出去吧。”   周,周陵这是把他卖了?   不愧是你啊大反派!卖友求荣一条龙,真有你的!   时雾拿着手里的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窗帘剪了,迅速捆成绳子要从房间卫生间外僻静的草坪上往下跳,但是二楼的高度有些过高,时雾看着脑袋发晕,“统!给我开个辅助降落buff,我,我腿软……”   咬咬牙,双手打颤揪着布料往下滑,掌心摩得生疼。在最后一刻一个屁股墩摔在湿软的草坪上,吹了吹被擦红的手掌和膝盖,好在有buff加持没有真的摔伤哪里。   来不及自怨自艾,捂着膝盖就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一边跑一边给周陵打电话。   周陵竟然关机了。   时雾:“……”   他不得不把秦昀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仗着身形清瘦,从周家庭院西南侧灌木丛后的铁栅栏处往外钻,冷冰冰的栏杆隔着厚厚的衣服都把他手臂摩擦出几道红彤彤的印记,更要命的是,他屁股卡住了。   不得不在空中转个身,再侧着慢吞吞地挪出来——呜哇,早知道钻狗洞不爬栅栏!   偏偏在这时候,秦昀接电话了。   “程谨言,你还知道打给我。”   时雾单手爬不出来,只能啪地一声把电话又挂了。手脚并用地蹬着松软的泥地,打着滚地往外钻。   “是不是在那边。”   “不会,那边没门。”   “还是去看一眼吧,那会不会从栅栏里钻过去……”   “不会吧,那栅栏那么细。”   听着女佣和园丁找人的声音渐近,心里发慌。   最后没办法了,时雾果断脱掉最外面的黑色小西裤和里面的加绒棉裤,寒风料峭里,两条细长光溜的腿终于晃晃悠悠从细窄的栅栏里钻出来。   嘿,金蝉脱   壳。   没开心两秒,他伸手回去拽裤子,裤子却被花枝勾住撕拉一声,从大腿根裂到了脚踝。   来不及去够更远的棉裤,时雾拽了拽刚好遮住大腿根的外套,光着一只脚,一边蹦蹦跶跶套裤子一边挥手,到大路上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飞速钻进去。   摩得髋骨和大腿好疼,时雾拿着泥巴兮兮的手擦了擦脸上沁出的一点汗水,表情异常悲愤。   ——早说了不能回来嘛!   落水狗都没我狼狈!   进去后他才勉勉强强把裤子给穿上。   前面的司机目光止不住地往后瞟,时雾察觉到了,他又很尴尬地咳嗽一声。   “您要去哪。”   时雾这才想起来,从破破烂烂的裤兜里掏出泥巴兮兮的手机,再给秦昀拨了个电话。   ——他被拉黑了。   “……”   时雾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憋红了脸——他现在身无分文,身上的几张银行卡都刷不出来,现金也没带,他连车费都付不起!   他在这个世界开局怎么也是个挥金如土的小少爷,怎么现在竟然可以落魄成这个样子!   他现在就是十分后悔没有拿那20亿!   别说20亿,手里就是有个一万他也不至于惨成这样啊!   身无分文,卡全停了,所有的不动产和基金股票全都被程谨深冻结。   这种情况下跑路苟命,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时雾窘迫极了,被划破的裤子布料还止不住地往下滑落,露出一大截莹白的大腿,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眼眶发红,“那,那个,司,司机叔叔,您能不能借我手机啊……”   司机轻咳一声,“那个……小兄弟,你要用就用吧。如果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呢,咱们的确是应该果断报警的,不用憋着不说……如果要取证的话……”   时雾:“……”   拿过司机的手机,好不容易打通了秦昀的电话,时雾还心有余悸地往后看,确定程家和周家的车都没跟过来。   电话响了十几声,在即将自动挂断前,终于被接听。   “秦昀……”   时雾想了想,改了个语气,“秦,秦昀哥哥。”   原主以前每次想找秦昀要钱的时候都嘴软手短,虽然知道秦昀一般不吃这套,到时雾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他现在身无分文,要什么骨气。   最重要是借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什么事。”   “那个,我……我没钱了,你能不能先……借我点。”   秦昀冷笑一声,似乎是把手机拿远了看了眼日期,才冷淡然道,“才几天,五千万就花完了。”   时雾松了口气。   看来,程家兄弟暂时还没有把他是假少爷的事情公布出去。   而且,20亿丢失的问题也还没报警。   现在的情况是,周陵想要把他推出去当云山项目的替罪羊,程家兄弟肯定满世界地找他要那20亿。   他唯一能求助的,只有秦昀。   “秦昀哥哥,你……你别停我卡好不好。”   “我真,真没钱了。”   时雾卖了个可怜。   看着计程车上的里程表,“我保证不刷多,我就,就打个车,几十块……要不,你,你给我发个红包也成啊……”   电话那头,秦昀似乎也在外面,时雾还能听到鸣笛声。   “玩得开心吗。”   “啊?”   “和周陵出国游玩,开心吗。”   时雾:“……”   合着程家兄弟是这么解释这五千万的!   “你打车到我这   来,我给你付车钱。”秦昀声音冷淡到了极点,“多余的,我一分不会再给你了。”   时雾:“……”   堂堂主角攻怎么抠门成这样。   但是想一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所作所为,时雾不敢再置喙什么,顺坡下驴,“好,我现在过去。”   只要能说几句软话,从秦昀那里再借笔小钱,五万也好十万也好。   他就连夜逃到乡下去避难。   还好他泄露资料的时候改动了数据……等到云山项目最终落回到程家,程谨深发现那20亿的下落,他们应该就能慢慢地把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炮灰反派彻底遗忘……   对,只要熬到云山项目下来就可以。   程家现在是吃了大亏,肯定恨他恨得要命。   如果他能悄无声息熬到逆风翻盘的剧情,程谨深和许沉应该就不会为难他这样区区一个不起眼的小炮灰了。   时雾心里打着小算盘,不知不觉车就到了秦家公馆门口。   “司机叔叔,手机还你,对不起,把你座椅还弄脏了。”时雾有些抱歉地拿手擦了擦坐垫,没想到越擦越脏。   “没事没事。”司机看着他就觉得怪招人疼的,前面付钱的门卫又多给了他一千块小费,他软声,“你快回家吧。”   时雾点点头,看着恢弘的秦家公馆,心里叹息:这可不是我家。   秦昀正在进门的会客厅里等着他,“你还知道来找……”话语戛然而止。   时雾奶白色的羽绒服上衣被刮破了好几处,单薄的裤子右腿从大腿根到脚踝都是破的,露出一大截粉白细嫩的腿来,脸上还糊的全是泥巴,浑身上下简直像是从泥地里打滚了出来。   连鞋子都少了一只。   秦昀:“……你是去逃荒了吗。”   ***   周家的监控录像前,一群人围着。   眼看着那瘦弱的人从二楼阳台往下爬,只到一半就拽不住床单,直接摔地上。   看那高度离地面至少还有1.5米,应该摔得不轻。   少年踉踉跄跄地从泥巴地里爬起来,不敢往正门和侧门的方向走,扶着膝盖只能选择从栅栏钻出去,结果髋部却被卡在栅栏处,像一只无措的小鹿蹬着腿,只能伸手拼命蹬踹着泥巴地。   然后,他开始慌里慌张地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监控十分清晰,甚至能看清他膝盖骨和腰侧擦红的一小片,可怜地泛着殷红色泽。   许沉和程谨深的脸色都跟着微微一变。   下一刻,两条白花花的腿就这样平白出现在屏幕里,时雾爬出来后就跪在水泥地上,趴着身子胸口贴着地面去够里面的裤子,屁股都撅得高高的,衣服下摆都没能遮住什么。   平角内裤上的几颗小桃心图案清晰可见。   好在这一幕没有持续超过三秒,少年够着那条破损的裤子,一瘸一拐,慌里慌张地套上,拦下出租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屏幕尽头。   “他腰竟然这么细,我记得栅栏大概只有这么宽吧。”   管家比了比宽度,“我们已经派人守着门口,没想到他竟然敢从二楼厕所窗子就这样绑着床单就跳下来。”   周老爷子握着拐杖点点头,“看来,他是真的做贼心虚。你们没有立刻报警,就是给了他悔过补救的机会,没想到他还是不珍惜。”   程谨深将那出租车车牌号记下,“既然已经找到踪迹,人就跑不了。今天就不多打扰,小沉,我们走。”   “慢走。”   周老爷子差人送他们出去,“如果有能帮忙的,可以尽管找我们。” 第22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二)   “借钱?”   秦家公馆里,秦昀将从时雾身上搜出的黑金卡轻轻甩在桌面上,咔哒一声,却好像让面前像个鹌鹑一低着头的少年肩膀微微一颤。   秦昀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淡淡地凝视着他,“我都没找你还钱,你还敢找我再借。”   时雾笑得有点勉强,“那,那卡不是你给我的吗……那不就是,可以让我随便用的意思吗。”   秦昀似笑非笑,“随便用。”   “我给你卡,是因为,我和你有婚约,我们将来是要结婚的。”   “而你。”   秦昀俯身向前,指尖敲了敲那张卡,“花着我的钱养别的男人?”   这,这话说的。   时雾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如果他说他给周陵五千万是为了自己逃命用,那就不得不解释自己是程家的假少爷。   那秦昀更不会借钱给他了。   时雾只能先含含糊糊地认错,“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介意这种事情,我以为我们的婚约只是名存实亡……”   “名存实亡?”   秦昀摩挲了一下手指,“那你拉黑我干什么。如果你觉得做这种事情没关系,那为什么,你刷完五千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么多天了,连个解释都没有。今天终于找我了,结果,还是借钱?”   秦昀脸色不辨喜怒。   慢慢悠悠地向后靠,打量着面前眼神飘忽的少年。   “程谨言,我是你的提款机是吧。”   时雾猛地摆手摇头,“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这种行为,说严重点,我可以告你诈骗。还有,你成天和周陵混在一起,这事儿都传到我父母耳朵里了。不管我们的婚约是不是名存实亡,你是不是好歹得收着点本分,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点。”   完了。   他平白无故刷他五千万,他果然很生气。   时雾难堪地揪住泥巴兮兮的裤子,“对,对不起嘛,可是我现在真的很缺钱,五万也好,能不能借我五万……三万,不行的话,一万……也行啊……”   秦昀嗤笑,缓缓站起来,颀长的身体遮住客厅水晶吊灯的华光,将身形清瘦矮了一截的时雾笼罩在隐隐下。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时雾的下巴,“你亏了程家几千万,把你哥哥的信用度耗光了,又开始打起我的主意了是吧。”   “放弃吧程谨言,你不适合做生意,给你多少都是无底洞。”   “还有,那五千万的事情我可没说不用你还。你今天来得正好,签个合同,分批还款。还不起的话,毕业后也别去你哥哥那儿了,来我这里上班,以工抵债……我看看,差不多七十年,也就能还清了吧。”   七,七十年。   时雾笑得越发勉强了。   你可别乌鸦嘴,我该不会真的在这个世界滞留整整七十年吧。   “签字。”   时雾在秦昀秘书还有一种秦家来往的佣人面前几乎要因为秦昀的说那两句话无地自容,没办法,只能拿起笔,在那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承认自己“诈骗”了秦昀五千万,以后还得想办法还他。   时雾鼻尖都委屈得泛红,来秦家一趟,钱没借到,还背一身债。   真是愁得不行。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一身泥,把地毯都踩脏了,去,洗干净再出来。”   看着少年耸肩塌背离开的背影,秦昀眉头紧皱,摇了摇头。   秘书将桌上吓唬人的合同收起来,嘴角带笑,“秦总何必这样吓唬他,他还没毕业……以后就懂事了。”   谁都看得出秦昀对他的偏爱,怎么可能真的要他还这五千万。   今天只   是敲打敲打,让他以后再不敢做出上次那样离谱的事情而已。   “叫家庭医生来,拿点擦伤药,等他洗了澡给他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哪里碰着。”   ***   时雾没有让别人给他上药,而是自己缩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涂擦着后腰。   龇牙咧嘴正涂不准,门口响起三道敲门声,秦昀啪地一声把灯打开。   时雾来不及把捋起的衣服放下去,反倒是受到惊吓捂着肚皮仰倒在了床上,药都险些洒了出来。   “你过来。”   秦昀皱眉,将人拽着胳膊从床上拉起来,难得耐心地坐在他旁边,捋起他的衣服,又握着他的手让那白净的指头捏着卷上的衣摆,自己拽住不下掉,“拽稳了。”   然后亲自拿起桌上七倒八歪的药瓶子,看过使用说明书后。   秦昀将袖子往上翻起,顺势取下手腕处的时限量版手工腕表放在一旁。   夹着棉签沾着药水往他腰上擦。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有点想躲,“嘶……”   秦昀伸手扣住他腰的另一侧将人固定住,“别动。”   时雾:“……”好凶。   扭过头去,目光扫过秦昀那只腕表又飞快定住。   这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秦昀爸妈送他的去年的生日礼物,价值一百多万。   “你这手表……挺,挺好看的。”   时雾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不给我钱,那,送我个礼物……可不可以啊。”   秦昀冷笑一声,涂完了后腰,又捉住他的左脚。   小少爷的脚肚子架在他胳膊上,随着他胳膊抬起的动作,时雾不由自主地仰面又跌在床上。手还抓着衣服没放下,一截细窄漂亮的腰陷在绛色的床单上,显得格外白皙。   隐约感觉这个姿势有点危险,小少爷在床上扭身往床边上爬,“没,没事,不送也可以……”   秦昀拽着他的脚腕把人从床边上拉回来。   开始给他擦伤的脚跟也上药。   红红的几道划伤被药水擦过后有些许刺痛。   时雾微微缩了缩脚,却被更有力地攥住脚踝。   “如果你再跑去跟别的男人鬼混。”   上完了药,秦昀取下桌边的腕表,俯瞰着被洗得香碰碰白净净的小少爷,腰边,膝盖,和脚跟处被药水擦得红彤彤的。   冰凉的表带触碰到他的足尖,顺着脚背被推过到纤细的脚踝处。   咔嚓一声,扣上。   表带长度刚刚好。   “我就拿一根铁链子,像这样,把你锁起来。”   时雾:“……”   放完狠话,秦昀从他房间离开,屋子里的那股压迫感终于低了很多。   时雾大喘一口气,翻身坐起,凝视着脚踝上的那枚手表。   眼睛渐渐眯起。   有钱了。   ***   “八千,不能再多。”   A市边缘典当行里,时雾震惊地捂着手里的腕表,“你看清楚,这可是限量版手工腕表,全世界只有五枚!识不识货,当五十万我还嫌少呢!”   典当行的人冷笑一声,指了指时雾身上的衣服和背后拎着的小破皮箱,“您觉得您拿来的能是真货吗。”   时雾:“……”   “不过仿得的确很真,质感也好,这样,九千,不能再多了,爱当不当。”   时雾心里头仿佛在滴血。   这是秦昀唯一送他的东西,他还以为至少能当个二三十万让他迅速跑路。   没想到小乡镇里的典当行根本不太识货。   可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真的没钱了。   时雾心想着等自己在乡下找到工作了,几个月后再把它赎回来吧,现在总得先应应急。眼看着程家人就要查到自己头上,先离开A市再说。   “九千就九千。”   拿着一小叠现金离开典当行,时雾没敢买火车票和飞机票,只买不需要身份信息的乡镇间来往老汽车。   转了四五趟车,坐着盘山公路都快颠吐了,他可算是到了A市外两百公里的偏远乡下。   当的九千已经只剩下六七千。   时雾花了五百,谎称来放风旅游的,租了个乡下人家的小房间。在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份后厨洗碗的工作。   这五官精致漂亮得,一看就是城里来体验生活的。老板待他很客气,看着他的长相,不止一次地叼着牙签指挥,“小时,去前台收银啊,去点菜也行啊,没必要干这种力气活……”   “不不不,我就洗碗就可以。”   “怎么还有人有这爱好呢,就喜欢洗碗?”   “是,我,我挺喜欢的……”   主要是,洗碗不用去外面面对人来人往的。   这让时雾觉得很安全。   掐指一算,云山项目也快尘埃落地,应该就在这几天。   即将开春的天气,反而冷得更让人受不了,时雾住的地方没有空调没有地暖,他开始拿着笔记本算着自己的工资和剩下的余额,看看什么时候能给他租的小房间安上一台便宜点的空调。   大概是下个月吧。   寡淡的日子里也算有点盼头。   房子的主人看他一个人小年轻孤苦伶仃的可怜,特地给他送了一床今年新晒的被子,还把家里的小太阳也借给他。   乡下地方虽然大家都不富裕,但是,夜不闭户,民风淳朴。   时雾其实还挺喜欢这儿的。   那一日开春,冰雪渐融,早晨日头从山坳里升起,光芒熹微。时雾坐在饭店后的巷子口,带着塑胶皮手套和厨师帽,坐在陈旧的小木板凳上刷碗。   盆里的一点泡沫沾在他鼻尖。   像是奶油蛋糕一样细腻。   今天是他发工资的日子。他已经看到老板手里那黄褐色的信封了。他想,他可以给住的房间买一台新的空调,今晚睡觉终于不用因为乱踢被子的习惯而冻到脚指头了。   然而。   一辆与陈旧巷子格外不搭的加长林肯停在了街对面,慢慢地降下车窗来。   时雾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   手里的盘子咔哒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第23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三)   车窗里,程谨深脸色冷峻。   ——抓到了。   水盆旁穿着连体黄色塑胶裤少年面色愣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跑!   时雾第一反应就是撒开脚丫子什么也不管了赶紧往狭窄的小巷子里钻。   可他刚站起来,连体塑胶裤过于肥大而影响了他抬腿的速度,致使他左脚拌右脚差点没摔在那碎瓷器上。   还好车门迅速打开,驾驶座下来一个肌肉发达的黑衣保镖飞快抓住扶稳了他,同时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将穿成一只小黄鸭一样的时雾直接往车上拖过去。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我可是什么。   程家小少爷吗。   不……我不是。   时雾眼底渐渐弥漫起一重雾气。   力气又小得很,挣扎的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后只能被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到车旁后。   那保镖大哥终于松开手,宽厚的下颚骨看上去就跟门神似的盯得人一动不敢动。   时雾的背脊贴着冷冰冰的车门,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程谨深从副驾驶座上下来。   “哥……”   程谨深倚靠在车门前,推了推无框眼镜,看上去格外斯文。   “我是你哥么。”   “……”   他还记着自己脱离前走最后一个剧情时说过的混账话呢。   打电话的时候因为是隔空输出,他那嚣张劲儿大得很。   此时此刻却是怎么也硬气不起来了。   “哥,我们兄弟一场,你……你真的不能放过我吗。”时雾嗫嚅着,背脊紧紧地靠着车门,受不自觉地摸上门把手。   程谨深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   被抓现行认错积极,别看他现在看着可怜兮兮。   可一旦有可乘之机,他翻脸背叛比翻书还快。   ‘我错了,下次还敢’的典型代表。   也正是因为他过去对他的一次次纵容,宽厚。   给了他过高的职位,对他无底线地溺爱。   才会让时雾有了可乘之机。   最终致使他做出背叛程家,卷走20亿这种骇人听闻的行为。   时雾手上的塑胶手套还没摘,上面全都是橙子味的泡沫团子,还有脚上穿的黄色塑胶裤连着雨靴上面满是破旧的擦痕,和他一点也不相衬。   那股橙子味浓郁,混着时雾身上独有的清幽味道从风里飘来。   他看似乖巧。   实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怎么养都养不熟。   “程谨言,你真的——一点也不听话。”   程谨深抓住他手腕,意外发现,短短的半个月,他好像瘦了很多,脸色过分苍白,脸颊和脖子都是冷冰冰的。   也是,为了20亿东奔西逃,不惜蜗居在这么个人烟稀少的乡下。   也算是费尽心力了。   程谨深其实在街头看了他很久,看着他默默地擦碗,将漂亮的瓷杯叠放在旁边,看着他弯着腰抬起手擦一擦额角的汗。   真狼狈啊。   程谨深敛起心底那些异样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不考虑别的,直切入正题。   “钱呢。”   时雾:“……”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云山项目剧情还没走完。   世界线本来就有点崩,时雾并不希望让剧情崩得更厉害,所以才选择跑路。可他没想到程谨深竟然能耗这么大心血找到他,逼问那20亿的下落。   他不能让剧情走歪。   可他也不想挨打。   眼前的程谨深虽然看上去表情并不可怕,眼神堪称平静,可时雾背脊却不由得竖起一阵汗毛。   “钱,不在我这里。”   “那在哪里。”   时雾被那眼神看得格外害怕,可还是梗着脖子,顾左右而言他,“你到现在,也只想问我钱的下落,程谨深,你眼里只有钱!”   “到底是谁眼里只有钱?!”程谨深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报警是吗!”   时雾红彤彤的眼睛瞪得极是圆溜,破罐子破摔,“你报警吧,我差点把许沉送到牢里,你为了给你亲弟弟报仇,你就要把我也送进去!”   程谨深心口一窒。   翻涌的怒火一瞬间被怼得简直难以平息。   “你既然知道你不是我亲弟弟,你还敢卷钱跑!你还敢泄露机密,你到底把资料都传给了谁,传了多少,程谨言,你最好一五一十都给我说清楚了!”   程谨深对他向来没什么耐心。   见他倔气地闭嘴沉默,眉头轻拧,伸手就要将他拽进车里。   “不说?”   “可以,那我们回去,一点一点慢慢说。”   时雾:“……!”   看准机会,他转身用力咬住程谨深的手腕,对方嘶地一声退开几步。   “系统,兑换迷药!”   “程谨言!”程谨深捂着渗血的手腕,“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打你是不是。好,你给我回去等着。”   果然会挨打!   不知道是断胳膊还是断腿,时雾心里害怕极了。   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时雾也就不讲究什么武德,摸了摸口袋里凭空出现的药粉直接洒向程谨深。   哥哥似乎没料到他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鼻尖嗅着点,踉跄着退了两步。   时雾也不傻,知道自己这细胳膊细腿,还穿着行动不便又无比显眼的明黄色塑胶裤。   绝对不能和那保镖百米赛跑。   在那个粗壮的保镖冲过来抓自己之前,飞速钻进了副驾驶座,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将车门死死地锁了起来。   咔哒。   安全!   时雾为自己机敏的动作反应点赞。   心脏狂跳的同时又有些胸闷,抚弄着心口长嘘一口气。   保镖大哥在外面死命拍打着车窗玻璃,程谨深扶着头靠墙,眼神森冷地往车内一瞥。根据他的口型,时雾判断他是在要自己开门。   发现外面人进不来,时雾有恃无恐地耸了耸肩。   程谨深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分外可怕,似乎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程谨言,你考虑清楚!你敢走!”   时雾无视程谨深怒极的警告,手摁了摁喇叭。   表示他要将车开走了,麻烦让开点。   然后当着程谨深的面,慢吞吞地从副驾驶座往驾驶座爬过去——谁让你们不拔车钥匙。   爬到一半,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腰间被一只手箍住,清瘦柔软的身躯几乎叠在一起,连人带裤被迅速拉到了后座。   时雾:“……!”   车里面——   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温热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柔软的手臂。时雾双臂都蜷在小腹,被一只手摁住,屁股落在那一双大腿中间的空隙,小腿和脚都被迫高高翘起,甩着连体雨靴无力地蹬踹两下。 第24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四)   车后座宽松, 时雾整个人就这样悬空着坐在那人怀里,一动不能动。   让他有种只要许沉松手,他随时会摔在地上的不安全感。   许沉眼风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眼底的黑色浓郁得像是一块化不开的陈墨。   不过半个月没见。   时雾又比以前更瘦了。   下巴尖尖的, 显得那双眼睛愈发楚楚动人。   许沉收回目光,“你有驾照吗,就敢去摸方向盘。”   时雾仔细想了想, 这个世界的程谨言来去都是司机接送, 的确是没考驾照。亏许沉竟还能注意到,他自己都险些忘了。   见他沉默,许沉俯瞰着时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   莹然水汽使得那眸子更加楚楚动人, 像过往一样, 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程谨言,你跑什么。”   见他还在挣扎,许沉轻柔地说出残忍的话, “你知道, 你能在这里平平稳稳地度过这半个月, 却没有被发现,是因为我和程谨深根本没有报警。否则, 警察搜查蛛丝马迹, 调取监控, 抓你……顶多就是一天的时间。”   他说这个……干什么。   想体现他的宽厚大量, 顾念同学情分,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但是你知道,我们不报警的原因吗。”   时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因为陈云玲。”   许沉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好像已经和这个养育了他二十年的女人完全斩断感情。   “你的亲生母亲, 陈云玲。她答应去自首了, 为当年交换孩子的愚蠢举动,也为了,请求我们不要报警。你猜,她会被判几年。”   时雾不用猜。   原著里,陈云玲被判了整整十年。   “她好歹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你就真的不管她的死活吗。没有我们程家的谅解书,就算是自首,她也至少面临七年牢狱之灾。”   时雾嘴角抿得死紧,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收回目光,“我跟她根本不熟,她坐几年牢,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沉的目光渐渐森冷。   “是啊,不熟。”   许沉俯瞰着时雾精致漂亮的容颜,慢慢脱下那一双碍眼的劣质塑胶手套,“程家养你二十一年,不一样说背叛就背叛。”   “你和谁熟?你和谁都不熟。”   “你只认钱。”   许沉余光瞥着那简陋的小巷,青瓦上结出的冰棱晶莹剔透,滴答滴答地逐渐融化。不远处的农民房里没有地暖,看样子,也不像装了空调。   时雾也会在这种地方生活吗。   他也会愿意,做这种体力活工作吗。   他能体会,落魄贫穷的滋味吗。   不,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守着他的钱。   为此不惜背叛所有人。   时雾以为他要打开车门,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可没想到,他是把前后座的挡板打起,然后抬着他的下巴直接吻了下去。他抵开时雾丰润的嘴唇,先是在他唇珠上仿佛碾转,然后抵开唇缝,攫取他最后一点呼吸。   吻得十分凶狠。   时雾伸手拍了拍车窗,似乎在向外面的人求救。   开,开车门啊。   他好像忘了。   车门是他自己亲手锁上的。   时雾小小的一团夹在他和座椅之间,被亲几乎不能呼吸,脸颊都憋出一团红晕。不断地蹬腿哼唧着,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小猫伸出柔软的爪子在发出抗议。   许   沉捉住他推拒的手,时雾掌心柔软,紧张之下反手握住许沉的指尖。   不自觉十指相扣。   像是柔软的海草缠绕上指尖,触感细腻。   过了很久,在怀里人窒息得已经浑身开始微微发抖,许沉终于松开他。   时雾张着嘴很小口小口地急促喘气,被欺负得狠了,圆润的唇珠都被吮得红肿不堪,鼻尖泛红,眼皮有些红肿。   泪水涟涟地,连呼吸声里都好像夹带一点哭音。   许沉将指腹轻轻压在他的红艳的唇珠上,轻轻摩挲,语气寡淡,“那我不和你谈你母亲谅解书的事。”   “宝石。”   “你亲手毁掉的那一枚宝石,是拿程家的钱买的。诬陷的事情暂且不论,赔偿金……你打算怎么给。”   时雾很小声地说:“我……没有钱。”   许沉冷笑一声。   “你也知道那20亿不是你的。程谨言,你的确没有钱。”   许沉和时雾朝夕相处几个月,被他吸引过,也被他背叛过。   对于这个人的渴望,他的执念,他的虚伪,和他的忌惮,统统了若指掌。   许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成绩单。   他的脸色不辨喜怒,“全都及格了。”   “……?”   许沉将那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展开,“你没看过你这次期末考的成绩吧。”   “全都及格了,恭喜你,得偿所愿。”   说着恭喜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暖意。   时雾这才想起来,当初找许沉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很害怕这次考试还是会不及格,让哥哥失望。许沉那时候就承诺过过他,说不会的,一定能及格。   等期末考完,马上就除了宝石碎裂事件,时雾的确一次再没回过学校,也完全没心思再去管自己的成绩。   没想到许沉竟然去学校,代替他领了成绩单。   还一直随身带着。   “你不是最想要云华地产的股份,最想进入程家公司,得到重用,被你哥哥认可,成为真正的程家人,而不是外人眼中的废物。”   “可是啊,这些,全都不可能了。别说及格,你就是全科满分也没用。”许沉说出的话饱含刺伤人心的锐利,他抱着时雾颤抖的身躯,手指无意地从他背脊处滑落,隔着厚厚的黄色塑胶,落在尾椎骨的位置。   声音近在耳畔。   “因为你,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鸠占鹊巢,在程家待了这么多年,就读最好的学校,享受最好的资源,那又怎么样。”   时雾背脊彻底僵硬。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向来脾气温和,对自己百般迁就的许沉能说出的话。   他说的每一句话,简直就是将程谨言的陈年旧疤狠狠撕开,再在上面洒上厚厚一层盐巴。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你说是不是。”   “脑子蠢,谁也救不了。”   “许沉你——”   时雾愤怒地一拳挥过去,却被他一掌轻易握住。   “你打我?你想清楚了后果吗。”   “我才是程家的儿子,我才是程谨深的亲弟弟。你打伤我丁点,程家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   时雾仿佛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管家,佣人,还有程家那一群总是对他阿谀奉承的亲戚,以及所谓的跟班,所谓的朋友。   是的,他们从前所追捧的根本不是他时雾。   而是,程家小少爷。   除去这个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时雾眼底渐渐蓄起不甘的水汽,将牙齿咬得咯吱响。拳头也紧紧地攥着,可是却不敢再轻易地向许沉挥动拳头。   “放开我。”   时雾大概从来没有这样受过谁的气,一瞬间眼睛都是红艳艳的一片,却闪烁着倔强阴狠的光芒,“你已经是程家的小少爷了,你把我什么都抢走了,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作对。你说得对,我是失败者,我什么都没了,都是你的。你满意了吗,痛快了吗!”   “哥哥是你的,程家是你的,许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还要这样来欺负我?”   许沉的手贴着他的脊背,将他肩带缓缓拨弄下,似乎嫌他这身劣质塑胶连体裤碍眼得很。   时雾却在这样看似体贴的动作令感受到了屈辱,“你干什么!”   “欺负?这就叫欺负了?”   “你在厕所里拿药捉弄我的时候,拿一颗我根本还不起的宝石陷害我的时候,你知道我的身份算计我欺骗我的时候,你又哪里有过半点愧疚和犹豫?你对我就可以肆意妄为,我不过对你说几句实话,就叫欺辱了吗。”   时雾一时语噎。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   许沉将人按趴下,一把将背带裤扯到腿弯的位置。   这劣质不透气的的衣服裹着时雾的大半个身体穿着只会让他闷汗,这样下去他会感冒。   时雾脑袋朝下,不得不伸手撑着地面,血液都倒流到脑袋,连带着脖子都生理性地泛着浅红。   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颊看上去倒是娇艳不少。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程谨深已经把程家的股份给我了。”   时雾挣扎的动作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停住。   “你说……什么。”   “股份。”许沉将他的连体裤彻底剥落,这次没有遭遇什么反抗,时雾好像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失神,连挣扎的动作都不再有,“你最想要的,却始终得不到的,云华地产的股份。”   “他认回我第三天,就给我了。”   时雾整个身体僵住。   他当程谨深弟弟的时候,不管他怎么撒泼,哀求,卖乖。   他努力考试及格,他拜托着周陵和自己一起办珠宝公司,甚至于,他去找许沉补课。   他努力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得到哥哥的认可,得到程家的股份。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程谨深把股份给他了,才算对他认可。   也只有这样,他才算真正的程家小公子,才算在上流社会立住了脚,而不是人人口中养在程家的蠢笨不堪的废物。   可是他那么努力都够不到的东西。   许沉,三天就得到了。   他就知道。   许沉,他是完美的,是程谨深最想要的那种弟弟。   时雾垂着脑袋,安静得一言不发。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砸在柔软的地毯上。   许沉没听到他哭泣的声音,却在将人捞起来时,摸到一手冰冷的潮湿。   他微微一愣。   许沉眼神一暗,伸手解开车锁,没在多说什么。   只紧绷着下巴,将那套和时雾一点不搭的塑料连体裤,以及那双满是脏水的手套统统丢出车外,让保镖去处理了。   不一会儿,保镖大哥坐上了驾驶座,好不容易缓过头晕的程谨深也从另一侧车门进来。   时雾坐在中间。   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身形颀长,气势迫人的男人,车内的压迫感强烈到令人一动不敢动。   保镖从车厢后面拿来医药箱,程谨深把手腕上深深的压印稍微处理了一下,拿绷带草草缠了两圈后冷漠地抬头。   淡淡的酒精的药味在车厢内弥漫,给人一种刺骨的凉意。   程谨深看到时雾靡红的嘴唇和沾湿的眼睫,带着伤的手擦过   他眼尾的湿痕,紧了紧牙槽,“现在红什么眼睛。”   “一会有你哭的。”   时雾身体狠狠一抖。   车子很快启动,餐馆老板听到碗碟打碎的声音,等他招呼两位客人落座后再来后厨这边查看,这里已经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只剩水管子里的水哗啦啦地不停流动。   他纳闷地摸了摸脑袋,将碎碗扫好后回了餐厅前面。   而不到二十米外,巷子拐角处,车辆缓慢地行驶出乡间小道。   车里的橘子味和药味都渐渐散去。   渐渐地充斥着时雾身上独有的幽香。   很特别的气味,像是寒兰混着甜栀,清甜又惑人。   窗外的寒风灌入车内,时雾白皙的脚背不适应地绷紧。连圆润的指头都蜷了起来,将椅背上的针织坐垫踩皱。   许沉扫了眼他被冷风吹过蜷缩着的小腿,伸手将空调温度开大,将车窗打上去。   取出座椅中间的收纳盒里的羊毛绒毯,神色冷漠地往时雾冷冰冰的小腿上一抛。   他花了将近一周,转了那么多趟车,吐了七八回才逃出的200km距离。   程家兄弟只花个三个小时就把他送了回来。   时雾看到车开进程家老宅,仿佛看到一所巨大的监狱。   当初脱离前逃出程家时他头也不回,可不就再没想过他也能有回来的一天。   这下是真有些慌了。   不断地喊着系统:“怎么办怎么办,我死定了!”   系统:“您不要慌,先稳住人设,刚刚就做得很好。咱们,咱们就是做好最坏打算,打断腿也没事,打断手也没事,踢断肋骨也没关系……想开点,我们有止痛buff啊……”   时雾:“……”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更害怕了怎么办!   他不敢靠着车椅,只捏着身上的绒毯,硬邦邦地夹在两兄弟之间挺直着小腰板坐得腿脚都僵了,下车的时候因为腿软有些站不住。   许沉倒是顺势扶着他的小臂,在发觉他腿僵得的确沾不了地后,甚至弯腰将那一小团的人拿羊毛绒毯裹好了抱起来。   时雾:“……”   惺惺作态。   明明就把我这个恶毒炮灰恨到了骨子里。   管家急匆匆地出来,看到被许沉抱在怀里,脸几乎全埋在对方胸膛里的时雾,松了口气,“找回来,找回来就好……”   时雾这三个小时被吓出一身汗,身上劣质的棉布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加上他又饿了一路,看上去都蔫蔫的。   许沉将他抱去了他从前的那个房间。   很奇怪。   这个房间居然没有被许沉占据。   这可是二楼最大的,采光最好朝向最好的房间。   房间里所有设施都没有变过,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切都是熟悉的摆放。甚至床头柜前的相框都没收走,卫生间的毛巾也没换下。   “你衣服湿了,得脱掉,去里面洗干净。”   怎么感觉这些对话似曾相识。   时雾好像是去挣扎的力气,十分顺从地进了浴室。   很多天没有泡过这么舒服的一个澡了,时雾在按摩浴缸里一躺就是一个小时,都舍不得出来。   好像这半个月的倦怠就因为跑一次澡减轻不少。   等到洗得干干净净的,穿上舒服的睡衣出来的时候。   浴室门一打开,非常馋人的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   是程家的私厨做了他最喜欢的汤羹和菜品!   而且似乎考虑到了他饿得太久,大多都是汤羹类的好消化又营养的。   最近半个多月颠沛流离的,每次   都是吃最简单的粗茶淡饭,时雾眼睛顿时发亮——失去后才知道珍惜,程家做菜的手艺真的是一如既往地高超!   他好像又回到了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么软的床,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宽的阳台,这么美味的晚餐……真是久违了。   时雾饥肠辘辘地坐在桌前,可是顾念着人设,没有狼吞虎咽,而是拿着勺子装作没什么胃口的样子,连表情都阴郁至极。   “吃。”   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许沉的声音冷漠地从房门处传来。   时雾只能舀了几汤勺的粥送入嘴里。   普通的一顿饭,时雾拖着时间又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管家照例在饭后热了一大杯鲜牛奶端上来。   时雾喝了大半杯,舔了舔嘴角,在许沉看不到的角度,餍足地摸了摸略鼓起的肚皮。   许沉双手抱臂,“吃饱了。那好。”   松开手臂,朝着时雾的方向走来。   时雾捂着刚在车上被摩擦得肿胀发疼的嘴唇,警惕地摇头,“你干什么。”   这主角受什么都好。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生气就喜欢亲人。   这种发泄情绪的方式真的太怪了。   许沉从进门玻璃柜里取出一个精致包装的小袋子。 房间里只有落地小吊灯开着,可许沉打开盒子后,那设计简单的手镯却反射着星点璀璨的光芒。   “你还记得,我说,如果你所有科目都能及格,就要告诉你一件事吗。”   时雾垂眸,看到那包装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铂金手镯,是著名的国际珠宝品牌,很简单的一个铂金戒指价格都要超过十万的那种。   品牌溢价严重,这是许沉一个月前加急购买的。对于但是还是贫穷学生的许沉来说,性价比一点也不高。   可他买了。   因为,那时候他就知道,程小少爷用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   时雾又娇气,又贵重。   太过廉价的东西,他不会收。   许沉打开盒子,将里面那枚价值三十多万的手镯取出来,扣在时雾细白的手腕上。   时雾要将手镯取下。   许沉不让。   许沉握住他的手,往反方向用力。时雾用多大力,他就用多大力对抗,控制得极稳,手镯就停在他腕骨下方位置纹丝不动。   时雾抬起眼睛,阴郁地猛然甩开他,“你这是干什么。”   许沉轻轻“呵”了一声。   将握住礼物盒子的手反手紧紧扣住,将人拉到怀里。盒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时雾:“……”   主角受的眼神,好像,真的有点可怕。   这导致时雾表情管理都有点失控。   不由自主露出一点点害怕的神色。   “你知道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用我实习赚到的第一桶金,买下这枚手镯吗。那个时候,你去医院看过我妈,我妈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我和她说。”   “我喜欢你。”   时雾猛地怔住。   这种云淡风轻的,仿佛是谈论天气一般转述式告白,让他愣在原地很久。   什么。   主角受说他什么?   时雾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尽数褪去。   许沉?喜欢自己?   慢着慢着,这是什么走向。你不应该喜欢秦昀吗,这次云山项目不也是他帮你你才能度过吗。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一个炮灰反派,我,我我对你那么坏,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那天下午,我就买下这枚镯子。”   “然后没过几天,你的宝石就被偷了 。”   许沉自嘲地笑了声,“你亲口在警察局指认,我有重大嫌疑。”   时雾越听越感觉不妙。   他缓缓地,几不可觉地,将脚后跟往后挪了半寸。   许沉将他手腕猛然扣紧,将人拽近一大步。   夜风旖旎,从窗缝里掀起白纱,吹过二人之间。   “听明白了吗,程谨言。”   “在你一步一步,端着你那虚伪的笑容靠近我,陷害我,试图毁掉我的时候。”   “我拿出了我全部的积蓄,买下了它,在心里演练无数次,该怎么将它戴在这只手腕上,才能让你接受我的喜欢。”   许沉垂眸,看着时雾戴着那手镯的样子,和他想象中一样。   那纤细的手腕相当白净,戴着相当好看。   时雾哭过以后的眼睛经过几个小时沉淀,眼皮泛起薄薄的一层微肿,眼下还有些许乌青,像是夜里都没睡太好。   向来侬丽的容颜,如同被霜雪打过的花枝。   依旧漂亮,却总觉得失了点生机。   时雾嚣张,他不满意。   时雾沉默,他好像……还是不满意。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时雾默默将视线下垂,看上去满不在乎,“你是要跟我告白吗。”   “你喜欢我。那你会替我还清那枚宝石的赔偿款吗,更多呢,我还欠了秦昀五千万,你也能帮我一起还了吗。”   时雾依旧穿着当初那间薄薄的睡衣,短裤在膝盖上三十公分,露出一双笔直又白皙的双腿。   因为刚刚泡过澡的缘故,膝盖处微粉,犹如桃花瓣。   许沉盯着那双腿。   嘴抿得死紧,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答他。眼里隐没下失望,纠结,痛苦的复杂情绪,最终变得波澜不惊。   “行啊。”   “你不是喜欢钱吗。”   许沉握住他圆润的肩膀,没有将他往柔软舒适的床上推去,而是将他背脊抵在冷硬的房间门上,伸手解他的衣领扣子,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一晚十万,怎么样。”   在许沉冷冽的话语冲击下,时雾抬起错愕的眼眸,“你疯了!”   时雾喜欢抬着下巴。   像一只小天鹅一样,骄傲自负。   但是此刻却只能红着眼任他欺凌,抵在墙上任意羞辱。   许沉箍着他的腰,啃咬着他的耳尖,将他咬痛了又再舔舐着,动作暧昧又不容拒绝。   “你看多久,够你攒够宝石的赔偿,够你还清秦昀的欠债。”   说着,将短短的衣服往上掀,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窝。   ……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管家的声音。   时雾哽咽的怒骂压在喉咙里,似乎很害怕此情此景被人听见。   许沉垂眸,看着他捂着嘴狠狠颤抖的可怜模样,眼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少爷,大少爷想请谨言少爷过去一趟。”   许沉:“已经很晚了。”   “大少爷说,今日事,今日毕。”管家似乎有些叹气,“他说,要您别心软,别护着谨言少爷。”   护着?心软?   时雾心想你看这两个词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管家在门外等了会儿,门终于被打开。   时雾的嘴唇殷红,将睡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可还是挡不住脖子上被吮出的那几点斑驳痕迹。   就叫耳垂上,都还残留着一个鲜明的咬痕。   管家眼神愣了愣,然后才说。   “谨言少爷,您跟着我来。”   等到下楼的时   候,时雾还心有余悸,频频回头。   看向管家的眼神都像是看救兵一样。   差一点点!他就为任务献身了!   还好你敲门及时!   系统觉得他开心得太早,“不管怎么样,我给你把免痛开上。”   管家误以为他这是求救的眼神,又长叹了口气,“谨言少爷,您这次做的事情,的确是太过火了,也别怪大少爷生气。有些事情,他得问清楚的,您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也就好了。”   说完了,把时雾推进了程谨深的二楼的茶室。   咔嚓一声,将门带上。   茶室里的光线昏暗。门窗紧闭,一般是程谨深会客时候用,隔音效果相当好。   故而,整个房间里落针可闻。   只剩下烧水的咕噜咕噜声。   程谨深大他整整十岁,父母又去世的早。长兄如父,这么多年来时雾一直都是对他又敬又怕。可程谨深本身脾气并不算差,戴着眼镜的时候总显得格外儒雅斯文。   时雾从小身体不算太好。   就算他不太聪明,甚至有时候脾气坏得很。   但程谨深骂过他很多回,但好歹是从没和他动过手。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   他似乎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   “你把消息泄露给了谁。那20亿,又在哪里。”   时雾看到茶桌上那根结结实实的木质长棍,抿了抿嘴,低头没说。   ……不是吧。   程谨深真的要打断他的腿吗。   作孽啊,他到底什么时候能从这个世界脱离,被打死的话就能顺利脱离了吗。时雾头皮发麻,指尖因为害怕微微蜷缩起来。   “是周家吗。”   “你不会以为,你咬紧了不说,周陵就还能再一次把你送出国去吧。”   程谨深伸手将那木棍握在手里,走到他的身边。   嗓音低沉又充满着久居上位的威慑力。   “还是说,你恨我们,就是偏偏不想程家拿下云山项目。这是你的所谓的报复。毕竟你说过吗,凭什么只有你的人生被毁掉。我和许沉,也应该跟着你一起落魄,是不是。”   ……你为什么对我打电话时候说的那些恶言恶语记得那么清楚啊哥哥。   时雾看着那根即将打断自己腿的木棍就害怕,虽然有100%的痛觉屏蔽。   可谁想无缘无故地后半辈子都在轮椅上度过啊。   时雾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盘,和系统说,“那我宁愿去找许沉,他至少不会打断我的腿,他还能帮我还钱。反正你屏蔽了痛感。被打断腿,和被上,都没什么感觉。”   系统嗑起了瓜子。   “宿主,被上的话,可不是只有痛哦。”   时雾:“……”   系统:“当然,我尊重您的选择,毕竟您刚穿过来的时候也说了许沉长得好看。”   时雾:“……”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喂。   “你以为一个云山项目就真的能拖垮整个程家?笑话。”   程谨深见他始终不说话,伸手推着他的肩膀将他直接摁在桌子边,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木棍,时雾也没得选了,瞬间害怕得紧闭着眼。   一棍子下去跟着就痛呼起来,这一声叫的特别惨,很有腿被打断的效果。   然而,一下过后。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两只脚。   都还能动,没断。   “屁股,屁股!程谨深没打断你腿!打的是屁股!”   时雾后知后觉,心里无语。   他都多大了,程谨深竟然用这种方法教训他。   不过也好,至少不用被打断腿,那以后也不用坐轮椅了。   虽然屏蔽了痛感,但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时雾额头沁出冷汗,紧紧抓着桌角,随着棍子落下的声音配合地痛呼惨叫,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你以为你这样做,云山项目就能落到周家了。”   程谨深打了几下,又停下来,“天真。”   时雾紧紧的咬着下唇,隐约渗出了血色。   他向来娇气,程谨深手底下顾念着些分寸,没打太重。屁股又是不容易打坏的地方,实际上除了疼痛感,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最多在床上躺几天就能恢复了。   可汗水还是浸透时雾一身睡衣。他几乎都没力气抓住桌面,身体止不住地下滑。   翘起的屁股弧度圆润,腰却细如蒲柳。   趴在桌上低着头的背影瘦削单薄。   看上去娇弱可怜得过分。   “我告诉你,没用的。”   见此情形,程谨深到底还是没下狠手,手上停了停,压着他的腰背让他不至于跌到地上,“云山项目,程家已经拿下了。”   时雾:“……?!!”   “系统,怎么回事,云山项目程家怎么这么快就拿下了!不是说还要过几天吗!”   系统:“世界线有点崩,我这边检测到主角光环已经达到了100%,主角又是程家人,再加上您给周家的本来就是假数据,的确有可能反而让程家更快得到云山项目。”   什么。   程家居然提前拿下了云山项目。   那我还在这犟什么犟!   剧情走完了,波折结束了,现在20亿回归不回归到程家手里就无所谓了,对主剧情线根本没影响啊。   程谨深手一松,时雾就滑落到地上。   脸色苍白,白皙的脖子上都是汗。刚刚的澡好像白泡了,时雾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细白的手指朝着程谨深伸过去,揪住他的裤腿。   “别打了……我疼……”   “20亿,我……我其实……”   程谨深向来察言观色厉害,发觉他态度有所松动,便放下棍子,蹲下靠近。   “怎么,肯说了。”   听他吃力着一字一句地说着话。   程谨深扶着他的手腕,将人从冷冰冰的地板上扶起来,手臂撑着他的腰,让已经软成一团棉花似的时雾站立的时候不那么费劲,“你卷走的那笔钱,到底在哪里。”   离得近了,程谨深可以清晰地看到时雾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在他眼下投出一片浓黑的暗影。   看上去格外脆弱。   程谨深指尖微紧。   伸手扶着时雾圆润单薄的肩膀。   “你说出来,你背叛过程家的事情,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就连你毁坏的宝石我也替你还清,你母亲的罪状,我们程家也可以替你写谅解书,只要我们不为难她,她的刑期可以甚至可以短至三年——当然,我做这一切的前提是,那20亿一分不少,你得交还到我手上。”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   身后的门被瞬间推开,混着一应管家和佣人的阻拦。   “少爷您不能进去,真不能。”   “是大少爷吩咐了谁都不准进的……”   茶室的隔音虽好,但架不住许沉从门口经过的时候还是听到一点声音。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定后才发觉,那的确是时雾的痛呼声。带着哭腔,像是小猫一样,哭得格外凄惨。   许沉想到什么,立刻阴沉着脸去找管家拿钥匙,没等钥匙拿来,直接踹在门上。几下后,将门直接踢开。他看到地上滚落的三指粗的木棍,还有浑身是汗疼得脸色苍白的站都站不稳的时雾。   瞳孔骤然一缩。   语气登时锐利起来,“你怎么能打他?!”   一把推开程谨深,许沉捋起时雾的袖子,掀起衣服,看到他手臂和肩膀没伤后直接拦腰将那软绵绵的清瘦身子抱起。快步往楼下而去。   “许沉。”程谨深眼看着就要一棍棒一甜枣地问出来了,却被生生打断,他生出些怒气,“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   许沉眼底也遍是燥郁,“他怕疼得很,你怎么可以这样拿棍子打他。”   “我没有打很重,我有分寸的。他这样顽石一样的性格,不敲打敲打他根本不会说——”   旁边人想要接过许沉手里的人,被他一个避身躲过。许沉让司机去楼下开车,要将他送去医院。   许沉声音冷硬,转过头来目露寒光,“这么说,你以前也是这样打他的吗。他读书不好,他性格莽撞,你就对他动手?”   管家一看家里两位血肉至亲的少爷过去十几天都融洽和睦得很。   怎么忽然之间吵得这般厉害,几乎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赶忙出来解释:“您误会了,大少爷以前也没从没打过谨言少爷,这也是第一次……” 第25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五)   许沉摸到时雾湿透的睡衣, 向来清贵的眉眼里显出愠色,“他说他很疼,你没有听到吗。”   管家也没想到, 进去之前明明他都提点过谨言少爷,有什么话要抓紧坦白,说出来就没事了。   管家还以为大少爷让他准备那跟棍子只是吓唬着用。   没想到竟能真的打在人身上。   外头天寒地冻的, 管家并不希望看到两位少爷继续吵架, 赶紧从中说和,拦着将人抱着就要出门的许沉,“少爷, 您先别急, 我们打电话叫家庭医生上门吧,那样更快。”   “这样把人抱过去,到了医院路上也容易颠着。”   许沉唇角抿得紧紧的, “嗯”了一声。   家里的气氛一度十分僵冷。   程谨深在一楼大厅坐着, 许沉抱着时雾在二楼房间等着。   等到医生上门了, 许沉就把时雾抱在怀里,软乎乎的枕头都垫在他腰下, 不让程谨深碰他。   医生瞧着这位小少爷脸色苍白, 粉润的嘴唇都失了血色, 躺在人怀里歪着脑袋, 很乖顺地靠在许沉怀里,浓密眼睫低垂向下,遮住颜色略浅的瞳仁。   他好像格外怕疼的样子。   “外伤是不算很重, 就是有些淤肿了, 开点药揉开, 躺两天就不那么疼了。不过, 小少爷的体质向来不是很好,还是……用更温和些的方式教导更好。”医生发现他的唇色隐隐又有发紫的征兆,“我建议,再给他做一个全免的身体检查,尤其是心肺部分……可能,他的这个部位比常人要虚弱很多。所以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胸闷喘不上气,头脑发昏,严重的状况可能会造成晕厥。”   程谨深面色一怔,“这么严重?”   他不过打了十几下,而且都控制了力道的,顶多有些薄肿和淤青。   怎么就到了会晕厥的地步。   不过,时雾的确向来娇气得很。   一开始本来都很倔气。   没几下就根本受不住疼,崩溃地要说出那20亿的下落。   医生点头,“体质虚的人易出汗,心肺弱的更是,受了刺激是很容易昏厥甚至休克的。”   许沉听了以后脸色更加难看。   给时雾将被褥往上拉了拉。   医生先给他开了一些镇痛的药。时雾本来就被一顿打闹得头晕眼花的,喘气都有些费劲。吃了药更是直接睡过去。   鸡飞狗跳的一天,整个程家一直忙活到半夜都不得安宁。   同样不眠夜的还有周家。   周家别庄。   “你不是说数据是那个假儿子亲手偷过来的吗!”周老爷子将企划案和招标书都狠狠往周陵脸上摔过去,“怎么云山项目还是落在了程家手上!你是不是被程家设了个圈套,嗯?!”   周陵脸色略微苍白。   他被爷爷关起来已经将近二十天,时雾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周老爷子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让周陵跟着他爸爸去澳洲那边接管分公司,三年内都不让他再触碰核心产业。周陵向来对家产上的事情无比看重,可这次,他却没心思去考虑这种重大的责难带来的后果。   云山项目的资料数据……怎么会有问题呢。   难道说,是他在投资料的时候,改动过里面的数据吗。   他明明知道自己才是唯一能够帮助他的人,提出的条件不可违逆。   可他还是……不忍心伤害程家吗。   他神色恍惚,一从周家老宅出来,下面的人就和他报告:“他从周家跑了,跑到了秦昀那里,好像从秦昀那不知怎么地借到了一笔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程家的人也在加紧找他。”   借钱。   他为   什么还要找秦昀借钱,他身上没有钱吗。   周陵忽然想起来,跟着自己逃跑,一直到他病发,再到住院那几天。   的确所有的治疗费用,吃穿用度,都是他掏钱。   周陵隐约觉得哪里很违和。   时雾是一个不太会委屈自己的人,所谓的节约,低调之类的概念在他眼里就是放屁。   他不花钱。   只能说明,他身上的确没有钱。   “啊对,我听最新消息说,今天好像程家特地开车去了隔壁省的一个乡下,好像是把人抓回来了,只是听说啊,不确定。”   周陵来不及思考那些细枝末节,听到这句,心猛地一沉。   他慌里慌张地拨通了秦昀的电话。   “周陵,你敢打电话给我。”好在秦昀并没有直接挂断他的电话,他似乎也很意外,自己竟然会打给他,电话那头声音听上去十分低气压,“竟然敢怂恿他刷我整整五千万出国游玩,你想把小言拐到哪儿去,你打主意打到我秦家头上来,是不是胆子太大了点。”   程家果然没有把时雾的身份公布出去,周陵很快抓住重点,肃穆地打断,“五千万?他那五千万,是刷你的卡?”   时雾果然没有动那20亿,那笔钱到底哪里去了。   周陵心中不妙的预感越发深重。   “你现在,马上跟我一起去程家一趟!”   周陵呼吸急促起来,“程谨言好像已经落在程家手里,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带出来。”   秦昀:“你到底在说什么糊涂话。你脑筋不清楚了吗。”   到了这一步,周陵也不得不和秦昀全盘托出。   “你以为程谨言要跟我跑,陪我去海上,是因为他贪玩?不是,因为他要逃命!他根本就不是程家的孩子,许沉才是!那五千万不是什么旅游费,是他的逃命钱!”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秦昀一时间都没能完全消化。   什么叫时雾不是程家的孩子,许沉才是。   什么叫那五千万,是他的逃命钱。   秦昀蓦然想起了几天前,时雾浑身狼狈地来到他这里,扭捏地问出“你可以借我一点钱吗”的时候,过分难堪的神情。   欲言又止,支支吾吾。   身上也全是泥巴,狼狈得很,就像从哪里逃出来的一样。   那天他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之前询问五千万的下落时,程家的态度也的确有些暧昧。   更奇怪的是。   就算程谨深对时雾再失望。   怎么会苛刻他到连三万五万都要找自己开口借的地步。   周陵见他态度有些松动,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一起绑到程家去,“他陷害过许沉,他还背叛过程家,我爷爷把云山项目资料泄密的事情已经全都把责任推到了程谨言身上,他落在程家兄弟手上……他就死定了!”   ……   滴答,滴答。   口好渴。   深夜里,时雾慢慢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恍然想起来他好像被程谨深打了十几棍子,因为这具身体实在太病弱,所以程家不得不叫医生来为他诊治。   虽说被打的时候叫的很惨。   可开着止痛buff,他除了浑身绵软其实都没什么感觉,不得不感慨止痛buff真的是个好东西。   “统,我们到底怎么样才能脱离啊。他这次打的是屁股,下次如果是要打断腿,我也没法躲啊。”   时雾没敢叫人,自己默默地撑着床边起来,这才发现程家兄弟竟然还是让他睡在二楼主卧,他曾经的那个卧室。   转过头看到旁边的点滴架,时雾可算知道自己尿急的原因了。   ”   不过就是被打了十几下,又没破皮又没流血的,竟然还要打点滴。“时雾显然对自己被尿憋醒的事实感到很不满。   系统给他解开了止痛buff三秒。   时雾登时炸了,扶着后腰和屁股,“痛痛痛!快快快给我开起来!”   关于时雾刚刚问过的问题,系统正好不久前得到反馈:“宿主,总部反馈来了,世界线崩坏的原因好像是里面重要人物走偏,我们这边得出的结论是,消弭主配角心中的怨怼,再正常地不影响世界线发展地脱离就可以。”   消除主角的怨怼。   时雾想到许沉对自己的表白。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许沉会喜欢上自己。   如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炮灰背叛他,许沉一定不至于会黑化的。时雾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该怎么消弭主角的“怨怼”。   系统看他握住门把手:“等等,你该不会是要去和许沉共度一夜让他原谅你的……”   时雾:……?   是我不对劲还是这个系统不对劲。   “我当然是去书房里把那20亿还给许沉。他怨怼的不就是我偷了他的钱吗,我只要把钱还给他,他就没理由恨我了吧。”   系统点点头,“那你试试吧。”   门刚推开一点,就听到楼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吵闹声。   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时雾将门推开一道缝,秦昀的声音竟然传入耳朵,情绪明显不耐,“我只是想上楼看看他,也不可以吗。他不是我的未婚夫吗。”   程谨深从容回绝,“我说过,他已经睡了。”   周陵见他油米不进,转了个角度,看向不远处的许沉,“那程总是不是能解释一下,这么晚了,为什么许沉会在程家。”   “周陵,你暗地里干的那些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山项目既然还是落在我们程家手上,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这件事情我可以轻轻揭过。但是如果你还要扰得我程家不得安宁,我可以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周陵抓住程谨深话语里的漏洞,飞快还击,“不得安宁,我只是想看一眼程谨言,怎么就算扰得你们不安宁。莫非,这人现在看不得。”   怎,怎么这四个人这么晚了怎么会聚在一起。   一个反派,一个主角攻,一个主角受,一个主角哥哥。   八竿子打不着啊。   而且,他们怎么无端端吵起来了,还吵那么凶。   时雾揉了揉眼睛,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于是拖着那一双行动有些不便的腿,手撑着虚软无力的腰,慢慢走得近一点。   他看到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许沉终于开口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又何必在这里打这种哑谜。”   秦昀脸色一暗,目光在长相的确有六七分相似的许沉和程谨深之间来回扫视,“所以,周陵说的是真的,程谨言不是程家的孩子,许沉才是?”   许沉从餐厅处走过来,和程谨深同坐在沙发的两端,已经俨然是半个主人的架势。   “是的。”   他缓缓抬眸,凝视着秦昀,清晰地划出楚河汉界,“所以,小言不是你的未婚夫,你没有立场上去看他。”   秦昀脸色几番变化。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竟还能被一个自己一直资助的,大学都没毕业的毛头小子一语噎住。   周陵反应很快,“那他也不是你们弟弟。你们没有权利扣留着他。”   程谨深端起面前的茶杯,接过话头,“他和我们还有利益纷争,怎么没资格。”   面对外来人,刚刚还起内讧到剑拔弩张的程家兄弟,一瞬间又很有默契地团结起来。   周陵在这里面年纪最小,说话最没什   么分量,手里头也根本没有周家实权。程谨深一提到那20亿,他就只能哑口无言。   “我会说服他,把20亿还给你们。”   周陵咬紧了牙,“你们不要这样针对他,紧扣着人不放,他不是故意背叛你们的,是我……我逼他的。”   程谨深眼睛微微眯起,“你这是承认你是那个伙同他一起窃取我们程家的资料的人。”   周陵到了这个关头,为了时雾的安全,只能承认。   云山项目没有到手,这个哑巴亏,他只能打碎牙和血吞。   “是。”   “可是,他改动过数据。”   听到这句话,许沉和程谨深脸色微微一变。   “否则以他的权限,真的把资料给我们。云山项目怎么还有可能落在你们手里。”   周陵眼神里似是有些无奈,苦笑道。   “他胆子真的很小,甚至一开始,他根本不敢和我合作。”   程谨深听了这些话,脸色几番变化。   怪不得,他的电脑明明有数据入侵的痕迹,他都已经做好了云山项目可能会被别人夺走的心理准备,可最后,项目却依旧安然无恙地落到他手里。   甚至比预计的更快。   原来,时雾改动了数据。   他对自己,对程家,还是有感情的。   那天的临别的电话里的话说得那么难听。   可到底,他没有下狠心要毁掉程家这几年的心血,没有真的想过要报复谁。   ——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他看向楼梯方向,幽暗的走廊尽头就是时雾的房间。   他现在躺在里面,因为挨了打而哭得嗓子都哑了,吃了药就算睡过去,也似乎睡得都不是很安稳。   医生说过,他半夜可能会疼醒。   程谨深的心底微微一阵抽动,他忽然很想上去看看时雾,看他有没有疼醒,如果他醒了,他得让人再给他送一包止疼药让他吃下去。   至少让他今晚得睡得安稳些。   明天一早,他就让人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周陵没有发现程谨深神色的异常,“我答应在二十亿的基础上多给你们一亿,就当是利息。只要你们肯把小言还给我……”   许沉默默地听了那一番话,最后落在一个字上,蓦然掀起眼皮,“还?”   “你算什么,用得上还这个字。”   程谨深的思绪被许沉冷冰冰的话语抽回。   对,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些无关人员先应付了,让家里清静些。   等到解决了这两个人,他再上楼去。   他会和时雾好好道歉,不管时雾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他。那20亿的下落,就算他发脾气暂时不想说,他也不会再逼他。   那笔钱,他愿意花一些,就让他花去。   “你们回去吧,不管如何,都是是程家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   程谨深站起身,让管家和老宅的一应保镖推开大门,一副要强行送客的模样。   向来儒雅斯文的面容里,多了几分斩钉截铁的肃穆。   “他是我们程家的人,谁也带不走。”   秦昀总算是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听清楚了,在听到周陵毫不避讳地承认他对时雾的觊觎,眼睛也微微眯起。   “就算他不是程家的儿子,他也是我秦昀的未婚夫。”   “怎么和我没关系。”   “说到底,和他没有关系的,是你们程家才对吧。”   秦昀不像周陵,他可是秦家唯一的儿子,有的是钱。   “程谨深,你们既然拿下了云山项目,应该很缺钱吧。把程谨言交给我,我连本带利给   你们二十五亿。”   程谨深和许沉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周陵也一副不会被轻易赶走的架势,连音量都往上抬了抬。   程家兄弟越是不放人,他就越不安,他现在甚至怀疑时雾是被他们兄弟打断了腿关了起来,他们才会交不出人来。   “小言到底在哪里。”   “你们是不是伤害他了,我现在就要看到他人!”   程谨深担心声音过大会吵醒楼上好不容易睡着的时雾,同时又被周陵最后一句诘问所刺痛,脸色一沉,“把他们直接请出去。还有,以后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大半夜地放进来。”   正当楼下乱哄哄吵嚷成一大片时。   楼上的楼梯口出现一个清瘦的身影。   他还穿着薄薄地,膝盖以上三十公分的睡裤,双腿笔直又白皙,脖颈细长,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   程谨深眉头紧皱。   ——他还是被吵醒了。   “小言,没事,你回去睡,这里哥哥会解决。”   程谨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让管家将沙发上的绒毯给他拿上去,披在他的肩头。   许沉的脸色也变得柔和,让管家赶紧去把止疼药和温水拿来,一会送到房间给他服下,“外面太冷了,你先进房间里去,药一会儿就送进来。吃了就不疼了。”   周陵和秦昀看到时雾旁边推着的吊瓶架,又听到许沉说什么药,脸色双双一变,更是说什么都不肯走。   “他受伤了是不是,程谨深,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好歹是你养了二十年的弟弟!”周陵的眼睛登时就红了,少年冲动之下,一拳头直接砸在程谨深的唇角。   就算是隔着这点距离,他们也能很清楚地看到这半个月时雾瘦了多少。   今天他们必须带走时雾,绝对不能让他继续落在程家这对心狠的兄弟手里!   程家的保镖飞快冲上来要制住周陵,场面顿时变得更加混乱。   “小言,你跟我走。”   还是秦昀先开口,朝着他伸出手,语气里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坚定的魄力,“我带你回秦家。”   “小言,五千万我已经收了,我就一定能带你出国去。我知道你不想再待在A市了,你跟我走吧。”周陵也着急地开口,甩脱两个保镖后,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向他,似乎只要他点一点头,他就会不顾一切地从这里将他带走。   时雾那双漂亮又明艳的眼睛,刻却没有看向秦昀和周陵。   他慢慢地,用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浮肿的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周陵认得那样东西。   是他给时雾的,用来卷走工程款的银行卡。   “别吵了……”   “你们……不要吵架。我知道,你们在争论这个,是不是。”   程谨深和许沉也在一瞬间明白,他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脸上双双露出诧异的神色。   怎么回事。   他带时雾回来的时候,明明已经把他在乡下住的房子,以及随身的袋子物品,全都无一余漏地搜查过来。   他的身上,明明没有带着银行卡。   这张卡,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时雾好像不是从卧房出来的,程谨深注意到后面敞开的门,是书房。   少年的脸色苍白,似乎因为疼痛而有些站立不稳,试图下楼梯的动作显得格外吃力。   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扶着栏杆,才能稳住笨拙的身形。   他额角又沁出些许冷汗,看向了底下伫立的程家兄弟,最后只能无奈地先抵着栏杆缓慢蹲下。   整张小脸都是煞白煞白的。   只有被啃噬过的唇珠殷   红得过分。   “许沉,程谨深。”   “还给你们,程家的,20亿。”   程谨深立刻一步往上跨去。   他知道自己打的地方会让他疼得根本站不住,更别说蹲下。   可时雾好像太慌张了,他看到程谨深靠近自己,似乎害怕自己再被打,所以迫不及单地想要把那20亿从栏杆缝隙里直接抛下来,更加急促地往下蹲去。   果不其然。   他根本站不稳,刚刚吃过止疼药的手臂和指头都酸软无力,连木制栏杆都抓不住,还没等完全蹲下,瘦弱的身体就往旁边的楼梯栽倒下去。   轰隆隆。   脆弱的身躯,如断线的纸鸢一滚而下。   同时摔落在程谨深脚边的。   还有那张程家兄弟找了大半个月,始终杳无音讯的银行卡。   程谨深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冻结成霜,在心口处爆裂一般地炸开,生生地疼了起来。   “小言!” 第26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六)   整个程家因为小少爷突然从楼梯口摔落, 顿时乱作一团。   端着止疼药和水赶来的管家,手里的药片和水杯都端不住,碎裂一地。   听见声音赶出来的佣人张大嘴巴, 满脸惊恐。   “医生!”   许沉声音急促,短暂的大脑空白让他甚至说不出长句,整个喉咙都像是僵住了, 两个字说出口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佣人在他的提醒下赶紧慌慌张张地把医生请出来。   程谨深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 耳朵里全都是嗡鸣声。   没接住。   怎么能没接住,怎么能让他从那么高的楼上滚下来。   时雾还有些知觉,下意识地伸出那只细白的手, 揪住了他的裤腿。   许沉更快地替代柔软的布料, 短短四五秒内已经让他恢复心情,他握住那只冷冰冰的手,“小言, 没事, 深呼吸。”   医生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 检查了他的四肢和脑袋,不幸中的万幸。骨头没有断裂和错位, 头部也没有明显磕伤, 只有些许软组织挫伤。   可是, 重大的惊吓致使他突发心脏绞痛, 人直接捂着胸口就昏迷了过去。   医生看着他发紫的嘴唇,脸色陡变:“赶快送医院,通知医院那边立刻准备心脏起搏器!他应该是有严重的心脏疾病!”   程谨深听了这句话, 眼前发黑, 他蹲下身去想要把时雾直接抱起来, 却被许沉拉住, “哥!不行,现在不能挪动他。你冷静一点。”   医生点头:“将他放平,头部轻微后仰,解开他的衣服扣子,来一个人扶着他,我需要做一组胸部按压!”   周陵急忙上去照着医生说的将他扣子解开。   程谨深则坐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身体,将他蜷缩的手脚打开,握紧了搓暖。   按压几下后,医生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有呼吸困难症状,让他半卧位。”   许沉配合着秦昀,冷静而小心地将他身体挪出狭窄的楼梯间,然后微微拖着他的头部,扶着他半坐着,身体斜靠在许沉肩膀上。   医生手不停地按摩着他胸腔附近,不到五分钟,救护车终于赶到。   A市中心医院抢救室内。   四个男人守在医院长廊里,三个小时前还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动手,现在却一个个安静得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平时话最多的周陵都沉默了。   他是唯一一个见证过时雾濒死的人。   他知道他有心脏病,也知道看上去恣意张扬的时雾其实病得已经十分严重。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爷爷关住整整十五天。   这半个月里,时雾他没有钱,到处借都借不到,身体还不好,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躲去了乡下,听说还在那里擦盘子为生。   可就算如此,也没躲住。   他还是被程家人揪了出来。   时雾的睡裤很短,刚刚摔下的时候双腿蜷起,他还能看到时雾大腿根部露出一点可怜的淤红,薄薄地肿起一层。   他解开扣子时看到时雾脖子上的点点吻痕,还有他脸上那明显是被吮吸厮磨到靡红的唇珠。   他的肤质细嫩,就连手腕处也残留着两个指痕,像是被谁狠狠攥住过。   是许沉,还是程谨深。   他们竟然——   周陵还没发作,许沉看向他的目光却已然深寒一片,“你给他出的蠢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周陵,如果他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周陵豁然而起,揪住许沉的衣服,“是你们,他最怕的就是你们。上次也是,和你们打完电话不到十分钟,他就心脏病发……”   程谨深本来靠着墙壁,   他专注力都在手术室那边,无暇参与年轻气盛的许沉和周陵之间的口舌之争。听到这一句,蓦地将头转过来。   “上次?哪次?”   问完他就反应过来。   是时雾和周陵计划逃出海的那次。   “如果不是他那天突发心脏病,我们早在那天就逃走了,根本不会被你们抓住!我不知道你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那天他在海上……五分钟,只病发五分钟……他就连心跳都没有了。”周陵现在想起那一日的事情都浑身颤抖。   许沉手渐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掐出一道道淤青。   小言他……差点,死在海上。   死在他疯狂想要逃离程家的那一天。   “那时,医生都说救不回来了……呼吸都没有了……”   “可上岸后,他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病急乱投医,带他去找爷爷。   他应该一直陪在他身边。   周陵的手指揪住了头发,他喃喃,“上次是走运,这次……这次完了,他最怕你们,我知道,他最怕你们的……那楼梯那么高……他——”   秦昀将牙齿咬得咯吱响,一字一句:“闭嘴。”   没事的。   有最好的医生抢救,最健全的设备仪器,这次他也会没事的。   四个人都在心里不停重复着,近乎麻痹地自我安慰着。   抢救进行了三个小时,抢救室的大门终于被再一次推开。   医生摘下口罩,朝着他们点点头,“送来的时候情况实在太危险,还好现在人已经没事了。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医生话已经说得比较明白,“照顾病人的时候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要让他受刺激,不要让他受伤。,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症状是在成年后才显现的,情况不是特别好,这次是侥幸救过来,以后可能要加倍注意,否则,下次可能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听说人救过来,程谨深已经缓过了大半口气。   至于医生后面说的,时雾身体已经很虚弱,受不得半点风吹日晒——那都好说。   他堂堂程家,难道还能娇养不起一个病弱的孩子吗。   “还有,我们发现患者……身上还有一些外伤,虽然伤得不重,但是我们不建议过多使用镇痛类药物,那会使他肌肉无力,更容易发生危险。”   不用镇痛。   怎么能不用镇痛呢。他那么怕疼。   许沉脸色愈发青白。   悔恨的情绪淹没了所有人。   程谨深更是,眼神迅速地灰败下去,手撑着额头,艰难地吐出一口长气。   “我不该……和他动手。”   那时候他也是气急了,时雾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东奔西逃,好不容易抓住了,态度又如此顽劣不堪,不肯说出20亿的下落,也没有向他讨饶,只会龇牙咧嘴地惹得他心里窝火……   可现在。   都无所谓了。   甚至,他多希望时雾能够再凶起来,再摆出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那至少证明他还有力气,他还算健康。   就像他从周家逃跑那次一样,他还能从二楼拽着床单下来,他那次应该也摔疼了吧,可他太害怕了,只能头也不回地逃开——因为他不相信许沉和自己会放过他。   程谨深想起监控里那一幕,却好像忽然被点醒什么。   打电话去家里,让管家把家里的监控调出来。   那张卡出现得太蹊跷,程谨深隐约有种非常不妙的猜想,他的心脏因为这种猜想而像是被一根细绳不断收紧勒痛。   可是,他想知道真相。   “家里书房的监控,还有时雾逃走那天,所有   有关于他的监控,都调出来,发给我。”   程谨深守在时雾的病床旁。   天还没亮的时候,管家终于把视频都整理好了发过来。   打电话的时候,管家的态度有些异样,似是欲言又止,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化作一声沧桑的叹息,“您自己看吧,大少爷。”   又嘴碎地喃喃两句,“小少爷还好吗,我让人给他煮好补汤和粥,多煮几样,一会儿就送过去。等他醒了,想喝哪种就喝哪种。”   程谨深挂断电话,点了播放。   许沉,秦昀,还有周陵都在旁边看着。似乎不明白程谨深为什么忽然想看那天时雾逃跑的录像。   第一段是书房里。   时雾拿着周陵给的u盘,小心翼翼地潜入后,插到程谨深的电脑里,用自己的权限开始拷贝资料。拷贝的时候又似乎做了些什么——应该是这时候,他改动了几个关键数据。   他只是想周陵能带他逃跑。   他不是真的那么恨程家。   很快,那笔钱转入到银行卡里,时雾明明可以马上离开,可他却站在电脑桌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浓密的睫羽遮住他漂亮的眼睛,让人看不清那双浅色瞳仁里的喜怒哀乐。   他踌躇了至少得有三分钟。   最终,小少爷将银行卡默默地放在了鼠标垫下面。   转身离开。   程谨深眼神一暗。眼底的最后一点光芒如日落沉入大海,彻底消失了余晖。   这20亿。   竟真的,从没带离过程家。   如果不是他和许沉顾念着再给时雾一次机会,不肯报警。这么简单的漏洞,一定在当天就能查出来!   实在是他们沉浸在被背叛的愤怒里失去了理智——时雾打过那个电话后,不管是许沉还是程谨深,都已经完全沉浸在怒火滔天的情绪中。   他们从未想过,那么爱钱的小少爷。   口口声声说,没有钱宁愿去死的小纨绔。   ——竟然会留下那唾手可得的20亿,选择身无分文的离开。   看到这一幕,周陵更是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不对,他明明给了我五千万,他怎么可能没有带走那20亿!”   监控很快切换到侧门的,时雾对程家了如指掌,他翻墙出来的位置虽称不上盲点,可正好距离监控有一段距离。   他们看到时雾从墙上跳下,直接摔在满是积雪的草地上。   很久都没站起来,靠着墙蹲了至少三分钟。   如果是以前,他们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他们一瞬间懂了。   他是因为剧烈地跑步,翻墙一系列逃跑动作。   ——心脏病犯了。   秦昀看着那瘦弱的身躯,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皱着那白嫩的脸,佝偻着身躯,跪坐在雪地里忍着疼痛的模样。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去医院啊!还跑什么,还犟什么。   赶紧!立刻!去医院啊!   他们的心声再强烈,也无法通过这监控视频,传递到已经发生过的时间点。   更无法左右时雾的任何决定。   时雾没有去医院。   他只是翻了翻随身的包,甚至连常吃的止痛药都忘了带。   然后他从包里翻出了另一张银行卡。   秦昀认得这张卡,他也一瞬间对上了号,顿悟过来这究竟是哪一天。   原来,时雾是用秦昀的副卡,刷走了五千万。   然后下一秒,秦昀因为打不通小少爷的电话,要不到一个解释,就无   情又果决地停了他的卡。   所以他才会身无分文。   因为秦昀和程谨深,都把他的卡停了,所以那天他才会连去医院买瓶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仓皇地跟着周陵去坐船。   继而,在海上犯病,差点死去。   随着时雾身影消失在屏幕的一侧,短短的视频终于播放到了终点。   四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在黎明到来之前,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   “怎么样怎么样,主角和其他角色们的黑化值消弭了吗。世界线是不是恢复正常了。”时雾待在系统空间里,又抢过了系统的免费瓜子磕起来。   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他只想赶快把卡还回去。   实在是蹲下去的时候没有痛感,他没有办法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状况,才会掌握不好平衡直接摔落。   还好系统紧急给他开了缓冲buff,在微妙的控制下,没有让他受重伤。   时雾一开始觉得自己也算倒霉了,可是后来想想,这样好像也可以。   毕竟,他作为恶毒炮灰,算是在众人面前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楼梯上滚落,心脏病发,命悬一线。   可以算得上是教科书级别的现世报了。   这回,程谨深和许沉应该出气了,不再心有怨怼和遗憾吧。   而反派也应该不再纠结,秦昀也应该能消除怒火。   也不枉费他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   想到这里。   时雾扬起嘴角,露出一颗漂亮的小虎牙。   “宿主,你要醒了。”系统友情提醒道。   已经过了三天三夜。   床上的人始终沉睡着,姣好的容颜看上去乖顺又安静,透着些许病态的疲态。   皮肤白皙得像牛奶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下似乎透着鲜甜的香气。   终于,少年手指微微一动,似乎将要醒来。   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   病床的两侧分别坐着那四个人,早在他睫毛微微颤动的时候就屏住呼吸紧盯着他看。   连呼吸都禁不住停下。 第27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二十七)   少年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神空洞又茫然,似乎不能聚焦。   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目光才缓缓下挪, 看向了左侧。   是周陵,还有秦昀。   周陵的手上拿着温热的毛巾正在给他擦汗,而秦昀, 正在为他拉拽被褥的衣角,将上面的褶皱抚平, 只是动作停住了。   因为身体的虚弱, 随着呼吸的起伏, 他苍白得过分的两颊终于浮上一点淡淡的粉色,看上去竟似桃花一般。   那娇俏的面容引人遐想。   一时间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打破这场宁静。   明明三天前还在程家大打出手, 闹得鸡犬不宁的四个人, 此刻却像四只被铁链拴住的野狗,静默地守在庭院内不再露出锋利的犬齿,甚至有意无意地摇起了尾巴。   “渴不渴,饿不饿, 小言,我去给你倒……”   周陵的话越来越小。   时雾明明是看向他这一侧的,可是他的目光却落在更远的秦昀身上, 一挪不挪。   周陵忍住没发作, 而是默默地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又把程家送来的粥各自打了一碗,香喷喷地都摆在托盘上, 每个碗里都放了时雾习惯用的木制雕花圆勺——当然, 这些都是许沉准备的。   瞬间被人截胡的许沉眉头微拧, 向周陵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周陵却像是拿捏住了许沉,知道他不会当着刚刚醒来的时雾的面发火,将那粥小心翼翼端稳了递到时雾面前,“想喝哪个,自己选,不着急慢慢喝。”   可时雾还是看着秦昀。   周陵眼神渐渐暗淡下来——是了,时雾以前就是喜欢秦昀的,很早很早之前,他还找自己出过很多主意,譬如到底怎么样才能让秦昀不取消婚约,怎么样才能让他也喜欢自己。   秦昀见状,嘴角微微勾起。   将周陵手举的托盘上,找了一碗相对最清淡的蔬菜鸡丝粥,拿着小勺挖了半勺亲自给时雾喂过去。   “你睡太久了,只靠输液维持体力不行,得吃点东西。”   向来看不上自己,只会拒绝自己的秦家继承人。从没对谁那么轻声细语过。   时雾眼圈似乎隐隐有些发红。   他没有张嘴,而是默默地垂下了头。   “不喜欢这个?”秦昀问。   “五……”时雾开口嗓子却像是被砂纸摩过,哑得不像样子,一连咳嗽好几声,秦昀急忙放下碗扶着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因为咳嗽,时雾的嘴唇逐渐变得殷红。   圆润的唇珠也恢复了昔日的娇艳欲滴的色泽。   “五千万,我真的,没有钱还你了。”   秦昀给他抚背的手猛地顿住,愣了半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他找自己借钱当日,他逼他签下还钱合同的事情。   一时间指骨都有些僵住。   原来他刚刚看着自己是想着这件事。   秦昀轻咳一声,“那是我唬你的,五千万不用你还。”   “那我是要以工抵债……”   “不用抵。”秦昀摁了摁眉心,再一次将粥递到他面前,“你什么都不用做,先好好养病。”   小少爷脸颊被粥的热气熏得艳若桃李。   连眼尾都沾着雾气而有些潮湿,看上去竟像是被泪水沾湿,秦昀将勺子里的粥吹得温凉,才递到时雾唇边。   时雾张开嘴,很乖顺地将整支小圆勺都含在嘴里。   低着头抿着嘴慢慢地舔过,像是湖边的小鹿低头饮水。   秦昀试探性地轻微扯动一下勺柄,竟被对方轻轻咬住。   喝得真慢。   秦昀很耐心地又等了两秒,   用舌   尖将勺子里的粥都干干净净地含住了,粥都到了嘴里,才终于能将木勺从那丰润的嘴里慢慢拔出。   一来二去,秦昀很快找到了给他喂食的节奏,动作越来越得心应手。   不一会儿,小半碗就下了肚。   刚刚时雾光是低着头喝粥,没注意到程谨深出去给他办理出院手续,等到人再一次进来的时候,咯噔一声推门声立刻吸引他的目光。   时雾抬眸对上程谨深的眼睛,瞳孔骤然一缩,直接连人带碗推开了秦昀,往床的另一侧缩过去。   许沉立刻将他抱在怀里,手贴着他一边脸颊让他不看向门口的方向。   上次时雾从楼梯上摔下来,也是被程谨深忽然靠近吓的。   许沉抱住他后,抬起下颚看向程谨深,微微抬起下颚示意他先出去。   程谨深苦笑,握住门把手刚刚摁下。   时雾却靠在许沉怀里,忽然喊,“哥。”   久违的一声,让程谨深脚步如同定死在原地。   “你说过,我还了20亿,就会给……给我母亲写谅解书。”   程谨深面容滞涩地点头,“嗯。”   时雾脸色有些苍白,细白的手指微微收拢,攥紧了许沉的衣袖,“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   一审的结果还没下来。   其实程谨深早在威胁时雾之前,就准备好了谅解书,他们甚至魏陈云玲聘请了最优秀的律师,争取能让她刑期再短些。   程谨深兄弟带着时雾去探望看守所的陈云玲的时候,律师正在跟她做最后的询问交涉。   “我们问出了一些东西,可能会对她减缓刑期有一定正面作用,但是……”   程谨深皱眉,“但是?”   “如果用这种方式进行辩护,程家的声誉……可能略微地,会有一些影响。”   许沉和程谨深对视一眼,“究竟是什么事。”   “我这边再整理整理材料,要不,您和她再交涉沟通一下。”   程谨深和许沉怕陈云玲说出什么刺激到时雾,两个人先进去探视,准备过一会儿再让时雾一起进来。   这还是陈云玲自首后,第一次有人看她。   “小言他……不愿意来看我是吗。”陈云玲似乎并不太意外,在她的映象里,时雾是一个被程家养得过于拜金的一个孩子,她这样落魄的生母,又曾经威胁过要说出真相,时雾当然不会喜欢她。   程谨深摇头,“不,是他主动要求来看你的,但是他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我们先进来和你谈谈辩护的事情。”   陈云玲顿时热泪盈眶,眼底似乎燃起一点希望。   小言他……他愿意来看自己。   陈云玲捏了捏手指,眼眶红红的,垂着眼睛的样子倒是真的和时雾有那么三四分像,看上去都是楚楚可怜的。   许沉曾经厌恶她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   可眼下,不知为什么,心竟然沉静下来。   “小沉,家里的茉莉花,记得……要浇水。”   陈云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拿这种日常的琐事念叨着。   “律师说的辩护方向,是什么。”   啪嗒一声。   陈云玲的眼泪砸落在手铐上。   她有些慌张地摇头,“没关系,不往那个方向辩护也可以,我可以坐久一点牢没关系,只要你们能解气,能放过小言……”   许沉和程谨深互相对视一眼,“我想,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我答应你,不管你说出什么,我们都不会伤害小言。”   陈云玲缓缓地垂下了头。   “我说过,那是……一场连环车祸。那时候,我   怀孕刚刚七个月,在公交车上。而你们的母亲,在豪华小轿车里。”   “程家是A市的首富,甚至,可以说在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财阀,程家的夫人受伤了,又是去的程家的医院……所有的产科医生,护士,都只能看到她,事故发生地,所有人都在救她。我那时候瘦,不显怀,等到那辆小轿车被拖出去,公交车里的人一个一个被拉出来的时候,我羊水已经破了……”   “就这样,我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小沉,你总是说,你不是很在乎钱。可你知不知道,穷人有的时候,就是比富人……拥有更少活下来的机会。”   陈云玲揪着头发,似乎并不想沉浸在那一段回忆里。   她的肩膀都在轻轻的颤抖着。   “明明程家的夫人,她已经怀孕八个半月,又系着安全带,她根本没受什么伤,只不过是受到了点惊吓而引起的妊娠反应……”   “而我,却是撞击下的早产……可是,她以最快的速度被救治,在安静的高级病房里平平稳稳地生产,而我,硬停着等着医生,警察,消防员,都围着那一辆听说价值上亿的轿车将它先拖出去,先把程夫人先救下,然后才开始清点公交,才发现同样是孕妇的我……然而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小言他,本来有机会足月出生,却因为救治被拖延,不得不提前来到这个世界。”   “他生来病弱,我没有钱,如果他在我手里养着,他会死的。”   陈云玲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   时隔二十年,可到现在,她依旧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天的绝望。   “为什么不先救公交车,明明公交车里人更多不是吗。”陈云玲捂着眼睛,泪水却从指缝里不断流下。   程谨深皱眉,翻看着律师留下的事故资料。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公交车里还有一位孕妇,这是个意外。因为只是轻度撞击,他们判断是公交车里应该没有重伤人员,所以优先救治有孕妇的小轿车……”   话虽如此,可的确也是为了优先保证怀有许沉的程夫人顺利生产,而耽误了陈云玲的救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知道,我明白。可是,那个时候,我实在太恨了,我不明白,我刚刚死了丈夫,为什么偏偏,又要失去我的儿子……明明同样都遇上了事故,为什么程家的孩子能顺利出生,偏偏是我的孩子活不下来……”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动了换孩子的念头。”   反正都是事故催生,如果说程家的孩子有点什么先天不足,也不会被怀疑。   如果把两个孩子交换的话。   她的小言就能活下来。   哪怕只是欺骗一时也好,程家人那么有钱,就让他救救她的孩子吧。   交换的过程过于顺利。   程家的确发现了孩子有些先天不足,给了他最好的照顾,营养,连保姆都请了三个。   就这样,过去一年,那小孩会走路了,就像普通正常孩子一样活泼健康。   陈云玲偷偷地去看过那个孩子,她想要说出真相。   可是,她又不敢了。   她发现自己当初想的太简单。程家如此有权有势,一旦知道她这样戏弄他们,他和小言只会更难活下去。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她养着许沉到六岁。   许沉天资聪慧,她满怀愧疚地卖掉了自己的房子,也要供他上最好的小学和初中。   她把他当清生孩子养着,给与他无微不至的母爱,和力所能及的金钱。   秘密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被埋葬。   一直到程谨言发现真相。   “我太害怕了,有很多次 ,其实我也想把你还给程家。可是我不敢……”   陈云玲捂着眼睛,依旧在不停地道歉,“可是小沉,我是真的……真的把你当做了小言在疼爱,这二十年的感情,你难道真的完全体会不到吗。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我请求你不要为难小言,他身体不太好,他是早产儿,你就当可怜他……”   许沉错愕了许久。   瞳色渐深,手指竟渐渐攥起。   原来如此。   陈云玲她……并不是贪慕虚荣,是因为那场事故。   那场事故里,医生优先救治了他的母亲,这让他得以顺利健康的出生,而小言,却意外早产。   虽然这并不算是程家的过错,只能算一个救治失误。   但这个失误,对于贫穷不堪的时雾母子来说,代价太沉重了。   见程家兄弟沉着脸色久久不动,陈云玲还以为他们最终还是要怪罪的时雾身上,当即从位置上站起来,挣脱开身后的警察,朝着他们磕了个头。   “他是无辜的。”   “宝石偷窃案那次,我去找过他。小沉,他针对你陷害你,不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是假少爷想要霸占程家的家产……而是,他以为你只是一个私生子,他以为他才是正牌的。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假的,他怎么敢害你。”   “他不敢的,他没有那么坏,他胆子其实很小的……”   许沉的脸色逐渐苍白。   是的。   时雾他胆子很小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假少爷,他也没有,和陈云玲合伙谋求程家的家产。   时雾只是太想得到程谨深的认可了。   他怕婚生子的他,会被私生子的自己比下去。   许沉眼神深邃。   他知道自己是假少爷的那一刻,一定非常害怕和无助吧。   那时,他也会默默地心绞痛吗。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找到他,好好地安慰他,告诉他不是假少爷也没关系,弄碎了珠宝也不要害怕。   你不要跑。   我保护你。   可那时候,他找到了他,是怎么说的。   曾经说过的话像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你不是喜欢钱吗。   ——一晚十万,怎么样。   ——你猜多久,够你还清宝石赔偿和秦昀的欠债?   许沉豁然而起,跌跌撞撞地闯出门去,看到在看守所走廊冷冰冰的座位上乖巧坐着的那个清瘦身影。   时雾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安静地问,“我,我可以进去了吗。”   小心翼翼,好像在试探他的态度,他怕自己会生气。   许沉不得不承认。   虽然看上去谁都没有错。   可不管是二十一年前车祸意外让他早产,还是现在刺激得他心脏病发。   他们程家——   才是时雾的人生里,真正的无妄之灾。   蓦然间半跪在他面前,将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小言。”   可他现在的心脏病已经被耗损得十分严重。   到底应该做什么,才能让毫无血缘关系的他,甘愿待在自己身边。让他得到更稳妥的照顾,更妥善的安置。   许沉听着那胸膛里缓慢又虚弱的心跳。   第一次生出无力的感觉。   ***   “他都说回程家了,你为什么还跟在这里。”   程谨深从车镜里瞄了眼后面的秦昀,满脸不满,“你放弃吧,他是不会和你走的。”   秦昀满脸不耐地深吸一口气,“他是我的未婚夫。”   说完   了,又摇下车窗目光紧紧的粘着前面那辆车,“红绿灯快到了,跟紧点。”   被当成司机的程谨深倒是也不恼。   还故意把车开慢了点,正好被红灯拦下,眼睁睁看着时雾坐着的那辆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秦昀皱紧眉头,“程谨深,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昀,我们小言不喜欢你。”   秦昀:“……”   “他追着你,是因为在他看来,能和你结婚就是对他是程家人身份的一种认可。得到你的喜欢,和他开好一个公司,和他努力成绩及格,没有什么区别。”   秦昀目光紧紧地盯着程谨深,眼神随着对方慢条斯理的剖析而变得犀利。   常年驰骋商场的敏锐感让他似乎想透了什么,眼神逐渐意味深长,他将车窗往上摇,“程谨深,他可是你养了二十一年的弟弟,你不会告诉我,你对他……”   “早在我确认他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走了司法程序。他名下的房产,股票,基金,以及任何财产都已经被我收回,早就不是我程家人。”   程谨深知道,时雾对他也没有那种意思。   他在时雾年幼时对他过于严苛的要求,长大后又时常怒斥他,让时雾成长过程里一直都非常不开心。   他不会再做任何可能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包括,向时雾袒露自己的心意。   他也不曾发觉,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这孩子,竟生出了这种心思。   但是,这个秘密,小言永远也不用知道。   这辈子他都是小言的好哥哥。   时雾在系统的提示下,知道陈云玲身上还有个隐藏剧情,他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程家兄弟带自己去见这位养母,原本以为许沉见过了陈云玲之后能解开这个心结,从此放过他们母子,消弭怨怼。   时雾默默等着许沉的黑化值消散,脱离世界。   可是这一天却迟迟不来。   等到他病好出院那天,没想到,程家兄弟默默地带着他回了家。   依旧将他养在身边,没有赶他走,但也没有再折磨他。   甚至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士住在家里,只是为了能随时照顾他,每天给他定期做心脏检查。   他就像快脆弱的水晶,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恒温玻璃柜里,被仔细打理。   时雾有点搞不明白许沉的想法。   难道说,他心底深处还是很恨陈云玲,很恨把他人生搅弄得一团乱的自己,所以没有赶走曾经夺走了他人生的自己吗。   那怎么办,隐藏剧情也走完了。   如果这都不能消弭仇恨值……那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新学期开学,在一起去往学校的路上。   许久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的许沉,忽然之间将车内挡板全部打上去。   时雾:“……!”   他上次这么做的时候,还是把我抱在后座亲的那次。   时雾有些惊惧地缩了缩肩膀,下意识抿起唇珠,“干,干什么。”   “你和秦昀解除婚约。”   许沉眼神黑漆漆的,似乎将这些日子一直在酝酿的话语,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跟我结婚。”   时雾:“……?”   他在说什么。   许沉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闭上眼,眼神黯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不是程家的孩子,没办法得到程家的财产。”   见他一脸错愕,久久没有答话,许沉微微皱起眉头,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他知道,时雾可能一刻都不想在程家再待下去。   毕竟他在这里有过很痛苦的回忆。   当他还是——   想要试着留下他,保护他。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程家的股份吗。”   “和我结婚,我把我拥有的所有财产,以夫妻的名义,都给你。”   许沉伸出手,拨弄了一下他耳边的头发,语气滞涩,“你……愿意吗。” 第28章 虚荣骄纵假少爷(完)   订婚那天, 大半个A市的财阀公子都到场,他们似乎很不能理解,为什么程家兄弟最后还是把这个曾经背叛过程家的小少爷养在身边, 甚至决定和他结婚,给他半数的财产。   要知道,这两年的程家和之前不同, 已经恢复到了十年前的辉煌时期的雄厚实力。   半数的财产,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泼天富贵。   但是周陵和秦昀能理解。   如果不是他们的财力没有程家雄厚, 他们也愿意将所有的金钱都给他。   因为他们共同喜欢的这个人, 是个贪财又胆小的守财奴。   只有给他足够的金钱, 他才能活得恣意又快乐。   但是小少爷病弱又胆小。   许沉就算和他订了婚,也从没做出过什么过分的行为。   曾经敢把他压在墙壁上攥着肩头亲吻他的少年,在订婚宴上交换戒指的手, 连牵手都是轻柔又小心的……因为小少爷有严重的心脏病, 身体非常不好。   就算是在富可敌国的程家一直被小心翼翼地娇养着,他还是很害怕哪天行差踏错,时雾会因为一时激动而出现什么意外——因为他最近的身体检查结果已经越来越不乐观。   程家兄弟本来以为,只要他们能够给小少爷提供最妥善的安置, 和最好的医疗团队看护——就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延缓他的生命。   但是。   早产带来的先天不足在他成年后,一年比一年恶化。   不仅仅是心脏,时雾的五脏六腑都开始呈现极度虚弱的状况。   许沉好像慢慢地, 变成了小心翼翼守护脆弱珠宝的巨龙。   这两年, 许沉对他温柔极了。   温柔到,时雾甚至觉得,他们有点像正常的夫妻——除了一直都是分房睡以外。   他们这样维系着貌合神离的婚姻整整一年。   时雾看着主角身上依旧残余的黑化值, 挠了挠头, 打开系统, “我们到底还要在这个世界滞留多久,为什么主角身上还有一点黑化值,我本来以为三年前揭露他妈妈那个隐藏剧情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对我偷窃他二十亿背叛程家的事情释怀了,他应该不再恨我了吧。这个世界的气运值还是没有平衡吗,为什么我还是不能脱离。”   时雾挠了挠眉心。   系统:“……这个,我们也已经在给主系统打错误报告了。”   报告报告,又是报告。   给主系统打报告的效率极低,每次得到的回答和反馈时间长不说,说辞都是含含糊糊。   “那脱离这个问题先不问,反正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危险了。许沉虽然黑化值还暂时没有清零,但是他对我还挺好的。你就算让我在这个世界混上个几十年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时雾躺在庭院的小摇椅上,“说来也是走运,还好这个世界最后出现了一个隐藏剧情,陈云玲竟然不是因为纯粹地贪财交换小孩,许沉向来正直善良,加上陈云玲又去坐牢了,所以他才能勉强原谅我和陈云玲对他做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个隐藏剧情,我怀疑我摔下楼的苦肉计保不了我三个月,等我病好了,还是会被程家兄弟弄死在这个世界……”   系统在他脑海里磕起了瓜子。   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也不至于,毕竟这是咱们的新手世界,没有异能,没有超自然元素。”   “新手世界都是低位面世界。主角通常善良正直,反派也不那么心狠手辣。并且重要角色的光环也都有限……”   时雾白皙的腿蜷在木制秋千上一下一下地荡着,听到系统后面两句话。   陡然皱起眉头。   漂亮的眉眼瞪大了,差点没捂着心口当场被系统给吓得猝死。   “慢着慢着,你   该不会觉得我们可能还会被拉去别的我们完成过任务的世界吧……”   系统很公正地应了声,然后咔嚓咔嚓剥着瓜子,“不排除这种可能。”   时雾:“……别,我能在这个世界不崩人设地活下来真的纯属侥幸,还有就是我聪明,反应快,对炮灰人设领悟够深,对主角人设猜测够准,还有……”   系统:“……您可别吹了。”   时雾挑了挑眉,看着不远处的夕阳。   夕阳下,慢慢走过来一个人影,时雾眯了眯眼,发现竟然是周陵。   他今年上大四,已经在他爷爷的安排下申请到了澳洲继续深造,不知道是不是时雾的错觉,他和许沉结婚的这一年来真的很少能看到他。   偶尔见一次,也是许沉和程谨深都不在家的时候。   比如现在。   时雾跳下秋千架,周陵又给他买了新礼物,是一盒精致漂亮的巧克力——自从时雾得了心脏病以后,周陵再也没办法找他喝酒,但是时雾嘴馋得很,向来嗜酒。   周陵就满世界地给他搜刮这种带酒味但是酒精浓度又极低,基本不会给身体造成损害的小零食,时不时给他寄过来。   “这个虽然有酒味,但是啊,其实是不含酒精的,你试试。还有这个饮料也是,虽然替代不了酒,但是稍微吃一吃喂饱你肚子里的馋虫是够了。”   周陵今年都已经是二十一岁半大不小的小伙子,可是每次来见时雾还是手抓栅栏翻墙过来——因为程谨深和许沉都严令吩咐,程家的宅子,不管是哪一处的,都不许姓周的再进来。   看来,程家兄弟是因为三年前他伙同姓周的卷走他们20亿还进行资料泄密的事情有了心理阴影,怕姓周的再来窃取机密。   但是他们也想得太多了。   三年前那是因为他在程家挂职很高,拥有资料提取权限才能泄密。   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拥有程家50%股份的挂名股东而已,不参与决策权,也不参与项目跟进。   换言之。   甩手掌柜。   时雾接过周陵给自己带的小零食,刚刚拆开一小袋,周陵忽然一连退好几步。   感到身后有一道阴影笼罩,时雾慢慢回过头。   竟然看到了程谨深。   “周陵,他和我弟弟已经结婚一年,你总是这么翻墙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合适。”程谨深脸色冷淡,将时雾手里的零食全都让管家打包拿走。   时雾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零食没了,嘴巴扁了扁。   周陵朝着他眨眨眼,“没事,我下次再给你带。”转头看着程谨深,“哟,程家哥哥,您也是三十四五的人了,不爱吃零食很正常,像我和小言这个年纪呢,就是嘴馋得很。”   “再说了,什么结婚啊。谁不知道他和许沉是协议结婚,就领了个证。亲都没亲过,也能叫夫妻。”   周陵越说越过分,朝着时雾投过一个眼神,“是不是,程哥。”   时雾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尖忽然有点冒红。   其实,亲过的。   三年前。   而且,每次都亲的很重,像是要把他唇珠吮破似的。那次被许沉从乡下抓回来的时候,吮得他舌尖都是麻的。   而且那个时候,许沉还跟他说,他喜欢自己。   那个告白突如其来,当时都给他砸蒙了。   反而是陈云玲去坐牢后,许沉再没亲过他——所以,他说的喜欢,应该也只是怒火攻心之下的胡言乱语吧。   周陵知道,程谨深和许沉两兄弟最近几年就是把时雾看得比什么都紧。   聪慧如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极不好的现象——   这说明时雾病得十分严重。   周陵不想让时雾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太过凝重,让他产生不必要的担心和害怕。   所以经常给他带小零食和礼物,逗他开心。   在时雾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他终于接到了系统的脱离报告。   主角的黑化值好像已经降到了适合脱离的程度。   那天早上,小少爷好像能预料到什么,他清晨起来的时候,独自吃过早饭,然后在散步之前,第一次,伸手握住了许沉的手。   主动的。   许沉错愕地站在原地很久。   小少爷低眉顺眼地:“谢谢你。”   许沉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小少爷慢慢悠悠走远的背影,一瞬间觉得心里无比宁静。   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被压抑了整整三年的情绪在慢慢发酵。   但是时雾再也没有回来。   他在他最喜欢散步的小公园湖边,永远地睡了过去。   许沉慌慌张张地赶到湖边时,只来得及抱住他冰冷的身体。   他每天随身带着的包里唯一被搜出的是一封信。   写给许沉的。   [许沉: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死了吧。   我知道,你答应了妈妈会照顾我,所以才会借着结婚的事情,分给我那么多财产。我身体不好,其实,这些东西,我死了以后……还是全都是你的。   不过,你肯给我,哄着我,我觉得很开心。你放心,我给妈妈也留了一封信,就在桌子抽屉最下面,她看过以后就会知道,我这几年真的过得很开心,我没有遗憾。   拼命争的程家家产,我得到过,只不过是我带不进棺材里而已。谢谢你,许沉,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其实,也许我早就在二十多年前那场车祸里就应该死了。多活了这么些年,是我赚了。   对了,秦昀一直不肯收我的五千万,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还给他。周陵给我的寄的零食都被哥哥藏起来了,等我死了,记得烧给我。   不是我的,我不会再要,是我的,谁也不能偷吃。   还有,我知道你其实很爱我妈,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再叫过她一声妈妈。   既然你跟我结婚了,那么她出狱的时候,你替我去接她。   也替我,喊她一声妈妈吧。]   许沉攥着那张冷冰冰的纸,在冬日的湖边,泪流满面。   当天晚上,时雾的死讯很快传遍A市几个大家族。   程家以最好的葬礼将他安葬。   向来都笑容满面的周陵,向来沉稳冷峻的秦昀,还有,从容斯文的程谨深,都静默地看着那座冷冰冰的墓碑。   “小言,你别怕,从今天起你就睡在这里了,我会每天都来看你的。”周陵摸了摸墓碑上的刻字,将酒汩汩地给他倒上,向来一直笑容满面的他终于滑落下一刻眼泪,“你在这里也好,你在这里,终于能继续和我一起喝酒了,也终于……不会再痛了。对不对。”   秦昀最后还是没收下程家兄弟给他的五千万。   好像这点钱已经他和小言最后的一点羁绊,死了以后,他还要去找他亲自讨要的。   程谨深却不像他们三人,至少在时雾死前,还能表露出对他的喜欢。   他这几年,一直都在当时雾的哥哥。   时雾从小打到最渴望,最向往的那种哥哥。   不会时常打压他,不会嫌他蠢笨,不会总是对他发火的那种哥哥。   他们中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四个人心底有隐约有个感觉。   这五年,都已是偷来的。   ***   十年后。   程家和秦家   创办了医疗救助站,在全国内都设立爱心基金,专门救助偏远地区的家庭贫困的孕妇们,帮助他们能够接受最好的产前检查。   更是多次派发免费的产品,他们新推出的——孕妇哨。   每一个孕妇都带着的口哨,吹出来的时候声音穿透力极强,并且三段两长,非常有辨别性。这样,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痛到无法呼救的时候,只要还有意识,就能告诉别人——这里有孕妇,求求你,抓住最佳抢救时间,救救我和孩子。   无论富贵还是贫穷。   所有即将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都应该是被天使吻过的宝藏。   都应该被人间的所有爱意,而珍藏。   又到了一年的忌日,也是小言和许沉的生日。   四个人将花,酒,还有满满当当的零食都堆在墓碑前,陈云玲坐在最前面,拿出绢帕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将他喜欢吃的水果一个一个摆上。   格外丰盛。   许沉也将那个小哨子放在了时雾的墓碑上。   如果小言还有机会再一次降生。   无论他出生在哪里,都能平安地,顺利地,健康地。   再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   “在这个世界,你是一位O装A的上校,因为窃取了主角受的精神力秘匙而一战成名。”   “你急功近利,你虚荣骄傲。”   “在一场战败后,失去精神力密匙的你为了活命背叛帝国投身虫族,最终导致帝国皇帝被伏击而精神力降级。”   时雾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海。   而他站在铺满鲜花的领奖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面前人的动作而以一个军人笔挺的姿势,弯腰垂头。   明晃晃的勋章挂在他脖子上,闪耀着无尽荣光。   “恭喜您,谢非晚上校。能够得到王储殿下亲自授奖的的人课不多,您一定要摆出最优越的姿势和表情,迎接全帝国48星域子民的赞美和瞻仰!”   耳朵里还带着一个微型传声器,声音一出来,时雾差点吓一跳。   还好他现在对身体没什么掌控权。   他以第一视角,看到面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气质高贵一身华服的男人,金色的头发衬得那人眉眼相当俊朗。   只是那双眼睛,眼神极具穿透力,仿佛可以洞悉人的内心。   时雾只是藏在这具躯体里被这样看一眼,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压迫感。   时雾背脊都打了个寒战,竟然短暂地获得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一瞬间低下头去,避开了眼前这位王储殿下的目光。   “谢上校不必这样自谦。”   王储殿下看上并没有在意他失礼的举动,而伸出手指,将他胸前的勋章摆弄到更加中正的位置,“这些荣耀,都是您应得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取得像皮尔洛战役那样足以载入史册的战绩荣耀。”   “帝国将永远为拥有您这样的精神力强者,而感到无比自豪。”   时雾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被无数目光注视的感觉。   好在他很快又失去身体控制权,抬头,挺胸,从容又孤傲地朝着王储殿下略一点头。   战功赫赫的上校虚伪的话脱口而出,“我也为能效忠您这样英明的储君,而倍感荣幸。”   王储殿下缓缓放开那枚勋章,幽蓝色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浩瀚的星海,深邃无垠。唇角淡薄的笑意像是一杯清澈的烈酒。   看似明净,实则辛辣。   王储并非军人,走路的姿势没有那么硬朗笔挺,反而多了几分从容的慵懒。   时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直觉有点不妙,问系统,“他是不是和原主有仇。 ”   “是的,宿主。原主暗地里支持的是三皇子殿下。”   怪不得。   颁奖仪式后,身体载入成功,时雾获得完全的掌控权。   第一件事就是回了房间的洗手间里,调出一面落地镜,看看他在这个世界的容貌身材到底是什么模样。   上一个世界他成功卷款潜逃后,虽然说获得了足够的积分开止痛buff,可也再没有多余的用来兑换别的比如容貌修改之类的金手指。   希望能顺眼点,不影响他走剧情的演技发挥。   镜子里,入目的是一张清隽漂亮的面容,如果除去他眼底残余的狂妄光芒,和昭然若揭的野心欲望,时雾觉得这张脸简直如一盏清茗。   个子比上个世界高一些,腿长腰窄,被这一身英武的军装衬得十分挺拔。   细看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被眉眼间的少年气冲淡很多。   “嗯,这张脸也不错,你看,瞪人的时候都更有气势了。”   “毕竟原主精神力强大,又是个战功赫赫的上校。”系统咔嚓咔嚓地嗑起了瓜子,“肯定比上个世界程谨言那种冲动二世祖更有气场。不过……您觉不觉得这张脸还是有点过于漂亮了,像个花瓶似的。”   系统升级后,拥有了更为完善的美丑辨别能力。   这次容貌融合后,系统忍不住吐槽两句他这张脸,“这样的脸放在炮灰身上属实是有些浪费了。反正都是短命鬼,都是死得快的命数。”   时雾:“……你别唱衰我。好歹我这个世界精神力SSS级。”   “不是因为偷了主角受的精神力密匙戒指吗。”系统“哦”了一声,意识到他还没开始传输世界剧情和人物记忆,赶紧给时雾传了过去。   不传不知道,一传吓一跳。   时雾接收剧情后发现,帮主角立下战功赫赫的精神力,居然——   是偷来的!   原主精神力只有SS级,迟迟突破不了,意外得到了主角受的戒指金手指,短暂地获得了里面残存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立下战功赫赫,名利双收。   然而,他不知道,这储存在戒指里精神力密匙是有限的。   而原主现在获得的一切荣耀,赞誉,都会因为戒指密匙的失效,在未来一场名为厄尔斯的惨败战役中完全葬送。   精神力倒还是次要的。   原主他……   居然还是个为了上战场硬装alpha的omega。   星际时代,数量稀少而生育力强的omega是不被允许上战场,通过战斗获取荣耀的。他们被鼓励在家相夫教子,配合着alpha生下更加优秀的后代。   而原主谢非晚是非常罕见的精神力SS级别的omega。   omega其实也是非常珍稀的性别,在帝国都是被小心保护的脆弱群体。可谢非晚十分慕强,他以自己生作omega为耻。为了获得荣耀,享受被万众敬仰的感觉,他利用精神力更改了数据,伪装成alpha,并参加了战役。   omega里面绝大多数都没有精神力,所以谢非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人拆穿过omega身份,一路靠着战功升职。   而他在获得巨大战功后,心态越发飘飘然。   甚至立刻公开表态,在王储争夺战中选择了和主角攻相反的阵营。   ……真是作死啊。   “主角攻是谁,刚刚那位王储殿下是吧。”   系统:“是。他名叫陆厄,是罕见的精神力SSS级的顶级alpha。这个世界,他是位面主。”   “请注意,由于您上一个世界任务完成度高,系统升级为10级,所以这次穿来的世界为中级世界。”   “初级世   界主角往往纸片化,善良,温和,宽厚。就像许沉,或者是秦昀。这样的人往往容易获取信任方便后期背叛。但是中高级的位面主不同。”   系统嗑着瓜子概括。   “他们通常是亦正亦邪的。” 第29章 背叛帝国O上校(一)   亦正亦邪。   这是什么概念, 时雾好像有点想象不出来。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在面对这个世界的位面主的时候,隐隐有种惧怕的感觉。   就像面对上一个世界的许沉一样。   上一个世界第一次见到许沉的时候, 明明许沉性格脾气都那样好,可他与他靠太近了对峙的时候还是会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忍不住低头认怂。   时雾还以为他是特例。   但是这个世界的位面主, 又给他这种感觉。   “我有个问题。”   时雾隐隐觉得很奇怪,“我毕竟是来自高级位面世界的, 为什么会对中低位面的主角产生这种惧怕的感觉。”   系统冷哼一声, 把瓜子磕得像放鞭炮一样, 一颗接着一颗,“不是因为您性格本来就怂吗。”   时雾:“……”   “可是上一个世界也是,明明我那么有钱, 许沉那么穷, 可我看到他就想避他锋芒……”   系统:“就你这胆……咔嚓咔嚓……见谁不得避……咔嚓咔嚓。”   时雾:“……”这天就是这么聊死的。   房间传来门铃声。   时雾打开,外面的士兵通知说已经完成了授奖仪式,现在到了集体吃饭的时间。他们准备下午出发,离开第八星域, 飞往首都星所在的十三星域。   第八星域是边境地带,条件相对苦寒。比不上身为核心军事区的第二十四和二十八星域,但是就是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却在半个月前打赢了了一场震撼整个帝国的完美战役!   因为这场胜利, 主干人员全部获得嘉奖,甚至有一小批获得了前往首都星和其他更发达星域的机会。   所有人都因为这场战役振奋不已。   时雾踏进公共用餐区时,都能感觉到无数道敬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谢上校。”   “上校下午好。”   “上校您今天想吃些什么。”   时雾坐在靠窗的位置, 默默地吃着军事用餐。   虽然说这是个中级位面, 世界的科技也发达很多。   但是这里的食物……怎么可以难吃到这个地步。   时雾看着一餐盘难以下咽却被冠为‘营养丰富’的各类单调加工食品, 目光呆滞。   “上校,怎么了,是营养素不够浓吗。”曾经的上司如今成了他的下属,端着自己的盘子坐在他的侧面,“您可以试试这份,对体力的补充是最厉害的,您下午不是还要参加体能训练吗。”   不,我并不想吃这种像不加盐的土豆泥一样的东西。   当军人难道就会失去味觉,变成一台只知道吃高营养类食品合成剂的机器人吗。   系统:“忍忍吧,你可是铁血军人。”   时雾:“……”   军事餐厅里很多人有意无意地都将目光落在时雾身上。   他们好像今天在表彰大会上才第一次看清这位新任上校的模样——虽然早就知道他是精神力SSS级的顶级alpha,但是……他的长相怎么如此清隽貌美。   “上校,真的没想懂啊您的精神力竟然是SSS级,之前您怎么不说呢。”   “还好这次空间站有您在,不然,少则这个空间站被摧毁,要是严重的话,周围半个星域都会被虫族占领!”   “您真是我们的英雄,因为有您在,我们有机会调离这个偏远的鬼地方了!”   周围的阿谀奉承不断上涌着来。   不过这也不怪士兵们激动。   他们已经被虫族压抑太久。   近些年来,帝国出生的拥有精神力的军人越来越少,这   也导致一大批依靠精神力才能操控的武器和器械都成了废铁。   面对虫族的偷袭他们常常损失惨重。   最初遭遇偷袭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整个空间站都要保不住了,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隐藏着一位精神力SSS级的中尉,以一己之力对抗了整个虫族,甚至带领着空间站的几千名机甲战士形成包围圈将残余的虫族尽数杀灭。   精神力SSS级就是不一样。   时雾只进入军部三年,就立下这样的大功。   空间站袭击后,时雾乘胜追击,更是在在狭窄空间域以少胜多的皮尔洛战役。这场战役直接惊动了帝国王族,病重的皇帝陛下甚至在执政官的建议下,让这位年轻的中尉连跳三级,直接升为上校。   新封的王储陆厄亲自赶来这偏僻的星域,只是为他亲手授予勋章。   是无与伦比的荣耀。   时雾显然对区区一个偏远星域的胜战不以为意,他摸了摸腰侧口袋里那一枚被他拾到的珍贵戒指,满脸傲色。   “皮尔洛战役算什么。”   “有我在,虫族别想再侵入帝国任何一个角落,否则,我必然让它们付出比这场战役更惨痛千百倍的代价。”   时雾嘴角微扬,微微抬起下巴。   接受着众人敬佩又倾慕的目光洗礼。   “除了帝国的王储殿下,从未有如此年轻的战士,在十八岁就突破了SSS级精神力……并且您使用精神力完全没有反噬,您简直是天才,前途无量啊!”   再这样下去,成为中将甚至是上将只是时间问题吧。   时雾被捧得高了,又开始不知轻重起来。   他慢慢悠悠的搅弄着手里的铁勺。   “陆厄……”时雾冷笑一声。   他竟然直呼了王储殿下的名字。   周围人的眼神有些慌张起来,时雾却没有察觉周围陡然的安静,反而用勺子再挖起一勺营养膏,皮笑肉不笑。   陆厄的精神力达到了SSS级又怎么样,他的反噬严重,是个一动用精神力就不得不在床上躺上三天的废物,中看不中用。   况且当皇帝需要的是智慧,而不是什么精神力。   反而是精神力只有S级的三殿下霍尼殿下,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等到自己到了王城,一步步成为中将,上将,握有实权。   他一定要让霍尼殿下,替代陆厄。   ——成为真正的王储。   “谢上校似乎对这里的饭菜并没有什么胃口。”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时雾的野心勃勃的预想。   时雾放下几乎被他捏弯的铁勺,站起身来,朝着王储殿下微微颔首行了个军礼,“殿下,您可能吃不惯这边的食物。不如,让少尉带您去找一颗附近的居住星先吃点合适的怎么样。”   呵,精神力有如此大残缺的王储,只怕是连肠胃都分外脆弱吧。   就像是一捏就碎的枯叶。   “哦,其他士兵们能吃的东西,为什么我会吃不惯。”   陆厄声音和煦,举止优雅,接过时雾盘子里被捏弯的勺柄,又将它慢慢地掰了回来,“难道说,在上校的眼里,我是一个脆弱不堪的人吗。”   接过身后人递来的干净无暇的帕子。   将那一枚勺子擦拭得一尘不染,然后才还给时雾。   “殿下英勇神武,我一向是敬佩不已。”时雾至少有十秒是故意晾着陆厄,没有直接接过他递来的勺子。   等到陆厄再将勺柄抬起点,时雾才装作刚看到的样子,十分熟络地端着王储殿下的虚握的左手,将铁勺摘下,“瞧瞧,怎么能劳烦殿下为我擦拭勺子呢。”   “所有人使用精神力都会有一定程   度的反噬,甚至使用过度,会有精神力降级的危险。”陆厄似乎没有在意他刚刚的些许冒犯,语气依旧温和,一副脾气好得不行的软柿子模样,“可是,谢上校是不同的,您可以同时杀死数以万计的虫族而几乎不受反噬,精神力又是SSS级,对于军部乃至整个帝国,您实在是无比珍贵。”   “当上校都是委屈了您,只要您能继续为帝国东征西战,少将,中将,上将……您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这句话虽然时雾已经从无数低等士兵口中听过无数遍,耳朵都听起见茧了。   可是,王储殿下的亲口说出,和别人的话怎么能是一样的分量。   一字一句几乎敲进了他的心坎里,让他心花怒放,不能自已。连眼神都变得光芒熠熠,长长的呼吸一口气,仿佛已经要将上将之位收入囊中。   连心跳都加快了。   眼底的野心昭然若揭。   年轻的上校根本藏不住心思,越想越兴奋,连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其实这位王储殿下也算是蛮有眼光的嘛。   可惜现在才想着拉拢,已经太晚了。   他的忠诚,已只属于有恩于他的霍尼殿下,绝不可能更改立场。   时雾收敛起唇边的笑容,却餐补器翡翠一般的绿色眸子里无尽的欲望,“那就借王储殿下吉言。”   陆厄容色未变。   在首都星上,与他打过交道的心机深沉的人太多了,还很少见眼皮子这么浅的。   修长的指腹划过桌沿,懒懒打量着眼前这位刚满十八的年轻上校。   他肤白如雪,眼尾微微上扬,像片桃花瓣似的。就连嘴唇都格外丰润好看,一颗饱满的唇珠坠着,随着他说话还不停地被压平,又恢复。   想不到,荒僻的边远星域里,还能养出这样的白腻的肤质。   配上那双美过湖泊的幽绿色瞳仁。   真是令人惊羡的皮囊。   可惜内里——   是个草包。   竟然愚昧无知地,想要扶持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霍尼。   听说他早在刚刚打赢这场胜仗的时候,就曾在空间站当着执政官手底下的人大放厥词,说‘陆厄殿下虽然拥有SSS精神力,可稍微使用就反噬严重,那就相当于是个残废。’‘如果需要我来选择,当然是选霍尼殿下’‘我谢非晚是不会允许一个一使用精神力就晕倒的垃圾登上王位的’。   陆厄轻摁眉心,似乎露出一点疲态,“长途跋涉还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很期待晚上同谢上校一起回首都星的航行。”   时雾听了这句话,露出一点了然的神态——果然是残缺的SSS级王储。   陆厄余光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入眼底,转身离开。   军部的希望。   最年轻的上校。   毫无反噬的SSS级alpha。   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   ***   “恭喜触发恶毒剧情,利用精神力共振武器刺杀王储。”   时雾:“……?”你确定这是第一个恶毒任务不是最后一个?   系统:“肯定不会成功的嘛,他不会死的。”   时雾:“……他不死,那我就会死。”   系统:“宿主不要消极应对任务哦。”   时雾长嘘一口气,开始熟悉一下怎么适应这个世界使用精神力的过程,从个口袋里取出那一枚自己捡到的精神力密匙,花了一下午开始熟悉着怎么使用这个玩意。   等到晚上星舰离航,已经开始远离空间站。   时雾就开始动用精神力,利用精神力共振武器,开始给王储殿下所在的房间开始由弱到强地进行干扰。   还别   说,不愧是主角受落下的保命金手指。   时雾带上戒指一调用精神力,就感觉到一股澎湃的力量涌入身体,整座星舰的能量波动都是他动动手指就能控制的范畴内,对于周围能量的感知从未如此清晰。   时雾把灯开了,又把灯关了。   任由房间内的暖风呼啸着迎面而来。   外面来了个收拾打扫的士兵,时雾尝试着用精神力对他稍微施压,明明是轻如鸿毛的力量,可那名士兵立刻半跪在地上,似乎意识到什么,对着紧闭的房门道歉,“上校抱歉,我不是有意路过打扰您,我现在就离开……”   说完仓皇而去。   浴室里放着一池浴缸的水,时雾用精神力拨动着水面,将一颗颗饱满漂亮的水珠凝结而起,悬在空中,伸出手指轻轻一碰,就落下一颗。   啪嗒一声溅在浴缸边缘。   而此刻。   他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星舰上还有另外一名精神力SSS级的人存在。只不过那个人的精神力十分收敛,似乎是害怕反噬而不敢轻易动用,精神力毫无波动的迹象。   时雾开始控制着自己波动的精神力,侵入着共振武器,往陆厄所在的位置袭击而去。   因为第一次使用精神力干坏事过于紧张。   他的控制还有些不稳,显得生涩又胆怯。   察觉到对方的精神力果然被手中武器压制住,时雾止不住地兴奋起来,胆子也越来越大,施加的共振频率越来越强,“统,统我好厉害,你看我第一次正式使用精神力就把位面主给压住了!我还是第一次当这么牛批的炮灰,我——”   嘭。   武器在手里瞬间炸成灰烬。   要不是系统止痛buff开得快,他现在应该已经感到手心一阵灼热地疼痛。   时雾:“……”   系统:“愣着干什么,快快快!销毁证据你真的想被抓住把柄吗!这可是中级位面,你行差踏错我们就直接嗝屁了!戒指也取下,快去戴手套!”   时雾顾不上掌心的烧痕,将那一点烟灰迅速以精神力绞灭,抛入无垠的宇宙中。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到三分钟,他房间的门就被敲响。   “谢非晚上校,王储殿下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时雾有点心虚,两只手无措地搅弄在一起,漂亮的睫羽一眨一眨地掩盖着慌张,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放肆,“……我已经睡了。”   王储的亲卫完全不像王储殿下本人那么好说话。   门外的声音冷淡无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命令。” 第30章 背叛帝国O上校(二)   坚硬的军靴一前一后踩在狭长的走廊地板上, 发出十分规律的脚步声。   外面星云璀璨如一团团烟火绽放,可时雾却毫无欣赏的心情。   王储殿下住的是走廊尽头最远的也是最大的那一间卧房,连带着休息室, 几乎占据了整个星舰五分之一的面积,长达百米的透明落地窗外星光璀璨,脚踩的柔软地毯看上去无比昂贵。   真不愧是王储住的房间。   时雾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奢华的房子。   果然是病弱残废, 竟然住得也像一个omega一样,饮食居住如此奢华又金贵。   如果没有这群护卫的话。   时雾简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王储杀死在这偏僻的星域。   这一次没得手, 没关系。   好在他也没留下什么证据。   时雾看着帷幔后坐卧在病床上的王储模糊的身影, 朝着他半跪行礼, “殿下,您找我。”   笔挺的军装皮带将他腰束得细窄,累累肩章将头顶的灯光反衬在时雾白净的下颚处。   护卫队的人本来很警惕, 但看清时雾的容颜后面色都是一愣。   ……竟是个容貌如此清隽绝美的alpha。   “王储的殿下刚刚遭受了袭击, 现在精神力发生了严重紊乱。不知道,谢上校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刚刚接他来的王庭护卫队队长长着一脸络腮胡子,一看就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他替代着躺在床上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陆厄, 对他进行询问。   时雾戴着黑皮手套的左手微微摩挲了一下,半跪在地上没起身,故作惊讶, “什么, 殿下竟然遇袭了!”   继而低头沉思,最终非常无奈地说道,“我方才正在沐浴, 准备休息, 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是我失职, 但请问殿下,刺杀您的人用的是什么武器。”   护卫队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队长似乎接到了王储殿下的首肯,才道,“是精神力共振。”   “那实在太糟糕了。”   时雾满脸担忧,“殿下精神力虽然强大,可反噬如此严重,敌人实在太过狡猾,竟然用这种方法进行刺杀。不知道殿下……现在到底伤得怎么样。”   是不是很严重。   来得及赶回首都星救治吗。   来不及最好。   回应他的,是帷幔里长久的沉默。   这位年轻又漂亮的军官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已经越矩了,“殿下,是我多问了。我只是关心殿下的安危。”   他半跪的膝盖磕在地上已经有些酸痛。   可是,王储殿下没有直言让他起来,时雾就不能擅自站起。   殿下一直不做声。   他的整只左腿小腿已经开始微微发麻,不自觉地挪动一点。   帷幔后终于传来一点声音,王储殿下似乎在护卫队的搀扶下起了床。   “谢上校。”   那三个字似乎很吃力,尾音的气息感极重,像是强打起精气神来回答的。   时雾眉头几不可见地挑起。   ……看来,是伤得极其严重了。   也许,如果现在动手补刀的话。   时雾余光数了数护卫队的人数,用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梭巡整个房间。   王储殿下慢慢地站起来,金色的头发柔软而富有光泽,如同日光一般温暖。   他俯瞰着跪立在面前貌美非常的年轻军官。   房间内微弱的精神力,还在不安分地流动着,陆厄眼神微微眯起。   最终将目光落在时雾左手的黑色皮质手套上。   “将他关押。”   还没来得及动手补刀的时雾:“……!”   “殿下,您这是在怀疑我吗,您有证据吗,怎可轻易关押人!”时雾似乎没料到看似好脾气的王储殿下竟然第一句话就是要将他拖下去关起来,幽绿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漂亮的上校脸上血色尽失。   低垂的目光里露出一点茫然和慌张,似乎没完全弄明白自己现在情况。   王储没有给他多余解释的机会,“这艘星舰上,军职最高的,就是谢上校了。虽然我明白这件事情并不是谢上校做的,但是,有关于我遇刺一事总得有个担责的人。”   “殿下!”   陆厄如星海湛蓝的眼神里满是温和与歉意,可时雾怎么看着,怎么觉得冰冷,“这几日,就只好委屈上校了。相信回到首都星,军事法庭会还您一个清白。”   什,什么。   军事法庭?你疯了,你敢把我送去军事法庭,区区一个废物王储!   王庭护卫队的人直接来拽着他的胳膊要将他关押下去。甚至手上拿出了遏制精神力的‘精神镣铐’。   这样东西一旦戴上,就会疯狂压制对方的精神力,不停地进行内耗。   这对于普通的S级精神力士兵已经是类似于刑具一样的东西,而陆厄竟然要把它用在还完全没有被判罪的自己身上!   时雾的脸色真的变了。   “体谅一下,上校。”   陆厄看上去依旧是平和的,难辨喜怒,“毕竟您可是SSS级精神力顶级alpha。这对您来说没什么。您此刻的顺从和忠诚,军事法庭在调查时也会考虑进去。”   不,我不是。   我只有SS级!   戒指……戒指我还没戴上呢!   时雾这下是真有些怕了,漂亮的绿色瞳仁骤然一缩,望着那一圈‘精神镣铐’,难以遏制地露出一点恐惧的神色。   刚刚半跪着麻了的膝盖此刻也有点使不上力,他竟有些站立不稳。   踉跄两步扶着身后的小桌。   小脸苍白如纸,小幅度地摇着头。   王储静静地凝视着他,深邃的冰蓝色眸子懒懒地半睁着,像是疲倦,又像是纯粹的慵懒。   护卫队的人压着他的胳膊,强迫他低下头来。   那圆环在操控下变大一圈,分段式的在掌心旋转,断口处之间还死噼里啪啦地闪动着细小电光。   圆环分为四段,护卫队长走到他身后,将他下颚抬起,露出那截纤细又脆弱的脖颈。   ‘精神镣铐’的四分之三都已经绕到他脖子上,只剩下最后一截合上,就要成型。   偏偏在这个时候,星舰猛地一阵摇晃。   过来拉拽他的几位护卫官都停住脚步,踉跄两下。   星舰警报声响起——是遇到了虫族入侵!   压制着时雾的动作一停,‘精神镣铐’随之散落,哐当几声掉落在他脚边。遏制住他下颚的手也松开,肩膀上施加的力道也消失不见。   施罚被迫中止。   时雾半跪在地上,手撑着柔软的地毯,抚着脖子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扶着脖子慢慢站起,幽绿色的眸子如同一只蛰伏在丛林的恶狼,扫向顿时变得混乱不堪的星舰,和眼前脸色十分难看的护卫队人员。   区区一个,连精神力都无法动用的王储。   如果不是靠着这几个SS级精神力的护卫,你今天甚至都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你竟敢。   似乎没有察觉到时雾的怒火。   王储殿下余光扫过外面黑压压一片的虫族军队,“上校。”   哼。这时候知道喊我了。   仿佛撕下最后一层伪善的   假面,时雾低垂着头,许久没说话。   “王储殿下既然要把我关起来,想必,外面的虫族,您也可以独自应对。毕竟,您也是强大无比的SSS级alpha啊。”   时雾抬起之间,将额前的头发捋起一些,顺道着擦去那点冷汗,“不是么。”   陆厄:“我受了袭击,没有办法应对。”   时雾低低地笑了两声,“哦?”   “没有受袭击,难道,殿下就能打得过了吗。”   这种话按已经相当冒犯了。   帝国上下,谁不知道王储殿下精神力有着巨大的残缺,一旦使用反噬就会无比严重。   时雾幽绿色的眸子比任何一颗郁郁葱葱的木业星都更富有生机,刚刚明明还那么惧怕,站都要站不稳了。   形势一旦逆转,他就飞快地狂妄起来。   护卫队的人脸色十分难看,看向陆厄,“殿下。”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将这言辞犀利的上校直接拿下。   谁知道,陆厄却没有这个意思。   他也没有出手消灭对抗虫族,仿佛在静静地等着什么。   场面一度僵持下来。   时雾:“……”怎么回事。   这位王储殿下难道不应该直接将他锁了丢进牢狱里,然后默不作声地将这一场虫族袭击挥挥手化解吗。   毕竟——   他所谓的精神力反噬缺陷,都是装的啊。   陆厄把他关起来,他会怕,怕牢狱阴暗难待。   陆厄不把他关起来,他还是怕,怕剧情走偏。   他打开系统,“难道是我刚刚压制他精神力的时候真的没控制好力道,真的伤到了主角,导致他现在无法出手抗衡虫族吗?”   系统:“……他不敢关你,应该是这个理由吧。”   时雾:“……那怎么办,主角总不能真的死在这艘星舰上吧。那还了得。”   怪他对精神力控制水平太差了,才会伤到了陆厄。   时雾脸色一青一白的交替变化,陆厄也不急,任外面洪水滔天,他只静静地看着时雾。   见形势千钧一发。   时雾终究没有和陆厄继续在这里较劲,浪费时间。   果断转身,阔步而出。   两侧慌乱的士兵们看到了时雾,就像看到了主心骨,热泪盈眶地给他避让开一条主道。   “上校,他们正在四处找您呢!您怎么会在这一层!”   “上校,上校您终于来了!”   “上校,快击退他们,士兵们快扛不住了!”   来不及审批权限,直接动用SSS级精神力往指挥室长驱直入,一道道门自动打开,脚下的灯光随着少年步入而一盏盏亮起。   军服披风随着一阵凉风掀起,少年落座在主座上。   操控台倏然灯光全亮。   宛如等待主人回归。   “系统,我对精神力控制力还不熟悉,稍微压制一下主角还行,要打仗不行的。给我开一个力量控制buff,至少先把这群虫子消灭掉……”   系统:“可是力量控制这种高级buff很贵,几乎会耗光我们所有的剩余积分,您真的确定。”   “确定。积分花掉了还能靠走恶毒剧情赚回来,主角要是死在这里了,我们的恶毒任务可就直接失败了!”   系统觉得有道理。   有了力量buff这种又贵又好用按时计费的好东西,时雾终于能够对自己的力量操控自如。手指飞快在星舰操纵台上灵活自如地配合着驾驶员控制。   几道炮台同时瞄准了虫族的飞行器和机甲。   砰砰砰。   几道激光射出,精准无比地将敌军击落。   丝毫没有能量浪费。   戒指微微发烫,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清瘦少年精准地掌控着足有一个小型科技星那么大的星舰,只花了不到五分钟,解救下所有的士兵和乘客,将虫族一个不落的尽数扫灭。   陆厄站立在操控台外,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那身姿卓绝的少年。   军靴将他的匀称纤细的小腿包裹得恰到好处,军用皮带束着他细窄的腰身,侧面看过去,显得腿又直又长。   微微躬身的操纵摇杆和按键的时候,还能清晰看出臀部挺翘的弧度。   像是一颗饱满纯熟的蜜桃。   冰蓝色眸子扫视过外面已经所剩无几,慌忙逃窜的虫族。   陆厄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直到虫族全部消灭,少年才擦了擦额角的汗,除了有些精神紧绷,看不出精神力反噬的后遗症。   看来,皮尔洛战役的胜利,真的不是偶然。   少年虽然单纯愚昧得过分。   但是在操控精神力对抗虫族上,的确天赋异禀。   是一位强大的顶级alpha。   而且,在刚刚他愤怒至极的情况下,依旧没有选择放弃星舰独自逃亡。   “太好了,上校!我就知道有您在一定没问题!”   “区区一小队虫族,竟然敢在我们谢上校面前猖狂!”   “上校,您好好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呼啦一声,操控室的门打开,时雾和陆厄直接对上眼神。   刚刚狂妄的时候,他已经在言语上将这位王储得罪了个干净。   现在危机解除了,意味着他也没了能拿捏王储殿下的把柄。   陆厄一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好在,戒指已经戴上了。   现在拥有SSS级精神力的他,的确对‘精神镣铐’没有那么惧怕。   哪怕他被陆厄关押上几天。   到了军事法庭上,自然还有霍尼殿下会解救他。   时雾认命一般地冷哼,微微抬起下颚,漂亮的幽绿色眸子里压下惧意,满是倔强地垂着睫毛看向脚尖。   “殿下,刚才是我冒犯。”   “您要关押就关押吧。”   刚刚被摁在地上时,脖子上被掐出一点点红痕,陆厄让人拿来了伤药,递给眼前的少年。   “你精神力觉醒多久了。”   “大概三月吧。”   “能够操控到如此精准的地步,且不受反噬,的确令我刮目相看。”   时雾现在对陆厄的夸赞已经不会觉得飘飘然。   因为他发现王储殿下就是一位面善心恶的上位者。   “我的精神力依旧没有恢复,我的卧室里有治疗仪器,这样吧,你治好我,这次的遇刺事件,我就当没发生过。”   治好你。   那我还不如去军事法庭呢。   好不容易才帮霍尼殿下伤到你的。   最好是疼得久一点,越久越好。   “你不愿意?”   时雾不能暴露出自己的险恶意图,只能冷着脸,样子看上去十分别扭,“为您效忠是我的荣幸,尊贵的殿下。”   ***   时雾再一次被王储带回了那一间巨大的卧室。   只是这次,他被允许坐在舒适的高级沙发上,看着浩瀚的星海,享用桌上难得一见的手工美食。   时雾手指细白,坐在面前吃东西时,仿佛是饿极了的小鹿啃食绿油油的草地。   他中午那一顿其实就没吃什么,饿到现在,已经是前胸贴后背。好在王储殿下房间里意外备了那么多美味的菜品,而且还都是手工制作,不是那种寡淡无味   的营养剂。   这才算得上他穿来这个世界的第一顿。   好吃到他几乎要落泪。   甜点将他的一边脸颊鼓出一个小包。   咀嚼,吞咽,任何一个动作看上去,竟都活色生香。   然而他吃着吃着,忽然觉得眼前迷迷蒙蒙地开始发晕,直接在沙发上躺倒昏迷过去。   陆厄缓缓走到他面前,垂眸俯瞰着真皮沙发上,头发如墨缎一样乌黑柔软的少年。   俯下身,指骨匀停的手触摸向他胸前的披风系带,替他解开,抽散。   指尖不自觉碰到他的脖子。   竟莫名生出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陆厄将人抱起。   如他所预料的一般。   看似清瘦硌人的身体实则绵软一团,无力的小臂耷拉在他手上,另一只蜷在小腹。毛绒绒的脑袋都靠在他胸前,均匀地呼吸着。   明明刚刚才在这里被摁着险些戴上‘精神镣铐’,拖下去关押。   他竟然戒心如此低,转头就敢吃自己房间里的东西。   美人在怀,王储殿下似乎心情还不错。   将人抱向了床榻,让人继续把入眠的熏香点燃。   仗着少年陷入深眠,伸出手,又触摸了一下他细腻柔滑的脖颈。   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红痕。   陆厄微微皱眉,第一次为护卫队队长粗鲁的动作而感到不满。   脱下他左手的手套,看清了掌心的灼伤,眼神没有丝毫意外。   陆厄甚至看到那伤痕就觉得刺眼,十分耐心地取来治疗仪器,将那柔弱无骨的掌心握在手里,直到伤口痊愈,干净如初。   他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陆厄没想到他竟爱吃这种甜食,默默拿指腹为他擦去。   时雾看上去张牙舞爪的,野性未驯,回首都星之前一定还会给他制造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他又改了主意,并不想把关押在冷冰冰的地牢。   那就只好让他先沉睡着了。   ***   时雾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首都星。   他竟然被安置在王庭里,一觉醒来看到落地窗外的鸟语花香,旁边还有服侍的侍女正在给他房间里的花瓶换上一束新的红玫瑰。   一派和谐安然的景象。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婢女吓了一跳,“您,您饿了吗,吃的已经准备好了……”   王储殿下没有直言透露过这位漂亮军官的身份,但吩咐了是贵宾,必须好生照料,婢女缓慢地靠近他,发觉这位军官竟然长着一双无比惊艳的幽绿色眼眸,睁开眼时,双眸里像是藏起两块被打磨得熠熠生辉的宝石。   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貌美的人。   是omega吗。   应该是吧,可是,omega怎么会穿着军装。   OMEGA是不会被允许入伍的。   越是顶级的omega,长相一般越是好看。而顶级的omega们基本都会被安置在最安全的首都星,如同娇弱明艳的花朵被仔细照料。   等待着到合适的年龄,和帝国各界的贵族们成婚。   难道这位,是王储殿下去第八星域,意外发现的顶级omega吗。   所以才将他带回来,甚至将他安置在王庭寝殿里。   “您需要点什么吗,拖鞋在这里,我为您取来。”   时雾没答他,而是迅速调出光屏看了眼时间。   该死,竟然已经是七月二号,而且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他莫名其妙睡了整整三天!一定是那个诡计多端的陆厄搞的鬼!   时雾飞快地跑出去,意外地   发现王储殿下并没有下令软禁他,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让他借住在王庭。而且周围的侍女似乎都已经被吩咐过要好好照顾他,还很亲切地跟上来,为他说明宫殿的各项住处……   时雾有些不耐烦。   但是,也的确有点内急。只好跟着小侍女先去解决了上厕所的问题。   然后草草地去浴室洗了个澡,泡入巨大的浴池里,时雾数着那一片片新鲜柔嫩的花瓣,心想真不愧是王储,连浴室都比他十个中尉休息室大,真奢华。   但他现在没心情享受。   匆匆忙忙洗完,换上侍女们一早为他准备好的衣物就马不停蹄地坐着悬浮车赶往王庭的另一处。   距离约定好的十二点,已经过去整整四个小时。   殿下一定等急了。   时雾的脚步渐渐缓慢。   不对。   他也许——已经没有在等自己了。   走过拐角,果然看到花园里空空荡荡。   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墨色的头发耷拉在耳根处,冰冰凉凉的,他的心情跌到了低谷。正在眼神逐渐灰暗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谢非晚,是你吗。”   时雾错愕地回头,看到了花园的一角,开满紫藤花的长廊下伫立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一如既往地挺拔坚韧。   时雾幽绿的瞳眸登时亮了起来。   因为兴奋,两颊竟染上殷红的色泽。   “霍尼殿下!” 第31章 背叛帝国O上校(三)   阳光下, 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身躯站立在花丛里,乌黑如墨的头发柔又蓬松,军用皮带将他的窄腰束得刚好,曼妙的臀线和修长的腿部一目了然。   霍尼想过时雾已经成了挺拔英俊的军人。   再也不是几年前他从边缘星球救回的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   可他没想到他这么漂亮。   时雾朝着他跑来, 头顶几片紫藤花瓣落在他头顶。   霍尼心里竟然腾起一股莫名的炽热。   “殿下, 对不起, 让你久等了。”时雾露出一点笑容, 有些拘谨。   霍尼其实没有特地等他。   对于他而言,时雾只是一个当年完成指挥任务时顺手救下的小孩, 如果不是他最近立下举世闻名的鞠躬, 而执政官调出当年的战争视频给他看过, 他也许根本都记不清他。   身为执政官的舅舅一再请求他,亲自和这位少年见一面。   霍尼没有一直等他, 中途他其实离开过, 只不过现在恰好他又回到了这里。   可他一时间竟不想否定。   他充满私心地应下这个美丽的误会, “没事, 也没有很久。”   “殿下,感谢您愿意亲自来见我,我还以为,您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   霍尼伸出手, 将他头顶的两片花瓣摘下。   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时雾愣了愣。   霍尼摊开手掌给他看花瓣,“抱歉,是花瓣, 你不喜欢我离你太近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殿下。”   时雾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认为这样的动作突兀, 又靠近了一小步, “我对殿下一直以来都十分敬仰。殿下有恩于我, 如今,我也成为了可以驾驶飞行器的军人,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殿下当年的救命之恩。”   时雾幽绿色的眸子里似乎不掺杂任何杂念。   “殿下想要什么。”   “豪华的宫殿,无尽的疆域,还是——”   “帝国的王位。”   霍尼瞳仁骤然一缩。   他竟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王储之位可是属于他的长兄,陆厄殿下的。父王非常器重他,也很喜欢他,虽然他是个精神力有残缺的皇子,可依旧没人能说服陛下,改立别人为王储。   时雾似乎并没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妥。   见他沉默,时雾说服道,“您今年才十九岁,精神力已经达到了S级,并且反噬极低,未来一定很快能到SS甚至SSS级。比起天生反噬严重的陆厄殿下来说,您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时雾的父母都是被虫族所杀。   他认为,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够引领整个帝国对抗虫族,壮大军部。   霍尼微微蹙眉,“谢上校,这其实,并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时雾是一个充满着野心的军人。   良禽择木而栖。   怎么能不考虑。   “殿下怎么能这样浇灭年轻的上校一片赤忱的心火。”不远处,执政官戴着金丝眼镜,链条垂在身前,因他轻微的拨弄而摇晃出细碎的声响。   他缓缓朝着二人走近。   “我倒是认为,上校真是个为帝国考虑周全的,伟大的军官。”   时雾见手握王庭至少一半权柄的执政官也认可自己的想法。   说话越发张狂起来。   “殿下。”   “陆厄不过是仗着皇帝对先王后的爱恋,霸占着原该属于您的位置。”   “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将他从那个位置上,彻底驱逐下来。”   执政官伸手握住年轻上校的手背。   将声音压   低,煞有介事地说道。   “不瞒您说,陛下现在其实已经十分病重。”   “如果想要霍尼殿下顺利成为王储,甚至是新王,我们只能够——发动政变。”   时雾眼神里充满震惊。   老谋深算的执政官见他神色错愕,又退让半步,“当然了,如果您害怕和陆厄对抗,不敢豁出去,老臣也不会责怪您。您可以继续中立……”   “不,我有什么不敢的。”   “区区一个陆厄,难不成,我还压不住他。”   ***   系统:“恭喜解锁第二个恶毒任务,伙同执政官发动宫廷政变。”   时雾虽然是把台词顺利顺顺利利地说出来了,表演得也绘声绘色,但是其实对于自己任务内容究竟是什么还是很懵的。   此刻更是目光呆滞:“这,这么高级的任务?宫什么,怎么变?”   “这您就别管了,具体布局,筹谋,都是那位执政官在搞。您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在首都星再生活一周,等到老皇帝病逝那天,给军部施压,让陆厄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无法顺利继承王位就可以。”   “哦……”   时雾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继续回了陆厄的宫殿里,走完剧情后,这一次舒舒服服的泡了个囫囵澡,躺在被打磨得光滑舒适的玉石靠背上仰着头享受着精油沐浴。   旁边的侍女见他回来了,高高兴兴地又去花园里给他采花。   她似乎默认了时雾是omega,看着他脖子上的阻隔贴抿着嘴没说话,脸红红地服侍着他换下omega不该穿的军服,在更衣室里挂上舒适又华贵的宫廷装束。   带花纹的衬衣和修剪得刚好的西裤都已经备好,配上样式古朴又优雅的燕尾服,时雾快要被袖口那几颗漂亮宝石扣晃瞎了眼。   ——他又不是什么王子公主的,搞这么华丽干什么!   一脸懵逼地像个换装娃娃一样坐在偌大的更衣室里,任由侍女给他手脚都进行精油按摩,全身都泡得香香软软。   脸颊上擦上最新的护肤品,用最新的熏蒸仪器好好地护理了一番,整个人水水润润地被推出浴室。   刚好和刚从外面回来的陆厄碰了个正着。   他看背影,还没认出这是时雾。   陆厄:“……站住。”   声音过分冷淡,颇有威压感。   “你是谁家的omega,难道不知道,此处是不得随意闯入的么。”   ……还真是王储啊,原来他在王庭里是这么高高在上的语气。   旁边的侍女吓了一跳,跪在地上行礼。   她是前几日看到王储殿下亲自抱着这位进来,又吩咐好生安置,今天又还特意问起过,才私自判断这位对殿下而言应该很重要。   所以时雾想要去沐浴。   她就按照最高级别的omega的享受待遇来。   难道说,王储殿下——   对这位漂亮的omega并没有那么喜欢。   难道,她会和这位omega一起被驱逐出王庭吗。   “殿下恕罪,是我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沐浴……”   “你……”   向来脸色从容的陆厄还是头一回诡异地沉默了两秒,他看到时雾拘谨地站在原地,扯着身上过于华丽的燕尾服的小尾巴。   一接触到自己的目光,更是低下头。   “我……”   这是,那个三天前还在空间域操纵着巨大星舰打了一场恢弘硬仗的谢上校。   陆厄将他从上到下地看了眼,走近两步。   他身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肤若凝脂。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整个人却好像完全变成了另   外的模样和气质。   太像……omega了。   陆厄之前只是觉得他作为alpha是否五官有些太漂亮。   但现在却觉得,不仅仅是五官。   他的肤质,他的身段,乃至于他的气质——都像是一块被端上餐桌的甜美奶油蛋糕,清甜可口,惹人垂涎。   “很,很奇怪吧。”   时雾更加窘迫地拽了拽屁股后面的燕尾,将熨烫得刚好的西服都抓皱了些,“我只说要沐浴,没想到你的侍女给我……拿了,这种衣服。”   侍女跪在地上很小声地辩解道,“我也是看您很适合……”   时雾当即板起了脸,露出上校的威严,可换了身衣服,气势直接-95%。   “哪里适合,我可是alpha,我可是帝国的上校!”   陆厄挥挥手,让侍女先退下,让她不必承受这位‘清甜奶油蛋糕’的怒火。   走近一步,细细闻了闻那扑鼻而来的香气。   陆厄好脾气道,“是不大适合,我会好好说她的。”   说完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餐厅里带,“可既然都穿上了,也就不必着急换,左右我的宫殿里,也不会有别人进来。别人看不到的。”   战功赫赫的alpha上校。   打扮成娇软omega的样子——怎么能给别人看到。   剪裁得更好的燕尾服将他腰衬得纤细,陆厄让人在桌边直接搬来一张座椅,二人相邻而坐,靠得很近。   时雾因为不自在,不停地扣弄着衣服上坠着的那一颗颗祖母绿的宝石。   “别拽,一会掉了。”   陆厄似乎心情很好,捂住他乱动的手,将银叉递到他掌心,“这宝石多漂亮,和你眼睛颜色一样。”   他记得时雾好像很喜欢吃甜食。   所以今天,也让随从们准备了一些。   “如果我不是见过你穿军装上证杀敌的样子。”   陆厄优雅地将牛肉切成小块,送到时雾的盘中,“我会以为,你就是一个omega。”   时雾仿佛被踩到痛脚,登时放下银叉站起,“你在胡说什么,我是alpha,货真价实的alpha!你怎么可以说我像omega!”   陆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是我说错话了。”   高贵的王储殿下温柔道,“再吃些,你太瘦了,连腰都这么细,你在军部的体能训练真的能过关吗。”   “细不代表没力量!”   陆厄一怀疑他的实力,那简直就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殿下不要忘了,皮尔洛战役是靠我才能赢,三天前,您能够顺利从虫族偷袭中侥幸存活,也都是我救的。”   陆厄唇角微微掀起,“是。”   “上校是军部的希望,是最强大的战士。”   “那么现在,英勇的军官,可以坐下来先吃点东西吗,我并不习惯仰头看人。”   时雾垂眸,对上陆厄冰蓝色的眼睛,竟从里面看出一点温柔。   别别扭扭地坐下,取过旁边的一小块蛋糕碟子,一勺挖起最大的一颗草莓送进嘴里,脸色高傲又冷漠,“我可是精神力SSS级的alpha,殿下让我住在这里,恐怕有点不合规矩。”   又插一块芒果味的慕斯,“像拥有我这样军功的军人,是一定要入军部任职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   喝了一口甜甜的牛奶,心里的火似乎消下去一点。   陆厄忍俊不禁,将旁边的浅粉色红豆冰沙也送到时雾面前,果不其然,他又十分满足地挖起一大勺吃下,“哦?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时雾微微抬起下颚,丰润的唇珠压得平平的。   两颊的皮肤白皙如牛奶,在灯光下色泽细腻,长而浓密的睫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嘴角还沾着半颗红豆。   如他嘴唇一般靡红。   陆厄眼神微微一暗。   这唇色,简直像被人狠狠地亲过一样。   “不管殿下再怎么劝说,我都不会调来王庭护卫队,成为您身边的亲卫。”   “强大精神力的人,就应该入职军部上战场厮杀,怎么能在王庭里虚度一生。”   陆厄唇角笑意不减,“你说的有理。”   拿起绢帕,为他擦去唇角的一点红豆。   “你想要在军部总部任什么职位,我可以为你写推荐信。”   陆厄微微收住话头,斟酌半秒,“正在进行大规模调职,等再过一段时间,你再入职吧。”   时雾眼底暗光一闪,“为什么要过一段时间。”   陆厄替他擦唇的手微微收拢。   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前倾的身体慢慢悠悠地回到正位,不再保持着像刚刚那样暧昧的距离,“你想尽快入职,为什么。”   时雾:“我立下如此大的军功,难道不该入职吗。”   陆厄余光懒懒地扫过他细腻的肤质。   一阵沉默,时雾竟然都拿捏不准他在想什么,莫名竟有些心虚起来。   等到他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王储殿下才温和然道,“当然应该。这样,我今晚就亲手——为你写入职推荐。”   时雾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阻止自己进入军部总部,那第二个恶毒剧情应该能顺利走下去。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会让你坐上军部的高位。”   陆厄慢条斯理地擦干净白皙的指尖,站起身来,俯瞰着今晚漂亮精致得过分的高傲军官,“希望谢上校,恪尽职守,尽好一个军人的本分。”   ***   果然如执政官所说,不到五天,宫内就传出了陛下病重的消息。   时雾和执政官预计皇帝快死,准备不再拖延,即刻发动政变。   时雾刚刚登上军部高位,当天晚上,立刻以权位像军部几位中将施压,表示要拥立霍尼殿下成为新王储。   军部瞬间乱作一团。   有几位不服时雾的,明显是站在陆厄那边的中将当即就怒骂,“原来你竟是如此狼子野心!竟敢勾结三殿下——”   “陆厄殿下是陛下亲自立下的王储,你怎么能——”   “陆厄殿下的精神力可是SSS级,你敢这样对他!”   时雾释放出SSS级威压。   那位年迈的中将立刻说不出话来。   “别说笑了。”   “他的SSS级,和我的,能一样吗。”   年轻的上校眸子里满是不屑,幽绿色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之色。   剪裁得十分贴身的军装和暗红色披风,将夜色手持超强能源输出电磁炮的年轻的alpha,衬得气势非常。   时雾轻轻扫去那炮口的些许灰尘。   拔出腰侧的小型激光手枪。   他的精神力足以让他瞬杀军部在场的任何一位SS级精神力以下的军人。   “各位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谋反。”   “只是让更合适的人,坐上更合适的位置。”   时雾桀骜一笑。   “一个精神力都无法动用,连一只最弱的虫子都无法杀死的所谓王子。”   “凭什么继任王位。”   王庭护卫队的人被时雾带着一群军人围起来,尤其是老皇帝寝宫,里三层外三层,王储陆厄根本无法进入。   一时间 ,连军部的人都开始拿捏不清形式。   只是恍然大悟,为什么在这种皇帝病重的时刻,执政官会以嘉奖军功为理由将谢非晚从第八星域紧急调职回来——   原来,他们早就打算好了要乘着老皇帝病逝时。   推霍尼殿下登上王位。   这下可麻烦了,谢非晚的精神力可是实打实的SSS级。   现在首都星里,几乎无人可与他抗衡。   军部一部分人其实暗自也早就被执政官收买,立刻叛变到时雾这边,稀稀疏疏地,踩着坚硬的军靴跟在他的身后。   “上校说得对。陆厄殿下根本不配成为王储!”   “是!霍尼殿下才是更好的人选!”   “我们这也是为了帝国的未来着想!”   一时间,军部的高层的立场泾渭分明。   时雾看着不愿归顺的那一群,“剩下的诸位可以保持中立,只要今夜你们不捣乱,等到我们霍尼殿下登上王位,当然也不会为难你们。”   傲气凛然的上校驾驶着飞行器往王城的方向而去。   偏偏在即将靠近老皇帝寝殿的时候,被一道坚硬的电磁炮猛然追击而来。   时雾驾驶着飞行器险险躲过,在即将坠毁的前一刻迅速穿戴上便携式机甲,直接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   是陆厄。   他站立在老皇帝的宫殿大门前。   看见扛着超大输出功率电磁炮武器的时雾,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将设好伏击的光能网直接由上而下,将时雾困在其中。   如此强大的机甲操作,怎么可能。   时雾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精神力威压——而旋风的中心,竟然是陆厄。   “不可能……”   时雾手抬电磁炮,将光网勉强破处一个窟窿,灵活地从里面跳出。   陆厄微微抬起头,仰视着悬浮在廊桥上,脸色震惊的时雾。   “你怎么可能动用精神力——你怎么可能,能够驱动如此大面积的光网!”时雾抬起手里的电磁炮,瞄准的陆厄,“不可能,你明明有反噬!”   时雾在这个位面向来是武力值极高。   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令人胆寒的精神力威压。   一瞬间手指无力,甚至都无法端住电磁炮,下意识地就想缴械投降。   还好距离离得远,陆厄应该看不清他此刻的满眼惊惧。   “统,统!力量控制buff再给我开着,不行不行,这个位面主太吓人了,这个剧情我走不下去!他他,他在用精神力压我,你感觉不到吗,对,你感觉不到,只有我能感觉到,为什么只有我感觉得到,不行,不,不行……他的精神力威压好强,呜呜呜呜,统,统,统快开,我手软了快抓不住电磁炮了——”   系统没想到时雾对于这种战斗场面控制力这么弱。   一时间也慌了神,“宿主,不能丢武器!握紧了,不要害怕,不要怂!”   系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一次已经把力量控制buff我们已经把积分耗光了,这次我们只能自己抗了!”   “不行不行我扛不住!”   “不行不行你必须抗!”   时雾看着夜风凛冽里,陆厄一个抬眸,眼神肃杀。   顶级精神力SSS级的威压扑面而来。   时雾腿一瞬间软了,几乎要站立不住。   两位精神力SSS级别的顶级alpha就这样在王庭宫殿前,一高一低地对峙着,场面竟然就这样诡异地僵住。   呼啸的风卷动着烈火。   余烬不断往空中飞扬而去,一团热气席卷而来,震得廊桥都断出一条巨大的缝隙,眼看着就要坍塌,巨石一块一块分崩离析   地往下坠跌,发出轰隆的巨响。   他快没地方站了!   他要掉下去了!   这么高!   “统,统——”   “我……我不造反了,这反我造不了!这世界我要放弃,我现在就要告诉他我是被逼的,我不想和他作对!”   时雾背脊汗毛一根根竖起,眼圈一点点发红。   系统吓了一跳:“宿主!”   “活下去宿主!坚持住,你也是SSS级,他也是SSS级,我们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被打死!活下去,我们还没到要死的时候,你千万别死——千万别被打死啊!”   还以为这个时候穿了个牛逼的炮灰。   没想到——   越牛逼,剧情越难走。   时雾一边控制这表情,一边在心里默默落泪呐喊。   ——我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世界,我不喜欢这么牛逼的炮灰,不喜欢啊啊!   ——下次还是给我选个废柴人设吧,我打不过他啊!   时雾哆哆嗦嗦地端着他的电磁炮,咬咬牙,闭上眼朝着底下那人狠命袭击而去。用尽全力,瞄没瞄准也管不着了。   却听陆厄“呵”了一声,喜怒不辨。 第32章 背叛帝国O上校(四)   轰隆一声, 时雾手中的电磁炮一连数发,将陆厄身侧的巨大浮雕石柱击得粉碎,宫殿一隅坍塌些许,激起浓浓的烟尘。   灰尘沾在陆厄衣角, 他冰蓝的眸子微垂, 看着不远处被时雾慌不择路的轰击而炸成一片碎末的属于王储的半个宫殿, 眉头微微皱起。   精神力控制如此不稳。   杀伤力倒是很大。   住过这么多天的宫殿, 说炸就炸了。   倒是半点不心疼。   电磁炮输出太强,不能让他再拿着这个东西。   陆厄手心握着微型磁热器, 神色未变, 猛然一阵光波朝着上空如水纹扩散开。   转瞬间, 时雾手里的电磁炮滚烫得如熔炉。   将他掌心烫的发疼,根本握不住。   哐当一声。   高强度电磁炮从高空掉落。   与此同时, 时雾脚下的廊桥终于塌落最后一块巨石。   他踏着巨石坠落, 操控着机甲掌握平衡, 飞速地想要逃离这里, 然而顿时感到周围一阵要命的压迫感袭来,时雾顿时脑袋像是生锈一样转不动了。   系统迅速给他开了止痛buff。   痛感是没有的。   但再也无法自如地操控精神力。   是……精神力共振武器。   时雾红着眼睛,惊愕地望向陆厄手中那圆球状的东西。   “我去啊主角上次根本没有精神力受伤,他骗我!早知道在星舰刺杀那次我根本不用耗费积分救他——”时雾顿悟过来, “而且他早就知道星舰上是我动手,他在报复我!”   系统似乎也觉得很难办,“怎么办, 逃不走吗,原著这里是逃走了的。”   “原著这里, 陆厄也根本没拿出精神力共振器啊——”   见时雾还想反抗, 陆厄手中的共振强度进一步加大。   “宿主, 宿主!”   时雾只能放弃对机甲的控制,任由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剥离,直直地往下坠去——   完了,他死定了。   ***   滴答,滴答。   时雾再一次醒来,四周都是冷冰冰的墙砖。好在他躺着的床榻十分柔软舒适,窗外一缕月光从小窗内照进来。   时雾调出小光屏。   距离政变,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将止痛buff开到95%,他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脑海里的胀痛余韵悠长。   陆厄这个人。   真狠啊。   时雾终于感觉到中级位面世界和初级的不同,陆厄的确比许沉,比秦昀,加起来都难对付。想从他手里走恶毒任务,犹如上刀山下火海,几乎是让他脱一层皮。   他报复一个人的时候完全不需要依靠正常的司法审判。   他认定的事情,甚至不会给别人解释的机会。譬如上一个刺杀任务,毁灭掉证据也没用,只要被他怀疑了,就会被他报复。   自己伙同执政官发动了宫廷政变,如今又落到他的手里。   一定死定了。   不幸中的万幸,好歹还是没有直接脱离。   他好像……是被关了起来。   前几天他还是座上宾,到了今天,就成了阶下囚。   咯吱一声,牢狱的门被推开。   外面的一缕明光照射进幽暗的屋内,时雾窥见一眼外面华丽的装饰,敏锐地发现——他不是在王庭监狱,也不是在军事关押所。   他好像是在某一所宫殿的地下室。   陆厄踩着精致的墨蓝色长靴,一步步走下阶梯,来到他的面前。腰间的佩刀镶嵌着耀眼的珠宝,肩头的流苏崭新,一身全新的华贵制   服显得分外雍容华贵。   “谢非晚上校,你今晚真是做了一件相当愚蠢的事情。”   时雾从没有觉得哪一刻,陆厄比现在更具贵族气质。   因为这一段剧情是原文里完全没有的。   丢失画本子的时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怎么和这位王储殿下把这场戏唱下去。   见他只是坐在角落里,垂眸沉默着。   不解释,也不求饶。   陆厄冰蓝色的眸子里似乎充满着遗憾。   “看来,你并没有后悔,是么。”   时雾想起来他在身上还藏了不少武器,可是一一摸过后,发现全都不见了——不仅如此,他居然换过了衣服!谁给他换的!   时雾幽绿色的瞳仁里满是错愕,一时间耳朵竟有些发红。   陆厄手撑着下颚,就坐在关押时雾的牢房对面,距离他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将他的表情尽收于眼底。   “都到了这种时候,谢上校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倒是很关心是不是有人把你看光了。”   “耳朵都红了。”   时雾:“……!”性格真恶劣。   发现了就发现了,还非得说出口来。   “都是alpha,有什么看不得的。”陆厄摩挲着腰侧的配剑,微微放出一缕精神力试探着时雾的精神力反馈,了解他现在的大致身体状况,“竟值得你这么在意。”   时雾脸色不虞。   那种莫名其妙的被精神力压制的感觉又出现了。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并非很有攻击性的,反而像是试试枕头的软度,只在浅层稍微按压着,不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不打架就行。   走文戏时雾还是有些把握不崩人设。   “成王败寇,是我技不如人。只是我没想到,你所谓的精神力反噬——是假的。”时雾冷笑,“堂堂帝国王储,皇帝长子,竟然还玩这种捉弄人心的把戏。”   陆厄的精神力是实打实的sss级,威压远在自己之上,并且反噬极低。   想来当日的刺杀。   他也不过只是在逗弄着自己。   区区一个精神共振器根本伤不到他。   “我只是现在我继位的时候,顺道着把军部那一群不太听话的一起清理掉。上校并不是我意图打压的目标。反而,谢上校军功赫赫,正是前途无限的时候。我想要重用上校,上校却非得参与政变,选错了路。落到如今的下场。”   王储殿下的话里,似乎还残存着一点余地。   时雾:“……即使我有罪,也自当由军事法庭审判,殿下这是做什么,想要动私刑么。”   “你该不会以为,把你交给军事法庭,执政官就能救你吧。”   陆厄毫不留情地掐灭他希望的光芒,“恕我直言,他自身都难保了。”   “够了!”   时雾攥紧手腕,“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非晚上校,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帝国的上校。我以君主之令,褫夺你所有封号和荣耀,在军部,也不再有任何任职。”   “……!”   “除非我有特殊命令指派给你,否则,这辈子,你所谓的SSS级精神力将再无用武之地,你甚至无法踏出首都星,无法再触摸到任何一件有杀伤性的武器,无法再斩杀哪怕一只虫族,立下半点军功。”   时雾的脸色终于缓缓地苍白了。   他没有那么害怕降级,或者是哪怕军事审判中给与他一定的惩戒也无妨。   他是SSS级精神力的军官,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继续将功赎罪,直到重回巅峰。   可是,陆厄轻飘飘的几句话。   直接剥夺了他的军人上证   杀敌的资格。   “虫族那么可怕,你知道,一辈子生活在首都星永远不出去面对那种强大的敌人,是多少好吃懒做的军官们一生的理想。怎么谢上校会露出这种心灰意冷的表情。”陆厄明知故问,慢慢地站了起来,让外面的人推进来几个被黑布遮着的大匣子。   掀开后,里面露出层层叠叠的漂亮衣物。   上面都坠着名贵又漂亮的珠宝,漂亮的蕾丝如装点在蛋糕上的奶油,袖口精致的刺绣纹路上都是帝国宫廷专用的图腾——这意味着,能穿上这间衣服的,是王庭里身份尊贵无比的人。   时雾眼里露出一点疑惑。   他好像还没从感刚刚陆厄对他恶毒的宣判中挣脱出来。   看着这些衣物的时候,脑袋都是空白的。   “这是……什么。”   陆厄随意拿出一件,隔着铁栏在他身上比一比,“你的衣服。”   “……混账!”   时雾似乎明白过什么,眼底瞳骤缩,“这是omega的衣服!”   “那又如何。”   陆厄缓缓走近,端详着他向来高傲不逊的眼神里遍布着屈辱,唇角的笑意丝毫不减,“别忘了,谢上校,你现在只有讨好我,才能重新获得上战场杀敌的机会。”   时雾将他递过来的衣服狠狠摔在地上。   扣子都是贝壳和珠宝打磨成,被扯坏崩开,在地上啪嗒啪嗒四散开。   “怎么了,不想穿omega的衣服?”陆厄被驳了面子,却好像没有那么生气。   “也是,谢上校向来最看不起的,就是柔弱无依,连半点精神力都没有的omega吧。毕竟,能入得了您眼的只有强者,弱者甚至都不配活着。”   他让人捡起地上的衣服和扣子,语气低沉又从容。   时雾在他淡漠的眼神里很快意识到,这位新继任的皇帝陛下根本不像他看上去那样温和有礼,宽厚仁爱。   相反,他内里是个相当冷酷无情的人。   军部将近半数的军官已经被他流放到边境,整个王庭都已经在这一场政变都被大洗牌。   执政官手中绝大部分的权力被削弱。   而他年仅十九岁的弟弟,已经被流放到最危险的第二十四星域,美其名曰历练——谁知道他心底打着什么心思,他也许,就是盼着精神力还未突破的霍尼就这样死在战场上也不一定。   “可是瞧瞧,你这张脸,可是和顶级omega们如出一辙的漂亮,不是么,上校。”   陆厄顿了一顿,又改口。   “不对,您已经不是上校,只是个平民。”   “我也不是王储,而是皇帝。”   时雾脸色十分难看,可也没有再出言不逊。   陆厄已经成为帝国的皇帝,木已成舟。   他现在应该做的。   是忍耐。   只有忍耐,才能有离开暗室,重见天日,甚至是——伺机报复的机会。   时雾终于还是妥协了,在侍女第二次拿过衣服来时,他没有再生气地将衣服抛掷在地上,而是紧紧的攥着它们。   这是omega的衣物。   纤柔的,可怜的,弱小如虫子一般的omega。   这些年的军旅生活,强大精神力的支撑,已经让他几乎快要忘记了——他只是伪装成alpha。   可是这些精致华丽,又脆弱不堪的衣物一瞬将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在帝国,omega不能从军,也不能上战场杀敌。   他们被鼓励在家相夫教子。   为什么……明明拥有精神力的自己,偏偏却分化成了omega!这不公平!   不行。   现在   不是被他激怒的时候。   陆厄分明就是没打算杀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在羞辱他,报复他。在陆厄看来,他毕竟还是SSS级的alpha,是帝国最锐利的刀刃。   他必须得隐忍。   忍到陆厄对这次,自己参与宫廷政变的事情出够了气。   也许,他的确会让自己重新再上战场。   “我……知道了。”时雾缓缓垂下手臂。   陆厄似乎对他的妥协感到很是愉悦。   知道他脸皮薄,陆厄没有强制要求他在自己面前脱光了换衣服,而是让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时雾默默地将宫廷风的深灰色穿上身,柔软的蕾丝成簇地装点在他领口处。   漂亮的白色小马甲贴合着他的腰线,将他细窄的腰身衬得纤细又挺拔。   走出来的时候,旁边侍女满脸惊艳,惊呼出声。而护卫们看了一眼,就急匆匆地别过头去。   太漂亮了。   皇帝回过头,看到不情不愿穿上一身omega装束的美貌军官。   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越发难以遏制。   逐渐汹涌澎湃起来。   他是alpha,明明知道他是alpha。   可是,那种如溃堤一般的欲念却在心口不断冲刷着,渐渐地,连血液都好像要烧沸。   陆厄从前从没考虑过自己未来究竟要娶一个omega,还是一个beta。   应该是OMEGA吧,毕竟,顶级的alpha和顶级的omega,才更容易生出优秀的后代。   但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   眼前这个alpha,比全帝国所有的omega和beta都更诱人。   合该成为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即便对方和自己同为alpha,即便他无法为自己生育出后代。   “您满意了吗,尊贵的陛下。”   即使时雾满脸的不情愿,眼神冷漠又倔强。   作为伴侣来说实在是很糟糕的性格。   当然,作为下属,也很难驾驭。   可他看上去依旧如此迷人。   陆厄在他满是锐气的眼神里清醒过来。   时雾不是柔弱的omega。   他骄傲又强大,如果他无法彻底击碎他的心理防线,以后他抓着一点机会,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再一次背叛自己。   陆厄当着一种侍女和随从的面,将眼前这位打扮得精致可口的小军官揽入怀中。   低头如同采撷果实一般,吻上那丰润柔软的嘴唇。   一如他想象中,那触感美妙至极。   触碰到的一瞬间,那甜美的气息就让他几乎沉沦其中。   怀里的小军官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才想起来挣扎:“放开——呜!”   然而他一张嘴,对方的气息便更加深入地席卷而来。   时雾的舌尖被吮得发疼,完全忘记自己刚刚准备要暂时屈服,顺从于对方的决定,失去理智一般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   军官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精神力让头顶的水晶灯忽明忽暗。   而新任的皇帝陛下好似对他的挣扎丝毫不在意,只继续用精神力压制着他,啃噬着他漂亮的唇珠。他扣住少年的手腕,感受着手心白腻细致的触感。   头顶的水晶灯在强压对抗下一盏一盏炸开。   时雾被亲得缺氧,对精神力的操控力又糟糕到极点。   更重要的是——   陆厄的信息素开始不断地涌现出来,几乎想要沾满他的全身,将他完全浸透。   即使贴了阻隔贴,还是承受不住。   他用精神力不断强压着自己即将被信息   素勾得发。清的冲动,忍得十分辛苦,后颈的腺体都开始不自觉地发烫。   年轻的军官很快在崩溃中再一次昏厥在皇帝陛下的怀里。   整个走廊里都充斥着陆厄强大的alpha信息素气息。   而时雾的,却被那阻隔贴牢牢锁住。   半点都没漏出来。   陆厄眼神渐深。   他想起来,从见到时雾的第一眼开始,就没有闻到过他信息素的味道。   可见,时雾真的非常厌恶弱小至极的omega。   厌恶到甚至不希望任何一个OMEGA闻见他信息素的味道,因此而喜欢上他。   但是这样也好。   否则,像时雾这样优秀的alpha,一经分化,早就有无数美丽娇俏的omega成年黏在他身边缠着他了。   根据他刚刚生涩又羞愤的反应,他断定时雾一定从没和别人接吻过。   想到这里,陆厄嘴角露出一点愉悦的笑意。   怀中的alpha如此强大,可以瞬间秒杀数以万计的虫族。   胆子更是大到刚刚立下一点军功,就敢勾结王庭里的执政官,意图左右王储人选,参与政变。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   接吻的时候连换气也不会,非得把脸和耳根都憋得通红一片。手脚无力,连精瘦有力的腰肢都软成了一滩泥巴,只能靠着自己扶稳才勉强站立。呜呜地叫着却不知道一张嘴没法怒骂,却只会更方便自己吻得更加深入。   小军官急得睫毛都沾湿了,眼尾水痕清晰,看上去倒是可怜得很。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陆厄一脸餍足,将浑身无力的漂亮alpha抱起,强忍着想要趁人之危的欲念。带着他离开自己宫廷的地下室,放回阳光明媚的床上。 第33章 背叛帝国O上校(五)   时雾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人都懵了。   系统为了让他了解身体状况,将止痛buff调低了一些。嘴唇上灼热的痛感让他十分委屈,他在脑海里问,“怎么回事, 我怎么又被亲了?”   系统:“……被亲, 总比被杀好。”   “可是我嘴唇好痛, 舌尖也很痛。”时雾抱怨, 不愿意从系统空间里出来,他怀疑出来以后陆厄还会继续亲他。   系统:“屁股不痛已经很走运了。”   时雾:“……”   系统:“不要多想, 我的意思是, 如果他上了你, 而且是深度标记的话,那他一定会察觉到你是omega。那剧情才是一崩到底, 你再也没机会上战场, 最后一个恶毒任务直接失去走剧情条件。”   不要用这么严肃地讨论这种什么深度标记的话题啊!   时雾脑袋上仿佛有一股蒸汽升腾。   他对ABO的感受也是经过昨天被亲吻后身体极度的燥热和冲动才有了点概念——完全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发。清设定。   只差一点点, 剧情就彻底走崩了。   这个世界的位面主怎么和上一个世界一样, 一生气就喜欢亲人呢。   真是奇怪的发泄方式。   时雾长叹一口气。   别的炮灰干坏事挨打,他干坏事就挨亲。   “我不想醒。”时雾感觉到系统有把他推出系统空间的趋势,整个人躺在黑暗里四仰八叉不肯出去。   “醒吧,你怎么知道, 睡着了他不会亲你。”系统见他一时半会不会死了,觉得走任务问题不大,又开始悠悠闲闲地嗑瓜子, “不止亲你,就算是咬你你都不知道。”   时雾:“……!”   言之有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夕阳金色的光芒洒在少年白净的脸颊上, 他缓缓睁开眼。   这间房间……更华丽, 更漂亮了。   三层楼的高度,巨大的水晶吊灯繁复绮丽,就连窗帘都是里三层外三层,上面镶嵌着一颗颗的金珠。时雾稍微抿了抿嘴,松了口气。   没被咬。   还是刚刚被亲得唇珠磨破肿胀的程度。   “醒了。”   落地窗边,华丽的高椅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时雾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隔离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动不动就昏倒,谢侍从官,你也未免太娇弱了。”   “侍,侍从官?”   时雾脸色迅速一黑,“我可是帝国军人,你怎能任命我为侍从官,我拥有强大的精神力……”   “强大的精神力?”   皇帝陛下啪地一声,单手将书合上,身后的阳光仿佛将他金色的头发镀上一层星芒,显得轮廓愈发分明。   皇帝轻笑,饶有兴致地望向他,“强大到只是接个吻,就暴走到晕倒的精神力么。”   时雾的脸颊飞快飞上一抹红晕,在他从容又无耻的话语里越发无地自容。   明明是他轻薄自己。   怎么到头来,还怪起自己精神力脆弱。   真是颠倒黑白!   “皇帝陛下,您可以罢免我的职位,但不经过我的同意,您无权任命我为王室侍从官。”时雾的声音冷淡至极,连带着他的眼神里都充满着抗拒。   虽然说,这个职位已经很高了,陆厄并没有亏待他。   但他宁愿连降五级,被发配到最边远的星域去值守空间站,至少那样,他还有机会斩杀几只落单的虫族。   他可是精神力SSS级的英雄。   怎么能屈居于区区王庭,成为给王族们端茶递水,甚至是守夜的随   从呢。   陆厄嘴角始终带着好脾气的笑意,他将手中的书放在琉璃桌台上,打开房间的大灯,走到时雾的床边。这个行为让时雾下意识地缩起脚。   陆厄直接坐在了他身侧。   给他递过一杯温水。   时雾还以为自己的拒绝起作用了,没想到陆厄深邃的冰蓝眼眸俯瞰着自己,道。   “你觉得。”   “获得你的同意很难吗。”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时雾接水的手在空中僵住。   他的手指紧紧捏住杯子,腮帮子也咬得十分用力。   只停顿了半秒,还是仰头喝了半杯——刚刚的精神力对抗耗费他太多体力,他现在的确有些口渴。   掀起被褥要下床时,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衣服竟然又变了!   时雾耳朵尖一阵烧热,这次竟然换上的居然是睡裤。   十分漂亮的浅绿色真丝灯笼睡裤,像是花苞一样形状倒是十分可爱,可是——太短了,几乎只遮住大腿根,漂亮的丝带系成蝴蝶结的形状,从大腿外侧一直垂到脚踝处,和脚踝上一条柔软的蕾丝带相连。   一双莹白如玉的腿就这么赤裸裸地横在墨绿色的床单上。   凉风吹来,脚腕处的浅绿色绸带还微微飘动。   这这这,这种睡裤……也太羞耻了吧。   时雾刚刚掀起的被褥飞快又按回去,两颊不受控制地飞起一抹红晕,脚指扣地,结结巴巴地遮住一双笔直匀称的白腿:“陆,陆厄,你如果一直这么不经过我同意给我换衣服——”   “衣服不是我换的,是那位一直服侍你的侍女。在王庭里,尊贵的人是不需要自己更换衣物。这不是军部,你最好趁早习惯。”   陆厄想到刚刚短暂瞥见的一言。   心里头默默地发紧,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抱在怀里。   “不过,衣服虽然不是我换的。”   “挑却是我挑的。”   陆厄捉住露出被褥的一小根浅绿绸带,轻轻拽了拽。被褥里时雾的脚腕往床头缩去,陆厄手中绸带尾巴也随之呲溜一下像小老鼠进了洞,滑落钻进被褥里。   “我的眼光不错,不是么。”   时雾:“……”   他忽然觉得昨天那套深灰色类似衬衣和奶白西装马甲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至少比现在这套超短迷你灯笼睡裤好!   “我不用别人帮我换,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换!”   时雾面露愠色,靡红的嘴唇都气得微微发抖,“这就是你羞辱人的方式吗,拿一些omega的衣服,omega的睡衣,将一位为帝国立下过战功的alpha打扮得像个omega一样?我倒是不知道,帝国尊贵的陛下,还有这么下流的癖好。”   时雾嘴巴上又开始较起劲来,可陆厄却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下流?”   陆厄为他不知轻重的话似乎感到有些可笑,“谢侍从官在第八星域呆久了,您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下流。”   皇帝陛下将他胸前的被褥拽落,睡衣倒是还很正常,薄薄的被褥覆盖在他小腹位置,再往下拽一点就能露出精致短小的灯笼睡裤。   他伸出手探入被褥里,揪住了那蕾丝系带的一端。   极其缓慢地拉拽着,看着时雾懵懂的眼神,似乎在给他时间反应过来。   时雾的确有点奇怪的感觉。   大腿根部的蝴蝶结在一点点散开,而且……   时雾脸色倏变,掀起被子一看,才发觉那裤子侧边全都靠这系带绑住的!一旦扯开,那这条灯笼睡裤可就挂都挂不住了!   时雾慌慌张张地将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摁在   床边。   如果说被亲,时雾还可以理解为是‘奇怪的发泄方式’。那么现在的行为,就已经是明晃晃地有意冒犯了吧!   “你住手!”   “我可是alpha,陛下,您搞清楚……”   陆厄眼神十分清澈地将手收回,似笑非笑,“那又怎么样?”   门外传来银铃的声音,那是用餐的提醒。最后一个话题似乎隐隐让陆厄有些不愉快,他起身亲自去将食物端来。   果不其然。   又是omega的食物。   有完没完!   虽然说omega的衣服的确比alpha的舒适很多,它的食物也闻上去非常香甜可口,并且是特地为小O们脆弱的肠胃和挑剔的味觉精心烹制的,既有口感又有营养,和军部的高浓度营养剂完全不同……   “拿走,我是不会吃omega的食物的。”   陆厄依旧和风细雨,“由得了你么。”   ……这皇帝,绝对是有点什么大病。   “你精神力受伤了,这种食物,比军部的营养剂更容易让你恢复。”见他神色倔气,陆厄终于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多吃些,我不喜欢看你生病的样子。”   时雾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连好几天都过这这样的生活。   直到上次受损的精神力慢慢恢复如初,身上几处的疼痛感逐渐淡去。时雾隐隐有种感觉,他觉得陆厄好像想要跟他提什么要求。   是希望他留在王庭成为他的护卫队从此保护他?   还是,有什么特殊秘密任务要指派给他?   其实说实话,如果没有任务的话。   这种生活倒是还不错,吃好睡好,的确比他刚穿来的时候在军部的日子好过多了。时雾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可他还差最后一个恶毒任务得走。   所以他更希望是后者。   果然,在宫廷内医官用专业仪器检测过他的精神力状况后,陆厄将所有人都遣走,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时雾两个人。   时雾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判决。   皇帝……该不会让他去执行什么必死的任务吧,那这种和直接处死他也没什么区别。   差距到他眼神里的紧张,陆厄唇角浮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你在害怕。”   煞有介事地给他倒了杯茶,“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眼神。”   “说吧,陛下放我离开王庭的条件是什么,不管是多么艰难的任务,我都会尽力完成。”   “哦,是么。”   陆厄伸出手,指尖摩挲着时雾领前层层叠叠的蕾丝,仿佛在整理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然后,扶着人的手臂,将人拽着坐在自己腿上。   时雾:“……”皇帝陛下您是习惯用这样的姿势下达军令的么。   “军部任务你可以自己选,地域也随你挑,但是,想要得到我的批准,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什么……代价。”   “成为我的爱人。”   时雾:“!!!”   这种辣耳朵的话不能只有他听到,他打开了系统,果然,系统也诡异地沉默了。   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要求,堪比上一个世界许沉莫名其妙的告白。   让他十分懵逼。   时雾几乎愣了得有一两分钟,才想起来拒绝,“绝不行。我绝不会成为您的爱人。您是帝国的皇帝,未来的王后一定是一位能够为你生下优秀后代的omega才对,而我,是一位alpha。”   虽然早已料到对方搪塞的借口。   这种无力更改的理由摆上台面时,陆厄的眼神还是禁不住一暗。   “可是很抱歉,我就喜欢alpha。 ”   “那为了帝国的未来,还请您把这种奇怪的癖好稍微改改。”   陆厄不吃这套,伸手掐住他的下颚,“改不改是我的事,但现在,服从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时雾:“……我不愿意。”   “所以说,是‘代价’。”陆厄温文尔雅地微笑。   就……无语。   虽然知道想要走最后一个剧情一定困难重重,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困难。   被迫听了墙角的系统忽然兴奋了:“答应他,答应他我们就可以去打仗了,最后一个剧情直接可以走,走完我们就脱离!答应他啊!您说过上个世界的许沉长得好看,我看这个世界,陆厄长得也不差,我把止痛buff给您开着你放心我看不了,您又不需要出力只要躺着任……”   “……滚!”   时雾啪地一声把系统关了。   上个世界那是他害怕被打断腿,这个世界能一样吗。要他主动献身换取走剧情方便,他做不出来。   “我不会同……”   “我可以会恢复你的军职。”陆厄薄唇微启,声音里充满着蛊惑性,“你想去哪个星域,就可以去哪个星域,想做什么任务,就做什么任务。”   “最光荣的战绩是你的,最辉煌的荣耀是你的。”   “都是你的。”   陆厄将目光怔忪的人揽入怀里,“只要你,是我的。”   他知道时雾有多么看中军功,多渴望驾驶着战机再一次驰骋在宇宙里,和虫族浴血厮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对于时雾来说,都是最致命的糖霜。   他拒绝不了的。   早在他发现时雾被执政官蛊惑,想要跟着一起参与政变时,他就在想着今天了。   时雾是alpha,绝对无法被标记的alpha。   按照正常的求偶手段,他几乎永远不可能得到这个人。   只有如此,只能如此。   良久的静默后,时雾终于问道,“成为您的爱人,需要做什么。”   陆厄眼底明光一闪,极力遏制住内心深处蹦射而出的喜悦,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对方真的只是自己一时兴起的一个玩物。   “和过去的几天没什么区别,讨好我,顺从我,依靠我。”   普普通通的九个字,对于时雾这样的人来说难如登天。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   “开玩笑的。”陆厄捏了捏他的脸颊,掐着他的下巴让他迎面正视着自己,“第一件事情,也就是最简单的——就是,主动地亲吻我。并且,不发生精神力紊乱。”   时雾:“……”   “我可不希望,每次亲吻你的时候,你都要不情不愿地反抗到昏死过去。”   陆厄伸出手压了压他丰润的唇珠,笑意淡薄,“堂堂帝国上校竟然如此纯情,会因为一个亲吻而倒地昏厥一天一夜,这种丢人的事情,你也不希望和您显赫的战功一样,传遍帝国任何一个角落吧。”   这到底怪谁啊,还不是你alpha的信息素浓度过高威压太强,才会仅仅因为一个亲吻就把我也勾得也发。清了吗!   时雾当然是不敢解释。   “你真的会让我上战场?”   陆厄点头,“当然。”   “只需要我亲你一下。”   “是的。”   时雾深吸一口气,就着陆厄扶着他腰的姿势,将身体一点点扭过来,正对着这位年轻又英俊的陛下。   只是亲一下。   他的信息素应该不会又乱跑出来。没事的。   时雾缓缓地闭上眼,被他亲密无间地抱着。微微抬起下颚,对着陆厄的嘴唇很轻很轻地印上一个吻。   动作青   涩又犹豫,因为害羞得不敢睁眼,准度不行。   甚至有一半都吻在了了陆厄的唇角。   阳光正好,洒在二人的侧脸上。远远看过去,竟真的像极了一对亲密拥吻的恋人。   时雾缓缓离开一点,心理有些忐忑,“可,可以了吗。”   相比较之前陆厄吻他的时候那种狂风骤雨的架势,现在这种,连毛毛雨都不算。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满意。   毕竟,陆厄一向都强势又独断。   是很难应付的那种类型。   而此时,陆厄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缱绻的柔光。   如同日沉海面的斑驳余晖。   “成交了,谢上校。”   ***   时雾坐上军舰,离开首都星,到达第二十四星域的时候,他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手腕处的军用手环,摸了摸肩膀上的袖章,低头,用力地蹬着军用长靴在地上踩出咔哒咔哒的坚硬声响——   他真的,又获得了上校的军衔?   他真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到了第二十四星域?   仅仅靠着一个亲吻。   他发现,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位皇帝陛下到底在想什么了。   有时候冰冷似冬雨,有时候又和缓如春风。   “非晚,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同在第二十四星域的三殿下霍尼给他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营养补充剂,“别太担心了,这次的战役不算很危险,以你的能力一定没问题。”   “嗯。”   时雾之前一连在王庭吃了十几天的丰盛晚餐,口味都养刁了,现在看到这种奶白奶白的营养剂就没什么胃口。   旁边的霍尼并没有因为他聊天的兴致低下就转身离开。   而是主动询问起一些事情。   “其实我一直想问,政变失败后,你被抓住——”   “王兄,是怎么放过你的。”   霍尼眼里满是担忧,“他是不是跟你提出过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是说,你有没有受到什么刑罚。”   连他都被流放到了二十四星域,更何况是什么都不是的时雾。   霍尼现在十分后悔,不该没有阻止舅舅和时雾一起发动政变,舅舅是位高权重的执政官,余党众多,王兄好歹还出手留有一些余地。   可如果是毫无根基,紧紧凭这一点战功就狂妄自大的时雾呢。   “没事。”   时雾似乎并不太想提起这件事,但他心事重重的表现让霍尼始终放心不下。   时雾上次说过。   会为他扫清障碍,给他王位。   那可能是他根本就不清楚,他的王兄是一个手段多么残忍的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上校一定为这一次的行为付出了某种惨痛的代价。   “王兄行事向来都是不留什么余地的,如果你身上有伤,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找最好的医官给你看病。”霍尼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王兄手里看似毫发无伤地活下来的,属实是万幸了。   不管他是精神力受伤,还是身上被下了什么慢性毒药。   都没关系。   现在他们同在二十四星域,他会好好地照顾他。   霍尼有些情难自禁,摸了摸时雾的掌心,不出意外的确是一片冰凉,“你的手好凉,脸色也很苍白,这些天你一直都没睡好吗。”   “霍尼殿下,您不必担心我。”   时雾垂下眼眸,朝着他露出一个很清淡的笑意,“互通执政官发动政变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与您无关,您不必因此而感到负罪。说到底,这件事情还算我和执政官冲动了,才害得您被陛下发配到这么远的边域来。”   “只是发配而已,比起你和执政官,对于我的惩戒已经算……”   时雾摇头,“殿下从没率领过军队,怕是不太清楚帝国的军事分布等级。二十四星域是全帝国最危险,最常被虫族袭击的地域,因为这里遍布着虫族最喜欢的稀有能源星。陛下将精神力只有S级的您流放到这里,是没打算让您活着再回首都星。”   霍尼脸色不虞。   他早知道陆厄是个心狠手辣的,但是看他这次不仅没有惩罚自己,甚至还给与自己一定的军权,还以为自己这位哥哥忽然之间变得宽厚仁爱了。   没想到,他还是要自己死在这里。   “陆厄手段残酷,他不会允许一个对他有过威胁的弟弟,依旧存活在这世界上。即使,您也是被迫的。”   时雾轻轻咳嗽两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总觉得最近这枚戒指给他的精神力感应似乎断断续续的,不仅如此,还在不断地消耗着他的体力。   但他不能摘下它。   “殿下别担心,有我在这里,您不会被虫族伤到分毫。” 第34章 背叛帝国O上校(六)   时雾一个人在操控台看着浩瀚的星海。   他刚刚已经下达了最错误的一个指令——绕过更远更稳妥的那一条线路, 改走容易遇到宇宙沙暴的捷径。这一事情直接让他们为了躲避偶然出现的宇宙沙暴中的爆破粒子群而不得不改行驶入一片未知区域——最终遭遇虫族的包围式袭击。   这是后世有名的库尔勒战役。   帝国在陛下的御驾亲征中勉强胜利,可伤亡惨重, 而陛下也因为叛徒泄露隐藏补给空间站位置而遭遇伏击, 精神力降级。   而成为这个叛徒。   就是时雾的最后一个恶毒剧情。   说实话,时雾心里还有点紧张。   刚刚下达错误指令的时候,心情也十分沉重——   其实, 让陆厄一个人精神力降级倒是还说得过去,毕竟陆厄是主角,他知道主角不会死, 这只不过是他漫长人生里的一个小挫折而已。   可是。   那么多军官,那么多战士, 还有附近居民星里面那些无辜的民众,也会遭受这一场战争的波及。   他们甚至连炮灰都算不上。   “有没有什么办法, 只对陆厄进行背叛打击, 但是不波及那些无辜的人。”时雾看过谢非晚的全部记忆,也不怪他对虫族的杀欲如此深重, 不惜伪装成alpha, 使用一个来路不明的精神力密匙戒指也想要杀光他们。   毕竟, 谁亲眼看到家人惨死,星球毁灭,黑压压一片的虫族将美好家园彻底摧毁——都会崩溃。   好几天没开启的系统,一打开就发现任务进度飙升,他们竟然已经到达了第二十四星域, 瞬间在系统空间原地转圈放起了鞭炮。   “恭喜解锁最后一个恶毒剧情,背叛帝国, 泄露坐标。”   “宿主, 你不会又想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吧。上一个世界藏起银行卡已经很冒险了, 这次我们可是中级世界,行差踏错,恶毒值不够的话可能会影响脱离的!”   时雾分析着,“其实,只要让陆厄受困,精神力降级就可以,空间站的毁灭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其实,利用陆厄拖延时间,反而能有概率保住隐藏空间站,后期能源补给能跟上的话,这一场大战帝国的死伤就不会那么重。更重要的是,第二十四星域那些无辜的星球,不会被波及。”   系统嗑着瓜子摇头,“我觉得不可。”   “仅仅靠着陆厄一个人SSS级的精神力,是无法拖延到保住隐藏空间站的,加上霍尼也不行,霍尼现在精神力也只有S级。”   “再加上我呢。”   时雾低头看着那枚即将精神力耗尽的戒指,“我们有多少积分,足够支撑我开力量控制buff多久?”   “大概十几分钟吧。”   系统还是觉得太冒险,“您是恶毒炮灰,不是英雄。我明白您不想那些无辜的居民星被毁,不想无辜的战士被杀死,可您去拯救空间站的事情一旦败露只会让剧情走偏……”   时雾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谢非晚这个人是有悲剧性的。   他一生慕强,结果却阴差阳错背叛了最强的皇帝陆厄。   他想杀虫族,结果却因急功近利引发库尔勒战役,让多少无辜的星球再一次被虫族毁灭。   背叛主角是他不得不做的。   但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减少原主对这个世界的遗憾,也是时雾想做到的。   “试试吧。”   时雾抿了抿嘴,“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主角拥有光环,在挫折和失误里还有重新爬起来的机会。也有很多人,是像谢非晚一样。”   “错了一次,就是一生的悲剧。”   时雾看着剧本,搅拌着杯子里的营养剂,“反正   陆厄那么狂妄自大,他居然肯放我去二十四星域,他肯定没想到我会在关键时刻背叛帝国,透露隐藏能源空间站位置,我认为,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肯定是很强的,再加上他的精神力降级——恶毒值一定能攒够。”   他实在饿得不行了,这几天很想念王庭里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美味丰富的食物,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将这一杯营养剂喝下去。   真难喝啊。   快脱离吧。   睡也睡不好,军舰上的上校床铺也和寻常军官一样,没有更柔软更温暖,天天还得起那么早,睡那么晚,每天还有做不完的体能训练和战机模拟驾驶任务……   这种铁血军旅生活,他是一天都不想继续下去了。   “等等。”   时雾考虑好了最终剧情怎么走,终于有余力想到自己的脱离问题。   上个世界好歹是心脏病突发,加上100%止痛buff加持,他的脱离可以称得上是毫无痛苦的。   可是这次。   啊啊啊,他是要被那些恶心的虫子直接撕碎身体,注入毒液,五脏溃烂死无全尸啊!   “宿主别怕,止痛buff开着呢,而且上一个恶毒剧情我们还有些残存的积分,您想要五感尽失也不是不可以……”   “谢非晚上校。”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时雾听了以后犹如噩梦降临,确认了一下右手上手套还在,这才背过手,面色淡定地转过身去。   眼前少年银发黑眸,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过于精致漂亮的眉眼让人几乎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这是原文受,夏洛。   夏洛作为从垃圾星摸爬滚打出来的天才机甲设计师,和陆厄那种纯粹的上位者不同,他自带一种智慧感加成。   “好久不见。我是来给霍尼殿下送礼物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上校在短短三个月内忽然战功赫赫,威名远播。”   夏洛靠近了些,闭上眼,用他SS级精神力缓缓巡视着他,“的确是SSS级,怎么做到的,听说精神力的每一次突破都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和创伤,你怎么就可以一突破就立即上战场。”   他会这么问……那就是,已经在怀疑什么。   时雾右手背到身后,背脊挺得笔直,端着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   “我是罕见的无反噬SSS级,夏洛博士难道不知道吗。”   “哦,是吗。”   夏洛微微勾起唇角,猛然间扣住他的手腕,“我还以为堂堂上校,会是一个我认识的偷窃的盗贼呢。”   时雾吓了一跳,立刻用精神力威压将他镇退,“夏洛博士,请您放尊重一点。”   夏洛看着掌心被精神力烧灼的痕迹。   也没争辩什么,拿出精神力修复仪器给自己抚平伤口。   看到时雾这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架势。   他眼睛微微一眯。   “谢非晚上校,我知道您因为幼年星球被虫族占领,家人惨死,格外憎恨虫族。但是也要讲究方法。其实,您已经分化成了强大的alpha,精神力也并不弱,就算不借助那枚戒指的力量您早晚也会发光发亮,何必激进呢。随意借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难免会付出代价……”   夏洛冷淡道,“我由衷地建议您选择一条更为稳妥的航线。”   主角受果然怀疑他手上拿着那枚戒指,但幸好,他没有拆穿自己。   时雾冷淡又狂傲地狠狠羞辱夏洛的善意。   “夏洛博士,我才是这艘星舰上的最高军官。我所下的任何一个军令,并没有向您这样一个门外汉做出任何解释的必要。”   时雾摁下摁扭,让人粗鲁地将主角受赶出控   制室。   “区区虫族而已,难道,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是。”   夏洛眼底露出一点失望。   他原本以为,时雾会比他想象中更加热血,也更善良一些。他知道时雾的过去,所以他抱有一丝希望——可能他只是沉浸在仇恨里太久,才会过于激进。   但现在看来。   他只是单纯的好大喜功而已。   他只是单纯地享受戒指给他带来的无上荣耀,享受盛名在外的快感,如同贪恋罂粟,难以清醒。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夏洛眼神灰暗地离开。   偏偏在这时候,手环响了起来。   竟然是最高级别军令。   难道是虫族这么快就来袭了,不对啊,应该还有三天!再说了,连宇宙沙暴都还没遇到呢,怎么可能就遇到虫族!   红色的信号灯明灭交印,慢着……难道。   走到无人的休息室,时雾打开通讯,果然看到陆厄那张散漫不羁的脸,“抱歉,虽然知道这应该是你休息的时间,但是我想你了。”   时雾:“……”   果然。   皇帝陛下,真够无聊的。   “你呢,你想我了吗。”陆厄声音听上去有些轻快,不太像平时尊贵骄傲的皇帝陛下会有的语气,“真后悔同意你去了第二十四星域,我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见到你了。”   时雾:“陛下,您到底有没有正事,麻烦您以后不要用这种一级军令传讯这样无聊的通话内容。”   陆厄似乎料到他的恼怒。   这才稍微收起一点笑容,“有,一级军令,当然是发布一级讯息。”   从休息室的窗户往外看,似乎能看到不远处一道明光越靠越近。好像是王族的特级小型战机在靠近。   慢着,不会吧。   时雾不由得摁了摁眉心。   “一级讯息,密保程度,S。帝国皇帝,亲临第二十四星域。”   通讯仪器里传来陆厄一字一句的声音。   陆厄这次赶来没有兴师动众,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微服私访’。好像除了他没人知道陆厄百忙之中竟然还赶来了二十四星域。他精准定位到时雾的位置,直奔三楼休息室而来,将人搂着腰抵在墙壁上,关上所有的灯光。   “我反悔了,我想,一个小小的亲吻,不足以交换你离开我这么长时间。”   陆厄捏着他的脸,缓缓抬起,气息喷洒在他脸颊上,“至少得这样。”   说完了,温柔又缱绻地再一次亲吻上他的双唇,幽暗的休息室内,二人紧紧相拥,激烈的亲吻声隐约传来。   “嗯……呜……够了……”   时雾隐约又开始闻到陆厄信息素的气息,他开始挣扎起来。   大战在即,你可别释放你的alpha信息素把我精神力又给搞紊乱了。   “我这是在军事任务中……呜……陆厄!”   “好了,知道了,强大的谢非晚上校。”陆厄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不会让你精神力紊乱的。”   “你好像瘦点了。”   陆厄圈着他的腰身,将人往怀里带,仔细端详着他眼下的乌青,“我早说了,王庭里的吃穿用度都比在军部好多了,是不是。你本来可以不吃这些苦,如果你愿意和我回去,继续当我的的侍从官……”   话音未落。   陆厄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   缓缓闭上眼,自己辨别对方的精神力波动。   冰蓝色的眸子缓缓睁开。   “你和霍尼很熟吗。”   时雾还喘着气呢,两只手扶着陆厄的小臂,“什么?”   为什么他会在时雾卧室休息室附近,感受到   霍尼的气息正在靠近。   “我的王弟,霍尼。你之前不是想把他扶上王储的位置吗,难道不仅仅是因为你认为我太弱小。你和他,其实有私交?”   “没有。”   陆厄是一位十分多疑的上位者,时雾不想事情变得复杂,顺口隐瞒下霍尼曾经救过自己的事情。   “既然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您是SSS级精神力的强者,您放心,我不会再伙同执政官做出任何——对您不利的事情。”   “很好。”   陆厄露出满意的微笑,可是时雾说出来的话,他不会完全相信,“事不过三,我不管你之前两次是被执政官灌了什么迷魂汤……”   “联合别人背叛我,这种事情,不要再有第三次。”   陆厄十分温柔地含住他上唇那颗饱满的唇珠,伸手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将威胁的话说得分外缱绻。   “否则,我会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   已经站在门外的霍尼做好了一顿丰盛的美食,他看出来最近时雾的食欲都不是特别好。   想要去时雾的房间给他送一些一点夜宵,他并不希望本来就很瘦的谢上校因为强度过大的体能训练而累倒。   可却意外察觉到三楼角落里传来熟悉的alpha信息素气息。   并且,这点气息很熟悉。   是王兄。   他怎么会来到第二十四星域。   王兄作为顶级alpha,对于精神力和信息素的掌控力都想当厉害,如果不是他有意放出一点,他可以隐匿起他的行踪,谁也察觉不到。   “嗯……呜……”   当霍尼不小心从门缝里窥见他的王兄将一个人摁在休息室墙壁上激烈亲吻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离开。   然而,这里是谢上校的休息室。   他的心猛然如被火燎了似的,在错愕中逐渐沉重。   再一次转过头去仔细辨认。   果然看到黑暗里,被陆厄颀长宽厚身躯这档的那位——是时雾。   他几乎端不住手里的夜宵。   一瞬间,向来温和的精神力有些控制不住,竟然有突破的迹象。   他见过时雾很多模样,野心勃勃的,斩钉截铁的,愉悦欣喜的。那双幽绿色的眸子里仿佛总是暗藏着无穷无尽的生机。   但他从不知道,谢上校也能发出这样……诱人的喘声。   他看上去并不愿意,被箍住了腰都还在轻轻扭动挣扎,可却像一只柔弱的,跌入陷阱的小鹿无法挣脱。   是因为他参与了那场政变吗。   所以,这才是王兄会放过他的原因。   是了。   时雾虽然精神力强大,可他长得那么漂亮。见过他的,有几个不为这样的容貌动摇。   王兄位高权重,可他也是个一个正常无比的男人。   都是因为自己。   时雾政变失败,才会落入王兄手里,落得如此下场。他本来是战场上最骄傲恣意的军官,却不得不成为王族的禁。·脔。   向来正直善良的霍尼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发展,他的浑身颤抖着,犹然记得不久前,紫藤花架下,他还为时雾摘下两片花瓣,他那时候的眼神明亮又净彻。   向来对别人高傲冷淡的时雾。   只对他露出那样的笑容。   可是现在,他却被王兄——   摁在墙壁上恣意欺辱,被亲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只是亲吻吗。他们没有做过更深入的事情吗。时雾也是一个alpha,alpha原本就是不能容纳alpha的。   王兄他是否已经——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时雾会受伤   的。   可是王兄那样残忍的人,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他才不会管对方是不是受伤,是不是愿意。   他是帝国的皇帝。   他可以肆意妄为,想强迫谁,就强迫谁。   门口传来一点脚步声,打断霍尼深入的想法。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精神力,躲进了旁边的走廊里。他看到王兄离去的背影,手将餐盘捏的很紧,熬了整整五个小时的鱼汤几乎要撒出来。   他站了很久,终于走到了旁边的休息室。   时雾已经洗了个脸,脸色也恢复了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他的嘴唇如此靡红,耳朵尖也还残留着明显的咬痕。   一看就是被狠狠啃噬过。   “谢非晚,不打仗了,不可以吗。”霍尼不能理解为什么时雾这样都还想要上战场,可他又不想在言语上过于露骨,他怕伤害到他,“斩杀虫族是很崇高的理想,可是,它并不值得你付出一切来交换。”   尤其是。   不惜……沦为别人的玩物。   时雾没有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会被霍尼撞见。他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没察觉到也就算了,陆厄这个混蛋竟然也没发现门外有人吗。   霍尼向来温柔善良。   时雾并不希望他有太多负罪感。   “这是我和陛下之间的事情,霍尼殿下,您不用插手。”   霍尼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有些不稳,摁着脑袋,“谢……非晚。你那时候说,你要报答我,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要王位,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斩杀虫族,呆在身边保护我。我只要你——好好善待你自己,不要自轻自贱,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决定……”   “霍尼殿下。”   时雾攥紧了手腕,向来对他展露笑颜的少年,竟然脸色难看地低下了头,“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上战场,杀虫族。即使是您第一次向我提出请求,很抱歉,我也不能答应。但是,我以前说过的话并没有作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您的安全。”   霍尼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踉踉跄跄地放下了做好的夜宵,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时雾的房间。   在房门被带上的最后一颗,他紧着牙,低沉道:“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记得来找我。”   “你是因为我才会被王兄抓住把柄扣住。”   “只要你后悔了,我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也会把你从他手里救出来。” 第35章 背叛帝国O上校(七)   “救?”   时雾好像觉得这个词有些可笑。   “我参与政变, 耳后落败,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这都是因果报应, 说得上什么救不救的。”时雾语气淡薄, “你情我愿而已。”   霍尼握住门柄的手微颤,他从没听人把‘你情我愿’四个字解释得那么可笑。   “我必须上战场,我必须把他们——全部杀光。”   “可你是个alpha!”   “你本来——可以拥有很辉煌的一生, 你可以建功立业,你可以成为中将,甚至上将, 最后娶一位心仪的OMEGA……这些,都和你杀虫族不冲突啊……”   “不对。”   时雾眼神似乎闪过一瞬间的灰暗, 在黑暗里有些辨认不清。   夏洛也曾说过。   他可以不用那么急功近利,他是精神力SSS级的alpha, 他本该拥有更辉煌的一生。   ——如果, 他真的是alpha的话。   时雾嘴角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   可惜了,他不是。   “我不想要辉煌的一生。”   “我只想要抓紧时间, 抓住任何机会, 不放过所有可能……”时雾看向自己的掌心, “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部杀光。”   在我omega身份揭露之前。   在我,偷窃别人戒指的秘密,曝光之前。   星舰走廊的拐角处, 陆厄双手抱臂,倚靠着坚硬的墙壁, 一点点地睁开眼。多疑的皇帝, 把玩着手里的手枪, 将房间内的所有动静尽收于耳内。   意外听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冰蓝色的眸光逐渐幽深。   他们。   果然有私交,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私交。   时雾口中的‘救命之恩’,到底是什么。   他与自己达成交易,选择来到二十四星域的真正缘由——   莫非是,为了保护在政变后被流放的三殿下霍尼吗。   掌心的窃听装备瞬间捏碎成渣,碎落一地。   王庭里的人没想到陛下会回得那么早。   离开前,陛下明明已经处理好政务,说至少要明天中午才会回来的,离开的时候都是满面春风的。   而深夜归来的陆厄脸色却不能说是好看。   “查一下谢非晚的生平。不要军部那些糊弄人的资料,找资料部的人,深入地查。”   陆厄薄唇抿得紧紧的,坐在精致贵气的沙发上,指尖摩挲着,“还有霍尼的。”   “陛下,是否等明早——”   “查。”   陆厄摁了摁眉心,“现在。”   王庭护卫队的人不知道陆厄听到了什么。但是陛下向来敏锐又英明,对于人心和危险的洞察力都是一绝。他联想到可能是霍尼和谢上校再一次勾结,想要再一次发动政变,于是提议性地问,“是否要先将谢上校调回首都星。”   陆厄沉静道,“不用。”   时雾会支持霍尼,难道,并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残缺的alpha,无法继任王位,成为帝国新的主君,成为他愿意誓死效忠的君王。   而是。   他就是想要把王位。   送给霍尼。   陆厄眼底寒光闪过。   三个小时后。   王庭十米高的金色大门被缓缓推开,侍从官踉踉跄跄地进来。   陆厄站起,“资料找到了。”   “回,回陛下。不是。”   陆厄眼神一暗,再次坐下,“那是什么事。”   同时,陆厄手环处的信号灯不断闪烁着,他眼皮猛然一跳——是一级军令 。   第二十四星域,赫赫有名的帝国第九战舰队,在迁移的途中遇到了宇宙沙暴!   那一瞬间,什么时雾,什么霍尼,好像都不重要了。   陆厄瞳孔骤缩,“马上调动二十八星域的第四第五第七战舰队。定位他们的位置,将最近的能源星或能源空间站位置传送给他们。快,尽快!”   ***   “怎么办,竟然遇到了宇宙沙暴!”   “粒子射线太强,附近可能还有爆破行星存在,可见度太低了,是否要调低速度——”   “不行,调低速度更容易迷失在风暴例子中!”   所有人眼里都出现绝望的光芒。   “抱歉了,是我错误的军令导致大家身处险境,但是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将大家带出这场沙暴。”时雾的声音传达到每一艘战舰,稳定又充满力量的声音让大家恐惧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是的。   还有谢上校在,他的精神力可是SSS级,没事的。   他的判断不会有错他,他的指挥不会有疏漏!   过去的每一场胜战,都是这样!   将士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涣散的人心很快聚拢,大家各归其位,齐心协力对抗着突如其来的沙暴。   谢上校,一定能够最大程度上保证每个人的存活。   时雾坐在主舰艇驾驶室内,开始重新定位附近能源星的位置,对数据进行分析后确认新的逃离航线。   全战舰的士兵们耗费了真正两个小时,好不容易从星际沙暴中脱离出来。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好像被带领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宇宙空间。   等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集体士兵陷入了更加绝望的沉默。   周围那一群黑压压的强大战舰如同席卷的浪潮,朝着他们铺面袭来!   是虫族。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他们遭遇宇宙沙暴的消息,预判了他们逃离出口,在这里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刚刚与虫族先锋队的对抗中,战舰已经损失惨重。   他们与主战舰也失去联系,完全是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没有定位,没有方向,没有补给,没有救援。   有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伤亡惨重的绝望。   他们会全军覆没的。   所有人都在虫族的包围里逐渐失望的时候。   帝国指挥部传回的一道讯息,让所有人心底燃起希望——   “隐藏空间站坐标已发送。请立刻抵达。”   “救援战舰已经出发,预计到达时间,三小时。”   年轻的指挥官看着浩浩荡荡的虫族,面色凝重。   整艘星舰都在虫族的狂轰滥炸下艰难求存,可谢上校却再这样紧急的时刻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谁也不知道。   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您是不是不想去,上校。”   旁边的副官似乎隐隐能明白他的纠结,“其实,我们就算现在赶过去,面对虫族的追杀,我们也没把握能够活着抵达那里,反而——会让虫族知道隐藏能源空间站的位置。陛下御驾亲征,我们不能把危险带向那里。”   时雾听懂他的意思。   周围很多士兵,也听懂了。   第九舰队全体舰队,应该为了保住珍贵的隐藏空间站而放弃最后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以身殉国。   “上校,我们是军人。”   “没事,我们都不害怕,只要您一个指令,我们随时可以开启自毁程序!”   时雾却沉默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难道说,这位年轻的   上校,非常畏惧死亡吗。   “就算我们集体自杀,虫族失去了攻击目标。他们下一步,就会摧毁大半个二十四星域无辜的居住星。”   众人脸色凝重。   “可是,别无他法。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能二选一其一。将虫族引导去空间站,保住二十四星域那些无辜的居住星。还是就地自毁,保住稀有的能源空间站。”   副官眼睛微红,他为刚刚他瞬间的猜忌而感到羞愧。   谢上校比他想象中思虑更加缜密,心有大爱。   他意识到这个抉择对于以为帝国的军人来说有多么困难。   但是,他们必须立刻下决断。   “选能源空间站吧。陛下还在那儿呢,帝国……不能失去陛下。也许,是居住星上的人们倒霉……”   “倒霉?”   时雾暗自斟酌着这两个字。   年轻的军官下颚绷得紧紧的,眼尾竟泛着愤恨的暗光,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明明是他们四处屠戮,却要怪我们帝国无辜的居民星……倒,霉?”   “上校!来不及了!我们必须立刻自毁!”   年轻又强大的上校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眼底闪现决绝的光芒。   不。   他两个都要保。   既然陆厄在隐藏空间站,那他就要赌一把,利用陆厄那强大到逆天,无与伦比的精神力和空间站浩瀚无尽的高效率能源——扭转战局。   “向虫族星舰泄露帝国传来的讯息。”   副官:“……?!”   时雾作为战舰上的最高指挥官,直接摁下通讯按钮,将他的意愿清晰无误地向虫族主舰队传递过去。   “我们刚刚得到了帝国的救援,暴露了珍贵的隐藏能源空间站位置。”   “如果你们愿意停止攻击,保住我们的主舰队不再受伤害。”   “我们愿意背叛帝国。”   “——将空间站坐标,暴露给你。”   虫族那边的回音很快传递过来。   他们显然并不相信这位曾经给虫族造成过很多次重创的谢上校,会轻易地背叛帝国,“您怎么保证您给的坐标,一定准确无误呢,”   “我们可以跟你们一同前去,如果我说的假话。你们可以当场将我们星舰损毁。”   时雾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新继任的帝国皇帝就在那里,他与我有仇,我需要借你们的手——杀了他。”   “这一座空间站,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如果你们想要,这次过后,我还可以透露更多给你们。”   时雾语气冰冷。   “怎么样。成交吗。”   ***   陆厄在空间站等待着,可不到几分钟。   到来的不是时雾。   而是黑压压一大片,数以亿计的重组舰艇。   那一团迸发出无数光点的黑云朝着空间站逼近,宛如摧毁一切的恶魔降临。   陆厄瞳孔里映着那不断逼近的虫族舰队,头一次大脑空白了片刻。   当第一束远程炮弹袭来,打在空间站的光屏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仿佛被一个耳光打醒。   是时雾他——   主动向虫族暴露了隐藏空间站的坐标!   他想救他的命,不惜御驾亲征帮助他,甚至第一时间就将最近的隐藏能源空间站这样至关重要的坐标都毫不犹豫地暴露给他。   而他……   却在短时间内联合虫族,来绞杀自己?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死了,霍尼才能当上皇帝吗。   陆厄一时间想不出别的解释。   一瞬间,他冰蓝   色的眼底翻滚着前所未有的怒意,蓬勃的精神力几乎已经要将整座空间站的操控系统瞬间压垮。   他指挥着附近的战舰想要就地逃走,可是,他的跃迁战机竟然在一瞬间被某种精神力提前锁定。   无法逃离的陆厄额头手背青筋迸起,终于忍不住怒喝,“谢,非,晚!”   他一定就在附近,否则,他无法如此精准地控制住自己的跃迁战机。   陆厄循着精神力的方向,看向不远处黑暗的云层里,就在那一团虫族机甲的不远处,时雾残破的军舰紧跟其后。   果然。   他背叛了帝国。   也背叛了自己。   他竟不知道,时雾对精神力操控竟能精细稳定到这个地步。   陆厄明明记得他之前没有那么强,之前竟是他对他的能力有所低估么。   时雾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以为帝国皇帝死在这里,随着空间站一起被毁灭。加上第二十四星域的星舰团灭,附近的星球也都尽数被虫族占领,知情人全部死光。   霍尼,就能踩着二十四星域全部民众的冤魂顺利登上王位么。   他好大的胆子!   他好狂的野心!   他把战争当成什么,他把无数帝国子民的性命当成什么,他把自己——又当成什么!   这和之前的刺杀,乃至不痛不痒的政变,完全不是同等级别的背叛。   实在是——   罪无可赦!   陆厄控制着整座空间站,开始迅速建造新的光屏,抵御虫族的袭击。   同时,接通时雾所在战舰的通讯。   陆厄原本以为会被果断拒绝。   没想到,竟然一次接通。   “你竟然有本事在我的精神力对抗下抢走战机的控制权,谢非晚,是我之前小看了你。快点修复我的战舰跃迁功能,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不会解开的。你休想从这里逃走。”   “谢非晚!”陆厄猛然一圈砸在操控台上,下颚紧绷,唇角压得平直,眼底慢溢着无尽怒火,“你敢算计我,我是来救你的,你却要我去死!”   时雾似乎没有丝毫心虚。   他的通讯已经被虫族监控。   “你救我?呵,少在这里冠冕堂皇。我只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一个玩物,你怎么会真心救我。”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透着教人痛恨的平静,“陆厄,你是不是早就忘了,我也是SSS级精神力。”   “凭什么,每次都是你提要求,我来答应。”   “这一次,你能不能活下去,我说了算。”   “谢!非!晚!”   “不要总是喊我的名字,您知道,没用的。尊贵的陛下。”   时雾语气听上去毫无起伏,像是一具毫无感情的机器,“操控空间站,抵御虫族,这样,您还能有一线生机。您没有别的选择。也顺便让我看看,您精神力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这话实在太过冷血。   当你想要测试一块钢铁的硬度。   那么,一定是以钢铁断裂为代价。   对于陆厄来说,也是如此。   时雾他——   想要借着虫族,让他精神力耗损到极限,进而降为SS级。   而他一旦精神力降级,如果那时候还没等到援军,就会被虫族瞬间杀死。   完全就是——   恶毒至极!   “恶毒值在急剧升高!”系统惊愕道,“马上就就要满了!”   系统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恶毒值了。   宿主气人的本事太厉害了——几乎每次恶毒值都是提前   攒满。   真是平平无奇的走剧情天才!   系统检测着时雾星舰所在的能源补给速度,“宿主,我觉得陆厄最多再支撑十五分钟,就要濒临精神力降级的界限了。会不会赶不上救下空间站,等到第二十八星域的救援。”   时雾也紧张地观察着战况。   费了这么大力气,耗费那么多积分,如果最后还是保不住空间站和第二十四星域的居民星,那他真的会哭的。   还好陆厄十分给力,精神力强大到超乎想象。   背后有能源巨大的空间站任他调用,短时间内,他竟果然能抵挡住虫族的狂轰滥炸而让空间站分毫未损。   可是,人持续不断地高强度使用精神力,是会极度疲惫的。   面对如此强劲的耗能,陆厄坚持了大约十几分钟,精神力开始出现疲态。   只来得及不断地对虫族主攻击战舰进行破坏性攻击,顾此失彼,空间站光屏的损耗伤痕累累,能源系统已经遭到了50%的破坏。   再这样下去,光网碎裂,比起精神力崩溃,陆厄的身体恐怕会更先受到伤害。   “开启力量控制buff!”   时雾悄无声息地用精神力侵入空间站操控系统,避开虫族的监视和陆厄的精神力监测,竭力地修补着能源漏洞。   在力量控制buff这种高级金手指的加持下,谢非晚的精神力简直被他发挥出120%的效果,整个空间站的能源悄无声息地以惊人的速度,悄悄修复着。   “nice辅助!”   连系统都忍不住兴奋,只是看着以秒计费飞速消耗的积分瞬间又愁得不行。   “大概还能支撑修复七分钟,宿主,您要不要缓缓,高强度耗能您也会撑不住的!”   “缓什么缓。”   “反正我都要死了。”   时雾暗地里将坐标更加清晰地传送到第二十四星域的舰队,同时入侵他们的操控台,直接进行数据调控,加快他们进行空间跃迁的效率和准度。   横跨一整个星域的精神力控制。   也只有精神力SSS级的时雾能做到。   一心二用,手指上的戒指烫到几乎灼伤他皮肤的地步。   时雾虽然感觉不到体力和精神力同时被迅速消耗的难受和疼痛,但是虚弱感却在不断累积。   他微微踉跄两步,扶着旁边的操控摇杆。   “救援队怎么还不来。”   “就算有buff,我也快稳不住精神力了。”   一旦精神力稳不住,虫族很轻易就会发现他在悄悄修补空间站的能源系统。   他会被瞬间撕碎的。   “快了,您再坚持一下。”   滴答。   两滴鼻血直接落在操控台上。   “陆厄呢,他的精神力怎么还没崩溃,这也太强了。我戴着戒指开着buff都快撑不住了,恶毒值还没满吗,他难道还对我有什么期待?”   时雾慌张地擦去台面上的血迹。   话音未落,空间站里发出一阵耀眼的光波,随之而来的气浪几乎震动得光屏碎裂——   陆厄的精神力——   终于撑不住了。   “恶毒值,100%!”   “叮,恭喜宿主完成最终任务。背叛帝国,暴露坐标。达成脱离条件。”   话音未落。   时雾不稳的精神力输出被虫族发现,他们很快意识到。   这位狡诈的帝国上校,原来是诈降。   他是在利用那位精神力为SSS级的帝国皇帝拖延时间,他甚至偷偷修补空间站能源,所以那位SSS级皇帝才能苦苦支撑着能源站,直到等到救援。   虫   族们恼羞成怒,即刻决定将这位诡计多端的帝国人所在的星舰瞬间炸毁。   诶嘿,竟然是跟着星舰被炸死!   可以可以,简直是意外之喜!虽然都是死于虫族之手,这不比被虫族恶心的触手们亲手撕裂好多了!   时雾快快乐乐地在一片火光中瞬间脱离。   ***   时雾刚刚回到空间站不久,正准备花费积分去系统空间好好做个马杀鸡——结果衣服都还没开始脱,一瞬间被拽到一艘陌生的舰艇里。   时雾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外面星云璀璨,狂轰滥炸。   一朵朵虫族的战舰被炸成烟花,点亮漆黑的夜空。   门外,无数虫族愤怒地拍打着他脆弱的控制室透明隔离板,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正试图穿进来将他撕成碎片。   时雾吓得狠狠一抖——这什么情况啊,慢着,这个场景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恶毒的帝国人!竟然敢愚弄我们!”   “不行,帝国的救援队已经到了,我们必须紧急撤离!”   帝国,虫族,星舰,空间站。   “统,我们该不会……”   系统嗑瓜子:“是的,我们又被拉回到做过任务的世界了,这是您的第二个世界,记忆应该进行了模糊化,我现在给您传输任务记忆。”   时雾:“……”   看到脑海里那可怕的记忆。   时雾顿时面如土色。   他想起来——   在这个世界里,他窃取了主角受的精神力密匙,刺杀主角攻不成又发动政变,最后甚至暴露空间站坐标,让陆厄精神力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损伤!   时雾脸上血色尽失,但好在这次,他接受现实比上一次更快。   他没空去了解自己为什么又被拉回来,只知道借助着记忆和力量buff迅速操控着手底下残破不堪的星舰,要迅速逃离这个混乱的战场——   “跑跑跑!赶快跑!”   “立刻,马上,跑!!!”   然而,他手再快,也快不过这个世界的位面主。   帝国皇帝,陆厄。   耗光戒指精神力的时雾,精神力只剩下SS级,陆厄就算受伤也可以轻易碾压他,夺走星舰的掌控权。   很快,操作台咔嚓咔嚓一阵响动,直接报废,飘出袅袅青烟。   已经飞快撤走的虫族早已消失在黑暗尽头。   只留下他被帝国军队彻底困住。   无数帝国的战舰围着他这已经几乎报废的星舰,几乎成球状,密不透风。   一个个还都拿着超强电磁炮瞄准了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这个帝国的叛徒直接轰成渣渣。   时雾一连退了好几步,瘫倒在操控室的皮椅上。   腿彻底软了。   不知道是这幅身体被损耗得十分严重,还是被吓的,时雾眼前直发黑。   终于支撑不下去,脑袋一歪。   晕死过去。 第36章 背叛帝国O上校(八)   破损的星舰内, 四处浓烟滚滚。   时雾漂亮的脸上出现几道擦伤,被损毁的操作台上噼里啪啦, 在爆破中闪动着危险的火苗, 一场小型爆破声掀起一阵气浪。   眼看星火就要溅到已经失去知觉的时雾的身上。   脆弱的军官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那人拿着背脊挡住星火,将他稳稳护在怀里, 抵挡火光。   是霍尼。   遇到虫族的时候,时雾将他放在最安全的指挥战舰里。   因此,没有丝毫前线作战经验的霍尼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他身受重伤, 原本这样的伤情对于一个S级精神力的战士来说已经是无法自主活动了。   可他偏偏在这时候,他精神力突破了。   他的精神力达到了SS级。蓬勃的力量在他血脉里游走, 借助着星舰上自带的愈合武器,他浑身的伤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愈合着。   在这场战役中, 他死里逃生。   逃过了虫族的炮轰, 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主舰艇里。   可其他人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里的状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残酷。   无数将士精神力崩溃而死,还有的被入侵的虫族撕裂。   他几乎以为, 他是这场可怕的战役中, 唯一的幸存者。   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一路来到主控制室。   时雾也半死不活地昏死在座椅上。   但是,还有气息。   霍尼双手颤抖,大大地松了口气,将人护在怀里,他轻柔地抱着他生怕不小心将怀里人捏碎。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 我一定会保护您的。   他一直在信守承诺。   霍尼眼眶通红,一颗冰冷的眼泪就这样滴落在时雾被烧灼到融化的肩章上。   “怎么办……你别死, 怎么才能救你……”   霍尼抱着人往离主操控室最近的治疗设备而去, 却被一瞬间锁定操纵室的开门权限。   冷得像掉冰碴的声音立体环绕式在操控室里回荡。   一字一句,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滚出来,谢非晚。”   是王兄。   霍尼将怀中人抱紧,他用精神力制造出一层浅浅的隔离罩,将时雾的存在隐藏起来,“王兄,是我,请你先开门好吗,我……受伤了,需要治疗。”   还在外面的陆厄阴鸷地从喉咙管里挤出冷笑,“是么,需要治疗的,只有你么。”   “是的。”   霍尼看着操控室里满地的尸体,“第七舰队……被虫族屠杀,无一生还。”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厄的话如同飞射而来的锐利刀子,迅速还击,“你明明精神力只有S级。那么多SS级军官都死了,你怎么能活下来。”   陆厄承受着精神力过度使用的痛苦,声音里还夹带着几分沙哑,显然对于霍尼的话半点都不信,就在五分钟前,他还感知到了主操控室有驾驶着残破星舰逃离的指令,“怎么,解释不出来?”   “谢非晚,他只保护你,是不是。全部舰队都可以牺牲,只要能把你推上王位,他什么都不在乎,是不是。”   霍尼不知道陆厄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猜想。   一瞬间面如土色。   “不是。”   “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虽然的确曾经希望我成为帝国的储君,但是王兄说的那些,绝对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陆厄继而冷笑。   时雾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能说得那么笃定。仿佛你们关系无比亲密。   陆厄的那边似乎正在   对他的精神力进行治疗,呼吸微微有些不稳。   通讯另一端传来医官的建议。   “陛下,您取消通话吧,不要再使用精神力了,您……您的精神力已经在降级的边缘,受损十分严重……”   陆厄却没有采纳。   他不仅没有关闭通话,甚至将操控室的屏障加深两重。   时雾强大又狡诈。   只要有一点点漏洞,一定会被他逃得无影无踪。   他决不允许时雾有一丁点逃离的机会。   早知道时雾对精神力的掌控里进步如此之快,今日会酿造如此大祸。   陆厄说什么也会在王庭扣住他,将他关押在地牢那一次——   选择接重伤他的精神力,迫使他精神力降级,让他再也无法胡作非为。   “真的没人活着,虫族离开前几乎将这艘战舰损毁了80%……”   “霍尼,你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撒谎的。”   “就算全星舰的人都死光了,谢非晚也不会死。因为,他是SSS级精神力的天才,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精神力锁定了我唯一逃离的跃迁战机,限制我唯一一次离开战场的机会——是他暴露了隐藏空间站的坐标,他是帝国的背叛者。”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   “霍尼,我亲爱的弟弟,你要包庇一个该死的叛徒吗。”   叛徒。   不,不可能。   时雾怎么可能会是叛徒。   他是哪怕付出一切都想要斩杀虫族的热血军官,他绝不可能会主动向虫族暴露隐藏空间站坐标,一定是王兄误会了,叛徒一定另有其人!   霍尼试图强行破开大门,这个动作却激怒了陆厄。   巨大的炮塔将星舰进一步损毁。   仿佛是在警告他:你再试一次,我就杀了你们。   刚刚精神力突破的霍尼还无法完全控制他的力量,捂着头,只能先顺从着。   陆厄终于登上了残破的星舰,而仍旧昏死的时雾就躺在冷冰冰的地砖上,脸颊侧向一边,长长的脖颈处线条极其优雅,像一只濒死的天鹅一样透着脆弱的美感。   霍尼在一旁眼神警惕地看着陆厄,“王兄,他绝对没有背叛帝国,他不可能会背叛帝国……你让我来查这件事情,我一定会……”   陆厄摁着眉心,似乎并不想听他说半个字。   他将人亲自抱了起来。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伸手取过下面人递来的早就准备好的精神镣铐。   霍尼在看到那样东西的同时瞳眸就瞬间放大,“王兄不可以!他受伤了,他……”   “那是他活该。”   陆厄眼底没有丝毫同情,单手操控着镣铐给这位犹然在昏迷中的精神力SSS级的军官直接戴上。   反手,一道精神力压制直接让精神力还没完全恢复的霍尼也晕死过去。   丝毫没有念旧情。   “把三殿下送去军事法庭,对他以叛乱罪,进行审判论罪。”   陛下……要杀了三殿下。   周围的军官半跪下来,“陛下慎重!”   陆厄手指撑着脑袋,竭力缓解着即将崩溃的精神力,涌动的疼痛又在濒临降级的界限上游走几分钟,缓缓又平息下来。   陆厄低低地笑了声。   时雾,你看,我还是有运气的。   你和霍尼,注定要败在我的手上。   王权,一定是我的。   你,也是。   “那谢上校呢,是否也交给军事法庭……”   “不。”   陆厄眼底尽是狠厉,“军事法庭奈何不了他。”   “谢非晚,我亲自审   讯。”   “那精神镣铐。”   陆厄有些虚弱的低咳两声,“给他戴上。”   时雾的精神力那么强。   他现在又精神力损耗那么严重,随时面临降级的风险,不用精神镣铐锁住他,难道任由他再对自己刺杀一次吗!   四个半圆环飞起,环在他耷拉的下颚处,旋转着逐渐收拢。   闪动着细小电流的环绕在军官细嫩的脖颈上。   四个断环收紧的瞬间,时雾仿佛浑身微微一阵,精神力被强压内耗的感觉似乎让他即使失去意识还是无比疼痛。   这点痛算什么。   你知道我一个人调动着空间站能源,对抗数以亿计的虫族时候精神力如流沙一般迅速消耗的疼痛吗。   这甚至不及那十分之一。   那时候,陆厄苦苦支撑着,内心深处却希望时雾能有一点悔改,或者是害怕也好。   只要时雾能出手帮助帝国。   他就愿意再给你一次悔过的机会。   但他没有。   一直到陆厄精神力崩溃,狂妄的军官都没有出手。他的精神力那么强大,可却只会一脸冷漠的袖手旁观。   甚至是,等着自己早点死去。   “给他身上的伤进行治疗,别让他死了。”   ***   时雾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好像哪儿哪儿都很不对劲。清脆的铁器摩挲声在身后响起,一股冷风自脚底板往上吹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非常地迟钝,无论是视觉,听觉,好像都隔着一重薄膜,不是很真切。   他微微一动,发现自己穿着帝国的囚服,又被关进了那一间熟悉的地下室牢狱中。   但是这一次,显然和上一次不同。   他没有被放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而是被随意仍在铺满草席的冷硬石砖上,而他的脖子上锁着一个金属制的圆环,圆环后面一条铁链拴在墙上。   这是……   精神镣铐。   而他的双手分别被一双镣铐锁住,吊起捆住。   双脚也是。   几乎一动不能动。   “宿主,止痛buff已经开上,平衡buff和视觉听觉加强buff都已经开上,在几个初级buff的叠加下,您现在应该勉强算是状态正常了。”系统见他醒了,松了口气,“精神力镣铐对于您这样精神力极度受损的SS级omega影响实在太大,我都怕您会一直昏睡过去,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治愈buff那种高阶buff也给您开上……”   “不用开,我应该暂时死不了。”   时雾观察了一下细腻如初的肤质,外伤好像都已经被治好。   可惜,这具身体伤得最重的部分,是精神力伤害。   还好他积分多得几乎花不完,也没感觉到疼,就是有些迟钝,像是早上睡觉没睡醒似,浑身都充满着混沌感。   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不像上次,他一醒来陆厄就在这里等着他。   他好歹松了口气。   旁边的侍女及时给他送来清水,和一点补充体力的营养剂,解开他一只手的镣铐。   时雾:“……”   囚犯没有尊严吗,囚犯没有人权吗!   又是营养剂!   他没有接过食物。   见他不吃,不远处负责看守他的护卫队队长,那个曾经对他动过手的络腮胡子褐发大叔走近了,“奉劝你最好吃一点,绝食这条路,行不通的。”   谁想绝食啊。   时雾依旧没动,旁边似乎有侍从官将地牢的们打开一条缝隙,灵活地钻出去,似乎是通报去了。   时雾在心里默数着倒   计时。   果然,不到三分钟,那大冤家过来了。   走路都带风,这帝国皇帝气场,好不气派。   陆厄穿着帝国皇帝的服饰,华贵的鎏金衣袍披在肩头,从脸色上,丝毫看不出他前几天刚刚因为一场大战而有精神力耗损。   竟然没有精神力降级。   不愧是光环100%的位面主,真走运啊。   虽然没降级,但是很显然,这次陆厄在他手里吃尽了亏,对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轻视。   这位精神力SSS级的军官能力实在强大。   精神镣铐也好,看守人员也好。   都是最高级别。   就连精神镣铐,都是直接开了满级。   注意到他的眼神,陆厄缓缓坐在高椅沙发上,暗红色的皮质将他衬得尊贵典雅,宛如中世纪欧洲的城堡主人在看着被他捏在掌心如蝼蚁一般的奴仆。   “我精神力没有降级,你很失望对吧。”   陆厄仿佛能看透他的所思所想。   时雾却没有如他所想,很快地作出回应。   陆厄瞥了眼他被吊高的双手,仅仅是两天的功夫,那双手已经被磨破了些,边缘处隐隐可见血色。   一位上过前线无数次的军官。   皮肤竟然这么细嫩。   比omega还不如。   陆厄心烦意乱,“手铐给他解开。”   “可是陛下,他的外伤已经完全治愈……”   “解开。”   时雾被解开手脚的镣铐后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就那样靠墙站着,攥着身上的囚服,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脖子上的精神镣铐紧紧的束缚住他的精神力,让他无法再一次动用他那强大又精准的精神力对陆厄进行二次伤害。   而旁边的护卫队队长手里还拿着高频率武器,面对这样危险又冷酷的囚犯,他不得不多加防范。   这一幕,和几天前完全逆转。   陆厄如刀俎,时雾如鱼肉。   “我说过吧。”   “不要再背叛我,第三次。”   时雾低垂着目光,仿佛已经丧失听觉似的,对他的话毫无反应,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他。   如果不是他亲眼见识过时雾从他收地抢夺战机控制权那蓬勃又强大的精神力,他几乎要以为,他这是受不住精神镣铐带来的威压,意识涣散了。   陆厄让人打开牢房门,护卫队队长阻止:“陛下,您现在精神力受伤,而他可是SSS级……”   “没事,他戴着精神镣铐呢。”   陆厄踏进阴暗的牢房里,伸手掐住时雾的脸颊,“怎么不说话。”   时雾向来明亮动人的眼眸却好像是去了生机,不再如森林一样盎然。   恍若一潭长满青荇的死水。   “陛……下。”时雾说话声音都格外缓慢,“对不……起,我……”   “这是对不起三个字,就能解决的吗。”   陆厄不顾劝阻,将所有人都喝退,他看着那容貌清贵,即使穿着最落魄的囚服,被铁链锁着依旧漂亮得动人心魄的那张脸,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帝国的叛徒,是囚犯,是应该被流放甚至判死刑的罪人——你还敢绝食,你觉得你能威胁的了谁,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简直可笑!”   陆厄冷哼一声,手上力度加大,顺着他的下颚往下勾住他脖子上的精神镣铐用力一扯,“是我以前对你太纵容了,是不是。”   “刺杀不罚你,政变不关你。”   “你的胆子就越来越大。”   陆厄指尖微微收拢,手指在他细白的脖颈上掐出几道红印,他脸色一沉,手指松开。   时雾顺着墙   壁滑落,跌在地上。   “我会让你牢牢记住,这一次的教训。”   单薄的囚服比不上坚韧的军服,一扯就破。   时雾的身体上每一处伤痕都被完美地治好——事实上,医官说他也根本没什么外伤,至于昏厥的原因,可能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吧。   打击,你也会被打击。   也是,虫族没有杀了我,你害怕被我报复,所以吓得直接昏过去是吧。   你也知道怕。   陆厄将他衣服扯开,扶着他的腰,掌间触感细腻如玉,仿佛是在熊熊怒火上淋上一场春雨,他犹豫两秒,还是解开披风,铺在在冷硬的地下室石砖上。   然后才将人扶着躺上去。   时雾想要挣扎,却被他压制得无法动弹,他低头下去狠狠咬上他得嘴唇,对着那颗唇珠厮磨啃噬。   漂亮的军官眼睛却雾蒙蒙的。   像是隔着一层纱布,看不真切。   只在被狠狠咬住舌尖的时候轻呼一声,在厚厚的披风上扭动挣扎,无力地推拒着。   “乱动什么,没有将你送去军事法庭直接处死,已经算是我对你仁慈,像你这样的叛徒,就应该放在绞刑架上活活……”   啪嗒。   一颗生理性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陆厄的手背上。   陆厄的话戛然而止。   心脏仿佛被什么攥住,但是更快的,更为凶狠的话从他口中冒出。   “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被你害死的第七舰队全体士兵哭了吗,空间站值守的无辜哨卫哭了吗。还有我,被你差点害死的我……”   “第七……舰队……”   时雾的话很是缓慢,像是老旧的风箱不断拉扯,全是气音。   那些都是他出生入死的下属,陪着他走过一场场战役,绞杀过无数的虫族。   他们年轻,活泼,满腔热血和抱负。   可他们全死了。   “嗯,无一生还,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你满意了吗,谢,上,校。”   时雾看上去反应有些迟钝。   他似乎花了很久,才听清楚陆厄说的是什么。   “哦对,还有霍尼。只有你们俩活下来了。你要告诉我这是巧合吗。谢非晚,你——”   时雾眼圈一点点地发红,更多的泪水从他眼尾滑落,幽绿色的眸子越来越暗淡,又是一颗冰冷的泪珠砸落在帝国皇帝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陆厄的信息素好像也被这两颗眼泪陡然掀动。   雪松的气息很快充斥着整个地下牢房。   时雾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立刻说出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反而哽得喉咙发紧,“他们……不是……”   然而,过高的alpha信息素浓度让他呼吸越发急促。   浑身的血液好像开始发烫,连骨头都好像要被融化了。   他的精神力受损,又有精神镣铐加持,根本无法用精神力压下他身体的发,。清症状。原本苍白无神的脸颊陡然浮出艳丽的色泽。   陆厄只是一瞥,心脏就如同要爆裂一般,狂跳起来。   “你怎么了。”   陆厄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颤抖,将地上衣服残破不堪的时雾抱起一点,可这却让他浑身霸道的信息素气息更是沾满他的全身,时雾圆润的肩头和膝盖骨都泛起好看的粉色,软在他怀里,张着嘴吃力的呼吸着。   怀里人滚烫如烙铁。   陆厄用披风将人一卷,飞快将人带离出去。   外面一群人还万分戒备着,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又对这位上校一时心软,然后二人又在里面打起来。看到开门都是摸上的身上的武器。   却见时雾蜷成小团所在陛   下怀里不断颤抖,被披风盖住大半张脸,露出的一截小腿白皙瘦弱,连白净泛粉的指头都在用力地蜷起。   他紧紧的揪着陆厄华贵的衣袍,手指无力,却又像要将他的衣服撕碎。   呼吸声格外短促,又渐渐虚弱。   一时间都愣住。   这症状,怎么这么像……   医官很快赶来,只看一眼,在陆厄偌大空旷的寝殿内,医官的声音清晰地回荡着。   “陛下,这位omega发。清了。”   “请您先不要抱着他,您的信息素对他影响很大,只会让他症状加重。”   O,OMEGA?   怎么可能。   这怎么会是omega。   一瞬间,陆厄竟有种错乱的感觉,原本就受伤的精神力又开始剧烈波动起来,落地窗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如蛛网一般往边缘裂去。   时雾是帝国战功赫赫的上校。   是精神力SSS级的强大军官。   他对精神力的精准操控,是他都曾经短暂地被压制过,不会有假。   巨大多数的OMEGA都不会拥有精神力。   几千年来,更是从未有过omega能够突破精神力SSS级。   他不可能是omega。   陆厄忽然低头,看向时雾每次都贴着的那张隔离贴。   “陛下,您先将他放下,还有,这道精神镣铐……会对他精神力造成极大的压迫,他是个精神力不强的omega,陛下怎么可以对他施与这样沉重的惩罚,他会意识混乱的!”   陆厄颤抖着,将他脖子已经戴过七天的精神镣铐终于取下。   哐当几声,四个半圆环如废铁一般掉落在地上。   柔弱的omega的意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他嫣红的嘴唇上还残留着牙印,微微肿起,看上去靡丽又可怜。   陆厄将他放下来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袖。   仿佛是眷恋,又像是害怕。   这种无意识的缠绵举动让陆厄心脏如电流闪过。   他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谢非晚,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你是alpha吗。”   “回答我,这是命令。”   陆厄捏着他滚烫又细腻的右手,柔弱无骨,他个子虽然高,手掌却并不宽大,比自己还要短纤细很多,怎么样,都不像一位alpha的手掌。   陆厄低头,比了比他们手掌的大小差异。   呼吸发颤。   “谢非晚,你……”   “你是,omega吗。” 第37章 背叛帝国O上校(九)   时雾的脸满是绯红。   脆弱的omega.意识已经迷离, 根本无法回答年轻的皇帝任何一个问题。   可偏偏皇帝像是看不清状况似的,执拗地扣着他的肩膀,重复着问道, “你是OMEGA?不对, 你怎么可能是omega!”   “陛下,请您先出去,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医官还不知道这个人是帝国关押好几天的囚犯, 但他单从容貌上判断这一定是一位顶级的omega。   陛下是个alpha不懂得怜香惜玉, 看样子是把人吓唬得不清。   医官摇摇头。   严肃地将陛下和一众alpha都请出了寝殿。   陆厄的心情乱极了。   复杂的情愫几乎要将他淹没, 让他胸膛里似乎有一团火在不断燃烧。   然而这团火还没有烧多久,医官再一次打开了门, 这一次, 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像是刚刚遭受过什么酷刑一般。   “怎么样。”陆厄声音里隐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我是第一次遇到精神力如此强大的omega。他的精神力紊乱十分厉害, 也这让我无法对他正常给与治疗。如果再任由他这样下去,发。清症状得到缓解,他会因精神力衰竭致死的……”   陆厄喉头一窒,“那怎么办。镇压他的精神力吗?”   “有比镇压更好的方法。”   医官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豆大的汗珠,“标记。”   “请陛下找一位精神力在他之上的alpha,承受着他精神力紊乱的伤害, 给与他一次临时标记。”   找一位alpha?   不。   陆厄绝不会让除了自己以外的别的alpha踏进这扇门,标记那个人的。   医官只是短短的几句话, 却掀起了陆厄心底被浇熄的暗火, 他下颚绷得紧紧的,身上鎏金长袍一挥, “我标记他。”   “不可, 陛下!”   护卫队队长伸手想拦住陆厄, 却被他一个眼神镇退。   “怎么,你想?”   护卫队队长倒不是这个意思,“谢非晚本来就诡计多端,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他的阴谋,陛下的精神力已经受伤,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养好,而他是SSS级精神力,陛下与他独处——”   “无妨。”   “陛下别忘了,他可是背叛帝国的重犯!”   医官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算了,而陛下明明知道他曾经做过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冒着精神力损伤的危险进去标记他,平息他的精神力紊乱?   陆厄没有再多说废话。   他的决定,从来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理解和允准。   颀长的身影途径长长的走廊,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离得越近,越是闻到一股惑人至极的清甜气息。   等到了宫殿门口,扑鼻而来的白栀味信息素几乎是从门缝里直往他心间钻,惹得他眼睛都有些发红。   这是……时雾的信息素味道。   冷冽又清甜,像他这个人。   陆厄强忍着深度标记的冲动,将那人从被窝里轻轻捞出来,他如乌石一般的柔软头发垂在他的手臂上,鼻尖和眼下都是一片绯红,眼睛紧紧闭着,看不到他漂亮的幽绿色眼眸。   陆厄轻轻抬起他的下颚,将这张脸仔细端详一阵后,才拿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喊,“谢非晚。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嗯……”   陆厄并不认为他此刻的呢喃是在回应自己。   可他语气却温柔了些。   “别乱动了。”   “我现在,要将你轻度标记。 ”   说完,解开他的囚服最上面两颗纽扣,上面的一点淤痕清晰可见。是刚刚在地牢里,他差一点就在盛怒之下直接强迫了他。   他的个性,真的又桀骜又倔强。   像一根硬刺,生生扎在人心里。   让人气恼。   又如此惹人疼惜。   陆厄目光又扫过已经被医官包扎好的,被磨破的手腕,将领口处的棉衣一点点往下捋,露出精致修长的后颈。   只轻轻吹一下,时雾整个身体便在他怀里狠狠一抖,脆弱得不像话。   真是omega。   腺体竟如此娇嫩。   陆厄忍受着时雾对自己的精神力攻击,拿嘴唇先碰着他的腺体,滚烫细嫩的触感和扑鼻而来的顶级omega信息素气息几乎让他瞬间抓狂。   连抱住时雾的手都忍不住收拢,一瞬间几乎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轻轻吮吸着那一块地方,没有直接咬下去,给了他一定的适应时间——omega第一次被标记的时候不应感都会非常强烈。   尤其是——   被非恋人以外的人,强行标记。   ***   “咬啊,他怎么还不咬,他是不是不行。”   时雾躲在系统空间里,把系统免费瓜子磕了一把又一把,眉头紧皱,“他不会是个残缺的alpha啊,没有标记能力啊。不能啊,他可是位面主啊。”   瓜子磕得震天响。   “他是不是很恨我,所以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救我。”   时雾急得不行,看着陆厄迟迟不咬下去救他的命,到处分析理由。   烦乱之下,嗑瓜子的速度都快了很多,“他不救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就会直接死?你不是说顶级alpha和顶级omega之间信息素的吸引力很强,几乎是可以让人丧失理智的程度吗,我信了你的邪才去商店花了那么多钱挑了个魅力值top的信息素味道,结果呢!”   “他,不,咬!”   “我完了,我死定了。”   系统:“你完没完我不知道,你别把我瓜子嗑完了。”   777对于宿主每一次一紧张就抢他免费瓜子的行为积怨已久,积分那么多,吃什么吃不到,非得抢我的!   “我以为我可以像上个世界那样逃掉的!早知道逃不掉我不如直接滑跪求饶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   “兑换的魅力值top信息素肯定是没问题的,系统商店不会坑人,况且还是这种救命的道具……”   系统跟着时雾排排坐,一起磕起来,“要不……咔嚓咔嚓……您回到那个身体……咔嚓咔嚓……再勾引他一下?”   “不回去!”   久经沧桑的时雾当然不像当初刚刚走任务时那样,被系统单纯无害的建议糊弄得团团转,“我我身体发着清呢,我怎么能回去。”   “那您等死吧。”   “……”   时雾虽然不愿意回去,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这么精神力紊乱死了,他让系统给他倒计时一分钟,准备稍微勾引陆厄一下。   哪里知道刚一传回去。   陆厄这狗比吭哧一口直接咬下!   这这这——   救,救命!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直接如海水倒灌入体内,让他措手不及。   陆厄感觉怀里的人刚刚还是意识迷离的,乖顺得不像话,就在他刺破腺体的一瞬间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软手软脚地推拒着他,“嗯……呜……”   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哽咽,反而将陆厄压得死死的欲念越发澎湃起来。   时雾带着鼻息的啜泣太过甘美。   如同   罂粟让人沉沦。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不仅仅只是做个临时标记了。   皇帝肉眼可见地有些急躁起来,将信息素加速注入腺体,却换来时雾更大的挣扎。   单手扣住他两腕,并不算太强势地反扣在年轻军官细窄的腰间。   一分钟后,陆厄尚未标记完,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承受不住,再一次瘫软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标记带来的联结作用,他竟莫名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扶着他的脑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作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抚。   快好了。   马上。   时雾踉踉跄跄地回到系统空间。   他半跪在地上用力锤向一片黑暗,大口大口地深吸着气:“草率了!太草率了!”   脖子上仿佛还有幻痛,他捂着脖子,急的眼睛都红彤彤的,摆烂似的趴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刚刚承受整整一分钟剧烈标记的他现在就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这绝不该是一个恶毒炮灰应该经历的疾苦。   太刺激了!   根本受不了!   “他标记了了我,他居然直接咬下来了,他怎么可以咬下来!咬那么重!咬那么快,都不打声招呼!”   时雾捂着脖子瘫在地上委屈地控诉。   系统:“……”   痛感都屏蔽了,应该不疼啊。   不过,被标记的刺激感……可能,不仅仅是疼。   “abo世界嘛。”系统主动把免费瓜子递过去,权当安慰,“给你,磕吧。”   时雾捂着脖子,那里仿佛还传来一阵一阵剧烈的刺激感,那种信息素被强行灌入体内的感觉实在太过鲜明。   “嗑不磕,不磕我收起来了。”   时雾扁着嘴,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抓了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嗑起来。   ***   时雾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听觉和视觉似乎都恢复了一点。   他听到门口似乎有人在争辩什么。   “谢非晚他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过陛下,他就是个居心叵测的,狡诈狠毒的背叛者!”   “反正今晚霍尼殿下就要被军部处决,应该把他一起处死才对,怎么可以只是区区囚禁!”   什么。   霍尼今晚就要被处决?!   陆厄是个相当多疑的人,宁错杀不放过那种。并且他的权欲相当大,这次的事情简直就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令人头秃。   时雾深吸一口气,“力量控制buff,给我开上。”   “宿主,戒指失效,您现在只有SS级精神力哦。”系统嗑瓜子,“您确定直接逃跑能救的下霍尼吗,或许,您可以考虑一下和陆厄沟通。”   系统点破了时雾的犹豫。   到底是去劫狱,还是尝试和陆厄沟通。   两边难度都很高。   两边失败后都很惨。   更加头秃。   时雾迟疑道,“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他也想在二十四星域直接杀死霍尼,我不认为沟通有用。”   “就像这次的军事法庭,其实也是完全按照陆厄的意思来给霍尼定罪,他们根本没仔细去调查……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霍尼从头到尾都是清白的。”   “陆厄生性多疑,他想要的根本不是真相,而是无人可撼动的王权。”   系统被他说服了,“……buff已经开上了。”   旁边的医官见这位生病的omega安安静静地睁开眼,漂亮的幽绿色眸子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丽动人。   这样貌,真是怪招人疼的。   难怪陛   下都另眼相待。   医官脸上的笑意十分慈祥。   “你的精神力似乎受到过巨大的创伤,我们需要用更为专业的仪器来为您检测,如果伤得很重,至少需要休养三个月到一年的时间……”   时雾抬起手,掌心凝结着一股精神力威压,直接让精神力只有S级的医官毫无痛苦地昏睡过去。   可他忘了。   他刚刚被陆厄轻度标记过。   他们之间,正是在联结感应作用最强的时候,加上只有一门之隔。   虽然他动作隐蔽,可陆厄还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间觉察到了异常。   他冰蓝色的眸子一点点转过来,看向厚重的门扉。   眼底先是怔忪,继而,逐渐变得复杂,最后闪过一道锐利的暗光。   另一边。   寝宫的一角。   “好顺利!”   时雾从寝宫顺利翻窗逃离的时候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难道就是被标记后精神力稳定的效果吗,还是说,力量控制buff升级了?”   系统:“这是中级位面世界,您最好慎重点。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时雾心大的很,开着buff开始搜寻周围是否有能偷袭的护卫队,抢一点武器,机甲,什么都好。装备抢到手就直接溜出王庭去。   然而他刚刚走出没两步。   “站住。”   时雾:“……!”   寝殿的窗边,陆厄双手抱肘,微风吹动雪白的窗帘,将他颀长的身影半遮半掩。   清冷的月光下,陆厄的脸色比他想象中还要差。   冰蓝色的眸光里寒光乍现,看得时雾浑身一颤。   “怎么爬出去的,就给我怎么爬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标记的原因。   陆厄生气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威压感至少比以前十倍有余,压得他喘不过气。   时雾退了一小步,隔着一点距离,他的囚服几乎隐没在黑夜里,显得几分寂寥,“陛下,我有话跟您说。”   “他们不是叛徒,第七舰队没有背叛帝国!”   “您不能杀死霍尼殿下!您一定会后悔的!”   陆厄眼神静默。   对于他说的话不置可否。   “如果你再往后退一步,我现在就让你后悔。”   年轻的军官没有向皇帝靠近,可他一时间也不敢再退。   冬夜寒风凌厉,吹动他的单薄的囚服,整个人看上去狼狈非常。   “陛下,霍尼殿下——”   皇帝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低头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直接两人拦腰横抱捉了进来。   “谢非晚。”   陆厄神色冷淡,“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救他。”   时雾因为衣着单薄,精神力又不敢轻易调用,刚刚被冻得有些受不住,咳嗽两声,“不管如何,请求您先暂缓处决他,详细调查这件事情……”   陆厄轻笑了一声。   霍尼,霍尼,霍尼。   精神力都紊乱成这样了。   一醒来,看到他不认错,不求饶,不解释omega为什么能混入军队的事,甚至对他的标记都没有半点询问。   明明对于一个omega来说,被标记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他好像满不在乎。   那他到底在乎什么。   “你和霍尼可真是心有灵犀啊,连逃跑都算好了时间一起——”   什么,霍尼越狱了?!   不愧是精神力SS级的攻二!都用我去救的!   那我跑什么,我可以不跑了啊!   时雾眼底一闪而过的释然被陆厄精准捕捉,他眼睛   微微一眯。   “他越狱成功,你很开心。”   “即使,你没跑成。”   陆厄指腹缓缓摩挲过他的后颈,那一块刚刚才被他狠狠咬过的腺体此刻还可怜地泛着红肿,可它的主人却丝毫不懂得怜惜自己。   陡然间,陆厄眼皮微抬,余光看向窗外夜色照不到的暗处。   年轻的皇帝眸色渐深。   “也好。”   时雾隐隐感觉到他似乎释放出了一点精神力在周围梭巡着。   陆厄眼底暗光渐深,好像在找什么。   沉默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蔓延开。   过了一会儿。   陆厄收回那一点精神力,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时雾。   “虽然你背叛了帝国,可是你这张脸实在好看,直接处决了难道不可惜么。”   陆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腺体,动作暧昧又冷酷至极,“信息素的味道也很好闻,霍尼还不知道吧,你是个omega的事情。”   “你这么在意他的死活,一醒来就想跑出去救他,有什么用。他逃跑的时候,根本不会想着你。”   手指拽着他的衣领,将起狠狠往下一扯,“你说你一个omega,非得入军队干什么。”   “omega又怎么样,alpha又怎么样,只要有精神力,就没有分别!”   陆厄轻轻笑了声。   此时此刻,他俯瞰自己的眼神像极了一头虎视眈眈的狼。   手指将他囚服撕开一点。   “那我来告诉你,omega和alpha,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在牢狱里的记忆和眼前的场景重叠,年轻的军官奋力挣扎起来,声音尖锐起来,“你做什么!”   “当然是做,和被我标记的omega,应该做的事情。”   时雾的脸色看上去十分震动。   陆厄的手指毫无阻隔地触摸到了他的腺体,他甚至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将他他勾得浑身再一次燥热起来,腿软得一时站立不住。   陆厄强有力的臂膀揽着他的腰,就靠在窗边。   在月色下低头亲密地享用了一个清甜的深吻,将自己的信息素完全的浸透时雾的每一寸肌肤,另一只手伸到时雾的腰下。   察觉到他在做什么,时雾睁大了眼,挣扎的动作激烈起来。可他踢腿的动作只是方便对方脱得更快。   时雾看上去窘迫万分,陆厄却将他抱着,直接摁进了柔软的床上,拿厚厚的被子将二人都遮住。   “你,你干什么!你敢再标记我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以为临时标记已经是omega和alpha能做的最亲密的事情了吗。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深度标记。”   时雾不停往床头缩去,陆厄的动作毫不留情,捉住他的脚踝将爬到床边的人又拉了回来,就着他跪落的姿势俯下身,再一次用犬齿咬住他后颈的腺体。   “……啊!”   时雾痛呼起来,脖子上刚刚才被狠狠咬过的柔嫩腺体怎么经得起牙齿这样细细的厮磨。   陆厄他到底在干什么,如果说是想再标记一次,可他也没有把信息素注入进来。如果说是想深度标记,可他衣服都没脱。   虽然如此。   从没有过什么经验的omega好像被狠狠吓住了。   脸色苍白,眼底满是惊惧。   身体隐隐有些再次发。清的征兆,脚踝因为用力蹬踹床单而擦出一片漂亮的浅粉,连带着膝盖都在微微发着抖。   陆厄见状,就像标记的时候那样,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揉了揉他那柔软乌黑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可omega似乎不懂这些小动作   的意思。   他蜷着腿缩在他怀里,整张脸脸埋在枕头里让他有点喘不上气,色厉内荏又无比悲愤地威胁着,“放开我……呜……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   “住手!”   窗外一声怒喝响起,“放开他!”   陆厄眼底精光闪过,抓住这个时机,立刻用精神力将对方重创,同时屋子里蓄势待发的护卫队一拥而上,将一直躲藏在暗处的逃犯霍尼直接抓获。   然而,还没等他命人直接将精神镣铐给霍尼戴上。   一直窝在被褥里发着抖的omega忽然捂着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尖叫。   紊乱的精神力横扫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陆厄眼神倏然一震,瞬间脸色全变。   他飞快跑到床边,蹲下查看他的情况。omega的精神状态差到极致,如同一根被拉紧的皮绳,紧紧地绷着,即将断裂,状况极度危险。   “医官,快去叫——”   已经晚了,   一阵气浪自床前向外呈水纹状扩散。   陆厄话头戛然而止,瞳仁骤缩,声音里第一次掺杂上了惊惧。   “谢非晚!!!”   刚刚那阵气浪。   ——是,精神力降级。   陆厄的脸色陡然苍白。   他颤颤巍巍地超床上走去,“不……”   他是吓唬他的,他只是想引暗处的霍尼出来。   他知道他情绪脆弱。身体不好,他没有想要真的在这时候深度标记他。   怎么会……这样。   陆厄慌张的探查着时雾的精神力状况。   谢非晚的精神力怎么会损耗到这个地步,他在那场大战里明明一直在袖手旁观。   怎么可能被他这样一吓,就崩溃到精神力降级了。   “陆厄!”   一边的王庭护卫队终于压不住霍尼,被一把掀开,而尚在怔忪中的陆厄竟也忘记了反抗,被霍尼一拳直接砸上,一缕鲜血沾在嘴角。   “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第38章 背叛帝国O上校(十)   霍尼用另一只手调动着精神力, 往他身上跟用力的袭去,竟然真的再次伤到了皇帝。护卫队的人立刻上千来保护陛下,却被霍尼的精神力进一步震开。   他的精神力。   竟突破了ss级。   而且, 他对精神力的控制力十分强大, 一时间,同为ss级的护卫队队长竟无法奈何他。   而陆厄, 捂着头倚靠在床边, 一瞬间被巨大的疼痛感侵袭了脑海。   怎么……回事。   “谢……非晚……”   护卫队队长看到陛下忽然间痛苦万分的样子, 脸色瞬间沉凝——果然不该让陛下标记他的, 这下可如何是好。   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霍尼,“三殿下, 请您不要冲动, 这里可是王庭,您越狱已是重罪, 难道还要罪加一等吗。”   “罪加一等又怎么样,最后,不还是被处决吗。”   霍尼握紧了手中的电磁炮枪,浅褐色的头发被夜风吹得轻轻拂动,隐隐盖住那双向来和善的眼眸。   反正都是死。   护卫队长瞬间出手,却被霍尼以屏障挡住枪炮, 反射的炮光将桌椅都劈开,沉重的碎木散落一地。   嘭, 轰隆, 哗啦。   寝宫内一片狼藉。   被强行唤醒的医官踉踉跄跄地赶来,迎面两股呼啸而来SS的精神威压几乎让精神力只有S级的他迈不开腿。   这, 这到底是怎么了!   殿下陛下可是亲兄弟, 怎么还能在寝宫里打成这样!   两个强大的王室alpha打得不可开交, 琉璃灯摇摇晃晃,一颗颗散落坠在昂贵的地毯上,玻璃在精神力振动下虽累,霍尼的手骨被折断,护卫队长唇角也带着血,他竟不知道这是叫他来给谁看诊。   “治他!”   还是捂着头额头满是冷汗的皇帝,在一片狼藉中紧着牙下令,“治他……快,医治他!”   医官错愕地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精神力在迅速溃散,如同枯萎的鲜花一般逐渐凋零的omega。   气息奄奄,已经是命悬一线。   是精神力降级!   医官脸色震动,立刻让人搬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检测仪器,将他精神力勉强稳住后进行检测,“不行,来不及了。”   “他的精神力……已经完全降到了S级。”   “这不对劲,陛下怎么会这么痛苦,这样的疼痛要持续要什么时候?”   医官立刻给陆厄也进行了精神力检测,“是因为陛下刚刚标记了这位omega,在强烈的联结作用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对方的精神力波动。等到联结作用淡去,或者是这位omega的精神力降级的痛楚逐渐平息,陛下的状况才能得到缓解。”   果然是临时标记带来的!   距离过近,不久前才刚刚标记过对方的陆厄,此刻能够感知到这位omega精神力降级的巨大痛苦。   陆厄掌心紧紧地贴着脑袋,冰蓝色的眸子浮现出遏制不住的痛楚。   “一定程度,是多少。”   “……什么。”   医官似乎没想到陛下头一个要问的是这件事,忖度一小会,答,“看信息素的契合度,约莫是20%,最多也就30%吧。”   陆厄的眼神骤然崩裂,再看向床上的OMEGA时,手紧握成拳。   才30%么。   他所体所感,才不过三分之一不到。   已经让忍耐力惊人的陆厄满头冷汗,面对霍尼的攻击甚至无法立刻还击。   那,真正经历着精神力降级的谢上校。   又该是痛得怎样的死去活来。   陆厄眼神灰暗,吃力   地走到病床前,缓缓抱起了时雾。   精神力过度消耗导致的降级——是对于一个拥有精神力的人来说最残酷的刑罚。   如果陛下刚刚没有草率标记这位omega的话,他一定不会感受到这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那么疼。”   陆厄拿被褥紧紧地盖住omega.被冷汗浸透的身体。   “这很难,陛下。他的身体好像不仅有精神力降级的问题,身体机能也大受影响,您真的确定,这是一位在战场上苟且逃生,曾背叛过帝国的军官吗。”   新赶来的医官难以置信地摇头。   “可是他体内的精神力,几乎已经被消耗到完全亏损的地步了。”   陆厄指尖微微收拢,没有再这个问题上继续耽误时间。   当前最重要是,是挽留时雾的性命。   “王室再生治疗仪呢。”   “可以恢复肉体损伤,不能再将他的精神力突破救回来……但是对于疼痛感,应该能够有所缓解。至于他的身体好像伴随着其他的损耗,具体原因还尚不明了,能不能治愈也是未知数。”   陆厄对这个程度的回答已经比较满意。   “不用恢复精神力,只要能让他尽快地,平息降级带来的痛苦。”年轻的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他抱起来。   护卫队队长络腮胡子都止不住抖动两下,“陛下,按照王族规定,他区区一个上校是无法使用这种级别的治疗仪器,只有直系王族有权利……”   “闭,嘴。”   陆厄的眼神看上去可怕极了,他显然已经对这位队长的啰嗦言论厌烦至极。   “他是囚犯!他是罪人!”   护卫队队却并没有什么眼色道,“多少帝国的功勋都无权使用的东西,怎么能用在一个叛徒身上!”   陆厄一道精神屏障封锁,将护卫队长连带着他啰嗦的嘴巴一起封在了寝殿。   他紧紧的抱着时雾,感受着他的精神力强度,蓦地想到医官刚刚说的话,反问到,“他现在精神力是什么级别?S级?”   “是的,他原本应该是ss级……真可惜。”   “再测。”   不对。他原本是SSS级。   也正因如此,他才敢在空间站扣押下时雾时,果断使用精神镣铐这样残忍的束缚。   陆厄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去。   时雾的能力发挥的确很不稳定。   之前在星舰刺杀的时候,好像弱的可怜。   在王庭政变那一次,也是轻易地被他夺取武器使用权,毫无反抗能力。   但是斩杀虫族那一次,还有空间站争夺自己战机控制权的时候,强大得无与伦比。   医官再一次进行了检测,肯定道,“他现在的精神力,就是S级。”   陆厄回想着之前在牢狱里,时雾缓慢的说话声音,近乎一潭死水的眼神,还有几乎涣散的神志。   那个时候。   他的精神力,已经受损到近S级水平了么。   精神镣铐是专门针对强大精神力者设计的精神力遏制武器。对于强大的ss级的人来说,已经是是非常可怕的抑制型武器。   如果是对于重伤的濒临精神力降级,几乎等同于S级的军官来说。   效果已经类似刑具。   陆厄想起那东西戴在他脖子上的样子。   脖子上冷冰冰的金属材质和接头处细小的电流让人望而生畏,他脆弱地仰着头,眼睛雾蒙蒙地一直凝视着自己。   如同一直引颈待戮的天鹅,   如果说,他的精神力一直都是SS级。   并且在库尔勒战役大战后精神力一直处于极度损   耗的状态。   那带着这精神镣铐,被关在地下室的那七天七夜对他而言——   就是灭顶之灾。   “如果对一个精神力只有s级的人戴上了整整七天的精神镣铐……会,怎么样。”   陆厄喉咙发紧,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逐渐无力,唯独手臂紧紧地抱着怀中脆弱濒死的漂亮omega,心脏好似被一根细线缓缓勒紧。   医官似乎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在开玩笑。   “保护法明确规定不能虐待任何一位omega,他们是帝国的珍宝。是宝贵的财富。没有人会这么做的,亲爱的陛下。如果有的话,那个人应该被关进监狱,进行至少为期五十年的劳改。”   “而且,精神镣铐如果使用在一个精神力只有s级的人身上……”   “那这个人,有可能会自杀吧。精神力极度对抗的痛苦会让他每时每刻意识都是涣散的,如果不是有着钢铁一般的求生意志,大部分人会选择直接自尽,以求解脱。”   自。杀两个字刚出来的时候。   陆厄的脸色几乎铁青一片。   “谢,谢非晚。”   在他因为大战而躺在王室再生仪里治疗的那七天。   谢非晚,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让人甘愿自尽的折磨。   “对不起……”陆厄很小声地贴在他耳边道歉,心疼的感觉几乎让他难以呼吸,“你别怕,我会治好你的,没关系,都会好起来,你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这样的失误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说完了,又亲一亲他冰冷的耳廓。   可怀里的人瘫软无力,早已没有意识。   也听不到他半句许诺。   陆厄似乎不太习惯给人道歉,他脚步有些虚浮,他开始觉得王庭的走廊怎么可以这么长,治疗室为什么要建得那么远。   时雾已经这么痛苦了。   他应该分秒必争地得到治疗才对。   这条路怎么好像走不到尽头。   走廊太长了。   长到他的思维开始莫名其妙地发散。   他知道了。   霍尼能活下来,是因为他精神力突破了,而不是年轻的军官在保护着他。   而时雾。   他的重伤里。   似乎隐藏着……更惊天动地的秘密。   被猜疑和愤恨包裹上的坚信,一旦裂开第一道缝隙。就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地开始让年轻的皇帝,想到更多的可能性。   事实,可能和他当初所想的截然相反。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莫名的恐惧开始从足尖往上蔓延,直到将他整个人头顶也彻底浸没。   他一次也没想过认真听时雾解释。   但是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那一场大战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时雾只是太怕死了,毕竟他只是个柔弱的omega。   也许,他是被虫族威胁了,毕竟,虫族那么恨他。   或者,还有更多的理由。   他为什么从没想过听他说一说。   等他醒过来,他会和他认真地道歉,告诉他,你想活下来没有错。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是有苦衷的,或者对我哭一哭也好,告诉我你有多害怕,跟我说你根本不是故意的。   那样的话,我怎么舍得罚你那么重……   陆厄将时雾抱进了王室治疗仪里。   这一次,霍尼为了时雾的安危,没有阻止他将人带去,而陆厄为了防止霍尼再一次暴走,也没有阻止他跟来。   他们解开时雾手腕上的纱布时,还能看到上面被手铐磨破的血痕。   霍尼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架起手里的电磁炮枪,将自   己这位冷酷绝情的王兄连带着他挚爱的王位一起轰成渣滓。   “陆厄,你觉得谁都想算计你的王位是不是。”   “再怎么说,他帮帝国打过那么多场胜仗,就输了这一次,一次而已。”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再生治疗仪启动,陆厄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脑海里的疼痛的确减轻了差不多一半,可他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谢非晚,他精神力只有ss级,你知道吗。”   “怎么会是ss级,我想不明白,我和他交过手,他明明无比强大。”   霍尼即将扣动扳机的手缓缓放下。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一直很害怕精神镣铐,从他在星舰上第一次拿出这样东西,时雾就对它表现出了异常的恐惧。   他为什么没早点发现。   这个人,他不仅不是alpha。   他也没有SSS级精神力。   “你说,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   “让他即使戴着精神镣铐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里七天七夜,还是没有选择自尽。”   霍尼瞳骤缩。   “你……”   “他是被冤枉的是不是。”   “那场战役,有隐情,是不是。”   霍尼虽然有些不明白,陆厄究竟为什么,忽然之间开始相信库尔勒战役一定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但他还是诚实地答道,“第七舰队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一定另有隐情。谢非晚他再怎么不喜欢你,也绝对不会,选择用勾结虫族方式来杀你,这绝不可能。”   因为脑袋里持续传来的精神力疼痛,陆厄向来华贵从容的面容稍显苍白,可气度分毫未减。   脚步停下,他抱着时雾站在治疗室门口。   终于,到了。   “第七舰队的事情,等他醒了,我会亲自问他。”   他喜欢这个omega。   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王位以外的东西,生出如此深重的执念。   如果那场战役真的是他冤枉了他,   重伤的军官醒来后一定会恨他,会怪他,也许还会想杀他。   但是没关系。   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慢慢地治愈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陆厄在心里不断地说服着自己。   是的,没关系。   精神力降级也没事,重伤也无妨。   他是皇帝,是帝国的君王,他根本不在乎他的omega是不是强大,他足够强大就可以。   他有能力把他救回来。   时雾从此以后,也根本不需要再上战场,不需要再去面对那些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不需要再去承受那些根本没必要经历的辛苦。   他稳稳妥妥地待在自己身边就可以。   他会让最好的医官,最妥帖的侍女,将他当做未来王后一样侍奉照顾。   他会尽可能地弥补他。   ***   “太惊险了!这皇帝是真的狗,他知道霍尼温柔正直,竟然用这种方法逼他现身!”   系统空间里,时雾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我够机智,关键时刻自爆精神力,不然霍尼肯定会被陆厄当场杀了!”   系统面无表情地给他放了一下他昏死过去以后现场的画面。   时雾:“……?”   怎么这么混乱。   他,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陆厄现在精神力受伤严重,还受着联结影响,他怎么还敢动用精神力还手?   霍尼现在可是帝国的逃犯,他怎么敢在王庭寝宫里抬着电磁炮乱轰?   系统:“……这   个先不说。主系统那边的错误报告出来了,和上个世界一样,只要能把剧情大致掰回正轨,主角的黑化值降到正常水平,我们就可以顺着剧情发展直接脱离。”   时雾松了口气。   陆厄并不是个愚笨的皇帝,他只是疑心病太重,又刚愎自用了些。   等他反应过来,查清第七舰队的冤案一定只剩下时间问题,既然这一次霍尼没有死成,那他大概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被轻易杀死了。   接下来,他就只需要顺顺利利地醒来。   陆厄虽然会怪他将自己堂堂一个皇帝陷入陷阱,但是一旦他查出真相,虽然说不至于让自己完全赦免,但肯定也不会轻易杀了自己。   他应该能在主角们手底下过上一段悠闲平静的生活,最后直接脱离,就像上个世界那样。   “但是。”   怎么还有但是。   时雾一惊。   “宿主,我就说了你每次不要仗着有止痛buff就总是喜欢神来一笔解决问题。”系统看着身体数据参数,语气十分嫌弃,“你这不是在解决问题,你这是在制造新的问题。”   “想要在一个刷满恶毒值的世界苟命外维持原剧情走向已经很难了。”时雾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管我用什么方法,有效不就行么。”   “有效是有效,但是,渍。”系统摇摇头,“我是怕你社死。”   时雾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接过系统给的身体数据一看,顿时瞳孔地震。   “什么,你他妈要我演个傻子?”   ***   时雾在王室再生治疗仪里躺了整整三天。   他从治疗室里出来的这天,陆厄和霍尼都那一扇小门外紧张地等待着。   等待那个让他们牵肠挂肚的年轻军官,能够再一次睁开他那双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陆厄亲手将他从仪器里抱出来的时候,他浑身不着片缕,蜷缩着手脚,如同一个婴儿一般侧卧熟睡着,呼吸平缓,眉头不再是紧皱。   陆厄紧绷了整整三天的心,终于稍稍缓和些许。   不疼就好。   “外伤都已经被治好,但是他的精神力损耗相当严重,现在用的止疼药只能让他暂时性地从痛苦里解脱出来,一定要坚持服用。有一点非常糟糕,他的精神力好像还在进一步溃散……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严重的损耗在透支他的生命力,我们现在也查不出原因,我们这边会加紧研制出能延缓他生命的药剂,在这之前,一定要每隔一天都坚持让他在再生治疗仪里躺上三个小时。”   陆厄嘴角紧抿着,一如往常地,将柔软的针织毯将人裹着,保证他不被冷风吹到,再亲自将人抱起来,让他的脑袋斜靠在他的胳膊上。   露出的一小截小腿光洁如初,白皙柔滑。   深凹的脚踝纤细又脆弱。   旁边的跟随的alpha护卫队员只看一眼,眼睛都直了,信息素有些不稳,被陆厄一个眼神镇得背脊麻痹,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起不来身。   陆厄将这位熟睡的omega抱去回了自己的寝殿。   皇帝不再喊侍女来替omega洗漱穿衣,而是亲自拿着热毛巾给他擦干净脸颊,手脚,最后为他换上舒适好看的睡衣。   陆厄轻轻地喊醒他,“谢非晚。”   “身体还有哪里非常疼吗,先吃点东西再睡。”   时雾睫毛微微颤动。   侍女们端来了美味可口的粥食,陆厄亲自搅弄吹凉,见他没什么动静,故作轻松地笑道。   “你是不是介意我标记你的事情……你听我说,那个时候你身体状况很不好,精神紊乱严重,我只有给与你一个临时标记医官才能治疗你。如果你不愿意,   以后我都不会再碰你了,好不好……”   他好像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软和的话。   漂亮的omega终于睁开了眼。   时雾的眼神先是迷茫,等到渐渐聚焦后,满脸惊恐地向后推着,没两下噗通一声滚下了床,又在柔软的地毯上打了个滚,在床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地蜷缩起来,手紧紧地捂住耳朵,像是要把自己封闭起来。   拼了命地开始摇头,嘴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呜咽。   一低头,眼泪就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怎么都止不住。   陆厄刚刚还勉强能维持的平静脸色。   一瞬间,彻底绷不住了。   事情好像如脱缰的野马,往他根本不能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无力感再一次裹挟着他的心肺。   他开始意识到。   有很多事情,根本是他无法掌控的。   “谢……非晚?”   陆厄隔着一点距离,看着抱着膝盖不停落泪的时雾,他好像变成了一株柔弱的菟丝花,只敢躲在窗帘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他虽然没在地牢里自尽。   但是终于还是,被自己逼疯了。   皇帝脸色白得不像话,“医官呢,叫医官来。” 第39章 背叛帝国O上校(十一)   谢非晚, 他疯了。   严重的意识混乱让他开始分不清白天黑夜,甚至认不清人。很多时候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浩瀚无垠的星空, 但只要有人靠近他, 他就会变得情绪激动,分外惊惧。   看到从前意气风发的人变成这副模样。   陆厄的心犹如沉入深邃的湖底, 冰冷又压抑。   时雾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陆厄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能够让一个脑袋不清醒的人愿意主动吃东西, 做出咀嚼和吞咽的动作。最终只能让人用机器辅助进食。   更糟糕的是。   他无法配合治疗。   他似乎很害怕阿那个小小的治疗仪, 每次要将他放进去的时候,他就会缩着手脚, 害怕得直呜咽。   躺在治疗舱里的脆弱少年, 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仿佛那不是治疗,是刑讯一般。   “您别怕啊, 这是治病,治病知道吗。”   侍女在旁边很小声地安慰着他,可是他似乎不能理解什么叫治病,盖子即将合上的时候不断地摇着头,眼底都是湿漉漉的,他冷冰冰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那侍女手, 可怜兮兮地留下眼泪。   最后盖子合上的时候,他会爆发出一阵轻轻的啜泣, 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透明的玻璃仓。   一下一下, 绵软又执拗。   那敲击声是陆厄最不能忍受的。   一听心口就堵着似地发疼。   从前的时雾是不会向他提要求,而现在, 他的需求一目了然。   他却不能满足他。   他甚至, 不能靠近他。   大概是两次强迫他的记忆太过深刻, 时雾一看到他就会异常恐惧。陆厄不得不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靠近他,甚至连平时的鎏金长袍也不能穿。   时雾躺在治疗仪器里,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他水润的嘴角耷拉着,唇珠压平,漂亮的绿色眸子一眨眼就是一颗泪珠子。   敲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人会为他开舱门后,缓缓在昏睡剂的作用下睡过去。   等到治疗结束,他会重新变得沉默,忧郁。   有时候一整晚都不睡,就坐在窗边。   陆厄不敢离他太远,他怕他会做出自残行为。   每天早上只花一点点时间处理完政务就迅速赶来陪他,为了不刺激到他,很多时候,陆厄就戴着一张面具,穿着普通的侍从官的衣服,就坐在寝宫里距离他大概五六米的距离陪着他。   他需要时刻,亲自,监测到时雾的精神力状况。   只有离得够近。   才能感同身受。   临时标记的联结,让他能够比任何仪器的监测,都能更精准快速地了解到时雾现在的身体感受。   有时候很疼。   有时候很麻木。   还有两天发了烧,精神力溃散更快。   这些,陆厄都能有一定感觉。   军部送来的最新视频报告,建议陆厄先赦免三殿下霍尼。   “库尔勒大战中,第七舰队唯二的两名存活者。一位已经疯了。”军事法庭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晰,“为了更快地调查出真相,我们的建议是,疑罪从无,先赦免另一位。”   他指的是霍尼。   “三万七千九百四十二名军官死去,这样的大案,的确不该草率地判罪。这也是莱尔舰长的建议,他愿意为霍尼殿下做出担保。”   莱尔上校是第二十八星域的最高军事长官,是库尔勒战役最大的功臣。   是他即使率领援军赶到,才能救下皇帝陛下的性命。   他的担保,分量很重。   陆厄为时雾   的事情似乎已经磨平了大半的锐气,“……既然他愿意担保,那就暂时赦免霍尼,让他跟着一起去查案吧。”   放他去查案也好。   霍尼现在的精神力强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军事法庭能定他的罪,却难以真正关押他。   可他没想到。   他前脚刚刚赦免的弟弟,后脚立刻就来王庭找他。   已经是自由人的他拥有了明目张胆佩戴一些近身武器的权限,没人有理由拦下他。   “王兄既然赦免了我,意味着,军部的调查应该有些进展了,您知道,谢非晚他是无罪的,对不对。”   “既然如此,那我要带他走。”   陆厄原本平淡的眸子瞬间锐利起来,他似乎为霍尼的嚣张言论而感到有些可笑。   “他是我的omega,你想带他去哪儿。”   霍尼微微皱眉,他看着王兄身后紧闭的寝殿门,双眸水波不兴。   “他不是任何人的,他是自由的。”   霍尼似乎料到,以王兄变。态的占有欲,哪怕他只把时雾当成一个随手可丢弃的玩物,但也不会轻易对他放手。   所以今天来,他也有所准备。   “我可以发表声明,永远放弃王位继承权。王兄,您可以娶一位合适的omega,生下孩子后将他立储,你想要的东西,永远没人会再跟你争夺。”   “我的条件是,你必须放了谢非晚。”   不争。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跟我争。   陆厄冰蓝色的眸子里暗藏着危险的色泽,他摩挲着指腹,“可以啊,等谢非晚病好了,我就娶他。等他生下了我的孩子,我就立储。”   “陆厄!”   霍尼紧着牙,忍住想要一拳挥过去的冲动。   “他是顶级的omega,一定能给我生下优秀的继承人。至于你,愿意发表声明就发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都随你。”   霍尼眼前一阵发黑,心口堵得要命。   他没想到这样王兄都不愿意放过这个人。   这样的话,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还能有什么能更为有力的东西来和陆厄交换时雾的自由。   霍尼也渐渐生出一股火气来。   “就算他再漂亮,你标记也标记过了,玩弄也玩弄过了,可以放他一条生路了吧。”   “被拒绝交易就把怒火发泄向对方,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谈判者。我的弟弟。”   陆厄拿起绢帕擦拭过指尖,似乎并不将霍尼放在眼里,“如果没有别的事,退下吧。”   “他不会愿意待在你身边!”   霍尼紧紧咬着牙,“你就是个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他的精神力已经降级了,他无法再为你上战场斩杀虫族了,陆厄,你,你就当他死在了库尔勒战役里不行吗!”   精神力降级几个字刺痛了年轻帝王的心,让他有那么几秒钟甚至忘记了呼吸。   可他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悲喜。   “莱尔上校为你担保,你才能从军部出来。别逼我再把你关进去。”   “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你的!我从没跟你抢过什么,我也根本不在乎。陆厄,可只有谢非晚,我不会让。”   向来性情温和霍尼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陆厄的眼神终于泛起一点凶光。   如同夜里狠戾的头狼。   “从没跟我抢?”   陆厄走到霍尼面前,下颚紧绷着,颇为强势的威压感瞬间随着信息素弥漫在整个走廊,头顶的灯光一盏盏炸开,连带着长廊尽头的玻璃都裂出巨大的纹路。   “你抢得过吗。”   陆厄伸手整理了一下霍尼肩头的军部勋   章,“听清楚了,我现在享有的一切,都是本该属于我的,不是你让的。包括王位,包括谢非晚。”   “他我的人,别说带走他,你见都别想见到。”   陆厄的话直戳霍尼肺管子——他听说时雾有严重的意识混乱。他迫切地想要进去看一看,哪怕是一眼也好。   他很担心他。   陆厄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他根本照顾不好时雾。   咔嚓一声,门忽然被推开。   穿着睡衣的omega竟然从门缝里探头出来,外面的琉璃灯碎了一地,他穿着拖鞋踩上去的时候咯吱咯吱响动。   霍尼看到了他行走方便,脸色也还算红润。   微微松了口气。   身后的侍女匆匆地跟上来,给他打着明亮的手灯,似乎嘀咕了两句怎么走廊的灯都碎了,这要是踩到了还了得,紧张兮兮地说道,“房间里也有洗手间的,您跟我来,咱们没有必要去外面的……”   “呜……嗯……”   时雾发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动静,侍女拉不动他,他反而蹲在了地上,开始拨弄地上的碎片,捡起一小块对着夜空比着。   那是飞行器起飞时,划过夜空的弧度。   霍尼眼眶瞬间红了。   他听说了时雾意识混乱的事情,但他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捡起那些已经碎成垃圾的琉璃片。   当成珍宝一样,放在掌心。   即将握紧的瞬间,那一片锐利的琉璃片消散成齑粉,从他指尖滑落。   是陆厄动用精神力,震碎了那即将划破他柔嫩手掌的碎片。   时雾仿佛感应到什么,扭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陆厄一时间有些紧张。   他今天忘记了戴面具,时雾可能会认出他,会再一次害怕他。   刚刚还气势冷冽的皇帝此刻却默默的转过了头,侧身看向墙壁,无奈地攥紧拳头。   而时雾却十分平静地朝着他走来。   陆厄的心脏狂跳起来。   咯吱,咯吱。   那踩着碎片靠近的脚步声如同礼炮炸响,陆厄冰蓝色的眸光里难以遏制地浮现出喜色——时雾好像并不抗拒他了!   直到人走到他面前,陆厄小心翼翼地,抱着试探的态度缓缓转过头来。   他满怀期待。   然而,他瞧见的。   却是时雾注视着他身侧的霍尼的场景。   “霍……”   意识混乱得,甚至连自主进食都做不到的病弱军官。   缓慢而清晰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尼……殿下。”   霍尼朝着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步履踉跄的他。   而他却缓缓蹲下,认真的挑选过后,从地上再捡起一块碎片,十分郑重地放在了霍尼的掌心,“送……你。”   霍尼眼眶发红,他也跟着一起蹲下,正视着少年,“嗯,谢谢你。”   时雾在皎洁的月色下,嘴角微勾,莞尔一笑。   一如那个在紫藤花下展露笑颜的纯净少年。   “很晚了,带他去睡觉。”陆厄喉咙发涩,顿时觉得时雾唇角那点笑意这样刺眼。身后的侍女十分紧张地拉着时雾的小臂,将他往房间里带。   “您跟我来,已经到了要休息的时间了。现在……的确不是见客人的时候。”   “什么……是。”   他是在问,如果现在不是见客人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是。   霍尼的心脏迅速的跳动起来,“明天。”他将那块琉璃碎片小心翼翼地拿绢帕收好,“你回去睡觉,乖乖吃饭,我保证,明天早上你一醒来就能看到我,好   不好。”   时雾似乎花了很久,都没有听懂这一大串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听懂最后六个字。   “看到……”   “是,看到我。”   时雾懵懵懂懂地点头。   陆厄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周身的气压低得不像话,就连旁边的婢女双腿都开始发起了抖,“陛,陛下?”   直到被扶着小臂,回到了偌大地皇帝寝宫,大门关上,他还不自觉地回头。   屋子里没开灯,黑暗里,一股冰冷的气息在房间蔓延,让周围都冷了好几度。   时雾默默地搓了搓双臂,很乖巧地在侍女地搀扶下坐上床榻,甚至在睡觉前很顺从地喝下半杯牛奶。   房间里好像有人。   在窗边。   他起身,朝着陆厄走近,眯着眼睛,好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刚刚那个人,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风吹动窗帘,窗外一缕月光照亮陆厄衣袍上的鎏金绣纹。   “呜……啊……”时雾抱着头,连连摇头。   但是再定睛一看,人影不见。   好像刚刚只是错觉。   少年歪了歪头,牛奶里对身体无害的助眠成分渐渐起了作用,他身体摇摇晃晃,瘫软倒下,却没有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而是被身后一只手臂拦腰稳稳接住。   陆厄紧绷着下颚,将一身奶香混着白栀味的omega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凝视着他的睡颜。   黑暗里,向来高傲的皇帝脸色阴郁至极。   他不断回想着少年刚刚的笑容,心头宛如被一把尖刀划过。   ——谢非晚,你从没对我这样笑过。   ***   之后的几天,霍尼如约地在每天早上都来到王宫寝殿陪伴时雾。   一开始,陆厄当然是严令禁止——他的意思是,让霍尼早上见过时雾一面后就将他直接再借着军令调去边缘星域。   可是,军令还没下来。   时雾却吃饭了。   主动地,咀嚼和吞咽。而不是靠着机器辅助。   医官和侍女都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   意识混乱到这个地步,竟然还能自主用食。   霍尼端着餐盘坐在他旁边,晨曦的日光将他浅褐色的头发照耀得如同蜂蜜一般散发着细腻的光泽,他拿着勺子给时雾一口一口喂着熬了整整四个小时,已经糯香入味的美味粥食。   陆厄即使换过衣服,戴着面具,都必须离时雾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才能给他安全感。   哪怕是贴身照顾他的侍女,也不能靠他那么近。   但是霍尼可以。   他不仅可以,他还可以给时雾喂饭,送水,他可以问时雾喜欢吃什么,虽然他回答得十分缓慢和迟钝,很多时候根本听不懂霍尼的问题,但是他会静默着听。   时雾非常地信任霍尼,甚至对他表现出一种天然的依赖感。   “太好了,这样的话,喂药和吃饭两大问题就可以直接解决,这对于病人来说简直是——”医官欣喜地声音被皇帝冰冷如刀的余光生生掐断。   “我,只是从……治病的角度……”医生艰涩地解释着,额头又开始冒出冷汗,拿出绢帕擦了擦,决定不掺和到里面去,不发表任何意见。   可陆厄又哪里不懂。   霍尼的存在,真的可以帮到时雾。至少,他现在吃东西不需要依靠仪器辅助,药物也是,人体自然吸收比什么都好。   甚至霍尼陪伴着他去王室再生治疗仪的时候,时雾也没有再委屈地哭泣。   他像是一个被大哥哥带着去上学的孩子,茫然,但是听话。   仪器打开后,不顾医官惊呼的劝阻,霍尼先自己躺   进了那仪器里,身上沾满了黏黏糊糊地药液,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这个,治病用的。”霍尼双手抓着再生治疗仪里注入的半透明药水,往时雾的手指尖涂抹上一些,“是很好的东西,不要讨厌它。”   “就这样躺着,其实不疼对不对,只是药有点难闻。”   “睡一觉醒来,他们会帮你洗澡,身上就不会有味道了。”   霍尼的确比陆厄耐心细腻多了,在他和煦地引导下,时雾缓缓坐在了再生治疗仪的旁边,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再生舱边缘,表情有些无措,犹豫了一会儿。学着霍尼刚刚做的,慢慢地往下躺去。   治疗仓门缓缓关上。   时雾也没有捂着眼睛,蜷缩身体哭泣。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   直到药液里的催眠成分让他缓缓闭上眼。   看到这一步。   陆厄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郁二字来形容。简直是风雨欲来,他看向霍尼,忍着在诊疗室里没发作,退出来了才将人一下摁在墙上,“你之前和他早就认识,你们到底是——”   “王兄,到现在,你还要说,谢非晚是你的吗。”   陆厄仿佛是被人当面狠狠甩了一耳光。   从来没有人能够让他如此难堪。   比起难堪,更令他心里迸射出无尽怒火的是。   他深刻地意识到,他的确是——从未有任何一刻,得到过那个人的心。   不仅仅是心。   就连信任,顺从,依赖。   一样都没有过。   他之前顺从自己,穿上omega的衣服,主动的亲吻自己,那些都是因为他想要上战场而已,是他利用他的渴望拿捏了他,逼他屈服,得到了一场虚妄假象。   他以睥睨的姿态,在这一场场交易里永远坐着获利者的交椅。   每一次博弈,赢的是他,沉沦的,也是他。   且只有他。   他可以标记这个人,可以用各种方法留住他,可以治愈他的身体从此将他困住——   可那位军官。   永远也不会爱他。   ***   “陛下,有关谢上校精神力的秘密,还有他的过去,资料都已经查到了。”   陆厄看上去像是抽光了精气神,坐在王座上,手撑着眉骨,闭着眼睛养神。   嗓音里满是燥郁。   “直接陈述。”   夏洛博士的研究室两年前开始在研究能够让精神力短暂提高的武器,帝国向来不允许做精神力提升地相关研究,项目很快就搁置了——而唯一的一枚失败品,在一年前已经丢失。   时雾侥幸捡到了那枚戒指。   随即在短短半年里,连打几场胜战,凭着累累的军功不断升职。   原来,时雾真的是精神力SS级的omega。   看来这枚戒指,就是他能够短暂突破精神力的关窍了。   但失败品就是失败品,戒指能源消耗的过程里给时雾的精神力也带来损毁,所以,再失去戒指依托后,他的精神力才会那么容易溃散降级。   可陆厄现在对这个什么戒指不戒指的,完全不感兴趣。   “说重点。”   “谢非晚上校和霍尼殿下的关系,其实,也很简单。仅仅是救命之恩而已。”   怎么可能。   区区救命之恩。   时雾真的可能会对他依赖到这个地步?   “谢非晚有一对很爱他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一家三代一直平静地生活在小镇子里,直到有一天,突如其来的虫族军队将那片小镇,乃至整颗星球,整片星域……屠杀成一片炼狱。那时候,谢非晚才十四岁,以他那样的性   格,绝对没有办法原谅这样的仇恨,所以,这大概是他伪装成omega也要混入军队,亲手斩杀虫族的真正原因。”   资料部的人传送上来当时战争地记载信息。   陆厄随手翻看着那一场战役的惨状。   心底原本的憋闷和酸气渐渐消散,他的目光逐渐沉郁下去。   翻看动态照片的手势越来越快,目光越来越冷凝。   在那成百上千张动态照片,滚滚的浓烟里,廊桥尽断,天空暗沉。   高空里不断坠下星火团,连轰鸣声都仿佛近在耳畔。   陆厄点进一段投影视频,置身其中,无数人临死的惨叫,尸横遍野的焦气,无一不呈现着一颗鲜活的星球被生生屠戮的绝望——   完全就是人间炼狱。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时雾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过去。   所以,他即便分化成了omega,还是坚持要上战场。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会在哪一天被揭穿。   他不知道自己上战场的资格会在什么时候被剥夺。   所以他格外珍稀每一次能够拿着武器在战场上杀死任何一只虫族的机会。哪怕借用一枚有反噬地戒指的力量,也要完成他的复仇。   陆厄的心骤然紧缩。   这样的一个人——   的确,绝不可能勾结虫族叛乱。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没有痕迹。   如果时雾使用第七舰队的主星舰激烈反抗过虫族,那一定会留下痕迹。   但是他们查过,并没有。   陆厄陷入了沉思。   时雾把霍尼的救命之恩看得比什么都重。   是因为。   霍尼是那个将他从被屠戮的噩梦里拯救的英雄。   所以,时雾长大后。   无比地渴望上战场。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泄露空间站坐标给虫族。   完全说不通。   不对,他得换一个思路。   如果,他的所谓‘背叛’,是为了保护什么呢。   他要保护的,难道是霍尼……不,不对。   一道精光自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突破重重迷障,似乎让他瞬间揪住那要命的关键点!   不是!   他知道了!   陆厄看向手中的照片,那一颗颗被屠戮的星球,那满溢着鲜血的过往……   向来高傲地皇帝,指尖竟微微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来了,时雾带领着第七舰队从宇宙沙暴中突围出来的那个坐标附近——   有整整三十五颗居住星! 第40章 背叛帝国O上校(十二)   他想起来了。   当年贵为三殿下的霍尼, 按理来说不会出现在第九星域那样偏僻星球,参与一场如此危险的战役。   霍尼他,其实是去救父王的。   那个时候, 父王途径第九星域, 被宇宙沙暴困住整整五个小时。   而那个时候的霍尼赶去救援的途中,却意外遇到了第九星域被屠戮的战争尾声,十分幸运地将时雾所在的那颗星球险险救下。   陆厄手摁着眉心,无数纷杂的思绪开始往他脑海里不断灌入。   宇宙沙暴。   虫族偷袭。   舰队被灭。   居住星屠戮。   无数惊人地巧合似乎重叠在一起, 像是一团分散的乱点, 其中似乎有某种关联性被他忽略。   这场战役只有居住星上无辜民众被屠戮的画面被载入信息库。   却几乎找不出什么星舰战斗的数据。   当时,整个第九星域的主舰队也是全军覆没。   这么说的话。   库尔勒战役和当年时雾家乡被毁的那场坎巴尔战役非常像,都是主舰队遭遇意外,被虫族设伏突袭而全员被灭无一生还, 虫族报复性地屠杀了大片星域,数十颗居住星从此寸草不生。   唯一的不同是。   当年的那场战役虫族屠杀成功了。   而库尔勒战役, 没有。   陆厄纷乱的思绪仿佛在一瞬间捋平。   他想。   他知道时雾为什么要主动泄漏空间站的坐标了。   ——他想用隐藏空间站, 换取, 那数十颗居住星上, 三十几亿帝国子民的平安。   不是私怨, 不是仇恨,更不是他身为一个omega贪生怕死了。   而是他在清醒的, 理智的,沉稳的状态下。   做出的最有利于战争损耗的判断。   陆厄的呼吸急促起来, 脑海里爆炸地思绪几乎让他因为联结作用而饱受折磨好几天的脑袋越发疼痛。   “陛下,陛下!”   资料部的大臣们露出担忧的眼神, “您没事吧。”   陆厄抬手, 让他们都安静。   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对。   时雾想保的, 就是居住星!   因为他经过一次这样的战役,所以他的经验告诉他。如果第七舰队全员在经历过宇宙沙暴的情况下遇袭,他们因为星际迷航甚至无法发出求救信号和准确定位,帝国的援军根本不知道他们被虫族伏击。   这种情况下,一旦第七舰队全员战死。   那些居住星无人可保,整个二十四星域就会重演当年第九星域的悲剧!   只有暴露空间站的坐标,才能引开虫族。   只有皇帝遇袭——   才能最快地,派遣援军。   陆厄急需某种证据来佐证自己这种荒诞的猜想。   手里的资料豁然落地。   陆厄脑海里因为联结作用,日夜持续的精神力疼痛让他饱受折磨,这三天面色已经有点憔悴,但他还是毫不停歇地下令。   “准备跃迁战机,我要去往第二十四星区的隐藏空间站。”   时雾是优秀的战士,是帝国战功累累的上校。   他的每一个决策,一定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在陆厄终于在隐藏空间站的能源设备上找到过曾经被强大精神力入侵操控的痕迹时,年轻的皇帝陡然间,竟是指尖一片冰凉颤抖,他触摸着那庞大的,生机勃勃的,能源操控中枢系统。   颀长的身影伫立在庞大的运行机器前,在茫茫无垠的宇宙里。   显得如此渺小。   闭上眼,皇帝能从里面感受到,曾经被年轻军官注入的强大力量。   人类虽然渺小。   却能爆发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力量,驱动着这庞然巨兽不断输出足以击退无数虫族军舰的能量。   陆厄心尖颤抖。   为时雾曾爆发出的精神力。   也为真相。   原来……是这样。   熊熊的巨大能源涌动里,他自虐一般,不断探查着那些急速修补,操控,摩擦的无数痕迹。   试图还原少年曾做过的一切努力。   这是非SSS级精神力……绝不可完成的壮举。   陆厄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望向那澎湃汹涌,高耸入无垠苍穹的能源柱——   谢非晚一身的精神力损耗。   原来是以这种方式,折在了这里。   “陛下,莱尔上将查过星舰了,的确有被人强行精准定位的痕迹——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当时他们可是在第二十八星域,竟然有有人能横跨这样的距离进行定位精准辅助!”   是啊。   多么不可思议。   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耗光了他最后一点SSS级精神力,护住中枢能源,提前帮助援军定位——   保护了他,也守卫了空间站。   时雾没有放弃他。   他救了他。   这件事情的确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但不是时雾的阴谋,而是虫族的阴谋——他们一定掌握了某种预判宇宙沙暴的技术,将舰队引入宇宙沙暴迷失方向,消耗能源,继而进行伏击。一旦舰队全灭,他们就会开始对附近的每一颗星球开始大肆屠戮,所有的能源星洗劫一空,所有的居住星屠杀殆尽。   第七舰队没有背叛帝国。   他们早在遇袭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集体赴死的准备。   年轻的上将在那时候,执意抢夺他的战机控制权,并不是想治他于死地。   他所有冷漠的言语都是在告诉他:陛下,您是帝国的皇帝,理应也为这一场战役,为保护那些敬仰您的弱小民众,出一份力。   斩杀虫族吧。   只有两个SSS级精神力者联手,依靠着空间站的能源,才有概率撑到援军到来。   陆厄扶着额头,脚步虚浮地踉跄两步。   “陛下!”   “您怎么了,您身体不舒服吗!”   谢非晚根本不是背叛者。   而是这一场战役里,唯一的幸存者。   这场残酷的战争中,第七舰队全体军人都选择英勇赴死,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可他那时候……都对他做了什么呢。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竭尽全力挽救无辜民众生命,也救下了空间站的人——会是泄露机密,背叛帝国的恶毒军官,并对此深信不疑呢。   为了他这点可笑的猜忌心。   他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关押这位伤重的上校整整七天。   用精神镣铐控制他,将他用铁链残忍地吊在地牢,让他错失最佳的治疗机会,精神力一再溃散。   他甚至——   在他精神紊乱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标记他。   用不堪入耳的语言侮辱他omega的身份,恫吓他,折辱他,将他逼到情绪崩溃,甚至承受精神力降级的极端痛苦。   他坚信他是背叛帝国的罪人,一如他坚信霍尼是觊觎他王位的野心家。   他防备着他们,甚至根本不在乎真相,恨不得借着这场战役直接处决亲弟,永远囚禁上校。   ——霍尼说得对。   他才是这世间,最冷血,最无情的人。   ***   “宿主,脱离预计报告出来了,现在霍尼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主角受也即将和主角攻相遇,大致剧情是在正轨上的。等到他们查出那一场大战的真相,我们作为恶毒炮灰能够参与的所有剧情就全都结束了,应该能够直接脱离。”   “哦是吗。”   眼看着剧情回到正轨,时雾心情还算不错,手托着下巴,趴在系统空间新买的小吊床上,小腿一下一下打在屁股上,嗑着瓜子,“话说你能不能给我开个幸运buff,来个医学奇迹让我恢复清醒好不好,我想吃点肉和烧烤,不想每天只喝粥。再这样嗯嗯啊啊地演下去我真要傻了。”   “您以为没演的时候您就多聪明吗。”   时雾:“……”   今天统统子怨气好像有点大。   “您在这个世界积分耗费是一万四千七百六三积分,是上个世界的十倍,十倍!”   ……开了几次高级buff嘛。   正常正常。   “还有,吊床什么的,值一百积分吗,都带不去小世界,只能放在系统空间!”   777冷酷地数着积分,“完全就是浪费!这种东西买来除了让你躺着抢我瓜子嗑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如果你要继续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浪费积分开高级buff,我就当场数据瘫痪给你看!”   这宿主也太娇气了。   777无语。   “反正离脱离也不久了,你就忍忍,演着吧。”   “怎么脱离。”   “您看着来。”   “什么时候脱离。”   “你看着办。”   嘿。   仔细想想,那还不简单。   没有比这个位面二次脱离更简单的事情了——因为他现在扮演的是个智障啊!   时雾一分钟前还对这个人设嫌弃无比,现在又当香饽饽了。   他兴奋地搓搓手,从小吊床上一跃而下,   ***   时雾这几天在霍尼殿下的照顾下,积极地进行治疗,病情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他能够看得懂一些简单的文字,能够做一些简短地交流,就连吃饭沐浴,都可以不用人帮忙了。   那些照顾他的都松了一大口气。   总算不用天天面对陛下的责难了。   这也导致周围人对他的看管稍微松懈了些。   譬如洗澡这种对于omega来说极为隐私的事情,他们就给他留出了一定空间。   时雾躺在浴缸里,打开星网看着上面铺天盖地的谩骂——军事法庭还没断案。   可是各个星域的民众都知道谢非晚可能背叛了帝国,害死整个第七舰队的事情。星网上都传得沸沸扬扬。民怨沸腾,他们都在提议,无论如何必须先将谢非晚收监,再进行调查审判。   “为什么都死了,只有他活下来,这其中肯定是有猫腻的!”   “我以前就听军部的人说过他向来狂妄自大!”   “好像是说他可能泄露了帝国的机密,皇帝陛下都亲自把他关押起来了……”   时雾端起一杯鲜榨果汁,抿着吸管喝了两口,“陆厄他们查案的速度不行啊,怎么还没查清楚。”   话音刚落。   军部的澄清视频终于出了。   时雾不用点进去看都知道,一定是军事法庭查出真相了。   现在被担保的霍尼应该去军事法庭接收无罪审判书,好机会!   “开始收工!”   时雾烘干全身,十分体面地穿好衣服,蹲坐在浴缸旁边,镜子里的脸清隽秀美,最近被好吃好喝地娇养着,越发地像omega了,皮肤都嫩得像花瓣一样。   他拿出之前藏起的水果刀划破手腕,   在免痛buff加持下毫无痛楚,开始美滋滋等待脱离——   然而,刚不到两秒,外面的婢女竟然开始问,“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您已经泡了很久了。”   怎么看得这么死。   时雾不理她,悄悄地将门给反锁。   婢女开不了门,霍尼殿下暂时又不在,她想到陛下之前的吩咐,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陛下。   刚刚得知真相的陆厄正从第二十四星域风尘仆仆地往回赶。   急不可耐,分秒都不想浪费。   他并不想去军事法庭应付,也没空为搅弄得帝国上下人心惶惶的库尔勒战役做公告,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迫切地,只想看到那个人。   他要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刚刚踏入王庭时,就受到报告讯息,说时雾已经在浴室里超过二十分钟没有出来。陆厄将门打开地时候,看到满池的鲜血,瞬间心脏都狠狠一抽。   喉咙口似乎被什么粘住,极其吃力地才将那人名字喊出来。   “谢非晚!”   陆厄将人抱起,摸到对方身上的体温,理智才回笼。   他将人抱去了王室再生仪。   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连内脏溶解都能修复,短肢都能再生的仪器治疗一道小小的伤口,鬼都知道结果是什么。   不到一分钟,时雾绝望地发现自己不仅手腕上的伤口愈合,就连损失的血气都完全恢复,脸颊红红润润地像是两颗熟透地苹果。   时雾:“……”   无大语。   干什么呢这是。   不是都查清案子了吗,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啊,干嘛还把我看得这么死。   满心抱怨,他却还不得不遵从人设。   时雾在陆厄怀里幽幽地醒来,然后一脸痴呆地看向对方。   ……演傻子好难。   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加班。   陆厄脸色铁青,时雾差一点就死了,这让他周围仿佛刮起一阵无形的飓风,顷刻间几乎要将屋子里那些看守不力的人都重伤,“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寸,步,不,离吗。”   陆厄也知道,自己现在也只不过是拿着别人倾泻怒火而已。   从始至终,残忍对待无辜上校,对人施加无法挽回伤害的罪魁祸首——都是他自己啊。   陆厄喉头一酸,环着对方的手臂微微收拢。   时雾的意识混乱竟然还伴随着自残倾向,想要好好地保护这个人,让他毫发无伤地活下去,比他想象中还要困难千百倍。   该怎么办呢。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恢复过来,将伤害减到最轻。   怀抱越来越紧,怀里人却莫名地开始挣动,呜呜咽咽地喊了起来,声音含糊不清,十分可怜,“不……咬,不……”   他以为他是想标记他。   陆厄的心不断下沉着,时雾的挣扎像是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落。   时雾他是omega。   他曾梦寐以求的愿望成真,他心爱的谢上校不是alpha。是能够和他正常结婚生子,可以被标记结成联结的珍贵的omega。   他是精神力SSS级的皇帝,而他是战功赫赫的上校。   ——是如此地般配啊。   他本可以好好地宠爱他,信任他,呵护他。   可是,这些都被他亲手弄砸了。   可就算如此——   他也不能放开他。因为只有将人牢牢锁在身边,他才能够给他提供最优越的治疗条件。让更多地人看着他,不让他再出现像今天这样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要向所有世人都公布第七舰队的英勇事迹。   他要时雾,享受本就应属于他的万丈荣光。   他要。   他活着。   “我不咬,谢非晚,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咬你。”   “你别躲着我,也别一个人待着。更不要,这样伤害你自己,好吗。”   怀里人渐渐安静下来,似乎在努力辨别他在说什么。陆厄接过侍女递来地披风,小心翼翼地将时雾单薄的身体裹起来,拿起那把水果刀,往自己掌心划了一道。   旁边人都惊呼起来:“陛下!”   陆厄却攥紧拳头,将滴血的手展示给时雾看,“不能这样玩,会流血,会很疼。”   他本来想学着霍尼,耐心地教导他什么是危险。   可是那鲜红的血色和弥漫的腥气好像只吓到了这位omega。   让他更往边上躲去。   侍女欲言又止地从陛下手里将时雾揽过,小臂挡住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看到那狰狞的伤口,“陛下和您闹着玩呢,没事的。”   原来失去军人记忆的时雾,也会像普通omega那样脆弱。   对鲜血,对伤口,感到本能的恐惧。   陆厄的心底渐渐柔软,可转念间,又像被寒风吹透。   这么胆小,却还伪装成了alpha,上战场斩杀那么多虫族……   那些时候,你不害怕吗。   陆厄想要抱抱他,哄一哄他,即使他听不懂,他也想郑重地告诉他以后自己会保护他。如果他恢复了记忆,他想上战场,继续像alpha一样生活,他会无条件支持他。如果他从此都懵懂,如同脆弱的菟丝花,他也愿意竭尽全力给他造出最好的温室。   这些承诺都是发自肺腑。   不求他任何回报。   这样单纯地,毫无算计地付出,陆厄还是第一次。   他向来最害怕别人看穿自己,可现在,却唯恐少年看不懂他赤忱的真心。   原来,这样的心情,就是喜欢。   是少年让他懂得了,这世界上,有比冷冰冰的王座,更加璀璨珍稀的东西。   皇帝鲜血蜿蜒着流向小臂,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草草地接过绷带缠绕几下完事。他想到时雾应该还在害怕自己,不敢靠近,只让人去准备一些食物。   可一转头,竟然被omega牵住一小节尾指。   陆厄整个背脊都僵住,一动不敢动,生怕多走半步,那只被牵住的尾指就从那柔软的手心里脱落。   “怎么了。”陆厄就着这个姿势蹲下来,慢慢靠近坐在地上的貌美omega,语气里竟带了一点点荒唐地期待,“……不想,要我走吗。”   难道说,他对自己,多多少少,也还是有那么丁点地依恋吗。   皇帝奢求一般期待着。   仿佛是回应,omega的手指收拢,将他的尾指握得更紧。细腻的触感紧紧贴着,omega和alpha就是不同,那只手像暖玉一样瓷白无暇。   陆厄的血液仿佛都逆流,他僵着手背,看到omega不算很抗拒地朝着他倾身而来,微微嘟着嘴唇,将一个清甜的吻盖在他的唇角。   陆厄像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年愣怔在原地。   连指尖都是滚烫的。   ——他喜欢的omega,主动亲吻了他的唇角。   即使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他可能根本就没认清自己是谁,但是陆厄还是感到一阵自骨髓往外渗透的狂喜。   他可以为他摘星揽月。   恨不能从此将自己所有拥有的最美好地东西,都奉到他的面前。   “陛……下……”   时雾竟然喊出称谓。   陆厄开始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想象中似乎不   同。   时雾小心翼翼地从床底摸出一个纸叠的东西,皱皱巴巴的,似乎已经把玩过很多次。那是一个叠好的形状极难辨认的纸战舰。   Omega手里拿着它,像捧着珍宝,从地面往上,划出一个熟悉的弧线。   那是——战舰起飞的弧度。   陆厄这时候才想起来,自从他疯了以后,他有时会捡起地上一些亮晶晶的东西,然后就会做这个动作。   不仅如此,每每到了深夜里,时雾将那些捡来地东西当做珍宝一样握住在掌心,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盯着无尽的苍穹。   原来。   他捡起地是‘战舰’。   陆厄触摸着被亲吻的唇角,熟悉的位置惊起他的记忆。   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知道时雾的意思了。   皇帝滚烫的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声音发涩。   他扶着时雾的肩胛骨,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对不起……”   记忆如浪潮用来,让他避无可避。   他从前竟是错得如此离谱。   他是璀璨的掌中珠,是皎洁的云间月。   他不是一个玩物。   要靠着讨好别人,来换取任何东西。   “你想坐飞行器,说一声就可以。”   “不用以亲吻作为交换。”   ***   霍尼不明白为什么他就去了一趟军事法庭,回来一切就变样了。   陆厄又开始把时雾守得密不透风,不仅如此,整个王庭乱作一团,好像在紧赶慢赶地准备着什么。   “这是上校的睡衣,必须多带几套,选最柔软的那些。”   “这是沐浴液,精油,香薰,这是他睡觉时候最喜欢的枕头,软硬度和高度都刚好,这是……”   霍尼看着人来人往的都在收拾时雾的东西。   神情更加疑惑。   王兄的主张,向来都是把时雾死扣在王庭,说是为了能让他治病,谁都不准将他带走。   这么多天,一直用最好的医疗团队和雍容奢华的起居照顾将omega层层护养着。   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霍尼殿下,陛下同意了军部去第三星域探访的建议。而且,他要带着谢非晚上校一起去。他说了,您也必须去,路上还需要您多多照顾他。”   霍尼:“……?”   第三星域向来苦寒,王兄怎么能带他去那种地方?   陆厄沉浸在满足时雾愿望的激动心情里,迫不及待地已经更要带着人登上那艘庞大的星舰——他想,医官说得对,时雾最近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他一定是恢复了一小部分的意识,才会对登上飞行器和战舰如此渴望。   他想要。   他就满足他。   虽然留在王庭才能提供更好的医疗照顾,虽然陆厄不止一次地想过想要将他当菟丝花一样,从今往后密不透风地完全保护起来。   但是。   时雾想要飞上蓝天啊。   那样迫切,那样期待。   自己怎么忍心拒绝。   他做不到的。   “我亏欠他的实在太多了,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不顾他的心情,只用我自己认为对的方法,任意对待他。”   霍尼错愕,“王兄?”   陆厄垂眸,摩挲着从时雾的军装上取下的熠熠生辉的袖章,“我的确很想将他留在王庭一辈子,用医疗队能给出地最佳的诊疗方案迅速治愈他,给他富贵无忧的生活。只要他愿意,我甚至可以马上娶他当皇后,让他成为整个帝国最尊贵的人。因为那是我认为的,对他病情最有利的治愈方式,更是对他余生最稳妥的安排。”   年轻的皇帝,话语间满溢着缱绻的苦涩。   在这一刻。   霍尼第一次在他这位王兄身上,感受到‘真诚’这两个字。   陆厄一生下来就是王储。   一成年立刻分化出sss级精神力。   无论是对权力的操控,还是对精神力的拿捏,他都天赋异禀。   他习惯了以上位者的姿态对人任意摆布,迂回试探。   原来。   那么高高在上的陆厄。   也有一天会露出这种表情。   “可也许,我所认为的密不透风的保护,对于他而言,是另一种折磨。”   “我已经不想,再折磨他哪怕一点点了。” 第41章 背叛帝国O上校(十三)   独属于王室的星舰上, 十几个房间都被陛下带来的那个omega一个人占用。   一开始,王室舰艇队的都以为那是陛下的新宠,毕竟他的容貌的确相当惊艳。   而且, 有点莫名的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后来, 再一次看过军事法庭发出的报告,他们才从照片里辨认出——他竟然是第七舰队舰长!   谢非晚他竟然是个omega!   舰艇中间一层被临时栽种上绿植,成为漂亮的空中花园,专门让他饭后散步用——虽然离开的王庭, 可是陆厄尽可能地让时雾生活质量没有什么下降。   陆厄的本意, 是带着时雾坐上他这段时间一直梦寐以求的飞行器。   翱翔于宇宙,穿梭浩瀚的星海,去往遥远的星域。   满足他的心愿,让他开心。   他和时雾虽然曾经有过针锋相对, 重重误会。   可他由衷地希望,他们之间能够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就从这一次改变开始。   他会学着尊重他, 爱护他, 信任他。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   但陆厄没想到。   他们会遇上宇宙沙暴。   星舰坠入沙宝时, 几架随行的低能量战机几乎顷刻间被粒子射线损毁爆炸。   巨大的轰鸣声震动星舰, 主星舰屏蔽光障自动打开。   玻璃外, 漆黑的夜空被无数斑驳陆离的粒子射线所替代。   时雾目光懵懂地看着洒在桌上的红茶,歪了歪头, 又看向自己手里的茶杯。   星舰再一震荡,温热的红茶几乎全都泼到他腿上。   他惊呼一声, 站了起来。   同时,陆厄赶来将受惊的他抱在怀里, 抚摸着他的头顶安抚他, “没事, 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   这话,也只能骗骗意识混乱的时雾。   周围的军官看向粒子防护罩,脸色都极其难看。   宇宙沙暴。   三大星际航行毁灭性级灾厄之一。   是恒星爆炸引发的大面积粒子群小范围爆炸活动,通常出现在狭窄空间域,不容易被观测到。但是流动性极强如同流沙一般。   一旦陷入其中,不管是多么强大的战舰和机甲,都容易在风暴中被裹挟着重伤,失去反向和航行能力,能源被迅速耗尽,最终炸成片片残骸。   帝国历史上陷入星际沙暴的舰队里,能够活着归来的比例不到百分十五。   所有人眼里都出现绝望的光芒。   只有时雾,兴奋地推开陆厄,趴在落地窗前,看到外面无数的粒子射线如流萤乱舞,细细密密的砸在防御屏上,炸成五光十色的星火。   当真是奇观。   “陛下。”   陆厄只能暂且将时雾安置在房间内,去往了主操控室。   “照顾好他。”   作战经验还并不算很丰富的陆厄,进行两次跃迁后,在沙暴中彻底迷失方向。巨大的精神力消耗和精神对抗让他久病未愈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   “陛下!谢非晚上将他!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陆厄这才想起来联结作用的事情——临时标记还未完全淡去,他的精神力损耗带来疼痛,时雾也能感知30%。   时雾捂着脑袋,熟悉的精神力疼痛让他身体彻底蜷缩起来,医官试图展开他的四肢给他打镇定剂,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挣扎推开。   他扑向抵挡着越来越多例子射线,犹如烟花炸开的落地窗边。   在一片痛苦的呜咽声中,斑斓的色泽映在他幽绿色的瞳仁里。   omega混沌的   双眸逐渐化作一片清明。   时雾地手缓缓抬起,仿佛想要触摸着外面的光屏。   医官和服侍的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陆厄从主控室回到房间时,看到安静坐在床边的时雾,是他亲口命令所有人都出去的。   陆厄眼光乍动。   时雾好像,在再一次遇到宇宙沙暴的刺激下。   恢复清醒了。   皇帝喉头一梗,一时间竟不敢靠近,他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道歉么,还是。   先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自己一定会带他走出宇宙沙暴。   踌躇间。   反而是时雾先打破二人之间的寂静。   “陛下,您进行过几次跃迁了。”   “……两次。”   “这样不行。”时雾感受着脑海里陆厄的疼痛,眼底波澜不惊,仿佛在疼痛里能够愈发沉着和清醒似的,他站起身来,陆厄这才看清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一身熟悉的军装,“您缺乏作战经验,对宇宙沙暴更是毫不了解。继续盲目操作跃迁碰运气,只会进一步迷失方向,白白损耗精神力和主星舰能源。”   “……嗯。”   相比较陆厄的纠结,时雾却显得坦荡很多。   他甚至没有一句话问他之前的事情,军人额的本能让他只能集中思绪着重考虑眼前发生的危机以及应对策略。   “第七舰队没有背叛帝国,陛下,您应该已经清楚了吧。那么,能否恢复我的职位。我需要立刻召开军事会议。”   重新换上军服的年轻的军官身形颀长又挺拔,暗色皮带将他细腰束得恰到好处,双腿笔直修长,幽绿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冷淡高傲。   “可以吗。”   “当然!”   陆厄千盼万盼,对眼前这一幕已经渴望了无数个深夜,现在不管时雾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你要不要稍微休息……”   “陛下,可以的话,请您先去治疗。因为联结作用的原因,如果您一直这么疼痛的话——会影响我的思考状态。”时雾揉了揉眉心。   对。   他标记了时雾,他不能受伤,他不能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疼。   陆厄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喊人准备精神力治疗仪器,“你……”   “晚安,我的陛下,祝您好梦。”   军官与他擦身而过,毫不介意地往顶楼的会议室走去。   陆厄的眼神渐渐暗淡。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容苦涩。   ***   会议室内。   王室舰艇队长看着坐于长桌尽头的年轻上校,眉头紧皱。   这位上校一天前,还是被陛下拿名贵地绒毯裹着抱上舰艇的。   看样子,是来度假。   没记错的话,他是个omega。   而且是个精神力降级的,被陛下标记过的omega。   瞧瞧那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被现在的场面吓得直躲往陛下怀里哭,毕竟,omega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怯懦。   时雾目光淡淡地扫过会议桌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将那些怀疑,轻视,不屑的目光照单全收。   他并不怪他们,因为他们对自己并不熟悉。   这些人并不是自己曾经的下属——曾经的第七舰队,已经在库尔勒战役中,全部战死。   一想到这里,年轻的上校眼尾似乎透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动容,眼睫微颤。   但是现在,并不是为此事软弱怀念的时候。   “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谢非晚,帝国军部直任上校。”   “我曾   在过去一年连胜四战,是第七舰队舰长,负责第二十四星域的驻守巡查职责。我曾指挥着整个第七舰队在一个小时内跃迁脱离宇宙沙暴,能源损耗率大约是87%,耗时一小时零三分。”   开门见山的陈述,逻辑清晰,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众人的脸色渐渐有些改观。   “这次,很不幸,我们又遇到了宇宙沙暴。”   “现在,我以本舰最高作战指挥官的身份,向各位下达第一条军令——有关于我接下来说出的话,在作战完美结束前,不得向无关人员透露半句,一切指挥权,主驾驶室控制权,人员安排调遣,都只听从我一人指令。”   会议桌上的人脸色渐变。   这话有点过于张狂了。   区区一个omega,难道是被陛下宠坏才敢这么狂妄么。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宇宙沙暴,让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及相关应对方案。”   时雾调动出主战舰的能源效率和剩余能量分析,不断地进行着最快的演算。   对星舰的了解度,对能源的损耗度,乃至对风险的预估评判都精准到令人咋舌。   一群向来只接送王室,很少接触前线战斗的舰长和副手们都在观望之下,不屑的眼神渐渐转为惊讶,继而化作钦佩。   这就是始终活跃在最危险的前线战斗的指挥官的气魄和才能吗。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出去之后,在三分钟内,你们会面临虫族的围攻,但是这一次,我会尽可能为你们留存65%以上的能源,最低也能达到58%。这些能源足以让你们能够对抗着定位到最近的能源补给站。”   “您怎么知道出去之后会有虫族袭击?”   “因为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两次了。”   时雾幽绿色的眸子晦暗不明,“这种残忍的借助宇宙沙暴消耗帝国战舰能源的作战方法,第一次被使用,应该是四年前的巴尔战役。那场战导致第九星域过半居住星被毁,皇帝陛下意外重伤。各位应该清楚,巴尔战役给帝国造成多么严重的损失。”   “第二次,就是一个月前的库尔勒战役。”   库尔勒战役的结果,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第七舰队集体殉职。   听到这里,王室舰队的军官们脸色都程度不一地染上了阴霾。   前线作战经验如此优秀的舰艇都全军覆没,那他们……   “大家不用担心。”   “我能够将第七舰队带出宇宙沙暴,就也有把握将你们也安全送出。之后的事情,还需要你们之间互相配合好,尽量保证能源的不损耗。”   作战计划以最清晰,最迅速的方式,在十分钟内传达完毕。   年轻的军官在得到权限后,甚至只花了几分钟就了解各个下级军官的素质强弱以及能力高低,为各位调整出最合适的岗位分配。   作为上级指挥官,这样的雷霆手腕,无形之中给与他们下级军官满满的安全感。   必须要够快。   每多一分钟待在宇宙沙暴中,对舰艇都是多一分能量消耗。   而听完作战方案后,所有人都目露震惊——这真的是短短十几分钟内,能够当机立断想出来的战略方式吗。   这位年轻的omega上校,简直是天生的指挥官。   太厉害了。   年轻的上校从座位上站起,朝着大家行了个军礼。   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地站起,朝着他鞠躬回敬。   “我虽然不是你们的直系上司,现在精神力,也只有S级。但我希望各位服从我的调度,遵从我的命令,坚守各自的岗位,协调配合。”   时雾拿起桌上的帽子,从容地从会议室离开 。   “我承诺,必将让你们——”   “活着走出这场宇宙沙暴。”   ***   系统空间里,时雾大大地松了口气。从傻子到军官之间的切换他差点有些把控不好,还好最后看来效果的确不错。   “叮,恭喜解锁隐藏剧情,巴尔战役的秘密。”   系统因为大量积分入账而开心得原地转圈,主动把一大把免费瓜子塞到了时雾手里,“磕,我请客!”   时雾:“……”谢谢您嘞,您可真大方。   “万万想不到,让谢非晚家破人亡的巴尔战役竟然也是虫族的阴谋。这样来看的话,谢非晚这一生也太冤了。年少时因为一场阴谋下的战役失去家人,性格从此偏激,走上歧途,得罪位面主又最后破罐子破摔甚至想拉他一起死——导致他四年后又在同样阴谋下的战役身败名裂。虽然他也有做错的地方,但是其实罪不至此。他的作战能力其实还是很强的,陆厄真是个凉薄的皇帝,一次不忠就完全否认他从前的所有功绩,将他一辈子订上耻辱柱。”   “炮灰就是炮灰,太惨了。”   时雾摇头叹息。   当然,更惨的是他。   陆厄这段时间把自己看得死死的,让他明明把主角黑化值已经降到正常水准,却始终找不到机会脱离。   他一边演傻子,一边想着该不会是要像上个世界一样待够两三年吧,满肚子怨怼。   好在吃得用的还不错。   好在找准机会让陆厄带着他离开了王庭。   他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合适的脱离机会!   “系统,幸运buff和力量控制buff同时开上。”   “现在脱离也不错,这一次,我要让陆厄说什么也得放下芥蒂,承认谢非晚的才能和过往的功勋。”   系统:“……”   刚到手的积分啊喂,两个高级buff齐开是什么富婆操作!   这个家没我不行,早晚被你败光!   ***   时雾驾驶着主星舰里,防御力最高地战机,从长长的滑道往外飞行而去,精湛的驾驶技巧让他恰巧隐蔽在主星舰的光屏之下,减少战机的能量损耗。   陆厄经过半个小时的精神力治疗后,从治疗舱内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时雾。   可他却遇到了同样在四处寻找他的霍尼。   “他人呢。”   “不知道,他的所有通讯设备都屏蔽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我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霍尼也非常着急。   陆厄脸色微微一变。   利用精神力联结开始寻找他的定位,察觉到好像脱离了主星舰之后整个人都近乎震怒。   “谁让他脱离主星舰的!立刻给我开启强制通讯,让他回来!”   外面的粒子射线杀伤力这么强,寻常的防御型战机一旦脱离主星舰的保护,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时雾他现在只是一个精神力S级的omega。   是谁指派给他脱离主星舰的任务的!   在皇帝的命令下,那一端的通讯终于在最后一刻被接通。   “陛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谢非晚,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冲动,宇宙沙暴虽然是三大灾厄之一,但是我们星舰能源充足,一定能够顺利熬到出去……”   “我知道,你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和我有误会,你听我解释,我那次并不是为了羞辱你才标记你,那时候你精神力紊乱,我为了让医官——”   时雾冷淡道。   “陛下,请不要再一级作战状态下,使用军事通讯跟我说这些无聊的内容。”   陆厄的话戛然而止。   他敏锐地感觉到时雾的精神力波动,他虽然脱离了主星舰,可是主星舰的操控台还是完全在他的精神力控制下,别人分毫没有插手的机会。   陆厄想要抢夺操控权,却触发免打扰机制,飞快被星舰最高级别地应对系统锁住操作室。   陆厄:“……!”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疯了吗!   他想进一步破除,又怕不小心伤到时雾。   感觉到住星舰的定位在迅速精确调整。   陆厄和霍尼的脸色都渐渐苍白。   宇宙沙暴的系统迷失,是针对单个主系统,如果有一个精神力强大的且操作极佳的人离开星舰,进行二次定位修改——就能够在能源损耗最低的情况下,将定位最大程度精准化。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主星舰跃迁离开。   被遗留下的防御型战机失去光屏的保护,会迅速被沙暴粒子吞没。   这种事情。   谢非晚绝不会交给别人来做。   并不是他上赶着牺牲。   因为每多一次定位失误,意味着更大的能源消耗。   只有他,能够做到最大精准的调控力。   “谢非晚,你在做什么……”   陆厄也很快反应过来,他迅速地跑出治疗室,往最底楼的战舰室内跑去,他必须驾驶一台新的战机去阻止他,“你停下,我们还远远没到这一步,你给我马上回来!”   操控室传来指令声。   “系统定位已矫正完成,是否立即进行动态调控跃迁。”   “住手!谢非晚!!”   陆厄绝望极了,他想,他也许根本不该带时雾出王庭。   他就该一辈子困住他,哪怕他恨自己,那样的话,至少他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他能一直好好地活着!   “您是还在怀疑,我这次会给您一个错误的定位,暗害您吗。”   “实在是多虑了。”   不,我没有这样怀疑。   我……   年轻的皇帝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军官说,可到了这一刻,不知怎么竟像无从说起一样。   “你回来,你回来我再跟你好好说……”   “我把库尔勒战役的事情,还有……还有很多,我,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我……”   “陛下,你听我说。有人适合当将军,有人适合当皇帝。虽然我和你的确有过节,可我却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的,就是天生的帝王。当年的巴尔战役里,帝国的军队为了救出精神力连S级都不到地先王,顾不上救下我们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居住星。所以,我无法接受一个精神力残缺的人当皇帝,在我看来,这是一种资源调配损耗……所以,我的确曾经暗杀过您。”   “后来我知道了,您是近千年来,王室第一个没有反噬SSS级王储。”   “所以,在库尔勒战役里,我最终选择救下您。这一次,也一样。帝国需要您这样的强大的君主,我相信在您的带领下,虫族终有一日会被全部消灭。所以,不要怀疑我。”   “我将永远效忠于您,尊贵的陛下。”   不,我不要你的忠诚。   我现在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刺杀过我,我……   旁边的霍尼在跟随王兄跑下底层的路途中,看到了在外面驾驶着战机的时雾。   “王兄……”   霍尼颤抖着指向外面。   时雾也正俯瞰着他们。   漂亮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一片暗影,眸子里满是盎然生机。   年轻的军官面色从容不迫,没有丝毫惧怕。   霍尼拍打着透明舱门,“你不要冲动,你回来,我知道了,帝国不能失去王兄,那让我来,我送你和   王兄出去!”   时雾抿了抿嘴。   “这已经是——”   “我判断下的,最佳作战方案。”   “请您相信我作为作战指挥官的判断,只有这样,战争的获胜率才能提到最高。”   陆厄额头瞬间青筋暴起。   不,没有人不相信你。   你为什么听不明白我说的话!   我要的不是获胜率,我要的是你的活下去!   时雾却没有再浪费时间,手指争分夺秒地在各个按键上开始迅速拨动。   驾驶着战机一瞬间冲出了主星舰光屏。   陆厄一瞬间目眦尽裂,“谢非晚!你敢!你——”   “我将你们送出去以后,你们会立刻面对虫族的偷袭,就像当初,我率领着第七舰队离开宇宙沙暴那次一样——陛下,请您学着我的做法,和精神力SS级的霍尼殿下以及王室舰队舰长一起,迅速定位能源星,配合着打一场漂亮的翻身战。”   “不——!”   “你停下!”   天空中撕开一道巨大的跃迁裂缝,漆黑的洞口外无数射线如萤火流动,仿佛要吞噬一切。   S级的精神力被迅速消耗,陆厄感同身受的体会到脑海里传来一阵撕裂一般的痛楚,“谢非晚,你停下,我命令你回来!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法……”   “你给我回来!!”   轰隆!   巨大主星舰被吸入跃迁裂隙里。   而遗留下的防御型战机失去主星舰的光屏幕保护,孤零零地被遗落在这一场阜盛的沙暴中。   在无数流萤一般幻彩的射线里,渐渐损耗到失灵。   在屏障破碎前,用最后的能量,传达出仅有的一条讯息。   也许这条信号,永远都会淹没在这一场沙暴里,无法传递到外面。   可年轻的上校,声音依旧斩钉截铁,语气一如他每一次完成任务后的获奖陈词。   “帝国,必将碾碎所有虫族,战无不胜。”   与此同时。   刚刚从跃迁裂隙中逃生而出,定位在一片荒凉空间域的陆厄,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   军官们环顾四周,是一片寂寥广阔的黑暗。   他们出来了。   真的只用一次跃迁,就从宇宙沙暴中逃脱。   谢上校真的做到了。   陆厄开始疯了一般地夺取主操控室的权限。   不可以,他不能死。   谁死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陆厄状似癫狂,强行破开免打扰模式造成严重的精神力震动,一股气浪掀起,让周围的军官都跟着痛苦不已,“陛下!住手,星舰会被损毁的陛下!”   “回去,回去!他还在那里!回去!!”   “救他啊!”   然而下一秒。   前所未有的巨大痛苦彻底侵袭他的脑海。   让他几乎昏死过去。   这是——   标记对象,精神力彻底消失的联结作用。   霍尼还不明白怎么了,还在喊,“王兄,怎么了,快定位,我们快回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年轻的皇帝跪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明明只是脑袋剧烈痛苦,可他却好像痛到连心肺内脏都跟着一起搅碎,恨不得一口呕出。   他的手指痉挛着,揪住地上的绒毯,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曾经标记过那人。   他们之间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联结。   而现在,联结断了。   陆厄捂着心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发冷,喉头一片腥甜。   “陛下!”   “陛下您怎么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谢非晚,他死了。   帝国第七舰队。   集体殉国,无一生还。 第42章 背叛帝国O上校(完)   历史记载。   帝国8574年, 在第三星域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与虫族的大战。   从个宇宙沙暴中侥幸逃生的王庭舰队,在三分钟诶遇上了虫族蓄谋已久地伏击。   四年前发生类似的大战时,皇帝重伤, 星球惨遭屠戮。   而四年后这一次, 舰队奇迹般地从宇宙沙暴中逃脱时,王庭舰队留存的能源竟高达62%。   在几位SS级的舰长和副手以及三殿下霍尼的精准围攻下,他们将虫族逼近附近地能源星。   皇帝陛下动用SSS级精神力,帮助援军加速定位。   同时控制着能源星的核心能源输出供给。   配合漂亮, 齐心协力。   最终联合援军, 将虫族逼至绝境的同时,甚至赶在他们自爆前,夺下他们他们特能战舰的控制权。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研究。   帝国研究所一名叫夏洛的天才科学家利用这一架特能战舰破解了虫族能够预判宇宙沙暴的核心科技。   一时间,整个帝国子民都为之沸腾。   宇宙三大灾厄之一, 曾困扰无数宇宙航行,存活率低于15%的宇宙沙暴——   终于能被预测了。   这使得这一场战役被载入史册, 也让刚刚继位不久的陆厄, 成为帝国近千年来最有名望的皇帝。   然而。   这位皇帝陛下会到王庭的第一件事, 不是开庆功宴, 而是追悼会。   已经荣升为中将的莱尔舰长和被调任长期驻守第二十四星域地三殿下霍尼亲自主持着追悼会。   那一天, 整个首都星都罕见地下着小雨。   追悼会上,军部公开了十分罕见的库尔勒战役仅存的战斗画面, 并进行全星际直播。   当他们看到第七舰队误入宇宙沙暴后,在谢上校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却再一次跌入虫族的包围圈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都窒住。   陆厄一瞬间攥紧了手指,看着投影里铿锵的背影。   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民众们, 在这一刻仿佛能够对第七舰队的战士们的绝望感同身受, 就连皇帝身边的护卫队都跟着屏住呼吸, 向来不喜欢时雾的护卫队队长,这一次更是面色异常肃穆。   第七舰队面临着能源紧缺,定位迷失等等致命的危机。在这种情况下迎战虫族,几乎是毫无生机。   被抓住的话,虫族会从他们的舰艇通讯记录里查出更多的机密。   也许还会有军官经受不住拷打,身不由己地招供。   所以无数第七舰队的军官,已经准备开始启动备用自毁程序。   只等着一声令下,整个第七舰队就会化作宇宙中的一缕尘埃。   他们那个时候,已经做好了集体光荣赴死的准备。   在最后关头。   第七舰队舰长,选择祸水东引,将虫族引向能源空间站,救下了可能会被屠戮的第二十四星域那三十多颗无辜的居住星。   更是在之后的战役里,配合帝国皇帝调用能源,提前帮助援军定位。   “巴尔战役的胜利,是建立在之前两次战役的惨烈牺牲之上。其中就包括,这一段时间,饱受流言中伤的第七舰队。”   “第七舰队舰长,帝国上校谢非晚,担任两次战役的总指挥官。15%存活率的宇宙沙暴,他带领着第七舰队走出过一次,又带领着王庭舰队再次走出。”   “他牺牲了自己,制定了最优的作战计划,才换来这一场大战的转机。”   “如今我们永远不必再受宇宙沙暴的困扰,再也不用担心虫族以同样地方式设伏,屠戮星球……这一切,都是第七舰队全体军官,用生命换来的战果。”   视频的最后。   时雾驾驶的防御型战,在彻底损毁前传达出的最后一条通讯被播放。   “帝国……必将……碾碎所有虫……族,战无不……胜……”   滋滋啦啦,模糊不清的型号干扰下。   少年的声音坚定又淡然。   他仿佛能够预知这一场大战的结局,对自己指定地最优作战策略以及才认识一天地队友们满怀信心。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如此从容。   整个帝国的子民,尤其是第二十四星域和第三星域的居民星上的住民,都在直播前红了眼睛,甚至潸然泪下。   那些曾经不明真相,在星网上谩骂过的人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那些为博眼球写过抨击新闻稿的,都在一分钟内全部撤下,并发表声明道歉。   他们现在所享有的和平。   是这些年轻热血的将士们,舍弃生命换来的。   而这里面,那位库尔勒战役侥幸活下,却最终再次牺牲在巴尔战役的总指挥官——   谢非晚上校。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过他的十九岁生日。   “英雄——”   “他们是帝国的功臣!”   “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应该刻在功勋碑上!被永远铭记!”   喧闹的呼喊声在帝国各个星域响起,声势浩大,宛如浪潮。   呼喊声越来越大。   仿佛这根本不是一场追悼会。   而是。   迟来整整一个月的——表彰大典。   ***   一百年后。   在人均年龄已经达到四百多岁的星际时代,有些人,却只活了十几年就早早逝去。   在那一场大战后。   霍尼去驻守了时雾的家乡,第九星域那一颗荒芜的居住星。   这里一百年前没有区别。   霍尼似乎已经快忘了,他第一次见到谢非晚,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他曾在梦里无数次梦到过。   战火纷飞里,脆弱无助的十四岁少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人忽然被天降的怪物屠杀,不明白温馨的家园为什么会损毁成灰烬。   他在一片烈火里茫然无措。   又绝望,又愤恨。   直到,霍尼杀死他身后的那只挥舞着漆黑触手的巨大虫族,将他救下。   “您是……英雄吗。”   少年抬起头,幽绿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脸,眼神里惊慌失措,又好像终于找到一缕希望。   “不。”   霍尼擦干净他脸上的污渍,温柔地说道。   “谢非晚,你才是帝国的英雄。”   少年的脸上展露笑容,似乎无比满足。   这一百年里。   陆厄始终没有娶皇后,也没生下任何一位孩子继承他的王位。   他好像纯粹地,只是想当一个好皇帝,保证整个帝国的和平和繁荣。   明明是最顶级的SSS级alpha,全帝国都盼着他能够找一位合适的顶级omega,许多辅政大臣和执政官都在极力劝说他娶一位皇后,尽快生下一位同样优秀的SSS级王位继承人。   可陆厄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因为。   他深爱的那位顶级omega,早已死在了战火里。   他不会再娶别人。   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在他的统治下,帝国军事力量日益壮大,虫族渐渐势弱,已经不再像三百年前那样敢随意进犯。   所有的帝国子民,都过上了祥和,平静的生活。   因为谢非晚   临死前说过。   他适合当皇帝。   那他就必须当好这个皇帝。   霍尼再一次回到王庭,他听说,陆厄最近好像一直在被同一个噩梦纠缠,反反复复,经审理状况不是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   霍尼惊讶,难道王兄也会做自己救下年少的谢非晚的梦吗。   “我梦到,谢非晚早就死了。”   “什么。”   “他跟着第七舰队,死在了库尔勒战役即将胜利的时刻,死在了援军到来时。主星舰被虫族报复性炸毁,他尸骨无存,去的时候,只打捞起他军服上被烧得模糊不清的勋章……”   王兄到底在说什么。   霍尼听不懂。   “那个梦,太真实了。我甚至觉得,那是发生过的事情……”   “谢非晚他其实可能命定死在库尔勒战役里,是多么幸运,才能从那场战役里活下来,可是我却……”   深夜里,陆厄的声音里满是遗憾。   他再一次来到了陵园里,看着那一处陈旧的墓碑。   取出一枚银色戒指,放在碑前。   温柔地询问道。   “那些思想陈旧的大臣们,总是劝我娶一位皇后,吵得我都睡不好。我睡不好,就只能来找你说说话。”   “我犹豫了一百年,还是想问问你。”   “你说,你当我的皇后,好不好。”   ***   ***   “根据您上个世界任务为完成后的反馈,这次我动用了优先权,给您选了个废柴小可怜剧本。”   时雾:“!”   废柴好!我真的不想再牛逼轰轰地和位面主打来打去了!   “这是一本强取豪夺文末世文。”   “在这个世界,你是主角受的废物未婚夫原配。主角受被强取豪夺,可他对你情根深种,主角攻得到人也得不到心,转而对你进行恶狠狠打压,逼迫主角受不得不委身于他。”   “你胆小怯懦,你无能狂怒。”   “于是趁着尸潮入侵基地,将保护众人而受伤地位面主推下尸潮,对他见死不救。”   时雾愣了好几秒,才听懂他这个大冤种绿帽王设定。   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到这种有感情线的剧本。   前面两个世界都是纯纯的只有剧情线的。   过分狗血的感情线,这让他对这个剧本理解起来稍微有点吃力。   他看完了也都还没太搞懂这个炮灰的心理,问系统。   “那我喜欢主角受吗。”   “那肯定喜欢。所以你才对主角攻的‘夺妻之恨’无法释怀。”   “那我不能带着主角受一起跑吗,非得待在基地面对着主角攻吗?”   “因为你是废柴啊,外面全是丧尸,出去了你也保护不了主角受。你爱他,当然希望给他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   时雾:“……”   这也太废了吧!   老婆都保护不了的无能狂怒原配弱鸡攻剧本啊!   “不过,其实您是拥有顶级治愈系异能的,但是这种隐藏型的异能要比较后面才会被发现,整个前期您都是被当做无异能者对待,全靠着主角受您才能进入这个基地……”   不仅是个废柴。   还是个软饭男。   连名字都充满着绿色的气息。   话音未落,时雾闻到了一整香喷喷的米香。   他从黑暗里缓缓睁开眼,旁边的主角受已经为他做好对于末世来说难能可贵的美食——两碗白米饭,一份炒青菜。   时雾:“……”   这是什么绿帽王专属绿色套   餐,要疯。   见他神色呆滞,主角受白斯年从书包里拿出最后一个玉米火腿肠罐头,“要开吗。”   这已经是他们最后肉类罐头了。   模式病毒侵袭世界,他们两个东躲西藏,如果不是靠着白斯年半个月前偶然觉醒的木系异能,他们肯定早就死在丧尸口下。   末世来临前。   时雾所穿的炮灰林景是不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可病毒爆发后,钱已经成了银行卡上的一串数字,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还信誓旦旦地许诺,以后也会好好照顾白斯年,保护他,不让他吃苦。   可看着现在盖在身上暖呼呼地柔软棉花毯,装菜的碗筷,甚至睡觉的床。   哪一样不是白斯年给他搞来的。   ……真废啊。   怪不得都留不住这么好看的老婆。   这个世界的白斯年长得相当貌美,非得要说的话,就是一种霁月清风的气质,和整个末世大家都灰头土脸的状态完全不同,他看上似乎永远是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的。   十分具有白月光潜质。   难怪会被主角攻一眼看上。   时雾看向被自己嫌弃的白米饭和青菜,终于意识到。   这个十项全能的老婆也马上要被被主角攻抢走。   他以后能吃地只会越来越少。   想到这里,时雾点点头:“开吧。”   罐头打开,终于闻到一点肉味。   时雾顾念着人设,含泪把火腿肠都挑到了老婆碗里。   而自己靠着那点带肉味的玉米粒,和那小半碟青菜才终于勉勉强强下了半碗饭。   太艰苦了。   这个位面,真的太艰苦了。   时雾满脸凄怆地扒着饭,心里拔凉拔凉的。   “那个基地,你真的要去吗。”白斯年问,“虽然他们不久前救过我们,可是,我总觉得那一批人……居心叵测。”   是居心叵测。   他们都是想抢我会做饭的漂亮老婆的大坏蛋。   时雾吃饱了去卫生间,看到自己脏兮兮的脸,蓬松邋遢的头发,他震惊地将镜子擦了又擦——邋遢鬼你谁?!   这也太脏了吧!!!   你到底是怎么拥有白斯年这种老婆的!   活该被抢啊喂!   脸上黄土脏到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肤色,齐肩的长发上还满是枯叶,隐约从身形和五官能判断出他应该长得挺好看的。   但是第一眼的效果真的是和乞丐没区别啊!   怪不得很多人看到进入基地的二人第一反应会是林景根本配不上白斯年。   时雾打开水龙头……里面居然一滴水都没有。   洗不了澡,甚至无法刷牙洗脸。   时雾:这日子没法过了。   去,赶紧去基地!好歹让我蹭个澡洗!   时雾刚刚还有点舍不得漂亮老婆,现在只能挎着脸妥协道:“我们去投靠基地吧,我吃不好睡不好没关系,小年,你必须得到最好的照顾。”   时雾一脸歉疚,“抱歉,是我太没用了,只能让你过上这种生活。”   白斯年秀气的眉头微微一挑,和他一起并立在镜子前,用他白皙的手指擦去时雾脸上脏兮兮的黄泥。   意外发现他肤质细腻柔软,碰着像棉花糖一样。   发现时雾眼底的自卑后,白斯年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景哥,说什么呢。”   林景为了给他尽可能地找出一点食物,不断钻到脏兮兮的角落里翻找,所以才会浑身都脏兮兮的。林景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富家少爷,没有什么生存技能都是白斯年早有预料的,以前被千拥万簇,   连告个白都是不情不愿的林少爷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白斯年已经十分感动了。   “既然你决定要去,那我们就去,我都听你的。”   他们进入基地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很多人高马大的满身肌肉的男人们都将目光落在白斯年身上,当他们看到白斯年身后跟着这么个邋里邋遢,其貌不扬还根本没有精神力的男人时,眼底都露出鄙夷的目光。   “白先生,这边请。”   白斯年登记了他的异能等级,是A级。收容A级异能者是允许带两个以内的家属或朋友的。   他看了眼跟在身后,东张西望,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多异能者而感到有点窘迫的时雾。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一软。   选择在家属栏填下时雾的名字。   “你们是恋人?”   接纳材料的人眼神意味深长地在白斯年和时雾身上来回流转。   “是的,末世来临前,我们刚刚在一起。”   “哦,刚在一起一个月啊。”   那人飞快盖了个章,不以为意地叼着狗尾巴草。在末世,金钱已经成为最没用的东西,力量是最重要的,当然,美貌也属于稀缺资源。   白斯年属于二者兼具的。   情比金坚什么的,在这种世道完全就是不可能。   他身后跟着的这个脏兮兮,甚至个子还比他矮上个半个头的所谓‘男朋友’显然是迟早就会被他丢弃的。   “去吧去吧,你想干洗碗的活还是卸货?”   白斯年眼神一愣,“他是作为家属被收容,为什么还需要做体力活。”   “他没有精神力,想白吃白喝?”收纳资料的人语气不太好,“那不行,要不你留下,他走。”   “不,我不会和小年分开,我还得照顾他。”   时雾用脏兮兮的手握住了白斯年的手腕,冲着他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没关系的,那我就卸货吧,我是个男人,还是……有点力气的。”   洗碗多脏啊,这末世,还不一定有洗洁精,油乎乎的,时雾不愿意。   相比较之下,卸货还好点,也比较好偷懒。   “行,今天晚上你就跟着去卸货,卸完了你才有饭吃。那你俩最下面那间房,去吧。”   啊,一间房啊。   时雾有点懵。   “干什么,你还想单独一间?”填资料的没好气地喃喃,“吃人软饭还嘴这么硬。”   时雾被他那气场吓了一跳,“一间……就一间。”   白斯年虽然和他在一起整整一个月,但这个月心惊胆战好几次挣扎在死亡线边缘,别说同床共枕做点暧昧事,就是接吻都没接过。   忽然之间获得栖身之所,而且还要同塌而眠。   时雾显然有点受宠若惊。   他耷拉着脑袋,脏兮兮的脸颊上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浮起一点红晕。这原本对于时雾这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来说应该是个极其猥琐的表情。   可出现在时雾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竟多了几分懵懂的味道。   脏兮兮的,性格倒是纯情得很。   填资料的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似的,“行了,去吧去吧。”   不远处,基地主俯瞰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拿着资料的小弟殷勤地递上,将白斯年的那一页朝上,“您看看。”   谁不知道顾如寒就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只可惜眼高于顶,在末世前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末世后更难找到。   不过,这个白斯年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看。   没准顾如寒能看得上眼。   每天杀丧尸,顾老大也是有些压力需要以别的方式纾解的,如果这次能看得   中就最好了。白斯年异能还是A级,以后吞噬吞噬晶核,没准能升到S,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顾如寒掀起眼皮,看了几行后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没了后话。   又,又没看上?   不是吧,这种都看不上,顾老大您的眼光也有点忒高了,是非得遇上神仙下凡才能对上眼吗。   时雾回到房间,基地给他们发来量身衣服,虽然不说多舒服吧,倒是干净整洁——比他自己身上这间泥巴兮兮的是好多了。   “小年,你,你先去洗澡吧。”时雾忍着自己想洗澡的冲动,“你那么爱干净,等我用完浴室,你可能就不太想用了……”   白斯年愣了下。   然后才笑容温和的将他推进浴室,“你洗吧,景哥。我有点渴了,先烧水喝。”   时雾眼睛微微一亮,连连点头,“好,好。那你先烧水喝,我去洗澡了!”   终于!可以!洗澡了!   时雾打开水,等了好久,悲催地发现……居然是冷水。   好像是得干活,才能换取食物和热水来着。   这样接近零度的天气,时雾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但实在受不了浑身黏糊糊脏兮兮了,彻彻底底地把自己洗了个干净,一边洗一边抱怨这个位面的生活也太艰难了吧。   因为也不提供沐浴液洗发水什么的,时雾几乎是靠着硬搓才把身上几处顽固的泥渍洗下去,脖颈处和小腿上都留下几道红彤彤的指印,看上去分外明显。   等到身上终于清爽了,黄朴朴的脸颊和手都重新变得细嫩白净,时雾才关掉刺骨的冷水。   端详着镜子里这张脸。   不出意外,这次果然又漂亮得过分。   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懵懂中又透着清媚,看上去的确是一副落魄又清贵,连老婆都守不住,无能可怜的模样。   他满身寒气地从浴室出来。   单薄的衣服遮不住清瘦的骨型。   白斯年却愣愣地看着他纤细又残存着指印的小腿,头发上还挂着水珠,似乎出了会儿神。   林家少爷果然是适应不了末世残酷的生存环境,只是被冷水一浇,就开始小声地咳嗽。白斯年赶紧递上一杯热水,这才摸到他冰冷刺骨的手掌,他怒然看向浴室:“你是用冷水洗澡的?!”   他冲进浴室,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怒火也高涨起来。   “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时雾伸出手拽住白斯年,“我们初来乍到,不要得罪人。”说完又轻轻咳嗽两声,“我去帮忙卸货,卸完了,你就可以热水洗澡了。”   白斯年半蹲下,心疼地将他两只手都握在手里搓暖,又拿来干毛巾擦干他湿透的长发。   “景哥,我帮你把头发剪短些,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时雾本来就没有异能,之前又是生活优渥的有钱少爷,身体也没有寻常人那么能抗冻。白斯年咔嚓两下帮他剪短了头发,又将剩余的擦得七八成干。   喝了杯热水下去,时雾两颊终于浮一点红润的色泽。   白斯年擦头发的动作都微微一愣,声音不自觉哑了点,“景哥……”   时雾抬起头,被热水熏染得通红的嘴唇几乎要擦过他的下巴,“嗯?”   “怎么了,你是饿了么。”   时雾误会了他陡然额沉默,放下手中的水杯,“你别急,我现在就去帮忙卸货!他们一会儿就会给你送吃的过来!”   白斯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过去一个月都没有对时雾产生这种感觉,他就洗了个澡,竟忽然就让他生出一点冲动。   他捉住时雾的手腕,将即将跑出去的人又拉了回来,就着坐在床边的姿势推倒在床上。   “景哥,我们做吧。”   时雾:“……?” 第43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一)   做什么, 怎么做?   是我想的那个做吗?   时雾渐渐理解过来。本能地想挣扎,又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们本来就是暧昧期的年轻小情侣啊。   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保暖思淫欲。好不容易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有了个头顶有遮瓦的地方苟命,暂时没了生存危机……   按照剧情走向, 要做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嘛。   他得遵从人设,不能挣扎。   于是时雾躺平了。   白斯年一只腿半跪在床上, 手压着时雾的两只胳膊,低下头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促狭道, “景哥, 我都没紧张,你怎么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   时雾耳根有点红。   抿着嘴没说话。   过了一会, 看着白斯年,一副有话要又勉强吞下的样子。   “怎么了。”   “……那个,你在上面还是我在下面?”   白斯年低声笑了, 时雾才意识到自己嘴瓢了, 耳朵更红, 他解开时雾的衣服扣子, “都行。你先选, 我听你的。”   时雾别别扭扭地别开脸。   这是什么羞耻选项,我为什么要主动问出这种傻逼问题, 这难道就是拥有感情线的炮灰生活吗。   和任务对象进行负距离身体交流什么的, 不是攻略组们才会面临的事情吗, 怎么办, 现在要不要去买点相关道具, 不然一会儿他不满意怎么办。   时雾忽然想到更要紧的事情。   不对啊。   他怎么能和主角受真的上床呢, 那之后主角攻知道了还不得更是把他往死里整!   “怎么了。”白斯年衣服脱得好好的,忽然看他开始扣上扣子,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有哪里让他不开心了。   “我还得去卸货呢。那个人说了,不干活的话,我们就没有晚饭吃了。”   白斯年笑了笑,“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儿干这个,我帮你去。”   “不行。”   时雾将人抓住,摁回了床上,“这一路上,你已经给了我太多东西。如果什么都还让你去干,那我还算你男朋友吗。你就在这里乖乖坐着休息,等我给你带晚饭回来。”   白斯年扬起嘴角,“好,那你量力而行。我把家里给你收拾收拾。”说完又取来一件厚外套,把围巾给他拿上,“外面冷,出了汗也别脱掉。”   时雾点点头。   打开门,迎面吹来一阵寒风。白斯年出来,手里拿着一双旧手套,好像是刚刚临时从哪里翻出来的,“戴上这个,别磨破了手。”   真贤惠。   时雾犹豫了一下,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拉住白斯年,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离别吻。   “在家等我,累了就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们就有吃的了。”   “嗯。”   不远处,楼梯口几个盯梢的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白斯年的笑脸和时雾的背影,抱着枪骂骂咧咧。   “这干什么呢这是,黏了吧唧,出去干个活这么难舍难分你送我我送你的。”   “这男的命真好,白斯年这种精神力A级的大美人竟然愿意跟他。”   “渍渍渍……”   几个人互相交换个眼神,决定给那个浑身土的要死的‘男朋友’一点教训,让他趁早自己从这里滚出去。   白斯年那种美人,应该给他们老大才行。   成队的装甲车开进基地,外面还糊着一层黏黏糊糊的暗色血迹,被高压水枪冲没了以后,没有精神力的工人们开始上去帮忙卸货。   时雾还穿着他们来时那件到脚踝的破洞军大衣,戴着头围有些过大地毛线帽,脖子上还围着三   圈白斯年的红色长围巾。缩着脖子站在旁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上手帮忙,远远看过去真的不太行——哪怕是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也太瘦了啊。   时雾呵着白气,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滴溜溜转动。   他跟着那些身体黝黑的人走向集装车,排队等待着下一个包裹。   穿得虽然又厚又土,但是伸出接货的手腕却白嫩嫩的,像块豆腐雕的,纤细又脆弱。   专门负责看守搬运的高级异能者眯了眯眼,手里的长棍抵了抵那送货的人,“换一个给他。”   那人看了看眼色,挑了个最轻的。   时雾接过包裹还是踉跄两步,像是抱着个大西瓜似的两条腿左摇右晃好几步才找准走路的节奏。   好,好重。   时雾的积分不够,什么辅助buff都开不了,只能自己硬搬。   路上还歇了两次。   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在登记表上签字,那边称了重量后登记,告诉他,如果他每次都只能搬这么点,那至少还得20趟,才能换一碗白米饭和一小根玉米。   时雾:“……?!”   这也太难为人了!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给白斯年带晚饭回去,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放弃。   时雾擦了擦额头的汗,“知道了。”   “你得快点。”登记的人见他声音还挺好听,多提醒了一句,“抢着搬货的可很多。”   时雾揉了揉手腕,小跑着过去。   结果却在拐角集装箱处被人一伸脚绊倒,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哟,新人啊。”身后人赶着一头拖东西的骡子过来,他虽然没有,但他上面有人,可以不用和这群没有异能的废物抢卸货的活儿。   但他有时候也想多吃点肉,所以赶了头骡来。   时雾一时半会都没爬起来,好像摔得太狠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看到那头骡子,显然露出一点欣喜的表情,“请问,可以借我吗?”   “什么?”   “您的骡子,可以……借我吗,一天也可以,一,一趟也行。”   真的只靠他搬的话,今天他就算是搬到天黑,可能也没办法给白斯年带回去一碗米饭。   “你自己不就是头骡子吗,你还想借骡?”那人哈哈笑了起来,“哦不对,你还不如骡呢,我的骡一天能帮我挣到两颗鸡蛋,你呢。你一个饭团都挣不到吧。”   时雾见他并不会帮忙,也不多费口舌。   “走那么急干什么啊。”   那人显然是故意来为难的,旁边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围上来,将他堵在集装箱角落里。   他甩动手里的鞭子,时雾伸出双手挡住,一道鞭声后手套破损,两道血痕齐齐出现在掌心位置。   完了。   手掌受伤了,这可怎么搬东西。   见那人还想再一鞭子挥过来,监督搬货的那位高级异能人吹了吹哨子,“那边,干什么,以为我看不到吗!”   欺负他的人一哄而散。   时雾慢慢脱下手套,吹了吹两个受伤的手掌。   朝着递货的继续伸出手。   “你手都这样了,怎么拿东西。”那位高级异能者看向时雾嫩生生的掌心,皱了皱眉。连饭都吃不起的普通人在基地里地位是最低的,他们更不可能买得起药,“今天回去吧,再搬你的伤会更重。”   时雾默默地将掌心一点渗出的血痕擦在身上,“没事,我……我得带点吃的回去。”   “我记得你。”   “你不是有个A级异能的朋友吗,他想弄点吃的轻而易举,怎么让你来搬东西。”   时雾似乎更窘迫了。   是   啊,白斯年想要吃饱饭多容易啊,他就这么难。   过度的自尊心受挫让他手指微微收拢,像只笨重的企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是,不管怎么样。   当初是他非得追求白斯年的,他说好养他一辈子,怎么能反过来被他保护。   “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恋人。我给他赚点吃的天经地义,和方式……没有关系。”   那异能者眯了眯眼。   挠了挠鼻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送他,“你这人还挺有意思,我叫周谨,一会儿我让人送两碗饭去你房间,就当是你今天赚的,你别告诉他就行。”   “……谢,谢谢。”   “别谢我,我也只帮你这一回。之后别来找我。”周谨语气冷淡。   这话的意思,是他认为时雾一定每天都赚不到一顿饭了。   但好歹今天的饭解决了。   时雾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破损地手套叹了口气,这可只有一双,希望回去后白斯年能想办法给他补一补。   拖着酸痛的胳膊回到宿舍楼里,房间里竟然穿出了炖肉的味道,那香味简直飘了好几里,已经很久没吃过肉的时雾肚子里馋虫被勾得蠢蠢欲动。   他惊愕地推开门:“小年,你哪里来的肉。”   “哦,他们主任务队日常巡逻,我去跟着稍微转了转。”   白斯年拿着铁勺搅动肉粥,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暖。他调小了火,解开围裙,“对了,热水也有了,你看看我给你弄了个什么回来。”   白斯年捂着他的眼睛,将他带到浴室前,神秘兮兮地推开门。   时雾睁开眼惊呼,“浴桶!”   这东西搬运困难,可是很少见的。白斯年从哪里搞来的,他可以泡热水澡了!   “就知道你喜欢。”白斯年扒开几乎遮住他全部脸颊的围巾,捏了捏他的脸,手感一如既往软乎乎的,就像一小朵草莓棉花糖,“对了,你今天搬运得怎么样,刚刚有人送了两碗饭来,是你的劳动成果吧。”   “你看,你的米饭,和我的肉,正好煮成一锅肉粥。以后呀,我们就好好搭配,把日子慢慢过下去。”   白斯年给他盛了一大碗,又给他拿来新领的勺子。   时雾被热气熏得眼角泛红,点点头,“嗯……”他伸出手去接筷子。   白斯年猛地扣住他的手腕,笑容一下就不见了,“你手怎么了?”   时雾想好了说辞,“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绳子勒了下,没事,我已经掌握技巧了,以后不会了。”   白斯年的眼神深邃,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道伤口,又瞥了时雾一眼。   目光流转,没有再多问,“你先吃,我去给你找点药来。”   “不用。”时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日常的伤药,“我有,你吃饭吧,你也饿了很久了。”   吃完了,白斯年脸色似乎恢复如常了,他问,“饭是我做的,那你可以洗碗吗。”   “当然。”   时雾点点头,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没发现什么时候他人已经出去了。   忽然,外面轰隆隆传来几声巨响,时雾手里的汤勺都不小心掉到地上,还好是木制的,没有摔坏,不然又不知道要搬多久东西才能换一支新的。   时雾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直到听到几声熟悉的藤鞭挥舞的破空声——白斯年杀丧尸的时候,他听过这种声音。   他吓坏了,赶紧跑出去,扶在走廊上果然看到他在底下跟人动手呢。   把人四肢都缠住了,一个用力,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手骨。   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谁都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不就是对着那小白脸抽了一鞭子么,再说了,那小白脸脸也不白,灰不溜   秋的。   “白,白哥,错了……”那人脖子也被缠着,脸紧紧绷成猪肝色,“以后……不,不动他了……”   “哼。”白斯年冷哼一声。   时雾脸上那点血色都吓没了,赶紧从楼上跑下去,最后几阶梯的时候踩塌了,差点摔下来,还好一支藤蔓迅速托住他的身体,卷着他的腰直接将人稳稳地放在地上。   白斯年以前杀丧尸的时候,都不让他看那样子。   这还是时雾第一次在大白天,清晰地看到他的异能。   腰间那支藤蔓开出几朵漂亮的花,好像是在讨他的开心,微微摩挲他的腰间后缓缓抽离。消失在白斯年身后。   “你怎么下来了。”   时雾看到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拉了拉白斯年的手,似乎很害怕对方报复,“不是说了吗,我们刚到这里,不要惹事。”   “景哥,是他们先惹我们的。”   时雾失措地低下头,“没事,我不是很疼……”   怎么是这么个胆小怕事的男人。   旁边几位明眼人都皱眉。   白斯年可是异能A级,基地里除了几位S级和那位S+级的,有谁打得过他。简直就是能在这里横着走的水平。   像现在这种世界,早已经不是现在文明社会讲究什么礼仪谦让。   而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白斯年的做法是对的——如果挨打了都不狠狠打回去,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时雾穿着厚厚的外套,红色的围巾几乎将半张脸都遮住,他抬起头看向白斯年,“我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   “好。”   “站住。”   高处,中午给过时雾伤药的那个周谨皱紧了眉,俯瞰着底下闹事的几个人,“基地内禁止私下斗殴,你们不知道规矩吗。”   时雾一脸‘我就知道惹事不行’的表情,慌慌张张张开双臂,把白斯年护在身后。   咻——   一道冰锥直接冲着时雾袭击而来。   藤蔓挥舞着从时雾脚下的地面破土而出,直接将其打落。   时雾吓得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   无数冰锥更快地往这边打来,见白斯年能游刃有余地防住,力度越来越大,密度越来越强。   凛冽的风裹着寒气不断向二人袭来。   而上面的周谨,只是抱着手臂一动不动。   “完了,是周谨。他可是冰系S级异能。这个新人撑不住吧。”   “也不一定,你看,基本都防住了。”   时雾听到以后更是害怕。   他是S级,S级是什么概念。白斯年现在只是A级,再这样硬碰硬下去一定会受伤的!   他受伤没关系,小年不能受伤!   他止不住地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们不会乱打架了——”   然而话音未落,不过刹那,白斯年还是落了点下风,几块冰锥从藤蔓的缝隙里穿过,擦着时雾的脸颊飞过。   “林景!”白斯年惊呼,伸手去抓那根走漏的冰锥,却失手错过。   冰锤擦着他的脸掠过,将那条红色围巾掀起,高高扬向半空。   始终被围巾包裹的脸意外露出来,脸颊处还擦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时雾侧着脸,仿佛还在刚刚差点被秒杀的恐惧里不能回神。   周围的声音忽然寂静了半秒。   “我草啊。”   “妈的,什么情况。”   时雾摸了摸脸,刚刚那种劲风擦脸过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早已瘫软着坐在地上的他此刻更是被吓得手脚发软。   他几乎是爬了几步到了白斯年的脚下,“别打了。 ”   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地精致面容,连恐惧都令人赏心悦目。   细长的脖颈在寒风里瑟缩着,细腻白皙地锁骨露出一截,透着脆弱的美感。   白斯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盖住呼啸的寒风。   “对不起,他不是故意动手地,是我,是因为我。那个,对不起。如果要关禁闭的话……”   周谨身后,慢慢地走出另一个人。   他是刚刚就在那里,还是一直站在后面的阴影处,为什么白斯年丝毫没有感觉到那里竟还还有个人。   那人眼窝很深,眉骨高耸,相比较白斯年那种,他的俊美显然是极有攻击性的那一挂,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烈地压迫感。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走廊边,上面的几个人都自觉地给他让出宽阔的位置。   “顾老大。”   “老大。”   时雾对上这个人眼睛的瞬间。   就本能地感觉到一点害怕。   背脊汗毛竖起。   他往白斯年身后退了半步,又好像想到什么,站起来拦在他恋人前面。   白斯年知道那个人并没有恶意,应该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异能强弱,安慰道,“景哥,你别担心,没事……”   “谁说没事。”   顾如寒淡淡地打断,“基地禁止斗殴,不知道吗。”   时雾脸色苍白。   顾如寒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半秒,就转而看向旁边的白斯年,“作为一个新人,你对异能的控制力很不错,下一次出任务,你跟着周谨那一队历练。”   不行。   白斯年才觉醒异能不到半个月,他去基地周围巡逻巡逻还行,怎么可以去出任务。   “好。”白斯年直接应下。   ***   “你看,我说了没事吧。”   晚上,白斯年给他地手掌上药,时雾疼得一阵一阵地缩手,被他牢牢抓住,故意凶巴巴地说,“不许动。”   时雾本来很担心他之后出任务的事情,被他那表情逗笑了。   “出任务的事,要不你再去和周谨说说,你现在对异能的掌握力不太够,如果受伤的话……”   “我不会受伤的。”   白斯年安慰地吹了吹他的伤口,“景哥,别老担心我的事情。”   他喊景哥的时候,明明一本正经,可时雾又莫名觉得他有种正在撒娇的小狗狗的感觉。   白斯年只在他面前,会展露这种语气。   时雾唇角露出一点甜蜜的微笑,“我怎么会不担心你呢。”   床头灯昏暗,时雾鼻尖的那颗浅色的痣看上去格外娇羞动人,白斯年心头滚烫,发现他又起了点反应。   时雾也发现了。   他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腿,将手中的药瓶拧紧,放在床头。   “你放心,这个基地我之前就听人打听过,听说对新人会着重栽培和训练的,他们应该是想直接带我出去提高我的实战经验,不是真的因为我私下斗殴了在惩罚我。”白斯年伸出手,捏了捏时雾的两颊,在上面轻轻啄了一口。   “景哥,我们去洗个澡吧……”   我,我们?   时雾:“……一,一起吗?”   “嗯。”白斯年又亲了亲他鼻尖那颗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上,“一起。”   时雾脸颊红彤彤的,“那……我,我先去放热水。”   他脚步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进了浴室,将浴桶里的水放满——一起洗个澡而已,没事没事。情侣之间经常会这样的。   时雾尽可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脱了衣服先泡进浴桶里。   然   后才轻轻说道:“我,我准备好了。”   门外没什么动静。   时雾耳朵根发红,“我说,我热水已经放好了。”   咦,难道是白斯年又不想和他一起共浴了吗。   时雾披着一条长毛巾,堪堪盖到膝盖,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白斯年把房间卫生搞得很干净,时雾光着脚踩过木质地板,脚底仍旧是粉嫩白皙,没有沾到一点灰尘。   他看到原本只属于他和白斯年的屋子里,坐着另一个男人。   是今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如寒。   他坐在床边仅有的那张皮椅上,略一掀眸,“他走了。”   时雾吓了一跳,飞快地蹦回浴室内,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后出来,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顾……顾老大。”   “他,他走去哪儿了……”   “执行任务。”   时雾愣了下,“这么晚?”   “嗯。”   顾如寒似乎只是过来把消息通知给家属的。   说完了就走。   “那个。”   时雾明明一副很胆小的样子,此时却鼓起勇气喊住了他。顾如寒看上去一副冷漠的样子,竟也真停下了脚步。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可以稍微照顾一下他。”时雾抿了抿嘴,漂亮的唇珠殷红如裹着一层朱砂,头发还湿湿嗒嗒地滴着水,“毕竟是他第一次出任务,如果有……”   “知道了。”   顾如寒淡淡地打断他,这一次,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这是。”   时雾慌慌张张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从夹缝里翻找出一个东西,“我知道这个东西放在现在已经不珍贵了,但是之前,这可是我花了三千万买下的。”时雾摊开手,里面躺着一枚精致华丽的戒指。   这枚戒指,本来是他打算等白斯年答应告白,就送给他。   没想到后来就爆发丧尸病毒了。   好几次他想卖了它,可是,根本卖不出好价钱。在这个世道,人人都想活命。没人会在意一枚戒指的价值。   那就,把他当个人情,送给别人吧。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可以送给她。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个的。”   时雾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这么送出去了。   还很珍惜的擦了擦上面的灰。   他知道,这个姓顾的是整个基地里最强大的男人,精神力更是难以估量的S+级。   “希望你们可以,稍微……照顾一下小年。只要稍微照顾一点点就可以,不用太麻烦……我会,很感谢你们的。”   顾如寒收下了那枚戒指。   “白斯年是你男朋友。”   “嗯,是的。”   时雾似乎觉得顾如寒问这种私人问题有点奇怪。   抿了抿嘴,并不想要继续话题。正要送顾如寒出去,却发现脑袋开始发晕,   渐渐地,在和对方的对视中。   时雾漂亮的狐狸眼轻轻一眨,眼神变得空洞。   顾如寒的眼神漆黑如夜,在他即将站不住的时候,单手扶稳他。   声音低缓如提琴,带着不可抗拒的蛊惑力,响在他耳畔。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做过吗。” 第44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二)   少年缓缓地摇头。   低垂的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蒲扇, 随着缓慢而无神的眨眼轻轻掀动。   早在他围巾被掀起前,他就发现了。   他盛满了彷徨的眼眸如小鹿一般,一受惊就湿漉漉地泛起水光, 勾得人喉头一动。   顾如寒伸出手,抬着他的下颚左右扭转, 慢慢打量。   美貌值简直惊为天人。   想不到,白斯年身边藏着这么个珍宝呢。   他承认白斯年的确长得很不错, 异能方面也天赋异禀,好好培养以后不会比周谨更差。   作为伴侣的确是很好的选择。   可显然, 眼前这个。   更合他胃口。   整个基地上下谁不知道他顾如寒喜欢的是男人, 而且要越漂亮越好。   顾如寒低头摩挲着掌心一枚戒指。   少年竟然还敢送他这东西, 说什么“女孩子会很喜欢”。讨好人之前连做点功课都不会,马屁全拍马腿上。   “那亲吻呢。”   少年先摇了摇头, 似乎又有点迷茫,又点点头。   ……连接吻的定义,都需要斟酌这么久。   顾如寒向来最不喜欢别人拿这种态度敷衍他。   可现在, 他却拿出比往常更多十二分的耐心, 低下头, 吻上了少年的嘴唇。   少年绵软的身体靠着他, 在他有意的精神控制之下, 他没有丝毫挣扎。浑身还蒸腾着暖烘烘的热气,软玉温香, 羊脂玉一般触感的小臂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仿佛是在依恋着他。   果然是刚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小羊羔。   想到刚刚在浴室里, 纯白的小羔羊害羞地邀请他的恋人共浴的语气, 顾如寒眼睛微微眯起, 直接将他唇舌也撬开, 在他凌乱的呼吸里品尝着甜美的味道。   ——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   在这样的末世环境下,为了生存下去,每个认的心理压力都超乎寻常的大。尤其是觉醒了异能的人。   他们强大的不仅仅是能力和体魄。   还有那方面的欲望。   顾如寒急需一个陪伴在他身边,能纾解他欲望长期陪在他身边的美人。下属到处打听送来了那么多,他却没一个看上的。没想到这个偶然作为家属被带进基地的,反而让他一眼相中。   直到怀里人生理性地溢出眼泪,眼角都潮湿一片。   顾如寒才放开他。   “这样是接吻。”   “有没有过。”   时雾这次直接摇头。   顾如寒将精神控制进一步加重,少年再次和他对视着上,涣散的目光几乎完全无法聚焦。   见程度差不多了。   他轻轻拂过少年的耳畔,“跟着我说。”   “我不会和白斯年接吻。”   “我不会和白斯年……接吻。”   “也不会和他上床。”   “也不会和他……上……床。”   “我会拒绝和他的一切亲密接触。”   “我会拒绝……和他的一切……亲密……接触……”   顾如寒慢慢放缓语调。   说出最后一条。   “我不喜欢白斯年。”   “我……不喜……欢……”   少年却没有再跟上。   顾如寒眉头微皱,盯着他的眼睛,再将精神控制加深一点,将最后一句话再重复一遍。   “我……不喜欢……白……”   少年还是没将这句话完整地复述出来。   顾如寒知道,对于一个普通人,精神暗示只能施加到这种程度。   再多,就要出负   面效果了。   最后一条暗示不生效。   让他眼神微微一沉,仿佛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般寂静。   ***   时雾捂着头醒来,他好像做了个梦,但是具体梦到什么,又完全忘了。   脑袋隐隐地还有些疼。   是昨天洗冷水澡又吹冷风卸货,受寒有些感冒了么。   时雾软手软脚地下床。   “小年?”   “你醒啦。”白斯年在浴室里回应,窸窸窣窣地似乎在做什么。   像往常一样,时雾一醒来就能吃到白斯年亲手准备的早餐。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相当丰盛。   “抱歉,我应该等你回来,可是我可能太困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时雾凑近了,发现菜品非常丰富且营养,可他还是一眼看出那不是白斯年亲手做的菜。   他心里浮现出一点疑惑,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浴室门口,猛地将门推开。   果然看到里面白斯年整个上半身都没穿衣服,对着镜子正在往背上缠绷带,虽然已经缠了好几层,可肩胛骨处的一道伤口还是渗出血来,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时雾的眼睛。   时雾当场吓得魂都没了,声音都尖了起来。   “是丧尸抓的吗!你被咬伤了!”   现在还没有研究出能以对抗丧尸病毒的药剂和疫苗,一旦被抓伤就完了!   就知道不该让他去出任务,他根本就还没完全掌握他的异能,怎么可以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时雾急得手指尖都在发颤,想碰他的伤口又不敢,怕让伤情加重。   怎么办。   如果白斯年死了,那他也……也干脆……   “不是丧尸抓的。”白斯年一看他那绝望的眼神就无奈地笑了声,走近了揉一揉他的脑袋,将人抱进怀里,“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本来打算自己上药不让你发现的。”   时雾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却对他忽然的靠近好像有种莫名抗拒的感觉。   脑袋里似乎嗡地一响,一脸退了好几步,离开他的怀抱,“饭菜不是你做的,你以前每天都会做……这次却是打包,我就知道你肯定受伤了……”   白斯年耸耸肩,却不小心扯动到一点伤口,“嘶——行吧,太勤劳也是我的过错,以后不天天给你做早饭了,嘴都给你养刁了。”   “我不是嫌今天的饭菜不好吃,我是……”   “我知道,担心我嘛。”   白斯年见他这么好逗,竟然眼睛都急红了,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擦去他眼角地珠泪,“虽然景哥你哭起来也很好看,但是,你这样我会很心疼的。你放心,我只是被丧尸追赶途中不小心中了埋伏,被钢筋擦伤的,以我的体质,最多三五天就好了。”   时雾鼻音浓厚,似乎想拆开他的绷带看一眼,“是么,伤口深么,你上药上得匀么,还是让我帮你……”   “好啦,血糊糊的就不给你看了。我没事的。”   白斯年将筷子递到他掌心,像往常一样要给他一个早安吻。   却被他低头避开。   白斯年微微愣了一下,这是时雾第一次拒绝他的早安吻。   刚刚也是。   明明知道他身上有伤,时雾竟然还轻微地挣扎着从他怀里跑出去了。   “怎么了。”   时雾低下头,“你还受伤呢。”   “受伤怎么了。”白斯年显然不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将那点不对劲的地方忽略过去,继续兴致昂扬道,“先吃,吃完再说。”   时雾吃饭很慢,明明菜品已经比较丰富了,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林大少爷可能还是觉得没什么胃口,草草地扒拉几筷子就放下了碗 。   “吃完了?”   “嗯。”   白斯年将碗筷收拾好后也不着急洗,先把时雾抱上了床,将被子一掀盖在两人头顶,遮住外面白晃晃的日光。   “今天的饭菜足够,不需要你去外面挣伙食钱。”   “我们做点别的有意思的。”   说完了,就捉住时雾细白的脚踝轻轻啃咬,顺着亲吻上他的香香嫩嫩的小腿肚。   时雾却不像前几天那样半推半就,甚至唰地一下将脚抽了回来,从被褥里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靠在墙头摇头,“你还受着伤……”   “没事,不怎么疼。”   白斯年以为是他脚踝比较敏。,感,这次避开那个位置,扶着他的小臂先是亲吻了一下他的下巴,再慢慢转移到脖子。   “不行,我……我不想。”   时雾再一次拒绝了他,直接跳下床,将厚厚的大衣穿上,扣子都系到最顶上那颗,戴上塑胶手套说,“那个,我去洗碗了。”   “景哥,你今天一直在拒绝我。”   白斯年无奈地跟着从床上下来,时雾不去看他那异常的地方,终于难得红了点脸。   “可是怎么办。我需求很强。”   “真不怪我,你知道的,觉醒了异能的就是会比别的人更……”   “你别说了。”   听到对方过于理直气壮地无耻话语,时雾险些把手里的碗打碎,“我们不是过去一个月没做什么也相处得很好吗,怎么忽然你就……非得,做这种事了。”   白斯年双臂环绕着将洗碗的少年双手捉住,就着他站在洗手台旁边的姿势摁在台面上,十分暧昧地咬了咬他的耳朵。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怎么就不能做那种事了。”   声音轻柔又低沉。   “那要不这样,你洗你的碗,我做我的事。”   “两不耽误。”   半开玩笑式地调笑着,手解开他的大衣外套腹部那两颗扣子,钻进去。时雾却好像不受控制地充满了极度抗拒的心理,手里的盘子一阵打滑,竟然直接摔碎在地上。   哗啦一声。   与门外的敲门声同时响起。   好好的兴致被打搅,白斯年显然心情不算特别好,“谁啊。”   “我。”是周谨,他的新队长。   白斯年手撑着头发往上抬起,像是有些无奈地将刘海抓得乱糟糟的,“景哥等等,我得去开门。”   见门开了,周谨余光往屋里看了眼,笔直地站在门口没进去,将宿舍搬迁同意书递过来,“你昨天表现不错,又意外受了伤,我已经向老大提出让你搬到第一公馆去,老大同意了。”   白斯年好事被打搅,本来面色有些不虞,接过同意书的时候眉头一挑。   第一公馆。   那可是整个基地最奢华的住所。类似于欧式小城堡的建筑,里面每个房间都带小阳台和独立卫生间,还有专门负责烹饪的厨师,生活条件比他们现在住的九号楼好了十倍不止。   “谢谢队长。”   “不用谢,你异能那么强,那天进基地的时候就应该给你们分第一公馆的。对了,听说那天你们想要两间房?是登记的人不懂事……”   白斯年摆摆手:“这个倒……”   “可以两间房吗。”坐在里面的时雾反却反问。   对上白斯年困惑的眼神,时雾竟然回避了点,垂下脸看向脚尖。   “抱歉,我男朋友这两天好像和我有点闹别扭。”   白斯年安抚性地摸了摸时雾的手,见他态度逃避,看了眼房间编号是相邻的,无奈只能在同意书上签下字,“行吧,就两间房。”   时雾他好像——   非常抗拒和自己肌肤相亲。   白斯年也迅速发现了这一点,挠了挠眉头,似乎也觉得有点苦恼。   周谨“嗯”了一声,余光再打量了一下时雾。   默不作声地把同意书收好,“需要我找人帮你搬家吗。第一公馆和九号楼还是有些距离的。”   忙碌了一整天,终于从破旧的楼房搬到了像小城堡一样的大房子,他们被安排的竟然还是顶楼,最尽头的两间。偏是偏了点,但和基地老大顾如寒可是同一层啊!   白斯年都没有想到,他一个A级的单异能者,竟然被允许住进顶楼。   阳台往外看,风景相当宜人,在这里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末世紧张的气氛,楼下大厅里甚至还摆着精致的英式下午茶甜点和香气浓郁的奶茶。   而浴室里,竟然放着可供一人完全躺下的高级按摩浴缸,香薰蜡烛,精油皂,红酒,甚至还有放歌的小音箱,一应俱全。   时雾都看懵了。   他尝试着,拿起屋子里放着的精美小蛋糕吃了一小口,入口即化,香浓的榛果味在嘴里慢慢融开。   真好吃。   白斯年唇角带着笑。   时雾像只小仓鼠一样把东西往嘴里塞的表情实在活色生香,他将人拽到浴室,轻轻亲了一下蹭上蛋糕渣的唇角,“是很甜。”   时雾慌得好像整个人都僵站在原地,连手指头不敢弯一下。   白斯年看出他的抗拒,没再做更过分的事情,只牵着他的手出来一起感谢周队长。   “喜欢这个房间就好。”   周谨眼神倒是有些回避,轻咳了一声,又从手里取出一支伤药递给白斯年,“昨天是我负责带你出去,结果,你却意外陷入陷阱受伤了,那伤口很深,缝针会好得快一些,楼下就是医生,老大已经给你批了诊疗名额。这是最好的伤药,送你了。”   队长都亲自送药。   而且还把他们接到这么好的地方来住。   周谨余光瞥过时雾那担忧不已的表情,他显然是认为白斯年的伤比他想象中严重得多。   眼睛红了一圈,看向周谨欲言又止似的。   可周谨似乎并不打算和他们多说话,“你们如果还有什么缺的,和小陈说,他就住楼下,103。”   “没什么缺的,谢谢队长。”白斯年一看这条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哦,有,就是偏偏在这时候时雾提出要和他分房睡,“队长要替我多感谢老大,竟然这么照顾我们,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和我男朋友和好,不占用基地资源。”   “请等一等。”   时雾鼓起勇气,还是在人离开地前一刻喊住了周谨,“那个,他还受着伤……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能不能不要给他分配这么危险的任务……”   “抱歉,这不属于我职权范围。”   周谨冷淡的回绝,“对了,人手不太够,明天下午的巡查你还得跟上。你放心,这次你负责后方,一定不会受伤。”   白斯年点点头。   时雾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抹去了眼尾那点湿润。   不行,他一定得想办法。   他不能看着小年拖着受伤的身体继续做任务。   ***   夜里,白斯年在楼下缝针,打了麻醉药要躺三个小时。   时雾在房间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送来的晚餐也一口没吃不说,连水都没心思喝了。   终于,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推开门,走向走廊最深处的那一间最豪华地古铜色大门,上面的雕花图案格外精致,时雾捏着手环,深呼吸两口气,敲响三下。   他记得昨天顾如寒来找过他。   态度虽然冷淡,但看上去好像并不是个很难说话的   人。   时雾心底抱有一丝幻想。   而且他今天也给白斯年准备了医生,又同意他们住两个房间,甚至还让人把饭菜都送上门照顾了他们……   再来就是,他记得,昨天他送顾如寒一枚戒指,他也收下了的。   他也答应过,可以稍微照顾白斯年一点。   “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   时雾先是探进去一个头,这才发现这个屋子比他们那边十间加起来都大,应该是打通了这边一片的房屋,和楼下也是连通的,上面还带着个凉亭和游泳池。   竟然被改造成了上下三层的空中别墅。   时雾紧张地关上门。   “那个,顾,顾老大。”   “林景。”   顾如寒好像是刚洗过澡,他屋子里暖气开得相当足,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的。月色下精瘦结实的胸膛隐约可见,是一看就相当有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时雾只瞥了眼,就十分尴尬地收回目光。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刚洗完澡。”   “说事儿。”   今天的顾如寒……似乎没有昨天的平易近人。   时雾被这么一怼,顿时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站在原地绞着袖口垂着脑袋,像只鹌鹑,睫羽轻颤,满脸的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好不容易攒够了勇气,吐出一口气,“您知道,小年……白斯年他,他执行任务受伤了,您能不能,取消或者延后……他明天的任务。那个,可以让他跟着基地外的人去巡逻,或者做点别的也行,或者……”   顾如寒手里拿着棋子,黑白相间的棋盘格上慢悠悠地吃掉一枚,然后才目光淡然地挪过来,直视着他。   莫名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   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竟敢向对方提出这种请求。   时雾心头一紧,吓得连退了两步,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扶着旁边的额椅背勉强撑住那双被吓得发软的双腿。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不能回头。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把话继续说完。   “顾,顾老大。您听我说……他精神力是A级,但是,他对异能的掌控……并不是很熟悉,那种清扫型的任务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危险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   “嗯?”   顾如寒直接打断他。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缓缓站起来,身高差异让时雾几乎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谁给你的胆子,为这种小事,来打搅我。”   顾如寒语气过于冷冽,时雾眼睛瞬间浮起一片水汽,眼尾都变得红彤彤的。   他咬紧下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双腿打着颤,几乎就要站立不稳,整个人看上去委屈又羞愤,眼泪将落不落的,直在眼眶里打转。 第45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三)   “昨天, 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您还收下过我……”   “一枚肉都换不到的戒指,想要换一次任务选择权。”顾如寒缓缓走到他的身边, 清凉的月色照在他苍白的小脸上,“你比我想象中要天真一点, 林景。”   他忽然后悔来找这个人了。   基地主……怎么可能会是个好说话的人呢。   能够在末世环境里,让那么多S级的异能者都听命于他, 把控着这么大一个基地的S+级的顾如寒,怎么可能凭他三两句话就更改已经定好的任务安排。   强烈的危机感反而让他从恐惧里慢慢挣脱出来。   松开椅背, 后退一小步。   可身后的大门却咔嚓一声自动反锁。   “你觉得这里是你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你想要……做什么。”   “你没搞清楚逻辑, 林景。”   顾如寒显然没有放过这个消遣人的机会,散漫地坐在棋盘前, 伸手拿起手边的资料,“现在是你想要什么,不是我。”   “我这里不养没用的废人, 白斯年愿意养你, 那是他的决定。那他需要承担的任务当然会比别的人更重。”顾如寒的话语如锋利的刀刃, 几乎割开时雾的心脏, “你空口白牙地就想要我为你更改已经定下的清扫计划, 拖慢我们拓宽基地的计划进程。你觉得,我会答应你么。”   “我……”   顾如寒冷淡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   过分清俊的五官让他看上去不像是生杀予夺的基地主, 反而像电影里风度翩翩, 西装革履的外交官。   看似随和, 又一针见血。   “如果他弱小一点, 可以完全抛弃你。如果他再强大一点, 就可以很好地保护你。”   “可惜, 他能力很强,可又没那么强。”   在顾如寒冷漠的话语里,时雾眼神渐渐绝望。   “不,我不需要他保护我,我,我可以自己……”   “哦,是吗。那你可以做什么。”   他搬不动东西,也没有异能。   他的确一无是处。   不行。   它不能被顾如寒的话吓退。   白斯年还受着伤。   今天无论说什么,他也得想尽一切办法劝着顾如寒取消明天的任务。   “我求你了,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   “做什么都愿意?”   “这样。”   顾如寒似乎终于帮他想到一条出路,垂眸,看向那一盘只差一步就可以将死的棋盘。   “你和他分手。”   时雾握紧拳头,似乎料到他会这样说,一副“我早就知道你对我老婆觊觎已久”的阴冷表情。   “你说什么。”   “您在说笑吗。”时雾说,“我不会和他分手的,我们很相爱。我知道你喜欢小年,也知道你很强大,但是你威胁我没用的。我和他,在末日前就认识了,我答应过,会照顾他一生一世。”   顾如寒脸色喜怒难辨。   “他爱的人是我。”   时雾熟练地说出台词,“我永远不会放弃他。不管是谁,都不能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顾如寒等着他把这一串都说完了,才道,“我说,你可以选择和他分手,和我在一起。”   “我告诉你,你是绝对不会的得到小……”   时雾的话陡然哽住。   “……?”   谁和谁在一起?   见他终于听明白了。   顾如寒淡淡道。   “你不就是想保护他吗。你答应了,我可以直接取消他明天的任   务。另外,我可以给他5颗晶核。”   顾如寒声音寡淡无比,好像这种跌破底线的交易在这个人吃人的末世里再正常不过,“你那么爱他,应该知道怎么样对他好吧。”   晶核?这个东西可太珍贵了。   可以迅速提升一个人的异能等级,如果吸取得足够多,甚至有可能会异能升级到S级。   白斯年就这样出去杀丧尸,可能一年都攒不够一颗。   如果他能一次得到五颗,他可能很快就能提升到S级。   这简直是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我?你确定是我?”   时雾这话似乎说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   “我提出的条件不会更改,你只需要考虑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声音清清淡淡的,但是却总能抓准最要命的点。   白斯年异能掌控力不够。这是他出任务会受伤的原因。   如果他足够强大的话,他以后永远都可以不被丧尸伤到,也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这样的条件诱惑下,恋爱脑的林景的确很有可能会答应他。   可是不对啊。   主角攻不是应该看上主角受,跟他来一场先肾后爱的虐恋吗。   你找我个炮灰谈什么身体交易?   顾如寒目光盯着他,那种清淡的眼光却极具审视性,似乎能把他懦弱的挣扎心理从里到外看个清楚透彻。   “考虑清楚再回答,我和白斯年可不一样。”   顾如寒眼神意味深长,“做我爱人的话,每天都得履行这种义务。”   一边说,一边将他搂入怀中,手掌顺着他地背脊往下摩挲,指尖划入尾椎骨下的位置,微微陷入其中。   时雾:“……!!!”   过于暧昧的动作让他瞬间拒绝:“那我不答应。”   顾如寒倒是也不急,“嗯,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什么时候想答应,再来找我。对了,他手上有那么好的伤药,他不给你上么。”   时雾低头,有些窘迫地将手掌藏到身后。   顾如寒竟然发现了他掌心好几天都未能愈合的伤口。   “不是,他从昨晚起就没和我睡一个屋。”   顾如寒没问他们分房睡的原因,只从自己口袋再拿出一枚,放在时雾掌心,“早晚一次,不要碰水。”   时雾有点懵。   “出去吧。”   没能说服顾如寒,还被提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条件。   他简直一头雾水。   “统,剧情是不是有点偏?”   “没有吧,他可能是通过这种方法试探您和主角受的感情。您拒绝是对的,他现在肯定暗地里想弄死您了。”   时雾松了口气:“……哦,那就好。”   777:“嗯,还有一小段挨打的剧情,走完就能睡觉了。”   在顾如寒这里被拒绝。   为了保护恋人的安全,时雾不得不另寻他法。   不死心地又下到了一楼。   敲响那个和他们一起今天刚搬进第一公馆的103号新人房门。   那人语气很不耐“谁啊”,只穿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满脸戾气地打开门后看到时雾的脸,眯起眼睛打量会儿,火气又消下去。   他倚靠在门边。   “哟,这位是。”   “你好,我是住在公馆的家属,我叫林景。”   “家属,你谁的家属。”他打了个哈欠,模样看上去倒是还挺热情,“这样,你先进来,慢慢谈。”   咔嚓一声,房门关上。   陈焱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时雾闻不惯烟   味,但还是强忍着咳嗽的欲望,“我是……白斯年的男朋友。”   “白斯年?”他猛地抽了一口,叼着烟走近些,“他异能A级,长得又好看,那你这大半夜地来找我干什么。”   时雾没听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讷讷然表明自己的来意,“他受伤了,可是,上面还是给他安排了明天出任务的活儿,我知道,你的异能也是A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   这人说起话来怎么罗里吧嗦一大堆,陈焱都快被他这股傻劲儿逗乐了,倒了杯水给他,“哦,你要我顶他是吧。”   时雾眼底燃起一点光亮,“如果您愿意的话……”   “你倒是很关心他啊。”陈焱见他接过水,懒懒地说道,“替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好兄弟嘛,又是一个队里的,这事儿不难。”   时雾刚刚晚饭都没吃,水也没喝,现在松了口气,眼睛都热泪盈眶的。   他喉头上下一动,喝下小半杯水。   “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感……”   “感谢就不用了。不过,你来找我的事儿。他应该不知道吧。”   忽然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劲,一股燥热自身上浮起。   时雾撑着桌子,鼻尖慢慢冒出一点汗珠,两颊迅速通红一片。   “现在这个世道,来谈事儿,不带东西算什么规矩。他没有教过你这些吗。”   糟,糟了。   陈焱伸手扶着他的腰,嗅了嗅他身上清甜的香味。将一口烟吐在他脸上,呛得他咳出眼泪,“既然你拿不出东西,就陪我一晚上,算明天这事儿的报酬。”   时雾瞳仁骤缩。   衣服被粗鲁地扯开,时雾吓了一跳,想跑,门前地板却烧起半米高地火焰,如同一条分界线拦住他的去路。   他根本跨不过去。   “你这么矫情做什么。如果不是搭上了白斯年这条船,你在基地里也根本活不下去,到时候还不是得去十三号楼那边挂牌子卖。他和我都是A级异能,你巴结谁不一样。别啰嗦了,我的时间也宝贵得很。”   时雾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情况。   他想跑,摸上被烧得发烫的门把手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看着掌心一片绯红,露出无助的眼神。   陈焱是火系A级异能者,他在这个人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时雾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自己被烈火烧尽,“小年……”   正在这时候,房门轰隆一声四分五裂。   时雾脚底的火焰瞬间被一阵寒风熄灭,细细碎碎的冰霜爬满了整个屋子。   是周谨。   他脸色不算好看,抓住时雾的手腕将他直接带出房门,而自己缓缓踏进房间内,“陈焱,你这是干什么。”   陈焱不以为意,“队长,是他半夜主动来找我的。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也要管吗。”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时雾呼吸渐渐发烫,他小声地喘着气,抓住了周谨的袖子。   鼻翼两端的汗珠越发细密。   时雾用力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了。   周谨皱眉,时雾整个身体都软在他的怀里,浑身烫得像煮软的面条。   现在白斯年因为麻醉还没醒,躺在诊疗室里呢。   他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怎么敢顶着这么张漂亮得摄人心魄的脸蛋,大半夜地去找陈焱求助。   这难道不是羊自个儿把毛剃了送到狼嘴边么。   “队长,您这是。”   陈焱向来玩的花,暧昧地问道,“要一起?”   十分客气地比了比床的位置,“那您先。”   “你要动人也得看看对象,他是白斯年的人。”   陈焱笑了笑,“白斯年怎么了。他木系我火系,怎么还轮到我怕他吗。我看,他出地任务个个都危险的很,没准这林大美人将来得守寡呢。”   这话简直是越说越过分。   “你……胡说!”   时雾呼吸越发急促,泪眼朦胧地扶着墙壁,鼻腔里开始发出难耐的呼吸声。   周谨见他状况不好,没再多跟陈焱废话。   直接先将人带走了。   ***   深夜里。   白斯年捂着头慢慢从病床上坐起来,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半夜一点。   他动个手术时间这么久。   这个点还没回去,时雾又该患得患失,担心害怕得不行了。   他得去一趟他房间宽慰宽慰他。   他忍着背脊处传来的疼痛,再吃了颗止痛药,拖着有些麻痹的身体往楼上去。在楼下经过地时候,看到属于时雾房间里窗帘缝隙透出黑漆漆一片。   这是……已经熄灯睡觉了。   他还以为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受伤,时雾会担心得根本睡不着呢。   白斯年走到他门口,轻敲了三下门,里面果然没有回应。   他一时哭笑不得,“没良心,我缝伤口呢,你睡得这么香。”   也没再打扰他,推开门进去自己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   长吁出一口气。   今天他必须得好好睡觉,补充体力和精神,明天下午还得接着出任务。   这次一定不能再受伤,否则,以时雾那胆小怕事的性格,一定会为了点小伤小痛就慌得直哭了。   真是的。   这么禁不住事儿呢,一点事情就跟天塌了一样。   总是慌得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胆子也太小了。   白斯年心里甜蜜地抱怨着,又怀念起可以抱着那人睡觉的温度,“渍”了一声。等明天做完任务回来,他得给时雾做一顿好吃的。   他看上去别别扭扭的,其实心又很软。   等他开口磨一磨,好好劝劝他不要和自己分房睡,时雾会同意的。   不能急。   别把人吓坏了。   ***   顶楼走廊另一端,古铜色雕纹大门里,传出一声难耐地低泣。   周谨言简意赅地解释眼前的情况,“他去找了陈焱,要陈焱替白斯年。”   顾如寒摁了摁眉心,看向床上揪着被单不断扭动的人,似乎也完全没想到这一出,“解毒剂还没拿来吗。”   “医生说已经在配了,可材料有限,效果也不能保证。再这样下去,他……”   周谨犹豫了一下。   刚刚陈焱的话提醒他了。   老大总是不断给白斯年加派任务,将他调出基地,他隐隐有些猜测。   于是试探着问,“要不,把他送去白斯年的房间吧……”   顾如寒冷冽的眸光顿时往他身上扫来,“嗯?”   果然。   周谨不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过来什么。   眼神里满是惊讶。   “可是,老大,他是个没有异能的,现在还中着药,身体不太好……”   从体质方面考虑,时雾的确没那么适合顾如寒。   顾如寒毕竟是精神力S+级。他们底下人一开始都认为顾如寒一定会看上身体素质好又貌美非常的白斯年。   周谨还想,老大看上姓白的。   那时雾还真是个可怜人。   末世里没有异能,现在连老婆也保不住。   以后也没个人护着他。   他对时雾印象很深刻。   当初卸货那次他   就发现了,他脑筋相当直。   这个人很爱白斯年的,为了他,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苦都可以吃。   什么事情只要一和那姓白的沾着关系,他就充满了某种愚蠢的勇气。   就像今天。   敢直接来找老大,被拒绝了,又下去找陈焱。   他也不想想。   住在这栋楼里的,有哪个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对付得了的。   ——早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床上,纤细的手腕伸出一截,正紧紧的抓着床单。细白掌心已经被仔细地上过一遍伤药,轻度烫伤已经好了大半。   只是,他的指尖都泛着脆弱的浅粉,他的浑身都还在轻轻地打颤。   “老大,他……”   顾如寒看向来稳重地周谨竟然为了他语气莫名有些急切。眼神微微一暗,“你去盯着配药室,药配好了再送到门口。”   周谨眼神有些黯然,他紧了紧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老大,林景他是白……”   “出去。”顾如寒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等到门被关紧,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时雾两个人。   他将灯光稍微调暗后朝着床走去。   指骨分明的手捏着被褥一角掀,将那浑身如同一只煮熟的虾一样泛着薄粉的少年抱进怀里。男人拿过床头的温水,里面放有根吸管,他将吸管一头摁在少年嘴里,“喝两口,听话。”   微凉地手掌轻轻安抚着他的背脊,单手挑开纽扣,动作利落地为他解开衣服……   ***   时雾彻底成了一条废咸鱼。   顾如寒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这并不妨碍他反复社死。   一整个晚上,为了不让他被这药憋死,顾如寒一直都在亲力亲为地给他‘解药性’。虽然说他手法相当不错,加上止痛buff加持着,痛苦什么的那是完全没有。   他似乎想着他中了药,触感会相对敏锐。   整个过程相当地轻柔,宛如被轻纱裹住。   体验感满分,时雾甚至某些时候还有爽到,在他堪称温柔的动作下莫名其妙地打开一点新世界的大门,头顶宛如一阵阵烟花炸开……   但,但是!   现在,他到底有多快,已经完全被情敌一次次看透了!   他是不是已经完全失去雄竞的资格了。   而且,烟花炸太多次,也是会累的。   你们考虑过它的感受吗,没有。   时雾难耐地啜泣着,两只手臂却贴着自己的胸口那人单手环在怀里,力度不大却无法挣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绑在炙烤架上被反复煎熬。   撒香葱,洒孜然,洒辣椒粉,洒……   不能再洒了啊……   少年眼睛雾蒙蒙的,脸颊绯红,手臂挣脱不开,就开始轻轻蹬腿,将大半个被子都险些踹下床去。   “别动。”抱着他的人声音也有些低哑。   行吧。   虽然方式不同。   但结果相同——总而言之就是经过今夜后他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从此心态逐渐扭曲恨上了顾如寒。   时雾闭着眼睛,眼角滑落下一颗眼泪,落在顾如寒的胸口。   他是真情实感地在哭。   为了任务他真的付出了太多……这种被情敌那啥的究极修罗场都经历了,这个任务走完结算的时候积分如果没破三千,他就当场紫砂给系统看。   时雾心里悲泣着,“我要摆烂。”   “真的,别给我搞这种有感情线的剧本了。”   “可是。”系统为难道,“这种剧情线感情线叠加的剧本得到的积分也会高很多。我以为您会喜欢……”   嗯?   时雾精神了。   话音未落,系统发来提醒。   “恭喜宿主走完,‘惹怒顾如寒被打压’剧情,剧情完成度35%。获得积分10400点。”   时雾:“!!!”   我又可以了!   好多积分啊,我终于可以解锁除了止痛buff以外的其他金手指了!   剧情走完,时雾快快乐乐地装晕过去,去系统空间掰着手指等积分到账。   经过了一夜的煎熬,等到周谨终于送来了药,顾如寒搂着他用水给那浑身瘫软的人送服下去。   怀里人好像因为烤小羊羔时洒了太多调味料。   精疲力尽,已经全无意识了。   额头的一点碎发被汗水全部浸润,极致的痛苦和享受似乎将人不断从天堂和地狱来回拉扯,将他本就不多的体力完全耗尽。   有时候情绪来了,顾如寒没忍住,也会搂着人啃噬他两口。   因此,时雾脖子上,身上,好几处都是斑驳的痕迹。   床上处处都是微妙的气息。   他刚刚已经迫不及待冲到系统空间去数过余额,兴奋地搓着手手。   积分!已经!完全!到账!   那他的演技也就重新回来了。   被主角打压得悲愤不堪的炮灰情敌终于缓缓睁开眼。   此刻鼻头都是红的,眼神里满是屈辱,睫毛轻颤抖着却不肯在他面前哭出声来,他似乎接受不了眼前这个场面,“你……”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要他以后怎么面对小年。   “谁让你半夜去找陈焱的。”   顾如寒脸色淡然地抽出几张纸擦干净手,起身往浴室去,“谁给的东西都敢喝。”   床上的少年似乎才想明白事情的始末。   是陈焱给他下了药,而顾如寒,只是用手帮他一整晚在‘解药性’,还让人给他送来了解毒剂。从结果上来说,是顾如寒救了他。   今天发生的这些。   是他愚昧无知,是他自取其辱。   是他明明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却还妄想从他们一群高级异能者手里求得一点点怜悯。   可在这些异能者眼里。   他们就是可以任意玩弄丢弃的东西。   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他眼底一片灰暗。   努力地遮住自己的身体,捡起地上的衣服默默穿上。   他不想再看到顾如寒。   却也不敢找他发火。   懦弱无能的他,只能把这次被欺负得彻底的事情,当做一个哑巴亏咽下去。   堪称狼狈地起身朝着门口踉踉跄跄地走去。   大约是他背影太悲怆了。   “林景。”   顾如寒在房间里喊他名字,“今天下午的任务,白斯年可以不用去。” 第46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四)   时雾步子踉跄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明明心里觉得很耻辱根本不想面对这个男人,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对着顾如寒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谢谢。”   顾如寒听到这声道谢后。   瞳色却反而更深。   “我给你的承诺依然有效。”   “你可以尽快考虑。”   时雾摇摇头, 他的膝盖无力,这导致他走路的时候有点东倒西歪的。   顾如寒怀疑他都会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扣住腰将人扶稳。   时雾惊愕的目光瞬间看向他,眼下一片乌青, 眼皮还有些浮肿, 看着怪惹人心疼的。   没有异能的人。   就是这么脆弱不堪。   他似乎是想骂人可是一看人是顾如寒,恶毒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只紧紧咬住下唇。   “你……干什么。”   “送你回去。”   顾如寒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他的房间门。   将他放在柔软的床上后直接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时雾太疲惫了。   浑身黏黏糊糊的很难受, 只稍微将身上洗干净后, 直接倒头睡了过去。   当天下午他发起了低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沉浸在噩梦里。   他感觉到有谁扶着他的腰抱着他坐起来,脑袋靠着温热紧实的胸口, 两只手臂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环着无法自主抬起。   这个姿势有点过于熟悉, 时雾猛然挣扎起来:“不要……放开……”   白斯年另一只手里的水杯一晃, 温水撒出来, 时雾恢复一点清醒。   这才看到抱着自己的是他的恋人白斯年。   如此温暖的, 熟悉的怀抱。   就像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救赎和慰藉。   他从噩梦里挣脱,揪着白斯年的衣袖, 忽然之间睫毛轻轻一眨,眼尾泛起软红。   “小年, 小年……”   他很低声地喊着恋人的名字。   “怎么了。”白斯年放下水杯, “做噩梦了?”   他将人放回床上, 弯下腰自己抱住他,这是一个舒适又温柔的怀抱,就像白斯年这个人一样。   时雾委屈又害怕的心情渐渐被缓解。   可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又让他莫名羞耻。   他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就这样躺在他怀里。   他轻轻地推开了白斯年。   “景哥,咱们得吃药啊。你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跟我说,就一个人躲在房间?”白斯年被推开就以为他心情好了,顺便起身去拿药。   时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又很没安全感。   再一次伸手拉住了他。   “小年,你要走吗。”   白斯年愣了下。   坐在床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不走,我去给你拿药,我今天一整天都陪你。”   “嗯。”   太靠近他会觉得抗拒,可太远他又会害怕。   白斯年似乎也能察觉到这一点。   他看拉开窗帘,明亮的的阳光照耀进来。   再搬来一张凳子,就坐在时雾的病床前,在他一伸手就能够到却又不是亲密接触的距离里守着他。   “你……你没有去出任务吗。”   时雾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竟然都是哑的。   “哦,周队长说上面临时取消了我的任务,说让我好好养伤。最近三天都不会给我任务。”   白斯年心情不错,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事,只是低烧,睡一觉就会好。”   贴心的男友从保温杯里盛出一碗粥,一小口一小口地给时雾喂下。   是熟悉的味道。   这是他亲手煲的。   吃过暖烘烘的东西,时雾的脸颊终于有了点血色,看上去比刚刚状态好多了。   时雾在药的作用下又睡了一觉。   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小年单独相处的闲暇时光就这样被浪费了。时雾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漆漆一片。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白斯年的身影。   还好,他就坐在病床另一侧靠窗的椅子上,拿着小手电筒看书。   “你可以开灯的……”时雾伸出手去摸床头灯。   “没事,这样也能看。”白斯年放下书,走到他身边探了一下他的体温,“你都生病了,还是不想和我一起住吗。”   时雾犹豫后,还是摇头。   白斯年无奈地笑了笑。   他的这位别扭男朋友,一定又开始认为他在‘吃软饭’了。   时雾性格胆小,甚至有点怯懦。   可是这自尊心却莫名其妙地很强——毕竟他认为,他是追求者,是自己的男友,理应为自己负责,在生活上更多地照顾自己。   白斯年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   将脑袋微微靠在时雾肩头,竟然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用鼻音喊了声,“景哥。”   “毕业前,你是富二代,我是穷学生。你送我衣服,送我墨镜,我请你喝奶茶,看电影。你看,其实也很不公平,对不对。那我也没说,你给我花多少钱,我就都记账本上,到时候带着利息还你,是不是。”   “那同理,现在,你是普通人,我是异能者。”白斯年捏了捏他的手指尖,“那我们天生能力就是不一样,不需要我给了你什么,你就必须回报给我一模一样的东西。”   时雾低下头,眼里有些动容。   “我……”   白斯年和他十指相扣,时雾眼里似乎充满了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矛盾。   对于他的恋人。   他又想亲近,又想远离。   白斯年看出他眼底的挣扎。   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   ——看来,今天的劝说失败了。   他也不气恼,捏了捏时雾的鼻尖。   “还好啦,反正我也就在隔壁。”白斯年笑的十分温柔,“这样,你随时想见我,想看我,就来敲我的门。好不好。”   时雾眼底浮起一点湿意,鼻音浓重,“嗯。”   ***   “恭喜宿主解锁第二个主线恶毒剧情,拐骗主角受私奔,说服他卷走基地重要秘密物资。”   时雾躺尸躺了三天,过得相当快乐。比起刚穿到这个世界时候吃糠咽菜的生活,这三天简直是天堂。   听到下一个任务居然是把主角受拐跑,再次过上流浪生活。   他的脸色登时一黑。   离开这个快乐老家,噢漏。   系统怕他搞不清现在状况,帮他捋着感情线,“现在的剧情就是,主角攻开始试探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且想方设法地想要把你从白斯年身边剥离开。你作为恶毒炮灰情敌察觉到了这一点,经过上次的对峙受打压后发现自己无力反抗异能者们,决心孤注一掷地带着主角受离开基地。但是呢,你又怕你们两个初期在野外生存不下去,所以临时起意,卷走了基地整整一车物资。”   时雾:“……”   啊这。   不是,对于炮灰的蠢和作死他已经不想再评价什么了。   现在的重点是,剧情不是已经有点走歪了么。   时雾问,“可上次   剧情已经有点怪了,主角攻让我分手,跟我说他可以和我在一起,还可以给主角受晶核诶。你说,他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   系统嗑瓜子:“您不要想多……唉,人类三大错觉,手机振动,我能反杀,他喜欢我。”   时雾:“……”   你一团数据懂得还挺多。   “不是说了吗,他那应该是试探你。你想想,你又不是白斯年有那么强大的异能,根本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菜鸡。如果位面主真的看上了你,以他这么个贪恋身体欲念的性子,早就把你摁着连做三天三夜,让你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时雾:“……”   理是这么个理,就是说你叙述方式能不能委婉点。   “他可能认为,在他的利诱下你选择主动离开主角受的话,那主角受就不会对你这个前任产生任何留恋。然而很可惜,你就算是个废物,也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废物。你永远不会放弃主角受。”   时雾小鸡啄米式点头。   他对感情线的理解果然还是不透彻,还好有777在。   “那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带他心爱的老婆跑路,被抓回来他不得直接杀了我?那最后一个恶毒剧情没得走了!”   系统咔嚓咔嚓把瓜子磕得震天响。   “你放心,这个剧情走完了,受苦的是主角受不是你。他会被主角攻抓走狠狠艹一顿。至于你……”系统看了眼原文发展,“你会被暂时遗忘,关起来。然后被用来威胁主角受。”   “可是……”   又瞟了眼数据,“下一个任务预计积分15000。还有可是吗?”   时雾:“……没了。”   ***   这三天。   白斯年的伤基本已经全好了,为了不让他担心,他这次是让时雾亲自给他换药。他看着他背脊上淡淡的疤痕,红着眼睛,“太好了……”   他们的生活好像回归了平静。   “你看,我就说三天能好。”   恋人回头,亲了亲他的鼻尖那颗浅色的痣,如同交颈的天鹅一般缠绵。   时雾本能地想推开他,但是这一次竟然忍住了。   “你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但是万里晴空下,头顶还是有一片不为人知的小小阴霾。   他的恋人始终都不知道,他三天前的晚上做了什么蠢事。   他到处求人,被下药,被欺辱……   时雾一连三天都拒绝了男友共浴的邀请,他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换衣服,每次都跟做贼一样拿着衣服跑到卫生间反锁了门才敢脱下。   ——就像现在。   时雾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斑驳痕迹,眼底又浮出一点雾气。   “景哥,我去出任务了。”身后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时雾套上衣服,慌慌张张打开门,“嗯,我送你。”   没想到会在基地门口遇到陈焱。   这一次,陈焱穿着显眼地红色衣服,一如既往地张扬着坐在装甲车的最顶上,手里扛着武器,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斯年。   又把目光转到那天带走他的周谨身上。   最后冷笑一声。   那种眼神变换让时雾觉得背后好像被刀剜了肉一样,坐立难安。   “景哥,等我回来。”天气正冷,他又将身上的围巾绕在时雾脖子上,“不要去卸货了,橱柜里有很多吃的,菜我都配好了,中午你炒一下就能吃。”   “嗯,你……你别受伤了。”   陈焱余光看着身影远去的周谨,散漫地往后一仰,手撑着铁皮开始放肆道,“是啊,可千万别受伤了,不然你男朋友可辛苦了。”   白斯年隐约听出这句话里语气不善,冷淡地看了眼陈焱。   陈焱叼着根狗尾巴草,“看我干什么,照顾病号,不辛苦吗。”   “是吧,林景。”   时雾被他喊出名字,浑身狠狠一抖。   “你说你也是走运,正好受伤了吧,就放了三天假。果然啊,别看在队伍里年纪最轻,还是白斯年你小子运气好。”   “陈焱,有什么话就明说,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   白斯年不吃他这一套,转头看向时雾,眼底有些怀疑,“那天我去出任务以后,他和你碰面了?”   白斯年表情担心起来,上下看他,“他是火系异能,被烧到了可别忍着不说。”   “没,没有。”时雾似乎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哪儿敢伤他啊。”   陈焱一对狗耳朵听得相当清楚,嘴里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呵,就这三天,我哪天不是在出任务。能活着就不错了。别说伤他,只要我还在周队手底下一天,我就得把他当佛一样供着……”   这话就太出格了。   白斯年听了以后眼底浮现一点疑惑,他为什么会提到周谨。   然而等不及他深思,已经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白斯年攥着他一双柔软的手,亲吻着他的指尖,然后小小地啃了两口,“我走啦。”   时雾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周谨,忽然之间伸出手拽住恋人,“那个……周队,这次,不跟你们一起出任务吗。”   而且出任务的人很少。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没什么危险。   “嗯,我们只是去清扫完成的楼里做货物运输。”白斯年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解释道,“基本不会遇到什么丧尸。”   时雾却没有放开他的衣角,反而握得更紧。   他走近一点,将人拉到车后面隐蔽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小年,你……你带我去参加任务吧。”   白斯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神色一怔。   时雾最近不太喜欢和他做亲密的事情,但好像对他依赖感反而重了很多。   有点奇怪。   “虽然不危险,但也不是去玩,景哥,你……”   “我,我知道我没有异能,我可能会拖你后腿,可是……”时雾看了看身后,经过上次的事情后,他真的不想和周谨,还有顾如寒继续在那个地方住下去,尤其是在白斯年不在的情况下。   时雾声音里带着一点软软的哀求。   “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别丢下我一个人。”   白斯年被那样一双水润漂亮的狐狸眼望着,一时间连呼吸都滚烫了,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还没回答,车顶上传下陈焱吊儿郎当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巴不得白斯年走。”   他什么时候跑到这个车顶上来了!   时雾惊悚。   陈焱蹲坐下打量着时雾的眼神。几秒种后,双腿垂在车窗上,身体倒弯着从车顶棚下去,顺手勾上来一把钥匙,抛给时雾。   “不想留下是吧,钥匙在这。”   白斯年:“……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他们两情侣说悄悄话,你也要插进来干扰。   白斯年感觉到了冒犯,眉头不悦地皱起。   陈焱看着他不善的目光,翘起了二郎腿。   “你要把他留这也行,你自己决定。”   他是真喜欢白斯年。   那不然都搭上周谨了,要真是个有野心的,还能有姓白的什么事。   自从丧尸病毒爆发,陈焱见过太多为了得到一点好处亲   兄弟都能互相算计到恨不能踩死对方地认了。   还是头一回见这么蠢的,放着S级的大腿不抱。   非得死磕着个A级的毛头小子。   什么都不知道的白斯年好像并不打算带他走,回过头安抚时雾,“别任性景哥,基地里才是最安全的,你呆在这里我才能安心,你也不想我出任务的时候不放心对不对。”   陈焱冷冷的呵了一声。   时雾的眼神越发绝望了,他好像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最后又咽下去,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摇摇头,说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可是我……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不想一个人。”   白斯年心都因为这句话软成了一滩水。   他想不到,景哥还有这么爱撒娇的一面。   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拒绝他,正踌躇着,那边已经在催出发了。   陈焱垂下眼光,再看了那个小美人一眼。   骂了声脏话。   “带上吧,没什么麻烦的。去押货这种活儿本来就一个A级异能者都用不到,现在有你和我两个A。人手绰绰有余。”   ***   时雾窝在白斯年脚下的空箱子里,就这样一起出任务离开了基地。   出来没多远,白斯年就把时雾抱了出来。看着窗外一望无垠的绿草,远处破损的大楼,时雾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气。   他们很快到了刚刚清扫完的那一处建筑,趁着他们四散开始装货。   时雾跟着白斯年负责一楼。   夜幕将至,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手电筒,从头到尾慢慢摸索着。带有空间异能的两个B级异能者顺带着在外面站岗。   “小年。”   时雾拽了拽白斯年的衣服。   “怎么了。”白斯年亲了亲他的眼角,停下手里的动作,“天黑了有点害怕吗?”   “不,我不怕。”   时雾握着心爱的人的手,“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基地吧。”   像以前一样。   两个人流浪。   这样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也许,来投靠这个基地就是他最错误的决定。   他绝不允许他的小年被别人夺走。   他也再不想被别人那样欺辱压迫。   “什么?”白斯年眼神渐渐深邃,“是有人在基地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是谁。还是说,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不适应?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   “我是个没有异能的人,小年,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两个人,好不好。外面有台车,里面有足够我们俩一个月的物资……”   白斯年这一回是真愣住,足足有大概十秒钟都在消化时雾说的话。   向来胆小的时雾,竟然能想出这种窃取物资逃跑的主意。   白斯年隐约意识到,时雾可能有事情瞒着他。   他不是会忽然任性到这种程度的人。   他是被鞭子打了都不还手,在寒风里受冻也要卸货,被人欺负都红着眼睛求他不要去追究的那种唯唯诺诺的性格。   怎么会忽然,斩钉截铁地劝说他偷取物资跑路。   怪不得他今天一定要求着他出来。   这次地押送货物队伍里,只有他和陈焱是A级。   他想卷点物资趁机带着他跑路,并不算难。   白斯年没有直接逼问他,他想,如果这件事情是好说的,时雾早就主动跟他说了。他看到他脆弱不堪,几近哀求的眼神。   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   “好,景哥。”   “你决定好了就行,我都听你的。你在这里呆得不开心,那咱们就离开。”   时雾   感动极了。   白斯年总是这样,不需要太多理由,就可以无条件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啪嗒。   他一颗眼泪砸在白斯年的手背上。   “谢谢你,小年。”   门口隐蔽处。   一辆刚刚被装满货的加厚装甲车陡然启动,碾过棚子,撞倒竹竿,追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风驰电掣地离开的时候,整个队里的人都懵了。   其中就包括,不想看小情侣野外亲热特地跑到六楼顶楼去搜寻物资的陈焱。   他几乎是从窗户里扒着墙直接翻上了楼顶,从一栋楼又跳到另一栋楼去追那辆满载着货物的装甲车。   “艹啊!白斯年,你今天是他妈的给我搞私奔这套我去!你选什么日子不好,你选今天!”   “不是吧,你真走啊!你知不知道那车货里可是有老大指定要的特级医疗物资的!我去啊,搞丢这个我回去被周队打死的!你人走可以货给我放下!停车!不然你信不信我炸了你的油罐!”   “你别跑!我跟你俩说认真的,里面的东西真的很重要,你们带着那玩意不可能跑得掉的!我他妈这是忠告啊是忠告!”   终于跳到最远地那一处天台。   陈焱扶着栏杆,对着一望无尽的草原破口大骂。   “早知道不让你把人带出来!”   “我可去你大爷的感天动地的爱情!” 第47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五)   “他们走了多久了。”   陈焱面如土色地坐在副驾驶座, 面对后座男人的质问,他真是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崩腾而过。   ——老大怎么亲自来追人了!   现在抱怨也没用,陈焱看过手表, 精准报数:“他们大概走了一小时十七分半。”   虽说他作为主责任人,接货的时候就知道,那栋楼里别的东西都是幌子,就地下室地医疗物资最重要, 物资评级是红色, 最高级。   绝对不能丢的。   可是怎么,这事儿会需要顾老大亲自来追!   一个周队长就足够了呀!   “那个,顾,顾老大。”面对顾如寒的时候,陈焱向来胆大也有些嘴瓢, “我以为会是周队来追的, 您看这事儿怎么还劳烦您……”   “周谨在基地。”   顾如寒从后视镜和陈焱的目光对上,“怎么,你就指望他们带着东西跑了。   陈焱心想这次自个儿可算是捅了个大篓子。   末世到现在这么久了, 他还从没吃过这么大一个亏。   “哪儿呢, 顾老大您可别开玩笑了, 那货肯定跑不了。”陈焱打着哈哈, “人也跑不了!”   区区一趟押货的活儿, 需要足足两个A级异能者参与。   东西肯定很重要。   根本不是普通医疗物资。   白斯年作为附带的那个A级,应该是不知道那里头装的是什么。   怎么就给他开走了呢那辆车。   如果说他们两个是有意背叛基地什么的, 陈焱也不相信。   早晚人都是得追回来,这事儿既然惊动了老大, 那他怎么也得把话给说说清楚, 也顺便把自己择干净。   “老大, 这事儿可真和我没关系,那是白斯年求着我,我才同意他把那个人带上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打算一起跑,还敢抢物资……”   说完了,陈焱轻轻咳嗽一声。   开始把锅都甩人家身上。   “好像是那个谁,林景。这个林景他小心眼是真多,居然趁着我去楼上搜物资,拐着白斯年把我装甲车都直接开走了……”   “我当时就劝他们,我说这不合规矩,咱们这绝对不能多带一个人。那是白斯年非得带。他们俩向来感情好您也知道,那我不能耽误任务啊,才不得不带上了那个姓林的……”   顾如寒道,“开车。”   看着窗外的月色,让旁边的技术队的人直接对装甲车进行定位。   “距离只剩50km了,预计一个小时内能追上。”   陈焱眯了眯眼,“我靠啊,这可能是个持久战,他们好像找到加油站了,这两臭小子运气可真他妈的好……”   “再快。”   顾如寒瞥了眼定位图,眼神冷冽。   一条潺潺的溪流旁落满小石子,映着细碎的星光。   ***   轮胎碾过溪边,溅起一片水花。   月光下,一切仿佛变得缓慢,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坠落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   白斯年的车技相当好,很快他们到了离基地至少三百公里开外的一个破旧加油站。   加油站底下有个不大不小的超市,里面竟然还开着半边的小灯。   难道这里还有活人。   时雾似乎想要先下去,车门都拉开了,白斯年伸手将他摁回座椅上,“先别动。”   夜里的风很安静。   但又似乎,静得过头。   白斯年看着那一盏超市里忽闪忽灭的灯,眉头一点点皱起,手指在时雾眼前指着车门,指尖勾起。   他是在要他轻轻关上车门。   他怎   么不说话告诉自己。   这种诡异地静默让时雾忽然之间手臂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他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他不敢出声质问,双手扶着车门,极轻地,缓缓地将要扣上。   却在最后只留一条缝的时候,猛然间被一只手扣住!   时雾吓得心脏都快要出来,从缝隙里对上一只猩红的左眼,他几乎遏制不动的要尖叫。可尖叫声只会引来更多丧尸。   白斯年飞快捂住时雾的嘴巴,同时,一条藤蔓绕过车身,悄无声息地割下那低级丧尸的头颅。   他将车门关上,踩上油门。   车子是改装过的,发动声已经尽可能地压低。只是,松油门起步的瞬间,难免还是会有动静。   贴着时雾的耳朵用气音,言简意赅地说道,“安全带系好,这油我们加不了。”   那个超市里有不得了的东西。   现在都末世了,怎么可能超市里那么整整齐齐,还开着盏灯。   而且还是加油站旁的超市。   简直就像是人类诱捕器。   只有高级丧尸能够拥有这种程度的智慧。   时雾紧张地点点头,确认了安全带后,对着白斯年微微点头。   车子发动的瞬间,车轮原地卷动两圈,带动车身迅速向前冲去,与此同时,超市里的灯光果然一瞬间灭了,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窜出来,一小只,但是敏捷度爆表,几乎是贴着地用四肢迅速地向前攀爬。   白斯年一个拐弯用后视镜看清楚了,距离他们最多不超过五十米。   眼睛是紫色的。   果然是s级高级丧尸。   他们的攻击力通常超过普通的A级异能者,如果想要存活率高地杀死它,至少需要三名A级,或者是一A一S。   车里还有一个毫无异能的时雾。   不能对抗,只能逃跑。   地面上钻出一大片的荆棘,顺利将那体型娇小的丧尸手脚缠住,可他指甲长长地一划,很快又将其撕碎,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更快速地追了过来。   一个纵扑爬到车顶。   它的指甲锋利得扒开铁皮就如撕开薄纸一样。   时雾都能听到脑袋顶传来咯吱咯吱的指甲滑过铁皮的声音,没划两下,指甲插入车顶,距离白斯年的头顶就一寸之隔,时雾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小年!”   下一秒,白斯年一个利落拐弯将它狠狠甩下车。   同时操控着巨大的带倒刺的长蔓狠狠将那身影往地上补了一击,掀起一片浓浓的尘雾。   但想补第二击的时候就被那机敏地小丧尸巧妙地避开。   那丧尸防御力惊人。   并且有一定的学习能力。他似乎已经能够靠着敏锐的听力在一定程度上掌握避开粗壮藤蔓暴击的技巧。   几下过后。   这种高伤害的攻击模式已经根本无法再碰到他一星半点,他甚至可以顺着藤蔓迅速往车地方向攀爬。   时雾看着连连摇头,“他怎么可以这么聪明……”   白斯年似乎也在对抗里找到它的躲避方式,手握着方向盘高强度高速度地连续三次成功闪避着它的抓扑。   时雾眼底燃起一点希望。   没事的,虽然是丧尸,但是它也有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怎么能和铁皮机器比,只要白斯年能够一直保持着闪避技巧,他们一定能……   白斯年看着油箱指针,很快扑灭时雾的希望。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快没油了。”   “景哥,你别慌。你车技怎么样,你现在选,是开车,还是去车后座拿东西。”   时雾觉得他一个也做不了。   ”   开车的话,一旦被追上,这辆车大概能够支撑六十秒才会被他撕开。可是我去车后座翻找东西需要至少一分三十秒。“白斯年驾驶着车辆又是一个狠避,“也就是说,你必须驾车让我们逃跑三十秒以上不被他追上。”   时雾看着那矫健地在黑暗里上蹿下跳的身影,他摇头,“我拿东西。”   “好,那你松开安全带,你有点心理准备,不要摔伤。”   不摔伤是不可能的。   他的反应力根本没有那些有异能的人好。   时雾吸了吸鼻子,松开安全带摁开隔板,扒着座椅往后面走去。   他一定要找出合适的武器给白斯年。   就算死了,他也要让白斯年活下去。   车身一个闪避,时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努力扶着车身,背脊还是狠狠撞上了一侧。   “景哥!”   “没事……你专心开车。”时雾忍着背脊上的疼痛,打开手电筒,在后面专心翻找起来。   武器,武器……每个物资车后面一定是会放武器的啊,为什么这个车里的这么难找。   时雾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这辆车里装的根本不是普通物资……而是,十分珍贵的尖端医疗物资!他好歹末世前也是读过书的,上面的说明书竟然一共分了五种语言,看来是经过好几道工序开发出来的很多新型药剂。   很多玻璃罐,试管,还有贴着无数标签的标本和药剂,被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这里。   顾如寒他们的基地——在秘密研究丧尸疫苗!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时雾朝着那个箱子走去。   是高输出手持炮武器!   这个,这个有用!   时雾慌慌张张拿着这个爬回了副驾驶座,交给白斯年。   白斯年单手操控握着方向盘,又是一个闪避,都忍不住给自己和时雾点了个大大的赞,“yes,漂亮!”   这只丧尸相比较普通的S攻击力稍弱,大概也就稍稍高于A级的水平,可是敏捷度和智慧都更高一些。   一击不成,就很容易被他看破攻击招数。   是个很难缠的对象。   没想到给他们撞上了。   但是刚好,对于木系的白斯年来说,他刚好就克这种敏捷度强的。   白斯年在A级真的算天赋异禀了,竟然能够将异能极致操控到这种程度,死死压制住级别高于他的S级高级智慧丧尸。   “景哥,捂住耳朵。”   白斯年降低下车窗,将座椅调到最后,用膝盖抵着方向盘控制着左右,双手稳稳拿着电磁炮枪,等到那小丧尸一跃而起时,无数细小地藤蔓无声无息织成铺天盖地的罗网将它瞬间盖住,缠绕。   小丧尸尖叫起来,指甲开始疯狂长长。   白斯年一心三用,将丧尸举得高高的,四肢缠绕着展开,细藤蔓缠着脖子,将它脑袋彻底固定。   小巧地身形在月色下无所遁形,他一炮迅速轰击,正中脑袋。   车子因为后坐力向右拐,车身微微倾斜,又飞快被他的膝盖打正方向。   一连三发,无一虚射。   如同照明弹连续炸开,这一小片地方亮如白昼。   小丧尸的脑袋终于被彻底轰碎。   从高空慢慢坠落,顺带着,掉落下一块暗紫色的晶核,如流星划过。   车油终于耗尽,缓缓停下。   时雾被震懵了,耳朵里很久都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他踉踉跄跄跟着白斯年下车,看到他飞快地从河里捞出刚刚那枚晶核,笑的时候眼睛都微微眯起,脸上还残留着一点血渍,好像是被手持炮的碎片刮到的。   劫后余生的   慌张感让他浑身无力,时雾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太好了,我们活着,太好了。”   “嗯。”白斯年一只手紧紧抱住他,另一只手抬高手上的晶核,对着月色细细打量。   “居然真是个S级……”白斯年借着月光看清晶核的颜色。   真是走运。   他这种木系最怕碰上高输出的S级,这一只算是敏捷+智慧型,防御力虽高,但是他们手里也正好有手持炮加持。   竟然得到一块如此强大的晶核。   “景哥,我们运气说差也差,说好也好。”   他低下头,轻轻地蹭着时雾的脸颊,满身的血腥气却并不惹人讨厌。   “送你。”   明明知道时雾是用不上晶核的普通人,白斯年还是毫无保留地把它放在时雾手里,“这是你的战利品。”   “说什么,明明是你……”   “多亏你给我找来了手持炮,我才能将它一击反杀。”   白斯年根本不在乎什么晶核,也不在乎强不强大。   从头到尾。   他在意的就这一个人而已。   时雾感动极了。   死里逃生的二人,站在刚刚没过小腿肚的溪流里紧紧相拥。   刺骨的河水完全无法熄灭他们心中的暧昧和激动。   刚刚经过一场打斗,体内能量被极度消耗的白斯年似乎比平时更加躁动些。   他深吸两口气,低下头亲吻上时雾的眉心,再到鼻尖,在那一刻痣上辗转流转后,吻上他的嘴唇。   那种抗拒感再一次出现,可时雾这次却强忍着没有推开他,反而是热情地回应着。   白斯年将他手臂抓得更牢,他一边亲,一边说:“景哥,这次不要再拒绝我了。”   “不然,我真的会伤心的。”   “嗯……可是!”   他将人从溪流里抱起,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白斯年的呼吸粗重起来。   突如其来的欲望和冲动几乎将他理智完全淹没。   想到得到这个人的冲动,在一瞬间似乎达到巅峰。他根本无法忍耐这种浪潮一般翻涌地强烈冲动。   缓缓脱下衣服,月色下,他精瘦白皙的胸膛和腰腹都迸发着少年人独有蓬勃的朝气。   偏偏在这时候。   一道黑影迅速朝着他们掠来。   白斯年眼疾手快地一把推过时雾,长而锋利的指甲险险地在二人鼻尖划过。   差一点点就被割伤了!   时雾扑通一声摔进冰冷的溪水里,他惊愕地看着溪流中央那块半人高的石头上,蹲坐着的小小身影,正愤怒至极的朝着二人嘶吼。   不对,他明明刚刚都被轰掉脑袋了,晶核都已经捡到了……   “是双生子!”   白斯年比他更快反应过来,拉着时雾赶紧跑,希望能将他藏进车里去。   怪不得这位S级丧尸比起别的来说感觉要稍微弱一点,原来,它们是一对双生子!   刚刚那种出奇制胜的方法用过一次。   白斯年无法再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他第二次。   而且,现在汽车也根本没油了,手持炮还在车里。   怎么办。   那只丧尸似乎格外注意那辆车里的手持炮——因为它大概还能记住,刚刚另一只丧尸就是死于这个东西,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一处。   白斯年顺着它的目光向时雾看去,顿时脸色苍白,“不,别开门——”   开不及了。   时雾已经拉开车门。   猎杀优先级提高。   它嘶吼一声,发出牙齿摩擦的咯吱声。   目光凶狠。   伸长着利爪一跃而起,朝着看时雾背部抓去。   藤蔓迅速扯着丧尸腰腹狠狠带向一侧。白斯年单手勾住时雾的腰腹,将人从车后面的货门里塞了进去,从外面拿几道铁链将门锁紧。   时雾:“……不,你要干什么!”   “景哥,你在这里躲好。”   时雾听到外面发出丧尸嘶吼的声音,心顿时凉了一大片:那只小丧尸好聪明,它发现他们人少,竟然还知道要把别的丧尸一起引过来围攻他们!   白斯年一个人扛不住的。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得不打开系统:“剧情真的要走偏了!完了完了,主角受要死了!”   系统:“你别慌,主角攻定位就在附近了,他一定会救下他的,来得及的!”   正在这时,刚刚还晴朗的天空,此刻阴云密布。   竟还下起雨来。   他记得剧情设定。   顾如寒是风,雷,精神三系异能。   是他来了。   发现剧情还是在线后,时雾的心没有那么慌张。   他整理好表情,准备演接下来绝望又恐惧地被抓住然后扔大牢里的那场戏就行。接下来的好几天,应该都是独属于主角攻受地重头戏,他虽然坐牢挺可怜,但是积分足够他在系统空间快乐很多天,不会无聊的。   末世果然是危险重重,这第二个恶毒剧情总算快走完了。   真的是差点带着主角受一起在野外直接凉凉。   这种末世世界——   太吓人了。   *   轰隆隆一声雷声响起。   门外传来一点点抓挠声,没两分钟,锁链被抓断,时雾只能扑上去用手紧紧地拉着后箱车门,手指尖都在发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外面三两只普通丧尸已经闻到了人的味道。   更加用力地拉拽着车门。   头顶被抓破的缝隙还有暴雨渗下来,时雾浑身都湿透了,手心打滑得厉害。   要,要抓不住了!   轰隆!   门被直接扯开,哐当一声拽落在地上。   猩红的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像一只野兽似的朝他扑来。   时雾以为自己要被撕碎,紧紧地闭上双眼,脸色煞白。   忽然间惊雷劈落,丧尸化作一团焦黑的炭火散落在地上。   闪电不断划破夜空。   颀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时雾看清外面人被风吹起的猎猎衣角,低声喊,“小,小年……”   “清点货品,确认数量。”   门外的声音沉稳漠然。   不是小年。   一把黑伞下,眼光寡淡,仿佛根本看不到他。   “检查车身损伤,武器损耗也一并算在内。河里找找丧尸晶核,他们应该刚刚杀死了一只S级。”   顾如寒站在外面的暴雨里,直到最后一箱物资清点完毕,才算任务完成。   在这期间,他们根本没有放轻声音,大约有十几只树林里的丧尸都被吸引过来。其中,还有两只A级的次高级丧尸。   可还没来得及走近,就被几道从而天降的雷劈成灰烬。   好强大。   这就是S+级的异能吗。   顾如寒看着浑身湿透,宛如一只被遗弃的猫咪蜷缩在车里的时雾。   目光十分冷淡地收回。   “两个逃离犯,已抓捕一名。”   一名?   怎么会是一名?   白斯年呢,你不管他死活了吗?   他可是你老婆,快去救他啊!   旁   边跟着的记载员记下档案,让人去把时雾拽出来,给他纤细的手腕戴上一只镣铐锁在车里。   咔嚓一声,时雾浑身一颤。   瘦弱的人低着头,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   “老大,附近的丧尸有点太多了。”   陈焱皱着眉头,听着附近的动静,没忍住骂出脏话,“都是被那只S级引来的,差不多有上百只,真操蛋。”   这一场雷雨下得愈发大了,斜风骤雨打在车窗玻璃上。   时雾看到十几道道连绵的惊雷滚滚落在林子里,一瞬间将方圆三里内的上百只丧尸瞬间劈得一干二净。   时雾隔着玻璃看着门外的男人的背影,忽然由衷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感——   顾如寒他。   竟然可以召唤出这么大面积的雷雨。   所有人看上去,都像例行公事毫无感情的高效率机器人。   在顾如寒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继续清点着药品数量。   “白斯年呢……你们……”   时雾忽然没由来地赶到一阵慌张——   不是吧。   主角攻……他没有去救主角受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主角受死了,这个世界一定会直接崩掉!   身后的陈焱给他拉开后座的门,迎面来的寒风冰冷刺骨。   陈焱坐在驾驶座上给他们开车,后座的挡板也拉上,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架势。皱着眉头抓了抓头发。   选择卷跑物资的是他们,那到现在,需要承受相应的后果也是理所应当。   有什么好同情的。   装甲车启动。   陈焱又犹豫了一下。   白斯年哪儿去了。   就算承担后果,也应该让白斯年来吧。   他怎么会丢下时雾一个人。   于是又放下挡板,“老大,不管怎么样,东西也都清点完了,没少什么,要不,我们还是回基地再说吧。还有白斯年还没找到人呢。其实,其实吧林景他也不像我刚说的就是故意策划什么,没那么夸张,他们就是俩小年轻,估计是想搞点情趣……”   “开车。”   挡板重新抬起,陈焱不敢再多管闲事,慢慢将车往回开。   “不要!”   时雾紧紧地抓住顾如寒,仿佛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别走,不能走!”   “求求你们,救救白斯年!他,他一个人引开丧尸了……那是个S级,顾如寒,你……你得救他啊,你……”   “你们合伙卷走我基地那么重要的物资,严重耽误基地任务进程。”顾如寒眼神冷漠。   “我为什么必须救他。”   话音未落,外面的人再次敲击车门。   “老大,另一名也抓到了。”   时雾瞬间松了一大口气。   哦,行了。   果然剧情还是在线的。   是他过度敏感了,为什么总是会担心剧情走偏。   想多了想多了。   好了,第二个剧情应该走完了。他可以坐等主角攻找主角受在床上慢慢算总账发展发展身体关系。   然后自己呢顺顺利利地被关大牢放整整一个月的假恢复恢复这几天生死逃亡受到的惊吓……   “现在松一口气,有点早吧。”   顾如寒余光淡淡地瞥过他的脸。   “你们卷走基地重要医疗物资,给基地造成多少损失。是不是其他阻止派来的奸细,还是有什么更加恶毒的计划。回去,得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你和白斯年,一个都跑不掉。”   “奸,奸细?”   时雾瞪大了眼睛,   “我们怎么可能会是奸细。你清点过物资了,你肯定知道里面一样都没少……我们开走这辆车的时候,以为它只是生活物资,我们也没想到你们基地原来是在联合世界卫生组织研究所偷偷搞丧尸疫苗研发……”   “果然打开看了。”   顾如寒摩挲着手指,“看了多少。”   时雾惊觉他这是被套话了,喉头上下一动。   “不说话?”   “那我换一个问。”   “这件事情,是你主谋,还是白斯年主谋。”   主角攻是个实打实的事业咖,研制疫苗是他的逆鳞。触碰医疗物资完全就是在他雷点蹦迪。   如果说他现在还没怎么对主角受动心的话,那他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们两个。   时雾要优先把主角受从这次的恶毒剧情里择出去。   他有止痛buff,积分也多,总能扛得住主角攻审讯。   但是一旦让这个傻逼攻不小心把自己亲老婆整死了,这世界可就要崩了。   “我,是我。”   时雾紧了紧牙,“这件事和白斯年没有关系,是我劝他开车卷走物资的。我们一起对付丧尸的时候,也只有我看到了你们车后面有什么东西。白斯年他一直在开车,他什么都没看到。我也没告诉他——”   时雾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如寒轻轻摩挲的手指停下,眼神里意味深长。 第48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六)   时雾正在迷茫中。   结果剧情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因为顾如寒还是把他关进了基地的牢房里, 而且是看上去异常恐怖的一间。四面都是冷冰冰的墙面和镣铐,中间还摆着张老虎凳。   风一吹,四面都叮叮当当的。   掰……是掰回来了。   但是, 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   时雾被摁坐在椅子上。   他忽然有点懵。   这是要……干什么。   在那一瞬间,他是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干直接跑路的。   看到面前的主角攻心里发怵,在心里疯狂地喊着系统。   “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个恶毒剧情走完, 主角攻只会专注于搞主角受, 没空管我的吗!”时雾被这场面搞得有点害怕了,比起上个世界他被关地下室,明显这个更可怕很多倍,“我就知道你信不过!现在怎么办啊,我硬抗吗!”   咔嚓, 扣上双手。   “谁让你给我选位面主情敌的剧本的……我前面两个世界好歹出身非富即贵, 有权有势,这个世界好了,直接什么都没有…………”   咔嚓, 锁上双脚。   刚刚在车里打算得好好的。   只要主角受能活着, 他什么锅都能背。   结果现在身临其境。双手双脚都被冷冰冰的金属牢牢束缚住, 一点都动不了, 那种压迫感一上来, 时雾登时就想临阵脱逃。   系统:“……您先冷静。止痛buff我已经给你开上了。”   “而且我总觉得他不是真的要从你身上逼问出什么。这个位面主不像上一个那么狂妄冷酷,他应该算比较理性稳重的。”   “稳重?”   时雾挣了挣手上的撩开, 锁得死紧,“你管这叫稳重?”   啊是。   拷得挺稳。   铁链蛮重。   顾如寒就坐在他对面, 看人给他手脚全都上镣铐后, 知道他没有异能, 用非常原始的方法——一个人拿着皮鞭,沾着点盐水,站在他边上。   顾如寒冷漠地看着他,“现在你还要说,你是主谋吗。”   时雾唇上血色尽失。   抿着嘴不说话是他最后倔强的演技。   “嗯?”   看到旁边拿鞭子的人走近一点,他脖子缩了缩,闭上眼,眼不见心为静。   睫羽如蒲扇,轻轻颤抖着。   “如果你非说这是个阴谋,那我就是主谋。”   顾如寒“嗯”了一声,“在基地,偷取红色级别物资的惩罚是什么。”这句,是问拿鞭子的人。   “三百鞭子,赶出基地。”   什,什么?!   统,你刚刚还说他应该不是想屈打成招呢!   时雾猛地睁开眼。   眼睛不敢抬头,直勾勾地只盯着地面。   那可是三百鞭!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憋得红彤彤的。   仿佛再也没办法保持刚刚那样视死如归的平静。   他膝盖骨止不住地隐隐发起抖来,大概是因为有点委屈,说话的时候鼻音都有点重,“你……你怎么不去查一下那辆车,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那是……医疗物资车。而且,东西根本……没少……”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听的。”顾如寒打断他。   “那你……”   时雾很快意识到他在被顾如寒的话牵着鼻子走,一咬牙,“那你打死我吧。”   陈焱刚跟着过来,一看这场面不对,似乎想说点什么。   先机灵地把顾如寒请了出去,“老大,这冷,您去那边先喝口热茶。”   等到顾老大离开两步,陈焱转头收起满脸的笑容,对着时雾道,“说你驴脑袋吧你还真就不转弯。东西都顺顺利利追回来了,车也没太大损耗。老大明显不是很上火,就是要找个人问责。你是个没有异能的,别说三百鞭子,一百你人就没了。你把这事儿都推到白斯年身上,让他替你挨不就完了嘛。”   时雾听完了,沉默良久。   最终只是面无血色地摇头。   “不,本来就是我让他开车的。”   “医疗物资是最珍贵的,盗窃可是重罪!”   陈焱指着外面的方向,“没有白斯年,你根本偷不了啊。”   时雾握紧了拳头,“他救了我,他可能还受了伤。我不能把事情都推他身上。如果非得有个担责的,那就我吧。我是他男朋友,总之我得护着他。”   陈焱真的服了。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明晃晃地把“找死”两个字挂脸上的。   真他妈感天动地   “你是想让他守寡?”   “没有他,我也早就该死了。”   没救了。   这死脑筋,真没救了。   顾如寒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   时雾这边,已经开始动手了。   但是让他很奇怪的是,一鞭子下去听声音气势骇人,可伤害不大。   这好像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带倒刺一狼鞭,一鞭子下去血糊糊要人命的那种。   而是偏轻羊皮鞭。   可能也是看他细皮嫩肉的,怕三两下把他打死了吧。   时雾屏蔽了痛感,挨了几下都没感觉到什么冲击力,一时间他都怀疑那拿鞭子的人根本没用力。   可他天生肤白,又长着一副娇气怕疼的模样。   任谁看都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难捱了。   可是那人越打越慢,出手越发犹豫,搞得他装被打都有点掌握不好节奏,只好干脆把头低下,紧紧咬着嘴唇闷不吭声。   一副为爱去死,深情无悔的样子。   顾如寒走上前去,掐着他的下颚让他松开嘴唇,“不许咬。”   让人把鞭子先放在旁边。   他要单独问几句。   顾如寒的瞳仁颜色比别人都要更暗一点,眼窝也深,五官十分清贵。   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的气场和这阴暗地牢房格格不入。   终于只剩下他和顾如寒两个人。   时雾眼尾泛着红,脸色因为些许疼痛而变得苍白,可他始终一言不发的。   “我想,我之前应该给了你足够的耐心,和宽裕的选择权。我的方案,你不想接受,可以直接拒绝我。怎么当耳旁风不说,还转头卷走基地重要物资。”   说到这个,时雾满心愤恨。   “是你先觊觎我的人!”   顾如寒简直要被他气笑,“你还是想说,我喜欢白斯年。”   时雾唇上被咬出深深的印记,看上去靡丽又可怜,“你不喜欢他,那你利诱我分手干什么。”   “理由我说的很清楚,只是你不信。”   顾如寒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背脊,解开扣子后。还能看到他上次留下的斑驳痕迹,以及新的浅红色鞭痕。   他眼神微微一暗。   只要一靠近这个人,那种莫名的感觉再一次涌动在他心间。   更别说看到他现在这副楚楚可怜,任人欺负的乖傻模样。   只是,看上去这么软和好拿捏的一个人。   怎么心里对那个白斯年的执念偏偏这么实在,怎么说都说不动。   顾如寒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冷淡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从一开始跟你说的交易已经明明白白,是   你总觉得我在欺骗你。”   “你想说你喜欢我?怎么可能,小年那么漂亮,那么强大,还温柔,还体贴……你,你放着小年那么好的人不喜欢,会喜欢我?”   顾如寒放下手中的茶杯,咚地一声。   薄唇渐渐压平,眼神的绮念缓缓淡去,转为一片幽深。   他指尖轻轻抬起时雾的下巴,左右端详着他这张脸,“他在你眼里就是个稀世珍宝,你天天守着,含嘴里怕坏了,踹手里怕掉了。你自己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就觉得全世界都觊觎他。”   时雾满心满怀的旖旎心思被这么毫无遮掩地剥出来。   并且是用这样轻视的语气。   他的眼光终于染上一点愤怒,“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顾如寒也不打算再掩藏他对时雾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我想要的是你,我说过了。我对你有感觉,那你就必须跟在我身边。”   顾如寒低头,用堪称冰冷的语气说出温柔的话,“我需要你,非常需要。”   需要我。   时雾不明白,什么叫需要他。   “如果你愿意的话。”   顾如寒淡声道,“我可以比白斯年给你提供更安定无数倍的生活,我保证,那一定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他眼底浮出一点雾气。   顾如寒态度稍微软化。   时雾就开始试图和对方讲道理,语气绵软,“你放过我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和我两情相悦。我们从相识到相知,一起经历过末世前的温馨,模末世后地流离……   顾如寒的眼神逐渐冷硬起来。   催眠失败就利诱。   利诱不成就威逼。   “是你自己非得鲁莽地带着白斯年跑,可又做不到完全跑掉。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去晚一点,你和他都得死在那里。现在他就关在旁边。基地资源那么有限,你想要他一日三餐吃得好,想要他身上的外伤有人治,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这,这台词,怎么好像。   有点耳熟。   777:“嗯,就是主角攻对主角受说的台词。”   时雾:“……!”我就说!   777苦恼:“早说了这个系统自带的颜值融合buff不好,宿主你原本的颜值太高了,导致每个小世界颜值都爆表,别的世界还好,这个世界的一些私设让主角攻格外‘颜狗’,他对主角受其实也是先动肾再动心,现在可能剧情是略有点偏……”   这是略有点偏吗。   这是偏得找不着北了!   777:“您等等啊,反正就剩下最后一个剧情,您先稳住人设,要不,把主角受的剧情顺带着走一点,反正您的重点是完成炮灰任务,多走了一些不属于炮灰的剧情应该问题也不大……”   等等。   走主角的剧情。   那是要我干什么。   时雾顿悟过来:“……!!!”   顾如寒看着他脸色不停变化,知道他应该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催,慢慢地等他的回答。   “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他似乎终于清清楚楚地相信了。   顾如寒想要的就是自己,而不是他男朋友白斯年。   并且,不管时雾是不是还深爱着白斯年。   顾如寒就是要得到他。   他用力地挣了两下,双唇因为气血上涌而泛着前所未有的殷红,如同裹了一层朱砂,“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你这样强逼人又怎么样,最多也就能得到我的身体!”   救大命。   台词是真烫嘴。   “没事,反正我要的,也就仅仅是你的身体。”   顾如寒脸色一霁,把这当做答应了,开始亲手给他解镣铐。   “我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白斯年。”   顾如寒淡薄地将他的话堵回去,顺道着揉一揉他因为挣被磨得有些发红的脚踝,“但是很可惜,你现在属于我了。”   他脖子上还带着一点点浅粉色的鞭痕。   仿佛安慰一般说道。   “只要你好好的跟我在一起。”   “白斯年会没事的。”   另一边,陈焱刚冲进实验室里说顾老大要打死时雾,就听到周谨只“嗯”了一声,“顾老大的事你别管”。他慌里慌张地又回来,看看时雾被打死没,打死了他好拖出去好好埋了,也不枉认识一场。   结果就看到顾老大亲手抱着只有一点点轻伤,却好像娇里娇气痛得脸色苍白足尖都蜷缩的时雾,脸色淡然地从牢房里离开了。   陈焱:“……”   ***   再一次被顾如寒带回那间超大的屋子,时雾其实心里还有些感慨——终于不用再过野外流浪的生活了。   柔软的床,美味的甜点,香浓的汤粥还有可口的饭菜。   他为了白斯年松口的一瞬间。   顾如寒对他的态度就开始无比温和起来。   他被顾如寒放在浴室的超大浴缸里洗干净,香喷喷的精油花瓣浴让他这几天被追赶,被惊吓的许多记忆慢慢淡去,温水浸泡下浑身的疲乏也都跟着减轻好多。   真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在这个浴缸里直接躺到睡着。   然而。   咚咚咚。   浴室的门传来三声敲门声。   “出来。”   时雾:“……”   他拿毛巾擦干净身体,穿着顾如寒为他准备的睡衣缓缓打开浴室门,就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你再泡下去,白斯年今天就吃不上晚饭了。”   时雾猛地掀起眼皮望向他。   还真是,一模一样的台词。   “洗好了,就过来。”   时雾刚刚泡过澡的双颊还泛着微红,不再是刚刚那脏兮兮的落魄模样,除了身上几道红艳艳的浅红色鞭痕和前几天未褪的痕迹,他看上去简直像一块无暇的白璧。   只是,漂亮的白璧现在就真的跟玉雕地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斯年的伤……”   “都是轻伤,还有些异能使用过度的后遗症,医生已经去看过了。”   时雾低下头,“那……”   “我答应给的晶核,不会赖债的。他本身异能就很强大,最多只需要十颗,就可以提升到S级了。到那个时候,普通的高级丧尸都根本伤害不到他,这次你们在外面遇到的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顾如寒过于理性地劝说,让时雾觉得这真的完全只是一场在商言商的交易。   “好了,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我想要的。”   时雾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顾如寒对他的这些许抗拒也丝毫不介意,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时雾这种清瘦的身形搂在怀里刚刚好。   软玉温香的。   顾如寒缓缓抽出那人腰间的睡袍系带,可睡袍的衣兜在被扯下的时候,忽然之间滚落出一个什么东西。   顾如寒垂眸。   那是一颗暗紫色的晶核。   时雾也看到了。   原本已经死水无澜的表情忽然间崩出一道裂纹,再一次动摇起来。   “不行,顾如寒,我觉得这   样还是……呜……”   顾如寒轻轻吻上他的嘴唇,堵住他未能说出口的话。   在那颗饱满的唇珠上仿佛吸吮,宛如狂风骤雨,再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第49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七)   比起上次躺在他怀里被药物逼得不断烤小羊的记忆, 这次明显就温和许多,开始讲究循序渐近了。   算是煮小羊吧。   冷水入锅,温水满煮。调味料也加的适当,没有上次那么辛辣刺鼻让他无法接受。甚至于等他发现水煮沸已经熟透的时候, 已经化成香喷喷的, 滋味甚浓的一锅小羊汤了。   最要命的是。   没见过世面的时雾有好几次都其实激动得不行,如同夜空里的烟花被点燃后一阵阵地炸开, 满天空的绚丽多彩。   可是为了维持人设不ooc, 偏偏又不得不要装出一副根本没爽到而且极度厌恶的表情。   就,很考验演技。   “顾如寒……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   “林景。”   顾如寒说,“你别这样跟我犟,非得让我把白斯年抓出来抽三百鞭子吗。”   时雾实在是无法从这种割裂的演技中把握好度。   到后面,干脆两眼一闭开始摆烂。   没想到对方好像以为他真的晕过去了。   似乎很担心他身体会承受不住。   虎头蛇尾一次过后, 就极其潦草收手。   然后就是十分贴心地将他抱去浴室洗得浑身清爽干净。   顾如寒给他洗澡的时候还特意闻了他之前选的哪瓶精油,给他倒上一模一样的, 他似乎非常喜欢刚刚时雾浑身出汗时候散发出的迷人馨香, 流连不已。   仔细检查过没有怎么受伤,把提前准备的药也给他上了。   洗澡的时候一动不动瘫软的人,一到上药的时候又开始轻微地挣扎, 鼻息里都透着甘美的颤动。   顾如寒看着怀里睫羽湿润,如桃花瓣一般微红的眼尾。   低下头轻轻又吻了吻,将他眼尾的那滴泪珠卷走。   整个过程里顾如寒自认已经尽可能地温柔克制, 浅尝辄止——这是个持久战,他不希望第一天就给他带来某些阴影, 无端激起他多余的抗拒。为他们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带来麻烦。   可小羊羔看上去还是那么委屈可怜, 上药上到到后面靠着他的胸口, 呜咽着不停摇头,像是醒了又像意识还迷蒙着。   身上的鞭痕被顾如寒仔细看过。   最重的地方也就是微微蹭破皮的程度。   也只有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时雾,才会在监狱里被一条羊皮软鞭吓到惊慌哽咽——那时候顾如寒的确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至少是说,偷溜出基地卷走物资这种事情,让完全没有异能的他不敢再做第二次。   看到他被绑着在凳子上,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又心软。   最后,说是教训吧,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顾如寒给他身上每一处淤痕都擦上最好的药膏,冰冰凉凉的触感应该很能缓解疼痛,让他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擦完了又不由得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次他到底长记性没。   时雾是第一个能激起他‘兴趣’的男人。   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放他离开基地,离开他的身边。   ******   时雾累得不行。   他知道顾如寒憋了很久了。   早就在找合适的床伴,按照原文剧情发展推测,醒来后八成又是得接着做。   原文里白斯年可不是个顺从的主儿,那跟顾如寒相爱先杀得,差点没被他弄死在床上。发展到这段剧情的时候,整个公馆都差点被白斯年拆了。   顾如寒为了压制住他又不能伤到他,更是办法层出不穷,场面一度颜色相当之深。   不过。   顾如寒对自己好像还算温柔 ,毕竟自己是个没有异能的,他好像生怕弄伤了。   时雾还是决定先不醒。   最近几天都在风餐露宿,他早就睡眠不足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找系统开了个美容休养睡眠药剂,打算一次性把这几天受到的惊吓全都靠睡觉都休养回来。   估计能睡个一天一夜。   大剧情走完。   这次不出意外的,又是两万多积分入账。   在这一天的假期里,时雾特意在系统空间用赚到地积分大吃特吃了一顿。好好享受了一下付费按摩服务,还看了好几部喜剧电影缓解缓解心情。   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睁开双眼。   果然,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顾如寒。   他好像刚刚从秘密基地里的实验室回来,身上还残存着一些药品和消毒剂的气味,难闻得很,时雾微微皱眉。   “看到我这么不乐意。”   顾如寒挑眉,将手里熬得甜滋滋的玉米山药粥给时雾一口口喂过去。   时雾才系统空间吃太撑了。   差点没当场打个饱嗝出来。   而且在系统空间吃的是付费大餐,现在当然对这么一碗单调的粥没办法再起什么兴趣。   他只吃了两口就抿了抿嘴,被啃噬得色泽艳丽,有些发肿地唇珠微微压了压。   拒绝吃下下一勺。   咯噔。   顾如寒手中的瓷勺直接跌回碗里,发出一阵突兀的瓷器碰撞声。   时雾转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最好多吃两口。”   顾如寒倒是也没从言语上凶他,只色淡然地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如果只听语气的话,倒真的像是个体贴的恋人似的,“不然我担心你一会儿没力气。”   时雾眼皮一掀,脸色登时不好看,“你想做什么。”   顾如寒没再废话,看了眼时间,房间门锁再一次咔哒一声扣上。   他直接掀起被子又把时雾摁在床上,缠绵地吻着他的的嘴唇,热腾腾的粥放在了一边。   时雾:“……!”我就知道。   时雾慌慌张张地喊:“我喝粥……我先喝粥!”   “呵。”顾如寒笑了声,没停手。   这一次,顾如寒还是只一次就浅尝辄止。   唯一不同的是,时雾没晕过去。到最后的时候,时雾难耐地用力地咬住顾如寒的肩头像是怒火四溅,直咬出一个牙印。   顾如寒没有生气,反而说,“有点进步。”   他的意思是时雾的体质有点进步。   完事儿了还有力气咬人。   到第三天的时候。   时雾眼神逐渐惊恐。   “你……你是变。。态吗?”   “你好歹……好歹过几天再……啊……”   时雾的挣扎厉害起来,顾如寒怕他在羞愤中伤到自己,还拿睡袍带子将他两只手缠上两圈,不松不紧地捆住了。   这一次他只能俯卧在床上,膝盖下还垫着软枕,看不到顾如寒的脸,怒骂声逐渐支离破碎。   顾如寒也不贪多。   每次就一回,时雾精疲力尽了就收手。完了还会把他抱在怀里好生地亲吻,温柔地哄一哄。   就像是一个上级对完成任务的下级一样,吻一吻他的唇角,说,“辛苦了,小景。”   神特么‘辛苦了’。   这样高强度的金丝雀生活一直持续到第十天。   时雾感觉他的双腿都快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每天就是躺在床上休息睡觉吃饭再等待顾如寒过来,再这样下去,小腿肌肉都要萎缩了。   不对,不是什么肌肉不肌肉的事儿。   就   是这个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咱就是说就算是正常上班他还做五休二呢,你这也太压榨了!   终于到了第七八天的时候。   时雾逐渐由一开始的演得不情愿,变成了真的不情愿。   就算很爽,那也不能天天来!   还这样那样变着花样地来!   顾如寒你没有心!   眼底累积的怨气越来越真实,犹如火山即将喷发——   然后顾如寒终于给他放了一天假。   ***   今天顾老大到实验室的时候,好几个高级异能者都能感觉到他和昨天又有些不同。   确切地来说,是这十天,每天都不同。   就像是闭月的乌云忽然之间全都消散了,不仅如此,东方日出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天际。   越来越亮。   异能比较强大的人,那方面欲望也会更强。   身体上的躁动如果一直得不到满足,会对身体持续性地产生一些负面作用,严重的会影响异能使用效率和掌握状态。   而顾如寒作为基地里唯一S+级的异能者,身体的躁动和欲望早就强到难以忍受。   然而,这么久了。   真正能够让他完成‘纾解’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不知道是他本来眼光就高,还是说,这也属于异能觉醒的负面反馈之一——他一直以来根本得不到有效的缓解。   这严重拖慢了基地很多任务的执行。无论是找寻材料还是拓宽基地规模,增加基地收容力等等举措,都只能够在他的调配和安排下缓慢推行。   这让他手底下那些心腹异能者们都十分着急。   所以,自从基地建设以来,他们之前也到处去找过各地的美人们,但是老大统统对不上眼。   周谨看向顾如寒,“老大,您的状态好像好了很多。”   顾如寒“嗯”了一声。   “他是可以的,对吗。”   周谨万万没想到,顾如寒有感觉的对象,竟然会是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   不过,时雾的确很漂亮。皮肤白皙,身体看上去也纤细柔软。   正常人谁看了不动心。   顾如寒没再回答,他的异能反噬严重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有时雾的存在也是。   他不希望他的软肋被人发现。   哪怕是对于时雾,他也从没解释过他这么高频率地要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周谨这么问的时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如寒唇角淡薄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看来是比想象中还要满意了。   周谨猜得不错。   如果说之前顾如寒只是“感觉”他和时雾身体上会很合适。   那么真正将人吃到嘴里,食髓知味之后他发现……岂止是适合,简直是完美。   那种从身体不断蔓延出来的满足感,几乎要将他地身心完全浸没。   如果不是顾念着他的身体,怕把人折腾病了,考虑着长远发展。顾如寒简直想将人抱在怀里三天三夜不撒手。   “白斯年的异能损耗治好了吗。”   “嗯。”周谨点头,“第二天就治好了。”   周谨是双异能,他还有个隐藏的A级治愈属性。   他可以帮助A级以下甚至是S级的人稍微缓解缓解那种精神层面的负面燥郁。所以很多A级以下的人根本不知道使用异能的副作用如此大。   可是对于顾老大,他的异能太强大了,周谨无能为力。   他曾经想过,如果顾如寒继续找不到合适的伴侣,基地里也没有出现更高级别的治愈系异能者的话。   ——事情将会变得无比   麻烦。   还好。   白斯年正好带着时雾来投靠基地,解决了这燃眉之急。   “没想到是他,到头来,竟然是林景。他刚到基地的时候,整个人都灰扑扑的,站在白斯年旁边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说他根本配不上白斯年,为此他没少被欺负……”周谨还记得他去搬货时候被人霸凌的样子,将这些都当趣事讲给了顾如寒听,“包括我都以为,您一定会看上白斯年的。”   提到了白斯年。   周谨试探着问,“老大,要把他放出来吗。”   “先关着。”   其实,时雾已经答应了他的交易,他完全可以将白斯年放出来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如寒暂时并不想他们见面。   周谨点点头,“行,我让人给他换床新被褥,吃得喝的都很好,你让……让林景,不用担心他。”   这对于白斯年来说不太公平。   但是末世世界,爱情早已成为一种享用不起的奢侈品。   而且,如果之后能够再出现新的高级治愈系异能者。   顾如寒也许会考虑放过时雾。   这样,他们其实也是还有机会继续在一起的。   “疫苗研究进度怎么样,这次治愈率多少。”十天前他亲自追回来的那一批药品已经全部投入研究,顾如寒看着试验进度,“还缺什么试验药品或者丧尸实验体吗,我可以尽快安排。”   “治愈率3%,死亡率78%。”   “我们又失败了。”   周谨报告着,摇摇头,“基地里治愈系的异能者实在太少了,他们的血液和基因不足以研究出更安全的疫苗。我建议我们先不要把希望放在这边,先拓宽基地面积,开始考虑进行栽种和养殖,增加劳动种类,打长期战。”   顾如寒点点头。   试验虽然失败,但还算是有好消息的。   顾如寒现在身边有时雾了。   他的异能得以无顾忌地发挥出来。   整个基地的运行效率就能最大程度地提高。   别说出去搞“清缴”,增加基地面积和收容力,救下更多没有异能的人。   就算是让他们去活捉各类S级丧尸给实验室加快研究疫苗,也是手到擒来。   顾如寒显然也想到这个,最近都在加快基地拓宽进度。   只可惜时雾是个没异能的不说,还格外身娇体弱。好像在末世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所以才养得这么娇气。   每回上完床后都是一副郁气的模样,饭也不太想吃,也不想运动。顾如寒事情已经够多了,还得分出心思来哄得他开心点,多吃两口饭,别饿瘦了。   顾如寒想到他今早和时雾说的,今天会给他一枚丧尸晶核。   “基地的S+级晶核还有吗。”   “上次唯一的一枚,已经用于治疗那两个S级的队员的异能损伤了。”   “嗯,我出去一趟。”   “老大,天快黑了,你这个时候出基地做什么。”周谨疑惑道。   天边暮色沉沉。   一望无际的荒原里,顾如寒脚踩着身高三米的丧尸王,河边上还滚落着它表情狰狞的三颗脑袋。   顾如寒将手伸进它的喉咙里,再拔出时,指尖攥着一颗沾满污血的纯黑色晶核。   在夕阳地余晖下,里面还流淌着鎏金的光芒——这是S+级的丧尸晶核。   他将晶核清洗干净后回到基地,风尘仆仆地先回了公馆。将一身血污的衣服脱下后换上便服,走上顶楼。   今天是他答应过给时雾‘休息’一天,所以他不碰他。   可时雾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慌张。   他坐在泳池边地躺椅上,有些紧张地揪住了盖在身上的薄毯。   “看来今天有乖乖地在楼顶晒太阳。”顾如寒替他将薄毯扯上一些,怕他被凉风吹得感冒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最好是下去游两圈,游泳会吗。”   适当的锻炼能够让他身体更加强健。   时雾摇摇头。   “不会我可以教你。”顾如寒和颜悦色,拨弄了一下旁边的水温,他特地将泳池改成了露天恒温,没想到时雾好像完全对游泳没有兴趣。   顾如寒掰开时雾的细白的手指。   将那一枚纯黑鎏金地晶核放在了时雾手里。   顾如寒答应的其实是高级晶核。   S级足以。   可他却拿出了一枚S+级的送给时雾。   能够单枪匹马杀S+级丧尸王级别的异能者,估计也只有他了。   想当初时雾和白斯年逃出基地时,手上还靠着一台高输出手持炮和一辆金属防护的装甲车,才堪堪杀死‘半只’S级,就这样,几乎差点死在了另外‘半只’手里。   S+级的丧尸王是什么概念。   时雾真的完全不清楚了。   顾如寒这是干什么,为了展示他能力的强大,威胁自己不要随便反抗他吗。   想到这里,时雾的脸色微微发白,默不作声地收下晶核。   这十天的强势相处,已经让他知道,顾如寒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随意地惹恼他不会有什么好的后果。   “今天有吃饭吗。听他们说,你吃了一点肉。”   顾如寒每天回来都会查看他吃了什么,他需要保证他营养均衡,身体健康,他不希望小羊羔在自己手里生病。   时雾很轻地点点头,垂眸看着手里的晶核,过了一会儿。   试探着问,“这个是……给白斯年的。”他抬起漂亮的眸子,问他,“那我可以拿去给他吗。”   顾如寒唇角的笑意稍淡。   他在想尽办法找借口,想见白斯年一面。   为什么,是因为想念他吗。   这十天,除了说会在床上向他索取身体上的报酬,顾如寒自问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无微不至。   他甚至给他找来了电视和投影仪,还有碟片,让他能够在精神上也放松,可以忘掉末世生存的巨大的精神压力,只成为他豢养的笼中雀。   吃的用的,顾如寒都给他选最好。   整个基地里,甚至可以说,在末世大环境下,没几个人能够得到这样奢靡的生活条件。   更多的人别说荤素搭配,甚至每天都填不饱肚子。   时雾之前应该也过过那种生活吧。   像流浪狗一样到处翻找垃圾,吃着已经开始轻微变质的食物,拿到了猫罐头狗饼干都得当个奢侈品似的藏在柜子最深处,十天半个月可能都尝不到一点肉味。   他记得周谨说过,白斯年带着他刚来的时候,他浑身都脏得像只野狗。   和现在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   为什么他还是不开心。   他今天特地冒着危险猎杀了一位S+级的丧尸王,取来晶核送他。   就是想告诉他,自己不会食言。   顾如寒和他做交易,从来都不会让他吃亏。   可是,他一开口就是问白斯年。   顾如寒心底微妙地有些不悦。   明明事情很顺利,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个人,时雾虽然有时候也会软弱地反抗和怒骂,但只要他提到白斯年,他就会重新变得顺从。   这十天来,顾如寒身体上的燥郁副作用已经一扫而空。   可是心里。   却好像莫名越来越憋闷。   顾如寒耐着脾气,不答反问,“还有四枚,你想要S级,还是S+级。”   又来了。   选择题。   顾如寒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人的试探牵着鼻子走。   他才是给所有人,制定生存规则的那个人。   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沉静的看着时雾。   “S级的话,你亲自送。”   “S+级,我转交。” 第50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八)   那当然选S+级了!   马上就到最后一个大剧情了, 到时候丧尸潮大片涌入基地,主角受异能得不到提升,无力自保可怎么办。   就因为你莫名其妙地看走眼,非得看上我这副身   体。   我现在必须为了保护你的老婆, 而在这里煞费苦心。   等到我脱离后, 你才慢慢从你的‘兽。欲’中解放出来,察觉到自己的真心, 我怀疑你因为我这么一段黑历史根本就追不回主角受了。   时雾心里一阵一阵地担忧着这个世界的感情线发展, 没发现顾如寒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虞。   “需要想这么久么。”   “S+级。”   时雾选择了不和白斯年见面。   顾如寒再一次得到了二人关系的控制权。   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像上一次真正得到时雾时的那种获得感。   仿佛又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逐渐扎根, 溃烂,让他很难从和时雾的这段身体关系中汲取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忽然有些迷茫。   顾如寒微微眯眼,握紧手中的晶核,只要想到这样东西是时雾要送给他心心念念的爱人的, 他竟然有种想要将它直接碾碎的冲动。   他好像忘了,两个小时前, 他是多么开心地从丧尸王喉咙里将它掏出来。   顾如寒将时雾从躺椅上直接抱起, 在地上铺上薄毯,时雾被他剥了衣服,漫天星光洒在他身上, 竟显得人有种说不出的圣洁感。   “你说过,今天不碰我的!”   “嗯。”   顾如寒盯着他的眼睛,渐渐地, 时雾不再挣扎,眼神空洞起来。   “现在, 跟我说。”   “我不喜欢白斯年。”   时雾空洞的眼神轻轻一眨, 跟着呢喃, “我不……喜欢……喜……”   断断续续,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顾如寒眼底戾气加重,拖着他的后脑勺,将人扶在怀里,更近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喜欢白斯年。”   “我……”   时雾的眼底已经渐渐流露出到临界点的那种呆滞感,精神暗示再加深下去,他会出现后遗症。   还是不行。   他对那个人的喜欢,怎么可以深到这个地步。   他发现时雾随身地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什么。取出来一看,是一枚S级晶核。   是他和白斯年一起杀的那只丧尸得到的。   他去哪儿都带着,做什么都带着,好像把它当个宝贝。   顾如寒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枚。   恼怒的情绪占据上风,他忽然觉得自己献宝一样的行为愚蠢又可笑。   时雾根本不在乎他送他的。   他只要白斯年送的那一枚。   顾如寒冷漠地将白斯年给他的晶核直接抛入泳池。   与之替代,将他手里那颗更好的,放进时雾口袋。   等到他亲自端着晚饭上来准备和时雾一起共进晚餐时,却发现原本躺椅上的人寻不到踪迹。   时雾忽然探头游出水面。   他在游泳。他竟然愿意稍微运动运动了。   顾如寒脸色温柔,放下餐盘,欣赏着水波粼粼的月色下那人游泳的曼妙身姿,少年如雪的肌肤细腻润泽,分外惑人。   然而他只是上来换个气,咳嗽两声,脸憋得通红,却很快又沉下去。   顾如寒刚刚掀起的唇角飞快又压平。   他在捡那枚水底的晶核。   顾如寒使用异能,晶核直直落在他的掌心,同样追随而来的,还有时雾的眼神 。   “我好像刚刚不知道怎么,把它弄丢在水池里了。”时雾看上去有些窘迫,这是最近他给过顾如寒最好看的一个脸色,“水太深了,我潜不下去……”   潜不下去,那你还潜。   是想为了这么个破东西淹死吗。   就因为这是白斯年送的?   时雾嗫嚅着朝他伸出手。   顾如寒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了,最后只将这枚东西放在时雾的掌心。   “过来吃饭。”   ***   基地牢房里。   白斯年已经在这里被关了整整十天。每天到点就有人给他送来食物和水,可是却从没有人就他和时雾卷走物资逃跑的事情审问过半句。   他好像被遗忘了。   不应该的。   那么费劲也要把他们抓回来,这意味着那一批物资真的非常重要。   既然如此,怎么可能没人担责。   今天送饭的人过来,身后竟然还跟着周谨。   白斯年看上去清瘦又痛苦,显然这十天对他来说也是长久的折磨。   “这件事情是我的错,和他没有关系,周队……林景他到底在哪里……”   白斯年还想说什么。   周谨从手里拿出一块漆黑鎏金的丧尸晶核。   只看一眼,都能从里面感受到汹涌的能量——这是S+级晶核。   为什么要给他这个东西。   林景呢,他不会是死在了那辆车里,根本没被带回来吧。   可怕的猜想在白斯年心里浮现,让他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林景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他。”   周谨轻咳一声。似乎并不太愿意在这里久待,很迅速地离开。   白斯年躺在地上,看着这颗晶核出神。   旁边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爬墙的声音,从那人吃力的哼唧声似乎有些耳熟。   满心震惊的同时,伸手扶住那铁栏杆。   这边,时雾他艰难地抓住墙壁,手指都摩擦得生疼。   正一脚踩塌了要摔下去,一根藤蔓从地底下迅速伸出,将他腰部稳稳缠绕着托住,温柔地地放下地面。   时雾擦了擦额头的汗。   太久没运动了,果然手脚都酸软了,爬墙都爬不动。   时雾不敢出声,还是白斯年先迫不急待地轻喊,似乎想确认什么,“林景,是你吗?”   “嘘,是我,别喊。”   那人很快循着声音小跑过来,从脚步声都能听出他有多急切。   隔着一层小小的铁栅栏,两位分别已久的恋人终于重新相见。   两只手隔着铁栅栏紧紧相握。   时雾似乎有哪里不同,瘦了点,眼睛下面有些乌青,厚厚的围巾将他缠了一层又一层,只露出半张小脸。   白斯年彻底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   “我终于……找到你了。”   时雾眼底渐渐弥漫出一层水汽。   白斯年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慌乱,“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了。这十几天你哪儿去了。”   时雾摇摇头,咬紧了下唇。   小年,你根本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短短十几天,天翻地覆。   白斯年伸手捏了捏他棉花糖一样柔软的脸颊,“怎么了,别哭啊。”   时雾努力将泪水憋回去,挤出一点微笑,从怀里取出一大包吃的,都是些精致的小甜点和酥饼,被他揉在怀里都压扁了一些。   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厚厚的皮手套,还有一些御寒的东西。   零零碎碎竟然还有不少。   怪不   得他今天看上去格外臃肿不说,走路姿势也有些别扭,像是一瘸一拐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你都拿着。”   时雾脸颊因为刚刚爬墙的时候太用力,浮起一片红晕,他蹲在地上,将东西一样一样都推进去。   “小声点,别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他看上去有点紧张,“我是跟着周谨才找到你的,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一定又会被关到别的地方去。”   昨天晚上,顾如寒给他了选择题。   可别指望时雾老老实实地,真的在那里二选一。   时雾知道顾如寒将晶核交给了周谨。   今天他特地远远地跟了周谨一天,总算顺藤摸瓜找到了白斯年被关押的地方。   “你冷不冷,他们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关你这么久,明明那车里东西都没少……”   时雾心疼地看着白斯年,将怀里一直揣着那个保温瓶又拿了出来,一打开香气浓郁得风都吹不散。   这是顾如寒给他煲的汤,格外滋补,用了很多上好的食材。   时雾一口都没舍得喝,全都装过来了。   “他们怎么可以把你关在这么阴冷的地方。”时雾环顾四周,满脸心疼,“他明明答应……”   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   时雾话头立刻刹住。   “没事啊,景哥你别难过。”   白斯年似乎以为他是把罪责都推到了自己身上才能安然无恙,“我们景哥好聪明,知道保护自己。这种程度的牢狱之灾对于我这种有异能的不算什么,倒是你,我出不去,你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饭一定要按时吃,不要饿肚子,知道吗。”   时雾低下头,“你那天怎么样,你怎么可以把我关在车里自己去引开丧尸,我以为你死定了,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担心你……”   白斯年手腕伸出去,将时雾抱得近一些,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时雾犹豫了一下,也将手伸进了牢房里,回抱住他。   隔着铁栏,两个人呼吸都近在咫尺,久别重逢后热烈的相拥着。   白斯年一时情动,牵着他的手细细亲吻着指尖,只恨不能直接从铁栏杆处钻出去。   实际上,他人出不去,藤蔓也钻了出去。   缠着时雾的腰,轻轻摩挲着,就像手掌顺着他的背脊轻拍安抚。   他总觉得今日的时雾有些不同,眼若秋波,看上有些憔悴,可眉眼里似乎藏着点说不清的风情,连声音都带着点莫名的沙哑。   勾人极了。   雾脚底下的藤蔓钻了出来,缠绕住他的脚踝,顺着一路往上直接缠到大腿根。   却好像碰到了他什么痛处。   惹他轻呼一声。   白斯年只能松开了他,“怎么了。”   今天早上,顾如寒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肚子里憋着一团火,一觉醒来就狠狠地做到他泫然若泣,完全不像之前十天那么有耐心。   那个难以言喻的位置,连带着大腿根一直到现在都很疼。   腰也很酸。   身上更是没什么力气。   如果不是急来见白斯年。   他一定至少要在床上躺个小半天才会下地走动,不会这样强撑着过来。   “好娇气啊,景哥。”   白斯年打趣道,“怎么越来越爱哭了,像个女孩子。”   “我才没有哭……”   白斯年碰了碰他红肿的眼睛,“对,不能哭。不管晚上再怎么想我,再怎么担心我,都不要一个人躲着哭。”   “不然,我会很心疼的。”   白斯年捏了捏他的耳垂,将脸   贴近了,用十分轻松的语气开导着他。   “你看,没有我真的不行。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们景哥要每天都开心才行。”   时雾点点头。   “……好。”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都要吃饭,要好好睡觉。我会等你出来。”   “嗯,快回去吧。”   时雾的腰腹被藤蔓温柔的卷起,为了不勒得他腰疼,藤蔓上长出几片柔软的枝叶托着他的大腿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其中两根还卷成一团,轻轻揉了揉他的屁股,像是情侣间常有的打情骂俏一样。   时雾腿根又被牵扯得发疼,却没有挣扎。   他的耳根还有些红。   藤蔓将时雾稳稳地放在草地上,他腿一软站不住,它十分贴心地圈着他的细窄的腰身,直到他站稳了,才恋恋不舍地抽离。   藤蔓蹭了蹭他的脸颊,在他面前开出一朵纯白漂亮的玫瑰花。   时雾愣愣地收下那朵花,藤蔓缩回了墙的那一头。   一个转身。   时雾浑身却僵住了——   墙下的爬山虎旁,一个熟悉的颀长挺拔的身影好像在那站了有一会儿了。   此刻眼神正黑漆漆地盯着他,犹如当场抓住偷窃的盗贼。   “我想,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林景。”   顾如寒眼如无底的深潭,“我没有想到,你也会骗人。”   时雾忽然涌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脸色渐渐发白。   “我不是没有给你选择,你自己选的让我转交。”   顾如寒的情绪并不算很外漏的那种,可周围的风阴冷呼啸着吹过他的耳畔,“你是不是很喜欢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上次也是。”   “对不起。”   在这种时候,时雾总是认错很快,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顾如寒好像的确在生气。   时雾赶紧又补一句,“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   顾如寒长腿阔步走到他面前,将人像小鸡仔一样捉住。   “不要到处乱跑,最近基地任务多,驻留的巡逻人员不足,尤其是这种偏远地方很容易混进两三只丧尸。”   时雾被他拽着胳膊走路时候踉踉跄跄,迈不开腿。   顾如寒微微蹙眉。   今天早上的时候因为心里的确憋着点火,动作稍重。   时雾向来娇气怕疼。   腰腿酸疼成这样,为了和白斯年见一面。   倒是可以忍着疼走这么远,又是爬墙,又是揣那么重的东西。   瞧瞧,汗都湿透了额角。   可真能耐。   顾如寒怒火未消,面色越发愠怒。   他的确是用非常不光明的方式强占了眼前这个人,但他从没后悔过。   温吞的方式并不适合他。   可是,他好像一个口渴了,却疯狂喝了海水的人。   短暂的错觉后,得到的更深的干渴。   ——不只是身体。   ——他想完完整整地,彻底得到这个人。   “你还没死心,想着哪天我放过你了,你就可以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时雾抿着嘴,没说话。   顾如寒手捏了捏他身上刚刚被藤蔓碰过的地方,“回去。”   时雾仿佛知道回去要发生什么,登时反抗起来,“现在是白天,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回去,我……”   顾如寒第一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回过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很快,时雾眼神变得空洞。   “回,去。”   时雾如同无意识的人偶,十分顺从地跟在顾   如寒身后,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公馆。   顾如寒今天上午刚刚动用异能给实验室活捉了两只S级的丧尸,并且操纵得他们失去反抗意识。   现在的异能处于微损的状态,眼神里的戾气也比平时多几分。   他解开了时雾的精神控制。   “有力气跑这么远,不如把力气花在我身上。”   将人仍在床上,比早上更加直接地开始了征讨。   很快对方开始哭着甩动汗津津的头,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的羔羊一般颤抖着。   他可以催眠时雾。   但他还是选择用清醒的方式,占有他。   顾如寒很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焦躁。这种焦躁并不是异能损耗带来的,而是纯粹的一种负面情绪。   “我不去见他了……啊,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违反……呜……和,和你的约定……”   顾如寒在情绪有些失控,冷冷地提出要求,“我要你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去见他。”   时雾瞪大了双眼,似乎是对他这种无耻的话感到羞愤极了,“这绝不可能……”   “当初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时雾悲愤不已,对方猛的一下,眨眼间,他泪水几乎溢出眼眶。   “那你喜欢的人,知道你像现在天天和我做这种事吗。”   啪——   顾如寒万万没想到,时雾那样唯唯诺诺的人,竟然还敢动手打他。   他胆子那么小。   只有在对上白斯年的事情,才会总有这样的勇气。   顾如寒没有停下,甚至更激烈起来。   他不想再床上再听到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更不想听到那些刺耳的话。   将白斯年送给时雾的那朵花别再时雾嘴里,让他咬住了。   一时间,那人脆弱的眼泪打落在纯白的花瓣上,低着头只能呜咽着哭泣。   “林景,林景……”   顾如寒哑着嗓子,在他耳边不停喊他名字。指腹摩挲着他靡丽水润的唇珠,“你忘掉白斯年好不好,嗯?”   时雾好像搞不明白顾如寒到底在做什么了。   他用力的摇头,花瓣沾着他的泪水散落在枕边。   “你如果非得喜欢他,那从今天起,你一步也别想离开这里。”   他以为顾如寒对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感,等到他什么时候对这具身体腻了,他就会放过自己,还给自己自由。   但好像不是这样。   顾如寒嗓音低哑,里面还夹带着没有被满足的余韵。   “从今天起,我们的交易得改一改。”   “但我要你放弃你所谓的没用的爱情。”   “完完全全地只属于我。”   ***   这一次,顾如寒把他做得太狠了,到后面虽然动作已经算温柔,可时间太久。   竟然直接将他折腾到天亮。   时雾跑到系统空间开了双倍昏睡剂,直接摆烂了将近两天。   顾如寒找医生来看过,看不出什么毛病,只说养养神,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醒。   他好像开始越来越激进地沉浸在基地扩展的事情里,连周谨都看出他情绪和状态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呢,前几天不是心情还很好吗。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而且手上还有拿捏他的把柄,可以确保他逃不出基地。   为什么顾老大这么阴晴不定。   不过几天的功夫,脸色又可以差到这个地步。   周围的几位异能者都对他恭恭敬敬,生怕在这种老大心情极度糟糕地情况下让他揪住小辫子。   时雾昏迷的短短   两天,顾如寒竟然带领着小队成员直接偷袭了北方一百公里公里处一个他们早就想要一锅端的旧世界研究所——里面藏着很多珍贵的研究资料,在世界彻底被丧尸摧毁陷入末世之前,是十分重要的丧尸疫苗研究基地。   也正因如此,里面的变异高级丧尸十分多。   每一次进入里面夺取资料,都会造成好几位级的成员重伤甚至死亡。   这一次一样惊险。   但顾如寒凭借精神系异能直接精神控制了一位S+级的丧尸,站在他肩头,操控着他不断在乌泱泱一片的丧尸群里厮杀。   “顾老大,虽然说您现在有恢复损伤的路子,但这么损耗异能的打法……”   “没事,拿下实验室核心资料数据。尽快进行下一次试验。”   他好像靠着激进的工作推进方式,在麻痹着自己内心深处某种极度的不安。   这一次的回来的时候,还是有好两位S级的被重伤,但好在任务非常成功,周谨加紧帮着他们治疗,同时开始分析新到手的实验数据资料。   “老大,的确是有‘S+级治愈系’存在的,这里还残留着他的血液样本,但是已经基本都被污染了。但我们查到了血液采集记录,是b市,就是临市。”   “我们必须加快扩张,收容更多附近的人。进行一个全方位的血液抽查。”   “如果人还活着,一定要尽快把他找出来。”   ***   实验取得突破性进展。   顾如寒的脸色总算稍微好看点。   到了晚上,他终于赶回来的时候,时雾已经醒了。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叮,恭喜触发最后一个恶毒剧情,觉醒S+级治愈系异能,对主角攻见死不救。”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周谨似乎在外面的会客室里和顾如寒争论着什么。   “可是老大,他本来就是白斯年的男朋友啊。”   “他想要见他,不是情理之中吗。您为什么非得把人折腾成这样……”   顾如寒心情似乎差极了。   “我说过,这件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老大,也许可以让他们见一面……”   “出去。”   时雾眨了眨眼,转过头,果然就看到床头多了两枚S+级晶核。   ……也行吧。   主角攻的事业心还是很强的,强夺实验室的剧情居然提前发生了。   “你醒了。”   时雾手脚发软,浑身都酸痛的厉害。顾如寒将他抱到了卫生间,扶着他解决了一些生理问题,再将他放入提前放好的热水里。   “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时雾的声音极度沙哑,还有些虚弱。   “林景。”   顾如寒看着他脆弱的模样很心疼,“就这样待在我身边,尝试着接受我,不可以吗。”   他一开始的确只把他当做能够平衡他异能损伤的单纯的床伴。   他不在乎他是否有男朋友,心里是否装着别人。   只要他能得到这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对白斯年的存在如此在意。   甚至到了疯狂嫉妒的程度。   在他们一起相约着逃出这里,不惧危险,为彼此甚至都可以付出生命的时候。   在白斯年的藤蔓可以任意抚摸时雾却不被推拒的时候。   在时雾眼底有些羞涩地,收下那一朵纯白玫瑰花的时候。   或者是更早。   在他第一次主动去找时雾,精神暗示他,却失败了的时候——   他就已经开始嫉妒了。   那种痛苦腐蚀心脏的感觉,甚至比异能的损耗更加难以忍受。   “林景,你和我做的时候,明明也有感觉对不对。”   浴缸里,那只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时雾两颊飞快得上红晕,握住他乱动的手腕。   “在你看来,灵与肉是可以分开的吗。”   顾如寒声音里似乎藏着某种蛊惑性。   可偏偏语气又客观得像陈述实验数据。   感受着怀里人无助的颤抖。   “你真的确定,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第51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九)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都是不甘和愤恨, 可他懦弱得又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你放开……”   顾如寒没有如他所愿地放开他。   反而低头吻上他柔软的嘴唇,叼着那颗刚刚被啃噬得微微发肿的唇珠不断厮磨。   时雾这性格实在太好拿捏。   被欺负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是嗫嚅着啜泣。   “小景,你好好想想。”   顾如寒将他吻得气喘吁吁答不上话了, 道, “你没有发现,我们才是更加契合的吗。”   “你胡……呜……”   顾如寒这次直接撬开他的唇舌, 堵住他的话。   吻得比刚刚更加深入。   时雾在偌大的浴缸里不停挣扎, 水都溅湿了顾如寒一身整的衣服。   顾如寒松开他,这次过后, 他不敢轻易搭腔了,怕再被逮住一顿狠亲。   胸口不断起伏,汲取着得来不易的空气。   顾如寒对他的身体无比熟悉,仅仅动一动手, 已经可以让浴缸里的人浑身颤抖得完全失去反抗的力气。   时雾的皮肤在温水的浸泡下,泛着漂亮的粉色, 如桃花瓣一般。   鼻尖和眼尾是一样的色泽, 唯独耳朵尖颜色最艳丽,像是别了一小朵凤尾花,衬得他乌发白肤的越发动人。   他越动人。   顾如寒就越要动这个人。   “你总说你是白斯年的男朋友, 苦你来吃,罪你来担。你把他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可是林景, 你看看那你现在的样子……”   顾如寒语气平静。   “你确定,这样的你, 还能和白斯年在一起吗。”   很快, 他虽然很不情愿, 还是在脑海里炸起了小烟花。   可是顾如寒的话到底还是被他听进了心里去,像是一把钢叉在心口直接没入。   身体上的愉快和心灵的煎熬同时涌来。   让他完全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惧里。   “我们才是更合适的。我说过,我很需要你,比白斯年更需要你。”   顾如寒见他神色黯淡,温柔地将他从浴缸里捞起来,“你和白斯年在一起,他总是让你受伤,让你吃苦,让你颠沛流离。”   “这样一个无能的人,你为什么非得喜欢他。”   “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顾如寒低下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比起他。”   “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时雾哽咽着,缓缓地摇头。   不对,你说的不对。   “可我……”   时雾鼻音浓厚。   “不喜欢你。”   某一个瞬间。   时雾可以感觉到顾如寒身上的戾气暴增,周围带着潮气的风仿佛成了片片风刃将旁边摆放的花枝削得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顾如寒脸色十分难看。   几乎是一脸愠色地离开。   时雾走出浴室后。   看到桌上残留这一份实验报告忘了带走。   翻开刚看过第一页,陈焱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   “额,那个。”   陈焱似乎对这种场景感到非常地尴尬,挠了挠额头,“老大说,我,得看着你。你最近不能随便出去。”   时雾的脸色一点点苍白。   顾如寒竟然真的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还有这个材料,我得拿过去。”   陈焱从他手里拿过材料,看到他眼里的愤怒,有些感慨似的。   临走了,又停下两步。   “那个,小林啊。不是,林哥。您是我大哥了真的 ,就是其实顾老大也不是有意要为难您,您稍微……就是说顺着他一点,他不会拿您怎么样的。”   “还有就是,你们能不能不吵架啊,你们一吵架,我们整个小队和实验室的人都跟着遭殃……您和老大在一起,能帮他平衡异能损耗,那这辈子顾老大是根本不可能放你离开他了。其实跟着他也没什么不好。怎么就死脑筋想不开呢。”   时雾本来一脸冷漠地听着,听见其中某句的时候,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什么……平衡异能损耗。”   陈焱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原来顾老大还没告诉时雾这事儿啊。   陈焱想起这段时间他们小队水深火热的,过山车一般的经历。   反正都已经说漏嘴了。   最终咬咬牙,对时雾和盘托出。   “你不知道吗,你进基地那天,顾老大一眼就看中你了。最近基地的扩张速度和实验室研究进度都显著提高,就是因为你和顾老大在一起了……”   “其实,你和顾老大在一起好处真的挺多的。他的S+级精神力之前一直受反噬困扰不能够彻底发挥出来,你一来,你看,一直拿不下的实验室,我们花了三天就攻下了,你不知道那一场打得有多痛快!再这样下去,基地会发展得越来越快,实验也能跟更快地进行,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你要不……要不就别喜欢白斯年了吧。”   陈焱将材料带走,叹了口气,看着时雾发愣的表情转身离开。   时雾对着镜子,脱下柔软的羊毛罩衫,看着上面斑斑点点的痕迹……   原来如此。   ——你对我很重要。   ——我需要你,我比白斯年更需要你。   这才是你必须得到我,不惜一次又一次拿白斯年来威胁我,非得将我死死拿捏在手里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   顾如寒是永远不会“腻了他”的。   时雾想起刚刚他看的那份材料。   他们在找。   ‘绝对免疫者’。   时雾看到这五个字,脑海里就似乎隐约有些疼痛,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   他想要把资料看全。   忍着身上的酸痛,他追了出去,却看到走廊尽头的顾如寒。   顾如寒刚刚被他气得那么狠,脸色那么差。   可是看到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就追出来,眉头微拧。   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阔步而来给他披上。   “资料,可以再给我看一眼吗……”   顾如寒还以为他出来是想说句软话的。   没想到开口居然是问资料。   “怎么,你看得懂?”   里面都是各国文字,而且,医疗术语相当多。就连顾如寒都得靠着基地实验室里的一些辅助工具书才能完全看明白。   “你们要找‘完全免疫者’吗,为什么。”   顾如寒惊讶地看向陈焱,陈焱把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泄露实验进程啊,老大,是他刚刚翻了一下资料,就一页……”   他想起来,当初时雾劫走医疗物资的时候,也是草草看两眼实验报告分析表就猜出了他们在做什么。   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废物的小情人还有这么这个特长。   顾如寒心里的惊讶渐渐转为惊喜。   实验室研究是他建造这个基地最核心的目的。   除了各界异能者们,他最需要的就是和医学界相关的人才。   他想,干脆把人带实验室里去,也好时时刻刻都能看着他。   “你能不能……不关我。”正好时雾也想到这重,竟然伸出手拉了拉顾如   寒的袖子。   这个动作有点服软的意思。   甚至于像撒娇。   “我可以帮你去实验室翻译资料,做什么都行。”   时雾胆子那么小,他刚刚可能的确是对他太凶了。   现在,他一听说自己要把他禁足在公馆里,人就慌了,迫不及待地追出来好像是想求个情。   顾如寒故意拿捏着一点冷漠的表情,“我养着你,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不,我……我不需要你养着我。”   时雾更急了,整个人拦在顾如寒面前不让他走。   这对话简直就像情侣之间讨论分工合作了。   对于他难得地‘死缠烂打’。   顾如寒似乎很是受用。   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当着陈焱的面直接把他搂入怀里。   亲了亲他的眉尾,“你是想去实验室帮忙?”   时雾用力点头。   顾如寒嘴角微掀,“也行。”   ***   时雾最近好像忽然之间,变得顺从了。   他没再怎么提过白斯年,也不想着去见他。   他跟着去了顾如寒的实验室帮忙,甚至有时候会主动帮助他们做一些专业地医疗术语分析报告,和其他的研究所积极进行沟通。   也是,他本来性格就懦弱胆小,在他的几次强硬之下,又听说他要把他关在公馆里,害怕了也是正常。   时雾愿意这么粘着他,顾如寒还挺满足的。   也愿意在最大程度上给与他自由和权限,让他开心。   他第一次看到穿上白大褂的时雾,清瘦的身形配上这身衣服,真有些说不出的韵味。   他的腰又细又窄,弯腰拨弄实验器具的动作下,白大褂也遮不住那曼妙的身形。   时雾翻译东西很快,顾如寒发现他对各类药品都很熟悉。   “当初填写资料的时候,你可没写你有这么个特长。”   “我母亲是生物基因研究所的。不过很早和我爸离婚了,我也就是时候看家里那些书看得多,并不算很专业。”   “你竟然是非专业的。”   旁边的老研究员推了推金丝眼镜,看着时雾手相当稳地拿着实验器材,用镊子将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利落地切割开,“那你一定是遗传了你母亲的天赋,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生物学家和医生,天生就能像你这样把刀和器具拿得这么稳。”   “可能吧。”   顾如寒似乎很喜欢听他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在这种事情上他帮不上忙,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有时雾当助手,教授们更快地进行研究,到了午休的时候,时雾开始帮忙翻译重要的文件。   顾如寒走过去,将一身白大褂的时雾抱上了冷冰冰的器械台子,时雾手里的文件差点被打乱,“你干什么。”   “你说呢。”   实验室里终于没有其他人了。   顾如寒将时雾抱得很紧,看着他惊呼一声,手指将材料纸攥得紧紧的,到现在都不肯放开:“你倒是真挺宝贝这些资料。”   说完了,低头稳住他的耳垂,顺带着将他手里的资料放下。   “小景,你可真是块璞玉。”   顾如寒几乎要被他今天这副认真工作,穿着斯文得体的模样迷得心动不已。   不是为了平衡什么异能损耗,单纯的就是情难自禁。   “如果不是末世的话,我想,我们本来可以谈一场很正常的恋爱……”   就算是再缓慢温柔,他还是出了一身薄汗,“是,是么……我并不……这么认为。”   说话断断续续。   偏偏不肯喊出声,像是怕被外面人听见。   “也许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应该是我的。”   顾如寒轻轻拉拽整理着他的衣服,将那撑不住也站不稳的人抱得翻了面,半坐在实验台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不满地哼唧两声。   顾如寒笑了笑,将人彻底抱起。   就着紧密拥抱状态亲吻着他的双唇,走向里屋,“你就得是我的。”   时雾双腿盘在他身上就像只小树袋熊。   顾如寒这次很聪明地没有再提白斯年三个字。   只温柔地诉说着他的心意。   他发现了,时雾其实有点乌龟心态,又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如果不是一开始他强占他的方式有些过于激烈,也许,他现在对自己的抗拒不会那么深。   说到底,不过是个连亲密关系都没有过的初恋情人而已。   有什么忘不了的。   反正他有一辈子地时间陪着他慢慢磨。   只要他将人牢牢抓在手心一辈子,还怕没有他回心转意的一天。   “‘完全免疫者’到底是什么,你们为什么到处在找这个人。”   “呵,这种时候,你要跟我讨论公事吗。”   “顾……如寒……”   “完全免疫者,有很大概率,是隐藏的S+系顶级异能治愈者。”   “那个人很重要,他应该有潜力能治愈丧尸抓伤咬伤,而血液对于研发疫苗有重要作用……很难找出来的,这是个长期战。如果他是个单异能者的话,也许,他和普通人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区别……”   “除非有一天,他被丧尸咬到,或者伤到。”   “但是他发现自己很奇妙地,没有感染丧尸病毒。”   顾如寒正儿八经的声音在耳边慢慢解释,带着点喑哑的余韵。   时雾被颠得难受,整个人都是瘫软的,胳膊更是没力气,还好顾如寒似乎知道他抓不住自己的脖子,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箍住,走了大概二十几步才终于抵达休息室。   这短短地路程几乎要了时雾半条命。   他紧紧咬住嘴唇,下巴靠在顾如寒的肩头,“你别这么折腾我。”   顾如寒轻笑了声。   “急了你又哭着求我,缓了你又说我折腾你。”   “你可真难伺候,小祖宗。”   然后将这只小树袋熊放在休息室的小躺椅上,握着他纤细的脚踝,继续着。   时雾的腰悬空。   不住地发抖。   但是还有不得不问的话,所以他极力保持着话语清晰。   毕竟只有在这种时候。   顾如寒才会有问必答。   “那顶级S+级治愈系异能者……呜……他的异能,要怎么……发挥出来。我,我的意思是……嗯……”   “好了小科学家。”   顾如寒加重一些,游刃有余地看着他再说不出话的样子,“这种时候这么不专心,我会生气的。”   生什么气!   这本来就是工作时间!   顾如寒被这一眼瞪得,身上都酥了。   某个瞬间,这种狎昵的态度,让人真的觉得他和顾如寒之间像恋人一样的相处。   “顶级治愈系异能者,单独的话是不成气候。但是他无论和哪系的顶级异能者做搭配,都是王炸。”   “因为,他的异能或者是血液,能够保证他的队友——”   “绝不会被丧尸病毒感染。”   快到最后的时候。   顾如寒松开他的脚踝,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样什么东西。   时雾认得。   那是他们初识那天,他送他的那枚戒指。   他紧   紧地搂着时雾的脖子,将那枚戒指,不容拒绝地戴上他的中指。   二人紧密相拥的瞬间,顾如寒在他耳侧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亲了亲红透的耳廓。   他将时雾衣服整理好,将人抱去了洗浴室。   “小景,你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我了。”   ***   顾如寒和时雾的生活越来越规律之后,他使用异能开始越来越没有顾忌。   有好几次他做完任务回来的时候,异能紊乱得都相当厉害。   这种激进的方式让周围一群顶级丧尸都警惕地仇视着起来。   顾如寒几次偷袭旧实验楼的行为很快遭到了报复。   这天夜里,好几只S+级的丧尸王几乎聚集了上千只普通丧尸,趁着基地防守比较薄弱的而丧尸能力最强的深夜来进行偷袭。   猝不及防。   顾如寒还在外面执行任务。   时雾听着外面仓皇的逃窜声和丧尸由远至近的低吼,吓得紧闭门窗,看向旁边的陈焱,“快,去要那些人躲进这里来!”   陈焱似乎有些犹豫,“可是老大让我保护你……”   “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顾如寒的房间就是安全屋,你们最初建造这个公关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快点!”   陈焱没想到看上去胆小的时雾竟然还挺有责任感。   完全不想他之前所认为的,是个懦弱又可怜的菟丝花。   在陈焱和其他异能者的护送下。   基地里地没有异能地幸存者们被一个一个有条不紊地护送到这里。   指甲的抓挠声在屋顶响起,还有大门处也传来低吼。   还好顾如寒房间的安保措施相当严密,就连通风管道里都启动着削铁如泥的刀片,根本无缝可钻。   可是这些能拦住普通丧尸,拦不住高级丧尸。   门口玻璃上很快爬上一只像蜘蛛一样的长着六只手的变异种。   暗紫色的眼睛仅仅地盯着屋内。   “糟了,人员过度聚集反而会吸引强大的变异种和高级种……”陈焱觉得有些不妙。   时雾也有点害怕了。   那丧尸骨头似乎坚硬无比,沿着玻璃走了一圈,找不到突破口,开始硬砸。   砸了十几下,三层防弹玻璃竟然依次出现裂缝。   我的天,像这种爪子,两根手指就能捏爆人颅骨吧。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打开系统,“位面主定位呢,他还没回来吗!”   “我这剧情还没走呢,不能就这么被丧尸撕碎了功亏一篑啊!”   777也很急:“快了快了只剩3km了,他好像强行动用了风系异能,不出十秒就会到!”   话音未落,天空中闷雷阵阵。   陈焱一听到雷声几乎喜极而泣。   所有人都宛如看到了救世主,恨不能顶礼膜拜。   是顾如寒回来了。   外面那只坚硬的丧尸在一瞬间被一道风刃削落脑袋,临死前还眨了眨眼,他的身体还贴在玻璃上凶狠的攀爬着维持砸玻璃的动作,很快,手脚被依次砍落。   这才终于死透。   走廊处聚集的丧尸群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哀嚎声,紧接着一片寂静。   门再打开的时候,顾如寒满身脏兮兮的血液,右边胳膊不停流血,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的。   他将外套直接脱了扔在旁边,用特定的纱布将手上两道伤口死死缠住谨防感染。   只有时雾知道。   他这次其实真的伤得很重。   “别这样看着我,放心,不是丧尸咬的。”   顾如寒牵着他的手,声音充满着让人心安的魄   力,“这个基地不安全了,我先护送你和核心物资进行转移。你别害怕,跟我来就可以。”   人群开始被疏散去往集中撤离车上。   时雾松了口气。   “刚刚吓到了?”   他知道时雾向来最害怕看到丧尸,那次在野外,把时雾从那车厢后座救下的时候,时雾眼睛通红浑身都在剧烈发抖,被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只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胆子又小的可怜。   顾如寒给他戴上耳塞,用外套将他盖上,亲手抱着腿软的他走下去。   “这么害怕,还敢让陈焱开门救人?”   今夜的打斗真的异常惨烈,一出公馆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烧焦气味,四处都是丧尸高低吼叫的声音。   怀里的时雾紧紧攥着顾如寒的手臂,问,“你的异能是不是损耗很重。”   “你是在担心我。”   怀里人不说话了,顾如寒轻轻笑了声,“是有点损耗,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又将声音压得更低,微微透着些暧昧,“不过,晚上……你可能要支付我一点报酬了,亲爱的。”   时雾没说话了。   他的确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像是被流弹的碎片划伤了好几处小口子。   顾如寒是顶级异能者,如果不是异能受创,至少说,他的风系异能就足够扭转弹片轨迹,保证他不会被弹片划伤。   顾如寒一定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时雾将沾满顾如寒气息的外套扯下一点,才看清楚他们现在是借助着三只S级的丧尸在开路,而顾如寒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眼睛颜色深得几乎滴出墨来。   顾如寒忽然低声咳嗽起来。   一下有点没抱稳时雾,险些把他摔在地上。   时雾看到顾如寒掌心的鲜血,眼神渐渐幽深。   “你……”   顾如寒为了更多地保护群众。   开启磁频共振,吸引更多的丧尸往信号塔的方向来。   而他准备了直升机,准备直接从塔顶离开。   大片的丧尸就在塔底。   月色明亮,远远看过去,如同一群嗜血的蚂蚁,黑压压一片,正在迅速地往上攀爬。   时雾站在塔的边缘往下看,清风吹过他的脸颊,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没有其他人。   只有无穷无尽的丧尸。   而顾如寒,他此刻重伤得走路都有些摇晃。   “白斯年呢,顾如寒,你救他了吗。”时雾忽然问。   “投靠基地的,我当然都会在最大程度上为他们负责。但是如果你再问,我也可以把他当成个例外。”   时雾始终背对着顾如寒,他的手指微微发颤,似乎有些遏制不住地为某种大胆的念头恐惧着。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你把他安置在哪儿。”   “在……”   顾如寒一问一答里,似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很快从这种看似旖旎的氛围里清醒过来。   蓦然间抬眸,眼神死死地盯住了时雾。   “你问这个干什么。”   时雾见他的恶毒念头瞬间被看穿,先人一步迅速独自爬上直升机,将机门紧紧关上。   他惧怕顾如寒的能力,可是,又觉得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彻底摆脱顾如寒的机会。   “你内脏破损了吧。”   时雾的心跳的很快,声音因为心虚而不断发抖,“刚刚吐的血里,我,我都看到了,你,你别骗我,你瞒不过我。”   已经有第一批丧尸爬上来了。   顾如寒动用异能将第一批瞬杀,低下头,   咳出一滩更浓稠的血液。   丧尸源源不断。   时雾手握着驾驶操纵杆,心如擂鼓。   “林景。”   “咳……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时雾声音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脆弱的羔羊忍无可忍地向饿狼举起屠刀,在进行自我说服。   “我,我一定会继续你未竟的事业,好好地把实验室继续运作下去,应该,不久之后……丧尸病毒疫苗就能研发出来……人类会被拯救……”   “你,你安息吧。”   时雾不是个没有大局观的人,从他刚刚舍身救那些人就能看出来。   他敢这么对自己。   是他真的笃定丧尸疫苗很快会被的研发。   顾如寒很快揪住重点。   微微皱着眉头,他联想这最近半个月发生的事情。   时雾非得跟着自己进实验室帮忙,看了那许多的实验材料和数据,以及分析报告……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渐渐浮现在他心头。   “你,你是——”   “……完全免疫者?”   顾如寒是真的聪明。   时雾在他面前多说多错,简直无所遁形。   几句话的功夫,底牌都被看光。   时雾一张小脸越发苍白。   恐惧顾如寒的报复,直接拉动操作杠,直升机缓缓启动离地。   “是。没错,我就是……那,那又怎么样,你就快死了。你管……管这么多!”   “你确定你是‘完全免疫者’吗?那为什么,你的治愈系异能还没有觉醒?”顾如寒单刀直入要害地问。   时雾哆哆嗦嗦地,因为极度的恐惧,说话一顿一顿的,睫毛不停颤动着。   他向来说什么话都模棱两可,唯唯诺诺。   可唯有这个答案,非常确切地说了出来。   “我确定。”   “所以,就算小年的精神力只有A级,在末世真正结束前,只要有我帮他,以后,他不会弱于任何一个S+级异能者,因为,他永远不会被丧尸病毒杀死。”   “这些……都,都是你教我的。”   顾如寒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手扶着墙壁。   是啊。   我教你的。   我一步步教你怎么背叛我是吧。   唇角带血,鲜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下。   此刻的眼神看上去可怕极了。   “……林景,下来。”   “别逼我上去抓你。”   顾如寒的异能的确很强大,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救了整个基地,救了自己。   实验室资料也顺利转移了。   顾如寒真的是个很伟大的领导者。   可是……   “对不起,对不起……”   时雾的声音颤抖着,狠狠一闭眼,将直升机开到高处。   顾如寒的心彻底冷冻上。   “林景!”   “你别忘了,我刚刚才救过你。”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下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终身。”   时雾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搅碎。   “这次,你,你吓不住我的。”   他向来胆小,从来都不敢反抗顾如寒,在他的强迫之下只能无助的哭泣。   因为他是强大的S+级异能者。   而自己,只是个可怜弱小的普通人。   这一次,他不能再这样被顾如寒的威胁吓住。   这么多丧尸。   他还伤得那么重。   这也许是唯一的一次。   天赐的机会。   他绝不   后悔。   哐当。   一颗璀璨的戒指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顾如寒的身边。   清寒的月光下,那戒指的光芒如此刺眼。   懦弱者的勇气。   总是在某个瞬间忽然爆发。   “去……去死吧,顾如寒!”   直升机头也不回地飞离。 第52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十)   “恭喜宿主完成最后一个恶毒剧情, 积分到账,3.9万点!”   “!!!”   时雾欣喜若狂,不愧是中级世界!   不愧是感情线剧情线交杂的炮灰!   “宿主, 下一个世界您还想抽取剧情感情双线交杂剧本吗?”   “抽抽抽!”这积分, 完全是呈指数攀升, 这谁扛得住!   系统沉吟片刻,“可您不是说不想被日吗。”   时雾:“……谁说抽了就一定会被日?”   系统:“好的吧,那祝您好运。”   直升机越飞越远, 时雾从积分到账的快乐中清醒过来。   “统,不对啊。”   时雾看着成功飞离顾如寒的直升机,满脸疑惑, “位面主不是应该盛怒之下, 强行动用风系异能把直升机螺旋桨砍断。不惜自损, 也要让我坠机而死吗?”   系统指了指已经爆表的恶毒值。   “……可能他现在被您气得太狠吐血太多, 没力气削您吧。”   宿主虽然在每个世界剧情都多多少少有些走偏。   但是次次都凭本事把位面主气得要命。   恶毒值更是回回都刷到爆表。   “您可真是老天赏饭吃, 渍渍渍。”   系统摇着头, “我就知道, 这个世界您也能完美脱离, 看看,主角光环现在都快被您的恶毒值刷得冲破天际了。”   “就是就是,每次我走完恶毒剧情, 其实都给他们刷满了主角光环。”时雾摇摇头,一副看白眼狼的表情看着后面, “他们却都恨我恨得要死,还好我每次脱离得都很利索……等等, 没脱离啊这次?”   对哦, 顾如寒没杀我啊。   系统指着不远处的灯塔, “您就往那一撞,反正是死于坠机就行了,只要您保证死的时候,心脏是完好无损的,这个世界的走向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时雾:“……”好的吧。   时雾用一点积分直接兑换了托管模式。   直升机直接撞上坚硬的灯塔,在一场爆炸的火光中直直坠落。   顺利脱离。   ****   系统空间里。   时雾刚刚休息了好几天。   正躺在小吊椅上面舒舒服服地吃爆米花看电影呢。   忽然之间人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从小吊椅上直接摔下去。   身体没有落在黑暗里,而是猛地一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起来。   时雾:“……!”   这是,突如其来,又被拉回到曾经做过任务的世界了?   时雾长呼一口气,已经开始见怪不怪。   这是……那个末日世界。   他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他莫名其妙走偏了剧情,带着主角受私奔不成,被攻强取豪夺了然后在攻救了基地和自己后,果断地背叛攻,见死不救独自逃离的世界!   时雾动了动手指,又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新基地。   这次和前两次不同,时间线好像自动往后挪了。   “统,现在在哪个世界节点?”   “好的宿主,现在为您查询小世界进度。”   时雾起身,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还是清晰地灌入脑海。   桌上保温杯里装着热水,冰箱里有新鲜的牛奶面包。这次拉回来还挺岁月静好的,完全不像前面几次那么火急火燎。   时雾住的地方靠近一片草地,从窗口看过去能看到成群的牛羊。   他现在手里的牛奶原来是从这儿来的。   草地尽头还有一片鸡笼子,有人从里面拿出一筐   筐的鸡蛋来。   哦,原来做面包的鸡蛋现在也不太缺了。   看来新基地的产业链供给可以啊,不单纯地靠着谷物和主食来填饱肚子了。   怪不得顾如寒当初连夜也想要把B市附近的一个加工厂和电厂拿下,果然还是现代科技造福人类啊。   时雾点点头,满脸欣慰。   正这么想。   系统的反馈来了。   “现在是旧基地遇袭被破坏后的第三个月,由于世界线将你拉回后,自动剧情修正,您没有在三个月前基地遇袭那次驾驶直升机坠毁在灯塔,而是顺利地回到了基地。由于主角攻失踪至今未归,您曾经背叛过他,对他见死不救的事情没人知道。”   “您已经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了三个月。您是‘完全免疫者’的事情只告诉了白斯年一人。但每隔半个月会利用白斯年的异能,悄无声息地匿名给实验室送去鲜血提供给实验小组,试验进度大幅提高,可是却卡在50%迟迟无法再推进一步,陷入新的瓶颈期,加上他们都以为顾如寒死了,整个基地的高层都有些惴惴不安。”   “与此同时,这三个月来,您作为白斯年的伴侣,完美地融入了新基地的生活,但是由于您最大程度地被抽取血液,身体虚弱,他从没和您发生过关系,一直都在仔细地照顾您。”   时雾:“……”   不是,就算是按照正常走向。   我还能活着这件事情也太奇怪了吧。   “我为什么没死,就算飞机没有坠毁,那我不是也应该死在实验室吗?”   系统叹了口气。   “因为顾如寒之前对您的精神系催眠。触发了隐藏剧情,宿主。”   “又是隐藏剧情?”   时雾懵了,“怎么这么多隐藏剧情?这次又是什么?”   正在时雾接受隐藏剧情的时候。   白斯年刚好执行完巡逻队的任务回来。   笑容温暖的他仿佛身披着满身的朝霞,给时雾静默灰暗的眼眸里带来唯一的光亮。   “小年……”   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异能者搬进来一堆新摘的野果子:“嫂子,这都是我们巡逻路上遇到的,白哥让我们一个个爬树上去给您摘的,您尝尝甜不甜……”   白斯年异能强大,靠着之前顾如寒给的四颗S+级晶核和这些时间的历练提升,他的异能已经达到了S级。   是整个基地最年轻地S级。   已经可以独立地带一个小队了。   他性格又和善,在基地里总是人缘特别好。   相比较之下,时雾还算深居简出的那一型,还算比较神秘。   时雾拿起一颗野果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在唇齿间炸开。   他竟然红了眼睛。   “好吃……”   只要是小年给他带回来的,都好吃。   他们只知道白哥有一个一直带在身边的‘家属’,但是其实见过他的没几个,只听说,是个了不得地漂亮小美人。   今天一看,那这岂止是漂亮,完全就是绝色啊!   我见犹怜,谁看了不动心。   见他们进来送个果子,眼神都看直了,白斯年在外面咳嗽两声,“干什么呢,送完了就出去。没任务了吗。”   说完了,他掀起门帘进来,“今天醒这么早。”   满脸都是甜蜜的微笑,低下头,给时雾一个早安吻。   白斯年又亲吻在他眉头,鼻尖,最后又回到唇上。   时雾满脸绯红地端起牛奶杯。   白斯年看着小口小口喝奶的时雾,眼神忽然微微凝住。   他知道时雾一直在抽血偷偷供应实验室,脸色总是苍白的。   可是,实验室的进展却始终停滞不前,仿佛是卡住了一般,怎么都无法彻底研制出合适的疫苗。   可是。   明明之前的旧实验基地得出过结论报告。   只要找到‘完全免疫者’,人类就一定能被拯救啊。   白斯年心里有些不满地抱怨实验进度。   心疼地将时雾搂在怀里。   他本来就清瘦,又没有觉醒别的异能。   治愈系异能好像也完全被压制住,甚至无法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害。   再这样抽血下去,可怎么得了。   时雾嘴唇上残留着一圈牛奶沫,被那伸出的粉红舌头一点点卷干净。   白斯年完全不敢对他做什么,有点什么欲念也只能强行忍着。   他去厨房把刚炖好的补血的汤盅给他端来。   一点点给他喂下。   “好喝。”   白斯年抿嘴笑了,擦一擦他的唇角,“每次只要是我做的,你都说好喝。是我带回来的果子,你都说好吃。你这样,我都没办法知道你真正的口味了……”   时雾被他逗笑。   红着脸嗫嚅。   “可是真的好喝。”   时雾现在的身体,真的太脆弱了。   “实验室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完全免疫者’吗,为什么抽了你那么多血,却一直研究不出疫苗……”   “不知道。”   时雾捧着温热的牛奶,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眼神瞥向一边。   “能救下别的被丧尸伤到的人也很好,反正,我的血是宝贝嘛。只要不危急我的生命,能抽多少,就抽多少吧。”   看到时雾逃避的眼神。   白斯年总觉得他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   他抱着时雾,低下头亲吻了一会儿,“景哥,要出去散步吗。”   出去吧,再不晒太阳骨头都得脆了。   阳光下,时雾不像冬天裹得跟个大粽子一样。清爽地羊毛衫配上柔软的长裤,沿着一圈草地慢慢散步,舒适又自在。   “三个月前基地遇袭,真的太惊险了。”白斯年捏了捏时雾的脸颊,“听说,当时为了我们这边的车里,基地残余地丧尸都被引去了信号塔那边,至少得有上千只吧。你居然能从塔顶活着回来,实在是走运。”   “你知不知道,听说那时候基地老大当时也在信号塔上,你当时见到过他吗。”   时雾有些心虚地握了握手指,脚步都停滞了一会儿,眼神不住地四处流转,“没有,我……我没看到他,我不是说了吗,爬上楼顶后我看到那里停放着一架直升机,我等了会儿,发现没有人了,在丧尸爬上塔顶就离开了……”   白斯年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随口一问而已。”   时雾额头沁出一点冷汗,“他,他确定已经死了吗。”   “那种情况下,没人能活着吧,听说,那丧尸群里还有三只S+级和四只S级。而且,核心小队里的周队似乎对这件事情不意外,他说,那个时候顾如寒被那三只S+级的缠住,基地又同时遇袭,他为了尽快能赶回来救下基地的人强行再异能损伤的情况下强行同时动用两系异能,才会反噬过重……”   时雾后头上下一动。   “嗯,死了……顾如寒肯定死了。”   时雾看了眼恋人,似乎这是他现在唯一避风的港湾,“我就知道,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不管是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即使那个人是S+级,三系异能。   也不可以。   时雾伸出手给他整理着有些发皱的衬衣领子。   白斯年也跟着停下脚步 ,甚至微微弯下腰,离他更近点,方便他拨弄。   这应该是原主林景梦寐以求的场景吧。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给核心小队造成很大的打击。”   “他们似乎有点接受不了,原来,被他们当做信仰一样去追随的顾如寒,也是会死的。”   “当然了,没有人不会死。”   时雾的指尖微微发抖,“就算是再强大的人,也总有那么一两个时刻……”   总有那么一两个时刻,重伤,濒死,脆弱。   顾如寒估计做梦也没想到,那么懦弱胆小的他,会在那个时候,果断地背叛他。   不会后悔的。   在关键时刻抛下顾如寒,他绝不会后悔。   顾如寒这种人。   他太了解了。   和母亲,如出一辙。   他的异能是很强大,可是。   他那样的人……完全就是别人的噩梦。   对,是噩梦。   他们可以拯救世界。   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一个人的人生陷入地狱。   实验室会很快研究出丧尸疫苗,残酷的末世很快要结束了。   所有人的噩梦都会结束。   除了自己。   想到这里。   时雾眼角滑落下一颗泪珠。   他目光贪恋地看向白斯年:“小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想要和他真正喜欢的人。   哪怕只是短暂地,幸福地,相拥着。   可是。   顾如寒不会在乎他的心情。   不会管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知道那个人的决策方式,就是利益最大化。自己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平衡异能的工具。   只要顾如寒活着。   他就不会放过自己。   时雾紧紧地抱住了白斯年,“如果我是个很坏的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景哥,你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时至今日。   时雾依旧没有为那个胆大的行为后悔过。   再来一次。   他一定还是会在那个时候,抛下顾如寒。   时雾最近不断陷入的梦魇。   梦里顾如寒被丧尸撕咬到粉碎的场面循环出现,让他总是不能安睡。   而且有时候。   他还会梦到那种限制级的场面。   “不就离你近了点吗,这也要脸红?”   白斯年笑了笑,捉住他抽离的手,“你可真容易害羞。”   轻轻咬了口他的指尖,将雪白的手指叼着,白斯年笑道,“因为有你的血液,上次我们队里有个不小心被丧尸抓伤的,医疗队那边就成功救下了。”   “景哥,你可真厉害,他们都说,基地里没了一个顾老大,却意外多出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隐藏治愈系S+级异能者,简直是老天爷在帮忙。不过,最近好像有国际卫生组织的人派人来调查我们实验室,他们好像也知道了你的存在,在和周谨那边争取实验室的研究权……”   白斯年眉头微微皱起。   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我总觉得,现在基地不够安定。”   “不能让你的存在让世人知道,如果基地没有办法争取到实验室研究权,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   和白斯年一起离开基地,就他们两个人,不投靠任何组织和基地,自由自在地流浪活下去。   也……好。   时雾也很想这么做。   什么都不管。   只和白斯年两个人活下去。   可是。   “送血液的事情我们可以再慢慢想办法,如果基地实验室真的被别人接管,我怕他们会对你进行人体研究,不仅仅是血液……”   话音未落,白斯年的传讯器响了两下。   “有紧急消息,我得离开一趟。”   这三个月都风平浪静的,这还是白斯年第一次收到红色级别的消息,他将时雾送回房间后嘱咐他锁上门窗匆匆离开。   时雾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屋子,见外面很安静,不像是有丧尸偷袭的样子。红色讯息应该是有关于别的方面的。   于是拖着一筐刚刚洗好的衣服,在外面的绳子上一件件用夹子别好。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徐来,吹动新长出的绿草地。   远远看过去,完全就像是新婚妻子在帮丈夫打理着家里。   好一副蜜里调油,岁月静好的场景。   忽然之间,风势渐大。   时雾手里的衣服被吹走,挂在树枝上。   那是白斯年非常喜欢的一件,时雾小跑过去,踮起脚尖去够,但是一瞬间——   衣服在风刃下四分五裂。   碎成片片雪花,从头顶洒落。   时雾的背脊一瞬间僵住了,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点点转过头去。   该不会是有丧尸吧。   毕竟红色级别的讯息,的确是会对基地产生重大影响的时候才会发出。   不,不是丧尸。   看到那个人的瞬间。   时雾眼底的恐惧那么明显,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这比看到丧尸更可怕千百倍!   “顾……”   他蹬着腿不断后挪,很快,背靠着树干,退无可退。   明媚的日光被遮天蔽日的乌云所挡,他笼罩在身形高大的男人身影下,就像是一只被捕兽夹伤到的麋鹿,完全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   “你不能杀我,我是‘完全免疫者’,我会觉醒S+级治愈系异能,你……”   时雾看着顾如寒朝着他伸出来的手,面如土色,“我,我们合作吧,为了……人类,为了……基地……为了……”   “呵。”   顾如寒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   “我跟你谈过合作,林景。”   “但结果呢。”   天色越来越暗,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雷声。   春日的风,原来也可以这么刺骨的寒冷。   “我没有死,你很失望吧。”   时雾额头沁出汗珠,几乎是跪跌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   顾如寒缓缓在他面前蹲下,不容拒绝地掐着他的下颚,将那张精致白皙的脸庞抬起,“对不起三个字,我都听腻了。”   掐着他下颚往旁边一扔,因为惯性,时雾踉跄着整个身体都侧卧摔倒在地上。   纤瘦的身形看上去脆弱不堪。   “你觉得我死了,你才能和白斯年在一起是吗。”   路边的野花被狂风卷动得片片凋落,席卷成几片小小的飓风,不断围绕在顾如寒的身侧。他的头发被封吹动着,瞳仁颜色深得仿佛要滴出墨来。   强大的威压感扑面而来,头顶的乌云不断发出闷雷阵阵,仿佛下一秒就要劈落在他头顶,将他烧成一片焦炭。   “林景,你可真是好本事。”   “我真的,差一点点。”   “就死在你手上了。” 第53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十一)   顾如寒还活着, 怎么可能。   一直到被顾如寒连拖带拽地像拎小鸡仔一样直接掼到他房间里那张木床上,时雾还满眼的不可置信。   核心小队去过旧基地找过好几次,他们明明都确认了。那座塔上上下下那么多丧尸。   顾如寒那一回还伤得那么重, 他内脏都在异能的紊乱下被搅到破碎, 又没有逃生工具也没有武器, 当时怎么可能从那座塔里死里逃生。   “你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顾如寒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戒指,“你不知道吧, 这上面,残留了你的血。”   顶级治愈系异能者的血。   时雾错愕极了,渐渐地, 似乎明白过什么。   顾如寒在他恍然的神色变化里, 露出讥讽的冷笑。   ——时雾要他去死的时候, 恨不得从此和他完全斩断关系, 所以脱戒指的动作决绝又仓促。   可他却不知道。   正因如此, 戒指的一角, 划破了他的手指, 沾上了他珍贵的血液。   成也杀意, 败也杀意。   他靠着这滴血迅速平复了些许内脏损伤,逃出绝境。   这三个月,他躲在旧基地附近可以隔绝气息的瀑布里, 慢慢恢复着异能和体力。   就等着回来的这一天。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一点点细微的动静仿佛都被放大。   时雾双手被对方用白斯年的领带缠绕着绑在床头, 根本无力反抗。   他看到顾如寒的一瞬间就知道他一定会被往死里报复,但是他没想到, 是用这种方式。   他打开了系统:“不是说我的血救了他吗, 功过相抵吧, 他怎么还要上我!”   777:“宿主别忘了这个世界的设定,他肯定是伤得太重了还没完全恢复所以……”   哦对。   他差点忘了设定。   所以主角攻现在还是在把自己当工具人?   当就当吧,就是能不能温柔点。   “宿主加油挺住,别ooc啊。止痛buff我都开上了,您放心,这次我一定一定一定尽快把错误报告上传,查清楚我们总是不断被拖回小世界的原因,争取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你上个世界也这么说!   每次都让我回到这种被我刷满恶毒值的世界,这是造了什么大孽!   时雾扭着纤细的脖子看向窗外,窗帘被拉得紧紧密密的,几乎透不进什么光亮。   顾如寒似乎能看透他任何一点心情变化。   掰着他的脸,强硬地将他视线挪回到自己身上。   “总看窗户做什么,怕他回来啊。”   他抬起腿想要踢他,却反而被握住膝盖。   顾如寒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他,瞳仁颜色极深,在他仓皇的脸色下,慢慢地将小羊羔剥得干干净净。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斯年精心布置的。   床头摆着二人的自拍照,枕套图案是他最喜欢的鸢尾花,颜色是时雾喜欢的浅蓝色。   顾如寒眼神幽深,像汩汩流动的岩浆。   “林景,他在你眼里就胜过一切是吗。”   时雾浑身都在发颤,顾如寒这次满身戾气,比以往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可怕的多,时雾因为惊惧不断往床头缩。   窗外阴雨密布,狂风呼啸。   偶然一阵惊雷划破阴沉的天色。   “我给你的,你弃如敝履。”   “他给你的,就如珍似宝。”   顾如寒将人往下拽,捏着他脚踝的手微微用力,不出意外地听到一声痛呼。   “你就这么喜欢他,你的眼里,就完   全……看不到我吗。”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时雾的时候。   他被人欺负,挨了一鞭子,白斯年冲动地替他出头,他都趴在地上紧紧拽着白斯年要他不要惹事。   这人是这样地怯懦,这样的胆小。   可却为了白斯年——   要他去死。   顾如寒眼神冷硬如钢铁。   这一次,用异能再一次紧紧盯着时雾的眼睛。   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精神暗示完全不起作用了。   时雾的眼神无比清明,他看着顾如寒,眼底渐渐蓄满泪水,“你是精神系对不对……我以前竟然从没怀疑过……你和徐蕊之一样,都是精神系!”   “所以那段时间我很奇怪,所以我会根本没办法亲近小年!”   “你异能觉醒了?”   顾如寒惊讶于他竟然能抵抗自己的精神暗示,可是很快,他又发现时雾身上并没有别的异样。   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异能者该有的蓬勃力量。   他的异能。   似乎有着某种残缺。   顾如寒一时间猜不透其中的关窍,但是现在,他也不需要猜透。   他将人手脚打开。   “是,我是精神系又怎么样。”   顾如寒冷漠地反问,“我说过,你必须得是我的。那我怎么可能让你和白斯年夜夜欢好,你只能是——”   啪。   时雾用力地给他扇了个耳光。   顾如寒眼神深邃。   他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而是利落地捂住他的嘴巴,在他的闷哼声里动作残酷地开始征伐。   “不让我说?好,那我做给你看。”   窗外雨水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窗檐上,声势浩大又密集。   单薄的窗檐只是竹篾铺着层塑料纸做的,脆弱的很,几乎被打出一道道裂缝,在狂风里一阵阵抖动,完全不堪风雨的摧折……   时雾再一次咸鱼。   他才知道,之前顾如寒对他真的算是小心翼翼地疼惜着了。   哪怕是他偷偷去见白斯年那次,顾如寒也还算收敛着。   可这次完全不同。   原来他真正放开,是这个样子。   床身咯吱咯吱不断响动,几乎要直接塌了。   而白斯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紧张又忧惧的心情和不堪重负的身体完全将时雾眼里的明光一次次摧毁。   顾如寒没看到他眼里的灰暗。   将那枚戒指又掏出来,解开他一只手,“给我戴上。”   时雾摇头,未干的水珠沾湿了发丝。   顾如寒重复一遍,   时雾紧紧咬着下唇,不知道从哪里来地勇气,拒绝了他,“这不是……买给你的。”   顾如寒瞳仁骤然一缩。   倏然,床重重一晃,惊得那人他眼尾泛着红,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打湿了枕头上漂亮的鸢尾花。   越发凶狠。   “好,你倔。”   “你也不想想,我是强要了你不假,但我也救了你,救了白斯年,没有我,你们早就死在外面。我救了你多少次,林景,你数的清吗,结果?结果你转头为了白斯年阴我?”   “你想和他终成眷属,你就要我的命是吧,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狠呢,林景。”   “你开着直升机就敢跑,你怎么敢的。”   破碎的呼吸声掺杂着泣音。   随着那人颇有节律的质问声,在幽暗的屋内断断续续地回响,可怜又凌乱。   一次过后,顾如寒心里的怨火好像丝毫没少。   只   稍作停歇,又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开始很小声地道歉,甚至是放下他所谓的自尊开始求饶。   “对不起……啊,我……不敢了……啊……错了……”   认错也没用。   因为顾如寒知道,这根本不是他在真心悔过。   这还是顾如寒第一次这么丝毫不给喘息机会,连续地将小羔羊架在火上不停炙烤着,仿佛不把羊羔骨头都烤到酥脆入味绝不停手。   任由他脆弱地啜泣着颤抖,承受不住了,不断恳求着自己。   那种令人牙酸的哀痛语气,将顾如寒的心也搅得破碎成一片一片。   可他没有停手。   毕竟,他的心软,在这个人眼里从来都一文不值。   只有震慑能够让他从此学乖。   他要他把这次的事情记得刻骨铭心。   “林景。”   “你下次还动这种念头,就先想想今天,是怎么哭着求我的。”   ***   新基地的偌大议事厅里,最前面那一张椅子始终空着。   如果不是周谨笃定地说就是顾老大让他把诸位高层们直接召集过来,他们会以为这是一场玩笑。   大约等了差不多整整七个小时。   外面春雷阵阵,一场大雨瓢泼过后,日落西山。   顾如寒才迟迟到来。   看到他的一瞬间,许多高层们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尊敬又感动地喊,“老大,您真的活着!”   “老大,您回来太好了!”   顾如寒坐上了长桌尽头的那一把偌大的黑色软皮椅。   眉眼里还夹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些许力气,和淡淡的,从容不迫的持重感。   对面等了他真正七个小时的世界医疗协会组织成员代表缓缓站起来,不敢问他为什么来迟,只拿着报表说道,“基地毕竟医疗资源有效。为了全人类的发展,如果你们这边真的有S级治愈系甚至是S+级,愿意交托给我们的话……”   “顾先生,我希望您慎重考虑一下,我们这边也开出了非常优越的条件,我们可以达成很好的合作关系。其实,有关于‘S+级治愈系’我们这边的资料更为详细,他的存在是人类对抗丧尸现在最大的希望。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建议你们还是把他交给我们。这是为了将有限地资源达到效益最大化……”   顾如寒在出神。   离得近的几个都能感觉到,他根本没有再认真听研究院的代表组长说话。   “老大?”过了好一会儿,对方都说完了。   旁边的陈焱才提醒他。   顾如寒极其缓慢地抬眸。   “出去。”   隐藏的顶级治愈系是时雾。   他不可能会把这个人交给任何人。   不管是为了全人类,还是为了什么所谓的资源效益最大化。   “顾先生……”   他捏了捏眉心,眼底暴戾增加。   那人手上的材料纸一瞬间被一阵风掀起,且得七零八碎,再在空气里化作一片焦黑的灰烬,洒了他满脸。   狼狈不堪。   在座的人一看到顾老大的态度,纷纷跟着拍桌,硬气起来:“基地是我们好不容易一点点打下来的,实验室也是我们搭建的,凭什么说转让就转让!”   “快走快走!有没有治愈系都和你们没关系。”   “问治愈系干什么,怕你被打残废了没人给你治吗!”   桌前顿时吵吵嚷嚷一片。   对方看上去很不甘心,“我们等了七个小时,你就这么一句话就想把我们打发……”   顾如寒掀起眼皮,盯着为首的那人眼睛。   “出,去。”   那人眼神渐渐空洞,收起桌上的材料,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跟着他一起来谈判的人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屋子里都是一群面色不善地高阶异能者,他们组长走了,他更是不敢留在这。   也踉踉跄跄地跟着出去。   顾如寒神思考还没完全回来。   时雾刚刚哭得太惨了。   身上好几处似乎都因为挣扎而磕青磕红。   新基地环境比旧基地好了那么多,他原本以为时雾和白斯年这三个月是在这里过神仙眷侣一般的舒服日子。   可为什么。   他瘦了那么多。   顾如寒回味着扶着那人细窄腰部时候的触感,一阵心烦意乱涌上心头。   他可是顶级治愈系。   不就做得狠了点,难不成还能把人弄坏了吗。   但是。   那个时候他都求饶了。   他虽然胆小懦弱,可从没在床上这样哀求过自己。   而且,以前哪次不是他帮忙做善后。   他这样做完就走,那个人恐怕连给自己清洁整理都不会,没准到现在还可怜兮兮地窝在被褥咬着被角抹眼泪。   他只是太喜欢白斯年了。   才一时冲动。   他本性不坏的。   也不是那么个是非不分,恩将仇报的人。   顾如寒摩挲指节的动作缓缓顿住,看了眼时间。   倏然站起,“今天就到这里。”   才坐了不到十分钟,赶走了前来谈判的国际研究所的人,顾老大就神色阴郁地从会议室离开。   长桌上,实验室不用移交,白斯年十分轻微地松了口气。   可顾如寒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无意间瞥见他手里攥着的那一枚戒指。   有些眼熟。   眼里闪过点疑惑。   再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他带队夜里巡逻的点,看来今天,回去又要晚了。   也不知道时雾会不会生气。   ***   时雾花费一些积分托管自己去洗澡收拾。一溜烟地窜回了系统空间,点了份酥脆金黄的炸鸡块。   这剧情走得着实有点辛苦,他得犒劳自己一下。   这板凳都还没坐热,前前后后大概也就20分钟可能都不到。   就听到系统说,“宿主,主角攻定位在急速靠近。”   “已经到门口了。”   时雾:“……”   您怎么又来了,刚刚那五六次还不够吗!   有完没完!   还给我加班!   放下手中的炸鸡,时雾满脸怨气地在浴室里睁开眼,这才发现身上的水温有点过高了,把他泡得红彤彤一片。   顾如寒也不客气,在外面看不到人就直接长手一推,进了浴室。   时雾浑身一抖,险些直接跌进水池里。   时雾现在眼底的心如死灰是真的,不掺杂任何表演成分——等他回了系统空间,他的炸鸡一定都被777啃完了。   顾如寒脸色依旧很可怕,他刚刚发现,外面的床单被罩竟然都换过了。   他以为时雾柔弱不能自理,一定躺在床上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没想到,他还能洗床单,洗被套,甚至独自晾起来。   “怎么,怕白斯年发现?”   顾如寒那一股邪火又一瞬间冒了出来,他快忘了他本来是来给他善后的。   直接将人从浴池里捞起来,“体力不错,看来是我以前低估了你,这样了,还有力气收拾屋子。”   “是我以前太宝贝你了是吧。”   “怕你疼,怕你累。”   顾如寒将人摁在浴池边上,巨大的浴缸容纳空间足够。   他翻身而入,将他摁在浴缸边缘,再一次狠狠攫取着这个人。   “是啊,你就想和他一起过日子,怎么会嫌累。这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为了这种生活,你被上了五六次还能忍着痛起来洗个被子算什么——就是杀人你也可以!”   “是不是,林景。”   时雾觉得自己的自尊好像被一片片完全碾碎了。   “你这个……混蛋……”   “白斯年今天有巡逻任务,大概还有两个小时才回来。要不,我们等等他。”   时雾瞳仁一瞬间放大,近乎惊恐地回过头去。   哭得鼻头都是湿的,不停地摇着头。   “你喜欢他是吗。”   “那我就当着他的面,上你。”   时雾浑身都发抖,被抱起来的时候手指还紧紧揪住他胳膊上的布料,好像生怕他真的会一直做到白斯年回来。   他哽咽着,终于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恸哭到失声。   等到顾如寒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时雾唇角溢出一点血丝,他赶紧掐住了他的下颚阻止他继续咬舌。   这一次,他慌张无措地从他身体里退出,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林景!”   他只是要他记住教训,以后不敢再背叛自己。   不是要逼死他。   其实时雾咬得不算深。   但是顾如寒好像一时间三魂飞了七魄,迫不及待地将人裹了就带走。   顾如寒飞快将人抱起,“你等等,回去后让周谨给你治一下,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先咬着这个止血。”拿起一块绢帕摁着他被咬破的舌尖。   “不……”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眼尾泛红,“我不走,这才是我家……”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时雾嘴唇微微颤抖,任谁看了都不舍得再逼迫他。   顾如寒:“小景,你先别说话……”   “你不会放过我,因为我……可以平衡你的异能损耗,是吗。”   时雾唇角的鲜血十分刺眼,但好在,咬不算很深。   轻微地啜泣声在怀里响起。   他发现,离开了温水浸泡的时雾,脸色迅速地苍白下去。   不仅如此,他的体温也偏低。   他好像不是不小心把水温调高,而是,他身体偏冷,必须浸泡着热水才能舒服一些。   顾如寒微微愣住。   他觉得时雾的身体状况有点不对,紧了紧手臂,语气也终于和缓些许。   “林景,你和我本来是很合适的。你弱小,我强大,你可以治愈我的精神力损耗,而我可以从所有人手里保护你。”   “这样有哪里不好吗,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抗拒,总是不肯接受我呢。”   “白斯年到底哪里好,他对于来说就这么特别吗。”   时雾好像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和他辩驳。   眼睛将闭不闭。   脸色过分苍白,身体也像失血过多似的冰凉一片。   顾如寒忽然有种他快晕厥过去的预感,心口一紧。   “你背叛我的事情,今天过后,就算翻篇。我可以再也不提。”   顾如寒将人抱住得稳稳的,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生怕他撞到下颚骨,二次咬伤自己。   “只要你答应以后不离开我,不再背叛我。”   系统的警报声忽然响起,“宿主!主角受的定位在急速靠近!”   靠,靠啊!   好不容   易找到机会可以靠晕厥遁回去吃炸鸡的!   你们这是轮流让我加班啊!   顾如寒正想带着人快速离开。   忽然好想感受到什么,眼睫一抬,侧身避开一道从天而降的藤蔓攻击。   “放,开,他!”   黑暗里,白斯年渐渐从树上跳下,走出暗影。   他是第一次看到白斯年如此可怕的眼神。   就在刚刚,他终于想起来了。   顾如寒手里那枚戒指,他在时雾的皮箱里见到过!   顾如寒脚底的土地寸寸龟裂,附近的几盏灯火瞬间断电熄灭,时雾都能感觉到黑夜里无数藤蔓在剧烈波动,被削断后又迅速破土而出,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双手抱着时雾的顾如寒竟然一时间都没能挣脱那种天罗地网。   “白斯年。”   顾如寒微微眯眼,“你的精神力,竟然这么快达到了S级。”   “林景!”   白斯年急怒之下,飞身略去,强行就想要从顾如寒手里抢人。   他和顾如寒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好在,他的速度无可比拟。   一手抓空,指尖擦着时雾的耳廓而过。   错身而过的瞬间,白斯年可以清晰地看到时雾脖子上,胳膊上,还有那向来白皙如玉的腿上全都是斑驳的吻痕。   他只是被一块羊绒毯裹着抱出来,里面好像什么都没穿。   而他圆润的脚趾尖紧紧绷着,上面还坠落着水珠。   一瞬间。   周围的风都开始狂躁起来。   系统:“……!!!”   “主角受的第二异能觉醒怎么这么快!”   他的眼珠渐渐幽深,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渐渐如黑夜一般,顾如寒脸色微微一变。   是精神系。   白斯年觉醒了罕见程度仅次于治愈系的,S级精神系异能。   他看向顾如寒,似乎还不知道怎么操控这股力量,已经带着蓬勃的怒意潜意识地发挥出能力,“放,下。”   对抗精神系的暗示攻击,是对异能损耗最大的。   顾如寒上次的伤还没完全好全,这一次显然有点受影响,他想要同样回击白斯年直接将他异能重伤,可是怀里人似乎察觉到了他想做什么,伸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不……”   就这一瞬间的犹豫。   顾如寒被一道吸血的藤蔓缠住小腿,生生撕扯出一道伤口来。   眼底渐生暗色。   “第二异能觉醒,白斯年。短短四个月不到,你提升得挺快。”   顾如寒讥讽着,冷笑一声,“不愧是吸收了好几颗s+级晶核。”   听到他这时候提起提到晶核。   白斯年瞳仁震动,迷茫过后,继而脸色如天崩地裂。   身后的藤蔓不停在夜空中飞舞,显然是顺着顾如寒的话终于联想到什么。   捂着脸,在体内异能喧嚣的冲击下佝偻起身体,仿佛痛苦到了极致,“晶……核……”   这一段时间来,顾如寒所有隐忍的憋屈好像都在这一刻化作毒液。   恨不得将他骨头都融干净。   这个人。   从头到尾都霸占着时雾全部的热忱与爱意。   凭什么。   顾如寒冷笑。   风衣一角在半空中被风猎猎吹动。   他垂眸扫了眼怀里脸色苍白,不断用眼神哀求着他的人。   抬头,毫不吝惜地往白斯年心口扎上最锐利的刀刃。   “他靠着取悦我换来的晶核,你用得,还顺手吗。”   话音未落。   时雾的脸上。   终于失去   最后一点血色。 第54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十二)   白斯年撑着头, 忽然之间,好像迷茫得失去思考能力。   他看着被迫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脆弱不堪的爱人。   体内汹涌的异能涌动下, 他脑海里那些如蛛丝一般细密的过往逐一浮现, 渐渐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时雾那段时间总是不喜欢他的触碰。   甚至害怕他的靠近。   而且, 在他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后,他就莫名其妙地发烧了。   他还以为,那还是洗了冷水澡才发烧。   原来, 原来!   看看那人现在身上斑驳的痕迹,殷红的嘴唇,还有那潮湿靡丽的眼尾都透着说不出的风情。   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那种事情。   是他太迟钝了——   他如珍如宝, 守在怀里小心翼翼看顾着, 生怕受一点委屈的人。   竟然在他根本没注意到的时候。   早已被被人这样无止境地索要, 困在怀里反复亲吻, 啃噬, 折腾。   白斯年攥紧了手心。   向来性格温润, 笑容阳光, 对待谁都是笑盈盈的白斯年, 在这一刻涌现出无尽的怒意。   瞬间怒气值翻涌而上。   “他是我的人,你怎么敢!”   顾如寒极缓慢地摇头。   看向对面人的眼神散漫又隐藏着汹涌的戾气,“不, 他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   “我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给他最安定的生活, 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可以更加稳妥地参与疫苗研究而不必日日担惊受怕。而他可以稳定我的异能, 可以让我更好地保护基地, 给更多的人提供栖身之所。他是治愈系S+级异能者, 身体也和我无比契合,我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顾如寒眼神渐渐聚起浓郁的墨色,“白斯年。”   “如果他没有先遇到你。”   男人手指微微收拢,怀里人脸色脆弱又苍白的人轻呼一声,他才略有意识地再慢慢松开,“他会比现在幸福一千倍,一万倍。”   不对。   不是!   时雾眼底渐渐蓄起泪水,捂着眼睛不断摇头。   顾如寒将时雾抱得更紧。   那只受伤的腿一滴滴血液落下。   可他始终从容不迫,脚底下一阵轻柔的旋风将他托起,他将怀里人抱得想当地稳定,拦住白斯年的几次攻击时都没有颠着他。   顾如寒其实可以在这时候甩下白斯年带着时雾先离开。   没必要在这里继续纠缠,让场面更加难堪。   可他偏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揭了这道硬痂。   如果继续心软,这样不死不活地维系着,时雾只会不停地摇摆。   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方式。   他要时雾认清现实。   他要白斯年彻底死心。   他要——   完完全全地,拥有这个人。   顾如寒在满是湿气的风里躲避着藤蔓的攻击,抵抗着白斯年时强时弱的精神入侵。   “你最好仔细些。”   “你要是继续动用你的精神系异能,伤到了我。”   “我还要靠抱他,来恢复损伤。”   这句话一出来。   最后一棵稻草,压垮了早已负重不堪的骆驼。   “顾!如!寒!”   白斯年眼底一片殷红,他仿佛是疯了一般紧紧盯着那人,“你放开他,谁准你用那双手碰他!”   “我碰他,还需要谁允准吗。”   顾如寒冷笑,手缓缓下挪,拖着时雾的臀部,时雾浑身僵硬着习惯性地颤抖起来,仿佛在印证着他此刻说的话,”   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躺在顾如寒怀里的时雾也如同被剥去保护壳的蚌,彻底暴露出脆弱不堪的内里。   猛然间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挣扎之中,他身上淤痕却露出更多。   都落在了白斯年眼里。   “不……别看……”   时雾耻辱又绝望地想遮住什么,越动却越适得其反,“别看我……别……”   顾如寒抱不住他,任他下落,在即将跌落的瞬间又被一阵疾风拖着腰背飞身掠上,再一次回到顾如寒手上。   只是这一次。   顾如寒是单手托着他的腿,让他上半身反趴在他左肩上,背对着白斯年。   腾空出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动,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夹带着无数细碎的风刃朝着白斯年席卷而去。   这就是S+级的风系。   白斯年是这个位面里,气运仅次于位面主的人。   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下,一瞬间眼底的异能强烈到直逼S+级,再一次对顾如寒发出强大精神系压制。   白斯年以藤蔓作屏障将细刃一一化解,风一瞬间停住,又在他身后重新聚集,饶是他速度再快,也还是被割伤了一两道口子。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即使被风刃割伤也要朝着时雾奔去。   被顾如寒他紧紧抱着的时雾,被迫地趴俯在顾如寒的肩头,仿佛只剩下流不尽的泪水。   就像是被打碎地镜子无法再拼回原样。   哪怕是虚伪的假象,都无法再维系下去。   这一次是真的——   到此为止了。   但至少,他不能让白斯年被顾如寒杀死。   在陡然间藤蔓的裂隙里,一刀锐利的风刃直接贯穿白斯年的胸口,一瞬间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他跌落在满是鲜血的草坪上,想爬起来,却呕出一口鲜血。   “你输了。”   顾如寒居高临下俯瞰着他,抱着时雾打算离开。   那伤看起来实在太严重,顾如寒怕时雾想多,“你别担心,一会儿让周谨给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   怀里的人猛然一下从他身上挣脱,从高空中直直地往下坠落——   在那一瞬间,就像他之前对时雾的精神暗示失去效果。   风系异能也失效了!   在顾如寒的操纵下。   任何一道飓风都无法拦住他下坠的身躯,只要一靠近他,就化作一片虚无的烟雾,从他身边消散不见。   恐惧的心情陡然攥紧顾如寒的心脏。   让他的血液几乎统统逆流上脑门。   “林景!”   少年听不到他的呼喊。   哪怕是从足以粉身碎骨的高空坠落,他也要奔向自己心爱之人。   白斯年瞳仁一缩,伸出手,无数锐利坚硬的藤蔓褪去锐刺,变得比棉花还要柔软,互相攀缘着往上。   终于赶在最后一刻。   轻轻地托住了少年脆弱的身体。   将他拥入怀抱。   白斯年吐出一口血。   缠绕在时雾身体上的枝叶开出漂亮的花朵。   像是一场阜盛的告别。   他伤得太重了。   刚刚觉醒异能的他本来就使用并不熟悉,刚刚那一点托举已经几乎将他最后的异能耗尽,他的脑袋疼痛不已,几乎看不清怀里少年的模样。   然而,一个亲吻贴上他的嘴唇。   一点点腥气在二人唇舌间蔓延开,渐渐抚平白斯年脑海里喧嚣的疼痛。   时雾任由无数细小的藤蔓缠绕上自己的指尖,脚踝,小腿,如同缠绵一般轻蹭后开出一   簇簇的花朵。   花越开越多,繁密茂盛,几乎要将二人直接淹没。   他的手覆在白斯年的肩膀上。   他指尖渐渐聚拢出一道淡金色的光晕。   温暖地光芒笼罩在伤口上,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白斯年身上的所有损伤全部治愈。   不仅如此。   第二异能觉醒地巨大损耗,还有他身上所有的疼痛不适,都在一瞬间彻底消失。   异能。   是时雾一直毫无动静的治愈系异能!   顾如寒从空中飞快掠下,被这道金芒震慑。   在某个瞬间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迸发出来的同时,又像油尽灯枯一般全部枯竭下去。   时雾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眼神里满是落寞,他看向已经毫发无伤的恋人,“小年,你走吧。”   白斯年微微一愣。   “你,你说什么?”   时雾吸了吸鼻子,“我不跟你在一起了,你走吧。”   顾如寒的脚步随着这句话终于停下,停在立二人不远的地方。   他终于逼得二人斩断关系。   逼得时雾,彻底放下了这个旧情人。   这个时候,他本该欣喜若狂,可是,他看向眼前安静得出奇的和时雾,心头的某种强烈不敢感却占据他的心神。   “小年,我跟你……其实,本来也没有办法,一起过一生的。”   “能有这三个月,我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时雾的额头抵着白斯年,转过头,看向步履踉跄的顾如寒。   眼神里褪去他一贯以来的软弱。   变得坚定起来。   顾如寒不知道这种坚定的源头是什么。   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顾如寒……”   他轻轻咳出一口鲜血,“我拿东西跟你交换。”   时雾知道。   这个世界,早已是弱肉强食。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令一些东西来交换,这是残酷世界的法则。   而他身上,最值钱的。   就是那个秘密。   时雾抱住了白斯年,抱住他在这世上最珍稀的爱人。   任由他唇角的鲜血,滴落在他身上。   “拿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秘密,跟你换,白斯年的命。”   “我保证,那一定是你……最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作为交换,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绝对……不能杀了白斯年。”   “你要保护他,你要让他……在新世界里,平平安安地,长命百岁。”   “可……可以吗。”   说完,时雾再吐出一口鲜血,血迹沾着白斯年的手背,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擦去。   顾如寒心底地恐惧像海啸登陆一般席卷而过。   愈演愈烈。   不对劲。   真的很不对劲。   时雾的脏器损伤为什么还没有自愈。   这种治愈强度,完全不该是一个S+级的治愈系异能者该有的!   甚至都比不上周谨A级的强大。   而刚刚异能消失的瞬间,就像萤火之光坠入河底,耗尽最后一缕生气。   “林景,你……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顾如寒的手发起抖来,他想伸手将人从白斯年怀里抱起,又怕一不小心碰碎了他。   “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知道。   顾如寒是很守约的一个人。   如果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固执地求一个答案。   顾如寒感知能力很准,他现在没空管什么约定 ,更管不了白斯年。   他好像什么也无法再思考了,他紧紧地盯着唇角沾满鲜血的时雾,他仔细地探查着对方微弱地异能波动。   “不对,你不是还没觉醒,你其实是……很早就觉醒了对吧,你是第一批觉醒的,丧尸病毒刚刚爆发,末世还没来临前,你就觉醒了!那你的异能呢,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异能会如此残缺。”   顾如寒发现他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时雾并不是迟迟没有觉醒。   而是,他的异能,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损耗殆尽了。   “你不是治愈系吗,治愈系是唯一可以自愈损耗的异能……你的损耗怎么会这么重……谁伤了你,小景,你跟我来,我让周谨治你,我会让他治好你……”   时雾摇摇头。   因为刚刚治愈白斯年强行动用他早已枯竭的异能,他现在遭受了重大反噬,肺腑都好像搅作一团,一低头,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他的血……是这世上最珍贵的治愈品。   为什么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他自己。   白斯年也慌了,他紧紧的抱住他清瘦又柔软的身体,不肯顾如寒再碰他一下,“滚开!”   顾如寒缓缓蹲在他身边,喃喃,“我不碰你,小景,让他抱着你,你跟我走好吗,我要让人治好你……”   “我一定会治好你。”   时雾被迅速带去最好的医疗病房内。   周谨很快赶到。   “他就是……那个S+级治愈系吗?!”   周谨错愕,原来这三个月内,一直暗地里给实验室提供血液标本,加快疫苗研究的同时救下很多人性命的人,居然是那个看上去最无能最懦弱的时雾。   他施加异能想要修补时雾的脏器出血,却效果甚微,他想要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时雾使用过异能后的损耗,依旧毫无作用。   顾如寒脸色相当的可怕。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时雾,周遭狂怒的风几乎要将整个实验室的器材都摧毁。   “怎么回事,怎么会连脏器出血都修复不了!这明明是B级治愈系就能做到的——”   “是,可是。他自己就是S+级,如果这是普通损伤,依靠着他的血早就自愈了。”周谨看着顾如寒殷红的双眼,额头沁出汗来。   “你们为什么要抽他那么多血……谁让你们抽的!”   他的理智似乎都快要被惶恐彻底淹没,顾如寒似乎把这归责于时雾失血过多,导致身体虚弱才无法自愈。   曾经让他无比重视的试验进程,现在却好似成了扎在他心口的一把利刃,将他搅得疼痛不已。   周围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果眼前这个人死了。   他们怀疑顾如寒会毫不犹豫地毁灭掉整个实验室。   可是很快,顾如寒也想明白。   ——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仅仅是失血,是无法这样重伤一位S+级治愈系异能者的。   顾如寒忽然意识到,在时雾身上,一定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是他重伤的秘密,也是他,作为第一批觉醒的,世间罕有地S+级治愈系异能者,异能却被消耗殆尽的原因。   秘密。   对,他说过。   他身上有秘密!   “我答应!”   顾如寒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让整个诊疗室内都陷入了寂静。   他们似乎听不懂这突兀的一句。   可病床上,原本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时雾,却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你答应了,对吧。”   “对,我答应。”   顾如寒膝盖碰地,半跪在床边,几乎是用他这辈子最温   柔的语气哄着,“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他必须尽快知道,时雾口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要争分夺秒地救下这个人,救下他深爱的少年。   他嘴角虽然还保持着勉强的笑意,。   可无力感早已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不能呼吸,痛不欲生。   顾如寒一直来都很强大,只要是他想保护的人,还没有护不住的。他从没想过时雾会有如此重伤,危在旦夕的时刻。   惶恐的情绪如同丝线,将他的心肺越缠越紧。   他现在不在乎他是不是爱着别人。   不在乎他能不能和自己相守一生。   他只要他活着!   “不管你的秘密是什么,我答应你我会保护白斯年,我会让他长命百岁,好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你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顾如寒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迫不及待地答应他的请求。   他紧紧握住那人冰冷的手指,努力地想要将其搓暖。   “顾如寒,你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一定要,杀了你吗。”   顾如寒急切地亲吻着他的手指,眼神微微凝住。   “小景,我们不说这个。你……”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像是给一个孩子读着睡前的话本一样,声音微颤地诱哄着,“你先说你身体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的原因,别的我们以后再说……我不跟你计较你的背叛,你也不需要跟我解释。我保证,我以后再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你,就算你以后不肯和我在一起我也……”   时雾轻咳一声。   瞳仁里光芒极其暗淡。   “因为我很清楚……咳,咳……你和徐蕊之……是一样的人。”   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如寒神色微微一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好像,已经是第二次从时雾口中听到。   “你们都是……三系S+异能者,都觉醒了……咳……极为强大的……精神系,异能……”时雾的声音极其缓慢。   多么可怕的能力。   可以操纵意识,改变记忆,可以让人成为你们手中的傀儡,只做你们希望去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从头到尾……咳,咳,就是……你们的工具。”   “是她研究疫苗的工具……也是你,保护基地的工具。”   时雾将头缓缓地转向另一边,看着阳光下,双目通红,眼神绝望的恋人,“只有对于小年来说,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小景……”   顾如寒的心揪了起来。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的心底就如被困的野兽一般怒吼起来。   不是,不对。   你对我而言不是工具!   曾经被笃定的很多资源最大化理论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狗屁,顾如寒紧紧握着他的手,“我想要你不是因为你能治愈我的异能损耗,是我,我……”   是什么。   顾如寒忽然间说不出口了。   是我——   喜欢你。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怎么配。   顾如寒喉头似乎被一片冰渣堵住。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我卑劣地喜欢上了你,却想要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彻底绑住你。   是我无端对你生出无尽的侵占欲,却偏偏要冠上打上一个为了众人的幌子。   是我肮脏,是我卑劣。   “你们的理想崇高又伟大,可是,顾如寒……”   时雾用力地咳嗽两声。   唇角的鲜血,缓缓流淌在纯白的枕头上,他的眼神困倦又迟钝,像是累极了 。   “你想当救世主。”   “凭什么牺牲,我和他的爱情。”   顾如寒愣住了。   他的背脊紧绷着,心底慢慢地衍生出不可思议的猜想。   难道说,他的异能损耗是因为——   “末世来临前的传言,并不是虚假的。只不过我被意识操控后发生记忆紊乱,所以忘记了——‘完全免疫者’就是我,我就是旧世界遗留下……最后的希望。”   “我身上最用的,并不是血液。”   “不管你们抽我多少血,都是……没有办法研制出疫苗的……咳,咳……”   周谨在快速的查阅之下,终于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究竟是谁。   末世来临前,世界三大生命科学院研究组织最高院长——   徐蕊之。   天才生物基因学家,三系S+级顶级异能者。   死于末日时丧尸群攻摧毁研究实验室的那一场浩劫里,拼死保住了实验数据和残存材料。是为世界作出巨大贡献的顶尖科学家。   也是,时雾的亲生母亲。   时雾看向白斯年。   眼角缓缓地落下一颗眼泪,对着顾如寒说到。   “我抛下你的时候,承诺过会拯救世界。我没有打算食言……只是,我也是个人。”   “哪怕短暂,我也想要试试……和我喜欢的人,一起长相厮守的感觉。”   “我很自私对不对。”   时雾看向白斯年,“我明明知道拯救人类的希望在哪里,可是我却,总是拖着,舍不得死去。”   时雾的眼泪落在枕头上,将那上面刺目的血液一点点晕开。   他吃力地看向白斯年,“我这么坏,你还会……喜欢我吗。”   那人泪流满面地哽咽着。   过了一会,时雾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握住顾如寒的手腕,那只手慢慢牵引着他由半跪到站起。   最后,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咚,咚,咚。   顾如寒眼神一点点下移,从他的脸,移到了他那微弱跳动的心脏位置。   “‘希望’不是我的血液。”   “而是心脏。”   时雾缓缓地闭上眼睛。   好像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你们,拿走吧。” 第55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十三)   少年薄薄的眼皮缓缓合上。   呼吸微弱到好像随时会消散。   顾如寒摸着那一下一下跳动的心脏,眼眶渐渐地透着难耐的殷红。   这是希望。   人类的希望。   他曾苦心孤诣建造起基地,不断忍着异能损耗的痛苦夺来资源,领导着多少异能者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着一片人类的安居之地。   他冒着生命危险,从高级丧尸层层看护的实验楼里,争夺试验样本,拷贝实验数据。   就这样,一步一步。   终于得以慢慢接近的,他梦寐以求的‘希望’。   竟然是他所爱之人,这一颗温热跳动的心脏。   “老大……”   “老大,这……”   “出去。”顾如寒努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去查,徐蕊之,还有林景的过去……查!”   还有机会的。   这个世界,不可能只存在一种‘希望’。   我不接受你这样死去。   绝不。   当利益与感情完全剥离开,他才发现,他对这个……早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小景。   你怎么会用你的心脏。   来跟我交易,换白斯年活着。   顾如寒紧紧咬着牙,在这一刻,复杂的情愫如长河溃堤,倾泻而出。   ***   “诶嘿!算你有点良心,还把一双鸡腿给我留着!”   时雾终于借着昏厥回到了系统空间,躺在小吊椅上端着炸鸡盒子用力地闻了闻,十分满足地喟叹一声,“好香!还没凉呢!统你是没看到,刚刚幸亏是我反应快,不然主角受就被主角攻打死了!”   他绘声绘色地,和代入感并不强的系统描述起当时战况的激烈。   “所以我才灵机一动……”   被啃了一口的炸鸡块被细白的手指握着,随着他的描述,在系统空间里龙飞凤舞。   “想到了‘交易’!”   777敷衍地点头:“嗯嗯嗯好厉害。”   “结果你猜怎么着。”   时雾一拍大腿,“顾如寒,他答!应!了!”   “我就这样,一石二鸟,既走了隐藏剧情赚到额外积分,又保住了主角受的命,维持小世界稳定!我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我对人物理解得实在太独到了。我就知道顾如寒没有办法抵抗‘拯救世界’这个巨大的诱惑!你看,黑化值这不就直接降下来了?”   777:“……啊对对对。”   享受完了鲜嫩多汁的鸡肉的酥脆的外壳带来的曼妙口感,餍足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世界其实我挺满意的,比上个世界满意,简直就是福利世界!”   777欲言又止:“……嗯是是是……啊?福,福利?”   时雾吮了吮手指,“你数数积分,比起上个世界每次一开buff就几乎把我的积分全部耗光,这世界不算福利世界吗。你看我一共就开了十秒的力量控制buff,耗费的积分就这么点,但是得到的积分却那么多!”   时雾比了比小拇指,又把两只手打到最开。“幸亏是我反应快,不然主角受就被主角攻打死了!”   777:“……哦。”   他到底该怎么提醒一下他的宿主。   他其实一直觉得每次能顺利脱离都是歪打正着呢。   算了。   他开心就好。   777现在已经是100级的高级系统了,也和时雾合作了这么多个小世界。   他已经有独立思考能力,想了一会儿,最终沉默着用自己的权限给时雾兑换了一点印花小纸巾,“擦擦吧,嘴边全是油。”   ***   新基地顶楼诊疗室外。   顾如寒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他守着时雾,生怕他什么时候身体出现某些状况来不及救治。   末世的医疗资源十分匮乏。   像时雾这样异能受损严重的,基本上就是无法补救了。   加上两天前他为了白斯年强行将他本就已经枯竭地异能强行激发。   情况已经是最糟。   顾如寒只能抱有最后一点希望——那就是时雾的母亲,那位给人类带来过希望的伟大科学家,她也许对他的儿子的身体状况能有些了解。   不求治愈。   就是能延缓他的生命也好。   不要让他……就这样死去。   无希望的等待过程。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另一边,陈焱等一种核心小队人员赶到了实验室,终于根据资料找到徐蕊之那个秘密实验大楼的时候就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实验室已经几乎被全毁了。   陈焱终于脸色苍白起来,他无法想象他如果空着手回去,向老大报告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时雾只能等死了。   ——老大真的会杀人的。   “周,周队,这怎么办。”   “往下挖。”   周谨摁了摁眉心,脸色也十分难看,“核心实验室一定会有最坚固的保险箱,一定是沉到地下河的泥沙里了。”   就在顾如寒几乎等待得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   陈焱他们终于回来了。   “老大,我们回来了。这已经是,我们能够拿到的唯一的资料了。”   他们拿出来的是实验室的一个破旧保险箱。   顾如寒脸色陡然沉郁。   “这就是,你们跑了一趟唯一拿回来的东西?”   “是,是的,老大。那一处实验室毁坏得太厉害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个……还是我们和周队往地下挖了十几米才拿到的。”   顾如寒盯着楼下那一群执行任务的异能者,“废物!”   陈焱不敢对视顾如寒的眼睛,浓浓的威压感几乎然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有的人甚至有些不解——   ‘完全免疫者’不是都已经找到了吗,为什么还需要找资料。   找什么资料。   周谨匆匆赶来,他看着这个场面,知道顾如寒这次真的是急怒攻心了。   恐怕事情不好交代,上前两步将核心小队成员护在身后。   “老大,真的不怪他们。”   “徐蕊之是木,水,精神系S+级异能。连她都死了,可见当时实验室那一场恶战是多么残酷,林景能够被她护着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听到了后面这句,顾如寒脸色才稍微缓和些许。   “再去找,快去。”   “好。”周谨知道,顾如寒其实已经对实验室资料不抱什么希望了,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如芒在背的人物小队们集体离开。   顾如寒没有从实验室找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直接推开病房门。   白斯年正在拿着毛巾给时雾擦脸,抬眼见是他,满眼警惕,“你还来干什么。”   “我是答应了他不伤你。”   顾如寒来到病床边,伸出手,五指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覆在他额头上方位置,“但你,也还管不着我的事情。”   白斯年同样觉醒了精神系,立刻察觉他的意图。   一条藤蔓直接凭空出现朝着顾如寒抽去,为了不伤到时雾,他只能硬生生挨着这一下。   可挨过这一次后,他也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别拦我,我要窥探他的记忆。”   “不可以,他的精神状况已经受损严重,不能再对他使用精神系异能了——顾如寒,你伤害他还不够吗,你到底要……”   “我要救他!”   顾如寒身边噼里啪啦地响起火光。   眼底也渐渐生出岩浆一般的浓烈情绪,“只有看过他的记忆,知道他曾发生的事情……我才有可能,再救下他一次!”   白斯年愣住。   顾如寒一直以来,都以基地为重,以人类的未来为重。   可他明明知道。   只有时雾死了,人类才能活。   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说,要救他。   可惜。   太晚了。   时雾现在的身体根本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一点点风吹早动都会让他痛苦不堪,更何况是精神入侵呢。   白斯年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时雾,“顾如寒,你放过他吧。他已经很累了……你也是精神系,感受不到吗,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你再继续对他出手,他会死的……”   顾如寒眼底最后一点耐心耗光,一道雷击袭向白斯年,“你的精神系,怎么能和我的相比。”   “我不会让他死。我要看过他的记忆,才能找到救他的方法,事情还没有到绝路,一定还没有……”   “别——”   白斯年拦不住他。   想来独断的顾如寒根本不顾他的阻拦。   毫不犹豫地将人抱起,一阵狂风席卷后,彻底消失在病房里。   顾如寒带他回了他的房间。   门窗紧闭,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他开始深度精神入侵心上人的记忆。   一时间,床上的人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露出苍白的神色,睫羽都在轻轻颤抖。   “别害怕,小景,只是入侵记忆而已,忍一忍,拜托了……”   顾如寒脆弱地呢喃着,满是疼惜地在他眉心落下一个亲吻。   “等我弄清楚你异能受伤的原因。”   “才可以找出救你的方法。”一片混沌里。   顾如寒从时雾混乱的记忆里,探寻着一切的源头。   他异能损耗的原因。   时雾的记忆果然有些紊乱,曾经有人对他使用了过度的‘精神操控’造成的严重后遗症。   陡然间,顾如寒似乎找到什么,脸色巨变。   这是。   破损的记忆逐渐清晰,被他一点点拼凑完整。   他看到一个女人手上拿着一份资料,伏案在整理着什么,他俯身看过去。   那意料之外的一幕令他眼眶欲裂,几乎要呕血。   林景被摁在实验台上,四肢都被束缚着,徐蕊之穿着白大褂正在用穿刺针给他的脊柱里注入什么东西,而小景整个人痉挛不已。   慢着,小景他——   被他母亲,当做了研究人类丧尸疫苗的实验体吗?   “住手!”他对着一堆虚无的记忆狂怒着,“你放开他,他是你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他!”   怎么会……这样。   徐蕊之是他的母亲,是觉醒了系S+级异能的强大异能者。   她本该成为这个人在末世里最强大的庇护伞,保护他安安稳稳地不受伤害。   可她没有。   她甚至,成为了他的噩梦。   记忆碎片里,徐蕊之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地传来,“小景,今天是二号试剂,这可能有点疼,疼痛级别要告诉我。”   “不……妈,妈……啊!”   “小景,你是S+级的顶级治愈系异能者,这些实验药剂,只有你能承受消耗,也只有你能恢复损伤。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在你地异能完全损耗殆尽之前,将丧尸疫苗完全开发出来。”   “这些记忆,妈妈会替你抹去,每一次痛苦后,你都不会记得。”   惨叫声不断地从视频里溢出。   顾如寒几乎恨不得将那个人女人直接撕碎捏碎。   在徐蕊之看来。   时雾好像不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对人类而言,无比珍贵的实验体。   S+级治愈系异能者。   天然可以自愈丧尸病毒。   但是,自愈还远远不够。   她要借助着这个人的异能,将他的潜力开发到最大。   顾如寒看到这里,已经眼前一片片发黑。更加可笑的是——   徐蕊之说服时雾接受实验的理由,和他说服时雾和自己在一起的借口,没有任何不同。   女人最后冷冰冰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小景,对不起。这都是为了全人类。”   而那个时候。   时雾恢复了一点意识,躺在病床上呜咽着哭泣。   “为了人类。”   “我就,不是人类吗。”   从时雾的记忆中彻底抽身回来的时候,顾如寒动作慌乱,脚步踉跄。   彻底失了神志。   那一句诘问像是狠狠敲碎了他的肋骨,刺入心口。   曾说过的话,像是一道道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你可以平复我的异能损耗,我们在一起,才有利于为基地扩建。   ——这都是为了基地的未来。   “不对……小景,我和徐蕊之不一样……”   顾如寒苍白地跪坐在少年病床前,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曾经冠冕堂皇地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给他造成的是多大的伤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没拿你当工具!”   一个人——   怎么可以被冷冰冰地当拯救人类的工具,两次。   他怎么承受得了。   他怎么可能不恨!   ——因为我知道,你和徐蕊之是一样的人。   ——你们都是,精神系S+级异能者。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你相信我……我那些话都是借口,都只不过是我……想绑住你的借口……不是为了什么人类,不是!”   “我……我是喜欢你的。我爱你啊。”   可时雾不能再听到他的解释。   他热忱的心意,也根本无法传递过去。   他在刚刚那一段记忆里,看到了时雾向白斯年的表白的场景。   那是一段青涩的,美好的相恋。   贫穷的建筑系大学生白斯年在沙地上,用木棍一点点画出理想中的房子。   “将来,等丧尸都消失了,人类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我就想买一个这样的房子,这一间是主卧,这一间是茶室,这里是书房,有大大的阳台,这里放吊椅……”   “房子外面,这里是公园,五六十岁的时候我可以和我老伴一起去散步。这里是医院,很近。等七八十岁,生病了,我会做好中午饭给他送过去,这样的话,就算不用保温瓶,也都是热的……”   记忆里。   时雾眼泪一颗颗落下。   他认真地看着,少年在沙地上,画出的平凡的一生。   那是他第一次对白斯年动心。   “白斯年,你和我在一起吧。”   “我做你的恋人,好不好。”   阳光下,白斯年错愕的眉眼渐渐化作柔和。   “好啊。”   记忆里的一切都在逐渐褪色。   这个人的喜欢。   可以来那么突兀,那么轻易。   只需要一点点的温情,就能轻易俘获他柔软又怯弱的心。   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爱意全部奉上。   可他做了什么。   他威逼利诱,他恫吓强迫。   这一刻,顾如寒紧紧地握住时雾的手,他想告诉他,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也这样爱着他,他也想和他携手就像末世前任何一对寻常夫妻那样——度过平淡且幸福的一生。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给时雾的生活。   可这些。   时雾都没办法听到了。   更糟糕的是,因为再一次被精神入侵,他已经完全昏迷过去,显然顾如寒入侵他的记忆给他带来可怕的后遗症——他开始做噩梦了。   不,不要梦到那些可怕的实验!   求求你,继续昏睡也好。不要再沉入那些本该忘记的记忆里了!   顾如寒拼命地想叫醒他,却毫无作用。   时雾的汗水渐渐浸湿一身。   顾如寒再一次因为自己的莽撞的精神入侵,而伤害到了时雾,伤害到了他本该最珍重呵护的心上人。   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没办法了……已经毫无办法了。   实验室没有保留救你的材料。   记忆搜寻……却只看到你如此惨痛的过往。   小景。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求你了。   告诉我,怎么做,你才能活下来。   ***   白斯年疯了一般地和周谨陈焱动手的时候,顾如寒终于抱着时雾回到了诊疗室外。   他只是沉默着。   仿佛,这一场无声的沉默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这一场‘记忆搜寻’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白斯年上前去探查时雾的情况。   不出意外地发现,他看上去比刚刚更加痛苦了。   在昏迷中紧紧皱着眉头,仿佛沉入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漂亮的两颊失去血色,身体更是像一张苍白的纸,脆弱又单薄。   还在轻轻地发着抖。   白斯年暴怒。   将时雾放回床上后,狠狠地将顾如寒推出病房,用力将人贯到墙上,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顾如寒,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说了,侵入他的记忆他会很痛苦的——你没有绝对的把握,为什么要入侵他的记忆!你就仗着你是S+级精神系异能是吗,你觉得你是无所不能,是吗!”   顾如寒罕见地没有挣扎。   “我找到了救他的方法。”   顾如寒苍白着脸,看上去却好像根本没有愉悦和欣喜,“我去……把药找来。”   他是从记忆里看到的。   徐蕊之给时雾注射的那种药剂,他很清晰地看到了……他很快亲自去把各类药物凑齐,按照配方表把药调配好。   通过脊柱注射的方法要将人摁住给他打下去。   这是唯一有效的恢复损伤的药剂。   可是针刺刺破表皮,刚刚刺穿骨髓的瞬间。   仿佛是噩梦成真一般,时雾在昏迷中微弱地尖叫哭泣着,像是猫叫一样,躲在白斯年怀里不住地挣扎。   他好痛苦。   因为,顾如寒在对他做着,当年徐蕊之和他做的一样的事情。   只是为了能够让他平复脏器损伤。   让他能够多活几天。   “对不起……”   顾如寒颤抖着,“小景,我知道很痛,可你活下去好不好,求你了,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找到你,我应该早点保护你的……”   “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第56章 见死不救异能者(完)   可已经油尽灯枯的人,听不到他绝望的恳求。   “我知道了。”   顾如寒缓缓闭上眼,“我放过你了,好不好。你想要过怎样的人生,都可以。你不需要捆绑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是我错了。”   “我不该拦着你和白斯年在一起,你醒来,我让你们在一起,好不好。”   顾如寒开始在全基地寻找能移植的心脏。   在他找到合适的心脏之前,他不能让时雾死。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仅存的办法。   ***   “我去啊他可真是个鬼才!人类数量已经如此稀缺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想找出一颗配型的心脏,那不是大海捞针嘛!”   按照剧情,他现在应该是清醒不过来的。   只能躺平任救。   系统指了指顾如寒现在的100%主角光环,“就这光环,找到合适的心脏估计也就几天的事,致死率99%的心脏移植手术,没准也能成功。”   时雾在系统空间快乐地嗦着粉,听到这句话,手里得粉忽然就不香了,“不对,这要真给他找到了还了得!那我还是脱离不脱离了!”   这就是气运100%的位面主吗。   真见了鬼了。   “怎么办宿主,我们要醒来强行自杀吗。”   “不对,会ooc。林景的求生欲其实很强,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和白斯年白头偕老。”时雾摇头,“我现在醒过来,顾如寒又答应了我能和林景在一起,还为我找心脏,那我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   777:“……那怎么办。”   “兑换一个高级buff,我记得,基地里是有世界医疗研究总部的奸细的。给他透个消息,让他知道我的心脏就是研究疫苗的关键。不怕他们不来抢人。”   ***   这几日阳光很好。   顾如寒和白斯年有时候会轮流推他出去晒晒太阳。春天到了,牧场里开出一簇一簇漂亮的野花,可惜这些时雾现在都看不到。   “等你醒了,我带你去那边山上,那里种了很大一片鸢尾花。”白斯年给他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已经快开了。”   你看。   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你人生的冬季,好像从未结束。   时雾沉睡了几日后,基地莫名其妙遇袭。   基地内部很多人倒戈,大家都知道了顾如寒藏起了一位‘人类的希望’。   那些平时面黄肌瘦,生活在基地底层的人如同恶狼一样开始不断地表达不满。   终于可以脱离了!   时雾暗戳戳地还有些期待,在这个世界他当不能吃不能动甚至连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的‘植物人’太久。   早就忍受不了了!   战况激烈,又因为不能违反“人类非必要不得残杀同类”的公约,顾如寒却是在明目张胆地找着心脏。   声势浩大的某种示威和动乱如飓风一般袭来。   “交出人类的希望!”   “既然已经有改变现状的可能了,为什么还要把人藏起来!”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希望,是恶魔,他多活一天,这个世界上就有成百上千的人被丧尸咬死!”   轰隆隆!   搭建地木棚子在倒塌,几道风刃将那些出言不逊的人手脚割伤。   顾如寒高高站在楼顶。   “我看你们才是不想活了。”   决然的震慑力让那些围攻在基地外的炮塔车都完全不敢攻入。   上空雷声阵阵,顾如寒大有一种‘你们敢冲进来抢人,我就敢违反人类公约杀人’的凛冽气势。   双方一时间僵持着。   人声鼎沸的呐喊声,竟然惊醒了时雾。   留下白斯年和周谨,现在因为动乱的人潮都时不时地去楼下和走廊处查探,时雾知道那个奸细一定会趁乱来偷袭他缩在的病房,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时雾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目光逐渐清明。   发现他已经被掉包,鲜艳地病服外面披着棕色大衣,被轮椅推着到了天台上。   那人给他拿来一瓶药剂。   他本来可以直接按照计划勒死时雾,直接获得心脏。   可是但他看到这个骨瘦如柴又漂亮的如同橱窗里珍贵宝石的面容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样一个人下不了手。   甚至在某些时候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基地的高层异能者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护着他。   暗杀者选择了更加不痛苦的方式。   “林景,你听听那些呐喊声,你听听。”   “他们已经活得太辛苦了,他们多么渴望着世界恢复要原来的样子。林景,我知道,你的身体也早就因为实验变得残破不堪,这样活着其实也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寻个解脱呢。”   “那么多苦都吃过来了。”   他将药剂瓶子打开,送到时雾面前,“你想想你那些被当成实验体的时候,无数痛苦的瞬间——是不是也觉得,不如直接死了比较痛快。”   那人的劝说声里,渐渐掀起时雾最恐惧的记忆。   这段时间他一直沉入梦魇,那些早该被遗忘的记忆,因为顾如寒的几次精神暗示,和记忆入侵而越发清晰。   他捂着头,大颗大颗地眼泪开始落下。   “小景!”   身后传来白斯年的呼喊。   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白斯年已经举起了武器将他手脚击伤,用精神系直接重伤了对方的异能,让他无法带着时雾继续逃跑。   他将迅速将时雾抱入了怀中,查看着他是不是受伤了。   时雾从怀里掏出那一枚早就该送给他,却一直没能送出的戒指,“这个,是给你买的。”   “林景……你听听那些声音,你听听啊……你母亲一生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要葬送吗?”   一条藤蔓直接抽打在那人腹部,那人猛地呕出血来。   彻底晕死过去。   “不是的,小景,你别听他胡说……”   底下一群无异能者还在乌泱泱呐喊着。   谩骂着顾如寒和那一群高阶异能者们是非不分,至人类的存亡于不顾。   时雾出现在栏杆旁,白斯年手里的藤蔓紧紧搂着他的腰生怕他掉下去,温暖的风吹在他的脸颊。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其实我知道,我母亲没错,顾如寒,也没错,是我不该在这样一个人类濒临灭绝的世界里,去追求和平世界才拥有的东西。”   时雾看着这个荒唐的景象,感到非常的无奈。   底下的人似乎看到了楼顶的时雾。   奇妙地,竟然安静下来。   这就是‘希望’?   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孩子,拥有着如此漂亮的容颜。   那一瞬间,手拿着刀棍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他们开始意识到,所谓的‘希望’,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弱小的的人类。   “我没有憎恨,错的不是他们,是生存环境的恶劣。谁都想活下去。”   “为了一根玉米打死同伴,为了不被饿死,从丧尸手底下抢东西。大家都过够了这种生活,大家都想要‘希望’。”   在幸运buff的加持下,白斯年看不到时雾现在手里已经拿出一个透明过得白色玻璃药剂瓶。   在来不及阻止的时候。   一口喝下。   “残酷的世界让生存规则变成了纯粹的弱肉强食,弱者永远被强者支配,我也知道这里面的心酸和无奈……”   喧闹的人声终于停下。   他们都看到了楼顶上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年。   长久的实验让他清癯又瘦弱。   他长得如此漂亮,但是听说,因为觉醒了S+级治愈系异能,被亲生母亲绑在实验室整整个月,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实验。   顾如寒从天而降,将时雾手中的的药剂瓶打落。   药剂瓶跌碎砸楼下。   少年唇角的鲜血溢出,身体向前倒,跌入两双不约而同扶住他的双手里。   “幸运的是,从此以后。”   “世界的规则可以变了。”   楼底下那一群闹事者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自以为的正义——   少年唇角的鲜血让他们明白,他们口中所谓的‘大义’,其实也不过,在残害另一个人的生命。   可是,只要世界依旧残酷。   这样的牺牲就永无止境。   其中带头的几个人丢弃下棍子,甚至当着他的面磕起了头。   更多的人跪下来,“对不起……孩子。”   外面的炮轰声也终于停下。   世界变得无比寂静。   少年的呼吸渐渐微弱。   “顾如寒……答应过我的事情,让他……一定要,做到。”   顾如寒浑身发抖,“不……不,你别死,求你……”   呼吸逐渐微弱。   他是那样怕痛的人,却已经痛了太久。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小景。”   白斯年低下头,将人小心翼翼地圈在温暖的抱怀里,温柔地亲吻着时雾的嘴唇。   “原来我……还是在,让你痛苦对不对。”   顾如寒灰暗的眼眸里隐忍着无尽的苦楚。   过了很久,终于缓缓闭上眼。   “应该痛苦的人是我,不是你。”   他朝着林景伸出手。   五指抵在他额前两指宽的位置停住。白斯年眼神一变:“你还想做什么!”   如果他知道那个人的生命如此短暂。   他一定拼尽全力,让他幸福一点。   这一次,顾如寒没有再对他进行记忆入侵或者精神暗示。而是将所有的反噬都自己承受,极力地给让时雾弥留之际不那么痛苦。   ——我亲手毁掉了你的梦。   ——那么,就送你一个新的。   浅色的光芒晕开在时雾的眉心,他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用精神系异能。   为时雾编织了一个和白斯年白头偕老的梦境。   顾如寒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忍着巨大的痛苦地捂着心口,为了不让时雾感受到丝毫的痛苦,他的精神异能使用过程会给他造成巨大的反噬。   而他身前的少年,那痛苦的眉头终于渐渐松开。   甚至唇角,绽出一点点释然的微笑。   顾如寒的异能陡然失效。   时雾他。   呼吸停止了。   他终于,彻底失去了这个人。   “恭喜宿主,成功脱离小世界!”   系统音在他心脏停跳的瞬间响起。   ***   这一天。   时雾死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庆幸着新世界的到来。   只有两个人,满心的痛楚,在一座墓碑前哭到失声。   这是全世界的‘希望’,却是他一个人的‘绝望’。   他是人间的四月花,却死在了无人到来的冬夜里。   死在了对春天的无尽渴望中。   山头的鸢尾花开了。   白斯年每天都会去摘一束新的送给他心爱的少年。   实验室的丧尸疫苗研究进度,终于因为少年的心脏,而达到了100%。   新世界即将到来。   可他们心里那个脆弱又美好的爱人。   ——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在墓碑上以丈夫的名义刻上他的名字,好歹给了他一点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地归属感。   在少年临终的祝福下,他不得不带着这份希望,带着他的爱人。   看着新世界一点点慢慢建立起来。   “小景,你渴望的新世界来了。”   “没有残酷,这是一个拥有新秩序的,不被残杀和恐惧支配的,全新的世界。”   “你喜欢这样的世界吗。”   ***   ***   “恭喜宿主来到新位面,这次还是双线交织的中级位面世界的恶毒炮灰!”   这次居然是个现代世界。   看着外面平平无奇的车水马龙,还有高楼大厦,怎么感觉和第一个世界大差不差的。   时雾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世界属性——的确是中级位面没错。   “这是一本现代灵异文。”   时雾忽然背脊一阵发凉,“灵,灵异?”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这世界有鬼吗,我该不会是那种要命的阴阳眼设定吧!   达咩达咩达咩!   “你居心叵测,你水性杨花。”   “男人就是你得到钱财的工具,婚姻就是你贪婪无度的手段。”   时雾:“……?!”   “你名叫阮安,本来是个被天师捡到的孤儿,有些天赋,但不努力。唯一学会的就是给人掐算寿命这一个技能。但是在这个内卷的时代,光靠这个技能根本养活不了你这么个小废物。”   “但是你仗着容貌好看,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你找到那些家世丰厚但是命不久矣的单身男人们,勾引他们,利用身体关系要挟他们结婚。照顾他们几个月到一年,等他们死了,就继承他们的遗产。”   时雾:“……”   这炮灰还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赚钱小天才啊。   时雾身上穿着舒适的真丝手工定制睡衣,料子顺滑得像是一片云朵贴在肌肤上,最上面颗都解开了,露出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   只要稍微掐一掐,好像就能留下红痕。   他一低头,才发现床前还架着一台手机。   他居然正在直播!!!   “哦对了,在继承到这个男人的遗产前,您嫌他小气给的零花钱不够,还偷偷在搞直播赚外快,顺便从打赏榜里找下一个猎物……”   时雾:“……”   怎么说呢。   从某程度上来说,这炮灰和他一样,挺‘敬业’的。   为了赚点钱真是花招挺多啊。   阮安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脸,还有这娇嫩可人的身体。   在别的小天师一毕业就开始四处捉鬼除煞的时候,阮安一毕业就开始直播傍大款,还真是毕业就转行啊。   让我看看你能赚到几块钱——   我草,才半小时,已经十七万了?   你到底在直播些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财富密码吗!   啊啊啊啊,是擦。边。直播啊!   社死,太社死了。   时雾拿起手机看,他直播里,他的脑袋位置被一个怪异又滑稽的西瓜头挡住,只能看到漂亮又诱人的身体部分。   原主似乎非常知道怎么该露不露地最大程度吊起男人们的兴趣和雄竞的心。   “老婆!吸溜吸溜!”   “老婆的锁骨好直,再往下一点点好不好,再解一颗我给你直接刷二十万!”   “宝贝今天还是这么漂亮~兔兔耳朵好可爱,想揉小兔子!”   也有些嫉妒的在谩骂这种擦。。边行为。   “这皮肤白得真的没开滤镜吗,肯定是假的!”   “脸都挡住了,肯定是只有身体能看吧。”   隔着屏幕,一大群男人正被他解扣子的一点点小动作勾得争相打赏,很快,金额居然达到了十九万。   原主有个原则就是绝对不上首页。   那容易被傅明川或者他集团的人看到。   如果超过二十万就有概率滚动出现在首页了。   时雾摸了摸头顶的兔子发箍,手上戴着漂亮地红绳铃铛,脚踝处一条小毛绒小皮扣显得他又纯又欲。   时雾莫名地竟然有些脸红,不仅如此,脖子都红了——啊,这种行为,比想象中更羞耻一点啊。   “老婆是不是脸红红了,好像脖子都红了,粉粉的好辣!”   “啊啊啊,今天是清纯腼腆风老婆!”   “老婆睡裤上还吧别了小尾巴,圆圆地一团像个小奶球,老婆一个人准备大道具组用心了,贴贴今日份小乖兔子!”   还有些更加火辣的留言。   屏蔽词都一大串。   时雾实在没眼看,耳根子都开始发烫,身体上裸露出的肌肤都泛着淡淡的浅粉,看上去就像鲜嫩绽放的花瓣一样。   “那个,我,下次直播就是十二生肖系列的小羊,我会好好为大家准备的。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希望大家能继续关注,谢谢……”   时雾害羞地赶紧系上扣子,白皙的手指好几次都有些握不住纽扣,笨拙的动作就像是今日为小兔子这种可爱生物特别设计地告别方式方式一样。   这种紧急刹车的行为本来很容易让人不满,但是屏幕里的大家好像都被他这点羞涩惹得更加躁动。   纷纷点头,“好的老婆晚安。”   “老婆早点休息。”   “期待明天的小羊老婆。”   有几个没眼色的还在‘嘿嘿嘿’地发着表情包。   “这个点下播,老婆该不会是等男朋友回家吧。”   时雾啪的一声关掉直播,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镜子前看看自己这次又是什么样子。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   连系统都忍不住惊呼——这也太好看了!   前面个世界,原主的设定都是相貌‘平平无奇’,但是这个世界的原主是属于“颇有姿色”。这就导致和时雾原本容貌融合后,平均值直线上升!   是一眼难忘的天然美人!   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说不出的旖旎风情,眼头却圆润可爱,略带着些娇憨。   这个世界他五官里同样出色的还有鼻子,从侧面看过去,这天然的线条简直精致得动人心魄。   “这应该是我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世界了吧。”   “也别说这么早吧,后面还有呢。”   门口的铃声传来一些动静,是傅明川要回来了。时雾一周前设计给傅明川下药算计了他,假装和他发生了一夜关系。   傅明川年轻,可骨子里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他认为自己和时雾已经发生了关系,时雾年纪又小刚满十八岁。   没读书也没工作的,又看他落魄可怜,就先将他回来到家里安置。   时雾很快进入状态。   将睡衣扣子扣好,床上那些乱七八糟让人面红耳赤的各种装饰小道具,都收好藏在床底下。换上最普通的棉质睡衣,但是头顶的兔子耳朵和身后的小尾巴没摘下来。   努力地根据系统给出的图片。   摆出原主非常擅长的一种坐法,网上好像管这叫……额,鸭子坐。   傅明川很快推门而入。   时雾十分不标准地‘鸭子坐’着,一看到来人,立刻扬起了纤细漂亮的下巴,露出一截莹白细致的脖子。   脑袋上的兔子耳朵一只耷拉着,另一只高高立起。   一双眼睛扑闪扑闪,水水润润地看向男人。   稍微挪动一下,脚踝处的皮扣铃铛还会轻轻跟着响动。   “老公,你回来啦~”时雾缓缓从床上爬过去,一副十分乖巧的小娇妻的样子。   背后的佣人一副看到妖精似的表情,隔得远远地走开。他们少爷向来是最持重得体的,怎么就不知道是从带了这么个粘人的小猫回来。   “小阮不懂事,别乱喊人。”   佣人咳嗽两声,眼神不善,“我们少爷可不是你老公啊,就是暂时让您借住一下而已。”   “可是,我们不是发生过关系了吗。”   时雾好像很知道改怎么拿捏眼前这个有些古板的男人。   这个世界,时雾的身高不太高,傅明川192,他也就堪堪到他的肩头位置。   他几乎要将身体贴在傅明川身上。   “你说过,会对我负责的。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我这个人啊,其实非常非常保守的。”   眼尾微微上挑,眼睫低垂,嘴巴微微扁起,整个人格外地娇。   时雾腰部绑着一个柔软的带子,后面系着毛绒绒地兔子圆球尾巴,随着他攀爬的动作固定不住地左右摇晃。   终于从十米大床上爬下来。   保姆陈姨无语。   看看你这矫情样,还带小粉兔子耳朵呢,这一看就是包藏祸心!   一向冷静自持的少爷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   少爷该不会是被这小妖精讹上了吧!   一周前发生的关系其实是假的。   傅明川真的是个相当有忍耐力的人,时雾只是拍下了几张暧昧照片而已。   能够被傅明川带回来安置已经十分走运了。   但是这还完全不够。   他想要得到傅明川的钱,想要成为他的情人,甚至是他的老婆。   就一定要更加更加努力的爬床才行。   只要他能真的睡到傅明川,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名分的!   时雾搅弄着手指,十分做作地拨弄了一下耳朵旁边的头发,走到傅明川面前,替他整理着解下领带,抱怨,“哥哥系领带怎么和我们酒吧里五六十岁的老板一个品味,太老气了,明明才二十六岁而已。”   娇嗔的语气仿佛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傅明川的小情人。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逛街,我给哥哥选几条更好看的。”   这一口一声哥哥的叫的忒甜。   嘴上就像是抹了蜜一样。   “小阮怎么能拿我们少爷和酒吧里的那些不入流的比。”家里的保姆显然是一万个看不上他这种粘人劲儿,“您也就是个客人。”   就阮安这点小心思,谁看不透。   被不客气地隐晦骂了呢。   傅明川这么忙,哪有时间带他去逛街。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又长得如此娇嫩可人,的确应该是喜欢打扮自己的。傅明川眼神淡淡的瞥过他头顶的兔子耳朵,从怀里取出一张卡。   “你看着帮我买就行。”   Yes!   时雾取得战略性胜利,激动地咬住了下唇,“谢谢老公!”   “我不是你老公。”傅明川微微皱眉。   时雾也很知道进退,揪着那人的袖子帮他解着袖扣,然后脱下西装外套开开心心地给女佣送去,隔着一点距离,低着头看着脚尖,“我这样喊你,你不喜欢吗。”   时雾似乎有些无措,又很是委屈。   眼尾都透着点湿意。   好像真的是个年纪小不知所措的纯真小可怜。   “那我,喊你哥哥总可以吧。” 第57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一)   傅明川向来起来起得早。   每天大概六点左右就会准时醒来。   他本以为时雾这种小年轻应该能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没想到他今天起得比自己还早。   天刚蒙蒙亮,晨曦的光芒照耀在少年围着围裙的背影。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时雾有些慌张地把手边地小本本收起来,揣进兜里, 有些慌张地擦了擦手, 将刚刚蒸好的饭端了上来:“哥哥先吃蒸蛋,小米粥快好了。”   傅明川不像其他的商界精英或者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喜欢吃黑咖啡配面包或者是水果燕麦片之类比较西式的早餐。   他竟然习惯于吃这种中式古朴的。   早上的补汤都得提前三个小时现煲,却只喝四五口。蒸蛋需要火候恰好, 但也只吃两三勺。还有小米粥养胃,配上他们苏市独有的一小夹酱菜和清醇的一杯淡茶……   他胃不大。   可一顿早餐,小杯小盘小碟堆满一桌, 品类丰富到时雾需要半夜三点就起来准备!   他怎么跟六十岁的老大爷似的,这么难伺候!   吃过一勺时雾蒸的蛋后,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却再没去第二勺。   这是难吃的意思。   时雾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在旁边赔笑, “哥哥别急, 鸽子汤快好了。加了红参的,哥哥一定要喝点……”   傅明川喝了两口新端上的粥,擦了擦嘴。   起身开始穿外套。   搞, 搞砸了。   时雾脸色不太好看,“哥哥,汤……汤还有八分钟就……要不, 我先端出来……”   傅明川看了眼表, 也没说别的。   “小阮喝吧。”   陈姨在厨房里收拾着, 念念叨叨, “早说了不要插手, 非得亲手切鸽子肉,你看,迟了吧。”   时雾垂着脑袋,搅弄着手指,“对不起,哥哥。我只是想,你这两天都没回来吃饭,想亲手给你做……”   慌张之下,刚刚口袋里的小本本掉出来。   傅明川余光扫到了,好像是记录他习惯吃的早饭菜品以及做法。   时雾的字歪歪扭扭的,并不算好看,一看就是没读什么书。   这样的年纪,荒废可惜了。   傅明川戴上眼镜,推了推,转头看向眼睛红彤彤的时雾,“小阮,让陈叔给你找个高中上吧。”   “我……我很笨。”   时雾别别扭扭地捉住了傅明川的衣角,“不读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抱上傅明川这条大腿,混个学历也好,或者从此当个米虫也好,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只要傅明川愿意养着他。   可显然,对于现在的傅少爷来说,他什么都不是。   “怎么会读不了,你以前不读书吗。”   我以前……是被天师师傅捡去当徒弟了啊。   时雾当然知道这个不能说,扁了扁嘴。   再想说什么,傅明川已经出门去了。   咔哒一声门轻轻关上,时雾又拧开追出两步去,冲着他摇摇手,“哥哥再见,哥哥晚上早点回来!”   *   傅明川继承傅氏已经有四年。   家里那些叔叔伯伯还对他不是很满意,这么大个祖传的家业落在他手上,他却非得要跟着搞什么产业转型,大批的资金挪用在简短医疗器械生产制造以及医药品研究上,短时间内又看不到什么成效。   傅明川一边打理着家族的产业,一边还在攻读医药学博士。   出生在顶级豪门不说,相当自律,性格更是寡淡。   这样优秀的条件。   却从没   谈过恋爱。   这也是家里叔伯亲戚们有些不满的地方。   他们始终觉得,一个男人嘛,还是早点安定下来,成个家才算稳重。   但是他们这两天在公司里遇到傅明川,总觉得他身边好像有人了。   因为他身上带着股淡淡的甜香。   和他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他从不用这种风格的香水。   公司里有些敏锐的都在暗地里猜测着。   傅明川早上让秘书排队去常吃的名贵早茶店带了一份茶点回来。   “傅总,您,早餐没吃太饱吗。”   “嗯。”   这就奇了怪了。   傅明川身后向来极有规律,家里的佣人都习惯了精确到每一分钟给他做早饭——他没吃饱的原因难道是……   他吃的饭,是他暧昧对象做的。   公司里的八卦传言暗地又开始慢慢发酵。   时雾这次早餐没讨好到小金主。   虽然拿到了他的其中一张副卡,但是时雾都查过了,限额两万,也就是说,这应该只是傅明川一张微不足道的小卡,给了他就跟随便给一只小猫小狗施舍点宠物粮没区别。   “这么有钱,却这么小气。”   时雾微微挑眉,十分嫌弃地把卡抛在一边。   “果然啊,男人都是臭东西。”   送走了傅明川,他又开始回房间捣鼓起他的‘事业’。   这一次,他从床底下拉出那个小皮箱,换上了定制的露脐上衣。   细窄的腰在镜头下展露无疑。   转身的时候还能看到十分流畅的腰部线条,吹弹可破的肌肤覆在那一点肌肉上,清瘦又并不娘气,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少年感。   直播一开始,弹幕里全是在流口水的。   “我爬了个二十年的坡,结果上面洒满了辣椒面,直呼‘老坡好辣’!!”   “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时雾拿着漂亮的毛绒小摇铃,脑袋微微一歪,“今天我这里的雨下得好大,哥哥们那里大吗。”   弹幕瞬间炸了。   “多大算大。”   “呜呜呜老婆好会撩!”   “太辣了太辣了,老婆的风格一如既往地让我肾虚!”   “小羊的羊角还没到,过一周才能给大家出哦。今天我给大家跳个舞吧。”   什么,老婆还会跳舞!   时雾穿着运动风的破洞长裤,柔软的棉布料十分宽松,隐隐可以窥见粉白圆润的膝盖,过短的运动风上衣使得下身比例拉长,看上去身材好极了。   时雾却没有起来扭腰摆臀,而是拿出两个手指,在屏幕前弹弹跳跳。   “嘿嘿,手指舞。”   时雾俏皮地笑了笑。   明明放了个空响炮,可是捧场的人越来越多,一瞬间涌进直播间的人数史上新高。   “什么,这车居然开去幼儿园了!”   “手指舞也行,老婆手指舞比别人钢管舞都好看!”   “老婆跳得好(端红酒敬酒,JPG)!”   人一多,喷子也就多了起来。   “这么好的身材却不露脸,是长得很难看吗。”   “不要西瓜头,不要西瓜头!”   “腿不能这么长,一定是开了长腿特效啦!”   时雾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说,特意选了格纹的床单,地毯也是直线的。   他端着手机走动,周围的线条毫无变化。   这下,那些吐槽他开长腿特效的都闭上了嘴。   时雾也很会卖乖,对着镜头挥挥手,“我长得不算很高啦,就是腿长点。因为小羊的装扮定制套装发货晚了,   所以不得不延期,今天才给大家弄一点小福利的,感谢各位哥哥们的捧场~”   “不过啊,可以稍微剧透一下。我们的小羊定制装是小短裙哦,大概到这。”时雾用十分纯真的语气说着勾引的话,打赏的钱又开始蹭蹭上涨,他暧昧地比了比大腿根的位置,“直播间限定十万人,大家一定要早点过来哦,打赏就不用了,只要能来凑个热闹就很好。”   “呜呜呜老婆好用心!好想看老婆穿齐×小短裙斯哈斯哈!”   “我一定定十个闹钟抢老婆直播间前排位置!”   榜一大哥又刷了一辆价值五万地跑车。   时雾双手比十,粉白的手指抵着下巴,慢慢弯成爱心的形状。   “感谢哥哥的跑车,哥哥已经累积给安安刷了超过五十万了,可以获得一次二十秒晚安语。哥哥可以编辑好以后发给安安,安安一天内录好私信给哥哥!”   甜腻腻的声音像是花蜜一样。   动作也娇柔得恰到好处,稍微有点小做作,又能让人享受到被轻微讨好的快乐。   时雾慢慢站起来,细窄的腰线收入运动裤里,运动裤的绑带位置简直恰到好处,稍显俏皮不说,让裤子始终挂在隐约能瞧见五分之一腰窝的高度。   怎么动都不掉下一点。   就像隔靴搔痒似的,让人心里被勾得饥。渴。难耐。   弹幕里瞬间出现一大群酸溜溜的。   “有钱真好。”   “我也想要老婆的晚安语斯哈斯哈,努力搬砖。”   “榜一大哥能不能当一次菩萨,让我听听老婆怎么哄睡的……”   时雾穿上了运动衣外套,开始当着直播间喝水。   抱着腿坐在床上,圆润白皙的脚趾直直对着镜头,微微蜷起。   时雾仰起头,细长的脖颈线条在逆光下格外好看,喉头一动一动,亮橘色的杯子衬着他细白的手指格外好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线条好看的下颚骨。   透着一种妖精似的魅惑感,偏偏又穿得如此清爽自然。   极致地反差将直播间里的人心勾得死死的。   一瞬间弹幕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开始不停刷屏。   “好啦,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结束。”   时雾看到收益又快过二十万了,笑眯眯地退出了直播。   将那些小道具,还有露脐运动装都小心翼翼洗过烘干后后收进床底下。   “这种衣服,也就直播间里能看,正常谁穿啊,稍微弯个腰胸口就全录出来了吧。”时雾摇摇头,又看到其实早就已经到货的压轴,毛绒绒小羊皮革短裙。   比了比。   这长度,渍渍渍。   时雾耳根子有点红。   这套已经有点雌雄莫辨了吧。   不对。   女孩子也根本不能穿这么短的小裙子吧,看似毛绒绒的很保暖,实际上稍微蹲下都能把小半边屁屁都看光好吗。   还是不对。   男孩子难道就能让人把半边屁屁看光吗。   时雾在心底不断吐槽着。   他真的要在一周后穿着这种小短裙直播吗,为了区区一百万的直播平台新人首秀奖金?   时雾叹了口气。   一看时间,下午一点。   哦,还早。   不对,不早!   有点睡眠不足的他下午还特地抽空去逛了一趟街,给傅明川买了好几条自己喜欢的领带回来,都是颜色稍微鲜艳点的。   刚到家又开始跟着陈姨学做晚餐,一个早餐都复杂的要死,晚餐更是让他脑袋里一团乱麻。   今天傅明川到家得比平时早一点。   他叫来   了时雾。   “小阮,那天酒吧的事情我调查了一下,的确是有人给你下了药,那天我也喝多了,这件事情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会给你一个交代。”   上午没想到傅明川竟然还记着去调查这件事。   心想自己好在是临时起意,趁着有人在酒吧里觊觎他,给他下药。   天赐良机将计就计地搞定了这位大佬。   如果真的是他有意勾引,那到今天他就该被傅明川调查清楚后扫地出门了。   时雾看上去很可怜,“哥哥的意思是……”   “我给你找个高中,你重新高考,补课费我承担。小阮,你年纪还小……”   “不。”   时雾看上去可怜极了,他伸出手握住傅明川的手腕,摸到冷冰冰的腕表,似乎被磕到了一点指节,轻轻呼了呼手指尖。   这么娇气。   “我不太会读书。”时雾眨巴着眼睛,眼泪就可怜兮兮地掉了下来,“哥哥不管我,我就只能回酒吧去当侍应生了……我虽然在那种地方工作过三个月,可是我真的不喜欢那里。不过我也算走运了吧,还好那天遇到的是哥哥,如果是别人,可能把我做过了以后都根本不会管我的,是我戒心太低,也怪我自己……”   傅明川摩挲着指腹,端着一杯茶喝了小口。   “哥哥放心,你要我走我就走。我保证不会和外面的人说什么,不会影响到哥哥。”   他看上去实在太乖顺了。   而且也不想有什么生存能力的样子。   真把他送走了,回头他又只能去找那种出卖色相的场所端茶倒水,一个不小心还是可能会被人当做盘中餐……   傅明川虽然还不喜欢他,但是,也不喜欢被自己碰过的,再被别人恣意亵玩。   这会让他很不舒服。   “其实我现在都还有点痛。”   时雾装作有些不适地扭了扭屁股,“前天也有点发烧,我都没告诉哥哥,自己买了药吃。如果哥哥要我走,可不可以多留我住两天,等我病好了……”   “看过医生没有。”   这件事情到底是傅明川理亏,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让陈姨拿来一个小软垫垫在了时雾屁股底下。   时雾摇摇头,“没事,不用看医生。”   其实,要养着这个人也不是不行。   时雾住在这里一直都很乖,   傅明川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你先住下吧,不用每天早起给我做饭,晚饭也不用,这些都有佣人做。”   时雾欣喜之余,一溜烟地窜到傅明川身边,替他捏一捏肩膀。   那手的力道不大,比起揉捏,更像是抚摸似的。   傅明川刚想说点什么。   时雾半蹲下在他身边,凑近了看,“这是不是白头发啊,别动啊哥哥。”   一点点呼吸声刮在他耳边,一小撮头发被拨弄着。   心里深处似乎被勾出一股淡淡的痒意。   真是个撩人精。   那天傅明川喝得实在有点醉,有关于和时雾共度一夜的事情他一点也记不清了,就记得醒来的时候时雾身上斑斑点点都是痕迹,这孩子躲在被窝里一直哭,他被吵的头疼,又觉得有些愧疚。   这才把人先带了回来。   他这些天对时雾的讨好其实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这一刻,却莫名地好像。   有那么些许冲动。   “哦,看错了。我就说哥哥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白头发呢。”时雾撑着他的胳膊,几乎半靠在他身上而不自知。   看来,那天喝醉了酒会和时雾做那种事,也不是事发偶然。   这白皙曼   妙地年轻身体,的确是。   有些诱人。   “好了,小阮,你先回房间去吧。”   “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阮。”时雾很乖巧地抱着小枕头离开,又有些欲言又止似的回头偷看他,“叫我安安好不好。”   “有区别吗。”   “当然了。”   时雾的眼睛亮晶晶的,睫羽像鸦羽似的浓密。   看上去就像精致漂亮的洋娃娃。   “小阮像下属,我不想当哥哥的下属。”   傅明川声音难得地有些喑哑,“那安安呢。”   “安安像恋人啊!”   少年不谙世事的话脱口而出,让傅明川微微一愣。   旁边的陈姨简直是看不下去了,仿佛看到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的眼神看着沙发上那两个人。   “少爷,红茶泡好了,要给您送去书房吗。”   被打断后,傅明川似乎才回过神,“嗯”了一声后起身,“早点睡吧。”   时雾点点头,他也这么打算,今天实在醒太早了,一上午又直播,下午又给傅明川买领带,晚上又赶回来做饭——从没有哪个世界比这个世界更累更忙!   “陈姨,给安安送杯热牛奶。”   时雾听到傅明川的称呼后,忽然之间笑得如沐春风,连脚步都轻快很多,几乎是连跑带跳地回去了房间。   一夜好梦。   成功续费居住期限后。   时雾正为第一个恶毒任务发愁呢,机会突如其来。   傅明川为了谈一个医药公司的合并,这天又喝了点小酒。他向来滴酒不沾,稍微喝一点就是上头得不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走路已经有些摇晃。   时雾撑着小伞在停车场等他。   看到人把傅明川请下来,他赶紧迎上去搀着他的手臂。   这是……新来的佣人吗,这么漂亮?   “我哥哥不能喝酒,你们为什么要给他喝酒。”时雾看上去很是不满,但是这张脸太好看了,即使是生气责怪也像在撒娇一样。   像是一拳头撞在心巴上。   “你是傅总的表弟?”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地上名片,声音瞬间客气起来,“我们和傅总谈生意呢,别误会,就喝了一小杯,那个,这个收着,以后有空可以出来吃个饭认识认识……”   谈生意的两个人目光都落在时雾身上,像是狼闻到了一点血气。   给傅总开车的司机还算机灵,这哪是什么表弟啊,傅总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标志的表弟!   这八成就是公司里一直在传地那个秘密情人吧!   “额,那个王总,陈总,我们这边请。”赶忙将两个也有点醉意的人请上车去。   转头就看到傅明川果然毫不推拒地任由少年搀着摁电梯,两个人亲亲密密地回了房子里。   到了房子里当然就是佣人们忙上忙下照顾他,最后折腾了半个小时给他送到房间里入睡。时雾瞅准了机会,偷偷地用早就偷到的钥匙打开了他房间们的反锁,悄悄地躺上他的床。   本来是打算像原文里那样故技重施,再制造一次被傅明川酒后强占的假象博取他的同情。   完全没想到,半醉半醒的傅明川发现旁边躺着个人,竟然直接将他搂入怀里。   就着酒气,直接对着他润泽的嘴唇就吻了上去,吮吸着他的舌尖,和他白日里斯文冷淡的模样截然相反。   “呜——”   时雾挣扎不开,只能半真半假地顺从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为了剧情再一次牺牲身体。   结果傅明川忽然又在这一场热烈的亲吻里清醒几分。   “安安?”   他捂着头半坐起,看   着被亲得眼泪涟涟的人,脖子上还有肩胛骨上还有点啃噬的痕迹,足可见他刚刚是多么地急切。   当事情再一次在眼前发生,他才能实实在在地确信当初他的确是这样对时雾做出了酒后那种的事情。   “那个,我……我喝了点酒。”他揉了揉眉心,打开小灯,刚刚的记忆碎片式涌入脑海,“是我抱你进来的吗,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时雾吸了吸鼻子,好像被亲懵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回答。   眼尾的那点潮红让他看上去格外娇柔,像是一掐就散落地花瓣似的。   时雾很乖地低头,“哥哥,收留我……想做什么,其实,都,可以的……”   傅明川给他穿好衣服,送他出门。   将人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间,看着他躺下,给他打开床头的小台灯,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我以后不喝酒了,早点睡吧。”   时雾心想,傅明川真的比他想象中更加清心寡欲。   对自己这个炮灰受真的完全不动心的。   这个剧情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   他只能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吸了吸鼻子,勾住傅明川的胳膊,“可是,哥哥可以陪我一下吗……”   傅明川眼神微微一愣。   明明刚刚他才差点再一次侵占他,可是,他却反而对自己好像有点眷恋。   “安安?”   时雾吸了吸鼻子,“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可是还是把我接回来。我一辈子都没什么人对我好,你是第一个。是不是和你继续做那种事情,就可以待在你身边呢。”   时雾哭起来的时候,鼻头都是微微发红的。   看上去单纯又温柔。   “我想待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有钱,就是单纯地喜欢。就算哥哥是个穷光蛋,我也会想要待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   傅明川眉头微皱。   时雾说的话其实没什么逻辑,但他又莫名听懂了。   他觉得时雾一定是有一点雏鸟效应,至少是说,在那种事情上有。   自己是他第一个男人,所以,他对自己总是莫名地多了很多依赖感。   傅明川之前的确也考虑过,最近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很好,如果传出去的话会对公司造成一定影响。家里对他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又不断地给他物色着商业联姻的对象。   他并不希望事情变得复杂。   也许,时雾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作为一个单纯的小花瓶,他的确是漂亮的过分。   最重要的是,他十分乖巧懂事。   从不给他添麻烦。   傅明川点点头,“那安安想要和我谈恋爱试试吗。”   时雾震惊。   不应该是他死乞白赖地再装可怜磨个好久,傅明川才会应付式地答应吗。   “怎么了,不愿意?”   “不,我……我是……”   时雾紧紧的抱住了傅明川,“好,可以!”   送上门的任务积分,我为什么要拒绝!   “叮,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恶毒任务,‘勾引位面主,成功爬床一次’。”   “任务积分,1.4万点,已经到账请确认。”   好多积分啊!!   时雾热泪盈眶。   第二天佣人过来叫醒起床的时候,意外看到傅明川竟然睡在时雾的床上,吓得当时就差点把牛奶杯砸了。而且,这是第一次——傅明川竟然晚起了。   大概是醉酒的原因吧。   傅明川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摸向床头位置,旁边却已经有一只手端着他的无框眼镜送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满身清甜的奶香气。   “哥哥,早上好。”   “这是你的眼镜,放在旁边房间了,我刚刚特地给你拿过来的。”   “安安?”   傅明川刚刚清醒,嗓音还带着一点独有的喑哑,听上去让人耳热,“你怎么不多睡会。”   “哥哥忘了吗,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啦。”   时雾十分兴奋地拉着他的手,将他摁坐在餐桌前,“哥哥,这次我的鸡蛋一定蒸得更好吃了,你试试!”   傅明川吃了一勺,不,并没有。   甚至还没昨天的好吃。   莫名地却没有再停下,而是一勺过后,再接着一勺。   时雾看上去开心极了,“哥哥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合格的恋人,把你照顾得很好的!”   傅明川这才想起来,昨天他似乎主动和时雾说,希望他当自己的恋人。   仅仅是因为他乖巧听话,而自己需要一个逃避联姻的挡箭牌。   果然是酒喝多了吗。   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如果自己的病真的无药可医的话,那时雾岂不是不久后就要守寡?   这孩子现在看上去那么开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时雾看不出他的深思熟虑,指着他亲手蒸的鸡蛋羹。   “这是新的爱心早餐。”   又取出新买已经洗过过熨过的新领带,给傅明川绕脖子戴上,动作就像亲密的抱着一样,“这是新的领带。”   最后在送傅明川出门前,将车钥匙放在他手里,给他摁好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踮起脚尖,勾住傅明川的脖子。可这样也不够,傅明川下意识配合地微微低下头。   时雾终于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清甜的吻。   这个吻和时雾整个人一样带着股淡淡的奶香。   “这个是新老婆。”   傅明川都有点愣住了,过于露骨的话似乎让向来克制的他隐约有些吃不消。   可是心脏却反常地传来一点点滚烫的热度。   叫他并没有立刻纠正自己。   时雾开始得寸进尺了起来。   “那我现在,可以喊你老公了吗。” 第58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二)   今天的傅总格外奇怪。   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他那条新领带。   “居然是蓝橘撞色格纹, 傅总这是怎么了。”   “天哪,今天一定要有大事发生。”   傅明川坐在办公室皮椅上,还有些出神。   被亲到的下颚和唇角似乎有点发烫, 少年踮起脚尖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时候的清甜味道残留在他袖口。   总是时不时地闻到。   透过玻璃窗,这才看到自己今天被系上了一条与他风格十分不相符的鲜艳的领带。   刚刚一路来竟然都在走神没发现。   傅明川微微皱眉, 将领带取下,“去,买条新领带熨好送来。”   秘书捧着资料袋点点头,似乎料到傅明川会这么说,早就提前和他常买的牌子打好招呼调货送来,同时, 犹豫了一下。   秘书又问道, “那。傅总, 请问早餐还要带吗。”   傅明川眼神微滞,余光扫过秘书,“嗯?”   “抱歉, 是我多问了。”   秘书退出去前,傅明川垂眸看着手心的领带,沉声道, “茶点也打包一份。”   秘书长吁出一口气, “好的傅总。”   就知道今天傅总也没吃饱!   司机昨天还特地给他打过招呼了,说送人的时候的确是看到傅总家有个样貌十分可人的小情人,腰细皮肤白, 眼睛大鼻梁翘,看着都不满20, 就像是水润多汁的蜜桃一样鲜嫩。   难怪傅总最近都有点怪怪的。   刚刚他又闻到了, 傅总身上那股熟悉的香甜味道……今天, 好像是栗子奶油一样的甜而不腻的香味,和前几天又不同。   看来,傅总这位情人还是个精致得每天都要换香水的小美人。   傅明川发现今早自己出门竟然还忘带了一份材料,捏了捏眉心,心想真是喝酒误事。随即用桌上的电话让家里司机送来。   说完了正事,看着桌面那跟领带,又问,“安安还在家吗,还是又买东西去了。”   管家陈姨似乎很意外,傅明川竟然会主动问起他。难道昨晚少爷和他真的发生了点什么。   依照少爷这性格,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同一个毫无好感的人发生关系。   陈姨大概掂量了一下,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随意,“阮少爷在家呢,他在房间睡着了。这个年纪最能睡了,每天早起跟着做饭,每回都是您走了他就回房间睡了。”   傅明川唇角带着一点点笑意。   原来,早起都是装出来的。就知道他是个小懒虫。   “要喊他起来听电话吗?”陈姨问。   “不用,让他睡吧。”   这头,管家陈姨刚刚把电话挂了,目光挪向那紧闭的房间门,摇摇头叹气。   而一门之隔的里面,时雾正趴在床上,摁着录音键嗲嗲地捏着点鼻子照着文字念着羞耻度爆表的语音。   “每天晚上没有哥哥的亲亲抱抱,安安就睡不着。安安负责貌美如花,哥哥负责……”   时雾耳朵红彤彤的,吸一口气。   “……哥哥负责插花浇花。”   行吧,五十万呢。   时雾趴在床单上,小腿竖起,光洁白皙的脚跟一下一下敲在臀部,忍着羞耻心呲溜一下把语音发过去。   没一会儿,收到了榜一的私信回复。   “已经设置成每日哄睡铃声。想要看安安的脸需要打赏多少额度。”   哟呵。   听这口气,真是条肥美的大鱼了。   时雾精神了,回复,“五百万。”   时雾认为对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发了个表情包来。   “安安对自己的脸很自信啊。”   时雾正打算关了手机睡觉,又一条新消息过来。   “下次直播露脸。我给你500万。”   时雾:“!”   反正他也本来就打算在那一场直播上和别人竞争露脸,来次黑马之秀,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时雾的声音立刻甜了起来,“哥哥要说话算话哦。”   瞧瞧。   直播里的‘哥哥们’,可比傅明川大方多了!   时雾冷冷地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信用卡拍拍灰尘,恶狠狠道,“要不是为了傅氏的股份,我才懒得在这里陪你玩,这么多天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一点钱都不给我。”   “还好我自己能赚。”   时雾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这张脸,下午又偷偷跑去做了一次全身spa护理,晚上踩着点回来。   今天的小孩似乎心情格外好,傅明川回家的时候他小跑着拿着拖鞋过来,端正地摆在他面前,“今天太阳好,我特地把哥哥的拖鞋放在外面晒了一整天,保证暖烘烘的呢。”   “是么,我怎么听陈姨说你睡了一上午。”   时雾没想到傅明川竟然会过问自己的行踪,而且还当年戳穿了他。   “是我……我下午才放的。”时雾耳朵尖烧红了,像是被揪住尾巴的小狐狸,不知所措,“可是,也,也很暖和的,哥哥试试。”   傅明川手上似乎还拎着东西。   他回家的时候,秘书特意提醒了一下他,说‘傅总,您如果不戴着这条领带回去,送您领带的人也许会有些难过,您可以考虑给他送点别的小礼物’。   傅明川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别人开心,就让秘书去准备了。   没想到,秘书还挺有眼光,光凭借着几次香水味道,和司机大哥的只言片语,就猜出时雾是个精致娇嫩的小男生。   特地送了甜而不腻的熔岩蛋糕,上面还点缀着精致的永生花,细碎的糖钻和巧克力碎末,让这枚精致漂亮的蛋糕看上去格外可口。   “谢谢老公!”   时雾非常巧妙地没有追问‘这是你特地买给我的吗’‘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呀’之类的傻问题,而是像一只百灵鸟一样将他的每一点好都放大无数倍地给与反馈。   他紧紧的抱住了傅明川,再一次勾住他的脖子,印上了一个甜蜜的亲吻。   亲吻的位置也很巧妙。   在下巴很靠近唇角的位置,比上午的那个吻更加暧昧。   傅明川本来带这么个东西回来还有点怕不知道怎么解释,忽然被这么亲一口,莫名地心里竟然松软许多。   “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嗯!”   时雾饭也不吃了,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大口,“吃起来也很好吃呢!”   虽然说的都是废话。   可是他的表情实在太享受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吃了几口还摸了摸肚子,“老公要是天天给我带这么好吃的,早晚会把我喂胖的。胖了就不好看了,对不对。”   傅明川放下手里的公文包,任由女佣脱下他的衣服拿去挂熨。   顺着时雾的话道,“你太瘦了,是得胖点。”   谁家还是跟你似的这么细胳膊细腿。   时雾含着勺子,勺柄一上一下地晃动,两只手将他的橘粉色卫衣撩起来,露出一截精瘦纤细的腰来,“我的腰是很细,所以看上去好像很瘦。”   说完了,又挖一勺放进嘴里。   一边咀嚼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站起来,将匡松的运动裤扯得微紧,扶着桌面塌腰翘臀,半回过头,余光正对上傅明川的眼神,“可是我的屁股和大腿还是有肉的,喏。”   的确。   少年看着清瘦。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腰细得很,反而显得臀部饱满又圆润,浅灰色的纯棉运动裤贴在他的大腿上,将腿型也勾勒得笔直修长……   傅明川默默地收回目光。   “还好吧。”   “反正不能再胖。”   时雾轻轻哼一声,继续吃着香甜软糯的蛋糕,摸着肚子,“今天又是被哥哥喂得饱饱的一天。”   傅明川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   可又说不出来。   正想说点什么,手机忽然响了。   是裴净发来的消息。   时雾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提示,目光十分敏锐地盯着傅明川,果然见他神色微微一 凝,注意力立刻从自己身上挪走,一边解领子一边走到餐厅外的阳台上接电话。   “我知道你回国了。”   “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有,怎么会。下周那个酒会我应该也去不了……”   为了避免长辈们过度撮合,让他和裴家进行没必要的商业联姻,傅明川最近都尽可能地避开了和裴净的见面。   傅明川既然是时雾想钓的大鱼,他当然不会对他一无所知。   裴净是傅明川的青梅竹马,更是他同班同学,两个人都十分优秀,家里也一直默认他们以后会结婚。   只可惜裴净高考后就一直在外留学深造,最近才回国。   时雾端着小蛋糕走近阳台。   故意扬着声音,“哥哥也要吃点蛋糕吗。”   傅明川一愣,回头看到时雾抿着嘴正冲着他笑,“不吃的话,我就都吃光了哦。”   他沉吟片刻,“你吃吧,就是给你买的。”   “喜欢的话,下次还给你买。”   傅明川是不太喜欢说这种体贴情话的人,这话明显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时雾心里有数,可装作没听懂,十分开心地凑近了些,陪他把戏给裴净演了个全套的,“谢谢哥哥,不过,这么大一块蛋糕,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吃掉。”   他似乎没有发现傅明川在打电话。   踮起脚尖,这一次,正正地亲在傅明川的嘴唇上。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傅明川一定不会推开他的。   果然,对方愣了一愣后没推开,时雾亲完了伸出软红地舌尖,舔了舔唇角,“总得给哥哥也尝尝味道,怎么样,甜不甜。”   甜。   傅明川一时间,竟都不知道是什么甜。   电话里传来裴净的声音,好几句才让他回过神,“明川,刚刚是谁。”   傅明川十分镇定地解释道,“我的爱人。”   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会儿,扑哧一声笑了,“不是吧,傅明川,你这样的也能谈恋爱?我不相信,你不会是想打一辈子光棍,现在随便找个人来敷衍我吧。”   “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开门吧。”   门口传来叮咚一声响。   傅明川都有些始料未及。   看来双方家庭的长辈果然对促进傅裴两家地联姻十分上心,裴净应该也是被父母催促着来的。   傅明川觉得这样不太好,背对着对时雾说,“安安,你先进去。”   在他看不见时候,时雾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收起,声音却依旧软糯,“怎么了哥哥,这位客人……我不能见吗。”   “是生意上的伙伴。”   傅明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必要解释,直接让陈姨带着时雾去了里面的房间。   恶毒炮灰哪儿能这么规规矩矩地坐着,等待主角攻受在客厅里培养感情呢。   作妖那是必然的。   时雾还特地换上了平时在傅明川面前没穿过的超短迷你裤真丝睡裤,睡衣最上面地两颗扣子状似无意地解开,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还残留着昨天亲吻的些许痕迹。   然后推门出来。   揉着眼睛问,“陈姨,我的牛奶呢。”   “没有热牛奶我睡不着。”   陈姨吓了一大跳,赶紧把这祖宗先请了进去,“陈姨一会儿给你送啊。”   结果和客厅里的裴净一眼对上。   “明川,你家有客人啊。”   来了来了。   主角受。   时雾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个位面的主角受是一位傲气的天之骄子,从小和傅明川竞争却总是被他压一头,有点王不见王,欢喜冤家的味道。   他们二人的感情线主要在傅明川死后。   现在应该还在久别重逢的老同学状态里。   但是在自己这个恶毒炮灰眼里,即使只是朋友关系,能够深夜来傅家拜访的裴净就是绊脚石本石。   时雾微微眯起眼,如同被侵占了领地野猫,只对裴净露出一点敌意。   “我不是客人。”   傅明川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微微沉下去,“进去。”   这两个字意外地有点凶。   时雾被这么一吼,好像清醒过来,眼底渐渐蓄起一点泪水,转身进了房间门。   “怎么样,刚才我那段戏应该演得还可以吧。”时雾有点不安,“台词有点少,我怕我没发挥好。”   “现在看是还可以的。”系统看了看积分,“您应该已经对裴净表现出一点敌意了,然后主角攻傅明川现在对您也是有点不耐烦,没发现他刚刚都凶您了么。”   是哦。   三个世界了。   这还是第一次已经走到第二个剧情,都没怎么太崩,主角攻受的反馈态度都十分在剧情线上。   时雾忽然充满信心。   就在这时候,背后的房门被推开。   时雾愣了下,不对啊,怎么还有加戏呢。   赶紧装作一个人抱着膝盖躲在被窝里哭的样子。   床头灯打开,床边下陷些许,应该是傅明川坐了下来。时雾头顶过得被褥被一点点掀开,傅明川对上他哭得像核桃一样莫名肿起的眼皮,将人扶着胳膊抱起来一点,靠在床被上。   手里还拿着点化瘀的高腰,“领子解开,我给你上点药。”   时雾别别扭扭地把衣领解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带个这么漂亮的男人回家。”   傅明川愣了下。   手上动作不自觉稍顿,时雾嘶了一声,他又轻轻的按揉着,“他是我同学,我们认识很久了。”   时雾听了更生气了。   “那哥哥去给他擦药吧。”   说完了,被子一蒙,背对着傅明川拱成了一座小山丘。   傅明川似乎还没弄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   好在药都上完了,他捡起地上刚换下的迷你真丝睡裤,眼神微微一暗,“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么短的睡裤。”   “我喜欢,不行么。”   “穿着睡觉可以,穿出来见客人,不行。”   嚯,我还没找你拈花惹草的事情算账。   你当时还怪起我穿衣服放浪,丢你的脸了!   你这么怕丢脸是是干什么,是想泡他是吗!   时雾好像更气了。   傅明川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观念是相对古板守旧的,将裤子叠好放在时雾的枕前,“热牛奶我让陈姨已经……”   “不用了。”   时雾瓮声瓮气地捂住耳朵,“气都气饱了,还喝什么牛奶。”   傅明川点点头,“那你早点睡。”   臭男人,哄人都不会的吗!   时雾哗啦一下掀起被子,忽然之间扑闪着睫毛,两颗眼泪珠子就这样落了下来。   “哥哥昨天还把我摁在床上亲,这样这样这样亲。”时雾扯开领子,指着脖子上斑斑点点的痕迹,“结果今天就带你什么初恋情人回家了。”   傅明川顿了顿,“我说了是同学。”   “初恋情人不都是同学吗!”   傅明川:“……”   “我亲过你那么多次,你却一次都没有主动亲过我……”   傅明川:“昨晚不是……”   “那喝醉了酒的能算吗!”   傅明川:“……”   时雾眼泪珠子像小珍珠似的乱掉,又被他气呼呼地用手背抹掉,“我知道,我没读什么书,家境也不好,根本配不上哥哥,楼下那个才适合哥哥。”   傅明川这才明白过来他才生什么气。   他缓缓的靠过来,给时雾擦了擦眼泪,“就为了这个,你睡衣都不换就这样跑出来。”   “哥哥是不是后悔昨天要我做你男朋友了。”   时雾睫毛像是雨中的蝴蝶一样可怜兮兮地扇动,“早知道他今天会回国,你昨天才不会亲我,是不是……呜——”   一道温柔的亲吻印上他的嘴唇。   堵住他蛮不讲理的质问。   比起质问。   在傅明川看来,这简直像是小猫咪生气了冲他砸出的毛绒绒的拳头,还是没伸爪子那种。色厉内荏得简直像是在撒娇。   “我说过了,是同学,只是同学而已。”   傅明川揉了揉他的头发,“安安才是我的爱人。”   “真的吗。”   傅明川点头,台灯的暖光将他的侧颜照得格外好看。   “那哥哥会和我结婚吗。”   时雾似乎非常会得寸进尺,抓住傅明川的袖子问。   傅明川似乎没想过这个,愣了下,“结婚?”   时雾这么年轻,怎么会想到结婚的事情。   傅明川似乎也有些自己的考虑,“结婚的事情,先可以不……”   “你看,你都没想过跟我结婚。”时雾委委屈屈地将眼泪蹭在了傅明川袖子上,“不是有句话说,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就是在耍流氓。”   时雾拖长了尾音,声音像是一团松软的棉花糖,又甜又软。   偏偏又满溢着说不清的委屈。   傅明川都不明白,这么小一个人,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他怎么可以委屈成这样。   哭的鼻尖都红了。   嘴唇轻咬得,唇珠鲜艳得像是一颗熟透的樱桃果。   好像是他做了天大的坏事一样。   “哥哥,你耍流氓。”   傅明川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珠,轻轻再亲吻了一下他的鼻尖表示安抚。   “我会考虑的,别哭了。”   时雾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哭嗝,抽噎着,又软乎乎地扑进了傅明川的怀里,鼻涕眼泪直接蹭了他一身,“那,那晚安了,老公。”   不生气了,又成老公了。   傅明川心底有些哭笑不得,将他扶着躺下。   “安安明天不用早起给我做饭,睡到自然醒就好。”   傅明川指腹微凉,替他将被角掖好,“你是我的爱人,不是我的佣人。”   “嗯……”   这个理由似乎被时雾接受了,他终于乖巧地点头,“好。”   ***   一周过去。   时雾的眼睛终于稍微消肿,脸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今天是傅明川生日,他们公司有酒会。   他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新人直播大赛’持续时间长达整整两个小时,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久。时雾准备了三套衣服,最后那套小羊短裙是压轴用的,已经被他整齐地叠好挂在墙上。灯光,装备,还有各种火辣的小配饰都准备好了。   开!播!   时雾一开始还是顶着西瓜头,凭借着青春气十足的校服趴一开播就稳居top20的位置,是前100的新人主播里唯一一个‘西瓜头’配置捂脸出镜的。   “是长得丑吧,不然为什么弄个西瓜头。”   “这身材,只要长得中等,都会能有八分了。”   时雾也不说什么。   默默地等到了最后半小时。   那位榜一终于不负众望地给他刷了100个跑车,合计五百万!   一瞬间帮他登顶!   直播瞬间炸了。   “疯了吧,为一个西瓜头怒刷500万!”   “不过不得不说,这腿真嫩,不是,这皮肤真长。”   “慕名而来围观老婆价值五百万的小羊压轴装!”   “老婆老婆!今日份羊团团老婆在哪里!”   时雾换好了衣服,几乎和大腿根平齐地小短裙后面隐约还能看到点点圆润的弧度,毛绒绒的手套和脚套外露出白皙的手指。   “啊啊啊是小羊老婆!”   “天哪,这套太好看了吧!老婆的大腿根和脖子都有皮扣斯哈斯哈,好像牵老婆的链链!”   时雾特地还把头发烫卷了,和头顶的小羊角卷的弧度互相映衬,更显得他脸颊精致漂亮。   只是现在还暂时被西瓜头挡住。   他在镜头前走来走去,还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张脸根本不需要怎么化妆。   时雾只稍微花了点眼线,让眼尾看上去更加上翘,梅子色的腮红打在鼻尖和眼下,指尖还有脚趾间,以及膝盖处。   整个人都粉粉润润,红扑扑又嫩生生。   他走近尽头处,调好角度,坐在了窗户边能看到月亮的位置,开始最后一段主秀直播。   西瓜头特效取消倒计时一分钟开始。   时雾对着不远处卫生间的镜子摆好造型,半坐在地上微微趴倒下,坐姿自然却又塌腰撅臀。   3,2,1。   直播间的弹幕一瞬间竟然空屏了,不知道是弹幕太多挤的,还是大家都惊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漂亮了!   “啊啊啊爱老婆,老婆太美了,老婆出道吧!”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一拳下去会哭很久吧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老婆小羊斯哈斯哈好想吃掉!”   月光下。   少年脖子上系上小皮扣颈环。   颈环下面坠着两团毛球,在锁骨处来回滚动,随着他的腿微微抬起,小羊绒短裙下挺翘的弧度若隐若现。   “感谢哥哥刷的五十辆跑车,今天是露脸的小羊安安哦~”   时雾的声音又甜又糯,配上这张脸,撒起娇来简直让人血脉喷张,“安安在这里感谢各位哥哥们的宠爱,没有哥哥们就没有现在安安~”   打赏的钱开始直线攀升。   啊啊啊,好多钱,快一千万了!   时雾简直兴奋得不行,甚至将小裙子靠外的部分稍微撩起一点,有意给他们一些刺激,趁机获得更多打赏,一次赚够。   “哥哥们对安安太好了,安安下次给哥哥们穿女装好不好。”   “安安永远爱哥哥们~”   被倒锁的房门忽然被咔嚓一声扭动,直接推开。   时雾在月色下,顶着修长的双腿和堪堪那只能遮住大腿根的小短裙,塌腰下蹲的动作刚刚做了一半。   看到门口那穿着黑色风衣的熟悉身影,忽然之间整个人僵住。   “哥,哥哥?”   直播啪地一声直接关闭。 第59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三)   傅明川手上还拎着礼物袋子, 像是从个他的生日酒会上特地给他带了些甜点。   但此刻却沉着脸默默地放到一边。   “安安,你这是在干什么。”   时雾有些窘迫地扯了扯身上的小短裙,站在落地窗边有些不知所措。   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似乎完全没想到傅明川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今天是他生日, 应该是整个傅氏外交场合最繁忙的时候,公司的酒会, 家族的寒暄,都不够他忙的吗,为什么会回来得这么早。   傅明川看了眼床上地上被胡乱踢掉的一身‘改良版’校服。   旁边还有一件露肩小吊带,一条修身小皮裤。   傅明川:“这是。”   刚换下的么。   傅明川一脸的风雨欲来。   时雾慌乱之下倒打一耙,“我,我也是有隐私权的, 哥哥而凭什么随便进我房间!”   “我有敲门。”   傅明川道, “只是你好像很忙, 根本听不见。”   说完了咔哒一声关掉闪烁地氛围灯,还有迪厅舞曲一般吵闹的音乐。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得出奇。   傅明川看着时雾笔直修长的腿,以及奶白色毛绒绒连大腿根都遮不住的皮革小短裙。   腿的确是又长又直, 脚踝被松软的羊绒足套裹着,膝盖泛着淡淡的粉。   惊慌失措下,漂亮的睫羽眨个不停。   鼻头都透着红晕。   不得不说, 诱人极了。   傅明川都有些心旌荡漾, 但很快,他目光落在那条羊绒短裙上。   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被时雾稍微撩起的地方。   路出一小片挺翘的浑圆弧度。   毫无遮掩。   傅明川眼皮蓦地一跳。   “陈姨说你每天上午都在睡觉。”   “其实是在弄这些?”   时雾赶紧解释道:“没有哥哥……我, 我这是第一次直播,真的, 我是第一次……”   傅明川并不大信。   他长腿阔步, 拎着那条小吊带慢慢走过去。   余光发现床底下被拖出一个大皮箱, 半开着。   他微微眯起眼,弯腰刚握住提手,时雾慌不择路地跑过来摁住,毛绒绒的小羊爪子毫无杀伤力。   整个人弯腰后裙子更遮不住什么。   人却还浑然不知地只记得护着箱子,“哥哥!”   看得傅明川怒火中烧。   “松手。”   时雾在他的气势碾压下。   心如死灰地松开手,任由傅明川修长的手指将皮箱拨开。   里面的玩意倒是真让他大开眼界。小皮铐,毛绒耳朵,铃铛颈圈……   他还看到了上次的兔耳朵头饰和尾巴。   “第一次?”   谎言被戳穿得太快。   傅明川现在的脸色已经阴得没法看了。   时雾将脑袋埋得很低,红着眼睛,声音黏黏糊糊的,故技重施地开始撒起娇来,“老公……”   这一次,听到这两个的傅明川眼神微微一暗,将他连拉带拽地提溜到床边,就像是真的拎着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   *   佣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到傅明川今天回来的很早,给时雾打包了好几份酒会上特供的小甜点,然后就很快就将门关得紧紧的,很久都没从里面出来。   这是。   少爷……想要和小阮少爷住同一间房了吗。   几位女佣面面相觑,忽然觉得傅家好事将近了。   面露喜色,纷纷避得远一些给他们留出独处空间。   然而。   与此同时房间里面。   啪!——啪!——   时雾被摁在膝上,傅明川将他细窄的腰得死死的,让不懂事的坏小孩的颊直直对着那几件设计火辣的衣服。   身后那只大手抬手毫不留情地往他挺翘的臀部直接一下下扇了上去。   时雾被打蒙了。   毛绒短裙在这样的的姿势下根本什么也遮不住了,只能任由对方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招呼着,时雾愣愣地趴在他腿上,挨了好几下才好像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火辣辣一片。   没一会儿,时雾疼得呜呜哼唧,轻轻扭动着,“老公,老公……”   小羊套装下,白皙的背脊肤若凝脂,稍微摁得重一点就留下指印。   傅明川也不说什么,等到把人打得彻底哭出声,才弯腰从箱子里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哪些是穿过的。”   时雾本来想撒谎,可是,对方的眼神震慑力太强。   傅明川是个脾气相当好的人,可是,前提是没有真正惹恼他的情况下。   他只能把穿过的几件都拎出来。   傅明川数了数,冷着声音,“一件二十下。”   时雾又被牢牢按在腿上,踢蹬着小腿,哭声越来愈大。   挨打挨着挨着,他开始悔恨为什么裙子不长一点,这样的话能遮住的地方多一点,就不会这么痛。   可偏偏就是——   这条裙子短得几乎什么都遮不住!   他也根本不敢骂人,不知多少下后胡乱挣扎的手紧紧地抓着傅明川的胳膊,想阻止他继续打自己,呜呜咽咽地解释着求饶,“哥哥别打了……我,我就是不想花哥哥的钱……我,我想自力更生……”   “我知道哥哥有钱,但我,我只想自己赚钱自己花,这难道不对吗……呜呜……”   “那也得看怎么赚。”   傅明川话不多,把他推拒的手腕也摁在背上,继续扇在他已经通红一片的小屁股上。   时雾皮肤真的嫩得像豆腐一样,白皙又弹软。   十几巴掌下去就是薄肿,靡丽可怜。   傅明川看着剩下那几块破皮革,根本就什么都遮不住。脖子上还带着项圈,手腕,脚跟。   完全就是一只入口即化的甜美小羊羔。   他这副样子,竟然被那么多人看去了。   “安安不是还要穿女孩子的裙子给人看吗。”   “呜呜……不穿了,不穿……”   网上的环境实在太差了,安安都被那些居心不良的男人们教坏了。   “我今天要没发现,你下次是不是就得听他们的,直接脱光了?”   “不会……哥哥,啊……轻轻的……”   傅明川没有心软,该多少就多少。   “你叫我哥哥做什么,不是他们才是你哥哥么。”   时雾本来就细胳膊细腿,这下毫无挣扎之力,只能在哭求声里等着他的金主爸爸毫不放水地把剩下都打完了。   巴掌停下的一刻。   嘶哑又委屈的哭声也终于化作轻轻的抽噎。   “穿着这些衣服,对着镜头给人看光,这就是你的赚钱方式?他们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倒是听话得很?”   “这是你该穿的吗,你还记得你和我的关系吗。”   这还是傅明川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   时雾趴在他膝盖上吸了吸鼻子,很缓慢地点头。   喉咙都哭哑了,傅明川已经把他手腕松开了,可他还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看着又怪可怜的。   此情此情,又让傅明川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打重了。   也许,时雾只是年纪太小了,才会在金钱的诱惑下误入歧途。   其实这孩子的出发点是好的。   真的缺钱的话,完全可以朝自己要,但他却想靠自己。   只是这种独立的方法,实在是让人头疼。   再怎么说也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怎么能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呢。   傅明川几不可见地叹气。   像是有些无奈。   “账号注销,东西全都丢了。”   “去,现在先把衣服换了。”   时雾拽了拽小羊皮裙子,还是遮不住红肿可怜的屁股。   睫毛都沾湿了,垂着看向地面也不敢抬头看他。   一瘸一拐地进了卫生间。   随着脱衣服的动作,里面嘶嘶地传来痛声,像是故意要让他听到似的,慢吞吞地换上了平时穿的睡衣后才终于出来。   “已经,注销了。”   时雾抹着眼泪给傅明川看他的直播账号,“哥哥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不会再直播了,你不要对我失望,你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不爱安安了……”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要丢掉他。   小孩实在哭得可怜,一抽一抽的抹着眼泪。   傅明川拉着时雾坐在自己边上,见他痛呼一声,将人抱住了,热辣的屁股悬空在两腿之间的,刚刚受够了教训的两小团,现在倒是得到了难得的休息。   “安安,我不会丢掉你。”   傅明川擦去他眼角的泪珠,“今天这件事,安安知道错了,是不是。”   时雾忙不迭地点头。   “以后也不会再做了对不对。”   时雾更加用力地点头。   傅明川管理公司讲究章程规矩,向来受到的家教也相当严苛,这种习惯似乎也被他带到了生活的点滴中。他性格比较宽厚,但是有关于作风等底线问题他从来都不纵容的。   但这次还是好脾气地将人抱在怀里哄哄。   看时雾抽抽噎噎的样子,甚至伸出手替他揉了揉。   讲着道理。   “安安记住了,你是我的爱人,是傅家未来的主人,做事情要庄重稳妥点,考虑得也要周全。”傅明川说,“这一次,打过了,就翻篇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提。”   时雾缩在他怀里抽噎两声,“好的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似乎又有些刺痛了傅明川的心脏。   “再有下次。”   傅明川斜睨着他,“屁股打烂。”   时雾缩了缩脖子,仿佛是只被疾风骤雨吓坏的小鹌鹑,直接缩进了傅明川的怀里,眼泪都蹭了他一身,“已经打坏了,可疼了。哥哥都不疼安安……呜呜……”   娇气。   傅明川垂眸看了眼,只是有些淤肿而已。   “哥哥刚刚说的,我是傅家未来的主人……”   傅明川心底那股郁气似乎也都散了。   看着怀里乖巧的爱人,捏了捏他的鼻尖,“嗯,上次你说的事情我考虑好了,我们可以结婚。”   安安太乖了。   耳根子又软,落在那些人手里,只要给一点点小钱,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不久前在酒吧,也是这样没戒心,轻易被人下了药。   这样的安安,如果失去傅家的保护。   他一定会沦为别人的玩物的。   他的身体状况还不知道怎么样。   但是,如果借着结婚的名义,给他一点长久收益的财产,让他可以不为金钱所困,平平稳稳地度过下半生,应该是最好的安置了。   ***   “我这可真是老婆本都赔进去了!”   时雾和以前酒吧玩得好的侍应生朋友聊天,“直播的钱因为没到点主动退出,违约罚金很重,只能拿到很小的部分。现在账号都给注销了,以后我是真的没有收入来源了,如果傅明川不娶我的话,我这次买卖赔大了!”   “还有之前花重金定做地那几件,我也要撤单,已经用不上了。”   时雾骂骂咧咧地揉着肿胀的屁股,又急又怒。   “他还打我,摁在腿上打。”   “我都撒娇了,都哭了,他一点劲儿也没少使。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真是开了眼了!”   时雾仗着一副好皮相。   从前没少在男人们手里讨好好处。   他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水润又明媚。   向来都是挤出几滴眼泪撒个娇,就能够很轻易地得到对方的原谅。   还是第一次踢到块铁板。   “可你不是说,是在直播期间被抓了个正着吗……”   “那也没露多少出来!”   时雾气愤地抱着枕头,“老古董!”   “现代社会都多少年了,真是无大语。你知道隔壁的小雨吗,他不是也和富二代结婚了,他直播的时候富二代可开心了,他老公就是打赏最多的那个,你再看看我这里钓的这位——”   时雾都开始有些后悔了。   也许他不该这么贪心,非盯上傅明川这种级别的大佬。   这人也太难勾引了!   钱没得到,倒是先挨了一顿痛打!   “哎哟,安安,你就别这么大火气了。”   电话那边安慰道,“小雨的男朋友顶多也就是个身价几亿的小开,你这位,那可是傅家的掌权人,那能是一个级别吗。傅家的家教本来就很严,你搞擦边直播被他发现,他没有直接把你赶出门已经很幸运了!”   也是。   吃得苦中苦,方钓鱼上鱼。   反正傅明川都快死了。   他必须抓紧时间和傅明川尽快结婚,拿到足够多的财产,这一波才能算不亏。   一个字,忍。   接完电话,时雾一瘸一拐地去餐厅和傅明川一起吃晚饭。   家里的佣人们似乎都知道少爷那天发生的事情——   安安少爷不知道怎么惹少爷生气了,在生日那天被按着狠狠揍了顿屁股。   哭得眼睛都肿了好多天。   女佣们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有些怜爱。   十分热忱地给他餐椅上的软垫都换了个更大,更厚的。平时睡觉的床上也给他换了更柔软的棉花。   他房间里阳台上的小躺椅上都铺上了厚厚的羊绒毯。   被照顾得越细致,人越尴尬。   时雾只觉得脸都要丢光了。   恨不得不钓这条臭鱼了。   可还是很勉强地拿起筷子,规规矩矩地坐着吃饭。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是之前给那个榜一哥哥发送过文件的小号海盘被私信了,时雾打开看是一个文档,上面留着一个联系方式,还有一张十分客气的慰问信。大致意思就是怎么注销了账号,以后都不直播了吗,你是不是高中生,直播被家人发现了?   看来那天,下播前那一声‘哥哥’还是被收录进去了。   时雾屁股痛得很,心情也很糟糕,并没有回复他。   很快,对方又发来第二封。   “真的太遗憾了,本来给你准备了礼物。图片。Jpg。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可以亲手送给你。”   是一块限量版奢侈品手工手表!   价值上百万的那种!   时雾忽然间眼睛都直了。   虽然说傅明川还没死,但是应该也快了。   万一他就没来得及拿到傅明川任何财产呢。   毕竟,傅明川这个人连撒娇这套都完全不管用的,简直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总而言之,傅明川这么难搞定。   他勾搭两三个备胎不过分吧。   渔场里的鱼总是不嫌多的。   时雾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人加上了。   他瞥了眼傅明川,对方正在翻看报纸专心吃着早餐,没有关注到自己的样子。   这年头还有人吃饭看报纸?   再次无语。   一低头,那天新鱼果然屁颠屁颠已经游了过来,“安安?”   “是我QAQ。”   “唉,被家里人发现了,他们不许我再直播了,呜呜呜。”   发了个羊驼哭哭的表情包。   “家里人管你这么紧啊,不会真的是高中生吧,成年了吗。”   “刚成年呢。”   “还指望着你将来红了,我能当你的头号老粉呢,没想到唉。”   没想到对方说话语气还挺轻松的,一般这种情况,对方就是真的有钱,这几百一千万的对于他来说跟玩儿一样。   时雾心里头越发跃跃欲试。   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在傅明川这里受的气,还好有其他温柔哥哥来安抚。   不然他可真要委屈死了。   而且这位哥哥看上去好像也家境还不错。   少说身价十几个亿吧。   比起傅家的确是不算什么,但是当个长期饭票还是绰绰有余的,最重要的人——这个人一看就很大方啊。   什么傅家掌权人,什么财阀继承者。   愿意给他花钱的哥哥,才是好哥哥。   “在看什么,饭都不吃了。”   对面人放下报纸。   时雾连忙收起手机,一脸乖巧地点点头,“哥哥先吃,我最近都没什么胃口。”   时雾既然已经有了下一个猎物,现在心情没有前两天那么糟糕。   傅明川小气不说,还一点不疼人。   他必须无缝对接地拥有几个长期饭票——越多越好。   “叮,恭喜宿主解锁第二个恶毒剧情,泄露位面主行踪和私事,导致主角受被反派误认为是面主的心上人,而惨遭绑架。”   “任务预计积分,2万点。”   这么高的积分。   不愧是事业线感情线双助攻剧情!   时雾嘴角正微微上扬,忽然,对面傅明川却递过来一枚墨绿色地翡翠戒指,而且还是土的要命的纯金戒托。   “这是……”   “送你的。”   时雾愣了差不多半秒,才终于接过这奶奶都嫌土的玩意,略有些干巴巴地笑着,“哥哥竟然准备了礼物给我,我真的好开心!”   傅明川:“戴上看看。”   时雾手指纤细,戴上大拇指正好合适。   “真,真好看呢。”   “你喜欢就好。”   时雾默默地喝了口汤,缓了缓被这审美冲击得有点发晕的脑袋,调整了一下心态,才继续甜甜的说道,“只要是哥哥送的,我都喜欢,我一定会天天戴着的。”   “哥哥怎么今天在家吃午饭,不用去公司吗。”   傅明川点点头,“听说你最近都吃不太好,陪陪你。”   话音未落,门铃又响了起来。   竟然是裴净,又挑着傅明川在家的时间来拜访了,这次带了很多礼物,竟然还有送给时雾的。   时雾伸手接礼物的时候,裴净忽然捉住他的手腕,“明川送你的?”   是啊是啊,土死了,你就笑话吧。   时雾猛地拽回手腕来。   “你怎么走路一瘸一拐,摔伤了。”   裴净上下打量他,似乎觉得他有趣得很。   “不关裴少爷的事吧。”   “好大的脾气,我还以为你很乖呢。”   裴净看着他裤子下那一团浑圆的位置似乎撑得格外肿大,沙发上都特地放了接垫子。   傅家传统又严苛他是一向知道的,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被明川教训了吧。”   时雾顿时耳根子憋得发红。   没有什么比情敌这样当面侮辱更加难堪的事情了!   这好像就是在说‘你看,你对于傅明川来说也不过就是个随意打骂的小玩意,我将来才是正房’。   时雾马上回道:“裴少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哥哥感情好得很,他每天晚上都跟我睡同一张床,经常让我下不来床,所以我才会走路这么……”   裴净唇角笑意更深,看向时雾身后,刚刚从书房里出来越走越近的那人,“是哦这样吗,明川。”   时雾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傅明川,“哥,哥哥。”   “傅家可是不允许撒谎的。尤其是撒这么不体面的谎,你得多注意啊,阮安。别一不小心又被你傅哥哥打肿了屁股蛋。”   都怪傅明川!   非得打他那么重,现在连裴净都知道他挨打了!   太丢人了!   时雾一转头就,扯着步子就回了自己房间把门倒锁。   “他最近脾气不太好,你别惹他。”   傅明川端着茶水,“是我要你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嗯。”   裴净将藏在一对礼物里的牛皮纸袋取出来,里面放着一个U盘,“我目前能查到的资料都在这里,你可以先看看。只能说,你那位伯父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二人在书房里谈论了好一会儿事情。   出来的时候,裴净也没留意,一推门就感觉门把手撞上什么,伸手一捞扶着对方的腰。   让前来蹲墙角偷听的时雾免于一屁股摔地上伤上加伤的惨状。   腰真细啊。   时雾也知道自己偷听不对,一溜烟地跑了。   裴净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回味着刚刚一搂的触感。   心想难怪傅明川把那戒指都送出去了,倒真是个可人的宝贝。   可惜名花有主了,来晚一步。   “明川,你可把人看紧点。”   裴净半真半假地打趣道,“我看你这老婆指不定外面多少人惦记。”   傅明川愣了愣。   将手中材料翻过一页,淡淡地说道,“嗯,我准备和他结婚。”   ***   傅明川最近似乎有点清闲,真的在家陪了他好几天。   直到他身后淤肿消得差不多了。   傅明川晚上忽然就把时雾抱回了自己房间。   他有点捉摸不透傅明川想做什么。   傅明川的身材很好,一看就是平时有进行健身锻炼的。   他抱住自己的时候,时雾的脸颊还有些滚烫。   直到两个人一起关了灯躺在床上,对方开始解衣服扣子,时雾才终于顿悟过来——   不是吧!   他嗓音带着点欲念,“伤好了吗。”   时雾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好!”   傅明川伸手揉了揉他的身后,在他耳边轻笑,“小骗子。”   将他剥得光溜溜的,被褥一盖,从他额头亲吻到鼻尖,再到嘴唇。   二人之间呼吸渐渐滚烫起来,作为热恋中的年轻情侣,发生那种事情好像是水到渠成……   但是,也有意外。   “啊!”   时雾眼睛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手紧紧地揪住了床单。   鼻音略重地喘了两声,哭着喊:“老公!”   傅明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急匆匆地退了出来,打开台灯一看情况,忽然之间脸色变了变,“你……”   时雾似乎也下意识顿悟到哪里不对,“不是,老公……”   傅明川深吸一口气,“你不是说,上次和我在酒吧那次已经发生过关系了吗?”   傅明川古板守旧。   正因为那次荒唐的“意外”,才把时雾带在身边安置。   时雾脸色发白。   那天傅明川醉得像一滩烂泥,什么都记不住。   他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   万万没想到。   傅明川的会这么难以容纳,导致一那啥就露了馅。   要怪就怪时雾把当时他们那一夜描述得太缠绵太难忘太如鱼得水了。   没想到一来真的就分分钟垮台。   时雾只好先装装可怜,浑身都打着颤像是疼得不行。   傅明川果然没追问,只打电话让家庭医生赶紧过来一趟。   处理完了以后,二人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就他这撕裂程度,估计又得养好几天。   时雾缩着腿,靠着墙头,委屈巴巴地喊,“老公,你听我解释。”   “行啊,你解释。”   傅明川眼神漆黑如墨,“最好说说,我们在酒吧那回,是怎么一夜七次,如鱼得水,意犹未尽,一拍即合。”   他甜蜜蜜的原话就这么轻飘飘地从傅明川嘴里说出来,此刻却恍如五雷轰顶。   疼。   脸真疼。   时雾白着一张小脸,抿着嘴不敢做声。   活像只鹌鹑。 第60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四)   “我, 那次就是……正好有……有润滑……然后……就很幸运,那次就没,没撕裂……”   时雾向来伶牙俐齿, 因为方寸大乱竟然也开始结巴起来。   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一副心虚模样。   “安安,不要骗我。”傅明川眼神漆黑, 他似乎没料到时雾竟然能够在这种事情上也骗他,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那天晚上,我们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关系,嗯?”   翻,翻车了!   这次和上一次直播被抓到不一样, 是实实在在的剧情外的翻车!   傅明川当初会捡阮安回来就是因为他误以为自己醉酒之下和这个稚嫩的少年发生了身体关系, 如果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那,那他可能就根本不会和自己结婚了!   “统!”   时雾慌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个世界已经是走得最顺利的, 没想到原来在这等着呢,“这下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早知道就果断拒绝和傅明川做了!   系统:“你先别急。现在傅明川肯定知道你是骗他的, 你不想再被打一顿丢出傅家, 最好说实话,至于结果怎么样……我们只能随机应变。”   傅明川盯着时雾。   只见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最后就是不断地掉着眼泪珠子, 忍着疼拽了拽他的袖子,“老公……对, 对不起, 那天你其实只是喝醉了亲了我, 但是我们……没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那你为什么说我们做了。”   “我……”   时雾垂下眼睫,“我喜欢你。”   傅明川微微眯起眼,“嗯?”   “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喜欢你了,我没想到你会喝醉了酒亲我,我想这是个好机会,我就,就骗了你……老公,那个不重要呀,你,你不喜欢我吗,是我长得不够漂亮吗,你喜欢裴净吗,可他都已经是个老男人了,你不要喜欢他……”   “阮,安。”   傅明川摁了摁眉心,“好端端地又提裴净干什么,我现在在说那天酒吧的事情。”   “酒吧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任何事。”   时雾扁了扁嘴,看到傅明川起身要走,赶紧忍着疼床上趴下去,顾不上穿衣服就紧紧拽住他的袖子,“老公!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撒谎的人,我是个坏孩子,你打我吧,你不要把我赶走,我……”   他很小声啜泣着,抱着膝盖哭,“老公……”   时雾蹲坐在床上,刚刚上过药的地方似乎还撕扯得他很疼。   他似乎也完全没想到,心愿得偿的那天,竟然是谎言被戳穿的时候。   如同一只慌张失措的小羊,开始闷头乱撞起来。   傅明川对于他口中‘因爱欺骗’的理由并不太能接受。   时雾可以穷困潦倒,可以年幼无知,甚至可以做一些他以前不能接受的荒唐举动。   但他不可以欺骗他。   除了这件事呢,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是骗他的。   “阮安。”   傅明川皱紧眉头,“我这段时间会回老宅,你先在这好好养伤吧。”   说完,傅明川拿着外套直接离开了。   “哥哥!”   时雾再怎么可怜地呼喊都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半掩的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可怜至极的啜泣声,公寓里的佣人和保姆都惊呆了,最近少爷和安安少爷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忽然好像吵架了,而且比上次还更严重。   少爷居然直接丢下安安少爷深夜离开了。   时雾因此过了好几天消停日子。   放了个小长假,顺便也去见了见那个拿手表献殷勤讨好他的备胎哥哥,顺利地走起第二个恶毒剧情。   这几天时雾都开了buff,吃不好睡不好,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   一看到许然才端起一点精神。   时雾接过那只手表的礼物盒子,“这个我不能收。”   许然似乎猜到他的拒绝,微笑,“手表内壁已经刻了你的名字,不能退,也不好送别人。你不收的话,我只丢掉了哦。”   时雾似乎很纠结。   心里却开心得差点窜上天!   果然是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时雾早就拜托酒吧的朋友顺着关系网查过了。这位哥哥名叫许然,的确很年轻,是为在校大学生,也是苏市有名房地产商的孩子。   这家境,简直直接撞到时雾心巴上!   更重要的是,时雾对他动用了一次天师的掐命技能,算出他阳寿多。   不久之后将有夺命的大灾祸。   也是个将死之人呢。   那可就……绝不能放过了。   时雾攥紧了这块手表,看向许然以及他的另外三位朋友,笑得十分勉强,又带着点纯真,“那……先谢谢小然哥哥。不过,我家里管得严,我今天得回去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请你们吃饭的。还有就是,然然哥哥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再买就是丢掉我也不会再收了……”   “怎么,手表你不喜欢吗。”   许然问。   “不是,是太贵重了。”   时雾垂眸,手指不停揪着衣角,“我们又不是什么关系,你不能这样随便买东西给我的。”   许然笑了笑,“没事,这点钱对于我不算什么。”   “再说了,现在没什么关系,不代表以后。”   眼眸微微一垂,却看到时雾右手的戒指。   眸光凝住,再掀起的时候波澜不惊,“安安,你怎么还戴这种复古的戒指,和你一点也不相称。”   “这是,我,男朋友送的……”   “你有男朋友?”   许然和他旁边的几位交换了个眼神。   时雾按照剧情,说出这时候应该说出的台词。   他可怜兮兮道,“是的,可是我最近发现他可能出轨了……那个人比我优秀,家境也好,而且和他从小就认识,父母都是世交,他们也从小一起长大……”   那副模样,看着真是惹人怜爱极了。   加上他最近有些清瘦,本来带着些许肉感的脸颊有一点过瘦,不影响他漂亮,却多出一种破碎感。   看着让人心疼。   “他可真坏。”   许然紧紧皱着眉头,目光却再一次落在他手上那枚戒指上,“你真的确定,他已经不喜欢你了吗。”   “嗯。”   时雾红着眼睛,点点头,“那个人都来过我家好几次了,他和我男朋友的关系,比和我更亲近……我想,我可能快要留不住他了……”   许然宽慰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别哭啊,你这哭的,唉,我们安安怎么让那种坏男人抓住了。”   时雾脸颊红了红,起身拿起旁边的布袋子,“我,我真的要走了。”   欲擒故纵地直接当场离开。   看过剧本的时雾很清楚。   这个许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只是贪色外加想打探傅明川的情况而已。   他和傅明川的大伯有脱不开的关系,马上就会搞事了。   自己刚刚三言两语已经把裴净给卖了。   他们现在认为裴净是傅明川的心上人。   过不了多久,裴净就会被他们绑架,然后傅明川来一个英雄救美,二人之间第一次产生一点暧昧的情感……   &e助攻!   铺垫已经全都做好,时雾美滋滋地等待着第二个恶毒剧情的到来。   这一次回到家,果然,傅明川还是没在家。   他已经有十几天没回这个家了。   家里的佣人和保姆都已经开始眼神有些奇怪,似乎觉得自己将要被抛弃了。陈姨露出一种我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的表情。   时雾也显得格外忧心忡忡,抑郁不已。   不是装的。   “第二个恶毒剧情肯定没问题。”他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眉头紧皱,好几次差点打翻汤勺,在脑海里和系统讨论,“问题就在最后一个恶毒剧情,这一次傅明川发现我当初接近他就是一场谎言,如果他打死不跟我结婚怎么办,那我最后一个剧情根本就没条件走了啊。”   “也不急,他至少没把你赶出去。”   时雾刚刚才在外面吃过,现在更是吃不下了。   只草草喝了两口就放下汤勺。   “阮少爷,到了要上药的时间了。”   佣人看着手表提醒道。   “哥哥今天还是不回来吗?”   女佣似乎有些为难,“少爷最近半个月实在有些忙……”   忙什么忙。   不过就是不要他了,想丢掉他这块狗皮膏药了。   其实他都没有上药的,反正有止痛buff在根本不疼,那个位置他自己上药起来别别扭扭又奇奇怪怪。   上不上都无所谓啦。   佣人仿佛看出时雾的弃疗。   “阮少爷。”那女佣见他不怎么动,有些着急,“您快去吧,少爷最近只是太忙了才没来这边,等他有空了就会过来了,您得先上药,不然发炎了会发烧的。”   还有没有点隐私权了。   时雾觉得他在这个世界简直就是羞耻感爆棚。   强行忍住发红的耳朵,他起身回了房间继续躺着。   女佣终于松了口气,“其实少爷还是关心您的,您别难过,他……”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说话,“您别担心这些,早一点午休吧。”   担心,怎么能不担心。   第二个剧情还没来。   时雾算了算时间,这都超时一天了!   “统,查一下主角受的定位。”   “他在家。”   时雾犹豫,“难道是因为裴净一直在家,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所以剧情迟迟不来?”   “有这个可能。”   时雾想了想,决定引他出来。   他没有裴净的手机号,但是,他记得上次傅明川还用家里座机给他打过电话。   于是走到楼下,拿起电话直接摁了回拨。   “明川,什么事。”   “不是他。”   那边似乎愣了愣,才打趣道,“阮安?难得了,你竟然会打给我。”   “你出来,我们聊聊。”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能聊的可多了!”时雾捏紧了手柄,旁边的女佣着急忙慌地赶过来示意他不要把事情闹大,赶快把电话挂了,谁知道时雾根本装作没看到,继续冷言冷语,“我知道是你抢走了哥哥,所以他最近根本不来见我了,你很得意是不是,我早就看出来你们关系不简单,你凭什么介入我和他之间,你凭什么!”   女佣一整张脸几乎垮掉。   她刚刚就看出时雾状态不太对,这下可捅娄子咯!   旁边的陈姨听说了时雾这电话是打给谁,更是慌慌张张地跑到阳台去,大概是去告诉傅明川了。   “你们吵架了?”   时雾余光看到了,加紧道:“你别装,你快出来,我们当面谈,别当缩头乌龟!”   说完了,给他报了个大概的位置,穿着厚厚的棉服戴上绒帽就出门了。   佣人拦都拦不住。   时雾刚刚走过两条街。   却莫名其妙在拐角处被人拉进小巷子里,嘴巴上被捂上一块布料,闻到一股刺激性气味后飞快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   他已经被捆着蹲在一个破旧的仓库里。   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   “你确定他才是傅明川的秘密小情人?不是裴家那位老幺吗。”   “确定,您看看这个。”   “我看他长得的确是一绝,又嫩的可以,男人嘛,不都喜欢怎样。我看也像。”   时雾挣了挣绑得紧紧的手腕和脚腕:“……?”   怎么是他被绑架了。   他怎么又抢了主角受的剧情?   带感情线的世界都会这么崩吗。   时雾震惊。   他看着那几个人身上的铁棍,想起来剧情里裴净因为想要反抗和逃跑被打得肋骨都断了半根,一瞬间吓得眼睛都红了——   不是吧,走偏就算了,这剧情也要我来承担吗!   时雾露出绝望的眼神。   “诶,醒了。”   “哭吧,对就是这样哭,多可怜呐。”   咔嚓咔嚓两声,那人拍了照片走了,倒是没动手打他。   剩下两个在旁边拿着铁棍抽烟,将缭绕的烟雾吐在封闭阴暗的仓库里。   不得不说,被黑胶布封着嘴,眨巴眨巴着眼睛露出绝望眼神不停哭的鲜嫩男孩,真的看上去楚楚可怜。   太催生人的恶欲了。   刀疤男伸出手掐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下这张脸,将烟头啐到一边,“傅明川可真他娘的会挑,你看看这模样长得,可真招人疼。”   说完了半蹲下,看到他的手脚都因为粗糙地绳子勒得微微破皮,微妙有点不悦,“渍,应该拿个尼龙绳,等会儿这都蹭破了。”   他扶着时雾的小腿肚,轻轻捏了捏。   ““别急啊小可爱。你叫……哦,阮安是吧。小阮,乖乖听话待在这里,别想着逃跑。”   “傅明川只要给钱就能救你回去。但是如果他不愿意给的话……”   时雾用力摇头,“呜呜呜”地,长长的睫羽被打湿,看上去似乎很害怕,哭得像是喘不上气了。   那人看他柔柔弱弱地怕他这么背过气去了,才揭开他脸上一点胶布。   就听到他说,“你们抓错了,他……他不会救我的。”   “我,我不是他的爱人。”   没听错!   抓错了,抓错了啊智障炮灰们!   应该抓裴净,你抓我干什么!   “你以为这样说我们就会放了你吗,太天真了吧小美人。”   那刀疤男摊开手指,时雾才发现自己手指上那枚祖母绿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取下来了。   时雾愣了愣,“这是?”   “你骗不到我们。他肯把这个给你,不怕他不付五十亿赎金。”   多,多少?   原文里不是30亿吗。   怎么还涨价了!   时雾的嘴巴重新被封上,连狡辩都做不到。   “统,查一下这戒指来历!”   “我刚刚才查到,这是傅明川祖传的戒指,向来只给傅家未来的女主人的——原著里,要到快结局的时候,傅明川才会把这枚戒指送给裴净。”   时雾:“……!!!”   “这么重要的物品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因为这物品并不在您作为‘阮安’这个炮灰所在的剧情里出现,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到……抱歉了宿主。这的确是我的失误……”   时雾心塞。   这下怎么办,主角受有光环都在这个剧情里差点死了,他这么一个恶毒炮灰,那不得直接嗝屁!   破戒指。   不该收下的!   “完了,傅明川怎么心血来潮把这个给你了,他们现在误以为你才是傅明川的心上人。”系统叹了口气,“他们肯定想不到你其实只是傅明川拒绝联姻的一个幌子,你要是死在这里的话,剧情真要彻底走崩了。”   那边刚刚把照片和戒指图片给傅明川发过去。   立刻就接到了打回来的电话。   接啊。   怎么不接。   难道你们打算直接撕票吗?   他们挂断后,似乎又收到对方什么信息,将一段音频放给了时雾听。   “安安,你别怕。”   傅明川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一如既往地沉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赎金我会付的,但是我需要时间筹集,你先等我一会儿好吗。不要逃跑,也不要反抗,更不要去看他们的脸。”   果然。   台词和原著里不一样!   原著里,傅明川没有一口答应支付,因为这一群绑匪穷凶极恶,拿到钱后依然有概率杀人灭口。   所以当时在外放的电话里明确态度地说他和裴净没有关系,他不会付赎金。   然后裴净拼死反抗被打断了肋骨。   而傅明川实际上没有不管裴净,他早已经在暗地里根据蛛丝马迹调查他们关人的地址,在紧要关头把人给救下了。   而现在。   傅明川特地发来这么一段与原文剧情完全不同的语音,是不是表示他根本没打算救自己!   时雾一瞬间泪水盈满了眼眶,一颗颗地坠下。   他看到那些绑匪手上的铁棍,满心凄凉。   “统……呜呜呜……我觉得这个位面我是一定要失败的了……呜呜好可惜……好多积分的……”   正熬着时间。   忽然之间,绑匪似乎察觉哪里不对,“该死的,我们被定位了,快,现在马上转移!”   时雾:“!!!”   对,就是这里,主角受奋力反抗才没有被带走,被打断一根肋骨后终于被抛下……可时雾也不想被打断肋骨啊!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开个幸运buff挣扎一次试试,就已经被绑匪直接像扛麻布袋一样拎走,无比轻巧。   好吧,我这小身板,根本没得选。   他随即被塞进黑乎乎,又脏又臭的车厢里,时雾不知道这个是用来拖什么的,闻味道的话很像垃圾车……   &了。   早知道被打断肋骨了。   我屏蔽了痛觉但没屏蔽嗅觉啊!   那人似乎有一点急了,时雾赶紧把幸运buff开上。   就看到他本来想狠狠踢自己一脚,不知道想到什么,最后只扇了他一个耳光。   “妈的,傅明川使诈!”   时雾害怕极了。   “老子就是死也要玩够本……”   说完了,开始扒时雾的衣服。   车身一阵狂奔,开开停停后,像是山路十八弯搞什么生死时速。   最后哐当一声猛然撞上什么似的紧急刹车。   警车声渐近。   车后座被打开。   那个意图不轨的人被枪指着,放开了一堆垃圾袋里躺着的那人。   时雾被熏得泪眼朦胧的,   低头就看到。   一双微微发颤的手终于把他从一堆臭烘烘的垃圾袋里抱出来。   “安安,安安?”   那只手擦去他脸上脏兮兮的污渍,拂过那点肿起的指痕时眼神猛然一凛。   看着他蔫了吧唧的模样,语气温柔地问,“你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时雾一张口想说没有。   却不不小心吐了那人一身,然后晕死过去。   ***   “牛哇牛哇。”   系统空间里,777战略性鼓掌,“这样都能掰回剧情,现在主角攻已经在一路狂奔送你回医院的路上,我看,就算他很不愿意,但是因为这次事情把你牵扯进去的愧疚感,也会和你领证结婚的。”   ……嗯,大概是吧。   也不枉他代替主角受走这一段大剧情了,挨了一耳光,还被熏成臭烘烘的一小只了。   他都不香了。   也不知道傅明川会不会嫌弃他。   不管傅明川是因为要‘负责’,还是因为‘愧疚’。   能结婚就行。   时雾在系统空间里,似乎还能闻到残余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垃圾味。   迟迟不愿醒来。   足足拖了两天,醒来时还有些发烧。   时雾发现他浑身已经被清洁干净,没有那股垃圾的臭味了。   微微松了口气。   想说点什么,喉咙居然一阵干哑。   旁边的佣人赶紧给他地上一杯水。   不到一分钟,得到消息的傅明川就推门而入,他坐在床边,眼睛里还残余着红血丝,看上去像是两天没睡好了。   语气相当温柔,好像这半个月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安安,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问完摸一摸他的额头。   眉头微蹙,问旁边的医生,语气里略有些责难的意思,“怎么还是在发烧,不是说没有外伤吗。”   时雾刚刚经受完一场大难惊吓。   傅明川不太想吓到他。   语气已经压得格外平静了,可医生们额头还是沁出一点冷汗。   “这,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受了惊吓,或者是食道或胃部等等更隐蔽的地方有些受伤……”医生擦了擦额头,“这个,需要病患清醒后我们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的。”   他们本意趁着时雾醒了,要给他做个胃镜之类的查明低烧不退的原因。   但这句话似乎提醒了傅明川,他摘下眼镜,摁了摁眉心,“先出去。”   房间里只剩他和傅明川两个人。   他却把时雾扶着坐起来,然后翻过身趴在他身上,将他裤子直接脱了。   这个姿势有点熟悉,时雾登时绵软地挣扎着:“傅,傅明川!”   他一口一个老公,哥哥的,倒是很罕见叫他真名。   看来是上次真的打怕了。   “别动,我只是看看。”傅明川制住他的挣扎。   时雾发现他扒开后是在看什么,凉风吹过大腿和臀部,卷起一片鸡皮疙瘩。   “你没上药。”   时雾趴着,看不到傅明川的表情,惴惴不安得浑身都僵住了。   忽然间又哭出声了,“哥哥对不起……我,我下次一定……”   傅明川揉了揉他的脑袋,似乎是安抚。   如果只是这里的原因倒还好了,至少证明他没有受到别的惨无人道额的折磨。   从旁边抽屉里拿出药膏,撕开封口的时候顿了顿。   居然还是一次都没用过。   按照他的脾气,时雾知道自己肯定又要挨训了。   但傅明川什么都没说。   他只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你是不是不会用这个。”   “别动,我给你上。”   咕叽咕叽的声音传入耳朵,时雾尴尬得不行。   上药的时间好久。   好像是要揉到发烫才能一点点推进去,涂抹均匀至吸收……   傅明川也没提绑架的事情,也没问他为什么非得给裴净打电话约他出去,也没有再问他酒吧的事情。   可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你总得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啊!   不然的话,我又屏蔽了痛觉,我很容易……   傅明川动作微微一滞。   “安安,你……”   时雾羞愧地把脸埋进了胳膊里,一动不动地装作已经吃了药所以昏睡了。   只是被对方神色冷淡,例行公事一般地上了个药,自己却忍不住自顾地发清了。这种社死事情,他不要当场面对。   就当是我睡着了做了个春梦吧。   傅明川疲惫的眼底浮出一点点了然的笑意。   这两天心里的焦急后悔如浪潮一般涌来,不断腐蚀着他的心脏。   在这一刻,又好像被眼前这点鲜活完全冲淡。   他把药膏放在一旁,将他抱回到床上很注意地将他侧放,人搂在怀里。   然后,被窝里的手绕到前面,替他疏解起来。   啊……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时雾刚刚已经装睡了。   现在如果忽然清醒,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   他只能默默地收拢了腿,难耐地忍受着,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从傅明川的视线看过去,却能看到他侧脸睫毛还在止不住颤动,呼吸里一丁点的微妙停顿都全依靠着他的行为。   两颊泛着浅浅的红晕,整个背脊微微佝起,难耐地轻抖。   相当可爱,又极其诱人。 第61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五)   等到终于解决了。   时雾忍得腰都一片酸胀, 没忍住轻喘出声,就像是梦糊涂了的呓语似的。   微红的眼尾沾满泪珠,睫毛沾雷,显得非常可怜。   像极了那天他收到的那张照片里, 那双湿润又无助的眼睛。   那个时候, 他看到被胶布封嘴哭得满眼绝望的时雾。   一瞬间几乎失去所有理智。   他立刻让人追踪, 回拨电话, 可是对方却挂断了他。   他想要铁下心和绑匪说他不会支付赎金,因为对方穷凶极恶, 他果断给钱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时雾被撕票。   可他不敢对绑匪那样说。   他怕时雾听到会吓坏, 以为他真的不救他。   更害怕绑匪会恼羞成怒对他进行什么折磨。   他进退两难。   只能给出了五千万的诚意金,让他们愿意把那一段安抚的话先放给时雾听——他宁愿把自己的软肋暴露,也不希望时雾多一点点的担惊受怕。   傅明川在他眉心轻轻吻了吻,无奈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倒是教训起我来。”   怀里人还在装睡。   傅明川轻吻他的的指尖。   “安安,我们结婚好不好。”   时雾:“!!!”   这句话一出来, 他只能装作懵懵懂懂地醒过来。   有点害羞, 也有点痴缠。   缩在傅明川怀里蹭一蹭, 慢慢地睁开眼,“哥哥刚刚说什么。”   傅明川揉了揉他的头发, 将戒指慢慢戴在他的大拇指上, 摩挲着, “安安,嫁给我吧。”   ***   事情好像因为那一次意外的‘绑架事件’再一次勉勉强强回到正轨。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时雾站在浴室, 看着镜子里自己红彤彤的手腕勒痕, 还有那清瘦可怜的模样。   傅明川竟然答应了结婚!   那就要在他现在脑袋不清醒, 乘热打铁!   这次说什么也要成功爬上傅明川的床。   脸上那一点血痕没有用止血药,他故意穿了件最素净的衣服,这让他看上去相当单薄脆弱,之前发低烧导致干燥得略微起皮的嘴唇也没处理,就连向来润泽的嘴唇,都像是一块失去生机的干涸土地。   傅明川看到时雾的时候,眉头不自觉皱起一点。   “不是说了,每天都要督促他吃饭上药吗。”   旁边的女佣结结巴巴,“少爷,我们有提,提醒的。”   他看上去真的瘦了一大圈。   脸上那点薄薄的指痕没有散去,颧骨处还有一道指甲刮过的血痕。   他晾了时雾这半个月,每天其实都有让佣人盯着他吃饭睡觉吃药,可是,没回他过问,得到的回答都是‘阮少爷今天吃得不多’‘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他又回房间了,看上去有点憔悴’。   说到底,是他冷落了他。   怎么能怪一群佣人没照顾好。   “得了吧,你们俩呀还是少吵架,旁边人跟着都累得慌。”阳台处穿来懒懒的声音,时雾转头。   脸色顿时不妙,“裴净!”   昨天刚刚得到傅明川的‘求婚’,而且现在还受着伤,十分受偏爱的时雾相当有底气。   “这么早,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净看着他满是敌意的眼神,继续帮忙修剪着花枝,“晚上来你嫌晚,早上来你嫌早。我不来,你还打电话追着我骂。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了,阮同学。”   “老公!”   时雾被他怼得生气,挽着傅明川的胳膊,“你快把他赶出去!”   “安安,   他是来谈公事的。有关于这次的绑架案。很重要。”   “刚刚说到哪儿了,继续。没事,不用避着他。”   “我托我哥查了好几次资金流向,确认了,这件事和苏市许家脱不了关系,就是那个做房地产起家的那个。你大伯应该是和他们家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就等着你这五十亿救火呢……”   许家,房地产。   时雾隐隐觉得很耳熟。   裴净剪完最后一片叶子,放下剪刀,“小阮,你也许真该感谢这一场绑架。”   他的余光若有若无地游离在时雾脸上。   “听说你和明川这次吵架挺严重的,如果不是你忽然出事,他怎么会那么着急娶你。”   裴净伸出手摸了摸花瓣,眼神里似乎有些探究的意味,“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是不是。”   见他提到了酒吧欺骗的事情。   时雾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他看向傅明川,“酒吧那件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第一眼看到哥哥就喜欢你,更不应该用这么卑鄙的方法,骗取哥哥的信任……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哥哥,哥哥知道吗,如果我不骗你的话……”   “你跟我根本就不可能的。”   他捂着眼睛,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尖滑落。   “我被绑架的时候就在想,啊,是报应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救我了,因为我骗了你,你不会要我了……”   傅明川起身,将餐桌前那瑟瑟发抖的人抱进了怀里,摸了摸他的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了,小净,我们谈追查的事情就可以。不要提这些让他害怕的事情。”   裴净抿了抿嘴,什么话都没说。   但是他看向时雾的眼神却并不像上次那么轻松。   似乎隐隐带着点探究,令人如芒在背。   傅明川正巧手机响起,去阳台接了个电话。   裴净看着时雾,忽然问。   “小阮,你和明川是哪天开始吵架的。”   时雾忽然之间背脊一凉,他总觉得这个问题意味深长,似乎有什么点被他忽略了。   可他又想不通是哪里。   “就,上个月二十九号……”   “那三十号你去了哪里吗。”裴净笑了笑,又补了一句,“听说明川不肯见你了,那你也不主动去找他?”   系统在这时候忽然出声提醒:“宿主,剧情有走偏的趋势,我感觉不妙,这个问题建议不要回答!主角受的智商是很高的,他没准抓住了你什么把柄。”   时雾被系统突如其来的提示声惊住,吓了一跳。   不愧是已经升级到40级的系统。   他抿着嘴不做声,等到傅明川接完电话回来了,红着眼睛扑进他怀里,“哥哥,我,我有点累了。”   时雾声音越发绵软,简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在傅明川怀里,撕都撕不开。   傅明川体谅他最近收到了惊吓,总是格外怜爱着。   “算了,下次还是我和你单独聊吧。”   裴净看着那张姣好的面容。   那弱柳扶风似的身姿。   眼神渐深。   让司机送走了裴净,傅明川准备好好安抚一下他的准未婚妻。   大门刚关上,时雾就抬起头,委委屈屈地抓住了傅明川的袖子,“他刚刚凶我了,他一定是觊觎哥哥。”   靠在他熟悉的温暖胸膛里,“你不要喜欢裴净那个老男人,他没我年轻,没我漂亮……”   傅明川被他逗笑了,“他和我同年,他是老男人,那我不也是。”   “哥哥才不是。”   时雾头顶不自觉地蹭了蹭傅明川的下巴,挠得他痒痒的,“哥哥是我老公,是世界   上最年轻最厉害的男人。”   熟悉的气氛又回归到二人之间。   傅明川在这一刻彻底释怀。   他低头亲了亲时雾的嘴唇,对于他曾经骗自己在酒吧发生过关系的事情。   这一刻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他们的关系,是开始于一段谎言。   他也可以原谅。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要和他结婚。   他要妥善安置他的后半生。   时雾见他很久都不说话,又搂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处用力亲了一下。   敏锐的小羊羔似乎很快发现了他的心软。   “哥哥是不是原谅我了。”   “嗯。”   傅明川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我想了想,裴净的确是没你好看。”   只不过是一时的错误而已。   时雾只是太没安全感了,才会选择用那样的方法接近自己。   听到这句话,时雾像一只小花孔雀一般兴奋地踢了踢小腿,软软的小腿肚打在傅明川的胳膊上,“那当然,不仅仅是脸没我好看,身体也没我软,皮肤也没我白,哥哥选我不会错的。我一定会让哥哥很满意的!”   不害臊。   傅明川没搭腔,时雾却眼尖地看到他耳朵略略有些红了。   “哥哥是不是害羞了。”   时雾伸手贴着他的胸口,得寸进尺地摩挲了一下,好结识,“心跳也好快呢。”   时雾个子不高,傅明川单手拖着他的大腿,另一只手攥住他胡乱点火的小手,现在已经能看破他这些撒娇的小动作了,眉头微皱,“老实点。”   “不老实不老实。”   时雾圈住了傅明川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上一大口。   傅明川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眉头皱得更深了。   时雾还以为他不开心,自己撩过火了。   转眸一看。   哥哥分明耳朵根更红了。   心下一片了然。   臭男人,明明就很吃这一套!   时雾变本加厉地装起了可怜。   心里头想着,趁着现在傅明川因为绑架事件对他愧疚,他应该尽快拿下这个人。   就傅明川这样的老古董。   只要和他上过床就不怕他不娶自己。   傅明川将他放下床。   时雾却勾着他的脖子,像一根海草缠上了他,“老公,别走好不好。”屁股一点点挪到他身上,几乎坐在他大腿根,状似无意地想要找到一个舒服的坐姿而微微扭动着。   “你都晾了我半个月了,还不够吗。”   “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骗你了,这还不行吗。”   “而且那天晚上,你的确是亲了我,还蹭了我……”时雾眨巴眨巴眼睛,“只不过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而已……”   “但是半个月前那天,你不也,做了吗。”   时雾明明是在讲着道理。   可说出的话,却好像一片羽毛不停撩拨着他的心口。   “安安,别说了。”   时雾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像是委屈极了,“那个绑匪也扒了我的衣服,好恶心。要老公陪着我才行,老公老公老公……”   傅明川被他软软地拉长着尾音的呼喊声闹得心绪不宁的。   连呼吸都有点乱了。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可是傅明川就是隐约有种自己好像也成了毛头小子的感觉,一时间小腹地热气都直直地要冲到脑袋顶。   “安安。”   傅明川将人紧紧抱住,反客为主,电动窗帘合上,遮住明亮刺眼的日光。   臭   男人保守得很。   连上床都有关灯的癖好。   这让时雾的很多勾引的小表情都无用武之地。   不过也好。   朦朦胧胧暗沉沉的一片,视觉受限,其他感官就会无限放大。   时雾在挣扎间,故意拿小腿装作不经意地踹了踹他的侧腰,却不小心缠了上去。抱住傅明川的时候更是故意将呼吸落在他颈部和耳廓。   昨天其实已经是强忍住了。   今天再被这么一勾,心里头的热意简直再也按捺不住。   ——小祸秧子!   大白天的,傅明川深吻上时雾的嘴唇。   慢慢将他身上的衣服剥落,将他摁在床上没有放开。   时雾嘴上又甜又撩,可没想到那方面却如此稚嫩生涩,形成鲜明的反差。   傅明川向来清淡寡欲。   向来持重的他这次实在是——忍不了了。   时雾有时候就像个勾人的小妖精,总是撩拨得他按捺不住。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些东西,开始给时雾做准备工作。   时雾看着那一套令人面红耳赤的小玩具。   瞪大了眼睛,撒着娇说,“我买的那些和哥哥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凭什么我的箱子就要被丢掉!双标!”   “嗯,那捡回来。”   傅明川声音微微喑哑,“以后只穿给我看。”   黑暗里响起一点嗡声震动,伴随着一阵甜腻的暗喘,“怎么是……嗯,热的!”   “这些是中医疗法,对你有好处的。”   傅明川额头也忍出一些薄汗,声音格外喑哑,“安安忍一忍。”   什么鬼。   我还以为你这半个月是真的对我失望了,没想到你还偷偷地让中医去配了这种东西!   臭东西!   傅明川十分有耐心,大约十分钟后,换了个更大的。   又慢慢给他推上。   时雾如同一只下油锅的小鱼,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嗯呜……”   这一次哼唧里带着点焦躁,仿佛是在催促什么。   傅明川有些忍不住了。   只能将时雾在屋子里放着,先出去透了个气。   等了约莫一两个小时,他再进屋依次换另一样。   时雾渐渐被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煎熬得受不住了。   等到傅明川第三次进来的时候,时雾朦胧的泪眼里实打实的全都是怨气。   “得这样慢慢来,你身后的伤得养好,还得多适应适应,不然……”   傅明川声音也有些无奈,像是强忍着什么,“还会再伤到的。”   时雾欲哭无泪。   伤到就伤到,拜托你简单快速点。   你这样我真的会谢。   然而傅明川根本听不到他内心的吐槽。   佣人们做完饭后就被放了三天小长假,都遣送出去了。   离开前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三天,就连晚上睡觉的时间,时雾都是含着东西的,扭来扭去根本睡不着。   傅明川当然也跟着一点没睡好,大半夜地还得抱住被折腾得啜泣不已的人好好哄着。   到了吃饭的点,傅明川把人抱着,去楼下吃饭。   时雾都一直在掉金豆豆,像是实在忍不了了。   傅明川亲手给他喂饭,一口一口很是耐心。   空旷的公寓里,时雾浑身都泛着浅浅的粉,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好像都无比困难,一点点的动作都能让眼尾泛红。   “先拿走好不好……”   时雾哭唧唧地撒娇,“这样……太,太难受。我,我没   办法吃。”   傅明川毫不意外地拒绝了他。   时雾有点后悔撩他了。   他两颊泛红,喝了点粥就全无胃口。   到了第三天晚上。   傅明川将像一只虾一样蜷着的人抱紧了,终于摁着给他换了最后一枚。   上面都沾着早就配好的药,不会伤到他,温温热热还有滋养效果。   时雾惊呼着哭出声。   这下他彻底动不了了。   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似乎忍得相当辛苦。   时雾哭了,对系统说道,“身高差果然是原罪……”   系统:“……忍忍吧,为了走剧情。”   “其实你现在应该很难受的,要不把止痛buff解开一点试试?”   时雾点点头。   很快被那种灭顶的胀痛激得哭出声:“不行,打开打开打开!”   见他哭得凄惨,傅明川也很无奈。   “安安。”   上次撕裂得太厉害了。   他不能重蹈覆辙。   直到时雾身后已经完全愈合了,傅明川用手指探了探。   十分润泽且柔软。   觉得差不多了。   时雾这几天都精疲力尽,还以为傅明川要继续给他上药。   但是今晚好像不同。   他取出了折磨自己已久的东西。   摩挲着时雾的膝盖骨,绕过,背靠着床头,将人抱坐在自己身前。不急不缓地咬住他的耳朵,气音传入耳廓。   他毫无歉意地安抚了一下,“等会可能会有点疼。”   傅明川双手环着他,让时雾的背紧紧贴着自己,这样方便他掌控所有节奏,尽可能不伤到他。   完全失去自主权的时雾有点慌张,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过一会儿后发现自己被那双强有力地手抱得牢牢的,慢慢地又放弃了挣扎。   时雾鼻头微微翕动,东西拿出来。   他身上都是一层薄汗,好像终于得到一点松懈的机会。   但是很快。   傅明川抱着他开始缓慢地放下来。   “呜呜……”   时雾就像个被禁锢的洋娃娃瘫软在他怀抱里,一点挣扎和逃避都做不到,完全被他掌控着。重力作用下,他眼睛瞪得极大,泪水不自觉地滴落下来。   “不行,老公——”   傅明川轻轻咬住他的耳朵尖。   听到他的不同于以往,带有热度的细碎气音,“安安,忍一忍。这次没问题的。”   “不是安安自己说的,要做我的妻子吗。”   ***   天快亮的时候。   时雾已经完成成了一条咸鱼。   成功地躺着睡过去。   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   虽然说他终于和傅明川终于有了‘夫妻之实’。但是这个过程太漫长太煎熬了。   “下次能不能不要选身高差这么大的,真的好麻烦啊。”   777:“那谁知道您能走偏,真和主角攻发生了关系。”   傅明川抱着他去清理,检查了一下,没有再裂开,但是还是不免一片红肿,看着格外可怜,短时间内应该不能再承受了。   傅明川不由得摁了摁眉心。   不自觉能把人撩得浑身是火。   可自己又生得这么娇弱,一点都不耐做。   可真是要命。   时雾精疲力尽地瘫软在他怀里,哭得眼睛都全肿了,身上都是斑驳的痕迹。   傅明川这个伪君子,这个假正经!   接着上药的名义一连折腾他三天就算了,做到最后还那么狠,像是要把   他碾碎在怀里一样。   “宿主辛苦了。好在,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剧情了。”777发来体贴的慰问。   “傅明川快死了,等他死了,你再走一个背叛剧情就可以直接脱离。”   时雾悲愤地点点头。   他对这个世界的X生活非常不满意,他希望能早点脱离!   傅明川醒的很早。   他对昨晚的再战成功感到十分满意。   单论过程来说,的确是令他心满意足,食髓知味。   那种灵魂深处的餍足感如浪潮,几乎将他瞬间淹没。   他无比确定,他一定要娶这个人。   他们就是从身体到灵魂,都无比契合的——   命定的恋人。   “安安,傅家的老宅,结婚后,我就过到你的名下吧。”看出时雾对于那种事情上的生涩和不适,傅明川有意给他一些补偿。   老,老宅!   那可值钱了!   “以后,那里就是你家,你一辈子都住在那儿,好不好。” 第62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六)   嗯?   按照原著, 还得时雾偷偷用个障眼法骗得傅明川签下‘产权转让协议书’,在傅明川死后,为了这份协议书的真伪还闹了一场官司,十分惊险才终于在他死后头七之夜, 拿下了这套房子。   没想到, 这就提前给他拿到了?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行吧, 原谅你的技术不佳。   “你说的……是, 是傅家老宅吗,市中心, 枫林区那个老式园林?”以防万一, 时雾还是问了句,“估值超过十亿那套?”   “嗯。”   身上的酸痛好像在瞬间都淡去不少,这三天的难耐的折磨好像也随着这淡淡的一个字烟消云散。   他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   傅明川眼底带笑,“你是我妻子,是傅家的小主人。这是应该的。”   这人能处。   真能处。   时雾忍着腰部的酸软, 非常吃力地从柔软的被褥里慢吞吞爬起来,“老公辛苦了, 老公累不累, 我给老公按按肩……”   傅明川忍俊不禁, “怎么了,不是说我是个穷光蛋也会喜欢我吗, 送你一套房子那么开心。”   “穷光蛋是很喜欢。”   时雾跨坐在他身上, 在他嘴上热情地烙上一个甜蜜的吻, “如果不是穷光蛋,就更开心啦。我很喜欢你, 我这辈子, 最喜欢的就是老公了。能够和老公结婚, 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哪有人拿这个当梦想。”   傅明川笑他的单纯年轻,“而且,将来的事情,很多说不准。”   时雾撅起了嘴巴,微微眯眼,“你是说你会出轨。”   “我不是这个意思。”   活泼的恋人伸出手,捧着傅明川的脸颊凑近了,奶凶奶凶的模样像极了恶狠狠啃青草的小羊羔,“等将来我年纪大了,不漂亮了,你就要去找别的漂亮弟弟是不是。傅明川,不可以。我这辈子只喜欢哥哥一个,你也只准喜欢我。”   奶糖一般的少年,充满着鲜活的甜度。   几乎要把傅明川的心给融化。   “嗯,只喜欢你。”   “我只是希望,不管以后发生什么……”   傅明川的话顿了一顿,眼神温柔,“你都可以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会被别人欺负,也不用出去讨生活。安安这辈子……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时雾趴在他的胸口,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身形娇小的他这样被搂着,还是比傅明川矮了一点,他伸出手摸了摸傅明川的脑袋,“你比我大,要老你先老,等五十年后,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傅明川缓缓闭上眼,“嗯。”   ***   第二天傅明川就带他领证。   他只打算上午去,可是时雾却不想用民政局拍的照片,非得先去照相馆拍。既然时雾想拍得精致点,傅明川本来想打电话让分公司的高级摄影师来。   但是,时雾又拉着他。   “不要那种,就是要照相馆拍,才有氛围!”   傅明川跟着时雾走过几条街,到了一家便宜的照相馆前。   “你请客领证,那我请客拍照片!”   “老板,九块九的双人证件照一张!”   照相馆老板上了年纪,戴上了老花眼镜看向新进来的两位后生,不得不说,他给人拍照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这样好看的人。   而且一来就来一双。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   老板点点头,“来,靠近点,老公笑一笑,看看你老婆,他就笑得很甜……”   傅明川侧头,看了眼旁边人,不自觉   的,原本有些过于高冷的笑意也渐渐变得温柔。   “诶很好,就这个笑,来,看这边。”   咔嚓——   照片加急洗出来。   两个人头微微倾斜一点,笑容甜蜜又美好。   时雾往傅明川钱包里放了一张,又让老板洗了张大的准备回家摆上。领了证后中午就找律师办好了房屋改名手续。   时雾和傅明川手拉手地第一次回了老宅。   倒是把老宅里一群佣人和管家吓了一跳。   “少爷,这是……”   “我妻子。”   傅明川推了推眼镜,身边的管家立刻低下头,十分恭敬地喊,“夫人。”   时雾被这么冷不丁喊一声,倒是一点别扭都没有,咧开嘴挽着他的隔壁,整个人头快贴到他身上去,“老公,我们的婚房在哪里呀!”扬了扬手里的照片,“我要把这个摆上去!”   几位佣人都忍不住向这边投来目光。   唇角带着一点点笑意。   老宅的佣人和公馆那边不同,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傅明川略略低头,“不害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时雾已经越来越拿捏住傅明川的脾气了。   他越是用这种宠溺的语气说教他,他就越要‘蹬鼻子上脸’。   时雾微微抬起下巴,拿捏着一点点故作骄纵的表情,“这房子是不是我的。”   傅明川被他拉着往前走,像是巡视领地一样陪着他将老宅逛了一圈,“是。”   “这棵树也是我的咯。”   “是。”   “这所有的窗户,这墙壁,这草坪,也都是我的!”   “嗯。”   时雾跑到水池边,拨弄了一下里面的品相极好地锦鲤,“这鱼也是我的!”   “是你的。”   水池里,二人的倒映被波澜交印打乱。   时雾不到傅明川肩头高,却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宽阔的肩膀,抬着脑袋满眼都是笑意,踮起脚,勾住他脖子,在那人唇上深入交缠地亲吻着。   主动又缠绵。   “你也是我的。”   傅明川伸出手,将这块香甜入骨的小糖糕抱在怀里,但却不是公主抱,而是类似于抱小孩那样。   肩膀抵着他的胸口,时雾趴在他肩头挣扎了一下,“我是麻布袋吗你这么扛我,不行,这样我就没有‘一家之主’的威严了,你把我放下……”   话没说完,拐角就遇到两个佣人,他们只抬了一眼就很一副懂了的表情,抿嘴笑着离开。   “啊,你看,我好丢脸!”   走了条近路去了主屋,回了二楼的房间。   房间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湖色,景观相当宜人。   傅明川他放在主床上,“好了,小朋友。”   “请问,我可以在你的房子里,对你做一些冒犯的事情吗。”   傅明川学坏了!   竟然也会当面问这种话,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矜持的模样!   老色狼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吧。   时雾接这种话可算是接得相当顺手,论撩人,没人可以在他的磁场里胜得过他。   他微微抬起小腿,从傅明川的膝盖往上,一点点划过大腿,轻轻点在他腰上,“我考虑考虑吧。”将手中的小红本放在床头。   然后翻过身,用膝盖顺着往下,抵在傅明川髋骨的位置。   傅明川眼神渐深,声音发哑,“考虑得怎么样,小房东。”   时雾看到他一副眼睛隐隐有些发红的样子,轻轻笑了笑。   一点就通地顺着傅明川的剧本往下接台词。   “房子都让你进了。”   “人,不是更随你么。”   细白柔软的指尖顺着他的喉结一点点往上滑动,慢慢挑起对方的下巴,“想住我的房子,是需要支付足够报酬的,这位流浪汉先生。”   老宅不像新式公寓那样隔音效果好。   前来送夫人的一些新日用品的管家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泣音,像是没断奶的小猫一样,断断续续又挠人心肝,只稍微听了这一耳朵就让他马上意识到什么。   赶紧端着东西下去,而且让其余的佣人都先不要上楼去。   “怎么了,少爷出去了吗。”   “问这么多做什么,新婚燕尔呢。”   佣人们都红了脸,同时又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少爷太老成了,能遇上这么个让他心动的真不容易。   楼上。   床咯吱咯吱地响动。   傅明川今日兴致似乎格外好。   时雾虽然身体娇贵得很,但是好在恢复得又很快。   他还以为至少一个星期不能碰他,没想到刚刚查探过一番,看已经是白皙一片了。距离上一次不过只有两天,傅明川还是用那跟最大的‘治疗用品’草草地折腾了会儿。   怀里人向来都是打嘴仗厉害的不行。   一来真的,才知脆皮。   傅明川一只手将他的双手摁在头顶,连续又凶狠。   床单几乎要被那只粉白的脚后跟踹蹭到地上去,随着古木床的吱呀声不断晃动。   他本来话不多。   但今天被撩得实在不行。   眼前这个人似乎总是能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勾得他魂魄都像是要烧起来似的,恨不得就这样溺死在的饱含春韵的眼波中。   “报酬够不够。”   傅明川紧紧吻上那人的嘴唇,将他最后的惊哭堵在喉间。   “不够还有。”   “够了,够了够了……”   时雾心想终于结束了,含含糊糊地哭道,“太多了……”   傅明川哪儿会听他的,他自有自己的判断方法。将人抱在怀里握着膝盖,仔细看过以后,又将摁在床上。   “不行不行,你这是……这是扰乱市场行情……强,强行抬高租金……”   傅明川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哪儿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又好笑又好气。   “我这叫押一付一。”   时雾哭着翻过身来想爬开,却被傅明川就着这模样直接开始‘支付押金’。他一下整个人摔进枕头里。   金豆豆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掉起来,颇有节律地呜咽着哭出声,“没有你这样的租客……嗯呜……不是这样的……”   “你这是……呜……强买强卖……呜啊……”   买卖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   这次是上次的双倍疲惫,时雾膝盖一片红彤彤的,脚跟也擦得通红一片。   傅明川抱着他去老宅后院的活水温泉里解乏。   结果看到被泡得嫩生生的小妻子又没忍住,竟然在月色下又将人要了一次。   结果就是老宅的佣人和客人都第二天看到时雾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发现他完全没有昨天那股精气神儿了,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   “他越来越过分了,这种‘新婚生活’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的腰快撑不住了!”时雾在系统空间大发脾气。   777纳闷,“傅明川作为位面主,主角攻,宿主的体验感应该不会很差劲吧……”   “不是,问题在于,他每次做之前一大堆破事,做完后又一大堆破事,美其名曰‘调养’,那把我折腾得太难受了!”   “不匹配就不   匹配,他就知道‘调养’我,他不知道什么叫‘削足适履’吗!”   777眼神都惊恐起来。   赶紧安抚着娇气得过分的宿主,“削不得削不得。”   “宿主大大再坚持一下,傅明川马上就要死了,他死了就碰不了您了!”   是的!   时雾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快成鬼快成鬼!走你的复仇事业线去!只要成了鬼,和主角受的配合也就来了,感情线就能顺利推进,我这个前妻炮灰也就功成身退了!”   ***   事情很快来到傅明川命定死亡的那天。   时雾能够算到这天他会死,但是,他本来以为傅明川是身体上有某种疾病或癌症死去,但和他结婚的这短短一个月来,他觉得傅明川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病症。   非得说的话。   就是他非常偶尔地似乎会出现心悸,会在深夜里忽然醒来。   但是他去医院检查过,心脏非常健康,没有任何病变。   时雾简直要怀疑他作为一个隐藏小天师,这一次真的把傅明川的命给算错了。   “怎么办,原来我这个唯一的技能……都一点也不准……”   酒吧里,时雾喝得醉醺醺的,趴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台面上。   “好不容易结了婚,却没办法继承到遗产。太难过了。”   “知足吧,好歹他把老宅都过户到你名下了啊。”   “那是我应得的!”   时雾醉醺醺地嚷嚷,同为菜鸡小天师的酒吧小老板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他嘟嘟囔囔地挣脱着,道,“我为了和他结婚,嗝……又是挨一顿狠打,又是被绑架都差点死了,又是被做得死去活来……你都不知道,他其实每次都做得我真的超级痛的!偏偏我又不能戳穿他,真是——”   时雾翻了个白眼。   “如果他真的是个长命的,那我该怎么办啊。”   他的小天使朋友给他倒上满满一杯酒,碰了碰杯,“什么怎么办,不管他长命还是短命,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命数,慢着,你该不会是和他说了他短命的事情扰乱了他的命数,所以他才避祸了吧。你比我还弱鸡,泄露天机被反噬的话直接会死掉的!”   “我没有,我哪儿敢说啊。”   时雾揉着太阳穴,“就他这命数这么王道,我敢改他的命!他早晚都会死的嘛,我照顾他这么久,又是哄他,又是陪他过夜的,收取一点遗产不过分吧!”   他吸了吸鼻子,手里的杯子一下下磕在大理石上。   “怎么不死呢,不对啊,我给人算寿命从没失误过啊。我要这个技能都没有,我以后该怎么活啊!”   “那你就继续当你的傅家夫人呗,他有钱有权又爱你,这不是比得到他的遗产更好吗……”   “狗屁。”   喝醉了酒的时雾媚眼如丝,扫视着酒吧里那些从未碰过健硕的身体。   “世界这么大,男人这么多。”   “不尝个千八百个,不是白活。”   时雾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竟然是傅明川,他更来火了,接听电话的时候还是不得不甜腻腻地喊,“哥哥……”   “请问您是死者的家属吗?”   时雾心里头猛地一激灵。   酒全醒了。   “您是他通讯录里头号联系人,如果您是他家属的话,请您现在赶快过来一趟。”   傅明川真的死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他明明没有病啊!   向来算准的小天师这一刻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太醉了产生幻听,“傅明川死了?怎么是的?”   昨天晚上还把他做了个半死呢!   今天居   然真的嗝屁。   “好像是突发心梗引起的车祸,请问您是他的伴侣是吗,我们这边看到他的手机屏保上面是两个人……请您节哀,并且尽快过来一趟吧。”   “小林子,我记得你帮我看过,傅明川这个人运势很强的对不对。”时雾都有些茫然了,挂断电话后问道,“这么王道的运势的人,难道会因为突如其来的交通意外死亡吗。”   旁边的小天使也挠了挠头,“你知道的,我看运势也不准,不然也不能靠着这个酒吧赚钱……我们都是小菜鸡,比不得那些厉害的天师和灵媒,我听说厉害的是可以生生咒杀别人而自己不被反噬呢!比不得比不得……我想啊,没准是我看错也不一定,可能傅明川就是这么倒霉……”   “哦。”   时雾点点头。   倒霉也好,病死也好。   人各有命。   他们无权插手傅明川的命数。   ***   前几天还因为结婚而喜气洋洋的傅家老宅,今天都变得暮气沉沉。   仿佛有一朵不散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脸上。   傅家家主这么年轻,才二十六岁。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英年早逝。   而且死的那么突然,毫无预兆。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兄弟,直系亲属里只有一个庸才伯父。   稍微有点能力的又都是旁系。   看来,傅家的家产被瓜分已经是板上钉钉。   举办完丧礼后,按照傅家传统的习俗,需要将尸体停放七天后再送回老家土葬。   这么现代化的世界了,竟然还保留着这么传统的丧葬习俗。   到了这时候,时雾才有点‘啊,这果然是个灵异世界’的感觉。   在此之前,市内山上的家族墓地里,也会先下葬一副衣冠冢。   那是一个下雨天。   时雾胸前别着白花,捧着傅明川的黑白遗照。   他哭得比雨还大。   刻字墓碑完全斜盖在地上的瞬间,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手里捧着几束菊花:“怎么办呀,你怎么可以死的那么早啊,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才结婚一个月啊,你说好要陪我白头偕老的,老公,老公!你应该把我一起带走啊,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啊老公!”   他哭得太忘情了。   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   “太可怜了,才结婚一个月。”   裴净听了这句话,看着时雾眼尾被泪珠沾湿后微微有些晕开的深色。   眼睛微微眯起。   真的怀念亡夫的人,会在葬礼上还记得画上精致的眼线么。   时雾的手机上传来提示音。   他哭够了,将伞压低,偷偷地瞥了眼消息。   “出来浪?”   “别催,葬礼还没完。”   “怎么还没完,果然傅家就是规矩多。”   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刚回完消息,一转头竟然撞上裴净深邃的目光。   “你刚刚在干什么。”   时雾摸了摸眼泪,放在兜里的手指盲开手机相册,“你看,这是我们的结婚照。”   结果相册是开了,但是盲开嘛,总有点失误。   一不小心打开的是他的小羊套装自拍。   “结婚照?”   时雾看了眼,脸一红,默不作声地哆哆嗦嗦将手机收回,调到那张证件照,“我们一个月前才领证的,你看……”   裴净似笑非笑。   “你们感情不错。”   他评价的是哪张照片显而易见,时雾低着头,总觉得这个主角受特别难对付。   “我,我先走了。”   “他的身体很好,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心脏病。”二人相错而过的时候,裴净握住他的小臂,“你是他的老婆,你应该最清楚。怎么,你就一点都不怀疑他的死因吗。”   不愧是主角受!   竟然比想象中更快地发现了傅明川死因有蹊跷,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爱意和缘分吗。   炮灰当然蠢得根本想不透这层,他只知道自己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遗产,以及价值十亿的房子,只需要唱好这最后一场戏就解脱了。   他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导致连敷衍都不太愿意。   “我不知道,我和他……是闪婚。”   时雾悲伤不已,“也许,他本来就有什么先天性隐藏的病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太难过了,你不要问我这件事了……”   主角受怎么回事。   你觉得主角攻的死有问题你去调查许家的人和傅家那个大反派伯父啊。   你在这跟我罗里吧嗦干什么。   我只是个戏份马上就要没有的小炮灰前妻。   “你这套对傅明川有用,对我没用。”   裴净说一半留一半,看着时雾这漂亮至极的皮囊,隐隐的心头竟有些焦躁,似乎并不愿意把他往最恶毒的方向去揣测。   可是。   “阮安,傅明川的死,我是一定会查出真相的。如果你有什么事骗了我,最好早点来跟我‘坦白’。”   只留下这么一句,他就满眼晦暗地转身离开。   “主角受是不是疯了,我利用‘算寿命’这个唯一的技能骗取遗产几乎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生存之道,我怎么可能会去和他坦白。而且,害死傅明川是他大伯,他跑来威胁我干什么。”   小炮灰看了看剧本,还是觉得一头雾水。   他有点搞不懂裴净的脑回路。   和主角受‘坦白’是不可能‘坦白’的。   但是晚上的‘单身派对’,也是不可能缺席的。   三个小时后。   时雾就从沉重庄严的黑白调静默墓地上。   来到了色彩斑斓的电音声直把人天灵盖掀开的闹吧里。   二人酒杯一碰,直接一口闷。   “安安!恭喜你啊,恢复单身!”   “我就说,你算寿命,不可能会出错的。这已经是你作为小天师唯一拿的出手的技能了!”   灯红酒绿里,时雾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着。   今天是傅明川的头七。   他的‘衣冠冢’终于下葬了。   今夜过后,他的尸体也会被送回老家祖坟处落葬,入土为安。   “你不知道,今天累死我了,傅家真的就跟一百年前的老家族一样,臭规矩太多。”时雾摇晃摇晃酒杯,“不知道的,还以为梦回三百年前呢,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他守寡三年啊。”   “说真的,要是有个人能给我一套十亿的房产,守寡五年,不,十年都行!”   时雾笑了笑。   “我可不行。别说三年,七天我都不信……最近这一个多月,我算是被傅明川折腾死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难伺候,每次弄得我疼得要命命都没了半条,我还得不停配合他,夸他好厉害……”   时雾喝了口酒,无奈地耸耸肩,“厉害个鬼哦。”   忽然感到身后似乎有一阵莫名的凉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空调不要钱啊。小林子,调低点呗。”   “你又没个比较,怎么知道,他不属于厉害的。”小林暧昧地逗弄他,“该不会是你自己和他不兼容,你就怪到他头上去吧。”   “反正就是不喜欢。”   时雾冷   哼,“没比较算什么,今晚过后,不就有比较了。”   “酒吧里,又新来了很多年轻好看的小哥哥啊。”   时雾摸了摸脖子,上面一片鸡皮疙瘩,抬头看了看头顶,也没出风口啊。   直接把手里的酒一口干了,双手交握伸向头顶,左右晃动晃动脑袋,“算了,冷就动一动,都来这儿了不秀两把,都不知道谁是这酒吧的台柱子。”   这话一出来。   小林就知道今晚的酒吧又要爆满赚翻了。   这一个多月,没有时雾,酒吧生意都没以前好了呢。   时雾去厕所换了身超短JK,走的平A风,假发上的马尾辫元气又可爱,点上一颗泪痣极限是从漫画里抠出来的绝世美少女。   女,女装?   小林瞪大了眼睛,“安安,你这可是越玩越花了。”   “花了大价钱定的,以前那好几身全都被傅明川那个不解风情的连衣服带箱子全丢了,晦气。还好这套当时没到,被我藏得可深了,傅明川到死都不知道。”   “不过可惜了,这身本来是要在直播里穿,既然已经用不上了,那就用来今晚‘掐尖’。”   时雾冲着小林眨眨眼,下颚微抬,手指划过下巴尖,眼底满是纯真的风情。   纯欲到极点。   这谁见了不迷糊。   “让我看看,今天咱们酒吧,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超短的JK裙子遮不住那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穿着过膝的黑色长袜和小皮靴,时雾将制服上衣拎起来打个结,露出纤细漂亮的腰身,线条流畅,肤质细腻如玉,实在让人过目不忘。   身材火辣的时雾直接跳上了主台。   随着节奏抬手不断抬手扭腰,流畅的腰线在闪烁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好家伙,这妹妹可真漂亮,就是胸有点平。”   “嗐,就你这眼神,这明显是个弟弟。这腰,这腿,真他妈是圈内天菜了。”   台下的人声沸腾,不少人吹起了口哨。   时雾几乎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直接燃炸了周围一圈的视线。 第63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七)   疯狂地舞动下, 时雾出了一身薄汗,酒气也散了不少。   时雾已经瞄准了几个可口的猎物,腰细臀翘,还有蜜色胸肌, 一看就是在床上相当会玩儿的哥哥。   和那个古板男人完全不同。   时雾稍微休息了下, 端着酒杯过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勾搭着。   一不小心撞在那人身上。   顺道着摸了摸对方的肌肉。   浑身散发着荷尔蒙气息,身材精瘦, 肌肉富有弹性又线条流畅, 看来是个经常泡健身房的年轻哥哥呢。   被酒洒了他一身的人略有些火气,“不是,你……”   那小帅哥回头,本来想发火,看到这么个漂亮得过分的小美人。   这不是刚刚在台上跳舞的那位么。   扶着他的手臂, 声音放轻,“哟, 弟弟喝那么醉呢, 卫生间在那边, 我扶你过去?”   果然是同道中人。   一眼就看出他的性别。   时雾戳一戳他的小臂。   “在哪儿啊,我怎么……嗝, 没看到呢。”   小奶音还挺可爱。   那人显然相当中意。   “这儿, 来, 哥哥我带你去。”   ***   空荡荡的跃层大复试门被指纹推开。   时雾被年轻的男人搀扶着进来,打开灯一看到空旷的客厅和三层跃层, 以及无敌的江景——   他忽然有些愣住。   如果不是刚刚时雾用指纹开锁, 他会以为他们进错屋子了。   短暂的惊讶后, 才看向时雾,“安安,你家可以的啊。”   时雾没带着他去人多眼杂的傅家老宅,而是来到公寓,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位新勾搭的小哥哥,以及被迫被他带来营业的酒吧老板小林。   时雾以前未成年的时候,只勾搭过人猪跑,从没吃过猪肉。   后来成年了,又很快盯上了傅明川。   到现在,他终于有时间试试传说中惊险刺激的露水情缘是个什么感觉。   这三个男人都不错,既然是满足身体欢愉的,当然是抛开金钱权力不说,选年轻的健硕的哥哥——当然了,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像傅明川一样是个处。   一定要有经验的。   时雾看人还算准。   这位白衬衣地体育生小哥哥只大他一岁,浑身都充满着荷尔蒙气息。   这位穿黑色夹克的,是个市里有名的游泳教练,在国际上都拿过游泳比赛奖牌的,至于最旁边的这位穿蓝色卫衣的,痞帅痞帅,似乎是个小摄影师,相当有艺术家情怀不说,因为常年扛器材登山拍纪录片,那肌肉一看就不论是爆发力还是耐久力都相当可以。   时雾唇角微微扬起。   他醉眼朦胧地眨了眨眼,小林立刻在旁边做着助攻。   将场面稍微布置一下,氛围灯打开,音响开起来,一瞬间气氛就上来了。   “好啦好啦,夜还很长,我们一起玩玩游戏啊。”   “玩游戏?”   那三个人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时雾,其中,那位摄影师往后一仰,手撑着身体,“什么游戏啊。”   时雾看上去就一副纯欲小妖精的模样,穿着女装的他微微歪头,卷翘的马尾辫就跟着微微晃动,也看小林。   “大富翁。”   那几个人似乎有些兴致寥寥,但又不好拒绝。   他们似乎有跟想做的事情。   时雾却很配合地点点头,似乎还不知道即将迎接自己的是怎么样‘变态版’的大富翁游戏。   “可以呀。”   等到那张大富翁的地图摊开,看到那一项项奖   励和相对应的惩罚,那三个男人脸色不约而同地眉头一挑。   “这游戏有点意思。”   “这游戏规则是第一个破产的承担惩罚措施,直到下一个破产者出现为止啊,算是有点新意。”   时雾看了眼,脸颊红红,有些局促地缩回手,似乎对自己的玩游戏技巧不是很自信。   “这样不好吧……”   他们一看,更来劲了。   “有什么不好的。”   白T恤的体育生看到惩罚卡牌上有热吻六十秒,脱鞋子挠痒二十秒,甚至还有给喉结咬出一个牙印之类又暧昧又撩拨的小惩罚时,一时间也感兴趣起来。   时雾玩游戏真的很烂。   摇骰子的时候运气简直是差到极致,不出十分钟,喜闻乐见地成了第一个‘破产者’。   “哟,弟弟还真没什么经商天赋啊。”   时雾扁了扁嘴,“我就说我不擅长玩这个……”   “不擅长没事,刚刚谁把你钱都吞了,小郭是吧,哥哥给你都赢回来!”   哄完了人,迫不及待地要出下一个骰子。   不负众望地,摇到了‘惩罚格’。   时雾委委屈屈地垂下眸子,在三位哥哥如狼似虎的眼神里,抽了一张惩罚牌。   [脱一件衣服或裤子]。   小林知道这算正餐开始了。   时雾似乎对这个三个男人都挺满意。   扫视了一眼这三个男人,假装接电话的功夫直接离开。   时雾看着自己的运动罩衫,在小林子离开后,看着眼前三个高大又帅气的年轻男人,似乎略有些不情愿。   脱下衣服后,露出里面跳舞时穿的热辣JK改良服。   细窄的腰暴露无遗,看得人心火躁动。   没多久,又摇到了第二个惩罚措施。   [贴着耳朵念下面一段表白的话。]   时雾看过后,脸颊红了红,软软的声音贴着那位年轻的体育生小奶狗耳朵,还没说话呢就把他耳朵撩得通红一片。   “想和你游山玩水,游……”   体育生将耳朵贴近一些,一不仔细就碰倒了他水润的唇珠。   时雾忸怩地耸了耸肩,讨饶地说,“哥哥,可不可以不念。”   被喊了一声哥哥,在场三个人觉得骨头都酥了不少。   他们看不到卡牌,但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说明台词一定很羞耻。虽然小可爱撒娇是很让人难以招架,不过,窘迫的样子一定个更加撩人。   “不行哦安安,玩游戏嘛,总得遵守规则吧。”   欺,欺负人。   十分钟不到就把他玩到破产,可现在都已经三十分钟了,他们剩下的四个人还是势均力敌,甚至略略弱势的小林有时候总能走个大运,在破产边缘又赚回点钱来。   被迫抽惩罚卡的始终只有可怜的时雾一个人。   他只能念出来。   时雾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羞耻,说完后微微咬唇,将浅粉色的下唇咬出一片红红的印记,就像是被指甲掐过的花瓣似的好似要沁出香甜气息来。   他贴近了那位体育生小哥哥的耳朵,可屋子里实在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想和你游山玩水,游上面的山……玩,玩下面的……水……”   话音刚落。   三位男人同时都起了反应。   一瞬间,屋子里的灯光开始一闪一闪。   怎么回事,电路不太稳吗。   暧昧的气氛被陡然打断,那位白T小哥哥显然有些不满,遗憾地皱了皱眉。   那位摄影师前去电闸处检查一下,“没事,应该是有点接触不良。”   游戏继续。   下一个惩罚措施是,脱下袜子挠脚心十下。   而且羽毛竟然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道具怎么会这么齐全!   他们看向无辜的小羊羔,安慰道,“十下而已,忍着啊。”   游泳馆教练握住他纤细的脚踝,像是剥鸡蛋似的将他纯棉的灰色袜子缓缓脱下,露出圆润可爱的脚趾来。   细腻如玉的触感比他想象中更加娇嫩。   旁边两位看得眼睛都直了,露出羡慕极度的目光。   一根羽毛挠上,时雾立刻泪水盈上眼眶,猛地一缩脚踝,整个人都一颤。   “不,不要……”   脚紧紧蜷缩着,脚背都绷得笔直。   简直是催人恶欲。   好不容易在他泫然若泣的挣扎里挠了四五下后,他又替他穿好了袜子,“好啦,不挠了。”   时雾知道是他放水了,很乖地点点头,“谢谢哥哥。”   没过多久。   时雾竟然抽中了接吻三十秒。   气氛一时被炒上顶峰。   然而,在那位摄影师脱下夹克衫,当着面抬起他下巴准备亲上去时——   电路陡然跳闸。   偌大的屋子里一片漆黑,江边倒映的月光照耀在天花板上,斑斑点点。   接二连三的灯光问题实在扫兴。   而这次,摄影师也修不好跳闸的电路,只能打电话让物业的维修部门上来。   等待的时间里,一片黑暗中,时雾感觉到有谁捏了捏他的腰,低声“啊”了一声,声音娇柔得很,像是猫叫。   短短的几轮游戏。   看似沦为盘中餐的小羔羊,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他们三个臭小狗的特点。   摄影师太急躁,运动生又太清纯。   这位游泳教练不错。   又老练又会玩的样子,应该很适合作为一夜。风流的野餐对象。   就他第一个了,   时雾朝着他稍微爬过去,涕泪连连地,“哥哥,要不不玩了吧,我有点困了。”   旁边二人露出羡慕嫉妒的目光的,剩下的两个人没发现时雾的偏好,只恨自己没坐离他近一点的位置。   “困了?哥哥抱你上去睡觉。”   时雾柔柔弱弱地靠着他,拥抱着他的男人立刻心猿意马,问,“你之前说你前男友劈腿?有你这样的爱人,他怎么会这么不识抬举……”   善良的小羊羔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可能是我还不够好吧。”   提到了伤心事,时雾眼泪啪嗒啪嗒顺着眼角滑落,“他喜欢上别人,我真的好难过。我很爱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那种不识趣的男人爱他干什么。”   黑暗里,摄影点了一支烟,时雾轻轻咳嗽两声,他又飞快摁灭熄掉,宛如一只不小心踩进泥巴地的小狗飞快蹭干净爪子。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刺激,才去酒吧买醉的?”   运动生心里憋了点火,这么好的安安,凭什么受这些气,如果他的男朋友是自己的话,一定会把他当个珍宝似的高高拱起,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你傻呀,为什么要去喜欢那种烂人。忘了他吧。”   “可是我忘不了他了。”   时雾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胡编乱造地勾起男人最原始的保护欲和竞争心,轻易地用最简单地套路撩拨着眼前三个热血沸腾的男人,“他真的很好……”   游泳教练朝着他走来。   脚步沉稳中带着点势在必得的味道。   他不想等了。   在一片常人视线根本看不清楚的黑暗里,时雾唇角微勾,完全不像刚刚灯光下楚楚可怜地脆弱模样。   完全就是胜券在握的,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的表情。   ——他最想钓的那条鱼,上勾了。   “好了宝贝。”   游泳教练哥哥揉了揉他的头顶,闻着他发丝间的香气,声音低哑又温柔,“让我来告诉你,告别一个人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就是找一个比他厉害的,更好的男朋友。”   “后悔死他。”   教练哥哥伸出手碰到他白皙的腿弯,将那一小团香软的可人儿抱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哥哥陪你游山玩水去。”   忽然之间一阵寒风仿佛是地底下吹来,冻得人鸡皮疙瘩全都起来。   体育生站起来,“制冷坏了吗。”   这种阴冷的感觉好奇怪。   时雾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抱着自己那人忽然半跪着摔在地上,时雾猛然间滚在柔软的地毯上,翻滚两下后迷迷糊糊的。   等到再睁眼时。   置身于一片雾蒙蒙的黑暗里。   这里是……   傅家老宅?   我怎么回来了?   不对啊,我不是忙里偷闲,在葬礼的空隙里好不容易撩了三个帅气小哥哥正在公寓happy一下吗。   时雾捂着脑袋用力晃晃头,难道去酒吧的事情是做梦,他其实是在葬礼上睡着了?   周围人穿着黑西装,打着黑伞,脸色沉重。   时雾缓缓站起身,想要往老宅正厅停着地那一副棺材那走去,忽然之间却像是被谁捂住嘴巴拖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谁!   时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将他摁在墙上,十分熟练地抽了他的腰带,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十分不体面的睡袍!衣物散落垂下,盖在脚背上。   明明旁边就是温泉,可是那一股原该热腾腾的雾气被风吹来的时候,却像是冰晶一样,只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谁,你是谁!”时雾用力咬了口那人的手指,“我是傅明川的妻子,你敢在他的葬礼上对我做这种事情,傅家的人不会放过你……啊!”   时雾被一阵力道撞得几乎贴上墙壁,更多的威胁的话被揉碎在喉咙里。   他只能借着月色看清墙面上的影子,似乎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   双腿发颤,他几乎站不住。   呜咽声也逐渐破碎。   不远处的客人们隔着细细密密地树影和灌木,还在攀谈着。   声音近得很,让他有种即将被窥视的恐惧感。   拿着小手绢拭泪感慨。   “太可怜了,才结婚一个月。”   “听说他们感情挺好的,怎么会这样。”   “那小妻子哭得可可怜了,听说才十八岁,这么年轻。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嫁……”   时雾吓得一阵瑟缩,想要往边上躲。   他的反抗却好像激怒了身后的男人,他被紧紧箍着腰,丝毫不能动弹,脚跟都几乎要离了地面,胸口贴着高高的窗台趴着。   足尖一下下划过草地松软湿润的泥土。   他只能紧紧地捂住嘴。   怕被别人听到这里的动静。   小金豆豆啪嗒啪嗒落下,他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透过树叶,还能看到不远处正堂处的棺木。   身后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   “你爱过他吗。”   时雾似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爱过吗。”   爱过谁。   傅明川吗。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得不到回答。   刺骨的寒凉似乎从身后不断传入肺腑 ,他不明白怎么可以冷到这个地步。   “爱,过,吗。”   极轻的呢喃,在他耳边化作一阵气音,仿佛深入脑髓。   火烧的纸钱,点燃的香火。   堂前的人一个个上千跪在蒲团上作揖告别,一个接着一个,长长的祭拜队伍好像看不到尽头。   而他现在承受的事情,好像也毫无止境。   恍若鞭挞一般,他终于被冻得瑟瑟发抖,哭泣不已。   顾不上羞耻,再做下去他好像会死的。   伸出手扒住窗户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敲打起来。   “救命,救——”   唰。   时雾睁开眼。   明亮的日光刺入眼睛,他伸出手止不住地挡了下。   是在公寓。   刚刚……是他在做梦。   对哦,他昨晚怎么莫名其妙地睡过去了,还做了这种诡异又荒。。淫的梦。   他看了眼脚尖,没有泥土。   再摸了摸屁股,暖的。   那种刺骨的寒凉似乎还残存在体内,时雾去了卫生间,忍着羞耻检查了一下,里面什么都没残留。   昨晚三个男人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桌上还残留着三个水杯,他会以为他去酒吧都是在做梦。   时雾打电话给小林子,“怎么回事,昨晚那三个人呢。”   “诶,安安,你别说了,他们今天都直接来酒吧退了会员。问什么也不说。像是中邪了一样。”   “你昨晚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热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啊。”小林的声音暧昧起来,“难道他们是都为你从良了,以后都不泡吧了,那你这到底是算给我招揽生意还是算砸我招牌?”   “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   “他们三一个都不行吗。”小林震惊,“怪不得今早一个个都咳嗽了,病秧子呢。刚注销会员就住院去了……”   时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   他抬头看了看家里的中央空调出风口。   昨天空调坏了?   所以他们是个都冻感冒了?   所以他才会做那种被冻得要死的怪梦?   时雾觉得他最近一定是太累了。   他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时雾把房间温度开到最高,可是依然觉得梦里冰冷又刺激的感觉似乎残留着余韵,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   去浴室放热水,偌大的一个浴缸他却蜷缩在小角落。   抱住膝盖,头顶枕着毛巾,脑袋微微后仰靠在墙壁上。   结果,好不容易醒来的他,又在慢慢升高的体温里,再一次昏睡过去。   他睁开眼,神志迷糊。   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这里是,傅家老宅。   老宅子本来就有着多年的历史,是古宅翻新,现在看来更有种古朴又森寒的感觉。   月色高悬,阴云渐近。   他怎么又回来了。   又,为什么是又。   时雾想起来,他刚刚被一个浑身透着寒冷煞气的男人拖进草丛里强要了,距离他亡夫棺椁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然后他好像被做晕了过去。   才被带到这里。   而这次。   他依旧看不清身边那人的容貌和身形,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更像是一团模糊的暗影。   他的双手被绑在床柱上。两脚也分别锁着分开。   这是……什么啊!   这人到底是谁,他知不知道他是傅明川的老婆,他竟然敢在傅家的地盘,在傅明川的床   上,这样对待傅明川的遗孀!   难道是傅明川的仇人吗。   “醒了。”   “那就继续。”   时雾睁大了眼睛,“继,继续什么……”   他拿出一个古式的木制摇盅和骰子,塞入时雾手里。   男人的声音冰冷如霜雪。   “玩游戏。”   ……   连输了两把的时雾,身上已经夹上沉甸甸的东西,红色珠玉衬得他肤质白腻。   哭得十分可怜,虽然那么冷。   可是他额角汗水还是不断流出,随着他的摇头洒落在床单上。   “不玩了,不……”   可是男人握着他的空出的一只手,继续摇动骰子,“大,还是小。”   为什么是这么老土的赌大小游戏啊。   不对,不是老土不老土的问题。   不能回答。   只要答的话,就有一半错的概率。   一只手掐上他的下颚,“不赌的话,就默认输了。”   轻轻一句话堵死他逃避的路。   时雾双唇殷红,随着下颚抬起,肩头离开床架的支撑微微颤抖着。这让坠着沉甸甸珠玉的方几乎将他折磨得直哭出声。   这到底算什么……狗屁游戏啊。   救命。   “……小……呜呜,小……”   打开。   四五六。   整齐的数字仿佛在嘲笑着他差到极致的运气。   眼睁睁看着男人拿起一枚类似于簪子似的纤细银针,时雾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似乎猜到这个东西是怎么用的。   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这个不行,这个——”   极度的恐惧下,他的眼泪一颗颗落下,开始不断地蹬起腿来。   “你走开,你是谁,我告诉你我可是傅家的夫人,你敢这么对我,傅明川不会放过你——”   那人轻轻‘呵’了一声。   拨弄了一下沉甸甸的珠玉。   立刻引来一阵啜泣。   那人声音低哑又模糊。   像是山间呼啸的寒风。   “游山玩水。”   “我看,这山也经不起你怎么游。”   目光渐渐下挪。   “不知道水怎么样。” 第64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八)   乌云渐渐将月亮遮住。   食物就显示近视眼被摘下眼镜一样, 怎么都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气场中夹带着一丝散漫的优雅。   等到被拨弄两下后,像是在雕刻珍贵的艺术品一样, 他甚至很轻地吹了吹, “别动。”   “如果弄伤了就不好了。”   你知道会弄伤,为什么还要搞这些!   时雾摇着头,他看他哭的可怜,解开他捆住他双手的布料, 扶着他微微做起一些。   可这样, 那两颗坠着的珠玉在重力作用下,让他更加苦不堪言。   这具身体显然过于青涩。   这所谓的‘游戏’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他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泪水却被温柔地擦掉。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一团模糊的烟雾温柔, 但是他哭得太厉害的时候,那人的动作的确是会缓慢一点。   但不会停止。   等到将小羊羔装饰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那人手指抵着簪子顶端的精致雕刻的荷花,指尖拂过荷花尖,“水质不错,你看,花开得真好。”   “拔……”   时雾简直说不出话,“……呜。”   “好玩吗。”   “不……”   “还玩吗。”   “嗯……不……”时雾发现他态度略略有些松动,又开始无意识地撒娇起来,“求……让我……嗯, 今天的事, 我不会……告诉别人……好哥哥……”   断断续续地讨着饶。   男人听懂了。   戾气逐渐越发浓厚,“安安,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他……他怎么会喊出自己的名字。   这人到底是谁, 他认识自己吗。   时雾猛然推开这一团轻飘飘的烟雾, 顾不得自己浑身赤裸就要下床, 可他忘了自己双手解开,可双脚还被链子锁着,一下摔在床上。   他的挣扎似乎让那一团雾气更加浓黑,煞气逼人。   时雾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在朦朦胧胧里,听到男人嗓音十分模糊,混在风声里。   “不乖。”   “你……你到底是什么……”   时雾忽然之间明白过来,“不对,我不是醒来了……我,我是在做梦,我在梦里!”   时雾毫不犹豫地拿起床头削水果的刀就要往心口刺入,结束这一场荒唐的梦境。   手腕一痛。   时雾回头,这一次,竟然看清那一团烟雾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手上戴着旧扳指,有些眼熟。手腕处还留有一串墨绿色的玛瑙珠串,在他挣扎下被刀割断,珠子落了一地。   周围的呼声不断盘旋着,门口的灯笼不停旋转。   一时间场面竟无比诡异。   “还弄坏我珍贵的东西。”   “也好,本来就是要送你的。”   那团烟雾拽着铁链,将人又拖了回来。   圆润珠子一颗一颗没入。   冰冷到极致。   挣扎之下小荷花脱出些许,又被残忍地摁回去。   他甚至指尖抵着花瓣,微微将簪头旋转些许。   时雾眼底的泪水猛地连续坠下,似乎终于被折腾到了某种极致。   骤然失神。   哗啦——   浴缸里昏睡过去的人划入水底,被呛着勉强爬起,怕在浴缸边缘连连咳嗽。   伸出手立刻检查那要命的部位,刚刚一瞬间灭顶的刺激感几乎要让他废了!   看上去毫无异   常,可是痛感似乎还残留着!   等到回到房间,厚厚的被子一蒙脑袋,他都没回过神来——   居然是连续梦!   怎么会这样。   时雾匆匆从浴缸出来,裹着浴巾,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胸口也毫无痕迹。那在梦里珠玉夹得几乎要滴血的地方看上去十分正常。   身后也没有被塞奇怪的珠玉。   时雾看着手上的戒指,和梦境里男人的戒指如出一辙。   他猛地取下,丢到一边:“我呸,难道是这戒指晦气?”   明明一点伤都没有,可他走路都莫名成了内八。   难道,是昨晚和那三位露水情缘的哥哥们‘玩游戏’没尽兴,所以才会做这种梦吗。   那种幻痛持续了很久,时雾缩着腿抱着膝盖很久都没睡着。   ***   “怎么回事!”   时雾回到了系统空间,“那是主角攻对吧,是他吧!他头七好不容易觉醒了混沌鬼识,掌握了‘托梦’技能,他不去找好朋友主角受告诉他自己死因有问题,跑来跟我‘玩游戏’?这是人玩的游戏吗!”   “他现在也……不是人啊……”777感受到了宿主极度的不耐烦,声音都弱了点,“可能就是,有点走偏了又。原剧本里的确是没有‘玩游戏’这一遭。”   “这是有点?!”   时雾挥着手掌给自己扇风,“原著里他就吓唬了阮安一次。怎么现在还没完没了了。”   “您放心。”   系统看了眼剧本,“主要剧情已经差不多走完了,等您死了,他没得玩了,当然就会去找主角受……”   时雾悲愤交加。   你也开始不说人话了吗!   “还有最后一个恶毒剧情,快了快了。”   系统安慰道,“其实主角攻被咒杀死的,本来就戾气激增,再加上他是重阳之体,有前世福泽庇佑。原文里他同时间段去找主角受还差点把他吓个半死呢,你忍忍吧,他现在就是不正常……所以才会这样对您……”   “宿主,再忍一下下,接下来只要再走一个伤害主角受的剧情,彻底激怒主角攻。我们就可以直接脱离!”   “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瞌睡来了送枕头。   刚抱怨完。   777提醒:“他又来了。”   时雾莫名地感觉到似乎有一阵凉风从被角伸入,往他两腿间逼近。   不……是吧。   竟然这么快,就能化部分实体了吗,不是至少还要三天吗。   靠啊!   退!退!退!   裴净竟然在这时候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一瞬间,那股寒气散去。   仿佛刚刚只是他地错觉。   时雾颤颤巍巍接起电话,声音竟然有了些莫名其妙的胆怯,“喂。”   那边似乎顿了顿,“这么晚,竟然会是秒接。”   “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睡不着。”   啊对对对。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雾被那点揶揄的语气激出一点怒火,“关你什么事。”   “出来见一面吧。”裴净冷着声音,“有关于傅明川的事情,我要问你。”   时雾好像因为刚刚做了噩梦,现在心情极度不好,“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傅明川也已经死了,我和他没关系了。”   房间温度一瞬间降了好几度。   连被窝仅有的一点暖气好像都散了。   但是很奇异的,却没有像刚刚那样,有什么往被窝里钻靠近他。   “阮安,你到底还还有没有良心。”   裴净的声音低   沉,“你知不知道,明川死的时候副驾驶座上还带着给你的蛋糕,他的手机屏保是和你的结婚证件照摆件照片,就连他的头号联系人——”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雾抓了抓头。   裴净到底查出了什么,难道是酒吧里他故意喝下药和傅明川有意‘共度一夜’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不管怎么开始的,这婚结都结了。   阮安有恃无恐。   “难道因为他很喜欢我,他死了,我就得陪他去死吗。”   “阮安!你这是骗婚!不对,不只是骗婚,你完全是诈骗和故意杀人!”   “人各有命,他死,那是他这个时候命里就该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心甘情愿把房子给我,怎么能算诈骗?”   时雾心想,这个时候他恶毒一点,是不是傅明川能够尽快对他‘下头’。而且,也能突出裴净才是真正关心傅明川的人,这样的话,傅明川也许就会不再和他‘玩游戏’而是去找裴净,把重心放在事业线上去了。   一举两得!   “是,我是对他没感情,但你也不能把帽子这样乱扣吧。”   “但他喜欢我啊,他可喜欢我了,他说要把所有东西都给我。我骗了他,他还是爱我,我做了惹怒他的事情,他就是可以一次次地原谅我。”   时雾冷笑,仿佛是终于得到东西后变得毫无顾忌,“你应该庆幸他死的早。”   “否则,没准,他连傅家的股份都可以给我呢。”   “阮安,你!”   周身的寒气简直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就像是冰天雪地夹带着风霜的风,直吹得人脸颊生疼。   挂断电话后。   时雾长吁一口气,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去人多的地方运动运动暖暖身体。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体育生小哥哥’。   上床的话他可能会经验不够,但是这种需要人陪的时候,当然是纯情小奶狗最香。   他已经加上了对方的微信,刚打开聊天框想发消息过去。   手机忽然黑屏。   怎么都打开不开。   “……”手机坏了?还是没电了?   找数据线的时候,又忽然有电话打进来。   原来是半个月前傅明川给他买的按摩浴缸到了。   是上门安装人员。   时雾穿着睡袍,站在边上打着哈欠等他们安装完出去,拿着手机想要继续打电话找人陪陪他,意外地发现这个送货的竟然是个相当年轻的小男生。   四肢有力量,肌肉线条散放着蓬勃的荷尔蒙气息。   活像一只小奶狼。   时雾被昨天那个梦吓到了。   急需一场正常的X关系来缓和他有些惊惧的心情,缓解焦虑。   于是给他倒了杯水,亲自送到他手上,“真的辛苦了,这浴缸很沉的。”   看到那小哥明灿灿的目光,还有脸颊上飞快浮起的红晕,时雾笑了笑,“你看着好年轻,和我差不多大吧,怎么就工作了。”   “哦,我没读大学,刚高中毕业呢。”   男高中生啊。   时雾目光顺着他湿透的T恤往下,看向更暧昧的地方。   听说,男高中生,比钻石还……   眉头微挑。   他会一直做那种奇奇怪怪的梦,一定是因为——   没有得到满足。   只要酣畅淋漓地来一次,就一定不会受那种噩梦困扰了。   虽然这个黑皮哥哥看上去粗犷了点,但是胜在年轻有活力,性格也稚嫩。时雾勉勉强强给他打了个六分及格,走到浴缸旁边,“这新浴缸怎么用啊,同学,不教教我吗。”   ”   抱歉,我也不是很懂……”   看到时雾失望的眼神,他又擦了擦汗去过说明书,“这里有说明书的,你等会儿我帮你看看,哦,我知道,先放水……”   时雾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留出。   热腾腾的蒸汽旁,白皙漂亮的小美人坐在浴缸边,拨弄着花瓣。   这浴缸还是傅明川亲自挑的。   白玉一般的质感和时雾的肤色相衬,十分惑人。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美人出浴一般的场面。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   时雾忽然感到一阵异样。   “等等,你出去——”   时雾慌慌张张地把人给推了出去,扶着墙壁站都站不稳了,他草草地穿了件衣服就赶快冲出门。   不对劲,绝对……绝对不对劲!   他感觉很奇怪!   他在楼下等到了公交车,刚上去就打电话给小林,“快,快过来接一下我,我觉得我真的好怪……”   正在这时候,公交车开过缓冲带,一阵颠簸下,那种莫名的异样似乎更加明显。   时雾低头看着自己两腿间,满脸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有种……好像,被傅明川拿着最细的温玉伺弄的感觉?!   “哪里怪?”   时雾紧紧咬着牙,鼻音浓厚,“小林,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我好像……被……缠上了。”   那边陡然沉默。   “还记得学过的符纸吗,隔空画,往自己眉心打。”小林焦急地说道。   时雾很吃力地双手画符,可是刚画了一半。   那东西似乎换了个更大号的。   仿佛是警告他一般,狠狠一撞。   “嗯呜——”   时雾泪眼朦胧,伸手扶着座椅佝起身,“不行……画,画不了……”   “老祖宗说过,对鬼退让一寸,他们就会进一尺。不能让!去人多的地方,一般的小鬼怪,人气就能镇住它!”   他知道,所以他才进公交的嘛。   时雾听了以后,踉跄着站起来,往前面最拥挤的地段挤过去。同时指尖结了个手势,隔空往自己脑袋上终于推了过去,那动静终于停了停。   “怎么样?”   “嗯,好像终于……”   车遇到红绿灯,缓缓停下。   这里已经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了,又因为是晚上,生活丰富的年轻人都在这里往来穿梭。   哼。   怕了吧。   退散退散!   灵力差劲地小天师只能用这种方法逼退脏东西,不过好在看来还是很有效的,他微微松了口气,眼底露出点狡黠的光芒。   鬼就是鬼。   早就该散去的东西,怎么能和人相比……   正当他得意时,忽然之间猛地一下,让他低呼出身:“啊!”   他猛地撑着旁边人地座椅,拱起背来。手肘都在发着颤,几乎撑不住椅背。   怎么可能!   “你怎么了小伙子,不舒服吗?”旁边的拎着菜的大妈吓了一跳,“脸好红啊,发烧了吧。”   时雾用力摇头,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没……事。”   不行,人气对‘它’没用。   这到底是个什么煞气恶鬼,怎么会缠上了自己,他应该很注意没得罪过这种东西吧。   他虽然是个天师,可是实在太弱了……如果真的遇到了厉害的恶鬼,只要被欺负得毫无反抗的份啊!   时雾脸色一瞬间晴转多云。   他根本站不住,只能踉踉跄跄,又回到后面的座位上。   双腿并拢,额头沁出冷汗,   两颊红得仿佛要滴血。   那东西越来越热,几乎要将他灼伤。   似乎有意折腾着他,让他不好过,总是先不轻不重之后,再趁着他松口气的间隙往那要命的地方忽然过去。   “嗯!”   每次这么一回,都让他几乎忍不住喊出声,又被强行忍住。   他现在还是在做梦吗……   不对吧,不是做梦。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好像有一种——   中邪的感觉!   他好像被厉害的脏东西缠上了!   时雾鼻头沁出汗珠,很低声地啜泣起来,但为了不惹人注意,不得不捂紧了嘴巴。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   裴净竟然打电话给他。   时雾慌乱中以为是小林,直接接听,竟然漏出一阵难耐的低泣,“呜……”   “阮安?”   那两个字传过来的瞬间。   那种奇怪的捣弄感瞬间消失了。   连热度都在一瞬间消退。   公交车平稳的行使过红绿灯,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密集,时雾才看清自己周身满是烟火气。   他喘着气,慢慢地将心情平复下来。   有些错愕地看了眼电话,忽然问,“裴净,是,是你吗。”   那声音竟有些软软糯糯地,仿佛回到了裴净刚认识阮安那时候的感觉。   “嗯。”   “你在哪儿。”   “我在公交上。”   那边忽然沉默了会儿。   时雾忽然握住了手机,“你别挂,不管说什么都好……别挂。”   时雾无比相信,自己肯定是什么时候没注意,被某个脏东西缠上了。   而且那个脏东西还相当‘色’。   时雾在某一瞬间怀疑了那会不会是傅明川,毕竟他刚死。但很快他否决了,第一,傅明川是个克制守己的,能这样‘玩游戏’,应该不是。第二,傅明川是顺从他的命格‘寿终正寝’ ,又不是被人害死才会卷着怨气化作厉鬼。   应该是别人。   看那些花样。   又是雕花细簪,又是坠玉小夹。   八成是个死了几百年的老古董。   裴净似乎很奇怪,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竟然好像有些急切,“你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我……”   他从前听师傅说过。   有一种人,天生‘阳气极重’,只要有他的气息近身,厉鬼就不敢随意靠近。   他本来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命格的人。   直到今天两个电话,都打断了那股一直缭绕在他身边的阴冷之气。   裴净——竟然是极阳之体!   时雾像是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抓住一点光亮。   “我被坏人跟踪了……有人尾随我,太可怕了。”   时雾的谎言信手拈来,装可怜装得水到渠成,“我现在不敢回家,只敢待在人多的地方,求你,不要挂我的电话好吗。”   那边沉默了会儿,时雾还以为自己会被拒绝。   毕竟之前,他和裴净只有针锋相对,从没给过他的什么好脸色。   没想到短暂的沉默后,他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在公交车上。”   “下一站。”   “区图书馆。”   “好,你下一站下车,就在站台等我,别乱走动,别去人少的地方。”   “嗯。”   时雾很低声地应了,又说,“你别挂电话啊!”   “不挂。”   时雾松了口气。   刚刚下公交车。   耳边却忽然听不到裴净的声音了。   时雾:“……!!!”   不对啊,裴净和自己通话中,厉鬼应该无法对他的手机动手脚才对!   啊。   这次是真没电了。   为什么!没有!充电!   时雾看着对面的公园,身后的图书馆,哪哪都是空旷寂寥的地方,根本没什么人,刚刚那两三站是闹区,这里却是静区,也就公交站台有点人!   刚刚人多,那恶鬼还那么肆无忌惮。   现在人少了,那岂不是有能力……直接索命。   时雾吓得拔腿就跑,想去相对人流量更密集的地方,可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跑。他只是本能地朝着刚刚公交车来的方向狂奔。   然而,更可怕的是,跑了一段路以后,他看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公交站台。   天色越来越阴。   好像快要下雨了,连风都无比寒冷。   这种天色。   像极了梦境里他被狠狠欺负时候,那样阴云密布。   时雾抓着头,退了两步。   小腿肚子碰到冷冰冰的东西,同时,手腕被猛地抓住。   他一瞬间吓得抱头尖叫起来:“不要!”   “你干什么。”   裴净的声音从脑袋后面传来,看着站台上几个等车的人异样的目光,将他双手从耳朵上拨下,“是我。”   时雾忽然哭着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怎么这么晚,太晚了……”   裴净看了眼时间,才五分钟而已。   想解释,又有些无奈,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对情侣似的,好像是等了一会儿的小男友委委屈屈地生气了,直往对象怀里扑着撒娇。   他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整个人都在抖。   裴净本来还以为他是在耍什么手段。   可是看到人这个样子,不由得抱着他,不管怎么样先安抚他的情绪,学着傅明川从前的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你别怕。我在呢。”   也是。   时雾本来就是那种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漂亮少年,十分容易被跟踪觊觎。   时雾好像吓坏了,紧紧地贴着裴净不松开。   “别松手。”   时雾握着他的手掌,似乎一定要这样才有足够的安全感,“我可以牵你手吗,拜托了……” 第65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九)   天下起小雨来。   裴净手撑着黑伞, 被时雾紧紧的抓住手掌,他的胸口就直接贴着自己的手肘,整个人如同涂上了强力胶, 撕都撕不开。   就连吃饭都粘着。   明明是宽敞的六人桌, 他却非得和裴净坐在同一侧,手碰着他的手背,得到他一个困惑的眼神后,又主动给他倒水。   “这, 这个很好喝, 你试试。”   如果和这个人有肌肤之亲的话,分得他的阳气镇身, 不管是何方厉鬼, 绝对不敢碰他。这种程度的触碰,不知道能保护他多久。   或者是,得到他的血液,画成符咒。   才能更加有效地镇退恶鬼。   想清楚这一处,时雾笑得如向阳花一般温暖璀璨。   裴净有某个瞬间的确觉得。   这个人看上去真的人畜无害,惹人垂怜。   让人莫名就会产生无穷的保护欲。   就像是现在。   如果裴净之前什么都没经历过,没看过他是怎么和傅明川在一起的,没经历过他少年时最好的朋友傅明川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甚至可能——   会对眼前这个人,产生好感。   裴净喝完一口, 趁着他不注意。   时雾竟然拿着他喝过的杯子准备喝起来。   即将压上那道水印时, 一只手挡在杯口,不仔细碰到对方水润的嘴唇,冷淡道, “这是我喝过的。”   就是要你喝过的才行!   我再能沾到你更多的阳气。   时雾抿了抿嘴, 装作意外, “哦,不好意思……拿错了。”   ——不过是他撩人的小把戏罢了。   裴净从这种刻意的小动作里,慢慢地从刚刚那种‘保护欲’里抽离出来。   他不能刚被这只小羊羔牵着鼻子走。   忘记了他今天来找时雾的本来目的。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在时雾第五次摸上他的手背时。   裴净的眼神陡然一暗。   他态度疏离地抽回手,“你当初也是这样勾引傅明川的吗。”   时雾:“……?”   他摆了摆手,“不,我只是……”   时雾又伸出手去抓他,发现被他再次拒绝后,腼腆地微笑着,“裴净哥哥,你误会我了,我就是刚刚被坏人追,我……太害怕了。”   “哦,是吗。”   裴净显然和傅明川完全不同。   他不吃这套。   甚至在时雾的主动勾引下,刚刚对他的一点怜惜之感渐渐被冲淡。   他不喜欢这种‘别有用心’的所谓撒娇。   看上去甜蜜,娇艳。   实际上是穿肠的毒药。   “如果你是想要用这种勾引我的方法阻止我继续查这件事情,那我想,是没用的。”   裴净嘲讽的笑了笑,“毕竟,我不想成为下一个死的人。”   时雾讷讷道,“你在说什么呀。”   裴净拿出了手机,里面播放了一段视频。   时雾眼皮开始剧烈跳动。   那是他和傅明川因为‘酒吧共度一夜’的谎言而吵架被冷落的第二天,他去咖啡厅见许然的监控录像视频。   监控显示,他和许然关系比较亲近,聊天也很自然,还收下了他的礼物。   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你和许然很熟。”   时雾愣了愣。   额,其实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看我直播挺久了,还给我打赏了累积得有小一千万……倒是也不能说不熟。   时雾斟酌着回答,“只是认   识。”   “傅明川的死,和许家脱不了关系。还有上次的绑架案。”   时雾一瞬间如坐针毡。   他脸色遮不住地难看。   裴净声音十分明朗,可语气却气势凛然,“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阴谋,阮安,我派人查过你——”   “你是天师,对吧。”   时雾背脊忽然一冷,“不是。”   在这样的逼问下,他神色立刻不自然起来,战略性地将面前的果汁喝掉大半杯,然后才说,“我如果是天师,会这么穷吗。”   大多数天师能够掐算一些风水命理,赚一点小钱不难。   可其实时雾是极其弱鸡的那种。   唯一的能力竟然是掐算人寿命——而这个技能是直接能影响人的命格的,他有本事算,没本事说出口。   这对于一个天师而言,完全就是致命的。   时雾重重地放下杯子,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转身就要走。   “站住。”裴净似乎猜准了就是他。   “怎么,你现在,又不怕被坏人跟踪了?”   这个世界的天师数量极其稀少。   大多隐藏在人群里。   巨大多数的天师为了保护自己,都会选择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会向‘雇主’以外的人,轻易暴露自己的‘天赋’。   “你不要以为裴家就是吃素的。傅明川死了,你有许家和傅轩做靠山,你觉得我就动不了你是不是。”   傅轩是傅明川的大伯,本文的头号大反派,雇了法力高强的天师直接咒杀,是害死傅明川的罪魁祸首。   裴净竟然把他和大反派划成了一党。   时雾有点懵逼。   我只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炮灰,贪财而已,没心机深沉到那个地步吧。   “你在说什么。”   “上个月底,其实你已经失去傅明川的心了。但你怕傅明川不娶你,所以和许家一起策划了绑架案,成功嫁进傅家,然后不到一个月,傅明川就死了。你根本不爱他,却嫁给他——是因为,你和傅轩合作了,对不对,谋财害命的天师先生。”   时雾脸色略略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你是他的老同学,好朋友,他死了你也会难过,我也很难过,但你不能把一切罪过推到我身上。好,你非得说的话,那就算我克夫行吧。这真的只是意外……”   “克夫?”   裴净让人守着门口,今天早有准备,不会让他轻易走,他冷笑着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时雾。   “那你也未免——命太硬了。”   时雾对他这个笑容感到害怕。   裴净的哥哥是检察官,他现在还在政法学院攻读博士学位,他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思维方式。   主角受在某些方面,真的比主角攻敏锐很多。   他的撒娇也好,否认也好,丝毫影响不了他的独立判断。   裴净拿出材料,将几张照片摆上时雾的面前。   “周寻霁,沈闻,季叶冬。这三个人,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和他们的关系吗。”   时雾的脸色忽然一阵苍白。   这三个,都是他的前男友。   他抿了抿嘴,不敢答话。   裴净对他的调查竟然深入到这个地步!   他忽然之间也顾不上什么鬼怪,哗啦一下站起身来,一连退了两步。可身后立刻有保镖上前摁着他的肩膀,强迫他继续坐下来。   “他们都曾是你的恋人,对不对。”   裴净的手指划过那三张照片:“荣乐科技的继承人,S;L新能源的创始人,还有,南恒证券的二公子,都很有钱啊,而且,都是年纪轻轻,英年早逝。”   “和明川一样呢。”   弦外之音已经十分明显,他目光如鹰隼一般。   “你说你克夫,也挺有意思。”   “毕竟,你克的,可都是很有钱的‘夫’。”   时雾无从辩驳。   这三位,身价最低的都是50亿。   在傅明川之前。   他的确锁定了这三个猎物。   凭借着他姣好的容貌和诱人的身姿勾引他们。   只是很可惜,他们要么就是太忙了,太难勾引。还没等他成功领证就死了。   要么就是同样也是居心不良的狗男人,只是想和他玩玩而已,亲过了以后就着急想上床,根本没想真的娶他,他当然也分不到什么钱财。   只有傅明川,是真的娶了他。   时雾当然不能承认,“你在说什么,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裴净再放几段视频。   是时雾在街角主动亲吻周寻霁唇角。   是时雾在咖啡馆歪着脑袋依偎在沈闻怀里,给他用自己吃过的小叉喂上一勺蛋糕。   是时雾拿着小黑伞,在季家大门口苦苦等待着他甜蜜恋人回家,一等到就如同小猫,伞往旁边一丢,直直扑进他怀中帮他整理领带。   轰隆隆。   窗外阴云密布,忽然间竟惊起一道闪电。   这些事情。   时雾都对傅明川做过。   “你不是第一次谈恋爱。”   “傅明川,是你死掉的,第四个恋人。”   写字楼咖啡馆可以俯瞰大半座城市。   窗外的雨声骤然变大,仿佛化作细小的冰雹砸在玻璃上,剧烈的风声如怒吼一般让人心慌。   餐厅的灯明暗闪烁,紧闭的窗户忽然间被吹开,寒风灌入高楼里,吹动一片窗帘簌簌作响。   裴净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轻轻拂动,“这四条命,都和你有关,是不是。”   “据我所知,就算是天师,也不能随意沾染人命的吧。”   “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要了他们的命。”   时雾忽然意识到裴净不是查错了方向,而是——他聪明过了头。   他竟然误以为自己有咒杀人的本领。   把自己和大反派联系在了一起,将他的接近也归为傅明川死亡的一环中!   不是,我虽然是天师。   但我是个非常弱鸡的天师,我根本做不到杀人。   “不是我,他们都……”命中该死啊。   时雾感到喉咙一阵灼痛。   他拥有看穿人寿命的技能,百试百灵。   可是,他却不拥有能够说出口的能力。   他法力太弱,泄露天机干扰命数,他会死。   时雾忽然间有点慌,他暗下询问系统,“剧情好像有点偏,我这一会儿如果刺伤裴净取血,会不会好像是心虚想逃跑?”   系统似乎也陷入纠结。   那两个黑衣人摁着他的肩膀,似乎要将他带去哪里,没准还要把他当重点嫌疑人关起来。   777着急:“不行,这样下去会失去脱离机会。这个世界剩余积分很多,我给你开幸运buff,你现在刺伤他得到他的血后马上逃!”   时雾慌然失措,系统的话好像在他心底吃下一颗定心丸,“恶毒值反正刷够了,得到血,最后一个剧情走完,我们就可以直接车祸脱离!”   Buff开启,确保细胳膊细腿的时雾能够一击即中。   见他一直不回答。   裴净眼底渐渐冷峻,“阮安,你本来可以不走这种歧路的。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做!”   “你既然觉得我有本事咒杀人。”   “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裴净脸色微变。   趁着周围人对他一瞬间的忌惮。   时雾忽然扭过身体躲过两个黑衣保镖的抓捕,直接抓着餐桌上的钝刀朝着自己挥来,避闪不及,手背被险险划破一道血痕。   时雾将那粘血的小刀带走。   准备回去用那点血制作护身符——这样的话,他就不担心那个莫名其妙的恶鬼攻击了。   周围人似乎有些乱了,时雾在这种时候竟然幸运的趁乱脚底抹油,像一只狡诈的兔子从消防楼梯直接跑走了。   可身后跟着阴风阵阵——明显是按个脏东西追过来了。   灯光都开始忽明忽灭,追着他狂奔的速度,一层层地哗啦爆裂开来。   玻璃忽然之间裂出一道纹路,咔嚓一声,几乎要瞬间碎裂。   时雾攥紧了粘血的刀,先点了一点在眉心。   周身最后一丝阴冷的寒气也消失。   时雾对着一片虚无,冷漠地勾起嘴角。   “呵,鬼东西,跟我玩儿,你还缺点道行。”   没错,我就是天师。   而且是个不学无术,靠着‘天赋’招摇撞骗的恶人。   可谁让我运气好呢。   头天撞邪,第二天就遇到极阳之人,还顺利拿到了他的血。   恶鬼也奈何不了我。   时雾刚刚走到楼下,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粘血的匕首,正准备伸手打一辆车。   不远处失控的大货车忽然失控一般朝着他疾驰而来,将他彻底撞飞出去。   雨水将鲜血浸湿,慢慢晕开。   不……   我刚刚才拿到了极阳之人的鲜血,再也没有鬼能欺负我。   我还继承了傅家的老宅,我的钱,终于可以多得再也花不完。   我怎么可以死。   而车轮下,那人失血过多,瞳孔渐渐涣散。   ***   系统空间里,时雾刚闲下来两天,在小吊椅上咸鱼躺,“我们回系统空间几天了?”   系统:“七天了,宿主。”   “我大概有点印象,好像就是从这个末世世界开始,你给我选的每个剧本,都是含感情线的?”   系统点头。   时雾叹了口气,“止痛buff记得先开。”   “不瞒你说,我有种预感,我就快再次被——”   嗖地一声。   时雾眼前一片模糊。   被淡化的世界记忆又开始随着他的回来而逐渐涌入脑海。   紧接着,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耳边传来沙沙沙的雨声。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头顶,时雾目光还很空洞,好像不能聚焦。   他看向自己地手掌,在看向不远处的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大货车——   呼啦。   擦着他面前不到一尺的距离险险掠过!   时雾吓得连退几步,直接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吓,吓死了!   天空中一阵闷雷,时雾恍若惊醒,赶紧打了辆车飞速逃开这里。   “哟,年轻人,也不带把伞,浑身都湿透啦,去哪里啊。”   对哦,   去哪里呢。   时雾摁了摁眉心,决定先去找小林,于是报了酒吧的位置。   虽然说小林也是个半吊子天师,但是两个人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时雾身体娇贵,被雨淋得有些犯困,浑身一阵阵地开始打冷战,“司机师傅,能不能把空调开高点。”   司机纳闷,“已经是27度了呀,还要再高吗。”   再看向车窗外,怎么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只有一盏盏路灯在不停向后晃过去,公路旁杂草丛生,怎么看都像快要驶出市内了似的。   时雾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司机师傅,这是哪儿,您这是绕路了吗。”   “啊?”   司机懵懵的,“不是,我这是完全按照您给的位置走的啊。”   时雾看向车上的定位导航。   忽然之间背脊涌上冷汗,“谁让你去墓地的!”   用力拍打着司机的皮椅,紧张地说道,“掉头!快掉头,我要去市中心!快……”   然而,车开了很久,却还是在这条漆黑的小路上行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这回,连司机大哥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开到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台,说什么都不肯再载他,钱也没收他的直接开车离去,临走前倒是还好心地送了他一把伞。   他站在站台等了很久,等不到公交车来。只能顺着路一直往回走。   可是走了没一会儿,却来到一片墓园前。   时雾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冥冥之中,他知道,就像今天像公交站台那样——他再一次,遇到了鬼打墙。   怎么可能。   他额上明明点了……   时雾摸了摸湿透的头发和早已被雨水洗礼过的额头——糟了,血被洗掉了!   伸手进口袋里想要取出那把刀,再沾上点血迹重新点在眉间,可手刚握住刀柄就被一阵巨大的力量直接狠狠一撞,疼得他眼底浮起雾气,刀竟然就这样掉进旁边的泥沟里。   时雾赶紧过去捡。   不行,他不能没有这把刀!   到捡晚了血就会……   可是小跑出几步,周围的场景似乎又开始雾气弥漫。   等到他终于看清,发现刀落下的地方,竟然是傅明川的墓。   一团烟雾卷着那柄残留着些许血迹的刀,轻飘飘仍在了他的脚边。   时雾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血怎么会对他不起作用。   他竟然——煞气如此深重么。   “傅……”   时雾摇摇头,似乎想明白什么,“你,你是傅明川……”   不可能。   傅明川是顺应命理而死,他怎么可能会化作如此强大的恶鬼!   手中雨伞落在一边,被风吹滚进泥地里。   时雾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给裴净让他救救他,可是他似乎忘了,他刚刚才彻底得罪了裴净,而且,他手机根本没电了。   黑暗里,伞被拾起。   遮在少年头顶。   时雾连滚带爬地跑走,终于跑出了墓园,不远处公交车朝着他行使来,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后,攥紧手中的刀藏在袖子里,逃一般地坐上公交。   车门关上。   时雾才看到,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男人。   西装革履,浑身透着寒气。   身形颀长又挺拔,一看就十分俊逸。   再一眨眼,似乎又不见了。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血忽然起作用了,时雾感觉到车里渐渐暖和起来。莫名其妙地,他竟然有些犯困。   再醒来的时候刚好到站,竟然已经回到了闹市区。   他下了公交,直奔全市最繁华的街道去,走进熟悉的酒吧里。   人声喧闹,他的心终于安定点。   “哟,小美人,成年了没,请你喝杯酒行不行。”   时雾正想拒绝,忽然在不远处似乎看到熟悉的身影,那人只轻轻地朝着这边瞥了一眼。   时雾竟然不受控制地接过那人的酒,一饮而尽。   酒杯倒地,时雾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的发热。   他踉踉跄跄扶着墙壁往洗手间的方向去,回想着刚刚递酒的人,总觉得有些眼熟……慢着,那不是他搭讪傅明川那天,给他下药的那个人吗?!   时雾看向周围,这一次,飞快地意识到——   不对,这还是梦!   时雾想逃离,却被一股大力拽进了屋子。   幽暗的vip房间里什么都有,柔软的床,真皮沙发,甚至是洒满玫瑰的地毯。   那人却似是冷酷无情地将他摁在地上,仿佛只拿他当泄。。欲的对象,毫无任何感情。   “傅明川,是你,我知道,是你……”   时雾很快哽咽起来,“你把我拖进梦里了,我已经知道了,你让我醒过来好不好,求你了……”   “老公……”   身上很快被剥干净。   那人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耐心细致地给他做准备工作,只草草地拓弄两下,就直接开始征讨。   体型差的原因让这一场本该欢愉的事情变成了折磨。   几乎每一下就让人痛彻心扉。   再没有从前半点珍稀。   时雾哭得凄惨,“不,不要——老公,老公……”   可他的哭泣对于这个人,不再起任何作用。   他很清楚,这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他也曾很心疼他,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所有的异样的表现而在心里给他找着解释和借口。   可事实就是——   他骗了自己。   彻彻底底地,骗了他。   就像是之前他骗了那三个男人。   他让自己沉浸在他描绘的甜蜜谎言里,直到将他算计得命丧黄泉。   “老公!老公……对不起,啊,你,你先停一会儿,我……我太疼了……”   时雾额头满是汗珠,左右甩动着汗津津的头,宛如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你会疼么。”傅明川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些鬼混独有的缥缈。   “这不是你为我编的爱情剧本吗。”   “一夜七次。这还一次都没到呢。”   时雾这下知道了,之前傅明川折腾他的那三天真的是慈悲了,他的哭喊声越发嘶哑起来,“我知道了,我,我知道了!”   “傅明川……房子,房子我还给你,还给……啊,傅家人……都不要了……不要……”   如果这是在现实里。   大概时雾可以轻而易举地晕过去。   但很可惜,这是梦境。   并且,是恶鬼为他构筑的梦境。   按照他曾经说过的谎话,一样一样,贯彻实施。   毫不放水。   时雾忍着剧痛,勉勉强强地撒着娇,回抱着傅明川——从前每次他这么做,傅明川都会变得无比温柔,会千百般地照顾他的感受。   但是这次显然不是。   故技重施只能将他怒火激得更甚。   动作都更狠厉起来,几乎将人五脏六腑全都捣碎。   恶鬼地声音不断回响在耳畔。   “你盼着我死是吧。”   “要死,也是你先被×死。”   时雾:“……!”   傅明川身上的煞气到底有多重,这竟然是他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他已经基本没有人类的理智了吧。   看来,不给他狠做这一顿,他的戾气根本无法消解。   时雾只能咬着牙,看上去像是根本无力反抗了,认命一般瘫软着身体。   傅明川却将这种顺从以为是心虚。   越发燥郁。   “你说过多少谎。”   “都得一样一样,全还回来。” 第66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十)   一夜七次什么的, 有时候是个伪命题。   因为有的人的七次,根本不只一夜。   傅明川说到做到,真的就照着时雾当初说过的谎, 编过的话, 身体力行地给他造了一场初遇的‘梦境’。   对于时雾来说。   是梦魇。   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疼到要昏死过去,可是却被迫清醒着承受。   直到傅明川第四次结束。   那人已经完全不能再承受了,再继续下去,这个脆弱的漂亮羔羊好像都快断气了。   傅明川终于缓缓的起身, 俯瞰着地面上那个饱受凌虐的人。   原本白皙漂亮的少年如同被残忍鞭打后的动物, 无助地而吃力地蜷缩起来。连抖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上下都是惨不忍睹的痕迹, 尤其是脖子和腿, 完全就是青紫一片,还残余着深红的咬痕。   时雾刚刚好几次以为,傅明川真的打算要把自己做到死。   让他在梦里体验一次死亡的恐惧。   没想到,到最后关头他还是收手了。   “疼……”   时雾毫无意识地呓语着,喉咙沙哑到几乎失声。   这是傅明川的梦。   如果他不给自己药,他是没有办法从这样的疼痛中逃离。   过了好一会儿,时雾被关进了房间的笼子里。隐隐感觉那恶鬼身上的戾气似乎稍稍减弱了些,十分吃力地哑着声音,伸出手, “傅明川……给我一点药吧……”   “在你的谎言里, 我今晚可不会给你药。”   时雾哭了,“我不骗你了,傅明川, 我都嫁给你了……你,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难道不开心吗……那些快乐,都是……假的吗……”   不。   是真的。   所有的喜悦,心动,乃至痴恋。   都是真的。   真因为如此,才绝对不能原谅。   “再疼,都是你活该。”   听到这句话,时雾不再讷讷然求他,像是收敛住最后一点力气,蜷缩在地上保留着一点体力。   他是个很爱哭的人。   但是现在,好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不论有没有药,还是为终于到来的停歇而微微松了口气。   “还差三次。”   傅明川缓缓蹲下,毫不留情地碾碎他的幻想,“没完呢。”   梦境里,他感觉不到饥饿和干渴,所有的时间好像在这里全部失效,等到他身后的伤微微愈合,不再看上去那么可怕。   傅明川就会过来,再狠狠地将他做到哭出来。   如此,反复三次。   时雾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的确是在梦里。   否则,他就算没死,应该被被做废了。   “醒来后,回傅家。”   “敢跑的话,你知道后果。”   终于从梦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雾发现,他竟然坐在公交车上。时间才仅仅过去五分钟而已。   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完全不敢违抗傅明川,他下了公交,就打车去了傅家,再不敢抱有其他任何侥幸心思。   周身的阴冷气渐渐散去。   他知道,傅明川暂时离开了。   他可能是去查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复活了。   梦境里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始终伴随着他,甚至还残余着什么东西在抽动的错觉,时雾回到傅家后,所有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发现夫人今天的脸色格外憔悴,眼下乌青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好几天都没合过眼了。   他匆匆地洗了个澡,就睡在了他和傅明   川那张大床上。   不知道是精神刺激太大,还是淋了冬雨的缘故。   时雾的高烧来势汹汹。   这和他第一次和傅明川做了时候的低烧不同,几乎要把人都烧傻了。   第二天佣人发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赶紧让医生上门来看,可是喂药喂不下去,只能先打吊瓶。   折腾了一天,时雾这烧都是降了又发,发了又降。   佣人们觉得,傅明川时候七天,夫人本来还圆润了些,他们还觉得夫人真是心态好。   这三天高烧才知道,不是人家心态好,是憋着呢!   葬礼一完,这心里的郁气才全发出来。   一个个眼神里都充满着怜悯和感慨,嘀咕道,“这要是让死去的少爷知道了小夫人现在的样子,还不得心疼死!”   “是啊,少爷活着的时候,最疼爱小夫人了。”   “毕竟小夫人是真的挺招人疼的,多单纯机灵的一个人。”   佣人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关上门,露出门缝里隐藏的一小团黑屋。黑雾渐渐扩大,一道颀长的声音从里面走出,缓缓靠近床边。   时雾作为小天师,早就感觉到了傅明川的靠近。   但他害怕,同时也想卖个可怜。   故意就闭着眼睛装作还昏迷的样子。   可这套以前管用,现在哪里骗得到已经成鬼的丈夫。   他缓缓地掀起被褥,冰凉的雾气直接贴着他的心口,不断游离摩挲着。   时雾终于装不了了,浑身轻颤起来,“我都生病了……”   傅明川轻笑,“是啊,我只是死了,而你可是发烧了呢。”   这语气,比前几天在梦里似乎好了点,但依旧戾气满满。   时雾被握紧手腕翻过来。   腕上一凉,一串珠玉竟然套上他的右手,这是真实的珠玉,不是鬼气幻化的。时雾一接触到这冰凉圆润的触感就想到梦里傅明川曾用它做过什么,一瞬间绯红着脸颊,终于忍耐不住地一拳朝着虚空打过去,“傅明川!”   手腕被捉住,被一捆黑气绑在胸口。   时雾眼睛红彤彤的,即使带着些愤怒,可看上去依旧是楚楚可怜的。   他不知道这样瞪人,只会平白催生人的凌虐欲。   尤其是对于恶鬼而言。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不再叫老公和哥哥了。   两股黑气将他双腿也捆住,拉开。   等等,慢着!   “傅明川,你疯了,现在不是做梦!”   不对,还是说他现在是在做梦。   时雾最近被傅明川做得死去活来,意识混沌,眼下一阵阵发黑,几乎失去思考意识。   不是梦,在梦里,他是不会发烧的。   等他想清楚这一点,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皮肤的感觉传来——又是,那个东西!   现实生活里,时雾已经很多天没有被满足过欲望了。之前约的三个小哥哥也没做成,后来勾搭的快递员也没能来一次。   没人比傅明川更加了解他的身体。   很快,时雾就难耐地在被窝里扭动起来,直到那高温到有些发烫的治疗工具抽离,另一个冰冷刺骨的东西替代而来。   时雾浑身都打了个寒战。   似乎从内到外都被冻紧了,脸上顿失血色,连指尖都开始发凉。   “不是发烧了吗。”   “我给你降降温。”   在现实世界里,傅明川好歹还是留了点分寸。时雾好几次感觉自己快到,可又被一团黑雾抵着,更加难耐地扭了扭。   见状,那团黑雾扯着他的脚踝,越往两边拉。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   很快就受不住了,“求你了……我说了,这房子我不要了……啊!”   “我是骗了你,我骗来地……还你……嗯呜……还,还不行吗……”   傅明川这时候才说,“你能把我的命,还给我吗。”   你的命我怎么还给你!   你本来就是命里有这一劫,是老天要你这个时候死的啊!   时雾摇头,但脑袋还是清晰的,“你死了,不关我的事。我拿什么还你一条命……你不要在这里……”   床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脚踝被高高吊起,一切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袭来。   “你到现在还冥顽不灵。”   时雾失控地登时惊叫,可嘴巴却被黑气紧紧捂住,只能呜呜地含着那团冷气直摇头,可怜地随着床铺吱呀声不断呜咽着。   “夺了我的命,你以为你就活的了。真是蠢得可怜。”   傅明川伸出手掐着他的下颚,冻得他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是没什么道行的小天师,胆子倒是比天大。”   被掐着下颚,黑气渐渐退出他的嘴唇,时雾咳嗽两声,不服气地咒骂起来,“你知道我是天师,你还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会收了你,你知道,自古邪不压正……”   那团黑气再次紧紧地捂着他的嘴,让他只能无力地呜咽。   床铺几次剧烈的摇晃后,他意识到了势力的悬殊,那点莫名攒起的勇气很快又被击碎。   “是么,那我现在压着的是谁。”   “厉害的天师大人?”   接下来是长久的征伐。   将人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却依旧没问出任何东西。   傅明川眼底戾气又开始渐渐聚集。   显出真形,一瞬间,屋子里黑气弥漫,仿佛化作无数条锁链将时雾高高吊起,将要拽入地狱。   在这个过程里。   傅明川高高悬空于顶,双目殷红,尽是一副恶鬼姿态。   时雾身上被无数黑气缠绕着,渐渐勒出红痕。   “是你害死我。”   “如今,却要说你是正,我是邪。”傅明川一脸煞气地缓缓靠近。   “也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快点说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咒杀的我。”   “不说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邪’。”   他仿佛浑身都被炎火炙烤着,那些缠绕着他的锁链上似乎都带着鬼焰,热度倒是还不算高到难以忍受。   但这是对于灵魂的炙烤,对于时雾这种完全没什么灵法自保的小天师来说,也够让人喝一壶的。   “啊——”   时雾觉得他本就微薄地一点法力已经快要被焚烧殆尽了。   再烧下去,就真的要烧到他的魂魄了。   被铁链锁着架在烈火上炙烤的人开始痛苦地挣扎,“你,你这个恶鬼……”   “现在可不是在梦里。小天师。”   “你不想连魂魄都没烧没吧。”   时雾急得要命,正要系统开了个最高级的‘昏厥药剂’,却陡然从外面似乎将鬼障破开,有什么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时雾跌回床上,所有的黑雾一瞬间散在房间里。   “不行,您不能进去,小夫人正在休息,他生病了,还没醒……”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裴净看到床上脸色苍白,浑身是汗,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脱到床底下,只有一角被褥草草盖着胸口和大腿的人。   脸色陡然一变。   他看向身后的老天师,“怎么样。”   “没错,这个人……是中邪生病的。”   老天师眯了眯眼,显然法力也不算特别高深,他靠近了时雾,   只轻轻往他眉心一探,忽然之间连退好几步:“好,好厉害的煞气。”   裴净将被褥拉上,给时雾盖得好好地,开始环顾四周。   就在昨天,时雾刺伤了他逃跑后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而他回到家,联系了那位曾给他稍微指点迷津的‘有缘人’老天师。   天师看着他的伤口却道,“他如果真想害你,不会只伤你这么点。他应该是想要你的血。”   “我的血?”裴净微微皱眉,“难道……”   老天师叹了口气,“这小子约莫是作恶太多,已经被恶鬼缠上了。”   裴净这才想起这一整天时雾的种种不对劲,一会儿感觉被吓得满眼惊惧怕,一会儿又是不停地贴着自己。左思右想了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隔了一天就急匆匆往这边赶来,哪里知道刚到这里,就被佣人们通知时雾已经大病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烧不退,见不了客。   他强行闯入,竟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虽然对时雾‘谋财害命’的恶行十分不齿。   但显然。   现在有更糟糕的情况。   他用被褥将时雾裹着抱起,要带走,赤裸的手臂垂下,上面竟然是斑斑点点的淤痕。裴净眼光一怔,默默地将那只手臂也收进被褥里,靠近用额头抵着额头,探了探他发烧的温度。   “我要带他走。”   一时间,整个傅家简直是乱了套。   “这不合适!”   “他继续住在这里,病就好不了。”   裴净长着一张十分正直的容颜,佣人们为难地对视一眼,最后看向管家。管家脸色难看,但是不得不否认,小夫人的确是一住进这里就开始发高烧。   难道真的是中邪。   “如果小夫人病好了,还请您把他再送回傅家来。”   裴净“嗯”了一声。   ***   终于又和裴净挨得近了,时雾放松地好好睡了一觉补充补充这一场大戏耗费的精气神。   他回到了系统空间。   “现在怎么办,主角受那边根本没有帮主角攻去查傅轩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傅轩手里有个那么厉害的天师,反而一个两个现在把重点都放到我身上来了……”   时雾抓头,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傅明川想要从他这里问出自己被那种咒所杀死,这样才能有机会复活。   而裴净更是,认定自己身上背着四条人命是个厉害的天师,完全没想过帮着傅轩咒杀傅明川的另有其人。   主角攻和主角受,全部都把视线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把自己当成突破口。   这样下去,事业线会完全得不到进展的。   “我可不可以直接说,我能掐算命数,傅明川命里就有这一死劫,根本不是我干的!”时雾病急乱投医,“不然,我真的解释不了,为什么我短短一年内谈过四场恋爱,结果前男友和前夫全都‘英年早逝’啊!”   “不行,傅明川不是真的死了,他的命格依旧在,你现在说出来还是算‘扰乱生者命格’,会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采用这种孤注一掷地脱离方法……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引导主角受。”   “毕竟,我觉得比起已经化作戾气缠身的恶鬼,多多少少有点脑干缺失的主角攻,现阶段来说,还是主角受比较靠谱。”   时雾点头如捣蒜。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裴家。   裴家是很现代化的别墅,装修是十分冷淡的工业风。和裴净这个人的气质也非常吻合。   裴净见他醒了,又把怀里那三张照片掏了出来,像抓扑克牌一样一只手握着,放在时雾面前。   又来?   还   要来逼问我情史吗?   都说了你查错方向了我的老天鹅。   “是哪个。”   时雾有点愣住。   “缠着你的,是哪个。”   “……!”时雾忽然感觉到了主角受的聪明,他不仅没有怪罪他昨天刺了他一刀,而且飞快想清楚了自己被恶鬼缠身的现状,不愧是智商top的事业线担当!   时雾喉咙还很沙哑,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很吃力地说:“不……”然后用力地摇头。   裴净将那三张前男友的照片收起来。   这次。   拿起了床头,他和傅明川高中时候毕业照的合影。   指着他,问,“那么。”   “是他了。”   时雾含泪用力点头。   他伸出手,紧紧地拽住神队友的手,“求你……救……”   裴净拿出平板,让他可以打字,时雾飞快打出一行求救的话,满脸祈求地看向对方。   “如果你希望我救你,那就必须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咒杀的傅明川。”   时雾用力的摇头。   “不肯说?还是不敢说?”   裴净微微眯起眼,“你怕他复活以后报复你?”   不,我怎么会怕这个。   他现在报复我报复得才更狠好吗!   时雾可怜兮兮地哭了,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他只能模棱两可地在平板上再打下一行字,“我没有咒杀傅明川。”   ***   “老天师,您觉得,他这次……还是在撒谎吗。”   裴净回想着时雾打那一行字时候涕泪涟涟的表情,以及他身上青紫的痕迹,“如果14天内么有救回明川,他应该就会作为恶鬼完全死去,再也无法复活。难道说,阮安只是想拖时间……”   “他故意被傅明川折磨,其实是想博取我们的同情。”   裴净想得很深,他依旧客观地相信更多证据指向的最开始那种猜测——时雾是个隐藏的厉害天师,前面四个人都是被他用某种可以逃脱天罚的方式直接咒杀。   毕竟豪门里争夺遗产,商圈里得罪别人,被‘报复’,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   他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刚刚无论他怎么问,阮安都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那些富二代们,只要一和他谈恋爱或者结婚,就会死的问题。   他只是不断坚持地重复指着一行字。   “我没有咒杀傅明川。”   裴净还在思索着,请来的护工却忽然着急忙慌地从楼上跑下来,“不好了,阮小先生又昏过去了,我看他状态很不对,一直在梦呓,像是中邪!”   他立刻跑回房间,拿起一根银针刺破手指,点在时雾的眉心。   那人终于悠悠转醒,一醒来就紧紧抱住裴净,嘶哑着喉咙,“你别走,你别走!你走了,他就又会来找我了!”   这是。   恶鬼开始把他拽进梦里折磨了。   他如果不是被咒杀的。   怎么可能会化作怨气如此深重的恶鬼。   裴净感受着他发颤的身体,以及哽咽地哭声,心里头一次陷入如此剧烈的挣扎——   阮安甚至能够骗婚到傅明川这样的人。   他一定是个演技相当好,并且,十分善于利用男人怜悯心的人。   他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给我一道符好不好,求你了,只要一点点血……”   时雾紧紧的抱住了他,哭着恳求道,“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求你了,我只想换一道符……”   “你说,每一次只要你入睡,明……恶鬼就会找上你。”   裴净皱着眉头,“我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这样,你让我入你的梦,我要见明川,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他。”   好啊!   你们快见面!   快点携手合作一起去查主线,打反派!   时雾忽然看到了希望——剧情好像又能掰回来了。哪怕是以他的梦境为媒介也可以,只要能让主角攻受见一面就好啊!   裴净再看向了身后的老天师,宽慰道,“没事,我天生体质特殊,再强的恶鬼也无法轻易伤到我。”   他看向时雾。   时雾却表现得心有余悸似的,“还要……再回去梦里吗。”   “嗯。”裴净不容拒绝地点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说的是实话,还是骗我。也许,那恶鬼根本就不是明川,也许,从头到尾,就是你在作恶。”   “阮安,想要取得我的信任,必须要付出一定代价。”   裴净擦去他眼角的泪珠,“你放心,我会尽可能保护你的。”   时雾眼底燃起一点希望。   “那这次入梦回来后,你愿意画一张符给我吗。”   “如果你没说谎,那人真的是明川的话。可以。”   时雾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他咬着下唇,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一点殷红。   “好。”   一串系着铃铛的红绳绑在裴净的手腕上,那天师脱下了时雾手上碍事地碧玉珠串,将红绳缠上,再烧了一点符水擦去时雾眉心的那点血迹。   将系在绳中间地符纸直接点燃。   符纸由明黄色的火焰渐渐化作诡异的绿色。   二人缓缓闭上眼。   裴净一入梦就开始寻找时雾。   这里……好像是个拍卖会场,里面人群熙攘。   这对于他来说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梦境,但是对于时雾来说,应该是个连续梦。所以,他们一进来就分散了。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时雾没说谎的话,恶鬼报复的梦境场面可能场面会有些残忍。   毕竟,人是可以在梦里不断被折磨,甚至杀死,醒来后却完好无缺的。   想到这里,裴净刚刚还怀疑时雾是在撒谎的那种猜忌心一瞬间烟消云散。   担心的情绪如同老树在心里扎根。   越蔓延越深。   他脚步急切起来,在各个座位之间来回走动,可这会场实在太大了,里面还存在着十几个分会场。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他额头都沁出了冷汗——不应该这么突兀地进来,他至少应该先问清楚,刚刚时雾梦境断掉的地方在哪里。   他必须尽快找到他。   终于走到最后一个私人拍卖会场时,他似乎隐隐听到熟悉的啜泣声。   他猛地推开房门。   着实没想到——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怎么样,还是不说吗。”   拍卖台上,漂亮的少年被拍卖会的人摁着坐在漂亮的牛皮软椅上,犹如一个货品被展示。身上坠夹着着绮丽又漂亮的珠玉,一道道精细的金色链条装饰着精瘦的腰线,犹如最珍贵的稀有品。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腰发着抖,似乎早已承受不住。   两颊绯红,鬓角头发湿透,沾在脸上。   少年的身体里,似乎还有什么一直在折磨着他。可他却只能被迫坐在高档的椅子上,垂着脑袋,起不来身。   裴净瞳孔骤缩,“阮安!”   他要冲过去,却被梦境里满身煞气的安保直接拦住。   “先生,请不要扰乱拍卖秩序。”   不远处,坐在高椅上一直只展露出一个背影的男人缓缓站起来,周身都缭绕着黑气。他缓缓转过头   看到裴净,眼神满是阴郁和疯色。   “你把我给你的珠串,送给他,是不是。”   “不是……没有……”时雾断断续续地哭着,那声音虚弱到极点。   “傅明川!”   裴净眼底怒意横生,“你放开他——”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渐渐变暗。   时雾忽然开始后悔带裴净入梦,因为这好像反而让傅明川本来已经消解些许地戾气再一次激增。   “我说过吧,我是你的谁。”   时雾低着头,很小声地回,“是我的丈夫,唯一的……丈夫。”   “勾三搭四的后果是什么。”   “被……丈夫,狠狠地惩罚,直到……不敢再犯……”   傅明川穿得板正又体面,倒是很像他生前的品味,可是,裴净却又觉得化作厉鬼的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人。、   暴戾又阴郁。   “那么,现在回答我。”   “裴净是你的新猎物,是吗。” 第67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十一)   裴净错愕极了。   傅明川他……看上去——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以前是怎么如珍似宝地喜欢着时雾, 裴净是一路看过来的。   虽然现在是在梦境里,可裴净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样对他心爱的小妻子。   展示台上的时雾好像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声音如蚊讷,带着浓厚的鼻音, “没……不是……”   “不是,最好。”   傅明川到底做了什么,   他怎么会看上去这么虚弱。   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   “明川。”   裴净深吸一口气,“你先把他放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裴净确定时雾没有撒谎。   至少,化鬼的人是傅明川这件事, 他说的是实话。   周围似乎有寒风卷地而起,裴净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眼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极具压迫感。   “离开。”   傅明川好歹保有最后一点理智, 既然时雾否认了他们的关系,他收回锐利的目光,“立刻。”   “明川, 你相信我,让我带他一起走。”   裴净意识到, 他绝不能把时雾留在这个梦境里,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答应你,一定会查出你死亡的真相。”   “相信你。”   傅明川冷笑, “一个我死后, 会强行闯进我家, 从我和我妻子的婚房里, 将他直接抱走的人——我相信你什么。”   “他那时候在发烧,他……”   裴净冷静地深吸一口气反问,“他会发烧,不是你折腾的么。你真的要他死吗。”   “不走是么。关起来。”   傅明川似乎不想和他多说,后面三个字,是命令旁边的人。   他没时间在这里跟一个裴净耗着。   时雾才是他的重点。   这是傅明川创造的梦境,他就是主宰人。   裴净一时间完全被压制住。   时雾看到裴净和傅明川对峙后似乎处于下风,要被带走。   如同被遗弃的猫。   他吓坏了。   “傅明川,我没有咒杀你,我真的没有……裴净,你别走,你不能丢下我!你说过你会救我的……你救救我……”   他的哭声悲恸绝望。   裴净眼生不忍,心一扯一扯地疼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傅明川不会心疼。   也许。   现在的这只厉鬼,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明川了。   既然如此,他必须优先保护时雾,他必须带他回到现实世界。   不管时雾做过什么,真相未明,他不能让他留在这样一个残忍的恶鬼手里。   想清楚这一点,裴净也不再废话。他直接出手撂倒了两个拉拽他的大汉。   朝着时雾跑去,“我现在就带你走。”   傅明川狭长眼睛微眯。   珍贵的拍卖品被抢夺,触发了拍卖会最大的安保限度。   转瞬间,一道透明的玻璃屏障从拍卖台升起。   时雾作为‘拍卖品’被彻底与观众席隔绝。   谁都无法再靠近他。   也无法救走他。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如同展示柜里的名贵珠宝一样被人解说着。   “这么白皙的皮肤,很少见的。”   “听听他的哭声,声音也是上品。”   “体质虽然弱了点,但是,如果经过好好地调……”   傅明川缓缓坐回位置上,“17号拍卖品,我买下。在我付尾款之前,向我展示他的价值,先生。”   那位拍卖人在玻璃板的另一侧,顿时喜笑颜开地拍手:“那真是太好了傅先生,他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裴净被拦在进门的位置,想要向傅明川挥动拳头,却被赶来的安保人员一棍子打在背上,踉跄两步一时间倒在地上。   时雾如同一件货品。   展示在众人面前。   无力反抗,眼底都是盈盈的水光。   “傅明川,你怎么可以捏造这样的梦境——”   裴净的嘴巴被黑布捆住,拖到了一遍绑起来。   没人能够阻止拍卖会的进行。   傅明川冷眼看着这一切,甚至还结果旁边侍应生端来的一盏红酒,慢慢地喝着。   而另一边,高级地座椅连带着人已经被搬上了可摇晃的木制底座上,咔嚓一声锁住。   皮椅成了摇椅。   那摁着时雾坐下的人,开始用脚轻轻踩着椅脚。   摇椅前后摇晃。   原本已经精疲力尽的人立刻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哭喊。   “阮安,你怎么了,阮安!”   裴净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他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椅子摇晃,坐在上面的时雾可以忽然哭得那样惨烈,但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   傅明川看着聚光灯下,不断哭喊到嗓子已经逐渐沙哑的人。   “我说过不准离开傅宅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   时雾除了哭和道歉,好像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他低着头,脆弱的脖颈低垂着,“我马上回去……啊啊……我再也……不出来……”   傅明川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   时雾会被他逼疯的。   他必须破开这场梦境,   裴净咬破手指,几个拿着棍子来打他的人沾上鲜血立刻化作一团烟雾。   他将血涂在手指上,猛然一拳砸在防护玻璃罩上,一时间上面的黑气被团团震出,化作一团团黑色的飓风朝着裴净刮来。   梦境开始有坍塌的预兆。   傅明川站在飓风中间。   “是我带他走的,你折腾他干什么!傅明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听我说,你现在身上煞气太重了,你现在根本不理智!这件事情另有玄机也不一定,你这样对他,你一定会后悔的!”   “心疼了?”   傅明川冷笑,摆摆手,让人停下来。   时雾好像一条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浑身的汗都湿透了。   粘在身上,泪水和着汗水一起落下,砸在干净的地板上。   梦境的裂痕很快被修复。   傅明川对裴净说道,“我只剩下六天的时间,问不出咒杀方法,我就会永远死去。六天,裴净,你确定六天,你能够从他口中撬出什么?”   “但是在梦里不同。”   “我可以无限延长时间。”   这句话什么意思。   无限延长。   那么,他已经把时雾拖进这种可怕的梦里折磨多久了。   可以这么残忍。   裴净看着虚弱不已的时雾,愧疚与心疼一齐涌上——他不该为了让他自证清白,再一次让他坠入这种可怕的噩梦。   进来容易,想出去,比想象中难太多了。   傅明川似乎比一般的恶鬼更加凶狠,煞气如此深重,轻易摆脱不得。   “你是我的妻子,安安,是你自己,千方百计要嫁给我的。”   “那你就得受着。”   时雾坐在椅子上,慢慢地,似乎从刚刚灭顶的刺激和痛感里缓过劲来,他一点点坐起来,泪水将睫毛已   经完全沾湿,眼尾一片通红。   向来漂亮的眼睛此刻已经是薄肿。   他的喉咙沙哑着,他缓缓地抬起头,“傅,傅明川……”   “我的确曾经嫁给你,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我都必须永远尊重你,爱你……”   随着这句话缓慢的从那张殷红的嘴唇里吐出,傅明川的脸色微微一凝,周身的戾气竟然消散很很多。   时雾的话和当初他们领证的时候,一起站在宣誓台上,甜蜜地微笑着,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出的宣誓词重叠在一起。   他眼底的殷红渐渐褪去些许。   生前的记忆压过蓬勃的鬼气,一丝一缕地涌入他的脑海。   “但是——”   时雾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凄凉了,鼻尖都哭得通红,嘴唇也被咬破,渗出一点血丝。   看上去哪里还有刚结婚时,被那时候的傅明川仔细照顾,娇养宠爱的半点矜贵模样。   “死亡,已经把我们分开了。”   傅明川瞳仁骤然一缩。   裴净脸色陡然一变,“安安,你不要在这时候说负气的话,他是一只恶鬼,你不要激怒他——”   他来不及说什么,冲上去要将时雾抱下来,   可他却被傅明川一道盛怒之下的黑气掀翻,摔在墙壁上。   “这是我买下的珍贵拍卖品,你这是想强抢吗。”傅明川眼神阴鸷地宣示着主权,走向展示台。   俯瞰着脸已经完全哭花的时雾。   “看来,你还是希望我死。”   伸手,堪称温柔地将他从那张椅子上抱起来,可是就算再缓慢,抱起的动作再稳重,他还是疼得紧紧攥住他的手臂,甚至在他皮肤上留下好几道见血的抓痕。   裴净看着那张所谓的‘皮椅’,以及椅面上狰狞的东西。   那人还在脆弱地颤抖着,一点点脱离。   上面还残留着几缕淡淡的血迹。   裴净终于知道,他之前到底在哭什么。   怒火在心间熊熊燃烧,“傅明川!”   傅明川丝毫没在意他抓伤自己,也不在乎裴净的怒意。   等到将他彻底抱在怀里,拿着薄毯裹好了,让人端着铺满花瓣的温水来给他脸颊和手脚都擦干净。   傅明川抱着怀里那人,十分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头顶,再到眉心。   抬眸,看向拍卖方,“那么,我现在可以验货了吗。”   “当然可以,先生。”   他们想为傅明川引路到不远处的小房间里,只有一重朦胧的白纱隔着。   却被拒绝了。   他淡笑,“就在这里。”   时雾仿佛知道了什么,看向不远处的裴净:“你救救我……求你了……”   “他救不了你。”   傅明川声音微微暗沉,那充满信任和依赖感的求救声让他十分不悦。   他扯了扯他身上的细链。   每一件珍贵的‘拍卖品’展示之前,为了让他们看上去更加诱人,都会给他们吸入一些特殊药剂。   而现在,那药物显然已经开始渐渐发生作用。   时雾痛苦的暗喘里竟夹带着一丝难耐的渴求。   傅明川唇角冷漠的笑意一点点压平,将人直接抱在怀中,面朝着自己搂着,手稳稳地将人托住。   “你……要干什么。”   “我买下了你,你说我要干什么。”   抱着他,猛地一下将人吃了个满怀。   他抱着时雾,就坐在之前拍卖场席的位置,厚厚的绒毯裹着他,谁也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可那人泪眼朦胧的。   声音不再是凄惨的哭喊,反而成   了小猫一般的啜泣。   如同菟丝花攀附在大树上。   周围还有零散的几位超VIP富商们在观看着,还有侍应生,拍卖会的人员……   甚至还有——   裴净。   “求求你……去房间里面……”   明明都已经红肿得微微渗血,可依旧无比顺从。   甚至带着一点点难耐的渴求。   时雾紧咬着牙,呼吸声都压抑在喉咙深处,不肯发出丁点甜腻的声音。   傅明川手伸到绒毯里。   立刻引来怀里人压抑已久的一阵颤抖的泣音。   哭泣声一旦放开,再难忍住,“求你……”   “很痛苦对不对。”   “想结束这一切吗。”   傅明川看他快昏过去,没再折腾。   只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将他身上的绒毯裹得更紧一些。   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什么喜怒,恶鬼俯瞰着怀里脆弱不堪的人,宣判道。   “说吧,安安,我到底怎么死的。”   “否则,这场噩梦,绝对不会有止境。”   ***   现实世界。   沉睡地二人手腕之间的鬼火陡然变成血红,将绳索烧断。   被强行弹出梦境的裴净猛地睁开眼:“……你放开他!”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朝着空中抓挠一下。   这才意识到他出梦了。   转头立刻抓住旁边的老天师,眼睛急得一片通红,“快,快点再把我送回梦里!”   时雾他,他正在被——   在那个梦境里,在那么多人的观看下,如同一个真正的玩物。   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曾经立下海誓山盟的妻子。   “不行,裴少,这恶鬼煞气太重了,再进去哪怕是您都会有危险的。怎么了,恶鬼不肯放他出来吗?”   裴净来不及解释,颤颤巍巍地再一次割开他的血,点在时雾的眉心。   没用。   他再割一道更大的口子,挤了一点擦在他唇上,让他抿入口中。   还是没用。   怎么办。   到底怎么样才能把他救出来。   是他承诺了会保护他,是他承诺了等把他带回来,就会送他他心心念念最想要的护身符,少年是听信了这些,才毫不犹豫地跟随他再一次回到那场噩梦。   可他食言了。   他完全没想到,傅明川化作的恶鬼竟然如此强大。   现在傅明川对他起了戒心,他的血无法再轻易带回这个人。   该怎么办。   他求了自己那么多次想要一张符,就证明他对那些梦真的很怕。   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相信他。   为什么要他去‘剖腹自证’。   为什么。   要亲手把好不容易逃离噩梦的人,再一次无情的推回地狱里。   痛苦的悔意满上他的心脏,让裴净几乎无法呼吸。   虽然隔着一些距离。   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傅明川到底在对他做什么。   他甚至不避开人,完全就是借助着环境再给那个人施压,他借由一场又一场无休止的梦境不断告诉他——你就是个宠物,是个毫无尊严的物品,没人会来救你,你完全由我掌控……   一点点地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傅明川满心煞气和怨恨,一心只想复活。   可是先不论时雾究竟是不是害死傅明川的凶手,就他这种问法。   还没问出来,人就会先被他折磨到崩溃的!   裴净忽然想到什   么。   他拿起旁边的水果刀,比着时雾的手腕。   傅明川既然想要以时雾为突破口,查出他的死因,那他一定不会轻易让他死去。   就在他想要一刀划下的时候,果然,一团浓厚的黑雾直接夺走他的刀,像警告一般,刀身擦着他的脸颊钉入身后的墙壁里。   老天师都吓得面如土色,恶鬼被激怒了!   裴净抓紧时间说道:“傅明川,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我一定查出你的死因,你不要对他做什么了,我发誓,我保证能查出来。”   恶鬼虽然没有化形出现,可仅仅是一团黑雾缭绕在空中,也能看出,他似乎刚刚被满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散漫的餍足感。   裴净的心沉甸甸的。   他知道在时雾一定被他翻来覆去享用了很多次,刚刚一定困在梦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想拖延时间。”   “不是。”裴净迅速解释道。   “你听我说,这件事情的突破口不止阮安一个人,你大伯傅轩也可以!”   “如果三天内查不出来,你再折磨他逼问也不迟,我请求你,相信我一次。你不要对他做什么,他承受力很差,他经不起你这样折磨,你会逼死他的。你想没想过,如果不是他呢。”   裴净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时雾入梦前,不断指着的那句话。   ——我没有咒杀傅明川。   那团黑雾似乎在房间里盘旋一会儿,冷哼一声。   “如果你不答应,我干脆就直接杀了阮安。反正他就这样被你折磨也根本活不了,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裴净故作无情地威胁,将手掐上时雾的脖子,“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凛冽的风在屋内不断盘旋,温度骤然压低。   窗户上都凝出一层漂亮的冰晶,灯光忽明忽暗。   老天师都被这股煞气吓得双股战战。   只有裴净分毫不退。   最终,是厉鬼先行退让。   “三天,多一分钟都不行。”   裴净看了看身后的老天师。   他说过,恶鬼毫无底线,诡计多端。   他不相信他去查案了,傅明川真的能够什么都不对时雾做。   他手指慢慢收拢,在时雾脖子上掐出一道红印。   那恶鬼竟然在某一瞬间震怒地朝着他袭来,将他脸颊刮出两道血痕,同时自身又被灼伤,一时间两败俱伤。   “你刚刚答应过什么,你敢杀他!”   “是,但是,我怎么知道你守约不守约。”   裴净说,“我需要帮手,从现在起,你必须让我照顾他,不许再侮辱折磨他。最重要的是——”   “你不能拽他入梦。”   “你得跟着我走。”   恶鬼面色阴鸷,“你在命令我。”   “我在请求你。”   裴净深呼吸两口气,他答应过时雾,一定会保护他,他不能食言。   他一定要说服傅明川。   “你也想复活对不对,我需要帮手,傅明川,仅仅靠着我身后那位老天师没用,只有你和我联手,我才能更快地查出真相。”   ***   “没想到这剧情居然还能这样急转弯掰回来!他们联手一起查案去了!”   777震惊得瓜子都掉了,向时雾竖起了大拇指,“好在这一场大戏让主角受看出了傅明川的‘暴戾’,至少现在主角受对您是‘咒杀者’的怀疑有些松动,逐渐往真相靠近了。”   时雾点点头,“放小假啦……快快快,高烧buff再给我开起来。我要回系统空间吃大餐。”   “好嘞。”   傅明   川终于放过了时雾,但是糟糕的是,时雾人还没清醒过来,再一次生了一场大病。   人事不省。   裴家请了医生和护工看护他,裴净没有办法一整天都陪着他,他答应傅明川三天内一定查出他的死因。   他只能安排佣人,保姆,还有医生在裴家的别墅里住着。   又在老天师的指导下画好了符,就放在时雾的枕边。   可他一次也没醒来过。   这次的梦境似乎给他造成的刺激格外大。   这烧一发就是三天。   裴净知道傅明川为了从他口中逼问出咒杀方法复活,几乎是将它整个神志和人格都摧毁了。需要将这恢复过来,也许还需要后期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   这些他都会安排好。   但是,更重要的是,现在时雾得退烧。   裴净一边照顾着时雾,一边让傅明川帮忙用鬼气吓唬一些重要的证人,前去套话。   他经过头两天的试探和查案,发现顾轩这个人完全是铁板一块,到了第三天,他改变了方向。   他这次瞄准的人不是顾轩。   而是一个之前一直被他遗忘的人。   许然。   许氏地产的公子,和绑架案相关的,那个富二代。   深夜里,他给时雾喂下睡前的药后,靠在他床边躺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他体温逐渐正常,才带上门到了书房。   抬手看表,然后戴上耳机,开始监听并录音。   而傅明川并不需要这种手段。   他已经直接去了餐厅,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化作一小团寻常人看不到的黑雾,紧紧地盯着那个叫许然的年轻人。   “嗐,你知道什么。”   许然显然喝醉了,“那场绑架案,得亏傅明川那个傻老婆,不然哪里成得了,就是可惜,最后被抓到把柄了,他妈的傅轩把我们许家给卖了!”   “不是,那绑架案真是傅轩示意的啊,你们怎么弄成的啊,傅明川的小情人那么好绑的吗?”   “嘿,你不知道。傅明川那个小情人啊,相当财迷。他啊,就搞直播挣外快。我打赏两百万,都可以挑我喜欢的衣服让他穿,我打赏五百万,他就肯出来跟我见一面……”   “靠,果然是十八岁的小男生,这么好哄?”   “你不知道,阮安长得那是跟祸水似的,但他是穷人家出身的,哪里见过什么钱,砸几个钢镚他就晕头转向,那简直太好骗了。”   外头寒风渐渐呼啸。   这事儿傅明川是知道的。他强忍着怒火,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他想要知道。   许然究竟是怎么和时雾搭上线,一起合伙策划的绑架案骗婚。   最后竟然肯和外人合作,谋划害死他的。   “其实,我们本来打算绑架的人,不是阮安,是裴净。我们都觉得阮安就是傅明川玩儿的一只小鸟雀儿,裴净才是他喜欢的人……包括阮安自己都这么认为。”   “那天,阮安还在这里跟我哭,说傅明川喜欢裴净,看着那模样可可怜了。我都有差点信了,你说他傻,他是真傻。他手上就戴着傅明川那传家宝戒指,可他却不认得,还跟我说傅明川喜欢的是裴净。”   许然挠了挠眉头,将酒又倒了点,许家最近落魄,难得这位还愿意再借他五个亿。   关键时刻啊还是这傻大个的钱好借,那不得先聊出点诚意来。   反正傅明川都死了。   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对方也跟着喝了一小杯,“所以,你是中途将绑架人选换成了阮安?”   “那场绑架案是真的?”   “那不是真的,傅明川能这么把我们许家往   死里搞?诶不是,你问这干什么?”   那人喝了口酒,乘热打铁地靠近些,手里递出一张银行卡,问,“我就想拉拢拉拢傅家那位小夫人,你把这事儿给我说细点,我好到时候跟他聊……”   许然收下银行卡,一副恍然大悟‘谁不知道你小子想财色两收’的表情,微妙地笑了笑点头,“那容易,我跟你直接说说那个男生,我看人还挺准。”   “你是不知道,那姓阮的真的一点骨头都没有,娇弱得很。那天被绑在那儿,稍微吓唬两句,就只知道哭,那哭得可真是可怜,那一群绑匪差点没挨个把人办了,后来傅明川让人找过来了,你猜怎么着,那么好的逃跑机会,他逃都不敢逃,腿全软了,硬是让我们手底下那老大哥将人背起来就塞车里带走了,那时候,我们其实是打算图方便准备爽个两次直接撕票的……”   傅明川脸色瞬间变了。   他想起来,那天好不容易找到时雾的时候,他的确是衣领都被撕破了。身上还有些掐痕,手脚都磨破了。   当时他那种惊惧又可怜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那么真实,看向他的时候,仿佛拿他当神明一般,当场抱着他就哭。   怎么回事。   不是自导自演的骗婚。   绑架案——   是真实的吗。 第68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十二)   那坐在桌上听的人脸色微微一变, 左右看了眼,吞了吞口水,“是, 是吗。”   “那当然。”许然点点头,给他支招, “你想搞那小寡妇,听我的,就是搞个什么‘英雄救美’什么的吓唬他一通,保管有用。”   那人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汗。   许然还在喋喋不休。   “要不是傅明川。”   “就他那小破胆,早死在那绑架案里, 哪来的现在的好福气。”   餐厅的灯光一明一暗地闪动。   许然吓了一跳。   “电压不太稳,这家店我常来,有时候会这样。”   许然喝得有些醉了, 收了卡, 踉踉跄跄地被侍应生扶着要出门去。还没等到代驾的人来,忽然不知道怎么推开侍应生,直直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扑通一声跳进河里。   侍应生吓得尖叫。   这可是大冬天!   谁都看不到,一团黑气浮于河面上, 冷眼看着许然被一条条黑色锁链拽入河底。   双目殷红。   晚风将黑雾吹散, 月色渐渐被乌云遮住。   恶鬼手里手心的黑雾缭绕,似乎不死不休。   “去,死。”   细微的雷电, 滋啦滋啦地攀附上恶鬼的身体。   是天罚。   许然命不该死于今天。   傅明川身为鬼混却干扰生者, 甚至让他面临濒死的危险。这本来是大忌, 可他浑身的煞气实在深重, 那一点点天罚对于他而言微不足道。   他甚至,可以直接杀了这个人。   时雾正在系统空间看‘直播’呢,发现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本来高兴的一批,结果一转头看到傅明川竟然直接冲动地要去‘杀人’,吓得差点直接从小吊床上摔下去。   “不是,干什么呢这是!”   时雾拍了拍手,指着直播画面,“他可是位面主!他他他!他怎么能动手杀人!”   动了动脑筋,赶紧提前结束假期,直接搞事。   傅明川之前一直认为他才是‘下咒者’,大概是因为为了利用他复活,所以在他身上留了一缕黑气,随时监控他的身体状况。   所以。   只要傅明川没有完全打消他是‘下咒者’的怀疑,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   他只能打开了裴家别墅窗户,面对着迎面来的冷风。   往下看。   腿软了。   好高。   系统见他犹豫:“不是才三楼吗。”   “三楼也好高,那个,平衡buff幸运buff还有止痛……”   “都开了。”   时雾眼睛一闭直接跳下去。   他已经做好了受轻伤的准备,没想到刚刚从窗口跳下,下一秒就被黑雾卷着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拉回来因为惯性直接摔在柔软的床上。   闷声一响。   与此同时。   咖啡馆外的河边。   许然终于被人救上来。   店门口忙成一片,他吐了好几口水,被抬上救护车前还一直十分惊恐地往旁边看嚷嚷,“有人推我,你们看到没!有人推我下去的!河底还有东西拽我!”   医护人员对视一眼,他们刚刚问过了,他就是自己跳下去的。   这是在发酒疯呢。   不能喝酒就少喝点嘛。   时雾通过系统的描述知道了许然没事,松了口气。   还好他跳得及时,没让这个位面主沾上人命。   变恶鬼太可怕了,傅明川这样持重的人,竟然也会一瞬间冲动地要去杀人。   但这边,时雾一时间   被摔了个头晕眼花——   这具身体真的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全靠打吊瓶。这一点点冲击对于他来说都很难缓过来。   他挣扎着抬头,看到黑色雾气的瞬间,脸色顿时一片煞白,不断地往床尾缩去。   “我……我还没好,傅明川,我还没好……”   傅明川脸色微微一变。   裴净晚来一步,他越过傅明川那团黑雾,直接到床边紧紧抱住时雾,“你干什么,你答应过我不会打搅他!”   傅明川:“为什么要跳下去。”   时雾颤抖着,往裴净怀里躲,“对不起,我不会脱离了,我,我就待在你的梦里,我不跑……”   傅明川下颚瞬间绷得紧紧的。   时雾看上去意识还很迷蒙,他发烧发了整整三天好不容易醒来。   他以为这是梦。   他以为自鲨就可以脱离。   如果他刚刚来晚一步,他会不会就这样摔死在自己面前?   许然的话让他发现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想象的这样。   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时雾的每一个恋人都会死。   这简直太诡异了。   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他的‘天赋’是咒杀吗。   等到连夜让维修人员把房间的窗户都封死,天都快亮了。   傅明川还需要去和最新联系到的一位‘灵媒’进行通灵,短暂地离开了房间。   时雾始终抱着腿沉默着,裴净想要喂他一点东西,他却摇头,“我可以不用吃东西……我们现在,是在梦里。”   他似乎感觉不到饥饿。   他被傅明川困在梦境太久了,好像已经开始渐渐有点失去现实与梦境的分辨力。   这原本也不算很严重的症状。   可要命的是。   时雾抓住裴净的手,很小声地贴着他耳朵,小心翼翼环顾了一下周围,才说,“他现在不在对不对,你听我说,只要我们自杀,就可以脱离梦境。”   哐当。   裴净手中的勺子跌回碗里。   他的太阳穴似乎一抽一抽地疼,他打电话给心理医生让他明天一早一定得过来一趟。   他隐隐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怕,你要的符我画好了,你拿着。”   时雾看到这张符,眼底的不安才渐渐平复下来。   “你先睡,我已经想到对付傅明川的办法了。”裴净没有和他争论这里是不是梦境,而是安抚着他的情绪,“我保证,他再也欺负不了你了。”   “嗯。”   时雾很乖顺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鼻尖红红,眼睛因为高烧不退有些迷蒙,“谢谢。”   “谢谢你相信我。”   裴净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相信他,保护他。   他留下一个佣人在房间守着时雾。   离开房间,看向老天师,带着询问的意思,“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觉得他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老天师沉吟一会儿:“他不是普通的精神受创。”   “他的魂魄,似乎有极小一部分的残缺。好像是被什么伤到了。”老天师摇摇头,“养魂的过程极其漫长,他魂魄受损,非常容易意识失控,我的建议是尽快为他补魂。”   “要找出伤他的东西,他的魂魄碎末,一定是附着在那东西上。”   裴净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难猜想,是谁损耗了他的魂魄。   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   傅明川怎么可以把事情做绝到这个地步。   ***   第二天。   别墅里,裴净和   傅明川今天终于能约见那位强大的灵媒,通过她的经验判断,也许他们能彻底弄清楚,傅明川究竟是为什么而死。   “血咒?”   裴净发看了一下手里的图片资料。   灵媒看向对面二人。   “确切地来说,这并不是传统的‘咒杀’。”   “以施咒者的血和被施加者血为媒介,将自身的病症和死劫‘转移’。特点就是,看上去几乎毫无术法痕迹,并且,施法者得到的天罚相对较小。因为,他不是凭空制造出天道不容的死劫,只不过是把因果强行扭转嫁接。但是这需要‘天赋’。能施加‘血咒’的,绝不是一般的天师。他们大多都很脆弱,是重病的人,所以才需要找人‘替死’。”   裴净愣了愣。   ‘血咒’,难道,有可能是时雾隐藏的‘天赋’吗。   如果……时雾那一句‘我没有咒杀傅明川’,依旧是谎言呢。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时雾昨天感谢的话回荡在裴净的脑海,他开始用力摇头。   不对。   他没有说谎。   “那复活的方法呢。”裴静直接问道。   傅明川渐渐显了身形,一团黑气出现在他身后。   “破劫不难,最难的,是找到施咒人。方法就是,在你死后十四天内,以‘换血祭’的方式将劫重新渡回到施咒人身上……”   灵媒的话还没说完。   忽然紧紧地盯着傅明川。   “竟然有这样的命……”灵媒摇摇头,忽然顿了一顿,将手碰到那一团黑雾上,闭着眼睛仔细探查。   巨大的煞气灼痛她的指尖,她猛地睁开眼。   “……你走吧,你的命太贵重,我无法为你指点迷津。”   灵媒忽然摇摇头。   傅明川身上的煞气再减。   渐渐地在屋子里显露出人形。   化作一团黑雾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亲口问,“我只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活过来,那‘施咒人’会怎么样。”   灵媒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   但这个问题并不算难答。   “因果轮回,死劫都是天定的。你的死劫破了,劫当然,就会重新回到施咒者身上。”   裴净却知道傅明川在想什么。   他依旧在怀疑,时雾才是那个‘施咒人’。   一人一鬼离开了小别墅。   “所以,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我究竟是被怎么咒杀的。”傅明川藏身于一团烟雾中,“因为他觉得,一旦我查出来了,他就会死。”   “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活。”   傅明川的猜测,其实也是一种可能。   并且裴净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方法。   他思忖片刻,忽然之间猛然抬眸。   “不对,不对不对!”   裴净终于知道——   那种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始终被他忽略,却一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不是他,明川,一定不是他!”   裴净从随身的包里飞快地找出资料,拿出那三张时雾前男友的照片——就是这三张照片,以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绑架案,让他彻底坚信时雾就是‘施咒人’。   但是,这个里面本身就存在逻辑悖论。   裴净依次指过那三个男人的脸,“明川,如果这三个人,都死于‘咒杀’。”   “那为什么只有你,化成了恶鬼呢。”   傅明川答不上来。   他陷入了沉思。   “我不认为,时雾拥有‘诛杀恶鬼’的能力,否则,你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他早就还手了。所以 ,这三个人一定是没有化鬼的,他们死的时候是顺应天命的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   怎么可能是自然死亡。   裴净却很确定他的推测,他打开电脑开始让人去调取他们的死亡报告。不到十分钟,信息就传送过来。   一个是遗传性血癌病发。   一个是滑雪时候突遇意外摔伤脊柱死亡。   还有一个,食用过敏食物导致抢救无效。   这三人里,没有心绞痛而死的。   傅明川脸色顿时难看,一道狂风将裴净手中的资料掀起,黑雾将它搅成碎片,却平息不了胸膛内那份仿佛被攥紧的痛感。   难道说,他的猜测——   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时雾谈一次,恋人就死一个。   一年之内,连死四人。   这种事情,真的可以是完全的巧合吗。   裴净踏过那一地碎屑。   “血咒‘的本质是’劫难转移‘,而’劫难‘对于施咒者而言,是不可变的。如果他们都不是死于心绞痛,那就证明……这三个人的死,真的只是巧合。”   “傅明川,我们都搞错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一切真的——”   “都和阮安毫无关系。”   狂风顿时怒卷着呼啸,吹动周围一片片落叶。   傅明川的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这段时间。   他对安安做了什么。   他的心口猛然间一阵惊惧。   在这一刻,什么复活,什么仇怨,好像一瞬间无关轻重。   好歹之后两个人还得合作。   裴净看到傅明川怔忪后痛苦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说出口,“如果这一次,我能成功复活你,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等你活过来,如果他执意要和你离婚的话。”   裴净眼神晦暗,“你必须尊重他的决定。”   说完这一句,裴净和傅明川这十几年地朋友情谊几乎是彻底决裂。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十分可怕,身上刚刚消解的戾气渐渐加重。   不可能,时雾是他的妻子,他们曾经有过那么甜蜜的过往,他们一起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如果不是他忽然被人咒杀,遇到这一场飞来横祸。   他和安安一定会是神仙眷侣。   他会给他富足的一生,会永远包容他,爱护他,直到两个人一起老去,死去。   时雾娇气又爱撒娇。   没有他的照顾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离婚。   绝不可能。   “你喜欢他。”   傅明川声音陡然暗沉,“你盼着我们离婚是不是。”   他承认他可能对他有些误会,这段时间——他,他对安安很不好。这一切都要怪这场该死的’死亡‘。   他发誓,等这一场劫难过去,等他活过来,他一定会加倍地疼爱他。   将他受的苦都弥补回来。   他会好好地和他道歉,他会把自己一切能给的,都给他。   只要能求得他的原谅。   他做什么都可以。   ——除了离婚。   裴净的手机忽然受到连续的几条紧急短信。   “少爷,您快回来,阮少爷他——他醒来后看您不在,他……”   “他又自鲨了!”   一人一鬼,在看到屏幕上最后一行字,几乎都在这一刻吓得魂飞魄散。   ***   傅明川不敢进入房间,时雾   好歹是个小天师,只要他靠近的话,他还是能瞬间分辨出他的存在。   那只会使他更害怕。   这一次,他是吃了过量的药。   送去医院洗胃的时候,裴净一直守在他身边,看上去脸色憔悴极了。他为了让时雾昨晚早点睡过去才给他准备了一些镇定的口服药,半个月的量,他竟然一口吞下。   “不是的,安安,现在不是梦啊。”   “是梦,你不知道,那个人……他造的梦,太真实了。好几次我也有点分不清……但是好在,现在我能分清了。”   时雾笃定地说道,“这里,是梦。”   傅明川几乎是一瞬间理智散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戾气。   他的妻子,夜不能眠,时时刻刻误以为现实就是梦境,不断地想要以死亡的方式脱离。   他忽然意识到,时雾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小孩了。   如果他真的能够’活过来‘。   他和时雾……真的还能再回去过去吗。   傅明川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公寓,捡起地上,他明明看到,却一直盛怒着不愿捡起的那枚戒指,忽然间紧紧的将它攥住。   外面下起了一场大雨。   公寓的床头的抽屉里还摆放着他和时雾的结婚证件照。   两个人笑得那样甜蜜,互相依偎在一起,就像全世界最相爱的一对眷侣。   有一些伤害,只要造成了,就会留下溃烂的伤疤。   难以愈合。   在这时候,他竟然还翻到了另一样东西。   是一个眼熟的小本子,傅明川缓缓翻开,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中竟透着些可爱。   他想起来了,时雾刚刚住进这个家的时候,生怕他会把他赶出去,不要他。   所以这个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都记载着他的口味,他的三餐习惯,他常穿的牌子,他的作息,从他家到他公司的距离,甚至是——   ’傅明川喜欢的香水排名’   ‘1,奶香风铃草,亲到了。’   ‘2,橙花雪松,蹭到他身上,他也没有换外套’   ‘3,白檀味,特别普通的一个味道,但是他好像闻了会很想抱抱我。’   ……   ‘27,茉莉白茶,丢掉丢掉,今天喷这个,傅明川打了我屁股,好痛。’   ‘28,桃子风铃草,这个不好,傅明川闻了会做得我特别疼。’   傅明川笑容又无奈,又苦涩。   怎么这么娇气,这么怕疼。   后面还有十几条。   时雾真的很喜欢买香水,并且把自己对他的各类亲密行为都归功于他昂贵的香水地‘功劳’。   他怎么会以为,他想亲他,想抱他,想回应他。   会和香水有关呢。   后面还记载着很多,傅明川就看着这个小本子看了一夜。   他甚至有点搞不懂时雾的脑回路了。   他发现。   这个孩子,曾经——   那么努力地想要和自己在一起啊。   恶鬼眼底的殷红彻底消失,仿佛被什么彻底治愈。   身上的戾气也逐渐开始大片地消散,周身的一团黑气都慢慢地收拢,最终化作一片完全的人形。   晨曦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   看上去就和他活着的时候已经没有区别。   傅明川眼底一片清明。   他半跪在地上,将本子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颤抖着抚摸着那两张结婚证。   戾气更多地被消解。   无数生前的模糊记忆和心情,在此时开始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同时,这一段时间他的残忍,暴戾,以及对他的所有逼迫折磨也都在眼前一幕幕重现。   他爱他啊。   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对待他。   他那时候很害怕吗,他一直在哭,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时候会听不到他在哭。   那是安安啊。   他曾经因为这个人的背叛有多怨憎,现在就有多后悔。   心脏仿佛要就此撕裂一般地疼着。   “对不起,安安。”   傅明川手抵着眉骨,靠着冰冷的墙壁渐渐散去最后一点煞气。   “我们还能再重新开始一次,对不对。”   ***   傅明川再一次回到裴家,却没有见到时雾。   他利用通灵的方法问过老天师,老天师高速泰,时雾洗胃后再次醒来,倒是没有再认为这是梦境了,可却哭着说一定要回傅家。   “不回傅家……他会生气的。”   “不能惹他生气。”   傅明川心里一阵绞痛。   他跟着回到傅家,发现时雾很乖巧地躺在他们的婚床上。   他真的瘦了好多。   原本还略略圆润,带着些少年气的下颚瘦得都平直一片。   他一整天都很乖地吃饭,很乖地睡觉,一如在梦里他威胁过他以后的样子。   麻木得像个机器人。   傅明川不敢离他太近,可他到了下午,又开始重新发烧。   “你是不是伤到了他的魂魄。”   裴净直截了当地问,“你用什么伤的他,不给他补魂的话,他会一直这样身体虚弱,意志混沌的。”   傅明川到这一刻才想起来。   他的确曾经焚烧过时雾的魂魄。   那时候,他以为时雾法力高强。他在盛怒之下只想惩罚他,让他再也不敢这样对自己下咒。   傅明川手心的煞气渐渐化作一团带着烈焰的铁索。   他缓缓闭上眼,的确从浓郁的煞气里找到些许魂魄碎片。   “我给他补魂。”   傅明川语气有些急切,他那个时候下手不重,如果这样时雾都被伤到,那只能证明他的灵法真的很弱,都完全无法保护他自己,“现在补。”   他原来。   是个那么脆弱啊。   一点点鬼火都能把魂魄烧伤。   这样薄弱的灵法,也能算小天师吗。   任何一个能成形的邪祟都能把他吓得眼红落泪吧。   裴净不会这个,老天师又没有傅明川强大,他没有理由拒绝傅明川。   可是。   “他现在不想看到你。而且,你现在有自己的事情,你应该去查真正咒杀你的人,你时间不多……”   傅明川眼神苦涩,“给他补好,我再查。来得及的。”   “他不想看到我,能不能……借你的身体用一下。”   ***   傅明川知道了时雾灵法微弱,所以,他笃信这样的‘附身’不会被察觉。   他借着裴净的身体靠近时雾,将午休中的人轻轻抱起。   时雾睡着了都必须攥着裴净给他的那张符。   因此,傅明川抱着他的时候,心口有些灼痛。   能忍得住。   毕竟,再一次用人类的身体环抱着这个人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感慨,他怎么舍得放开。   傅明川动作很轻柔,似乎怕揉碎了他。   “安安。”   傅明川轻轻喊他,“你有点受伤了,我得给你治个病,过程可能有点痛……”   他尽可能模仿着裴净的语气。   但是时雾一睁开眼,目光先是涣散,然后   就紧紧地盯着他。   “这不是裴净的命数,你是谁,裴净呢?”   傅明川都愣了一瞬,很快否认道,“不是,我就是裴……”   他闭上眼睛,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   这是一个已死之人的命数!   时雾的手指像是触电一样迅速撤回。   “傅……明,川……”   他竟然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时雾却一点也不怀疑,他浑身颤抖起来,“你夺走了他的身体?你……我,我不是回傅宅了吗,你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我,我不听话吗。他不是我的猎物……我,我只有你一个丈夫,我,我没有!我没有!”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   竟然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傅明川从没想过他编造的那些噩梦对他的刺激竟然这么大。   在一瞬间,孤魂被挤出裴净的身体,控制权重新落在裴净身上。   “安安,你别激动——你现在魂魄有损耗,傅明川他是来给你补……”   时雾再一次看到傅明川,他忽然之间哭得相当厉害,“我错了……我把房子还给你,我错了……再不敢了……”   傅明川的心如同针扎一般地疼起来。   挣扎之中,时雾好像从傅明川的命里竟然看到了一些慢慢浮出的,更深层的东西。   忽然之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竟还有……这样的命吗。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时雾忽然恸哭着揪住裴净的衣领,将他的脸埋在他的锁骨处,似乎不敢看向身边的恶鬼,“我看到了,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   傅明川的命!   他终于看清了!   什么。   他在说什么。   裴净和傅明川都愣住,似乎不明白时雾为什么忽然如此激动。   “竟然有这样的命……我看到了,这次——这次我看到了,你命不该绝,我,我都告诉你,你放过我吧,告诉你你就可以放过我对不对……”时雾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话语一箩筐地出来,他伸手探向那一团黑雾,忍着被戾气疯狂刺痛的触觉。   可时雾就像个被催了很多天,终于完成试题的小孩。   迫不及待地要将他仅有,能答出的考卷上交——哪怕文不对题。   他真的不想再被那样残酷地逼问了。   他害怕恶鬼。   更害怕,变成恶鬼的傅明川。   他的状态好像真的有点不对。   裴净和傅明川不约而同地,同时由心底爆发出一股没有来的不安感。   “你有两条命!”   “傅明川,你是重阳之体,一体双命——你的第二次生命始于二十六岁八月十四一点十五分整,享年九十七年零八十四天十六小时七分三十二秒——”   轰隆隆——   时雾话音未落。   天空中猛然聚起浓厚的乌云,雷声由远及近,一阵大过一阵。   震耳欲聋。   时雾如释重负。   “你可以活,傅明川,我给人看命从没看走眼,你相信我,你一定能活!” 第69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十三)   他在说什么。   降生, 死期。   时雾的灵法很弱,他应该不能在魂魄还有些许破损的情况下,一眼看透自己这么藏得深的命格, 难道说……   时雾看到他有些疑惑的眼神,迫不及待地解释, 似乎生怕对方不相信。   “我没有骗你们,我这次真的……没有骗你们!”   “你相信我……这就是我的‘天赋’,我……我可以看到人寿命的长短……傅明川,我真的没有咒杀你,你,你放过我吧, 对不起,对不起……”   陡然一道惊雷,已经是在头顶响起。   仿佛黑压压地就在傅明川头顶上。   原来, 这才是时雾苦苦隐藏的真相吗。   事实竟然是这样。   荒诞, 却又合理。   短短的几句话。   几乎能够将过去的所有他无法想通的那些困惑,一一解释清楚。   傅明川眼底的疑惑渐渐转化为震惊,最后, 化作一片恍然的清明!   过去的一切似乎如那碎裂的珠串慢慢连在一起。   所以他三个前男友都会离奇地接二连三地死亡。   不是因为他作恶,通过某种逃避天罚的方法夺走了别人的生命。   而是。   他知道这个人快死了, 所以他才接近他。   “原来是这样……”裴净也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时雾作为天师。   他的‘天赋’根本不是‘咒杀’, 而是‘观寿’!   怪不得时雾的每一个前男友都‘非富即贵’,并且在他靠近后不到一个月就接二连三地死去。   许然曾说过,时雾出身贫穷, 对金钱相当渴望。   他没有什么生存能力, 作为天师又法力低下。   他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   去接近这些短命却有钱的男人, 利用他漂亮的容颜和惑人的身材, 勾引他们结婚,继承他们的遗产……   他没有杀人。   他只是,谋了一点点财而已。   傅明川到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时雾每次被折磨得受不住了,他的求饶方法是‘我把房子还给你’。   因为,骗走了傅家的那一套房子,已经是这孩子作过的最大的恶。   这才是真相。   是他一直没有问出的——隐藏在时雾身上最大的秘密。   而他却将他当做杀人凶手在逼问,不断地对他施加惩戒。   想要从他口中撬出自己的死因。   甚至将他拉入一场又一场的噩梦里,不管他怎么哭泣求饶,根本不给他任何解脱的机会。   “安安,你怎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我……”   傅明川摇头,看着自己满是煞气地双手。   浑身颤抖着,几乎跌坐在床边上,悔恨的情绪如钢丝渐渐缠绕在他心头,令他痛苦万分。   “你怕我怪你吗……那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我怎么会怪你……”   傅明川这还是第一次红了眼眶,眼底却毫无恶鬼的煞气,“都给你啊,我既然要和你结婚,那我的就是你的……”   你为什么为了这一点点在我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错误,这么心虚呢。   就算他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   那又有什么关系。   就像安安说的,两个人一起相处时光里,他带给自己的甜蜜,快乐,都不是假的。   他是如此真实地,喜欢着这个孩子啊。   “我们重来好不好……安安,对不起……”   傅明川握住他的手道歉,“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 ,我来靠近你,我来了解你……等我活过来,等我……”   就算对方只是虚情假意。   但他们已经结婚了。   傅明川也有足够的耐心和决心,让这渐渐变成真心。   对了,补魂。   傅明川抚摸着时雾的脸颊,“我先给你补魂,安安你等一会儿,等会儿就不会再生病了,不会难受了。”   他终日的高烧可以褪去。   他混沌的意识可以恢复。   傅明川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如此强大的恶鬼,可以轻而易举地修复时雾魂魄的损伤。   冷冷的煞气再一次环抱着时雾,不断地将破损的丁点魂魄碎片温柔地为他缝补上。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太痛苦。   可是时雾之前已经被这股黑漆漆的煞气折磨太多次,他太害怕了。   在傅明川的注视下他不敢反抗,强忍着只是在哭泣。   裴净紧紧地抱住他,不断地安慰和解释也没有用。   他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他不明白傅明川是在救他,他觉得这是某种新的‘惩罚’。   他还是在哭。   呜呜咽咽地,哭得眼皮都发肿。   喉咙始终都是沙哑的。   这对于傅明川而言是一种极度的煎熬,他隔着一点距离,好不容易用操纵自如的煞气将时雾的魂魄修补完善。   立刻上前从裴净手里将人夺回来,将他抱在怀里。   “安安,你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别怕我,对不起,对不起……”   裴净算是比傅明川更快地恢复清醒。   他记得了,时雾刚刚说过傅明川新生的日期——如果他算命从无错漏,那这就是一个积极重要的信息。   二十六岁八月十四一点十五分。   往前推十四天。   应该就是,那个‘施咒人’真正的下咒时间。   他是个病弱的,会有突发心绞痛的人,并且就在傅轩身边。   而在上个月十七号,半夜一点十五分的时候。   这个人应该是查不到踪迹的。   他一定单独地,在某个地方布阵血祭,施下‘血咒’加诸于傅明川身上。   有个这两条信息,找人的速度就可以快很多!   裴净看着几乎已经对‘活过来’没什么执念和欲望的傅明川,眼生晦暗——傅明川现在也跟着有点不清醒了,时间只剩最后一天多,他必须找到这个人,帮助傅明川重新活过来。   至于活过来以后的事情。   就看时雾吧。   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原谅傅明川的话,他也会帮着他彻底离开这个人。   毕竟这段时间对他的伤害——   真的太大了。   傅明川之前想得太简单了,他根本弥补不了的。   “安安,谢谢你。”   裴净将人从傅明川怀里抱出来,放在床上,拦住还想继续靠近他的恶鬼,很温柔地对时雾说许诺,“你给我们说出了很重要的信息,你帮助了傅明川,他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他会离你远远的,好不好。”   不,我怎么会离他远远的!   等我活过来,我会一辈子照顾他,爱护他,他是我的妻子啊!   傅明川一瞬间周身戾气都有点控制不住。   手心又开始不自觉地凝结出一缕黑气。   可是时雾却好像终于听懂了。   “真的吗。”   时雾看向傅明川。   眼神里带着点试探,却好像强行压制着恐惧,向他讨要一个承诺。   只见恶鬼眸子由黑转红,如烈火焚烧一般闪动数次后。   又好似灰烬散开。   他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   最终晦涩道,“是的。”   “好的,房子,我,我会还你,骗你结婚……是我错了,等你活过来,我们可以……离婚。”时雾蜷缩在被褥里,渐渐补好魂魄后,他似乎终于从不断内耗的痛苦中解脱,体力和精力也都随之被消耗巨大,最终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   时雾在系统空间里看了好几场电影后,系统提醒道,“时间快到了。”   “嗯,他们查到那个邪恶天师了?”   “没有。”   时雾:“……”   顿时怒然。   “怎么回事!”   “一个智商top,一个武力值top,这不是王炸吗,我还‘冒死’给他们开了挂,参考答案都甩他们脸上了,干什么这是呢!”   777慢慢悠悠,“傅明川和裴净现在关系降到了冰点,一个怨气冲天,一个冷心冷眼。已经打了好几次。根本没办法协调配合。裴净其实已经通过他的人脉和信息库筛选出了三个可疑的人选,可他就是不告诉傅明川。”   不是。   主角攻受怎么又打起来了?!   还有完没完。   “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们又闹掰了?”   “好像是因为裴净跟他提了你们离婚的事情。”   “……?”   这有什么吵的。   本来就我就是个骗婚地小炮灰,你们俩才是官配啊!   打打打,等会我剧情全白走了!   系统看着这个查案速度,深感不妙,“隐藏剧情显示,傅轩那边那个天师,因为咒杀了傅明川这样的‘重阳之体’,是躲不过天罚的。他会死在傅明川死后第十四天。”   “如果他在十四天内将咒转移回去……他会永远都变成恶鬼,再也没办法复活了。”   那我岂不是不能脱离?   时雾吓了一跳。   “傅明川怎么回事,他不想活了吗……他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系统分析着位面主现在的感情状态。   “就像上次绑架案那样,他肯定是对你极度愧疚了。他想要用金钱补偿你……所以不愿意和你离婚。”   “别了别了,你早点复活我好早点脱离,没什么比拿积分补偿更好……”   时雾叹了口气。   为了接让傅明川重新打起‘复活’的冲劲儿,他只能悠悠地从病床上睁开眼,试图解开他的心结。   傅明川这一天一直守在他病床前。   半夜一点十五,是他最后复活的期限。   “渴……”   傅明川赶紧给他倒了杯水,扶着他坐起喂下去。   这一天,时雾身上的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   明明还没复活。   可是现在傅明川看上去,真的和人类就完全没区别了。身上没有那种萦绕不去的煞气,他的眼镜也不再是滴血一般的殷红。   时雾退了烧,可是一身汗。   傅明川抱着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守着他泡了会儿温泉调养生息。   这和都和以前每次做完精疲力尽后的善后并无不同。   时雾甚至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哥哥……”   傅明川给他擦干身体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忽然之间就凝住了。   时雾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过他了,他有多么希望能够再听到他像从前那样喊自己一声‘老公’,可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哥哥’也很好。   傅明川将他的脚踝架在自己的膝盖上,帮他将圆润白皙的脚趾慢慢擦干净。   “嗯,我在呢,安安。”   “哥哥是变成了鬼,所以才对安安那么坏吗。”   傅明川的动作稍顿。   他垂着头,很久都没有回答。   过了会儿,他抬起时雾的另一只脚,十分细致地也擦干净后,才将人抱在怀里。   温暖的蒸汽让时雾始终苍白的脸颊,终于浮起一点点红晕。   长长的睫羽遮住漂亮得过分的瞳仁。   经过温泉的浸泡,皮肤像奶油一样细腻白净。   “哥哥活着时候,明明对我很好的。”   “是不是变成了鬼,才会这样……如果哥哥重新变回人的话……”   傅明川终于回答,“和我变成了鬼,没有关系。”   “是我……始终都没有相信你。”   化鬼的煞气只不过是将他心里的怀疑放大了,将他的暴戾催生得更加可怕。可是归根结底,是他从心底里始终觉得,时雾就是那个害死自己的人。   傅明川没办法再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如果安安不原谅我的话。”   他不能再逼他了。   他那么胆小,那么害怕。   傅明川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思考,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退让——   如果时雾坚持的话,他可以暂时,放这个人自由。   不是因为裴净对他的威胁,而是。   他想保护他的妻子,让他从此再也不必担心受怕。   “离婚,也……可以的。”   这几个字,傅明出说得极其缓慢,几乎是窒息着说出口,听不见半点气音,“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可以,还你自由。”   心仿佛被一根细线慢慢勒紧。   几乎要切割成好几份。   退让到这一步,他才发现,他原本是多么地喜欢着他。   喜欢着这个从天而降,扑进他怀里的奶油小甜心。   上天对他是多么恩赐啊。   他是怎么把事情……弄糟到这个程度的。   没关系,离婚也没关系。   傅明川在心底不断宽慰着自己。   他还可以再追求他。   安安算过了,他的寿命有整整九十七年,他还有漫长的余生可以用来补偿他,对他好。   “安安,我可以跟你离婚,我会给你傅家的股份,你……你以后一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但是我等我活过来以后……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好吗。”   傅明川抱着他。   轻轻地亲吻他的手指尖。   他是做一只恶鬼,他的怀抱不再像生前那样具有热度,能够温暖怀中娇小脆弱的身躯。   就连他的亲吻,都是冰冷的。   他甚至都没有心跳,不会有激动蓬勃汩汩流动的热血。   他从没喜欢过一人,也没有向谁示爱过。   活了二十六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才能让时雾明白。   他真的很爱他。   “这一次,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我给你做早饭,我给你买东西。”   “我会拿小本子,记住安安喜欢吃的东西,你的作息,你的习惯,你想喷哪个香水就喷哪个,不用考虑哪样是我喜欢的……”   时雾似乎意识到,他偷看了自己的小牛皮本。   忽然之间两颊一红,“你偷看人隐私!”   “对不起安安。”   傅明川似乎很久没见过时雾这副模样了,一时间心动意动。   他低下头,如同偷窃一般。   在他唇角轻轻地,偷了一个久违地亲吻。   时雾好像愣住了,忘记了挣扎,也没   怎么反抗。   “真的是我错了,我很爱你。”   “今天晚上我就会重新复活,安安,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再是鬼了,你别害怕我,好不好。”   他什么时候原谅他。   他就什么时候和他——   重新结婚。   ***   根据时雾提供的精准时间。   大概在傍晚时分,傅明川终于和裴净达成一致——等他醒来后,只要时雾坚持,他可以同意离婚。   裴净这才把最终锁定的‘邪恶天师’的三个最终怀疑人选送到傅明川手里。   傅明川入侵了监控,很快锁定了其中一人。   是一位看上去很落魄的流浪汉。   身患心脏病,常年在医院里游走捡垃圾。   那段时间傅明川偶有心律不齐的症状,去医院抽血化验时候,被他偷偷拿走一点血液。   事发当天半夜,他收到了傅轩的指使,在他狭小的仅有三十平的出租屋内,以血画阵,开始‘血咒’。   傅明川看着那个时间。   忽然之间想起来,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那一天,他们结婚刚满一个月。   他因为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忙了,直到半夜才终于有空回家。   时雾似乎有点生气。   他开车前,时雾还在给他打电话,撒着娇说想吃那次酒会上他给他带地熔岩蛋糕才会原谅他。   傅明川还故意以手作坊已经下班了为理由拒绝了他,说下次再带他一起去吃。   他没告诉时雾,早在下班前,他已经让助理去领了刚出炉,还热腾腾的新鲜的一份。   现在就放在副驾驶座上。   知道这是傅总领证一个月的蛋糕,手作坊花了很大的心思。   蛋糕上放着两个穿西装的人,高一点的那个穿着黑色西装,英俊笔挺。个子小一点那个穿着漂亮的白色燕尾服,精致又可爱。   旁边装点着一圈色彩各异的永生花。   象征着,永恒不灭的爱情。   他开着车回家。   他看着蛋糕上漂亮的彩带。   期待着,时雾看到这一份惊喜时候弯起的眼角和甜腻腻的撒娇。   他准备告诉他,等到年底,他们就去温暖的海岛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他要告诉所有人,时雾以后就是他傅明川的妻子,是傅家的另一位小主人。   就在这时候。   变故突如其来。   某一瞬间,他的心脏突发绞痛,手几乎握不住方向盘,在刺耳的刹车声里车子一阵翻转,撞上了桥边的水泥柱上。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剧痛。   将甜蜜的蛋糕撞得七零八碎,永生花被鲜血浸红。   两个小人,也一只摔在车底,一只沾着血,滚落在车外。   痛苦的记忆再一次漫上他的脑海。   裴净站在他身后,叹息道,“找到人就好,没事的,你会活过来的。”   傅明川点点头。   到了深夜里,傅家熄了全部的灯火。   门口的白灯笼取下,佣人和管家全都先遣出去。   向来热闹的傅宅,此刻看上去却像一栋阴森森的鬼屋。   那位邪恶天师的血画成一道阵法。   一座棺椁放置在阵法中央,上面点燃着一炷香。   堂内阴风阵阵。   在香即将燃尽的时候,傅明川的魂魄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似乎一直压制着他的某种沉重锁链在瞬间被斩断——他知道,是死劫转移回到流浪汉身上了。   在最后一刻,傅明川看向裴净。   “你说,这辈子,他还会有再原谅我   的时候吗。”   裴净抿了抿嘴。   他一直都坚持要傅明川承诺,复活后如果时雾不愿意,他一定要放他自由。   就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来。   不管是活着的傅明川,还是恶鬼傅明川。   其实都对阮安有着满满的占有欲。   他们的婚姻虽然短暂。   但是,傅明川对阮安感情相当地深。   可即便如此。   他也愿意放他自由。   他看着傅明川颀长的身影,最终点点头,“大概,会吧。”   “其实我觉得,阮安他一直……都有些依赖你的。”   不管这话是不是安慰。   傅明川都真的相信了。   在香燃尽的最后一刻,他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堂内寒风肆虐,阵前,本该死去的流浪汉陡然间心脏绞痛。被一直等在门口的救护车送往了医院——虽然谁都知道,他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棺椁里的那一具尸体,脸色由青白转向红润。   咚,咚,咚。   心脏慢慢地跳动起来。   手指微微弯曲。   猛然,握上被打开一条缝的棺木盖子,将它一点点挪开,掀翻到地上。   傅明川穿着一身寿衣,取出含在嘴里防腐的珠玉,捂着头来不及等着血液回流,踉踉跄跄地想要去找时雾。   他有体温了,他不再是恶鬼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一次见到那个人。   然而。   就在他踏出大堂的那一瞬间。   这几日一直萦绕在他头顶的乌云陡然爆发出一阵亮如白昼的惊雷,直直劈落在屋顶。   那是——   他们的婚房。   傅明川看着陡然燃起的大火,忽然间脸色无比苍白:“不——”   他不顾旁人的阻拦,冲到了余烬里拼了命地找到那个人。   烈火将他的手臂灼伤,他也满不在乎。   裴净都惊呆了,空荡荡的宅子里佣人都不再,救火的人不够,等到他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傅明川终于带着人从火焰中走出。   可是。   太晚了。   他的妻子,好像已经失去心跳了。   时雾被雷火灼烧心脏,几乎是瞬间毙命。   向来白净的脸上沾着几道火烧的煤灰,傅明川想给他擦干净,却越擦越脏。   傅明川身上的寿衣还没来得及换下,被火烧得破烂不堪,显然慌极了,他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   怎么会。   ……摸上去已经没有温度了。   裴净家的那位老天师被惊雷震动,正匆匆地赶来。   看到时雾的尸体后,莫名地叹了口气。   “没救了。”   “你说什么——”   傅明川明明已经是人身,可是一瞬间的怒火几乎要将老天师逼得连退几步。   “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全都碎裂了。”   裴净似乎也蒙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意外吗,还是……”   “不是意外。”   “你的命数,太贵重了。”   老天师缓缓的闭上眼,摇摇头,“他泄露了你的命数,触发了天罚,必死无疑。”   天罚。   傅明川想起来了。   在他当鬼的那段时间,想杀死许然的时候,的确也有雷电加身。   原来,那是天罚。   “不……为什么……既然不能说,为什么要告诉我……”   傅明川刚问。   心底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正是自己   逼的么。   那个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跟自己说出他的‘天赋’,说出自己的命数,是害怕他继续像从前那样将他拖入一场又一场的梦境里不停折磨他,侮辱他。   可他魂魄受损,以至于忘了,自己只是个灵法低微的小天师。   人的命数是大忌,他根本承受不住道破天机的惩罚。   更何况,道破的还是傅明川这样贵重的命数。   熊熊的火焰很快从老宅的一角开始烧起来,越烧越大,等到消防车赶来的时候,那一角几乎全都被烧塌了。   包括时雾曾经记录用的牛皮小本。   以及——   他们的结婚证。   所的一切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安安,安安……”   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傅明川耳边回响。   ——从今天起,我自愿成为傅明川的妻子,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我都会又永远尊重他,爱护他。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死的时候,死亡并未将他们分隔。   因为他化作了恶鬼。   而这一次。   死亡,真的将他们分开了。 第70章 朝三暮四小娇妻(完)   傅明川一直都没有办妻子的婚礼。   他将时雾停棺在正堂前,没有让任何人祭拜他。   在外人看来,傅明川似乎是‘休克’了整整十四天,然后医学奇迹忽然活下来——但对于一个早有诡传的世界来说,大家都心照不宣。   傅明川可能是遇到那种灵异事情了。   很多消息不胫而走。   据说傅明川那位年轻的妻子,是个隐藏的小天师。   他千方百计留住了傅明川的魂魄,并且赶在十四天内,不惜道破天机,救回了他的丈夫。   但是代价却是,他自己死去。   “他没有死,为什么你们都说他死了。”   傅明川看着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我是头七那天化鬼的,他一定,也可以。只要他能化鬼,我一定能想到办法让他再活过来。”   他对时雾那么坏。   他应该恨死了自己,他是怀揣着怨气死去的对不对。   那他一定会化鬼。   傅明川就这样,一直等到第七天。   可是。   什么都没发生。   身边的老天师说,并没有任何鬼气和异常。   这个人,是真的死了。   “立衣冠冢吧,明川。”裴净看不下去了,长叹一口气,“他很喜欢体体面面的,这样,他魂魄才能安息……”   傅明川看向那三根燃烧的香火,眼神黑漆漆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招魂。”   老天师震惊,裴净更是脸色大变,“明川,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啊,你招魂干什么!”   “我不能让他死。”   傅明川这七天,似乎找了很多相关资料,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却又好像在极度崩溃的边缘,“我得留住他。”   傅明川拿出一卷古羊皮卷,上面似乎残留着一些阵法。   裴净立刻起身去抢那东西,傅明川眼神不善,“我可以化鬼,为什么他不可以!我可以再活过来,为什么他不行!”   “他是天师,他……”   “他不会就这样死掉的。”   傅明川让早就准备好的强大的天师进入堂内,老天师不由得劝诫,“慎重,动人命数的而后果,你也看到了……”   “我说动就动。”   傅明川看向他身后的法力强大的天师,“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只要你能将他招魂回来。”   他看向裴净,“哪怕最后一眼,你也不想再见他一次吗。”   裴净似乎犹豫了很久。   如果是他和傅明川联手的话,有没有可能,为时雾逆天改命呢。   他的眼神挣扎,看向棺椁里那句冷冰冰的身体。   最终,拿起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最后一面,明川。生死有命,放下吧。”   天师开始用沾着符纸红绳结阵,借用裴净的鲜血布下最强大的‘招魂阵’。   傅明川立于阵心。   天道的惩罚,他来承受。   只要能再见他心爱的人一面,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不,不仅如此。   ‘招魂阵’之后还有‘困厄阵’,他要彻彻底底地将这个人留下。   他已经在心里将一切都算好了。   没有肉身也没关系,他觉醒了重阳之体后,已经拥有看到鬼魂的能力。只要能够将时雾留在他身边,陪他过一生——   也能算白头偕老。   “安安,你说的不对。”   傅明川的眼神看上去坚定,又偏执,他抬头看着渐渐阴云密布的天空,“你是我的妻子。”   “即使是死亡。”   “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天空中轰隆隆地发出雷声。   傅明川眼神决绝。   周身的符纸开始自燃,形成最强大的招魂阵法,傅明川闭上眼,准备好了承受雷击的惩罚,可是。   等到符纸烧完。   周围都没任何变化。   乌云散开,晴空万里。   日光照耀在傅家老宅,石阶上新长出的草叶上圆润的露珠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招不到。   哪怕是最强大的阵法,也召不来时雾的魂魄。   为什么。   傅明川脸色苍白如腊,惶然失措。   心头爆发出一阵令人窒息的绞痛。   “不……”   不该这样的。   怎么会招不回来。   不是你说要当我妻子的吗,不是你说,要和我白头偕老的吗。   时雾死后第十天。   傅明川终于同意给他立衣冠冢。   这几天,时雾连一个梦都没托给他,好像对这个世界真的毫无牵挂。   他将许多能烧的东西全都烧给了他。   傅明川已经失魂落魄得好像根本不关心任何事情。   还是裴净配合着他,用一直收集的资料,成功将他那利欲熏心的大伯傅轩送进了监狱。   时雾嘴里放着防腐珠。   可即使这样,最多也只能让他停棺一个月。   在快要开春的时候,傅家将时雾下葬。   下葬前,他最后一次启动招魂阵。   依旧毫无反应。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直到这一刻,傅明川才不得不承认——   一个普通的人的死亡。   的确有可能,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里。悄无声息,无迹可寻。   余生漫漫,可是。   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   十五年后。   在傅明川重新活过来那天。   他刚刚新婚的妻子,永远地死去了。   这件事情成了傅家伺候长达十几年,绝对不能提起的事情。   傅明川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他将傅家地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今天是他和时雾结婚十五周年。   他手指上戴着那一枚翠绿的戒指,和祖传的手串——这两件东西,已经是时雾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那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得干净。   连同着他在傅宅的所有痕迹,连带着,他们短暂地,不过三个月的相识相知相恋。   时雾这一生,算命从未有过错漏。傅明川很清楚,顺应着天命,他就该活到九十七岁那年。   他静静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毕竟,这已经是时雾留给他唯一的‘预言’。   遵循着这个‘预言’活着,好像已经成为,时雾留在他生命中唯一的烙印。   可是,岁月却比他想象中更加漫长。   裴净的哥哥追逐梦想当了检察官,他毕业后就代替哥哥,继承了庞大的家业。   这些年来,傅轩在牢狱里一直想通过各种手段减刑,保释。   最终都被驳回。   这其中很大首笔,都是裴家的功劳。   裴净承认,在盯死傅轩这件事情上,他是有私怨的——   如果没有那一场绑架案。   他根本不会怀疑时雾,更不会像后面滚雪球一样,将点点误会越滚越大,最终雪崩一般无法挽回。   就只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那个人就可以平安无恙地活着。   这十五年来。   每次到了时雾的忌日,裴净就在想。   当初如果没有那么努力地去查傅明川的死因。   即便错失复活机会,傅明川一直化作恶鬼。   可时雾能好好活着,是不是也能算是更完满的结局。   *   今年的傅明川长出了第一根白头发。   路过街头的时候,他看到最新推出的科技型自拍机器正在屏幕上打着广告,年轻靓丽的明星们推荐着这一款自拍仪器,说是它能够无比真实地拍出一个人老去时候的样子。   傅明川的脚步停住,抬头看向大屏幕。   他从陈旧的钱包里取出一张他们两个人唯一的合影。   进入了街边自拍仓里。   他将照片放进了机器中,随着机器的演变,他看到了时雾三十三岁的样子。   褪去稚嫩,漂亮得让人一眼就无法忘记。   他用机器预判的‘33岁的安安’,和现在‘41岁的自己’,想要重新拍一张依偎在一起的合影。   可是傅明川不大会笑。   他记得结婚那天,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那个摄影老人家也总是说他不会笑。   他十分努力地扬起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当年那样的弧度。   最后实在拍不出来。   他只能用当初的那张照片,同时模拟了两个人的十五年后,制造出一张全新的照片。   这一次。   照片里,两个人都笑得十分灿烂。如同一对相当恩爱的夫妻。   傅明川看着手上的照片,终于……微微扬起了嘴角。   眼底好似泛起一瞬间的晶莹。   仿佛他手里捏着的,不是一张科技合成的,虚假的照片。   而是他错失的整个人生。   “安安。”   “结婚十五周年快乐。”   ***   ***   “在这个世界,你是一个替嫁的新娘。”   “仙族和魔族大战初败,魔尊满天下地寻找当初曾经救过他的白月光,你偷窃了信物,伪装成魔尊的白月光下魔界和亲,本来以为可以在魔界享受万人之上的拥戴,没想到魔尊早就看透了你根本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你冷淡且疏离,让你受尽冷眼。”   “你恼羞成怒,你报复心重。”   “不计后果地盗取魔族圣草,栽赃给仙族。就此掀起一场更加惨烈的仙魔大战。”   时雾看了眼剧本。   “绝了,这个炮灰作死的能力真是牛得很啊。”   “自己骗人,骗不到还生气。”   时雾看着一副地铁手机老人表情:“渍渍渍。”   开弓没有回头箭。   此时此刻,坐在仙族特制的云间婚轿里,周围彩霞漫天,好不绚烂。整个上重天都在为找到了魔尊的‘白月光本光’而欢天喜地。   毕竟,他们是在是不想再和魔界打下去了。   能用一场和亲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动刀动枪的呢。   时雾手中紧握着少年魔尊遗留下的信物,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任谁都想不到吧,他也有如此风光的时候。   在仙界偷仙草过活的日子。   哪里有去魔族当尊后来得爽啊。   他修仙法力低位,原身又只是一只最普通的小仙鹿。   好不容易偷点仙草吃涨了点修为化成人形,才刚满三百岁呢就飞升到了上重天,还以为能享受点清静日子呢。   没想到就直接遇到仙魔大战。   打来打去,鸡犬不宁。   现在整个仙界听到魔尊桑冥都头疼不已。   眼下这位魔尊相当有野心。   根本不是泛泛之辈,是魔族近三千年来手腕最厉害的一位魔尊。   沉寂了数千年的魔族从此壮大,开始肆虐人间,甚至挑衅仙族,这三百年来一直打得不可开交。   直到一个月前,仙族大败。   几位仙君都重伤,其中就包括魔尊真正的心上人,清衡。   这场战虽是赢了,可魔族大军也损伤有些惨重,和谈不是不可。他提出,如果能够让当初救下他的那位仙君和亲到魔族,这一场大战就可以暂且停歇。   仙族的仙君听了,都觉得不亏为是个好法子,开始满仙族的找魔尊那位‘心上人’。   时雾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说来,也算是他的造化。   其实当年,清衡仙君救那个重伤的魔族少年的时候,他刚刚出生,就在旁边。当时那魔族少年浑身是血,看起来太可怕了,还把他最喜欢的月见草都染红了,害得他根本没办法吃。   这一幕给他幼小脆弱的小鹿心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万万没想到。   这份‘童年阴影’,竟然让他可以捡这么大一个漏。   这不是绝好的顶替机会吗!   于是,小仙鹿化身为人,偷走了魔尊当时留下给仙君的信物。   去找了几位仙族尊上,跪在大殿之下直接承认了,“是我,当初救下魔尊的人,是我。”   “既然你肯主动承认,那么,只要你肯嫁过去,你曾私救下魔族人的罪过,就可免了。”   三位天尊在高座之上,给他降下福光。   随即颁下仙令,让人开始为他制作嫁衣,打造仙轿,风风光光地将他送去魔界和亲。   “此事也算造化,你且去吧。”   就这样。   三天后。   时雾像现在坐在喜轿里,美滋滋地看着朝霞余晖,漂亮的轿子两头都是彩云织的流苏,还有极海采来的十色珍珠,在夕阳下,每一颗珍珠都能折射出十种光彩,比蓬莱仙洲上最漂亮的花还要美丽十倍。   仙界可真舍得下血本!   还有他的嫁妆,那整整一百箱的奇珍异宝,都是仙族的长老们亲自差人去准备的。   毕竟是要把人送去魔界和亲,肯定都是拿最好的。   就这样,小仙鹿从上重天下越过人界,终于到了魔族的地界。   让我看看,魔界会搞出什么更美的花样来迎接我这位尊贵的‘魔尊夫人’呢。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   在九重天上还热热闹闹欢庆相送。   到了魔界,这里却稀稀疏疏的,就几个抬轿的人寒碜地将他抬去了不周山。   长生殿外,寸草不生。   他看傻眼了。   怎么是这么个寒碜的迎亲的阵仗?   不是。   虽然他并非什么贵重的仙君身份,法力也不怎么样,魔尊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千方百计想找的‘白月光’竟是如此平庸不起眼的一只小鹿。   可这也太——   不把他当回事了吧。   时雾掀起一点轿帘,惊恐地看向周围——一片荒芜,没有水,没有树,没有花……只有汩汩流动的岩浆,还有龟裂的土地,还有遮天蔽日地魔气,以及……   浓烈地血腥气。   “呕……”   时雾喜欢青草香,对这种血肉的味道极度厌恶,生理性地感到了不适,赶紧放下帘子。   他现在也不想着什么排场,什么阵仗,什么面子了。   只想着,鹿没草吃,以后可怎么办。   终于等到落轿。   寒风吹动喜轿帘子,竟迟迟没有人来迎他。   时雾正想自己出去。   脚步声渐近。   时雾的心脏忽然咚咚咚跳动起来,是魔尊来了吗。   他的喉头一阵干渴,漂亮的小鹿眼滴溜溜地转动,藏起一片心虚,他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暖玉,在帘子掀起的瞬间就将玉迫不及待地交了出去。   “你,你好,三百年前,是我救了你——”   啊。   好像说太快了。   魔尊会不会不喜欢话这么多的小鹿。   他可能会把自己丢回上重天。   不行不行不行。   时雾想要把抵在面前的团扇拿开,掀起盖头。   可刚有些动作就听对方道。   “我不是尊上,只是他的护法,我先送您去长生殿吧,等再晚些,尊上会回来的。”   魔尊不是上天入地地,找他这位‘心上人’吗。   怎么好像……也根本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时雾的小鹿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只能点点头,“好。”   他很乖巧地在魔殿里等了那位新魔尊。   完全不敢乱动,手里的团扇没有放下,举得小臂都有些发酸了。   心里虽然有些好奇,可也完全不敢掀起盖头,亲眼看看这传说中的魔殿到底是什么模样。   护法说过,魔尊今晚应该会过来,毕竟这是他的新婚之夜。   自己现在又伪装成了他寻找整整‘三百年’的心上人。   时雾在心里祈祷着,希望魔尊桑冥不要像传闻中那样暴戾可怕,如果新婚之夜能够给他准备一点蓬莱洲新盛开的月见草是最好了。他记得拟定婚书的时候,仙族就有问过他的一些习惯和喜好,也都写好了随着嫁妆单子几台轿子送到了魔界的。   不是月见草的话,普通的仙草也可以啊。   他们应该会提前准备。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魔尊的救!命!恩!人!啊。   时雾等着等着,盖头一盖也不知道时间。   竟然直直地等了一夜到天明。   坐得腿都有些麻了。   好想吃月见草。   实在太饿了。   时雾心底渐渐生了点怨气。   什么嘛。   为什么会这么久。   人也不来,草也不来。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因为饥饿而有些垂头丧气的小鹿赶紧打起了精神,听到脚步声靠近就忙不得地将手里紧紧攥着的玉佩伸出去。   “你,你好。我是三百年前救下你的……”   “我不是尊上。”   好像,还是刚刚那个人的声音,“尊上还在人间,他说,如果你累了,可以先休息。”   “哦。”   时雾点点头,刚想放下扇子盖头。   成亲都缺席的吗?   不过也是,魔尊那么强大,又刚刚结束一场大战,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毕竟他那么尊贵,那么厉害,听说他可是一人杀上上重天对峙三大仙族长老都根本不落下风的!   小仙鹿想到这里,又忽然原谅了他的缺席。   嘿嘿。   他这么强大,而我,却是他明媒正娶唯一的尊后。   如果魔尊以后可以打上上重天,踏平诸仙殿,那三界……   岂不我这只小仙鹿,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顶顶尊贵的了?   时雾的唇角扬起,漂亮的唇珠因为激动而泛起绯红地色泽,像是煮熟的红豆一般。   他将扇子放了下来,轻咳了声,“那你先去给我准备一下吃的吧,我还想要沐浴更衣,至于睡觉的衣物……”   “仙族最是重礼,礼仪不可废。”   护法微笑着,将被他抛到地上的小团扇捡了起来,放回他手中,“这盖头和喜扇,还是得等着魔尊亲自揭下拿走的。”   时雾懵了。   “……那我怎么睡。”   “您可以就这样坐着,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放肆!”   时雾这回算是看出来了。   因为自己只是一只法力低下的小仙鹿,他就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是不是。   “我,我可是来和魔尊成亲的,以后就是你们的尊后!你敢让我坐着睡?!”   时雾将精致的小团扇扔在了地上,凶巴巴跺脚,把床前的脚踏踩得嘭嘭响。   每说一个字狠跺一下,为了那点气势把脚底板都跺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看着眼前盖着红盖头的人,抿了抿嘴,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没再说话。   “那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桌上有糕点,夫人。”   “可是……那糕点,是用油煎的……”   小鹿是不会吃这种油腻腻的东西的。   那人没再说话,时雾听到了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你敢走!”   时雾火气上来,盖头都来不及掀就去追人,“那,那你不给我准备新鲜的月见草,就,做点鲜花饼嘛,这个很容易做的,采些时令的鲜花加入几滴蜂蜜然后和面粉,捏成半个手掌大小里面裹着……”   嘭。   房门关上。   险些夹到鹿鼻子。   时雾抬手拍门,“——鲜花馅儿加点糖放在蒸笼上蒸半刻钟直接端过来就可以了呀!”   手掌红了。   好痛。   时雾吹了吹白嫩嫩的掌心,看着桌上满是油腻气的酥饼。   太饿了。   伸出手,拿起一块,闻了一下,“呕……”   放回去。   饿得根本睡不着。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分散注意力,结果还是饿得难受,他是小鹿成的仙,而且还是偷吃仙草直接飞升的,根本没经历过辛苦的修炼,完全没有点亮什么辟谷的技能。   不吃东西会饿坏的。   时雾扁了扁嘴,又气呼呼地坐在桌子上,再一次拿起桌上的酥饼。   心想这里面好歹是有些面粉的,能充饥。   捏住鼻子张大嘴。   “呕……”   不行,吃不下去。   时雾环顾四周,实在是饿得头昏眼花了。   看向了木椅上踮着的草织的席子。   吸了吸鼻子,拿起来,用桌上的剪刀一点点把线拆了,取出干草,抹了把眼泪后塞进嘴里,咀嚼着。   就在他吞咽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   时雾也没回头,咀嚼着干草,嘴里含含糊糊地发脾气,“你不给我拿吃的就滚出去!”   “你叫本尊滚出去。”   陌生又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不出什么喜怒,但是格外有磁性,沉稳又好听。   时雾吓呆了,是他的魔尊夫君啊!   赶紧把盖头放下来。   还不忘把啃了几口的草席垫回自己屁股底下。   两手交叠在大腿上,一副全天下最乖巧的小鹿的模样。   时雾看到一双鎏金刺绣的玄色靴子越过珠帘,慢慢朝自己走近。   隐隐可以看出劲瘦的腿部线条相当流畅,走路也几乎没有声音。他坐在了时雾的对面,只散漫地将臂缚束带拉紧。   玄色的。   竟然……不是婚服。   魔尊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怎么不坐在床上。”   “我,我喜欢坐凳子。”   “那你现在可以坐过去了。”魔尊声音淡淡的。   时雾不想起身。   “嗯?”   隔着盖头,时雾都能感觉到对方极有威严的视线。   小仙鹿只能不情不愿,慢慢地站起身来。   露出了屁股底下,那张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草席垫子。 第71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一)   魔尊显然对时雾的身份并不确信。   确切地来说, 是根本不信。   他手指轻敲在桌上,声音里残存着些许不耐,似乎并不期待对方的解释,此时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看向已经坐在床边, 披着盖头那人。   “三百年, 你救了我。”   “对, 我……”   “你怎么救的我, 可还记得。”   隔着一张红帕,时雾看不见魔尊的神情,但也隐隐听出些不悦。   声音倒似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音。   魔尊忽然起了掀盖头的念头。   对方似乎被他的询问吓到了, 先是背脊僵住,紧接着手指搅弄着衣角。   纤纤擢素手, 细嫩如白玉。   莫非,还是个美人。   掀盖头的念头更强了。   那人嗫嚅着,像是有些底气不足。“自是记得, 在蓬莱洲……”   见他说出蓬莱洲三个字。   魔尊敲击指尖地声音顿住, 刚刚那些奇奇怪怪的杂念瞬间消失。   此时此刻, 他锐利的眼神才真正落在他头顶,就连身体都微微前倾。   时雾被一方红帕遮住视线,看不见他此刻眼神里惊愕。   “蓬莱仙洲?”   “对, 蓬莱仙洲。”   踪迹难寻, 数百年也不见得有生灵能闯入的,蓬莱仙洲。   虽然三界都知道, 他在找那位‘白月光’,可他从未告诉过别人, 那人是在哪里救的自己。   他微微眯起眼, 探了眼他的真身。   那种透过衣物被窥探干净的感觉让时雾感到很不适应, 他缩了缩肩膀,“尊上……”   鹿。   怎么会是法力低微的鹿。   他明明记得那人……法力很强才是。   魔尊没说什么。   他走过去,这一次,直接抬手缓缓掀起了时雾的红盖头。   时雾始料未及,被烛光刺到眼睛,伸出手挡了挡。   眼底还是浸润出一片水光,沾得眼角都有些湿润。   时雾轻轻地“呀”了一声,抱怨道,“应该用小称的,称心如意呀……”   时雾的脸颊被粉装修饰得红扑扑的。   粉粉嫩嫩地像是水蜜桃一般的色泽,一掐好像都能挤出水来。   竟是如此貌美。   魔尊被救的时候,因为重伤五感衰退,看不清,也听不清。   但是他也想过对方的容貌,身形,气度。   他的确是……   认为对方会是这样一位明艳动人的可人儿。   不。   这位和亲新娘的相貌,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合心意千百倍。   以至于他看到的第一眼,就确信这就是他在找的人。   向来高傲的魔尊,此刻呼吸都窒住。   语气里满是喜悦,可又担心自己满身血腥吓坏对方。   抑制着他失而复得的喜悦心情,粗重的深呼吸了两口气,才放轻声音向美人儿解释道,“既然都成亲了,这些不过虚礼而已。”   “虚礼也不行,这些,可都是好意头!”   时雾见他退让,面上那点不悦也就不遮掩了,跺了跺脚,“礼数不做全,仔细触霉头。”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当着他面说‘触霉头’这种词。   可桑冥却莫名的,半点都不生气。   这人生得冰肌玉骨的。   发起火来,也尽让人消火。   “你叫什么名字。”   “雪茸。”   “冰雪消融?”   时雾摇头,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位置,“我最珍贵的,就是这个。”   魔尊知道知道哪个字了,见他如此活色生香地解释着,双唇丰润红艳,如同熟透的果子一般。   心里头满是餍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早知道当年那救命恩人如此好找,只需打上九重天,说一句和亲对方就能将人直接送到他怀里。   他何苦翻遍六界,找他整整三百年。   桑冥伸出手将人揽在怀里,“哪有,你浑身上下都珍贵得很。”   这对于一个小仙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不行不行。”   时雾一脸退了好几步,“别的都不行。除了我的鹿角三百年一落,别的都是拿走了,就再长不出来的!”   魔尊见他眼睛圆溜溜地,全是戒备。   不仅莞尔,“不拿,谁敢拿,我杀了谁。”   时雾背脊惊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他他,他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可怕地话。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是了。   此人身上这一身血腥气极重。   仙界里传闻里,他残酷嗜杀,手上不知沾染多少仙灵的性命。   “你一身血污气好重。”   小仙鹿向来是最爱干净的,推拒着,“太臭了。”   “是臭。”   魔尊将他抱起,直接走出殿门,“一起去洗洗就不臭了。”   “我不要跟你泡一个汤池!”   他甩着小腿踢蹬着,一道虚影晃过,已到了温水池旁。   月色下,桑冥脱下外袍,也不知做了什么,一身地血污气直接消散在风里,变得干干净净。   时雾就这样软乎乎一团窝在他怀里,对方不难闻,他就不挣扎。   “你不问我,蓬莱洲救你的细节吗?”   “此事不急。”   时雾:“……?”   这不急,那还有什么急的。   “你那时五感尽褪,又没见我长什么样,又没听清我的声音,怎的就确定是我。”   魔尊抱着他缓缓入水,温热的泉水浸润他的肌肤,时雾有些难适应,顺势伸手勾住了他的的脖子,姿态相当依恋。   桑冥唇角笑意清浅。   顺着他的话应承,“你既知道我五感尽褪,那就必然是你了。”   啊这。   这,这么草率的吗。   见怀里人眼神呆呆愣愣的,甚是可爱。   魔尊垂下头轻轻吻过他的额角,那是他长鹿角的地方,触觉格外敏锐。   时雾被这么亲一下,耳朵尖就有些发红。   小鹿的心里,仿佛有另一头小鹿开始乱撞。   “不过你若是想说,我可以听你慢慢说。毕竟这份恩情,我是怎么报都报不尽的。”   魔界竟也有这样漂亮的地方,半山腰上的汤匙正好在夜雾迷蒙处,往上,朦朦胧胧可见月色,往下,依依稀稀可见山峦瀑布,以及点点灯火。   时雾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真是罕见的美景呢。   就是好像温度低得很。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桑冥衣服都来不及脱就抱着他浸入温暖的汤池里,旁边都是未消融的冰雪,他要是多待一会儿,以他单薄的灵法,一准儿得寒气入体。   他是个吃仙草走运才能飞升的小仙鹿。   没吃过什么修炼的苦,没修炼到辟谷,会饥饿,会生病。   暖暖的汤池里似乎还有涌动的仙气,不断从肌理里渗透进去,时雾一时间都觉得自己没那么饿了,浑身上下都是充实有力的。   “这是月生池,疗养效果极好。”   “我刚刚见你面色苍白,可是哪里有不舒服。莫非,是不适应魔界的环境。”   “没,我是太饿了。”   时雾扁了扁嘴,摸着扁扁的肚皮,“魔界都不长草,我根本找不到吃的。”   魔尊脸色一凝,“那我带你回仙界。”   “不不不——”   刚和谈完呢,你现在又跑到上重天去,那以现在天族的紧张程度,没准剑拔弩张地一下又能打起来。   这种外。交事故,还是越少越好。   还别说,这汤池倒真是泡得极为舒服。   从前在上重天,他就是个守药草园子的小仙灵,那些有名的圣池根本轮不到他去泡,他有时候远远地站在旁边吸一吸灵气都能开心好几天。   而这一口,灵气浓度显然要高于他以前见过的任何灵池。   得亏他现在没受伤。   就算是一身伤痕,就这样泡个一刻钟,也什么都愈合了。   看来,魔界也完全不像他想象中那么贫瘠嘛。   “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哦?”   “仙族的人都说,你残忍嗜杀,极难相处。”时雾这么说,又默默捂住了嘴,回过头看着那俊朗非常的面容,“对,对不起,你不会生气吧。”   桑冥看着他扑闪扑闪的眸子,唇角带笑,“既是‘很不一样’,那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极好相处呀。”   时雾舒服得眼睛都微微眯起。   桑冥笑而不语,“他们将你拿成个物件送来讨好我,你倒是也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有这等好事,我求都丢不来呢。   “对了对了,还有东西没给你看。”时雾从怀中取出一块暖玉,“这个,你当初给我的信物。”   魔尊望着这块玉,眼神越发柔软。   “三百年了。”   “这块玉,还是我当时亲手给你的。”   时雾眼底敛起心虚的光芒,看向遥远的苍穹,“是,是你给我的。”   他将玉接过,摩挲着,最终又放回他身上,“既是送给你了,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这块玉似乎牵扯起魔尊一些回忆。   他低下头,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你不是答应来找我吗,为何又不来。”   “我说过,我会成为魔尊,会成为三界最强的人。”   时雾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在心里打着腹稿。   魔尊见他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你是觉得我手段残忍,杀了那些人和仙,你就不愿再来找我了是不是。”   时雾:“……”倒也不是。   “还好,找了整整三百年,终于找到你了。是否上次救我时灵力有所损耗,所以现如今修为才如此低微?”   我,我这都还没解释呢。   你倒是全都给我把补丁打全了。   牛蛙牛蛙。   时雾轻咳一声,“嗯,就,就是这样。”   魔尊不疑有他,将他抱在怀里,擦去他脸上残余的水珠,“不必担心,这一处疗养是极好的,只要没有伤及仙骨,修为总会慢慢提上来。”   “真的吗!”   时雾眼睛亮晶晶的,嫁给魔尊能够享受万人之上的尊荣是他想过的,没想到,还能附带修为提升,“那个,需要我辛苦修炼吗?”   “不需要,像这样静坐于灵池便可。”   时雾心里瞬间乐开了花。   泡了会儿,见时雾脸色红润,神采丰盈,已经不像刚刚见他时那样蔫蔫的,魔尊唇角微勾。将人抱起来,还没等寒气入体,一股暖风有沿着他的肌理皮肤一路将水汽吹散。   不过两三下的功夫,一身竟就干干爽爽了。   魔尊抖了抖他的长袍,手影微动,便将长袍落水后又迅速吹干,风里都夹带着花香,也不知是哪儿刮来的。   暖暖香香的长袍将那一团小仙鹿裹得严严实实。   虚影一闪。   再看清时,他已经被魔尊抱着,回到了长生殿外。   从头到尾,时雾的脚尖都没落一下地。   也没吹到半点冷风。   殿外的护法还正在寻人呢,“尊上,那和亲的小仙他好像逃——”   话音未落。   看到尊上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小团呢。   裹着魔尊的长袍,穿着喜服。   不是那新娘子是谁。   露出的半张小脸白净又细腻,粉雕玉琢一般。还有那一小只长袍裹不住的脚踝露在外面,纤细娇柔,脚跟还微微泛粉,如同桃花瓣一般。   他的视线只停留一小会。   便感到一阵凌厉的目光扫来。   登时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立刻垂下目光。   “尊上,夫人,请入殿。”   “嗯。”   护法商祺显然是还有些想不明白。   尊上昨日只问了那小仙的修为,年纪,不就已经断定此事是天族敷衍。   他应当不是魔尊大人在找的人,这才将人晾着羞辱的吗。   不迎亲,不拜堂。   就是要用这一场‘和亲’再给天族狠狠甩个脸色看。   怎生就一晚上的功夫。   顷刻间就转了性了。   这如珍似宝似的抱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   这小仙就是当年救下尊上的人,尊上已经确认了?   刚一转头,又遇到一群本应在里面伺候的人。   护法眉头一皱,开始数落,“新夫人入门,你们怎的一晚上都不去里面伺候着,让他一个人待着?”   侍从们都面面相觑:“不是您说就这样放着不管就行……”   忽然之间又好像懂了什么,“是,是小人们疏忽了,这就去准备些吃食来!”   “记得,一点荤腥都不能有。还有鲜花饼,快去先蒸几笼来,用上好的灵水仙草做!”   原本冷清的长生殿,忽然在天明之时热闹非凡,魔来魔往的,都是喜气洋洋。   哪里等得到小厨房他们蒸鲜花饼过来。   桑冥早就给他备好了一小盘月见草,都是最新鲜的。   香喷喷的月见草气味扑鼻而来,令鹿垂涎欲滴!   时雾犹然不是很满足,“夫君,我觉得,我能吃一车。”   桑冥眉头稍抬,一大捆沾着仙气的月见草铺满了整张桌子。   不仅如此,还有此蜂蜜鲜花酿,蜜果酥,桂花藕粉丸子,许许多多素食摆了一桌,生怕他吃不饱。   啊,这一步棋真的走对了。   魔尊别的不说,对外杀伐决断,狠的一批。   对白月光那是真宠啊。   简直百依百顺。   要什么给什么,不要的也都全都堆到人面前来,就怕人受一点点委屈。   时雾顾念着得讲究斯文的吃相,只肯一根一根地捻着往嘴里塞,但是又饿得慌,这导致他每一根都吃得飞快,如同仓鼠一般窸窸窣窣地啃起来。   桑冥这才想到,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听到地怪声居然是他啃草席坐垫。   看得他又心疼起来。   “我原以为你不是……是我疏忽,我应该早些过来。”   时雾看着小小一只鹿,饭量倒是真的不小。   刚刚说的‘一车’竟然不是个虚词。   他看了眼时雾盈盈一握的腰——这么细,是怎么容纳下那么多东西的。   他把一桌子的草都吃光了。月见草虽然算不得很贵,可是在仙界也不是他这种小仙灵能吃得起的,几天能拿到一根都不错了。   桑冥一开始担心他吃不饱。   坐在这看了许久,等到后面,又犹豫着要不要阻止。   他很怕这只小鹿饿的太狠,不知饱足,伤到了自己。   “鹿是不会撑死的吗。”   时雾呆了两秒,才有些惶惶然地蹭了蹭手,“尊上,我也……没那么难养,我,我平时也不吃这么贵的仙草。”   桑冥知道他误会了。   温柔地给他递了一杯蜂蜜花茶过去,“我是怕你撑得病了。”   啊。   脾气真好。   魔尊将他抱在怀里,揉了揉他圆鼓鼓的肚皮,时雾被他挠得有点痒了,挣扎着道:“不会撑死,鹿是不会撑死的,又不是鱼!”   桑冥低笑。   时雾虽然刚刚嚷嚷着自己不是鱼。   可说到底,他性格的确也算十分咸鱼。   他就是一只只想躺平的小仙鹿。   这世道吧,如果想躺平,不背靠一棵大树可不行。   试问现在三界,还有哪棵树比魔尊桑冥更粗更大呢。   咸鱼圆满!   当天,桑冥就陪着他同塌而眠,看他单纯得很,也没对他做什么,只吻了吻鹿角的位置,“睡吧,小茸。”   就这样抱着他如同守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然后第二天起来,时雾发现整个房间都变了样。   柔软的地毯铺满整个屋子,桌上摆满鲜花,房间外种上许多绿植,藤蔓爬满了窗台,甚至开出了仙气四溢的花骨朵儿。   座椅,桌子都换成了精致名贵的琉璃台。桌布下海坠着一颗颗比他喜轿上坠着的还大的十色珠,在日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房间里不再冷冷清清。   连侍女都多了好几拨。   一醒来就帮着他更衣,替他穿鞋,弄得他都怪不好意思的。   “尊后,您看这样装饰可还行吗。”   岂止是还行。   小仙鹿对这样的房间简直太满意了。   伪装成魔尊白月光真的好幸福。   和他以前在仙界只能侍弄侍弄药田里仙草的日子完全不同。   很多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就唾手可得。   “特别满意,谢谢。”   “可以的话,能够再煮一点百花蜜给我吗,我有点馋了。”   新尊后生得可真白净漂亮。   一张口声音还清甜得很,是相当难得的美人音。   婢女们脸颊都有些红了。   “这算什么稀罕东西,小人们这就去准备。”   魔尊答应会给他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已经开始在筹备着了。   整个魔界都已经知道战功赫赫的年轻魔尊已经答应了和亲,要娶一位上重天的小仙鹿。   这可是魔尊新婚啊!   短短几天内,送来的贺礼都够堆满整个长生殿的大堂。   时雾光是拆礼物盒子都拆了许久。   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而与此同时。   上重天那些仙人们还都在议论纷纷。   一开始听说送轿过去时候,接亲的人都没几个,和天族送亲的排场那是天壤之别。   “魔尊怕是不满意。”   “听说那小仙鹿本身品阶就低,修为也不高,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嘛,白月光,也是都是三百多年前一段短暂的相识,谁能确保再一次见到的时候会不会像初遇时那样心动,那样喜欢呢。   若是他一个没看上。   就是再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整个仙族都惴惴不安了好几日。   没成想,竟真的又收到了魔族递来的帖子。   怕极了又是战帖,却未曾想打开一看,竟是婚帖。   是魔尊对天族准备的那场婚礼不甚满意,觉得亏待了他的心上人,要亲自在魔界再准备一场,三界同贺。   诸位仙家一身的冷汗瞬间都散去。   尤其是那一大批各位主‘和’的仙家们都喜笑颜开。   这哪里是不满意,这分明是满意极了!   还好魔尊这位心上人是来自仙族,这才让事情有的谈。眼下好了,魔尊抱得美人归,暂且是无心再打上上重天了,他们总算是能迎来久违的舒坦日子了。   ***   “这剧情走得是不是有点过于丝滑?”   时雾略略有些懵逼,“他怎么就对我是个假白月光毫不怀疑呢?”   系统看着积分入账后,时雾毫不犹豫地兑换的那一大桶炸鸡,酸溜溜地问,“丝滑不好吗,是炸鸡不够脆,还是奶茶不够香。”   时雾喝了一大口奶茶,又吭哧吭哧连吃了两个大鸡腿子,再分给系统两个,“咔嚓……咔嚓……有理,有理。”   系统:“咔嚓……咔嚓……那是,那是。”   外酥里嫩,一口爆汁。   太香了。   “不过你要小心点。接下来是和主角受的对手戏了。主角受是天界第一战斗力。这部分很关键,最好是别走偏,把主角受提前气醒的话事情就会相当麻烦。”   时雾点头。   总结完了积分后,系统任务开始发布。   “恭喜解锁第一个恶毒剧情,入梦主角受,加重他的伤势,延缓他的苏醒。”   时雾拿着最后一个鸡翅,面露难色,“嘶,有个问题。”   系统有点紧张,“什么问题?”   这个位面是仙侠背景。   由于主角攻受的气运都想当的强悍,剧情复杂度较高,世界能量值也相当高。   是中级位面里比较天花板级别的世界了。   加上又是宿主第一次走这种古代剧情。   他有点担心宿主控制不住。   时雾一脸为难,“你说我是蘸蜂蜜芥末好,还是甜辣酱好。”   系统:“……” 第72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二)   “什么叫, 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长生殿内,魔尊指尖渐渐锋利,掌心萦绕着一圈乌黑的魔气,这是他隐隐在动怒的表现。   魔界的数名医官都面露难色, “许是臣下们极少给上重天仙子们看诊, 医术有些不精……”   桑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自从他从心上人口中确认了。时雾的确是曾经灵力产生过巨大的耗损, 所以如今重逢时, 修为才会大不如前这件事。   他就时时刻刻都在为小仙鹿的身体担忧。   怕他受修为亏损的苦。   怕他一日不恢复,便一日将这件事情记挂在心里,郁郁寡欢。   他记得刚遇到时雾的时候, 他身上的修为是那么强大。   修为的骤然消减,一定曾经然他很难受过。   并且这三百年自己都没在他身边, 也没能保护他。   上重天的人向来凉薄,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想到这里,魔尊的脸色更阴沉几分。   站在旁边的护法额头沁出一点冷汗——这几日, 魔尊简直是两极分化。面对新夫人的时候温柔甜蜜, 仿佛是一个初坠情网的凡尘人。可在新夫人看不到的时候, 比如现在。   甚至比以前更加沉郁。   “南海的鲛人鳍,还没取来吗。”   如果暂且不能恢复,那也要给他打造世上最好的法器——   如今六界动荡, 谁人不知他魔尊桑冥有这么个心肝宝贝, 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想动一动试试,那可了得。   “回尊上, 已经凑够八枚,还差最后一枚……鲛人族的人说, 还请尊上再略略放宽些时限, 鲛人鳍尾, 千年才成一束,且只有王族血脉才……”   “少拿这些啰嗦的说辞,糊弄本尊。”   桑冥的眼底弥漫着冷峻的暗色,低缓的声音里饱含着某种令人心惊的气势。   “本尊心爱之人受伤,如今法力不济。跟他们说,今日送不过来,本尊亲自去取。届时,可莫怪,本尊多要你们两颗鲛珠了。”   鲛珠?   那,那可不似灵鳍,削了还能长,只是人虚弱点。   鲛珠没了,鲛人可就死了。   这位魔尊对心上人的确是疼爱的紧。   可却是万万不管他人死活的。   那南海的小虾兵下得头须乱颤,“尊,尊上息怒,今日之内……定,定然给尊上送来。”   “嗯。”   桑冥鎏金的眸子缓缓阖上。   “法器可是做好。”   “回禀尊上,已经做好了。”   一柄极小巧的流云扇在他掌心缓缓打开,这是冰凤凰的尾翎所制,他也是偶然间才得了这么一枚,竟就这样给心上人做成了一把随身的武器。   他试了试,犹嫌法器灵力不够。   手背上生出几片龙鳞,被他一剑削下,再融到了扇柄里。   护法大惊,“尊上!”   那可是龙鳞,削鳞之痛难忍不说,伤口虽然愈合得快,可失去龙鳞的地方,需要耗费上百年才能长出全新的。   尊上不过才寻回那新夫人半个月。   怎就如此倾心相待。   尊上虽然修为高深,是魔族数千年来难得一遇的强大尊主。可他到底还是比仙界那些稳重的仙人们年轻了些,初次喜欢上谁,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抢来给他。   “尊上,其实,只要他一直待在您身边,修为低些也无妨。”护法宽慰道。   “话虽如此,但凡事,总怕有点疏漏。”   时雾现在的修为微弱。   就算是他广搜天下至宝给他打造法器,他还是担心他保护不好自己。   “究竟要何时,他才能恢复到他曾经的修为。”   魔尊眼底有些不耐,“这魔界最好的灵池,最上等的灵草,都不够吗。”   “尊上,我等,实在探查不出尊后三百年前究竟受过何等重创才导致修为溃散……若是查不出根源,自然无法对症下药,不若尊上去上重天请些医仙再来看看?”   “罢了,先退下。”   桑冥摁了摁眉心,眼底一片暗色。   “听闻上重天最近都在加紧诊治清衡,他都沉睡上百年了,难道还能醒过来。”   商祺顿悟。   原来,魔尊是害怕天族和魔界再打起来,六界动荡,伤到了时雾这天大的软肋。   正在这时。   一阵脚步声渐近。   魔尊抬眸,正巧看到身着绛色外袍的时雾小跑着过来,踏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越步,衣袂飞扬,灵巧得的确跟森林里蹿行的小鹿一般。   “夫君,你看!”   清亮的美人音似乎一下将殿内的郁气尽数消融。   长生殿里许多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未来的魔尊夫人。   容貌相当娇艳,皮肤白净得如烧瓷。   眼睛圆溜溜地看向人的时候,眼底眉梢都透着点娇憨,脸颊稍有些圆润,像块甜滋滋的软糯年糕。   时雾将上重天的仙人们给他的贺礼展示给桑冥,是相当珍贵的法力簪子,看着不起眼素白一根,戴在头上可增强近千年的修为。   桑冥微微眯起眼。   这段时间他送了时雾那么多宝贝,哪一样不是天上地下罕见的。   也太好哄了。   “等你法力好一些,我带你回蓬莱仙洲上去。”   魔尊捏了捏他的脸颊,“对了,你那时给我做过的灵露羹甚是好吃,不知去了那儿,能不能再给我……”   时雾脸色微微凝住。   蓬莱洲,他又何尝不想回去呢……可是,现在的蓬莱洲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而且,那什么灵露羹。   那八成是魔尊的白月光给他做过的东西。   他实在不会做啊。   时雾讷讷然道,“都隔了三百年了,我……我的手艺,都生疏了。”   魔尊观察着他的神色。   “怎么了,不开心?”   时雾惊慌地眨了眨眼。   对,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   蓬莱洲他已经回不去了,上重天也不是他这种吃了仙草才勉强飞升的弱小的仙灵可以生活得很好的地方。   如果失去魔尊的庇护的话。   他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时雾只能要咬紧牙关“没有,你喜欢的话,我想法子做给你吃就是了。只是,蓬莱洲自三百年前已经毁坏大半,再回去,那里也不会是当初模样……不如,以后我们就好好地待在魔界便是。”   魔尊想想觉得也是。   只要能够和心上人永远在一起,住在那里,生活在哪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蓬莱洲上你画的那个阵法十分玄妙,当真是奇才,只可惜但是我看不大清楚,不知能否再画一次给我看?”   魔尊握着他纤细的手指,揉捏了一会儿,却感觉到怀里人越来越僵硬。   “怎么了?”   时雾蓦然间僵起背脊。   “下,下次吧。下次我画给你看。”   魔尊觉得今日的时雾有些奇怪。   刚刚收到礼物的开心好像也烟消云散,好似是提到蓬莱洲,他总是会有些不安。   正在此时,南海的鲛人送来了最后一枚灵尾鳍,魔尊将时雾拦住,“你且等等。”   将九枚灵尾鳍融合,织成一件羽衣袍,轻飘飘地盖在时雾身上,“穿着这个。”   时雾披着霓裳羽衣,方才尴尬的心情缓解不少,原地连着转了好几个圈,“可是好看吗。”   魔尊眼眸泛着柔光,“好看极了。”   也不知说得是人还是衣衫。   时雾从上面感受到了鲛人的气息,心下一惊,“莫非,这是这是鲛人灵尾鳍制的?”   “你倒还识货。”   时雾原地转了好几圈,这衣袍可是个能上天入地的绝顶法器。   比那颗修为珠子可要珍贵许多倍!   慢着。   听说魔界镇压在藏宝阁中有许多稀罕的宝物其中不乏有入侵对方识海,甚至探查其人记忆的法器。   有了这个衣衫,他就能够去魔界镇压在海底地藏宝阁里取些法宝。   彻彻底底地看到那一段完整记忆,再也不用担心和桑冥的相处里露馅了!   时雾唇角勾起,漂亮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对,他要去偷法器。   “夫君,听说藏宝阁……”   魔尊脸色微微一变,“你想要些漂亮玩意也好,上顶的法器也好,我都会做好给你,那里头的东西可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他知道小鹿向来好奇心重,低头在他鼻尖刮了一下,“那里可不准去啊。”   “夫君。”   时雾一听这个,卖了个可怜,“光是保护我不够呀,若是有人要欺负我呢,我也总不能一味地躲着挨打吧。”   魔尊听了眼神一冷,“谁敢欺负你。”   “万一嘛。”   时雾垂下眸子,整个人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可怜兮兮地抱住了魔尊,“想我三百年前,法力如此强盛,只可惜如今仙元受损,成了一只法力地位的小小仙鹿,自保尚且不能,谈何帮助夫君……”   魔尊叹了口气,索性那羽扇本也是要给他的,此刻便从怀中取了出来。   “拿着。”   “这里头有冰凤凰的尾翎,和我的龙鳞,有它在,谁都伤不到你。”   时雾看了两眼,甜甜地道了声谢。   尔后就将扇子踹在兜里。   从长生殿离开。   ***   魔界。   重渊海。   时雾俯瞰着那一望不见底的海面,微微眯起眼。   当年清衡救魔君时,记忆他只窥见一部分。   如果不继续窥探当年的记忆,桑冥迟早会发现他在撒谎。   他前几日去了上重天,将桑冥给自己的灵池水分了一些给那些蓬莱洲上侥幸活下来的小花灵们。   只要他继续伪装成魔尊的白月光。   他们在灵池水的浇灌下,早晚有一天,也会像自己这样飞升成仙的!   圣地藏宝阁就在重渊海底。   只有再冒险这一次,谎言才能编制得天衣无缝!   时雾拢了拢身上的定海衫。   深吸一口气,直接纵身入海。   他从前听天界的古树说过,藏宝阁里法器众多,很多是天族都不曾见过的。   他身上的衣袍护着他不被海波所拦,刚刚直接穿过好几道魔障都让他毫无损伤。   轻便且具有一定隐蔽性,躲开了海底的几位看守魔将。   抬头看了看塔顶,还挺高的。   他眯了眯眼——   富贵险中求,冲!   额上的鹿角若隐若现,发挥了小鹿非一般地弹跳力。外衫自带法力护着他,一跃而上的同时,每一步都十分轻柔地踩在一小片水纹上,微风吹拂过他的衣袂,眼看着就要直接跳上塔顶。   “谁!”   “站住!”   被,被发现了!   守卫感受到些许仙法的残留——这是仙族人闯入了!   那守卫的声音严厉起来。   “快,速速搜查,将人拿下后直接送去审问!”   时雾有些心虚,心想他来偷宝物,可不能被捉住。   眼看着人快要追上,拿起扇子猛地一挥,半个柜子轰然倒塌,那人直接被震得飞出塔顶!   同时,头顶素白簪子被不仔细掀落在地,滚进废墟里。   嚯。   这扇子好生厉害!   他蹑手蹑脚的躲开巡逻的看守,手忙脚乱地继续搜寻着。   不一会儿,一个转身。   哐当——   一盏琉璃香炉和半边血色藤木盅刚好滚落到他脚边。   就是这个!   时雾怕把塔拆了,不敢再轻易动扇子,就近开始翻找起它的盖子来。   等到那些人上到塔顶,他刚好从积压的木柜子底下摸出了香炉盖子,将就近的几法宝统统收入储物戒后,一溜烟地功夫消失在幽深的暗海深处。   等回到了长生殿,将门窗紧闭,先往那血色藤木盅里,烧了五颗十色珠。   火光印在时雾的眼底。   再用清衡仙君的那枚暖玉在炉上绕了三圈,炉火由红转青,他缓缓闭上眼。   水色袅袅里。   时雾一睁眼到了一片灵泉瀑布旁。飞身略过瀑布,走过一片洞府后竟豁然开朗,别有一番天地。   洞府里草木繁盛。   一人躺卧于冰床之上,白衣如雪,乌发垂落。   仙魂果然已经在灵识中成型,看来的确是苏醒有望,只是他现在仙魂太过脆弱,怕是没个千八百年根本没可能醒来。   正是趁人之危的好时候!   老天爷都在帮他。   “抱歉了战神大人。”   时雾生出一对漂亮的鹿角,角顶如雪一般银白。   “不管你嫁不嫁给魔尊,你都会得到上重天的敬重,都一样的强大。可我不一样……”   “没有魔尊大人的喜欢,我这样的小鹿,在上重天会活不下去的。”   小鹿蹲在他旁边,絮絮叨叨着一堆歪理。   “只要让我稍微……看一看你的记忆。我保证,拿走你记忆以后,我一定会让魔尊很爱我很爱我,爱我一千年,一万年,一辈子。”   “等我成为他真正的妻子,我就一定不会让他上天攻打仙界的,好不好。”   这周围还真挺冷了。   时雾脱下自己青绿色的外衣,盖在清衡身上。   小仙鹿自说自话。   将手缓缓伸向仙君的眉心。   “你从此——”   “就不要再醒来了。”   这位仙君的识海里可真冷。   时雾打了个寒战,开始慢慢地搜寻有关于蓬莱洲的那一一段记忆。   只有一些闪现片段,很模糊。   蓬莱洲,一处洞府中。   闪现的记忆片段里,一双细白的手亲自接起了露珠。   将花瓣切碎,施以简单的灵法再佐一些花蜜。   是灵露羹!   做法竟然这么简单。   他看到洞府里没有魔尊桑冥的身影,残留着火堆,墙壁上还挂着二人被雨水淋湿的衣衫。   而且,是好几件。看样子是脱得只剩下里衣了。   他们——   竟然曾经在这山洞里,褪衣互相取暖么。   时雾的脸颊有些红,非礼勿视!   恨不得赶快跳过这一幕!   所以魔尊对这位白月光念念不忘。   清衡在他重伤的时候,照顾他,温暖他,还给他煮东西喝。   素味平生的,竟然做了这么多,也难怪将这人记挂整整三百年。   时雾为了探查记忆,这段时间伤痕为他温补上来的法力几乎全部耗空了,他来不及看那段阵法究竟怎么画的,一瞬间被弹出记忆。   没看全啊。   头好晕。   时雾摁着脑袋。   利用法器搜魂,不是应该对被搜的人产生巨大的损耗吗,为什么他反而会觉得这么疲惫。   小鹿耗尽了灵法。   头顶的鹿角都黯淡失色,渐渐地还原消失,只剩下一片光洁干净的额头。   漂亮的脸颊变得苍白,再也支撑不住。   他昏倒在仙君身边。   而与此同时。   识海里,躺在冰玉上,那百年不曾睁眼的仙魂。   手指却微微一动。   ***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恶毒剧情,奖励积分2.7万点整。”   时雾松了口气,“原主应该怎么也想不到,那法器可以搜魂不假,可同时也是个治愈系宝物,反而是加快了清衡的苏醒。”   “但是我这剧情走得……我脑袋真的好晕,感觉泡三天三夜的灵池都有些恢复不过来……”   “统,给我开个buff,直接把法器收起来,我现在不想醒过来,太难受了。”   “这就是仙侠世界吗,痛感虽然是屏蔽了,但是那种被掏空似的,让人想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系统点点头。   毫无痕迹地将东西收好。   然后才解释道:“毕竟原主是偷吃了仙草才飞升的鹿,阴差阳错地渡了这么些法力给清衡,他相当于被掏空了,当然会难受得要命,要不是有魔尊送的几样法器护着,这一次你会直接被掏空灵力,仙元受损,重伤昏厥好几天。然后更加讨厌主角受。”   时雾摇摇头。   “对了,第二个主线恶毒剧情挨得很近,宿主一会儿醒来后一定要好好装可怜,哄得魔尊将他的本命魔丹渡出,替你修复法力。然后再劝着他削了主角受的仙骨换给你,因为这样,你才能去往他的识海,畅通无阻。”   时雾:“……?”   “他不是主角攻吗,他怎么能削主角受的仙骨呢?”   系统将瓜子磕得震天响,“咔嚓咔嚓……或许您知不知道……咔嚓咔嚓……有一种文叫追妻火葬场。”   时雾:“……”   救命。   这爱恨交织的感情线真的。   “你放心,他不会真抽那人仙骨的。他又没那么爱你,你一提出这个,他只会更加怀疑你不是当初那个救他的善良仙君,离掉马就不远了。”   ……行吧。   果然最后受伤的只有恶毒炮灰。   看来,偷取圣草而死在蓬莱洲竟然已经是原主最美好的死法了。   ***   时雾待在系统空间里躺平了两三天,等到猜想那身体应该没那么晕了,才再次回去。   可一回去的场面直接吓了他一跳。   他竟然被魔尊紧紧抱在怀里,身上的衣物都脱得七七八八,对方劲瘦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脸颊,炽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直接传来。   他竟陪着他在这里躺了两天两夜。   什么鬼。   时雾有些害羞地翻了个身。   刚一动,就被捉住。   跟用力地揽入怀里,“醒了。”   “你灵法亏空,竟昏厥过去了。看来,你的仙骨果真很有问题。”   不,我只是单纯的法力弱还爱作死而已。   魔尊低下头,轻轻稳着他的眉心,“再好的身外之物,都弥补不了你仙骨的残缺,你一直以来应该都很难受吧。”   时雾想到系统说得,顺这魔尊的话就吸了吸鼻子,开始装可怜。   “我也不想这样的。”   魔尊万分怜爱,恨不得立刻将心上人的旧疾治好,“这样下去不行,你周身灵法亏空得太厉害了,不如我……”   取出魔丹渡些修为给你?   时雾唇角几不可见地扬起。   这剧情哪儿用走啊,这不是直接丝滑流畅毫无阻碍嘛。   “……与你双修。”   “好啊,就用魔……”   小鹿的话陡然顿住,“……?!!”   系统都诡异地沉默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得很过分,我知道你现在身体虚弱,将功法渡过去一些我就停下,好不好。”   不,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又开始这样了!   你怎么会想和我一个炮灰双修呢,这不应该啊!   “用,用魔丹给我渡魔气不是一样可以让我得到修为吗……”时雾像是吓坏了,眼泪涟涟的,眼神里充满了抗拒。   上一个世界的体型差让他记忆犹新。   可这个世界,物种差就让人更难接受了!   小鹿怎么能和大龙双修!   不行!   剧本里没有这个!   魔尊见他这副清纯得不知世事的模样,反而兴致越发高涨,声音都低哑了些,“那样的话,你得到的是魔气,你本为仙体,难免难受。但是与我双修,得到的是菁纯的修为。”   “那不用了,我就这样吧……”   只见他轻笑一声,伸出手拨弄了一下一脸肃穆的时雾的耳朵尖,在他耳边低语,“好了,不要拒绝我。”   “三百年前你用仙元渡过仙法给我。”   “今日,我便还你些,也算报恩了。”   不,不对。   这台词不对。   原台词最后一句应该是,‘也算两清了’。   时雾被吻得七荤八素。   又想,这两句好像也差不多。   在被懵懵懂懂地温柔分开一双小鹿腿的时候,时雾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吸了吸鼻子,“那你,轻些……” 第73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三)   一道炽热的吻封住了唇齿。   无助的小鹿被困在魔尊的怀抱里,被捏着下巴,细长的脖颈露出好看的线条,衣衫渐渐凌乱,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来。   他握住那一双银白细腻的脚踝,指腹微微摩挲着,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足尖。   小鹿的耳朵尖烧红。   刚想说点什么。   猛然一下,仰起脖子,泪水弥漫上清澈的眸子。   眼神里有些迷茫,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登时膝盖打颤,半空中圆润的脚趾都微微蜷缩起来。   精纯的法力一点点渡过来,可时雾却不住地摇着头,“不……”   魔尊唇角微微勾起。   这个人他心心念念了整整三百年,日思夜想,看到他的一瞬间,那种暴涨的占有欲几乎已经将他完全淹没。   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小鹿哭的可怜,额头上若隐若现地依稀可见一双雪白的鹿角。   魔尊倒是说到做到,并没有十分大力地征伐。   并且等到修为渡得差不多了,就停住,紧紧地将那不断哭泣的人抱在怀里,“好了,好了……”   嘴上哄着,可却没有真正离开。   时雾别别扭扭地将头埋在他怀里,也不敢挣扎乱动,咬着嘴唇忍耐着。   忍了好会儿,那人还是一脸餍足地将自己裹着黑色的衣袍抱在怀里,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时雾就是再崇敬他,此刻也忍不住哭闹起来,“可以了……可以了吗?”   推拒的动作都如此软弱可怜,不知道这样更会让人想要欺负么。   魔尊低低地笑了声。   再亲了亲他的额头,“嗯。”   “都听你的。”   魔尊有些担心小鹿被吃掉会发脾气,想着该怎么哄一哄他。   结果,怀里人不哭了以后,就把眼角的那点泪珠自己抹了个一干一净。   还打了个哭嗝。   “谢,谢谢魔尊大人……为我疗伤。”   又甜蜜又餍足的心情不断冲刷着他的心脏。   他忽然觉得,整整三百年的煎熬痛苦都不算什么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终于得到了他的心心念念的爱人。   虽然爱人笨了点。   但是,这种傻气直勾得人抓心挠肝。   “不用谢。”   魔尊唇角勾起。   经过这一次不上不下的‘双修’。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似忽然之间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小鹿为了感谢魔尊给他疗伤。   还特地做了灵露羹,每天一碗,端来给他。   一人之间关系猛的拉近一大截。   可小鹿却变得繁忙起来。   婚期将近,魔尊却听说这只小鹿每天都得下凡尘去,想来是贪玩。   魔尊每天与这小鹿同塌而眠,像是一只野兽想要通过不断地贴贴,将气味都沾在心爱的伴侣身上以获取足够的安全感。   他也想把人一直留在长生殿,这样想见他时随时都可以。   可小鹿生性活泼,他也不愿拘着他,惹他不开心。   魔尊自认是一个从不亏待自己的人,无论是杀欲,还是野心,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抓在手里,想体会的痛快,就会酣畅淋漓地尽兴。   但是,在面对这只小鹿的时候。   他尽可能地收敛着自己的锋芒,全心全意,满是忍耐地一点点靠近他,守着他。似乎这样就已经足够幸福。   原来这便是动情。   马上就到时雾的生辰,见他如此喜欢凡尘。   魔尊决定带他去凡间走一趟,一起瞧瞧那俗世烟火气。   讨他开心。   小鹿换了一身俏丽脱俗的竹青色小挂衫配着精致的珠玉冠,一看就像是哪家府里跑出来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而魔尊则是更沉稳些,一身墨色的长袍,比天潢贵胄气度更甚。   茶楼一楼下面就是河流,时雾一低头就能看到许多人在放花灯祈福。   时雾咬一口甜糯的糖人,他似乎没想到魔尊愿意陪他来人间闲逛,“虽说鹿还是得吃草的,可这糖人实在好吃,若是能一次吃一百颗便好了。”   “贪心。”   魔尊伸出手,给他嘴角沾上的彩糖擦了擦。   若是他不看着。   这只鹿早晚得把自己撑死。   时雾两颊绯红,“我本就是只贪心的小鹿,莫非,你以为鹿都是好脾气好性子,任人欺负的嘛。”   难道不是么。   不然是哪只笨仙鹿,被人哄得吃干抹净了,还怯生生地跟他道谢。   明明三百年前,费心费力救了自己的人是他。   三百年后,被哄得不知所以,以身相许的,还是他。   魔尊端着杯茶,笑而不语。   这样傻乎乎的仙鹿。   若是落在别人手里,还不知得吃亏吃成什么样。   “凡尘人生老病死,人生苦短,哪怕是成了亲,也只是短暂地相守。”   时雾看向那些形形色色来往的人群,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似乎藏着一肚子话想说,“仙魔就不同。”   魔尊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住。   他这话什么意思。   莫非,这只懵懂的小鹿不怎么情愿和他成亲。   “哦?”   魔尊声音微低,“看来你这段时间来人间游玩,颇有些感触。”   小鹿点头,脸颊粉扑扑的,“魔尊应该很少来人间,可能不知道吧。人间的凡人夫妻,也是会和离的。”   魔尊眼神渐渐暗沉。   天族战败,将他当个和亲地礼物送来魔尊身边。   自己也的确从没问过他是否是真心愿意,还是为了两界和平。   难道说。   他对这样的“和亲”十分不满。   所以,成亲都还没成,就在这里跟他讨论什么和离不和离。   魔尊面色晦暗,心里头慢慢地焦躁起来。   也许,今天他不该带时雾来人间走动。   “那又如何。”   商祺跟随魔尊数百年,一下就听出魔尊语气中的郁闷。   脸色有些紧张,开始给小鹿使眼色。   可小鹿始终望着外面熙攘的人群,根本不看气氛。   向来活泼懵懂的人,此刻竟好似有些感怀,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我们成亲的话,也不像是凡人,行个礼数便是算完。”   “是要结道侣印的。那可是……可是魂魄上的法印。”   小鹿说话慢吞吞的,拖长了尾音,像是有些惴惴然。   搅弄着衣袖,似乎要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口。   魔尊渐渐没了耐心。   他这是不想结印?   眉心魔纹渐显。   不管时雾愿不愿意,他是娶定了。他甚至根本不想听到时雾即将说出口的刺耳的话。   现在想反悔。   他绝不同意。   若是这只笨鹿现在提出要悔婚。   他便要以九重天为威胁,说什么也要胁迫他结这个亲!   “所以?”   天色不知怎么略略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了。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起来。   时雾终于将头转过来,看向眼前器宇轩昂的魔尊大人。   “所以,尊上,你我若是成亲,那可就是千年万年的事。”   “你可不能……反悔啊。”   时雾含含糊糊地咬着小糖人。   “我,我可以天天给你做灵露羹,也可以,每天都给你暖被窝,你……”   话音未落。   手里剩下的两根小糖人啪叽一声掉在桌子上。   旁边的护法登时脸色惊住,“尊……公子,这——”   魔尊眉头轻皱,将时雾抱在了怀里,将人死死地禁锢在怀抱中低头就直接吻了上去。   这次,他不断地啃噬这他的唇珠,撬开他的唇齿。   几乎要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时雾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了小一会儿,身体渐渐绵软下去。   魔尊知他脸皮薄,将人搂着扶稳,去了不远处的酒楼。   哪里知道走到在半路上经过一处花楼时,门口的招待竟认出了时雾,远远地就朝着他挥手,“薛公子!这不是薛小公子吗!”   魔尊阔步停顿,看到怀中人脸色顿时爆发出一阵掩盖不住的绯红,耳朵尖像是要烧着了一般,拿着魔尊的袖子挡脸,“认,认错了!我,我不姓薛!”   “不是薛容公子吗?”   那人疑惑,“是薛公子吧,您都来这儿三年了,小人怎么会认不出呢。”   啊,早知道就该取个完全不同的名字,为什么要一顺口就编谐音!   魔尊的背脊渐渐僵硬,冷厉的目光扫过那花楼姑娘,闻着扑鼻而来的脂粉气,脸色登时就黑了起来。   目光下挪,盯着怀里人,紧了紧牙。   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尽。   什么兴头都没了。   “你这几日来人间,是到此处玩儿来了?”   时雾羞红了脸,“我,我……”   “薛公子先请进,今日海棠姑娘有空的,念叨了薛公子一个多月了,您可总算又来了。”   “胡,胡说,我没——”   哗啦。   一小袋金叶子抛在那招待手中,魔尊眼风寒凉,“让她上来,还有,这三年伺候过薛公子的,都叫过来。”   三年。那便是三天前开始的。   好大的胆子。   他纵着他来人间玩乐,他便是玩这些?   越是怒火高涨。   他的脸色反而越是沉静,看不出什么戾气。   可外头却猛然下起一阵瓢泼大雨。   “哟,下雨天,留客天。”海棠姑娘从楼上缓步而下,“薛小公子这是想走吗,嗯?还带了位朋友。”   相貌不错,在人间可以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莫非。   他等了三百年的这只小鹿,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不是。   魔尊脸色沉郁,外头狂风骤起,竟刮倒了路边那颗百年榕树,呼啦啦好一声动静。   他的下颚紧绷着。   商祺几乎能够预想到,今日这丽都王城怕不是都得被血洗一遍的惨状。   怕是国运从此都得被影响。   好容易进了厢房里,那姑娘给一位倒了杯茶,倏然将时雾人拉到屏风后,魔尊手心燃起一团暗火。   却听那姑娘找个机会压低了声音问道,   “莫非,这便是你的心上人。”   “三年了,你们还没成婚呢?”   声音已经压成了气音,可在远处的魔尊不是凡人,一下便听入了耳。   手心的暗火熄灭些许。   时雾眼神闪烁,两颊红得仿佛要滴血。   “嗯……嗯。”   “这……确实有些奇怪。”   魔界一日,地上一年。   怕是你们百年入土了,我们还未成亲呢。   时雾不好解释,只能又点点头,“姐姐别说了。今日,我便……便先走了。”   “你生得如此绝色,哪里还需要像我学什么‘御夫之术’……即便是你家穷些,也无妨。姐姐我看人很准,他定是一早便瞧上你了,你呀,不用担心他不肯娶你,定是他心里还有些旁的打算才……”   外头的雨渐渐停下。   雷也不劈了,风也不刮了。   连月亮都出来了。   那只偷偷到人间‘最能抓住男人心’的烟柳花巷里,想要学学怎么‘长久留住夫君心意’的傻小鹿,此刻正缩着脖子,坐在屏风后,不敢出去见人。   那漂亮姐姐理了理他的束发,“弟弟生得这般好看,谁见了不动心。不过,弟弟的眼光倒是真的也非凡俗,此人……”   屏风外,魔尊淡声道,“雨停了,便走吧。”   时雾讷讷然跟上他的步子。   抬头的雨刚下完,地上都是潮湿地,时雾心不在焉,好几脚踏错了,鞋面上都溅上了水。   他提着衣摆,看着脚尖,面露难色地不肯再走。   活像是心虚似的。   见他不走了。   魔尊缓缓回头。   “御夫之术?”   果,果然听到了。   “我,我没有。”时雾结结巴巴,像是被戳破野心的小坏鹿,“我没有想驾驭尊上,我,我没有,我不敢的。”   魔尊似乎并未觉得被冒犯。   只微微抬起下颚,眼风扫过目光怯怯的小鹿。   “那你这几日,学得怎么样啊。”在这位凡人看来,他是已经讨教了‘三年’,都没能成婚。   可对他而言,他才刚刚‘拜师学艺’三天。   哪儿能这么速成啊。   时雾吓出了一卷毛绒绒的鹿尾巴,圆润地撑着他的衣摆,不安地抖动两下,“还,没学到什么呢……”   这不就被抓了个正着。   时雾的脚尖湿湿的,便抬起脚,“尊上……”   一阵暖风吹过足尖,很快将那点湿润吹干。   再一拂袖,整条街道的青石板路都干透了,一片水洼都没有。   时雾吓出了一卷毛绒绒的鹿尾巴,圆润地撑着他的衣摆,不安地抖动两下,“这可是在人间,你可不能随便发脾气啊。”   “我在你看来,就是这么暴戾?”   时雾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不,您是魔尊,自然是顶顶厉害的,我是怕您一不小心伤到这些无辜的人……”   有意的讨好恭维,谁听不出来。   老土,但有效。   魔尊的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些。   魔尊带去了河边上,刚刚下过一场雨,许多人收了伞,又出来放花灯。   他没再揪着刚刚那件事不放。   “今日是你生辰,可有什么愿望。”   “生辰?”   时雾愣了愣,随即显露出明媚的笑意,在他身边绕了一圈站定,“原来你今天带我来人间,是在……给我过生辰吗?”   他作为一只山野里的小鹿,从来不知道生辰是需要庆祝的。   三百多年来,也没人给他过过。   “不然?”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啊。”   魔尊似乎被小鹿这个傻问题逗笑了。   彻底恢复到之前温柔的模样,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   “想好愿望了吗。”   还能许愿。   可是,凡人是向神仙许愿,那仙呢。   “仙……也可以,许愿的吗。”   人间的河流,应该经不起上重天小仙鹿的愿望,会折损福气的。   话音未落,只见魔尊漆黑的眼底闪动着鎏金的光芒。   轻轻一挥手,煞气横生。   河岸的荷花灯都被吹出老远,月亮被乌云遮住。   满河的澎湃魔气。   河神的低微修行压不住上重天小仙鹿的愿望。   他的魔气可以。   魔尊将荷花灯放在他掌心,眉目沉静,“本尊说可以,便是可以。”   花灯漂亮,那一盏小小的灯火暖着时雾的掌心。   抬起头,魔尊丰神如玉,也正低头凝视着他。   [希望,可以和喜欢的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一阵风将时雾手中的布条吹起,稳稳落在他宽大地手掌间,修长的手指轻卷着布条,问,“你喜欢的人是谁,怎的不写清楚。”   “那尊上呢,尊上喜欢的是谁。”   魔尊捏了捏他沾着墨的脸颊,“你。”   脱口而出的一个字,却让时雾心底像是蓦然漏了一拍。   火树银花在不远处盛放,亮如白昼。时雾讷讷然将花灯放入河中,承载着小仙鹿愿望的花灯渐渐将河里的煞气耗尽,遮住月亮的乌云也随之散开。   “你无需去学什么,讨我的开心。”   “天上地下,六界芸芸,我心里都唯你一人。”   面对着他的凝视,魔尊搂着他纤细的腰,将他带入怀中。   时雾的心脏慢慢跳动起来。   他活了三百多年,从来都只是一直为生计忧愁的小鹿,他需要想怎么样才能在上重天活得更好,怎么样才能照顾好那些蓬莱仙洲的小花灵们……   包括和魔尊成婚,他也是觉得,他需要找一棵可遮风避雨的大树。   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来到他身边。   可是。   现在,魔尊大人却说喜欢他。   他此刻的神情实在太过专注,让小鹿一瞬间几乎忘了,他并不是这位魔尊大人的真正的白月光。   “你,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吗。”时雾有些不确信地问,“是眼前的,这个我吗。”   魔尊莞尔,“我确定。”   时雾抿了抿嘴,两颊泛起些许红晕。   喜欢我,才忍痛削龙鳞做扇子给我吗。   喜欢我,才送我鲛纱羽衣,送我仙草,送我吃不完用不完的那么多礼物的吗。   喜欢我,才为我治愈法力损耗,陪我到人间一起过生日的吗。   那一日,他冒险偷来的好像不仅仅是一块信物。   不仅仅是泼天的尊荣与享用不尽的宝物。   还有……这个人的心。   时雾第一次产生了某种迷茫。   ——难道说,爱情,也是可以像那块暖玉一样,是可以偷来的吗。   时雾圈住魔尊的腰,又化作一团软腻香甜的小年糕,紧紧贴在那人的身上。   “我们成婚吧。”   “以后千年万年,我们都要在一起的,好不好。”   魔尊呼吸微微一滞。   呼吸渐渐滚烫起来。   三百年了。   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人,他终于……能够和他所爱之人成婚。   他极其轻柔地,在时雾唇上落下一个吻。   “好。”   当天晚上。   时雾许愿之后,魔尊带着他回了魔界,长生殿寝殿内门窗紧闭,昏暗却温暖。   他开始身体力行地教这只小鹿,真正的‘御夫之术’。   确切地来说。   是‘御龙之术’。   这刚一开始,时雾的眼泪珠子就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在那人身上。   他腿打着颤,根本坐不稳。险些就要直接一贯朝后栽倒下。   还好,魔尊赶紧将他扶稳了。   偏偏魔尊还问他,“这御术,怎是旁人能教与你的。还得一点点地自己琢磨才是。”   时雾满头大汗,就算有一双手撑着他,他还是受不住,“不,不御了……”   浑身都透着娇娆的薄粉。   等到终于坐下,身体已经软得只能趴倒在魔尊身上,不住地呜呜咽咽。   “不……我要下来……”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骑在玄龙身上的。”   时雾哭得更厉害了。   我,我知道啊。   可是——   这份殊荣……我真的,承受不起。   不想学了,不愿学了。   他本就是一只修为不高的小鹿,怎么,怎么‘驭龙’啊。   你这是在为难我这只小仙鹿!   他可怜兮兮地掉着金豆豆,哭得鼻尖都是红彤彤的,又不敢抱怨。   可有时候,不是他瘫软着就能过去的。   很快,鹿不动,龙动。   时雾一瞬间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额头不受控制地被逼得长出一对漂亮的鹿角,仙气四溢。   小尾巴也冒了出来,软乎乎一小团,也是雪白的。 第74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四)   竟然控制不住灵气显出一点原型来,时雾觉得丢脸极了。恨不得把脸都埋在对方怀里。   “别看……”   时雾对自己化作的人形很喜欢,对自己的鹿身也很喜欢。   可是人不人,鹿不鹿的肯定丑兮兮的。   “好,我闭着眼。”   魔尊看出他的羞涩,一双鎏金带笑的眸子缓缓合上,“这样便看不到了。”   闭上眼之后,魔尊抚摸过他的手腕,将人带着往怀里拥去。   那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三百年前,他什么都看不大清楚的时候。   魔尊唇角微微扬起。   伸出手,揉了揉那一团小鹿尾巴。   那小鹿背脊霎时僵住,立刻带着泣音,用软乎乎的声音哀求着他,“别摸……”   “又不准我看鹿角,又不准我摸尾巴,你这小鹿怪脾气好多。”   时雾扁了扁嘴。   毛绒绒的一小团尾巴在他掌心轻轻发着抖,时雾额头的鹿角越发生长出来,不得不用两只手都紧张地捂着他的眼睛。   可他越捂,身后那只手越是饶有兴致地逗弄着他的尾巴,一切仿佛形成一种恶性循环,让无助的小鹿只能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无力反抗。   渐渐地,那手终于捂不住了。   魔尊缓缓地睁开眼,看清了那一双令人惊羡的漂亮鹿角。   ——真美。   为什么要藏起来。   “据说,鹿的法力和修为,都在这一对鹿角里。”   魔尊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那一对极好看的鹿角,莹白细闪,如星似月,“这样好看,为什么不肯我看。”   “嗯呜……”   时雾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他回抱怀中的小鹿,翻身而上,再克制不住自己。   帷幔内断断续续的哭声变大。   甜腻又绵软。   尊上和夫人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长生殿了。   尊上也只是偶尔出来,步履匆匆,处理完一些必要的事物,又会再回去。   长生殿内的人似乎能猜到什么。   自从魔尊陪新夫人下人间游玩了那一次回来后,新夫人便再没出过长生殿。偶尔见到他一回,也感觉他不像之前那么精力旺盛还有空去人间游玩。   就连吃饭洗漱都要人伺候着。   好像成了一只手软腿软的咸鱼鹿。   看来。   虽然还未正式成婚——   但是,这位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尊后了。   长生殿内的人都心知肚明,对大婚的事情更加紧张地敲锣打鼓提上日程。   魔尊大人看上去,真的对这位夫人喜欢到了骨子里。   ***   上重天。   一望无际的仙草园圃边。此处安置着许多蓬莱洲的小花灵。   时雾躺了好多天,终于能够抽空来一次上重天。   他这次还是带来适量的灵池水,怕小花灵们承受不住,一滴一滴慢慢地给。   “宝贝们,等我和魔尊的正式成亲,结了道侣印,成为真正的魔尊夫人,以后在上重天,就再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小花灵们开心得将花开满整个云雾。   “真的吗。”   时雾点头:“真的。”   “小茸,魔尊是什么样的,难相处吗。”   “不难相处,他脾气好,性格也温柔。”时雾抿了抿嘴,“他很好。”   “雪茸,你运气真的很好……三百年轻啊,蓬莱仙洲圣草被盗,全岛灵气溃散,被魔气侵染得不成样子,你却恰好拾得仙草飞升,将我们都救下。这一次,三界大战,我们还以为要在上重天活不下去了,结果,你有恰好能够嫁给魔尊为妻——”   “雪茸,你一定是蓬莱仙洲的小瑞兽!”   时雾被夸得脸有些发红。   小花仙们连连点头,另一只漂浮在时雾脸颊边,贴了贴他耳朵,又忧愁道,“可是,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毕竟,三百年前救下他的,不是你啊。如果他发现了……”   时雾惊慌地“嘘”了一声。   惶恐地往周围看了两眼。   “没事的,只要我拿下清衡仙君的记忆,而清衡又一直醒不过来,这个秘密就不会有人发现……我虽然不能带着你们再回去蓬莱洲,过回三百年前的日子,但是,从此往后,你们在上重天也一定能生活得好好的,不用再挨饿受冻……”   那小花灵似乎更担忧了。   欲言又止。   “可是,我听药仙上次经过时嘀咕,清衡仙君最近似乎魂魄温养得极好,没准就快要醒了呢!”   什,什么?   谁快醒了?   听了小花灵的话,时雾手中的灵池水哗啦一下尽数溅在衣袍上。   一屁股跌坐在松软的仙云里。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在魔尊的庇护下,是因为他冒认了魔尊心上人这一身份。   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清衡的‘宠爱’。   时雾惴惴不安,如果清衡仙君醒来了,那他就会失去一切!   而魔尊也一定不会放过他这个欺骗他的小坏鹿!   不行,他必须得想想办法!   ***   这是时雾第二次进入清衡的识海。   上一次,他是那么地理直气壮,蹲坐在他身边对他说‘那你再不要醒来了吧’。   可这次。   他看着冰床上的人。   从前懵懂不知世事的小鹿,却好像生出很多别的心思。   他变贪心了。   他要完完整整地知道这段记忆,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得到安稳的生活,他想要九天上的小仙灵们可以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更是——   他是想要,和魔尊在一起。   他想要永远得到这份浓烈又炽热的爱情。   他要完完整整地看清这一段记忆!   这一次,清衡识海里好像没有上次那么冷。   连树木都长出了些许新芽。   时雾搓了搓手指,喝了口气,细白的手指缓缓往清衡的眉心探去,忽然“嗯?”了一声。   怎么感觉。   清衡仙君仙魂好像有些温暖的触感,而且,唇色也红润了不少。   看上去,完全不像上次那么病弱。   难道,他真的快醒了。   因为仙魂不全的原因,时雾看不清仙君究竟长着一副怎样的容貌。   可光是这样看着,便觉得定是个清逸卓绝美人。   如果魔尊大人知道这才是他的白月光。   不行,不可以!   时雾开始加大搜魂力度,直接一掌将法力直接拍入他的仙魂。   “你的记忆——”   “给我!”   时雾猛地撞入清衡的记忆中。   搜魂术再一次启动。   小鹿隐隐约约看到二人坐在洞府外晾晒衣物。   白衣仙君好似靠在石头边睡着了,眼上蒙着一重玄色墨布的魔尊,竟然半跪下,弯下他向来高贵的腰身,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魔尊大人……   真的好喜欢三百年前的清衡啊。   他都没有这样偷吻过自己呢。   小鹿不知怎的,好似略略有些委屈。   这一次搜魂更加耗费了他的法力,幸运的是,到最后,他终于在破碎的片段中,看到了魔尊很感兴趣的阵法的画法。   是仙君用枯枝,在地上画出的。   怪不得魔尊一直提。   这道阵法,竟然是他们二人同握着一根枯枝,他一点点地教会了重伤的少年魔尊。   记忆里的声音,十分模糊。   似乎是隔着一点距离。   “学会了吗,这便是……”   “传送阵。”   原来,他们还这样亲密地贴在一起,握着手学阵法。   他们之间。   竟曾如此亲密。   “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我能够从蓬莱仙洲活着出去……”   三百年前,魔尊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气,满是少年意气,“我一定会娶你的。”   时雾眼底渐渐漫起泪珠。   魔尊大人,竟在百年前,也曾对他人许下过婚约。   “谁!”   记忆中,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何方妖魔,胆敢侵入天族战神的识海!”   是天族看顾战神的仙医们发现了端倪!   怎么办!   要被抓住了!   记忆轮转,时雾体内的法力好似将要再一次掏空,已经是强弩之末。   终于从仙君的记忆中挣脱开来。   时雾回到了仙君的识海中。   虽然凶险,但是刚刚,他已经在最后一刻利用法器强行搜走了仙尊那一段的全部记忆,并且好像将人灵识再次重伤。   原来。   不仅仅是救命之恩。   魔尊和仙君,曾在蓬莱洲那样亲密地相处过一段时光。   他们一起学阵法,一起缝补衣服,一起如凡尘夫妻一般洗衣做饭。   并且在那个时候。   他们就已经有了‘嫁娶之约’!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时雾之前的判断——他以为,真的就是一面之缘的救命之恩而已!   如果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曾有这样一段复杂的前缘。   他怎么敢直接去冒充——他根本不是这个人,一定会露馅的啊!   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   如果清衡醒来。   魔尊一定就不会再爱他了。   事情只会糟糕到根本无法往回的地步。   时雾离去的脚步停住。   他回过头,看着危在旦夕的清衡仙君。   ——不如,趁现在他重伤,直接将此人……   小鹿惊慌失措之下,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团戾气,竟孤注一掷地往手心凝出一片冰晶。   高高举起,直往仙君心口刺去!   千钧一发至极,一只火灵虎从天而降,直接一口咬在时雾的肩胛骨上,疼得他惊呼一声,慌忙逃窜而去。   一股强大的法力自灵识处爆开,一瞬间地动山摇,斗转星移。   时雾一瞬间被一股蓬勃的仙气一击,瞬间被驱逐出清衡的灵识。   那一刻,他心口一片冰凉。   无比强大的仙魂瞬间归体。   战神清衡——   终是醒了。   ***   今日的桑冥看上去脸色十分不悦。   护法商祺站立在他身侧,听着底下藏宝阁的护卫在汇报,“藏宝阁陡然地失窃一定和上重天有关系,那儿分明有仙法残留!我们魔界一定藏着仙族的奸细!”   若是这是普通的失窃还好。   可是,好不容易混入了魔界,且能孤身一人入重渊海底。   此人一定法力十分高强。   可他不惜冒着身份曝光的危险,也要费尽心思也要偷走的会是什么呢。   护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魔尊沉吟片刻,问,“失窃了什么?”   “目前还在清点,似乎又好几样,都是十九层,那人分明是奔着识海相关的法器而去。”   传闻中,战神仙魂涌动,就快醒来。   在这时候,有关于识海的几样法器又一并消失。   难不成。   “下作手段而已,无妨。上重天那群仙人能作出什么妖来,眼下重要的,是本尊的婚事。盼了整整三百年,好不容易才将他找回来。这些可怕的事不要四处说道,雪茸胆子小,最怕听这些的。”   “是。”“只是,这细作必须尽快抓出来,折断四肢,挖去眼鼻,直接抽了仙骨将魂魄打入畜生道去。”   魔尊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袍,“至于丢失的法器……”   魔尊正思忖着,陡然,殿外的侍从踉踉跄跄着直接跑入议事的大殿中。   商祺脸色一变,即刻抽出身上的骨鞭就要将人直接打出去,“混账东西,此处也是你们能随意闯入的?”   “尊上,夫人他……”   啪——   挥出的骨鞭在即将抽到他身上的瞬间,被魔尊蓬勃的魔气挡住。   桑冥抬眸,“夫人怎么了。”   “夫人他似乎被上重天的仙兽伤着了,血流不止……”   魔尊脸色猛然一变。   “此事容后再议。”   站起身来阔步而去,还未走出殿门,身影化作一团黑雾刹那间消失。   下一刻,魔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长生殿寝殿门外,里面人进人出,小鹿忍耐不住的痛呼声从里面不断传来。   “疼……”   魔尊颜色顿时变了,踏入瞧见那人衣衫带血,伤口的血已经被赶来的巫医止住,一张小脸苍白无比。   小仙鹿的肩胛骨同时出现了和神识中一模一样的伤害。   时雾痛得呜咽,在床上打着滚。   “怎么回事?”   魔尊扶着时雾,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漫出心口。   飞快在掌心渡了一道魔气去往伤口处,渐渐地,伤口彻底愈合。   时雾汗涔涔的额头贴着他的胸口,看上去还是没有恢复。   “是仙兽火灵虎,他是蕴养在神识中的灵兽,被他咬伤魂魄,本体便会跟着受伤……”   既然知道病灶实在神魂,魔尊便不在多说。   闭上眼,动用法力亲自为时雾将魂魄处的伤痛补好。见他法力再次莫名其妙地亏空,又顺势渡了些修为过去。   “没事,小茸,现在不疼了对不对……”   “尊,尊上……”   怀中人好似终于从疼痛中解脱出来,低声轻轻地哭着,可身体依旧是虚弱至极,法力更是全都消散。   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又被耗尽了法力。   虚弱成这个样子。   怀中人那声音如猫儿低吟,挠得人心底难受。   魔尊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起来。   “又是细作偷窃法器,又是灵兽,潜入本尊妻子的灵识中将人重伤。”   他眼底的戾气渐渐浓厚。   “上重天的人,果真好大的本事。”   魔尊眼底戾气渐渐深,周身杀气四溢。   天界的人总是不死心,妄想让魂魄重伤的战神清衡能够彻底醒来,以为这样就能和他对抗。   简直是愚不可及。   “既然小茸仙元受损,法力不济。那正好,我便去抽了清衡的仙骨,为小茸重塑仙元。”   “也好让他们知道——”   “敢动本尊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刚刚装昏去往系统空间的时雾:“……?”   猛地吓了个激灵。   我,我这第二个恶毒剧情还没走呢,怎么就直接送上门了?!   慢着慢着,这架势怎么回事。   魔尊该不会真的把主角受的仙骨给直接抽了吧!   系统也万万没想到剧情它居然瞬间歪成这样。   “我可是假白月光,我是假的!我居心叵测啊,我的谎言里那么多漏洞,他怎么就没发现!”   系统作为一团数据都开始乱了。   怎么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偏得厉害。   宿主一个假货炮灰,一个漂亮蠢货。   刚走了两个剧情,竟然就要哄得男主杀了真白月光了?!   救命!   时雾气得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快快快!我要醒过来!”   时雾从没这样心惊胆战过,“我得去上重天见机行事!”   上重天。   时雾就晚来了一步。   上重天灵浮殿内,魔尊一人立于殿上,双手卷在袖中。   衣袍被戗风浮动,随着一仙云在他身侧不断翻滚涌动。   殿外卷动成簇的仙云都被拦在结界之外,无数仙兵的利刃直指魔尊,“魔尊大人今日闹上上重天,不知所为何事。”   魔尊冷哼一声。   并未作答。   仙兽从清衡仙君的灵识中逼出,滚落在殿外。   魔气化作长鞭,正一道一道往它身上劈去。   “魔头!这可是战神大人的灵兽,你竟敢——”   “战神清衡。”   魔尊手指微微收拢,那灵兽的魂魄痛苦地嘶吼起来,“呵,他算什么东西,养的一只畜生,也敢咬伤我的人。”   旁边的仙君立刻说和道,“此事怕是另有隐情!魔尊大人莫要冲动,伤了和气……”   “魔尊稍稍打听便可知,谁不知道,火灵虎性子随他主人,从不主动伤人——”   魔尊冷笑一声,“我管他是不是主动。”   “是他伤的,就得死。”   很快,上古灵兽在魔尊的鞭打下仙身尽毁。   他眼底满是戾气,俯瞰着一众仙人。   竟又抬起手,无数魔气化作丝线缠绕着那畜生的魂魄,随着他手掌的收拢,竟要直接将它仙魂碾碎。   “你,你杀了它还不够,还要它魂飞魄散!”   “不过咬了一口而已,尊上处事未免过于狠绝……”   这魔界新尊果真狂妄至极!   三百年前,他没有死在蓬莱仙洲,果真成了心腹大患!   倏然。   一道强大的仙气将魔气抵住。   在火灵兽仙魂即将被碾碎的瞬间,将它残魂勉强救下,送往下界投生。   火灵兽的魂魄低吟一声,像是终于等到了主人,受了重伤依旧喜极而泣,在那一团澎湃的仙气护佑下,仙魂绕着灵浮殿盘旋一圈后落入轮回。   是战神!   他,他竟醒了!   魔尊玄袍猎猎,俯瞰着陡然仙气繁盛,仙云蓬勃溢出的灵浮殿。   “魔头!战神如今已醒,你还敢在此造次,还不速速离开,今日之事,我们上重天便当没发生过,就此……”   “醒了?”   魔尊身侧雷电骤生,暗紫色的电光中,一柄长剑横于眼前,额前细碎的鬓发被轻轻吹动,露出一双鎏金璀璨的魔瞳,“正好。”   这是,他的本命法器。   指骨匀停地手,散漫地握上剑柄。   那一瞬间。   轰隆隆。   上重天阴云密布,暗紫色的天雷阵阵,将蓬勃的仙云劈散。无数仙人受不住这种窒息地魔气压制,几乎都要喘不上气,魂魄好似要撕裂一般疼着。   “今日,我便削天界战神一身仙骨,为我爱妻,治病疗伤。”   太,太猖狂了。   见势不对,仙族们也不再苦苦相劝,而是排兵布阵,层层仙云之上,仙兵渐多,整齐划一地祭出刀刃。   刀风如龙卷风,自九天之上而起,汇聚旋绕,往殿前那墨色身影袭去——   转瞬之间。玄袍猎猎之下,魔气滔天如海水倒灌,卷动着风云变动,紫色的天雷席卷在那狂风与浪潮里,将仙云一重重击溃冲散。   “本尊好不容易找回三百年前的心上人。”   “只取你们战神一副仙骨而已。诸天神佛,不必如此为难我区区一个晚辈吧。”   而,而已?!   魔尊缓缓闭上眼,唇角笑意冷冽。   “我的仙骨,便是我愿给,也看那人受不受得住。”殿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这嗓音。   清润如山间清泉,汩汩地流动在心间,沁人心脾。   灵法毫不起眼的时雾一直躲在那一群看戏的小仙人中。   正心惊胆战地跟随着那成千上万只修为差不多的小仙子摆出同款吃瓜脸。   抬头就看到,那人如九天寒月一般,清冷卓绝地身姿隐藏在仙云雾气里,看不大真切。   这便是。   上重天的战神,清衡仙君。   “我被困在灵识中百年,得蒙有缘人救助,倒不知,一醒来竟是这番天地。”   清衡抬头,目光扫过黑云如墨。   手影微动,一缕仙法护住周围仙人,转瞬间,好似察觉到什么。   眼风淡淡地扫过一侧。   时雾感觉到背脊一凉。   清衡眼神收回,看向魔尊,“我养的火灵虎不慎伤到了您的妻子,它也已经承受了足够的惩罚。听闻他是我仙族人,巫医能治他一时之伤,又岂能将他弱疾完全医好。”   “我殿内有我仙族最好的仙医,作为赔罪,魔尊大人可暂且将他送回上重天。大婚之前,仙医定会将他魂魄仙体,都医治得完好无损。”   “如何。”   魔尊冷哼一声。   战神抬手,悄无声息间,时雾忽然觉得周身一团团仙气将他完全包裹住,如同浪潮将他气息完全掩盖淹没。   他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声,就跌入重重仙障中。   不难受。   可完全无法逃离。   他想要挣扎着向谁求救,可一道清浅的传音蓦然间直达脑海。   “是你,哄着他来削我仙骨的。”   时雾:“……!”   战神竟然在如同复制粘贴一般上万只小仙人里将他这只小鹿一眼认出!   果然是他入侵对方识海,在他仙魂还未完全苏醒的时候,魂魄的气息就已经被他记住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完了!   他只要和魔尊说出,他根本不是魔尊的白月光,那一切就彻底完了!   “仙,仙君……”   登时吓得浑身都颤抖起来,眼睛通红,怕极了他下一秒就要对魔尊说出真相,“对,对不……放过……放过我……我,我不是……我没有让他来削您的仙骨……对不起……我,我错了……”   一滴滴的泪水落入仙云里。   小鹿似乎彻底慌了神,完全不知所措,求饶声里都满是可怜至极的泣音。   仙君的声音似是微微一顿。   “罢了,待他回去。”   “告诉他,你愿意。” 第75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五)   仙法裹着他的全身, 脚底陡然生出一道精妙的传送阵,时雾听到阵法启动的声音后一瞬间悄无声息地到达了魔界。   那道高阶阵法,就是记忆中魔尊白月光曾经使用过的。   一切仿佛和记忆里重叠, 时雾心中的惶恐越发深厚。   是他。   果真是他!   等到魔尊从仙界回来的时候, 他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魔尊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 轻轻地亲吻着他的脸颊,问他愿不愿意暂且去仙界养伤,时雾本来想拒绝, 因为他太害怕战神大人了。   他偷走了他的记忆,抢走了他的爱人,还曾经在灵识中妄图杀死他。   到最后,魔尊甚至为了自己, 想要去抽他的仙骨。   去上重天的话, 他一定会被战神折磨死的。   “不……”   时雾拒绝的话刚吐出一个字。   又急匆匆地刹住。   不,不能拒绝。   如果他拒绝的话,仙君一定会把真相告诉魔尊。知道他是假白月光的魔尊定然更不会放过他!   小仙鹿有些畏惧地看向体贴地正用魔气安抚自己的魔尊。   一时间左右为难。   怎么会这样。   天族魔界,好像都完全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过了会儿, 他衡量好了轻重,做出抉择。   “好,我,我回天界养伤……等养好了, 再,再回来同尊上成婚。”   “嗯。”   魔尊替他将衣服拢了拢,“若是他们医不好你,或是你在那有丁点的不畅快, 就直接回魔界告诉本尊。”   “本尊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时雾眼角含泪, 默无声息地点头。   “你是我的妻子, 无论是谁,都不能将你欺负了去。”   魔尊眼底意气风发,眼神冷冽。   ***   三个时辰后。   时雾跪坐于天族人最向往的灵浮殿上。   殿内仙侍都已遣走,只剩下他和清衡仙君二人。   自从战神醒来,整座殿内和过去几十年完全不同。   仙气浓郁得几乎能将那一小团仙鹿彻底淹没。   “从现在起,本座问的每一句话,你须得如实相告。”清衡似乎料到他最终一定会选择来上重天,声音清浅,可又透着股莫名的威严,“若有欺瞒,便将你拖去水牢里审问,可听明白了了。”   时雾苍白着脸,急忙点头。   “本座的灵虎,从不主动伤人。”   “你那时,是想杀我。”   时雾没成想第一问便如此难答。   听了这句,立刻颤抖着俯身磕了个头,“仙君饶命!”   清衡略一挥袖,将时雾周身的仙雾吹散,看清他清瘦的身躯,“抬起头来。”   时雾努力克制住眼泪,颤颤巍巍起身。   漂亮的小鹿眼睛眨巴着,睫毛都沾着泪珠,眼尾一片湿红。   果真是一副极好的相貌。   难怪,这样弱小的区区一只仙鹿而已,竟能将魔尊骗过去。   “你为何要搜本座的魂。”   时雾嗫嚅着,“为了得到……仙君的记忆……”   见他坦诚,清衡缓缓闭上眼。   说到底,阴差阳错,这小仙鹿也不知是借助了什么法器,每一次侵入他识海后反而加快了他补魂的速度。   那一点点搜魂带来的损伤,对于修为强大的他而言倒是微不足道。   这件事情,既是问清楚了,他也不想多做为难。   如今更要命的,是别的事。   “我记得你,   你是蓬莱仙洲上那只小仙鹿。”   仙君眉头微皱,,看着温温润润,周身却透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   “魔尊天上地下找他三百年前的救命恩人,可是,小鹿,你三百年前分明连化形都做不到,只是一直尚未得道的小仙灵——”   战神字字珠玑,直拿捏要害。   “救他的,怎会是你。”   “仙君,是我错了,我,我贪心不足,仙君……”   见他一问便心虚地承认了罪过,仙君的脸色没有刚刚那么冰冷。   语气却越发严苛。   “你区区一个旁观者,竟敢凭借一星半点的记忆,冒认成魔尊的心上人?”仙君态度看上去相当不留情面,缓缓站起,走下殿来俯瞰着时雾,“你还替仙族去和亲。你可知道若是露出半点破绽,这对于三界而言可是塌天大祸!”   仙君没有当场拆穿他,果然是为了仙界。   为了这场联姻。   时雾心里又庆幸,又害怕。   一双细白的小手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仙君的衣袍,“仙君……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如果我成了魔尊夫人,我就,就再也不用挨饿受冻……我,我只是一个靠吃仙草才能飞升的小鹿,我……”   “你究竟是如何骗过他的,明明你的年龄,修为,根本就一点都对不上。他竟从未怀疑过么。”   时雾耷拉着脑袋,“他,他误以为我生来仙胎,无需飞升。且从前法力强盛,是在蓬莱仙洲上受了重伤才法力溃散……”   这也能信。   仙君低下头,掐着时雾的下颚将他脸抬起,指腹间传来细腻柔滑的触感。这小仙鹿修为不怎么样,细看之下,唇珠鲜艳饱满,倒真是——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   愚昧不堪。   却生得如此貌美。   “好,我便先不问这个。”   仙君松开手,时雾便双腿瘫软地跌坐在地上,“你是如何搜我的魂。”   “我,我去重渊海底的藏宝阁,偷了几样法器……”   仙君衣袖猛地一动,倏然间转过身来,“什么!你还敢偷魔族的法器?你怎么偷的,你这样的修为,如何能偷得到!”   现在问题变得更多了。   时雾这样莽撞,想问题又直得很的个性。   去的又是藏宝阁那样重兵把守的地方,难免留下什么证据和痕迹。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加麻烦。   时雾不敢欺瞒,将怀中的魔尊送他的法器扇子拿出,又扯开外袍,露出里面鲛纱羽衣的一角,“魔尊……送了我,很多很厉害的法器,还温补了我的修为,所以,我……我才能……”   时雾像是想到什么。   心里抱有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仙君可以就此放他一马。   于是流着泪不断哭求道,“仙君,你看……就算我是冒认的,可他真的喜欢我,他把最好的东西去全都给了我,仙君,他人真的很好,很温柔。他待我去人间,他给我过生辰,他……我保证,我和他成婚后我一定不会让他再打上天界……”   这小仙鹿。   怎的脑袋根本转不过弯来。   仙君眼前渐渐发黑,刚刚苏醒来很多事情都如同一团乱麻教人理不清楚,可偏偏这问题的核心,这只闯祸的小鹿,竟还在心底抱有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简直愚不可及。”   仙君重回殿上,长袖微动,“他如今对你越好,才越是要命。”   终究是太小了。   三百岁的小仙鹿,又一直生活在蓬莱仙洲。   他不是狡诈,而是实打实的愚笨。   根本看不清事情的严重性,才会让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演变到如今   这般糟糕的地步。   时雾眼底渐渐浮现出疑虑。   “你看看他送你的东西。”   时雾袖中的扇子漂浮起来,在战神的法力控制下,扇面渐渐凝起一团霜雪,周遭骤然变冷。令人瑟瑟发抖。   这还没扇动呢。   凤凰尾翎在扇面浅浅绽开,只稍一动,便可听见凤鸣声回荡在殿内。   “上古神器,寒翎玄冥扇,是雪凤凰万年才生一枚的尾翎制成。”   “你这纱衣,是娶了鲛族纯种王室的尾鳍,被取鳍的王族至少数百年都会身体虚弱,神魂受损。就这样的东西,足足凑够九枚,才够织成这一件。”   “我的灵兽咬伤了你,他这一出手,直往上重天而来,险些让它魂飞魄散。”   仙君俯瞰着小鹿。   “你认真想想,你口中那人温柔的‘爱意’里,到底藏着多少暴虐,与嗜杀。”   小鹿脸色渐渐苍白如纸。   “他是魔啊。”   “你怎敢这般招惹他。”   时雾浑身颤抖着,似乎在仙君的点破里,才终于看清楚魔尊对爱人那极致的宠爱下,残忍的另一面。   “他今日可为你被咬伤一口打上仙族,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觉得他喜欢你,你觉得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怎能如此天真!”   “你这班戏耍魔尊,将你自己性命置于何地,将整个仙界置于何地?!”   振聋发聩的诘问声,将时雾心中的防线击溃,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簌簌流下。   他没想过事情会那么严重。   “他如今对你好,是因为他以为你是那曾经救过他的人,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他知道你根本不是那人。”   “他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的。”   时雾浑身彻底瘫软了,根本站不起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朝着仙君一点点爬动,“仙君……”   “我知错了,仙君,是我错了……”   他没有救过魔尊。   就不该贪心地伪装成救命恩人。   不该去夺得魔尊的宠爱,不该去奢求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清衡似乎头疼不已,   “仙君,要不,要不……”   时雾似乎忖度许久,终是压不住哭腔放弃道,“我不嫁他了,我错了……仙君,我知道当年是你救了他……”   “你嫁他吧……你才是他心心念念真正的心上人……”   到这里,清衡才明白,时雾为什么偷盗法器也一定要窥探他的记忆。   “我没有救他。”   时雾有点懵,他呆呆地坐在原地,一点都不敢动弹。   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而且仙君刚刚随手施出的阵法,也正是当年魔尊真正的白月光用过的。   “可我明明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你在洞府里照顾魔尊……”   “不。”   仙君淡声道。   “你只是透过记忆中我的眼睛,看到了那个人,在洞府里,照顾他。”   时雾错愕。   怪不得记忆里,那二人的相貌,声音,总是如此模糊。   而且,时远时近。   原来搜魂的记忆,不是以第三人视角展现。   而是,主观的。   “那玉……”   “那玉佩,是我拾到的。”   “我与魔尊当时都身受重伤,被卷入到蓬莱仙洲此等上古秘境时,神魂都受重创,五感退化,自顾不暇。我无法辨认,秘境中那玄袍少年究竟是不是魔族,所以一直跟着他们……”   “从头到尾,我都从没看清过那二人的模样。”   时   雾脑子已经混沌了,他已经完全理不明白战神在说什么。   三百年前救下魔尊的不是清衡仙君,怎么可能。   “不可能,那人法力高强,穿着仙尊您的素色仙绛长袍,一模一样的,他随手用着和您一样的传送阵,怎么可能不是您——”   “的确很像我。”   清衡沉吟,“可是,不是我。”   ……不是仙君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犯的错,岂不是毫无弥补的机会?   他已经欺骗了魔尊,他们都快大婚了。如果找不到魔尊真正的白月光,有点事情败露,他要拿什么去求得对方的原谅?   “现在,听我说。”   “既然你骗了,且有本事,真的骗到了。”   “那么这件事,就再没回头路可走。为了仙魔两界的和平,你必须将这场戏一直唱下去,记住了,在我找到真正的‘救命恩人’之前,你绝对不能在那个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时雾捂着嘴。   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仙尊。   他竟然要自己——   将这个白月光的身份继续扮演下去。   “为什么……”   时雾之前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以心安理得又满是甜蜜地享受着魔尊的宠爱。   可自从今日,仙君为他将事情一丝一缕地理清楚后。   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下的是多么愚蠢地滔天大祸。   让他怎么还能平心静气地,回去魔界继续“扮演”魔尊的白月光。   一不小心——   就会死的啊!   “我演不了,我和那人完全不同,我法力低微,我,我就是一只小鹿……我……我甚至连那道传送阵都不会画,我根本不是他,我不是他……”   “仙君救救我,求您了,仙君……”   “我不要再回魔界,我知错了,我不要和魔尊成婚……我害怕……仙君,我害怕……”   说到底,事情走到今天这步,也是这只小仙鹿罪有应得。   是他贪心不足,还笨的可以。   现在才悔过,已经太晚了。   他的这点贪心,给整个上重天带来多大的隐患,清衡本该对他相当生气,他甚至可以考虑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时雾一人身上,将他捆了带去给魔尊发落。   可是。   见他如此惊慌失措地跪在他面前,祈求着他的帮助和垂怜。   战神不知为何,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他缓缓蹲下,长叹口气。   将那只柔弱无骨的小鹿慢慢扶着站起,“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雪茸,我叫……雪茸。”   仙君擦去他眼角的珠泪。   “雪茸。虽然你曾对我动过邪念,也曾放下过诸多错误。但是现在,我都可以全然不追究那些小错。我以你‘治病’为由从魔尊手里将你要过来,就是为了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对我坦诚,那么,这件事在我这,就算过去了。”   时雾吸了吸鼻子,鼻尖都是红彤彤的。   他紧紧的抓着清衡的衣袖,“……谢谢,谢谢仙君大人……”   “此事事关你的性命,也关乎,上重天和魔界的关系。不可草率。”   “我一定会尽快找出当年真正救下魔尊的人,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坚持住,要骗过他,绝不能让他发现,你是假的。”   什么?!   “不行……”   时雾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我,我做不到的……”   “你做得到的,你之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你看,他现在不是对你深信不疑吗。”清衡擦去他眼角   的珠泪,一道菁纯的仙力渐渐注入他的体内,抚平着他体内法力的亏空带来的虚弱感。   “你已经拿走了我那部分全部记忆。”   “你要想办法,模仿里面那个人,让魔尊察觉不到任何端倪。”   仙君似是想起什么。   将一道术法下,身上清冷如月的仙绛长袍消失成一团仙雾。   继而又汇聚在他掌心,被叠得整整齐齐。   他将外袍交给时雾:“既然那人曾穿过这件衣服,那你也必须有。我的这件你且先拿去。”   不。   我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   时雾啪嗒啪嗒地落下眼泪。   “还有什么遗漏的问题吗,你尽可以向我求助,我会帮你。”   “还有……”   时雾委屈极了,“记忆里,那道阵法,我,我不会,我学不会……魔尊已经问过我一次了,我拿到了你的记忆,可是我照着练,却怎么都记不全……我,我天分不够,那阵法对我而言太难了……”   时雾抽噎着,似乎已经快到奔溃的边缘。   他真的装不了。   “那就学。”   仙君伸手搭在他肩头,安抚着他的情绪,“那道阵法我会,好在,以疗伤的名义你最近都可以住在我的灵浮殿。不管你觉得多难,不管需要练习多少遍——”   “既然是‘他’使用过的阵法,你必须会。我会亲自教导你。”   时雾不停的摇头。   显然对自己的修为毫无信心。   “雪茸,你一定是最聪明的小鹿,区区高阶传送阵而已,你一定能够学会的,对吗。”一双温柔的手扶着他的肩膀,替他整理着凌乱的鬓发。   在仙君谆谆然的安抚下。   时雾过了好久,才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   对。   没事的,有仙君亲自教呢。   灵露羹他能学会。   传送阵——   也一定可以。   他不自觉地拿着仙君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因为体内的法力再一次充沛,身上开始满溢着灵动的仙气,明眸盼兮。   “好,那,那就学。”   ***   “错了。”   “此处方位又偏差,应当更西偏南些许。”   昆仑山颠,仙雾在一片雪色中似要凝成冰晶,时雾未及辟谷,小脸都冻得红扑扑的,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在仙君的教导下,手持长剑,吃力地画出阵法。   可剑头画出的阵法再一次偏差,法力聚集后,又在成型的瞬间破灭。   化作一片速速飘落的飞雪。   清衡仙君坐于一旁的石桌之上,几片雪花落在他发顶不化,点缀着他素雅的发冠。   “还是错了。”   “此处多了一横。”   好难。   真的好难。   他只是一个吃仙草才飞升的小鹿,怎么学得会这么复杂的传送阵。   昆仑山巅常年冰雪不化,是仙界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之一。   充沛是充沛了,可也太冷了点。   小鹿不喜欢。   仙君似能看出他心底所想,在那点委屈漫上心头的瞬间,宽慰道,“此处冷是冷了些,但对你修为大有裨益。你仙元不稳,并非修为不足,而是没沉下心固本修元。修炼是需要一步一步来的,今日的寒潭可有浸泡?”   啊?还要泡啊。   时雾嗫嚅着,“还没。”   “练完一套剑法,再去。”   他偷取的仙君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在他脑海里展开,可是仙君本人却记得更加清楚。   那个人究竟使过哪   些仙法,他虽然看得模糊,却能分辨的清。   那人会的。   时雾也必须会。   能够和自己一样,随手使出那么精妙地传送阵的人,一定是个隐世的高人。不求真的速成到那种大能境界,但学点花架子,紧急时刻求以自保,总是可以的。   “你应该觉得幸运。”   仙君端着一杯茶,等到今日份阵法试炼过去后,又开始纠正他的剑法。   “他使用过的法术不多,且不算很难。”   “你在我这住上一个月,还能学个八九成。”   时雾叫苦不迭。   “腿再蹲低一些,步子再开,运气于灵脉,通过灵法去控制你的剑身,而不是用手。”   虽然说,有战神大人亲自教习剑法,是多少小仙灵梦寐以求的。   可杀鸡焉用牛刀啊。   师父实在太厉害,时雾过于紧张,总是学了个磕磕巴巴。   战神拂袖,见他快要保持不住‘定姿’,那一剑缓慢至极却始终推送不出去。   行至他身后,伸手擦着小仙鹿的衣袖而过,与他并排而立紧紧相贴。   用手心带动着他的手腕,将剑柄行云流水一般破空向前一划。   动作已是收敛,可一道剑气破空而出,掀翻不远处悬崖边地巨石,咔嚓一声,石头竟还裂成两半,滚落下悬崖。   “好,好厉害!”   时雾简直不敢相信那道剑气是从自己手中挥出。   “嗯,勤勉修习,不可懈怠。”   “和魔尊的相处里,修为可以说是受损了,可是招式总得是会的。”   时雾用力点头,“还是仙君考虑周全!”   “那师尊看看我这样可否。”   小仙鹿这声‘师尊’喊得太快,仙君倒是稍稍分神,便是这片刻,时雾一个回旋落剑竟直接一脚踩塌,从悬崖边滑倒掉落向万丈深渊。   一道充沛的仙气化作长索将人直接勾住,抛送回来。   仙君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人带入怀中,轻缓旋落于地。   小鹿的足尖悬空,堪堪碰着地面上那层厚厚的积雪。沁人心脾地冷香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他的腰肢很软,很细。   分明已经穿得这样多,可还是堪堪一只手便可轻易勾紧。   “师,师尊?”   仙君眸光一凝,目光投向远方。   时雾被搂着腰身缓缓放了下来,脚踩进厚厚的积雪里。   “勤勉便可,而非冒进。”   仙君转过身去,陡然间似乎察觉到什么,左手掌心倏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白光,时雾还没看清楚,已经被他拉拽到身后凭借一道仙障牢牢护住。   巨大的压迫感让时雾的肌肤都产生一点钝痛。   一道仙法从他天灵盖渡入,又缓和了这种不适。   “仙君说的‘治病’,便是这样‘治’的?”   上空中,悬空着一道墨色身影。   时雾只堪堪看了眼,背脊上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魔尊一而再再而三地,视天族法规于无物。来去昆仑山如无人之境,是真不把整个上重天放在眼里了。”   仙君这一次不像上次那般温润。   时雾虽是躲在他身后,可也能感觉到他看向魔尊时,眼底的锐光。   “尊,尊上,仙君只是在教我剑法,是我学不会才不仔细跌落山崖,是他……他救了我。”时雾讷讷然解释道。   “罢了。”   魔尊缓缓落下,绕至清衡身后,“我们婚期将近,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时雾眼神似是有些闪躲。   “怎么。”   魔尊伸出手探查了一下时雾周身   灵脉,果真比在魔界的时候温养得更通畅些。   看来,这清衡仙君殿内的仙医,倒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魔尊显然今日心情不错,“今日是我唐突,等到大婚,必定为仙族备上一份厚礼。”   仙君见魔尊并无恶意,便也收敛了一身的寒气,离了几尺远,淡淡然道,“他的身体,还需要再调养三五个月,不知魔尊是否考虑推迟婚期。”   闻言,魔尊眼光陡然一沉。   余光瞥过清衡,再看过眼前的小鹿,眼底似是有些猜不透的深意。   他没立刻回绝,而是问时雾,“你觉得呢。”   时雾用力地点头,“我,我也觉得……”   “不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魔尊将人揽入了怀里,动作竟和方才清衡抱着他的一模一样,“婚期定了便定了,怎可随意更改。”   时雾脸色似乎有些微妙。   你可是魔尊,改不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他似乎有点委屈。   转过头,再看了眼清衡仙君,“可,可我……”   魔尊掐着他的下巴,将人扭转得看向自己,鎏金的眸子里压抑着一片暗色,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怎的你这养病,养着养着,就开始想拖延婚期了。”   清衡颜色微变,似是意识到什么。   转过头去避开那小仙鹿温软的目光。   负手长袖一挥,不再看向时雾,似乎对他毫不在意,“既是如此,魔尊大婚,我也会备好一份贺礼的。”   说罢便直接离开。   时雾没了求救的念想,便只能继续缩在魔尊怀里。   他在思考着,大婚究竟该怎么办,若是道侣印结成,那生生世世岂非……   还没想完。   忽然之间被狠狠地吻上嘴唇,呼吸尽数被攫取,唇珠被反复厮磨到肿痛。   他想喊,可唇齿一开,反而方便了面前人加深这个吻。   腰间力道收紧,几乎将他整个人拎起,腰间似乎都要被折断了一般。   他的足尖悬空,划过一片积雪,掀起雪尘。   直到被亲得气喘吁吁地,脑子里嗡声一片什么都想不了了。   他才被打横抱起,窝在那人宽厚的怀抱里。   那人伸出手,一只手将他抱稳,另一只手直接探到他身后,抽散腰带,似是在摸索着什么。   时雾一开始眼神疑惑。   尔后一瞬间,登时整个人挣扎起来:“不,你,嗯……”   漫天大雪里,时雾整个人都在他怀间颤抖,两颊绯红。   魔尊没探查到什么异常。   眼底压着的戾气这时候才慢慢散开些。   他神态散漫地将指尖缓缓抽离,替他将腰带重新束上,亲吻了一下怀里人的额头。   顺手将凌乱的大氅整理好,“你想调养身体,成了婚,结了印,一样可以。” 第76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六)   长生殿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魔尊明明是春风满面地离开了长生殿, 还吩咐要将寝殿收拾好,应当是要去亲自接新夫人回来。   还说有个惊喜要给他。   可回来的时候,却好似心情不算很好。   就连他怀中的那只小仙鹿, 看上去都怪得很,像是怯怯地不敢说话。   嘭地一声, 长生殿寝殿们就被关上了。   “谁也不许来打搅。”   时雾不明白魔尊的脸色为何难看起来, 现在只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低着头窝在他怀中不敢说话。   四下无人了。   魔尊美人在怀, 却好似压着团火, 伸手将他身上的雪白大氅系带抽开,丢了。再将他身上碍眼的仙族衣衫丢了,最后甚至要去解他的腰带, 似乎想把人彻底剥干净看看。   时雾吓了一跳。   “尊,尊上——”   “你叫清衡什么?师尊?”   魔尊冷哼一声, “那我成什么了,还给我降辈了是吧。”   原,原来是气这个。   时雾松了口气, “是我考虑不周,我,我以后再不这么叫了, 请衡仙尊就当是我兄长, 是我朋友,不是师尊……”   魔尊的脸色却好似更臭了。   倏然一声,趁他不备将腰带彻底抽落,衣服散开落下, 时雾抓住这头抓不住那头, 露出圆润干净的肩膀锁骨来。   魔尊低头看了个仔细清楚, 这才懒懒地说道,“我管你什么兄长还是朋友,上重天的人,少给我走得那么亲热。”   说完了直接吻上去。   帷幔微动,那人如同攻城略地一般,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狠劲儿,箍着人不得动弹。   “想延迟婚期,你跟我说说,原因是什么。”   “没,不……”   魔尊“呵”了一声,将人翻过来,看着他的脸,这会儿倒是缓了些,可还是让他哽咽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现在不说,一会可没机会了。”   “仙君说我……我的身体还需要……再养……”   时雾只能套用着清衡的理由。   一直以来,魔尊都很在乎他的身体状况,他以为这个理由一定能奏效。   却没想到,那人原本是缓了些,听了这话,陡然又来了下狠的。   “呜——!”   时雾顿时泪眼迷蒙。   魔尊俯下身,十分怜惜地将他眼角那点泪珠吻去。   “不准。”   不,不准就不准嘛。既然都是不准,为什么还要听我说理由。   时雾又惊又怕,心底里还有些担忧——一旦成婚,就会结契。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办法瞒一辈子……   “这种时候也能出神?”   魔尊唇角依旧微勾,可那双暗色地魔瞳却好似酝酿着什么风暴,“想什么。”   一双手被魔气束住,抬高到头顶。   时雾摇摇头,眼底露出些惊惧的表情,紧接着,他的眼睛被蒙住,耳朵似乎也听不见声音,在一片静谧的黑暗里,唯独触觉越发清晰。   这种状态只维持了大约一小会儿,他的五感又恢复。   重新看到眼前的人。   这次他不敢出神了,可是却难得地挣扎起来。   “我好久没抱你了。”   魔尊眼神微微眯起,“想你的很,如果你还要在这里想东想西,那我今天索性也就不忍了,尽一回兴。”   时雾也是学了些术法的,当即解开束缚住自己的绳索,刚想要爬走。却不知道自己这样更加激发那人的兴致。   很快,小鹿的手和脚都一并捆起来。   并且是左手捆着左脚踝,右手捆着右脚踝。   这,这实在是……   时雾紧咬着下唇,“松,松开!”   “学了不少东西啊。”   魔尊轻笑,“那就试试吧,我看看你究竟学到什么程度。”   束住他的绳索拉紧,时雾着急地开始使出法术解咒,可使到一半,就像是被无数滚烫的岩浆洗刷着脑海似的,又不断地被打断。   一边做着这种事,一边不断地捆缚,解开……   又羞耻又慌张。   小鹿根本不长记性,每次被捆得更紧,就会越着急地解开。   可一旦解开,只会被身上那人捆成更不堪入目的模样。   到最后只能哭着被逼出一团毛绒绒的小尾巴,连尾巴都被绳索吊了起来。   一点也动不了了。   魔尊似乎对这种‘小活动’格外有征服欲。   这次明显地兴致格外高。   到最后,小仙鹿不管是法力,还是体力,几乎都耗尽了。   反而是让对方吃了个餍足。   别的都无所谓。   被捆住尾巴可以算是摁住他死穴似的,让他后面根本做不到挣扎了,魔尊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过火。解开术法后又将人抱在怀里,往他尾椎骨上推了一道法印,让小尾巴没办法缩回去。   刚刚还无比暴虐的手指,此刻却温温柔柔地替他顺着尾巴毛。   时雾的尾巴蓬松又柔软,这一段时间被养得顺滑无比,手感极好。   魔尊替他揉按了一会儿,亲了亲他的眉头道歉,“抱歉,捆太紧了,难受吗。”   时雾抽噎着,不敢抱怨,只趴在他怀里。   “难受。”   “娇气。”   魔尊将人抱得更贴近些,却好似对这种撒娇格外受用。   之前的那点阴霾也就一扫而尽。   “好了,不生气。”   魔尊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我有礼物给你。”   时雾想着那些强取了别人的东西,才造出来的一件件无上法器,根本都开心不起来了,“不,不用了……不用在送我了……”   魔尊身下,一道巨大的传送阵札扎转动。   二人一同消失在了寝殿中。   耳畔叽叽喳喳地鸟鸣声沁人入耳中,清风徐来,花香阵阵。   刺目的日光透过绿叶的缝隙,照耀在时雾脸上。   他感到有点熟悉。   这里是……蓬莱仙洲!   不可能,蓬莱仙洲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完成成为一座枯岛,寸草不生,他问过好几个仙界的花草仙人,他们都说绝无可能再复原。   为什么……开始长出新的草木了。   时雾眼底迸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他似乎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了,从魔尊身上一把跳下,腿有些发软,被身后人早有预见地一把捞着腰,促狭,“慢着点,别摔着。”   “怎么回事,蓬莱仙洲……怎么可以重新复原!它明明失去了圣草……”   魔尊眼底闪过一点隐晦的光芒,避重就轻道,“我能让他复原,你不用再为蓬莱仙洲难过了,不久之后,这里就会恢复到三百年前的模样。”   “真的吗!”   “真的。”   时雾紧紧地扑向了魔尊,脸颊贴在他胸口上,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魔尊眼底闪过些许柔光,揉了揉他的小鹿脑袋,“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时雾用力地点头,“好。”   快乐的小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树影间   穿梭跑动,可他双腿发软,好几次差点摔倒,每次总是被一团魔气适时地护着,又慢慢站起来。   时雾闭上眼。   他感觉自己三百年来,从没有哪一刻有这样开心。   “你开心了?”   “开心。”   “那。”   魔尊将林中的小鹿捉住,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婚期不必推迟了吧。”   时雾的笑容微微僵住。   “如果,我是说……其实,像,像我这样的小鹿真的很多很多,如果你以后,再遇上别的漂亮的小鹿,你会不会也喜欢上他啊……”   魔尊忍俊不禁。   他已经快搞不懂他的小仙鹿每天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自然不会。”   “就算别的小鹿再像你,那也不是你。”魔尊蹭了蹭他的尾椎骨,那一簇小尾巴果然还没收回去呢,他伸出手拨弄两下,惹得时雾身体一软,瘫倒在他手臂上。   扶着人身影一动,又到了仙洲另一处。   是那个洞府。   “生生世世,我都只会喜欢上你这一只小鹿。”   “永远不会有别人。”   时雾看到记忆中模糊的场景转瞬间成真。   听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告白’。   时雾眼睛泛红。   不对。   你已经找错鹿了。   我才是那个“别人”。   等到仙君找到你真正的白月光。   你就不会要我了,是不是。   微风似乎吹痛他的眼睛,日光似乎灼伤他的皮肤,让他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无所适从。   就连魔尊做这些。   只是希望,能够和他的白月光再一次回到蓬莱仙洲,回顾他们曾发生的一切。   他的本意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回家’。   他只是希望‘那个人’高兴而已。   “你为了让这里恢复如初,一定做了什么。”时雾忽然有些担心他,“你付出了什么?天上的仙人明明都说,蓬莱仙洲没救了,他们都说……”   “上重天的仙人算什么,你怎么尽是听那些个仙人的话。”   魔尊似乎略略有些不满。   “所以到底是什么。”   “一颗魔心而已,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时雾触摸上魔尊的胸膛,果然,里面是空的,魔尊他……他竟然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怎么这副表情。”魔尊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脸颊,“担心我?傻瓜。我只不过是把心脏换了个地方存放而已。自古天道均衡,灵气汇聚处必是有魔物镇地。如今天上地下,只有我这颗天魔之心留得住此地的仙气,也只有将它挖出,长埋地底,蓬莱仙洲才能恢复到三百年前的模样……”   魔尊想过时雾会又感动又欣喜。   但他没想过,他会如此这般,忽然之间恸哭起来。   “我又没跟你成婚……我,我们还不是夫妻呢,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心给挖出来……”   魔尊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心疼。   将哭得缓不过气来的小仙鹿揽入了怀里,“我既是要娶你,总得拿出点什么,才算得上有诚意吧。”   “再说了,我们一定会成婚的。你一定是我的。所以,你最好不好生出什么逃婚的念头,否则就算是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逃婚。   不,我不想逃婚,可是,可是我……   我不是你的心上人啊。   “你去溪边打点水来,我去猎两只飞鸟,不用法力,就像当年那样,好不好。”   时雾抹了抹眼泪,踉跄着出去。   “怎么走错了,这边。”魔尊给他指了指路,“这边才是河呢。”   时雾心头一慌。   点头,“嗯,好。”   他不熟悉这一块,走好几个岔路口的时候都走错,一盆水竟然打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   头顶还插着两片绿叶子,被魔尊伸手摘下。   “怎么回事小鹿,难道是还顺路偷偷吃野草去了吗,竟这么久。”   时雾心头一慌,手里的水都险些洒了。   他坐在洞口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和记忆中几乎重叠,除了草木没有那样茂盛,灵气相对还没那么充沛。   魔尊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美好的回忆里,他唇角的笑意温柔,一缕鬓发顺着肩头垂下,竟像是拂过时雾的心头。   时雾不敢催他回去,可又害怕极了他和自己搭话。   毕竟,他只拥有仙君一部分的‘旁观记忆’。旁观就算了,都是断断续续的,就算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做到完美扮演的。   多做多错。   不如,装睡吧。   打定了主意。   时雾靠着石壁,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假装睡过去了。   那边,法力无边的魔界至尊,竟双手举着两根木棍在旁边烤着东西,满手的烟火气。回过头,看到少年脸颊粉白,靠着石壁竟就这样睡过去。   眼前清晰的一幕,好似和三百年前模糊的场景重叠在一处。   魔尊将手中的东西抛在一旁。   脚步轻柔地踏着草尖而过,悬于半空中,抬手,那吹乱少年额前碎发的微风猛然止住。   俯瞰的角度,还能看见少年脖颈上斑驳暧昧的痕迹。   他唇角笑意掀起,足尖缓缓点地。   俯下身去,将一个无比轻柔的吻,印上爱人的眉心。   那人睫毛轻轻颤抖,像是醒了,却又不愿睁开眼睛。   他知道他能听见。   向来狂傲的魔尊,此刻将声音放轻了,极尽温柔地问,“我做到了,现在,我们可以成婚了吧。”   他将那人轻轻地抱起,进了那洞府内,将小鹿的衣物再一次解开,“若你不醒来,我便当你答应了。”   日光熹微,渐渐有甜腻的泣音从洞府里传出。   魔尊将怀中的‘万象镜’取出,十分怜爱地将怀中人抱起,削下他一缕发丝,结合着他的灵气一通渡入镜中。   回到了蓬莱仙洲,时雾的出生地,再结合这一面灵镜,就可以推算出二人最合适的结契时间。   这才是今日他带着时雾来这里的目的。   蓬莱仙洲复苏,他要在这里,算出一个最好的日子,和时雾成亲。   万象镜前,模模糊糊地出现时雾的命理。   甲子元年六月十九出生,十七年一月十三飞升。   魔尊眉头微微皱起。   他怎的会是,自己被救之后整整三日才飞升成仙。   魔尊似是不解,再将‘万象镜’向前推移,至三百年前的时间节点,时雾的身影投影在镜中,正是三百年前的模样。   他瞳孔骤燃一缩。   镜面上,印着双目缚着玄布地,稍稍少年气些的自己。   而另一侧,躺卧着一只鹿。   鹿角雪白漂亮,正是他见过的模样。鹿尾巴雪白一团,一刻钟前,还被他握在掌心揉捏。   魔尊再算了一次。   可镜中,依旧只有那只尚未化形的小鹿。   鹿身内,甚至连仙元都为结成。   这到底——   怎么回事。   ***   “你被做晕过去了。”   “没有。”   “你有。”   级别越升越高的系统,总觉得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呢。   作为惩罚,时雾一把将系统手里一整桶的免费瓜子都抢走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   时雾慢慢地泄了气,露出一点点怨怼的表情,“这个魔尊,实在有点不知节制。我觉得剧情好像被我走偏了,仙君为什么没有直接戳破我并非白月光这件事,然后借由我的事情,和魔尊开始产生真正的交集呢……”   “你不想要主角攻把你带回魔界?”   系统30.0拥有更多免费零食小权限,被抢走了瓜子也不生气,开始咔嚓咔嚓吃起五彩爆米花来,“我还以为你对主角攻挺满意的,毕竟我看你和他做还挺……”   时雾仿佛知道他快要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打住!你你你,你再这样我就把你初始化!”   “哦是吗。”   系统毫不畏惧,“我初始化的话,你的免痛就没有了哦。”   “你确定去掉免痛你还能和位面主这么和谐地……”   时雾坐不住了,这系统越来越坏了!   他一把跳下小吊椅,“垃圾系统!”   “宿主慢着。”   系统忽然正色,将手里的爆米花都塞到了时雾手里,“乖宝,吃会儿爆米花先,红色的最甜。”   时雾:“……”   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系统再继续升到四五十级,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默默地拿起一颗红色地塞进嘴里,忽然真香,“嗯!真的好甜,这个比瓜子好吃!”   过了会儿,系统似乎在预测数据。   “我跟你说过,这个世界是中级位面的顶配,已经十分接近高级位面了。”   “以我三十级的权限去探查这种程度位面的偏移度还是有些吃力,但是,我确定,这个世界的确在某些方面偏了,具体是哪儿,我们还得边走剧情边看。”   时雾心情沉重。   “放心吧,只要恶毒值每次都管够。脱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你人都走了,管他死后洪水滔天。放心大胆走剧情哈。”   时雾:“……”   长叹口气,“好吧。”   “你可以醒来了。”   系统提醒道,“我提醒一下你免得你吓到。刚刚你被做晕过去以后,魔尊探出了你的三百年前的真身就是一只不能化形的小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时雾心底一沉,“那,那我能不能先不醒……”   “醒快点吧,有点什么想吃,想喝的,赶紧吩咐侍女们去准备,晚了就吃不到了。”   时雾:“……”   ***   上重天。   “雪茸的命牌,拿给我看。”   一个月前刚刚大闹过灵浮殿的魔尊,今日不知怎的,又觉得千机阁碍眼了。   雷霆万钧之下,小仙人们叫苦不迭。   不久前,仙界已经把时雾的命牌特地放在贺礼里一同拿过来,魔尊第一时间便看过,早已顺手还回去。   他记得上面写时雾生来仙胎,根本用不着飞升结丹。   仙族的人态度迂回,竟好似想拒绝他。   魔尊直接在掌心烧起一团炎火,“不拿的话,本尊一把火烧了你的千机阁。”   命牌到手。   魔尊闭上眼仔细探查,这一次,似乎从那命牌里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仿佛是被强大的仙力篡改过。   他伸手将魔气侵入命牌,命牌的幻术解开。   时雾真正的飞升之日终   于缓缓浮现。   这次,魔尊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有些不解,又像是……有些什么,如蛛丝一般细密的东西,慢慢联结。   渐渐凝成墨一般的玄黑。   这只鹿——   是蓬莱仙洲覆灭后才飞升的!   三百年前,他只是一只化形都做不到的小仙灵,人身都没有。   那他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似乎想到什么。   将怀中‘万象镜’再次取出,这一次,凭借着残余的一缕小鹿的灵法,看清昨日下午小鹿打水的时候究竟做什么去了。   然后他发现。   他迷路了。   笨拙地左钻右钻,鹿耳动了动,却听着四面都是水声,分辨不清方向。   这个人。   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从洞窟走向溪边。   他对那里一无所知。   他的心口一阵闷痛。   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测在他心头渐渐聚集——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如何可能。   手中的命牌在一瞬间几乎要被他握碎,可又生生止住。   不行。   事情没查清楚,他不能一怒之下损坏小鹿的命牌。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他得听他解释。   命牌若是损毁,他会很疼的。   魔尊将命牌好生收好,强忍着心头的惴惴然。   一到传送阵在头顶札扎推动,仙气顿时被蓬勃的魔气侵染,浪潮汹涌着滚上,一瞬间将半座千极塔都淹没。   一阵锐响,金色地阵法破开云波,化作一片疾风骤雨。   魔气浓厚的云海自上重天的阵法处倾斜而下,在长生殿上下起了一场连绵不绝的,漆黑的雨。   时雾头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雨。   黑色长靴踏着雨水而来,却不被水花溅湿分毫。   时雾还躺在床上,昨天魔尊去了蓬莱仙洲,一时间忘情,把他做得太狠。他也是刚刚才苏醒,吩咐了下人做了百花蜜来。   还没等到百花蜜。   倏然回头,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瞳眸中。   那眸子里涌动着鎏金的暗光。   “小茸。”   魔尊喊他的名字,一如既往地轻缓,“你醒了。”   “还疼吗。”   时雾脸颊有些红,“没,没有很疼。”   “昨天是我太过火了,我好不容易带着你回去了蓬莱仙洲,一时动情,所以……”   时雾将头埋得更低。   耳朵尖都仿佛羞得通红,整个人如同熟透的鲜美果实,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十分的绝色。   在经过欲念熏陶后,展现出来的这种风姿,越发美得得摄人心魄。   几乎让人心神全乱。   “你还记得,你在蓬莱仙洲给我做的烤兔子吗。我有些想吃,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再给我做……”   记忆里有烤兔子吗。   他得仔细地再把那些记忆都捋一遍,实在是有些太不清晰了。如果没有该怎么办,他怎么才能给魔尊做一份一模一样的烤兔子出来!   他是一只吃素的小鹿啊。   闻到烤兔子的味道就会吐的!   他做不了这个。   不行,不能说做不了。   不能慌,不要慌。   仙君说过,魔尊一直都很相信他的。   只要他心态稳住,一定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先答应,拖着,没准过几天,魔尊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时雾笑意略略有些勉强,“好,好……只是许久不做,可能会,有些生疏。”   魔尊的眼神几不可见地暗沉下去。 第77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七)   他在撒谎。   外头的雨水更大, 几乎要将整个上重天被魔气侵染的仙云全都引来。   滚滚浓云盘旋在头顶不歇,令人感到无端地压迫。   时雾身为小仙人,法力低微, 已经有点喘不上气。   他伸出手去抓魔尊的衣袖,却被他退一步避开。   “尊……上?”   魔尊这时候, 才将怀中一直揣着的那枚素白的法力簪子拿出来, 他半蹲在时雾面前, 瞧见他的眼神从疑惑, 渐渐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这是你的东西吧。”   早在藏宝阁失窃案过去几天, 手底下的人便查出来,事发地遗落下了这枚簪子。   魔尊一眼就认出,那是那只小鹿最爱的法力玉珠簪。   可那时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让人继续去查。   他下意识地忽略掉所有有关于这个人的异样, 在重重早已不合常理的证据下,依旧从未想过——   他会是那个奸细。   “我……”   小鹿脸色有些慌张, 他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了,勉强地扯出一点笑意,“我, 我很好奇藏宝阁里有什么东西,所以我……尊,尊上, 你, 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不会因为我……就,就这一次……就……”   小鹿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魔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那眼神里看出更多的东西。   “是啊, 你是本尊最爱的人。三百年前, 你于我, 还有救命之恩。”   他将簪子慢慢别回到时雾的头顶。   “不过是偷几样法器而已,若不是担心法器反噬伤害到你,整个藏宝阁的东西,本尊都可以任你予取予求。”   时雾说不上这是种什么感觉。   魔尊一如既往地放纵他,宠爱他,可是今日,那眼神里又好似藏着一条蛰伏的毒蛇。   错,错觉吧。   时雾紧张的背脊渐渐放松,“对不起,我保证,我再也不偷偷地去藏宝阁了。也不会再欺骗你。”   欺骗二字出来的时候,天空中顿响惊雷。   暗紫色的雷电将屋内照得清清楚楚,包括他的任何一点表情。   “是么。”   魔尊薄唇轻抿,俯瞰着这张姣好的面容,“只可惜,魔界自然还是有魔界的规矩,既然你也承认了,东西是你偷的,本尊,总得稍稍罚一罚你,才能止得住悠悠众口。”   什,什么。   时雾身上还疼着,他有些害怕地伸出手揪住魔尊的衣角,“不,尊,尊上,我可以把法器还……”   可魔尊却并未怜惜他。   “来人,关进冰牢里去。”   ***   缚仙索将时雾浑身紧紧缠绕,这种绳索束缚下,他根本使不出什么仙力,浑身上下都瘫软无力。   他已经在这里被吊了一天了。   在这一天里,他仔仔细细地把从仙君那里偷来的记忆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大概捋清了六七成,实在是没看到什么烤兔子的画面——   莫非,白月光给魔尊烤兔子的时候,仙君并未看到。   眼下到底如何是好。   寒牢中冰雪冻人,时雾的头顶和睫羽上都结出一层寒霜。   还好他身上的鲛纱羽衣还穿着,替他抵御了大部分严寒,可这骇人的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牢狱,时雾还是第一次见。   这边是传说中的寒牢么。   魔尊有时候狠起来,是真绝情啊。   不过是偷盗了几样法器而已,为何,为何竟将他罚得那样重。   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么。   鲛纱羽衣是防御性的法器,可对于这   种日积月累的严寒,就算能挡得住九成九,剩下的那一缕,还是能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似乎想不明白。   魔尊连心都可以挖给他了。   为什么现在竟将他丢在这不管了。   周围魔气那么浓厚,风雪又毫无停歇,四周空寂,仿佛整个天地辽阔里只剩下自己。   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   时雾脑袋混混沌沌的。   忽然之间,听见了头顶牢门开启的声音。   一道明光降下,是魔尊来了。   “夫,夫君……”   时雾声音软软地,很轻声地喊着他,“这里好冷。”   墨色长靴点地。   魔尊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隔着一点距离看他。   “夫……君?”   魔尊没有应答他。   眼神却也好似染上了这寒牢里的霜气。   小鹿浑身打着颤,似乎冷得厉害,耳朵尖更是快冻僵了,抬眸看向自己的眸子水润可怜,真真是一副明艳又娇柔的好皮相。   魔尊眼神渐暗。   将缚仙索暂且收起。   人从高空缓缓下降,他却没接住那温软的身躯。   任由他跌倒在冰冷松软的雪地里。   魔尊蹲下,将这张脸缓缓抬起,盯着他的眼眸,缓缓问道,“三百年前,你教我画的阵法,能再画一次吗。”   时雾睫羽微动。   他以幻术造出一根枯枝,竟是和当年的那根几乎一样。   时雾握紧了,用力摇了摇头。寒冻之下,他思考能力似乎有些缓慢,几乎只能凭着本能画阵。   灵法渐渐朝着地下聚集,时雾越画越认真,可这道阵法对于他这种小仙鹿来说实在还是太难了些,在上重天学阵法的日子不够久,前面还算顺畅,到后面,就开始磕磕巴巴起来。   “错了。”   一样的两个字。   从仙君和魔尊口中说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仙君的听上去冷淡,可实则温暖。   而魔尊的,听上去柔和,实则冷峻。   话音未落,那一团聚集起来的仙气最终在阵法将启的时候,自发消散。   ——阵法失败了。   “三百年前画得行云流水。”   “如今,却反而不会画了是么。”   时雾终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陡然加深的恶意。   从没有哪一刻。   觉得扮演白月光如此吃力过。   小鹿脸色唰地一下苍白,手中的木棍也跌落在地。   可捆仙绳没有放过他。   再一次束缚住他的手腕,将法力微弱的小鹿吊在了半空中。   无力反抗。   这一次,魔尊毫不犹豫往捆仙绳里面灌入些许魔气,绳索渐渐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鲜明的红痕。   时雾才知道原来之前绑着他的——竟是削弱版的捆仙绳。   这才是它真正的威力!   预感到即将要吃苦头的小仙鹿立刻摇头,“不行,我会疼死的!你……不行!”   两条锁链自雪地里飞出,分别缠在他两个脚踝,将人往下扯。   一时间,手腕处的疼痛更甚。   “不……疼——”   饶是他再迟钝,也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魔尊他——   他是不是,开始怀疑自己了。   所以才忽然对他这么狠。   怎么办,对,仙君说过,事情一旦败露,他一定会想法子救自己的!   魔气萦绕在他周围,只捆了一小会儿,时雾浑身都开   始微微颤动起来。   才不过这一点点手段而已,就这样一幅不堪受用的模样。   他是怎么敢来骗自己的!   魔尊收回终于从怀里,将那块命牌取出,铭牌上的金纹映在空中。   时雾看过后,瞳眸骤然一缩。   是他的命牌!   魔尊声音沉郁,仿佛回荡在整个寒牢中。   “三百年前,我坠入蓬莱仙洲时,你那时根本还未得到化形。”   时雾猛地挣扎起来,也顾不上疼了,“尊,尊上,您听我解释……”   “嗯,你解释。”   解释,怎么解释。   时雾脸色血色尽褪,他的脑筋似乎有些转不过来了。   小鹿低着头,不太抬眼对视,只能含含糊糊地跟着附和,“这,这命牌,许是拿错……”   魔尊眼底戾气更甚。   这就是你所谓的解释?   手中握紧的命牌倏然之间被魔气一击。   时雾的仙体本体立刻出现反应,霎时间感到天灵处一阵闷痛。   “啊!”   “拿错了么。看来,没有拿错吧,是不是。”   魔尊声音低沉。   指尖还捏着那一块命牌,大有种如果他还敢否认,就直接捏碎命牌的架势。   时雾不敢说话了。   魔尊伸出手,掐着他的下颚骨。   几道指印立刻在他脸颊上浮出。   小仙鹿本来脑子就不太灵活,此刻更是像打结了似的,垂着毛绒绒地脑袋,讷讷,“其,其实,我,我们小鹿,像,像狐狸一样,就算没有仙元,也可以凭借着的法力……化作,人身……”   这已经是他,绞尽脑汁后唯一能想到的辩解方法了。   他知道,没什么太多说服力。   可是,他不能认啊。   认了情况只会更糟。   魔尊久久没有说话。   小鹿一点点抬起头,猛地撞入的,是一双盛怒至极的玄色眼眸。   被欺骗的不甘,被愚弄的愤恨,被戏耍的戾气。   满满当当,毫无半点遮掩。   “你这拿本尊,当傻子吗。”   事到如今。   简直是满口谎言,毫无悔改!   根本就是个尽会扯谎的骗子而已,他伙同整个上重天,一直以来都在欺骗自己!所以他的命牌会被强大的仙法篡改过,所以,重渊海底的法宝会无缘无故失窃!   呼啸的寒风里开始裹挟上细碎的冰晶,打在脸上都生疼。   上空中魔气翻搅肆虐,轰隆隆紫色雷声不断。   只要一道就足以将这法力低微的小仙鹿劈得魂飞魄散。   在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魔尊的可怕。   本就胆小的小鹿在这一刻终于痛哭出声。   几乎就要立刻承认自己的罪行。可是话刚到喉头又生生的吞咽下去。   魔君手段残忍,一旦他确定,白月光真的不是自己。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如果魔尊完全确认,他就不会这样关押他,他现在一定只是怀疑而已,对,他只是怀疑!   “你觉得救你的不是我?”   时雾咬紧了牙口,抬眸看想魔尊,眼神里似乎满是崩溃,红彤彤的一片,“如果不是我,我怎么会……有你的玉佩,我还给你做过灵露羹……这些,你都忘了,忘了吗?”   寒牢中的风雪似乎稍弱了些,没有刚刚那般肆虐。   他只能赌一把。   ——魔尊还不知道他搜过仙君魂魄的事情。   他必须想法子离开寒牢。   仙君才能救他。   时雾怕得要命,连牙齿都在打抖。   他原本也只是孤注一掷,却没想到,对方真的停止了对他的讯问。   “玉佩……”   魔尊 眼底也闪过一丝迷茫。   风雪骤停。   “就是我啊,你为什么,为什么忽然怀疑起我了。”   时雾被捆仙绳吊住的双手,几道红印格外刺眼,似乎快要滴血了。额前鬓发垂下两捋,贴在他细长脆弱的脖子上。   怎么回事。   他明明出手没有这么重,怎么这只小鹿看上去好像快要昏厥过去一般。   向来娇气的小鹿,此刻看上去脆弱不堪,嘴唇都失了往日的颜色。   魔尊脸色微微一变。   难道他有哪里受了内伤?   “你不喜欢我吗,我替仙族来和亲的时候,你,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带我去人间,你替我过生辰,你送我那么多东西……”时雾说着说着,竟像是把自己说动了,最后那一句的诘问,竟带着一点颤抖。   “不是你说的,要娶我吗。”   风雪彻底消融,竟是有一团暖流从脚底升起。   捆仙绳上施加地魔气尽数抽去,不再灼得他手腕生疼。   时雾睫羽上的寒霜也化作晶莹剔透的水珠。   将落不落的。   楚楚可怜。   魔尊眼风微抬,竟莫名地,被质问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   时雾见他语气不似方才那般狠绝,委屈得眼泪珠子一颗颗落下。   魔尊脸色微变。   终是一挥手,捆住他的缚仙绳解开。   “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这里真的很冷,我受不了……”   温软的哀求响在耳畔,看上去真的好像被冻得几乎受不住地可怜模样。   可他身上明明还穿着鲛纱羽衣。   再怎么样,也不该被冻得惨成这副模样。   莫非,是太过娇弱了。   魔尊心念一动,眼神有些松动。   时雾见状,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袖,哭得更可怜了,“这儿,可,可冷了。我一直等你,我,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我偷窃东西才罚我,我……我那么听话,我都没有挣扎……我一直相信你,我以为查清楚后就会接我走,我一直等……一直等。你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可你一看到我,你就要……就说我骗你……”   “我哪里骗过你,我……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我怎么会骗你……”   魔尊心头微微一窒。   不知怎的。   竟因这短短的一句话,倏然之间郁气尽消。   他在怀中人哀怜的控诉中,根本不顾上什么拷问了,解释道,“你这命牌,实在——实在是说不通,且你方才谎话连篇,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我……罢了,是我问得急了些。”   时雾眼泪啪嗒啪嗒地落,那一双水润漂亮的眼睛,就像是一口泉水似的。   那委屈似乎怎么也诉说不完。   “你,你刚刚那么吓人……我,我我都慌了,哪知道该,该怎么答你……”   “我们仙鹿,胆子都……都很小的。”   时雾吸了吸鼻子,哭得喉咙有些哑,抽抽噎噎地,“你是头一天,才,才知晓的吗。”   魔尊的心忽然间柔软一片。   也许,他应该用更温和些的方法。   方才,是他急怒攻心了。   “你,你还说和我成婚了,东西都是我的,可我不过是偷了两样东西,你就,就把我关在这里,整整一天……你还说,以后生生世世,都,都会对我好,我看,就是……就是骗人的!”   “我算   是,看,看清楚你了!”   “成,成什么亲,不成了!”   魔尊温暖有力的怀抱将那一小团人抱得稳稳的,“别说这样的气话。”   哭得太厉害了,时雾说话的时候还一抽一抽的。   惹人心疼,又有些可爱。   魔尊心中一片乱麻,许多东西本来就乱成一锅粥,心想着先将人关个几日,再慢慢讯问。   现如今这人在怀里一哭,他的心一整个就全乱了。   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审问。   罢了,罢了。   他将那一团人抱得紧紧地,直接离开了寒牢。   ***   “牛蛙牛蛙。”   系统将爆米花磕得震天响,“这都能出得来。”   时雾擦了擦额头的汗,长嘘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可如果我真一直被关在寒牢里,肯定就走不了最后一个恶毒剧情了。”   系统鼓了鼓掌。   “我想,只要他没有百分百确定我不是仙君,他一定会放我一马的。还好是这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栽在这里了……”   “怎么就吓死了,我看他根本都还没对你做什么。”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时雾眉头紧皱。   他由衷地觉得。   和这个魔尊对戏真的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   如果不是有前面几个世界走剧情的经验,这一回他没准就真的就完全会搂不住场面。   直到现在,他的心脏都还在砰砰砰地乱跳。   他生怕这剧情还没走完,魔尊一个不小心提前把他劈了个魂飞魄散。   好在,剧情终于是有些进展了。   他终于可以开始走最后一个恶毒剧情了!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解锁最后一个恶毒剧情,身份败露后偷盗圣草。”   ***   长生殿的人忙上忙下。   魔尊昨日生了好大的气,发落了殿内好一群侍从,还有看守重渊海底的守卫几乎全都受了重责,一时间整个魔界都惴惴不安。   听说。   未来的小夫人都被尊上关到寒牢里去了,而且一天一夜都晾着人,狠心绝情,根本没去看过他一眼。   寒牢那是什么地方。   关押魔族重犯,绝对不可能逃脱的要地,魔气浓厚,寒气逼人。   小夫人是法力低微的仙鹿,怎么能被狠心关在那种地方。   难到,这大婚结不成了。   没想到,刚过一天。   魔尊又从寒牢里将那小夫人抱出来了。   小夫人昏厥不醒,尊上震怒,还特地着人去上重天‘请’了两个仙医来,半点不像是小夫人犯了错被惩戒的样子。   “外伤也就手腕处,还有……”仙医欲言又止,“尊上,也当稍稍节制些。余下,便也没什么了。”   魔尊脸色几番变化。   余下便没什么?   可是他刚刚好像都冻得快昏厥过去了。   感觉十分虚弱。   “你再仔细诊诊,是否受冻过度,有什么内伤。”   门口传来重渊海那边的消息,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希望魔尊亲临面谈。   可魔尊却并不想就这样离开。   “尊上放心,只是小伤。”仙医劝道,“小仙会好好看顾夫人的。”   “嗯。”魔尊吩咐了一下长生殿的人,目光稍作流连,“禁足——”   又似乎想了想,改口道,“若尊后醒来要去哪里,一定得派人跟着。”   还是称呼他为尊后。   长生殿的人互相   对视一眼,心里有了底。   他将人撇在这里一天一夜,也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真的冻坏。   这人是他苦苦寻了三百年的爱人,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他也不能轻易伤害他。   查不出来的东西,可以慢慢查。   可这小鹿如此娇气,脆弱。   若是逼坏了,可再换不回来。   “先备着点吃食,要暖和些的。他未及辟谷,屋子里多放上两个暖盆。” 魔尊长袍一挥,身影消失在长生殿中。   到了重渊海底。   一直以来在清点藏宝阁失窃物品的魔将终于呈上一份图纸。   “回禀尊上,失窃的法宝已清点出来。”   “分别是,琉璃盏,梦盅,还有……”   “其中,可有哪些是可疑的。”魔尊知道,他们一定查出了一些要紧的事情,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地找他过来。   “有。”   “便是这个,梦盅。”魔将指着图纸,道,“这是个‘搜魂’的法器。”   搜魂二字一出来。   魔尊猛然间便感觉脑海里一道惊雷闪过。   搜魂!搜魂!   “什么!”   “这法器十分诡异,它不论谁搜魂,谁被搜魂,只会吸取法力较弱的一方的仙力,并且,成倍地补偿给法力较强的一方……所以,它其实还是一样治愈法器……”   魔尊陡然想起了时雾那几次法力亏空。   以及。   原本支支吾吾地拖延着,却蓦地学会地灵露羹。   还有阵法。   魔尊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佩。   蓦然之间怒火四溅——   他又被他骗了!   立刻一道传音符去往长生殿:“速速给本尊拿下那只仙鹿!”   身边的魔将不知为他为何陡然震怒至此,只觉得周遭一片澎湃的魔气几乎要将整个重渊海都搅弄个天翻地覆!   他明白了。   这一次,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玉佩是他偷的。   那只鹿,根本不是三百年前救下自己那个人!   并且他一定知道,当年真正救下自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所以他借着玉佩靠近自己,偷盗法器,窃取了他真正心上人的记忆,借由那份记忆,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自己,将自己骗得团团转。   魔尊一脚踏上乌黑的海面,魔气翻涌。   天空中暗雷阵阵。   他不敢相信。   那种动心的感觉如此真实,他明明觉得,那就是三百年前救过他的人——   可是。   真相竟然是——   因为这只鹿拥有他心上人全部的记忆,所以才能一次一次做到完美伪装!   骗得他动心。   骗得他以为,这就是那个人!   他满心满意要娶的。   竟是一个窃取他心上人记忆,完美伪装的小骗子。   脚下一道传送阵推动,还未至长生殿,便瞧见一道传音符在海面烧起。   “——尊上!”   “那仙鹿已经不见了!”   好啊。   刚刚在牢狱里,还一副病弱得好像快冻死似的可怜样。   原来,也不过是装出来的。   是他蠢。   一次又一次地,被这样一只法力低微的仙鹿欺骗。   只能瞧见海面上,魔尊猎猎而起的袍角如墨漆黑。   身姿冷峻又狠绝。   “追过去。”   “活着便可,伤到也无妨。”   “——一定要把他给本尊抓住!” 第78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八)   “仙君。”   “嗯?”   魔界今日似乎格外不太平, 自前几日将前几个的仙云染浊之后倒灌入魔界,上空始终笼罩着一片浓厚的阴云。   雷电滋啦滋啦地在耳边不断响起。   时雾有些害怕。   “仙君,就算去往上重天没用吧, 如果魔尊追过来的话……”   “那你想如何。”   时雾好似在心底还残余着一些不甘。   “将你藏在上重天这法子自然是不行,还好, 你与魔尊并未真正成婚结印, 只要你肯放弃仙身, 重新入轮回, 魔尊便再找不到你……”   时雾愣了愣, “放弃……仙身,我,我要死吗?”   仙君一拂袖, 替他挡下一道雷击,“魔尊生性狠戾。这是我能想出最好的法子。你服下这一枚, 再跳下仙界的往生台。转身投胎为人,你放心,本座会为你将命簿写好, 你入凡尘后轮回个几世,让俗世尘气遮盖你的魂魄气息,久而久之, 魔尊寻不到你, 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在寻找他真正的爱人身上……”   真正的爱人。   时雾垂眸,眼神黯淡,蓦然问,“魔尊曾把心挖出来, 埋在蓬莱洲下, 若他知道我并非他爱人, 那蓬莱洲——”   仙君叹息,似是想要他认命,“蓬莱仙洲,早在三百年前就该覆灭了。”   “数千年前,另一位天魔之尊遗骨坠于蓬莱洲,渐渐地,遗骨上生出邪气极强的‘圣草’。天道均衡,蓬莱洲底魔气肆虐,洲上却仙气浓郁,这种特殊性,导致它游离于仙魔两界之外,隐蔽性极强,数千年来从未有外人踏足。直到三百年前,蓬莱洲失去了圣草,魔气溃散,仙气,也随之溃散……”   时雾眼神渐渐暗淡。   这些,他早在天界都向那些仙人们打听过无数遍,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是。   是他还痴心妄想,希望蓬莱洲能够回到从前的模样。   希望他,还有那些小花灵们可以回去他们曾经出生的地方。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可能的。   只有魔尊,二话不说,掏出了魔心深埋地底,成全了他的愿望。   为什么他不是魔尊真正的爱人。   不是的话,就再没人能救得了蓬莱仙洲了。   往生台处。   时雾看着底下翻涌的云雾,回过头再看了仙君一眼。   他凝视着掌心那一颗仙药,似是在思索什么,“仙君,你说得对,是我不知死活……惹下了此等塌天大祸,如果仙族继续护着我,以魔尊的性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颗仙药我吞下去容易,可此后仙魔两界,只怕更是水火不容……”   上空中逐渐魔气弥漫,在不远处侵染蔓延。   是魔尊找上来了。   时雾看着漫天的魔气,心口发疼。   仙君眉头蹙起,“你不必考虑这样多,听本座的,余下的事情,本座会替你打点好,定不会让他找你。”   “仙君可知道,我偷盗法器是,看到了……”时雾摇摇头,终究是将掌心那颗‘离魂丹’缓缓碾碎,“重渊海底,藏宝阁最下面,镇压着的,也是一颗魔族圣草。”   清衡似乎陡然间想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你想偷圣草?不可,若是被魔尊发现……”   “我现在,反正已经死定了不是吗。就算我投生人间,难道就没有可能依旧被他揪出来杀掉吗。”   时雾摇着头。   “找不到他真正的心上人,他不会放过我的。”   时雾摇摇头,“您不知道,他真的很爱那个人。”   因为他曾经扮演过他,所以知道。   魔尊将他看得有多重。   可削龙鳞,可以挖魔心。   早在三百年前,魔尊就已经非他不娶。   怎会原谅他这样一个,贪图一点点荣华,就恣意欺骗的小坏鹿。   “我,我只能赌一把。”   时雾眼底这一点泪花。   “只要我能将那棵圣草带回蓬莱仙洲,将魔尊的心丢出来。蓬莱仙洲就可以像三百年前一样,再一次消失在三界,无迹可寻,无人可入。只要我从此一生再不出岛,魔尊便再也无法找到我。”   仙君眉头微皱,似乎也在思考这种法子的可行性。   他隐约地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届时,魔尊震怒,你可将所有的罪过都推至我一人身上,仙族可以撇得干干净净,而我也可以带着那一群小花灵们回家……”   时雾低声喃喃,微微哽咽,“我现在,不想和魔尊成婚了。”   “我只想回家。”   小仙鹿抬头望着魔气愈发浓郁的天色。   陡然之间心脏嘭嘭地跳动起来。   魔尊现在一定为了知道真相,追上天界来了。他刚刚才离开重渊海,一定想不到,自己却会再出现在那个地方。   天赐良机!   时雾拢了拢身上的鲛纱,拿起玄冥扇。   藏宝阁,他能偷一次。   就可以偷第二次!   小鹿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水汽。   “仙君,可以帮我拖住魔尊吗,只要半个时辰,我一定,一定可以偷到。”   仙君带他去仙草圃里,将那些蓬莱仙洲的小仙灵都收束在他腰侧的乾坤袋中,为他画下一道传送阵,拂袖而过,将三颗灵丹交在他手里。   “这是归元丹,万物灵法,归元一体。吃下它,你的法力可以在短时间内成倍提升,但是药效消失后也会带来巨大的反噬,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   时雾郑重地拿下灵药,踏入法阵。   他来到了重渊海面时,发现此处浓厚的魔气似乎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更甚。   他忍着魔气侵体的痛感,纵身跳入海底。   凭借着鲛纱羽衣,他再一次躲过的巡逻的护卫,而这一次,他直往海底最深处而去。   圣草被整座藏宝阁镇压着,生长在一处金色匣子中,时雾不敢随意解开匣子封印,将匣子连带着圣草一同带走。   身上的鲛纱羽衣顷刻间就出现剧烈的反应,被刺骨魔气刺伤得噼啪作响。   时雾好容易浮上海面。   开始画传送阵。   长剑于手,画了一次,不行,两次,还是不行。   到底怎么画来着,不能慌,不要慌。   魔尊现在和仙君在天上打得不可开交呢。   不可能会来重渊海。   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画。   他闭上眼,回想着在昆仑山上,仙君教自己一点一点画出的阵法。   手上的长剑聚集着灵气,汇聚着无数华光。   脚下阵法渐渐成型,在汹涌不定的海面上如日出一般绽放出璀璨的金芒。   成,成功了!   第一次,他的阵法成功了!   时雾蹲坐在海面上,听到耳畔阵法札扎催动,几乎喜极而泣,抱紧了怀中的圣草匣子,将身上的鲛纱羽衣脱下,包裹着魔气四溢地圣草。   将它收进储物戒中。   摸了摸储物戒和腰袢的乾坤袋,“坚持一下,有鲛纱护着你们呢,我们就快到蓬莱仙洲了。”   “到了,我就把圣草取出来……我们就自由了!从此往后,再没人能找到我们!我们可以过上三百年前那样的生活!”   乾坤袋内,那些小仙灵似乎能听到他说的话。   在暗沉的海天之下散发着萤烛之火。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   阵法即将启动的刹那,海面上却猛然腾起一只魔蛟,三头红眸,足足有百丈高!居高临下,猩红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时雾。   刺耳地嘶吼声响彻海面。   狂风肆虐。   巨浪一瞬间将时雾掀入海底。   魔蛟再一次沉入海底。   失去了圣草的重渊海魔气翻涌。   脱去了鲛纱羽衣的小仙鹿,几乎瞬间被重渊海滔天的魔气所侵蚀,刺骨的痛感让他忘记了挣扎。   魔蛟自幽暗的海底深渊而来,张着的那三张血盆大口不断上浮。   獠牙狰狞,六目猩红。   眼看着就要将海面上小小一只的仙鹿一口吞噬。   时雾紧紧闭上眼,似乎不甘心被这样一只魔蛟吞噬。   蓦然之间将手中一柄小刀插入心口损坏仙元,顷刻间没了性命。   “恭喜宿主,恶毒值已经超标,最后一个恶毒剧情完成,成功脱离位面,此次世界预计到手总积分,19.7万点。”   海面终归于平静。   ****   系统空间里。   时雾翘着二郎腿,在小吊床旁边又买了个秋千架。   他坐在秋千架上吃着新的付费大餐,白皙小肚子都撑得微微鼓起,他拍了拍,“撑了,我估计,马上又要被拉回下一个世界了。”   系统:“……宿主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淡定了。”   “特地吃饱点,我没记错的话,下一个世界,好像是那个恶毒值刷得爆满,剧情线走得一塌糊涂的那个仙侠世界吧。”   “宿主对那个世界印象还很深?不是记忆模糊处理了吗。”   “深啊,深得很!”   “我不是穿成了一个素食动物,好几个月都没吃一口肉。能不深嘛。”   说完,吭哧吭哧又吃下一大块鲜嫩的牛排肉。   一点素都不沾。   系统:“……”   “而且,那好像是我积分最高的一个中级位面吧。”   “见过白送的,没见过这么白送的!”   系统点头:“一般来说,作为一个中级位面,总积分超过十万点,的确相当罕见。”   “您剧情走得这么乱,积分却这么高,排除位面升级的可能……那就是,您一定抢了某一段重要剧情,天道自动调整因果,平衡主角气运,而您作为任务者,会给与一定的能量补偿,到我们手里就转化成了这多余的积分奖励……”   时雾对这些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只抓住一个重点。   “这么说,如果我被拉回那个世界,积分也能比别的——”   哗啦啦啦——   一片海水灌入他的口鼻,“咳咳咳……咳咳咳……多,多吗?”   怎,怎么回事!   怎么就拉回来了,这么突然的吗!   我牛排还没吃完呢!花了好几百积分兑换地超高级套餐啊!   时雾挣扎着连连咳嗽两声,一低头,“统啊!咳咳……统统统怪物怪物!!”   脚下的海底,六只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张着血盆大口靠近。   “力量,力量控制buff给我开起来,我要被这三头怪吞下去了!”   系统沉声道:“宿主,注意人设。两位主角都来了!”   话音未落。   一道魔气紧紧地缠住那黑鲛三头,将血盆大口瞬间抽得崩裂,鲜血染红时雾身下的那片海水,魔蛟再一次退入海底。   即将破海而   出的瞬间。   海面上,玄衣猎猎的身影脚下猛然推出一道札扎法阵,竟绵延数十里。   时雾被魔气凝成的锁链捆着抛起在上空中。   看清了魔尊的模样。   有关于这个位面的记忆,在这一个对视里,忽然之间不断涌来——   他想起来了!   他偷窃了这位魔尊给仙君的信物,伪装成魔尊的白月光,企图骗婚不成,又偷盗魔族的圣草宝物妄想逃回蓬莱仙洲!   时雾连连咳嗽。   他看着眼前似是压着滔天怒火的魔尊,擦了擦身上湿漉漉的水渍,挤出一个比哭还不如的笑意来。   可怜兮兮道,“救,救我……”   海面上一瞬间暗紫色惊雷四起,魔蛟痛苦地搅动着身躯,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最终眼底的红光熄灭,缓缓坠入海底深处。   时雾没穿着鲛纱羽衣,就刚刚跌入海水的那一小会,已经被海里的魔气蛰得疼,灵法耗空,身体虚弱不堪。   眼看就奄奄一息,即将断气。   紧接着被一道魔气强行注入体内,治愈了身上的伤口。   没等小鹿感到庆幸。   缠在腰上的锁链承载着那个人的愤怒,一瞬间拉紧,几乎将他的腰彻底折断。   “啊——松,松点……”   “抓到了。”   这魔尊这么凶的吗!   我上次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怎么做到没被他吓哭的。   我可真厉害。   正在此时,一道仙法斩断锁链,海面上生出一朵雪色圣莲,清衡将那只小鹿小心翼翼放在仙气充沛的莲心中蕴养,恢复生息。   “本座说过,会尽力为魔尊寻找三百年前真正的救命恩人。”   “不知魔尊可否暂且放过这只仙鹿,将他交还给仙族。”   清衡足尖轻点着重渊海面,底下滔天地污浊之气被逐渐驱散,化作一片清澈。头顶汇聚的乌云也渐渐散开,日光洒在海面上。   垂目望去,竟隐隐可见藏宝阁塔尖。   好,好强大的仙法。   魔尊冷哼一声。   “怎么,上重天,要包庇一个来魔族盗窃宝物的罪人吗。仙君这是要与魔界宣战的意思了?”   清衡负手而立,周遭仙云四起。   “本座是在和谈。”   “和谈?”   魔尊看向那一朵莲花,“和谈就得拿出诚意,将罪人交出,本尊可暂且不与上重天为难。”   “否则,本座必将踏平你三重天,血染你灵浮殿。”   那莲花上的鹿看上去害怕极了,还有些懵,躲在战神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偷的东西,尽数归还。仙族可再赠——”   “啰嗦。”   魔尊似乎毫无耐心了,头顶乌云聚拢,绵羊百里的暗紫色雷云越叠越厚,几乎要压近海面,魔尊眼前雷光骤然汇聚成一道本命长剑,他握上剑柄,空中雷声响动。   海面上,惊雷之下,魔尊双目殷红,眉心骤沈魔纹。   “既是如此,我便先杀了……”   莲花里的人闻言似乎微微一动。   竟探出头来。   “你。”   剑头直指清衡仙君。   时雾似是吓了一跳,趴在莲花花瓣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二人在重渊海面上打了起来。   仙君祭出本命灵剑,一招一式都勉强拦住。   可他重伤初愈,又加之此处是在魔界,还是略略有些吃力的。   在此时,时雾取出了魔尊送他的千翎玄冥扇,扇面飞出,空中响起一道凤鸣,生生抵住魔尊一道雷霆万钧的剑气。   上   空中,魔气更甚。   魔尊殷红的目光转而投向那一株莲花。   “找到靠山了是吧。”   “哼,你以为清衡,就能保你一条命吗。”   时雾连退几步,看着不断朝他逼近的魔尊,吓得几乎要再次跌进海水里。   而扇面一动,凛冽的风裹挟着霜雪一瞬间将魔尊的剑都冻住。   这扇子果真是个无上法器!   在他手中不怎么样,在战神手里便可发挥这样大的威力。   “好,好。”   魔尊眼底戾气更甚,一下震碎本命剑上的霜雪。   “我送你的鲛纱羽衣,你盗宝器,窃我所爱之人的记忆。”   “我送你的玄冥翎扇,你赠仙界,让清衡拿着与我为敌。”   “好得很,你果真是好得很。”   时雾坐在莲花中,眼底含泪,“你,你要杀我。”   “本尊为何杀不得你。”   “我,我三百年前救了你……”   天空中一道暗紫惊雷炸响。   即使没落在他身上,也震得人皮肤发麻,汗毛直立。   “呵。”   魔尊握紧手中灵剑,“到现在,你还要说,你是本座的救命恩人么。”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对这个人下最后通牒。   身后魔气涌动,他逼近那一株清淡漂亮的莲花。   “若你说出他是谁,本尊也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时雾看了眼身后的仙君,声音打起了抖,“没,没有别人,就是我,是我救了你,是我……救,救了你啊……”   一道魔气削下时雾身侧地一片莲花,手臂差点就一起被削掉。   他惊魂未定,身影晃动紧紧扶着余下的花瓣。   “你刚刚又偷了什么法器,还惊动了重渊海底的三头魔蛟。你的胃口可真大,不是你说,仙鹿生来胆小。”   “本尊看,你的胆子,是比天还大了。”   魔尊脚生阵法,每一步似乎都踏着雷电而来。   时雾害怕得腿都软了,“夫君,我,我真的是——”   “叫我什么。”   魔尊猛地掐住他的下颚,力道打得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谁准你这样喊。”   时雾白皙的脸颊一瞬间浮出几道刺目的红印。   时雾眼底浮出一点水汽,“别杀我。”   魔尊冷笑一声。   “本尊当然不会杀你。你若死了,本尊去哪里寻找真正的救命恩人。”   你老婆就在你面前啊,就是那位仙君啊,他快被你打死了!   就你这么眼瞎,你几辈子都找不到!   时雾勉强控制着表情。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只见魔尊手中长剑浮空,一分为百,化作无数利刃。冲着清衡仙君飞速袭去,一刀一剑都是致命,满是戾气。   一时间竟将清衡缠得分不开身。   魔尊眼里似乎完全没有那位仙君,眼睛直直地,恶狠狠地,只看着眼前那只不知好歹的仙鹿。   “别打了,你,你别打了!”   魔尊冷哼,“你倒是还有空担心别人。”   “放,放过仙君……我,我跟你回去……”   他只能柔弱的地抓着魔尊的衣袖,“这件事情和仙界真的没有关系……”   “是我,是我偷了魔族的法器,是我想要嫁给你,清衡仙君什么都不知道,整个仙界也都不知道……”   他双手卷入袖中,居高临下瞬间逼近。   无数锁链自海底凝结而出,无法挣脱,难以逃离。   “我都答应跟你走了,你……”时雾眼底迸射出一点怒意,   “你还捆我做什么……”   “你花招多得很,你若不肯被捆着。不如,本座先折断一双手,再带你走。”   莲花瓣上的人被锁链紧紧缠住手脚,竟像一只待宰的小鹿似的被倒捆着,继而被一张魔网束住。   时雾:“你要……要做什么?”   “本尊会把你关起来,慢慢拷问你,直到你愿意说出那人是谁。”   说罢,再看了眼不远处的清衡。   “你放心,谁也救不了你。”   ***   魔族寒牢里。   小仙鹿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清晨才刚刚从这里被抱出去,结果晚上,就又被丢了进来。   而且这次,显然比上次恐怖很多。   他没有穿着鲛纱羽衣,浑身都被寒气冻得几乎受不住。   “做出这样一幅矫情模样,又是给谁看呢。”   时雾喝出氤氲的雾气,过度的冰冷让他根本无法连续地说出求饶的话,“尊,尊上,我……我脱了鲛纱羽衣,您这样,我会……冻死的……”   魔尊探了一下,发觉他的确没穿。   冷哼一声。   “这本就不是给你的东西,不穿也是应当。”   闻言。   小鹿似乎有一瞬间地怔忪。   “怎么样,这一次,你还是要说,当年救本尊的人是你吗。”   魔尊这一次的语气完全不像之前。   冷漠得几乎要吐出戾气,“解释呢,还是你早上说的那套?”   “我——”时雾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认。   这个魔尊,明显不是上午那个好糊弄的魔尊了。   见他低着头,始终沉默地倔气着。   魔尊眼底暗色渐浓。   “好,既然你没有仙元也可化人形。”   他没有再继续听这只谎话连篇的仙鹿继续狡辩糊弄的意思。   他不肯说。   那就逼他说。   伸出手,猛然一道魔气打入小仙鹿的体内,如丝如缕地侵入血骨,最终缠绕上他那颗本就十分弱小的仙元处。   丝线微微收拢。   承载着仙鹿九成灵法的鹿角被瞬间逼出。   雪白地泛着荧光,相当漂亮。   魔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上去向来被小鹿十分珍惜的美丽鹿角。   他嗓音低沉而冷冽。   “那本尊今日就捏碎了你的仙元,折断你的鹿角。”   “届时,你再化形给本尊看,我便信了你,如何。”   时雾似乎一瞬间被吓得奔溃万分,不断地开始挣扎起来。   锁链缠紧,让他毫无反抗之力,魔尊说动手就松手,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时雾的额头沁出汗珠,剧烈的疼痛下,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   “不,不!!”   鹿角,快断了——   那一缕缠住鹿角的魔气终究是在仙元将要碎裂时被叫停。   保持微微束紧的状态。   “他是谁,他在哪儿。”   “说。” 第79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九)   “我, 我不知道……”时雾懵懵懂懂地呢喃。   “不知道?”   魔尊显然并非这般好相与的,他掐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明艳娇俏的眉眼, 手上的触感冰凉,如同一块寒玉。   一如既往地细腻。   魔尊指骨似乎僵了一瞬,他想起曾经与这个人亲密时, 那种鱼水交融时无比契合的快。意和餍足。   眼神黯淡一瞬。   如何不是。   怎会不是。   一垂眸。   看到他的脖子上,甚至还残留着前几日, 自己与他在蓬莱仙洲欢好时的痕迹。细长的脖颈柔嫩如凝脂,总是不经意地轻轻吮吻,就能留下那般暧昧的红痕……   魔尊猛地回过神来。   他猛地意识到, 他竟然在蓬莱仙洲, 在三百年前那人救下自己的地方——   和这只仙鹿,行了鱼水之欢!   一时间。   满是春意的回想化作料峭的寒风,将他血骨都吹冷了。   他怎么可以犯这样愚昧不堪的错误。   如果让那个人知道, 他定是上万年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一遭蠢事!   心底焦躁如燎原之火,灼热地煎熬着他的心肺。   无端地恐惧几乎将他魂魄撕裂成两半。   痛苦之下, 魔尊眼底的冷意再一次迸发出来, “不知道?”   “那灵露羹怎么做出来的。”   “这枚玉佩,如何在你手上。”   魔尊拿出玉佩,眼生寒光, 满身的怒气化作风雪,不断拷打着眼前人单薄的身躯,“你拿着我送你的法器,私下重渊海底, 别的不偷, 偏偏偷入侵识海的法器, 为的又是什么。”   “你,你放过我吧。”   时雾一低头,眼泪就落在他手腕处,“我不和你成婚了,还不行吗……我……”   “你还妄想和本尊成婚?”   魔尊松开手,退开两步,“与你做这些事情,已经是滔天大错!你还敢同我说成婚!”   “成什么婚,谁要与你成婚!”   “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完,捆仙绳上灌满了魔气,分别缠住他的手脚,将人高高吊起——   时雾瞳孔骤缩,见他口气里毫无要放过他的意思。   脸上血色尽失,已经全然失了分寸。   “是,我,我是骗了你!”   捆仙绳收紧地动作停住。   魔尊身影就这样停在雪地之上。   呼啸的狂风,惊闪的雷电,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作一片寂静。   魔尊低下头,看着被捆住的那只鹿。   一双魔瞳闪烁着鎏金的玄色,深邃而暗沉。   “你承认了,不是你。”   明明是万分确定的时候。   可真的从此人口中说出时,却好似心头被挖空了一大片。   “是,不是我,我……我骗了你。”   魔尊身形竟在风雪中似乎不堪承受似的,禁不住一晃。   “你……你怎么能将全部的怨恨都放在我身上,你怎能说着全都是我的错!”小仙鹿又惊又怕,他完全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魔界可怕的寒牢中,他真的会冻死的。   “你也亲口答应了娶我,你也亲口说过,你喜欢我!”   “混账东西!”   急怒之下,一道长鞭猛然抽向他,被束住他的捆仙绳拦住大半,可还是伤到他些许,在他脖颈痕迹暧昧处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你怎可与他相提并论。”   风雪中。   魔尊脸色阴沉得可怕。   时雾愣住。   是,我与他不可   相提并论。   为了他,你竟要这般生生将我虐杀也无所谓么。   他忽然不挣扎了,微微抬起下颚,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愤怒与委屈,声音随着鼻息的不稳而微微颤抖。   “哦,是吗。”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小仙鹿抬起头,对视上魔尊桀骜盛怒的眼神,“如果你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被我骗到!”   轰隆隆——   头顶雷声乍然响动,声势浩大,宛如毁天灭地一般。   周遭雪白的风雪开始被魔气浸染得漆黑一片。   浑浊如墨染。   魔尊眼底,重新闪烁起殷红的光芒。   “你背叛了他啊,魔尊大人。是你,你主动带我去人间,你,你特意陪我过生辰,你让我许愿,你……”   周身风雪更甚,冻得小鹿牙齿打颤,舌头都快麻痹了,“你还挖出了心,你——”   魔尊听到这些,眼神怔忪半瞬后。   随即却是怒火更甚,“你敢提这些!”   伸出手猛然掐上他细嫩的脖子,像是不堪其问一般迅速打断他的话。   “是你窃取了他的记忆,蒙骗的本尊!”   小仙鹿紧紧攥着手心,倏然之间,冷漠地刺痛魔尊内心深处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是啊,是我骗了你,尊上。”   “可是你看,你所谓的高尚的爱情,也不过是能被我用一枚玉佩,轻易骗来的东西。”   魔尊浑身陡然一震。   周遭风声渐大,几乎呼啸着盖过一切。   “你——”   手指用力收拢。   眼前这只仙鹿如此脆弱,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折断他的脖子——   可是,他看那人痛苦的表情,紧了紧牙,却又最终缓缓松开。   他这一生杀过仙,杀过魔。   从未对谁,起过杀意,却让那人还能活。   时雾大口大口呼吸着,口鼻里都灌入风雪。   魔尊用力的闭上眼。   良久,下颚绷得紧紧地,寒声道,“你以为本尊真的被你骗到过吗!从始至终,本尊根本从未真正相信你是那个人!”   被抛下的时雾闻言,浑身一震。   魔尊回过头,凛冽的寒风吹动着他乌黑的长发,看上去那般冷心绝情。   对他毫无眷恋。   “他单纯善良,岂是你这种狡诈之人可比,他画法阵行云流水,他法力修为远超过你,他甚至能治愈本尊身上将死的重伤,你与他……”   “根本一点也不像。”   魔尊一掌擦过他的脸颊,狠狠击上他身后的地面,霎时间地面裂开一道可怖的缝隙,他似是有些慌乱,又像是无比绝情。   “如何装,怎么装!”   “不过是你东施效颦,你以为得到了他的记忆,就可以动摇我的魔心,你简直愚不可及!”   时雾的心头钝痛。   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那些画面。   原来,只有他觉得那些是美好的。   在魔尊看来,就连那些一起度过的记忆,都是虚伪又可笑的回忆。   是啊,他和他的白月光完全不同。   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脚底泥。   怎么装都装不像的。   原来,魔尊——   从未混淆过他与那个人。   时雾不再说话,魔尊却好似完全没了询问的兴致,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蓦然之间一道闪身离开寒牢。   似是再也不想在这待下去,多留一刻都是莫大的煎熬。   “你不愿说,那就待在这里,给本尊好好反省。”   “不想承受断角之痛,就别动逃跑的念头。”   空旷的寒牢里,又只剩他一人。   ***   魔尊回到长生殿,不出意外,仙界已经有好几位在这里等着。   为首的,正是刚刚才在重渊海面打过一场的清衡仙君。   魔尊看着他手中的千翎玄冥扇,眼皮猛地一跳。   再抬起来时,满眼暗沉沉的煞气,“仙君用我制成的法器,倒是用得很是顺手啊。”   “既是魔族的法器,自当归还。”   清衡冷淡地将扇子抛出。   魔尊伸手接住。   “不知仙族的人,魔尊是否也能果断还回。”   “一柄破扇子,就想换他?”魔尊冷笑一声。   仙君淡然道,“既然他不是尊上的爱人,那便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仙鹿,这扇子是万年霜雪凤凰唯一的翎尾制成,里面,应当还有魔尊的龙鳞,实在是世间罕有的法器。”   “怎么还换不回一只普通的仙鹿吗。”   “我还以为战神只知打战,原来,还舌灿如莲。”   魔尊微微抬起下颚,“扇子我收下了,藏宝阁的法器,你们看着顺眼的可以挑走是那样,只是,那只仙鹿是本尊的,谁也别想带走。”   “理由。”   魔尊似乎很不喜欢应对仙君看似温润,实则咄咄逼人的要人之法,“他知道本尊真正的心上人在哪儿,本尊怎么可能将人给你。”   “他不知道。”   仙君皱着眉头,“他用搜魂法器,搜的是本座的魂。不知魔尊是否觉得,本座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胡扯!”   魔尊一时间恼怒,竟是怒不可遏,“他怎么可能搜的是你的魂魄,他装那人装得如此像,本尊都分不……”   话头顿了一顿。   “……险些,就被他骗过去了。”   清衡似乎想到他不相信。   将刚刚时雾给他的法器拿出,正是那只小鹿偷走的‘梦盅’。   “他偷走的就是这个。”   仙君心中其实已经焦躁万分,他知道魔尊的手段,也知道他向来冷酷无情。他甚至不敢确定,现在的小仙鹿是不是已经浑身是伤,遭受如何惨痛的刑罚。   只要魔尊愿意提条件,他可以尽可能地满足对方。   他只想快点将他从魔界带走,从此好好地保护起来。   但是,越是急,越不能乱。   一旦乱了,不仅人带不走,还会惹恼了眼前这位魔尊,造成三界的灾难。   仙君看上去相当平静,“此物名为‘梦盅’,具体效用,魔尊应该比我更清楚。”   “魔尊如果当日没有打上灵浮殿,将我的火灵兽仙体尽毁,它可作证。那仙鹿的确三番两次地入了本尊的识海,窃走本座的记忆。”   “所以,他当日会被火灵虎咬伤。”   “所以,他会同意来仙族养伤。”   “因为本作与他,是旧识。”   魔尊眼底渐生戏谑,“哦?”   “照你这么说,他无端搜你的魂,你非但不记恨,倒是还护着他。”   “是。”   仙君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他骗过我,无妨。我知他本性不坏,自然不愿与他计较。”   魔尊缓缓站起,眼神如鹰一般紧紧地盯着他。   他也不知,仙君这几句话究竟是哪里冒犯到他了,竟让他心底的火气转瞬间滕然三尺高。   魔尊强忍着怒意,“你知他什么本性。”   “这小鹿最爱演戏,怕不是仙君也被他迷惑了吧。”   “魔尊不是最想知道您三百年前救命恩人的下落吗。”   仙君淡声反问,眼神却阒然,好似洞若观火,“怎么句句,都撇不开那只仙鹿呢。”   魔尊闭上眼睛,用魔气梭巡着,很快察觉到长生殿外,仙魔交界处似是有许多仙兵看守着。   向来以和为贵,从不主动挑起争端的战神大人。   这是头一回不担心仙魔两界动手了啊。   他缓缓站起来,“看来那只鹿,对仙君而言非同一般啊。”   “是。”   仙君依旧没有避讳,“我答应过他,会护着他。”   魔尊眼神渐生寒意,“你护着他,那本尊的心上人如何找出,仙君如此是非不分,竟要护着这样一位罪仙么!”   “他是不是罪仙,还得容本座带他回去询问后,才可论断。”   清衡始终不卑不亢,面容皎洁如明月。   “只要魔尊肯将人交还给我们仙族,上重天可以承诺,这件事情一定会给魔尊一个交代——想必魔尊也该清楚,和我们仙族合作,才能更快地找到您真正的心上人。”   魔尊不置可否。   “本尊都撬不出他的嘴巴,你又能如何。”   闻言,仙君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关仙君什么事。”   仙君的脸色倏然有些松动,眼底些许急切竟是藏不住了。   “他骗魔尊,无非是三百年前蓬莱仙洲覆灭,他孤苦伶仃地在上重天照顾着那一群小花灵们,实在是适应不了,只想找个依靠……”   “本座,从此之后便是他的依靠。”   清衡身后跟来的几位修为高深的仙君眼神都有些变化,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向来喜好清冷的战神,竟会愿意养这样一只法力低微的小仙鹿在身边么。   魔尊的嘴抿得紧紧的,听着清衡的话,许久竟都没有回声。   却听战神继续道,“他以后,不必再依靠魔尊才能吃到仙草,上好的法器,本座也能给他。如此,他便不会执念于魔尊,想必,他知道的事情,也就能全盘问出。”   不再……执念。   魔尊摁了摁眉心,倏然站起身,似乎对这一场交涉感到疲惫。   不愿意再谈下去。   “魔尊——”   “仙君的这所有和解方式,必须有一个确认的事实,那便是那只仙鹿搜的是仙君的魂魄而非我所爱之人的魂魄……可是现在,仙君要如何证明这一点呢。”   “若你们上重天的人铁了心地要和本尊过去不去,或者明明知道本尊心爱之人在哪里,却非得藏起来,以便做什么,日后好拿捏本尊呢。”   这。   清衡仙君都已经说得如此清楚,这般坦坦荡荡地诚意摆在这里。   这魔尊不亏为魔。   完全就是在胡搅蛮缠了!   身后的仙将们不由得震怒,“你怎能如此说我们战神——”   “那好啊。”   魔尊唇角的笑意讥诮,看向清衡,将他手中的‘梦盅’拿过来,“本尊只听过这法器的用法,却没真正试过。不如,战神同意本尊用这个——入你识海,搜你记忆。看看,究竟是不是如你所说。”   “你简直欺人太甚!战神大人怎么能容你一个邪魔入识海搜魂,且这法器搜魂会消耗法力,成倍地……”   “是啊。不管搜魂的是谁,被搜魂的是谁。”   魔尊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法器,语气冷漠又高傲。   “只会不断吸纳法力低微一方的修为,成倍地补偿给法力高深的一方。”   魔尊缓缓抬眸,眼神直直地看向仙君,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好胜心。   眼底都渐生桀骜。   周身魔气四溢,几乎要充斥着整座长生殿,别说仙了,连殿外驻守的魔都有几分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随着魔尊缓缓朝着诸位仙君走近。   除了战神站在原地不动,其余的而几位,竟不自觉被魔气逼得退了小半步。   眼底都露出忌惮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张狂。   “诸位仙君胆敢摆出如此架势,来魔界长生殿,从本尊手心里要人。想必,是对刚刚苏醒的战神大人十分有信心了。”   魔尊魔瞳渐显。   蓬勃的魔气开始从他周身渡出,缭绕在整个大殿内,渐渐将那团仙气侵染。   “那就用这个,让本尊搜仙君的魂魄。想来,应该是本尊丧失修为,仙君法力倍增。而且,也可以证明那只小鹿的清白。”   仙将门脸色纷纷惊变,立刻对清衡喊道,“不可仙君!您如今的法力……”   话说半句,一个个又噤声。   不敢在魔尊面前直言,上重天堂堂战神的法力,大约还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不过数百岁的年轻魔头。   可是却也不得不在这蓬勃的魔气下承认——   清衡仙君终究是刚刚苏醒,之前有有旧疾未愈。   一旦动用这法器,战神法力受损,那上重天谁来护佑,岂不是任由魔族宵小任意欺辱!   不可逞一时意气啊。   “怎么,不敢啊。”   魔尊笑了笑,“你也知,一旦法器催动。是你失修为,我得法力。”   这魔头实在猖狂至极。   清衡脸色不虞,“你——”   “既然不愿意,就滚回你们上重天去。”   魔尊见状,收起法器。   十分散漫地将几件东西都收回袖中,无意再与他们斡旋,拂袖而去。   ***   时雾刚回了系统空间没多久,刚把还没完全冷掉的牛排吃干净,就听系统提示道,魔尊又回来了。   “你不回去?”   “唔,快吃完了快吃完了,别催。”   时雾好不容易狼吞虎咽干掉了牛排。   满口留香,还在回味中呢。   抹了抹嘴,瘫坐在地上揉了揉肚子,一脸怨气,“这魔尊,刚刚说好了让我自己反省嘛,我这才反省多久啊,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   系统:“……”   时雾吃饱喝足,止痛buff和抗寒感buff都叠满了,终于回到那具身体中。   刚恢复一点意识,竟发现自己躺在魔尊的怀里。那人似乎发现他晕厥过去,一只手拖着他的背脊正在渡魔气替他运转周身灵法,冲开冻僵的血脉,另一只手在给他解捆仙绳。   他的呼吸竟有些不稳。   似乎是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冻死了,他的心上人将彻底失去线索。   时雾心里有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夫,夫君……”   像是被冻得意识都有些迷乱了。   魔尊难得地,这次没有立刻喝止他。   系统监控着,提醒时雾,魔尊刚刚和仙族的人见过面了,有关于他的处置没谈拢。   时雾心想,谈没谈拢都是次要的。   就是说,魔尊现在已经和仙君为着他的事情,交涉了好几次了吧。   怎么还没点感觉呢。   你就半点没感觉到那个才是三百年前救你的,你真正的老婆吗?   你老盯着我一个炮灰干什么。   魔尊见他醒了,便不再给他渡法力,而是将手中的梦盅拿了出来,“认得这个吧。”   “嗯。”   “你便是用这个,搜了他的魂魄?”   时雾脸色微微发白,事到如今,他已经冷得没   什么力气再和魔尊犟什么了,他知道,魔尊从头到尾唯一想要知道的只有关于他三百年前救命恩人的事情。   只要他没冻死,一睁眼,就还是问这件事。   “我没有,搜到那个人的魂魄。我搜的,是清衡仙君的魂。”   时雾说话很慢,声音很小。   像是完全没什么力气了,鼻翼翕动,脸色苍白如纸。   倒在雪地里,手脚纤细,倒像是一株开在冰霜里的寒梅。   始终透着诱人的清香。   让人一看到就忍不住想要将他抱在怀里,温暖他的身躯,温养他的魂魄,让他不必再吃丁点的苦楚。   魔尊眼神渐暗。   如今这般姿态,也是跟记忆里那人学的吗。   他倒是会拿捏,他倒是会扮演!   渐渐地,心火再次上涌。   “你倒是和清衡一早便谈好了应对之词。”   魔尊不信他的话,“你搜的若是清衡的魂魄,你怎么会拥有他的全部记忆!”   “我没有……他的全部记忆。”   “你还敢撒谎,若是没有,那灵露羹你怎么做的,那阵法你怎么画的,还有,你怎么会与他如此——”   魔尊话头猛地顿住,如鲠在喉,又再说不出。   “灵露羹……做起来,不难。我一看就会……阵法,仙君教过我很多次……我……”   “呵。”   魔尊陡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拽着几乎跌倒在地上,掀起一片冰尘,“你那次在上重天就是学这些是吧,你和清衡早就苟且,你怎么求着他帮你的,哭吗,怎么哭,抓着他的袖子告诉他你在魔界吃尽了苦头?他竟愿意收你去上重天,这可中你意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不想在魔界呆了,你——”   时雾很轻很轻地咳嗽起来。   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尊上,说慢些,我……听不清……”   “这里太冷了……”   魔尊的手渐渐松开。   他是被冻得五感迟钝了么。   是啊,他的法力向来微弱得很,可偏偏喜欢自讨苦吃。   魔尊抿了抿嘴,这一次,想要弯下腰去。   陡然间又迟疑,沉默半晌,指节始终僵硬地弯曲着。   他又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仙鹿,良久,眼底鎏金的光芒渐渐暗沉。   “你像上次一样,在这里给本尊装可怜是不是。”   他冷漠道,“你以为你装出这么一副样子,本尊就会把你放出去,让你再跑一次?!”   “那你……要如何……”   魔尊稍稍想了想,眼皮倏然抬起。   从怀中再次将那‘梦盅’法器拿出来,放在时雾手里。   “如今,你和清衡都说,你搜的是他的魂魄,根本没看到本尊爱人的全部记忆。这事儿,只要你们俩口径一致,本尊根本无从查证,除非……”   时雾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手中的法器。   紧接着,迟钝地眼底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一般,看向魔尊。   “你让本尊‘搜魂’。”   他果然是这么打算的。   时雾握着那件法器,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狠心。   他如今法力地位,还受着伤,仙元刚刚才被惊动过,鹿角也险些被折断。   在这种时候,再被这种魔族法器攫取修为的话。   他的法力一定会全部溃散的。   他竟,这般狠心。   魔尊观察着他的神色,只想看出里面有没有心虚,慌张,亦或者动摇。   可那人眼眶发红,将唇珠抿得紧紧的,始终不置一词。   方才,连修为强盛地清衡都没答   应搜魂,不敢赌这一把。   这弱小的小鹿,和他的法力完全是云泥之别。   他只怕一听这个,就要吓得发抖,哭着求饶了吧。   毕竟,被法器吸取法力到仙元亏损,可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清衡不敢赌,他一个低微小仙,更不敢。   “哼,若……”   “那你搜吧。”   魔尊眼神怔忪。   时雾脸色苍白着,将手中法器再一次放在了魔尊的掌心里。   他的指尖,真的已经冷得如霜雪一般。   刹那间,魔尊心头竟然迸发出些许痛感。   这次好像是真的。   怀中这只小鹿,好像的确被这霜雪冻得太难受了。   时雾缓缓抬眸,“搜魂……过后,你发现我没说谎,是不是就可以放我……离开这里了。”   魔尊眼底的动摇又重归寂静,他审视着眼前的小鹿。   是苦肉计吗。   他自认为可以威胁自己,拿捏自己是不是。   他料定自己舍不得下手。   觉得只要他装一装可怜,自己就会怜惜他,就会舍不得他受伤,就会恨不得立刻抱着他从这寒牢里彻底离开——   魔尊眼神几番变化。   却被对方清浅地两个字打断。   时雾:“搜吧。”   年轻的魔尊站定在原处,没有接过时雾手中的法器。   竟像是一座被霜雪冻住的石雕。   不知该如何。   “你……”魔尊道,“你可知,若本尊搜你的魂,你……”   他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任何一次搜魂,他方才也不过是试探而已。   “我知道,仙元……亏损,罢了……无妨。”   “你,你……只有亲自搜过了,才会……信我,才会放我离开魔界。”   魔尊眼底的光芒渐渐凝结。   离开。   原来是这样。   你只想离开魔界,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   他刚刚听说了清衡愿意带他回上重天。   他就宁愿毁了自己的仙元不要,也想要和清衡走是不是!   说到底。   谁能给你仙草,你就愿意跟着谁!   魔尊冷着声音,“你是本尊现在追查心上人唯一的线索,放掉你,你想得美。”   果然是一只薄情寡义,唯利是图的仙鹿。   看着时雾略带薄怒的眼神。   魔尊声音冷硬无比。   “你想走,可以啊。”   “让清衡,拿本尊妻子来换。”   这只仙鹿的眼神,彻底暗淡下去。   说来说去,还是为‘他’。   “交不出人来,谁也带不走你。” 第80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十)   魔尊将一道魔气护住他的灵脉, 停下了寒牢内肆虐的风雪。   让他维持在凭借灵法勉强能抵御住,却又难以忍受的地步,又将他关了三天。   时雾混混沌沌间, 竟开始做梦。   看见了三百年前,蓬莱洲仙气溃散,逐渐坍塌的那一刻。   他看到已经完全成魔的少年自阵法传送而来, 浸身于魔界重渊海底。   手里,还握着一株眼熟的仙草。   这是——   蓬莱仙洲云山之巅的圣草。   记忆里那张脸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真实,以至于,那人抬眸与自己对视的瞬间, 清晰地感受到那一股压迫感极强的杀伐之气。   那少年通过圣草, 恢复了五感,魔气大涨,脸上魔纹不断闪现, 双目尽是殷红。   反手,将手中圣草彻底融入骨血。   蓬勃的魔气让雷运滚滚聚集在头顶, 不见天日。   “我说过。”   少年魔尊笑意冰冷而残虐。   “你杀不了我, 清衡。”   铺天盖地的魔气如影随行,猛地朝自己攻来——   轰隆一声巨响。   时雾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 依旧是漫无边际的一片雪白与严寒。   是被关太久了,开始做这种奇怪的梦吗。   小鹿的思维有些混沌。   倏然。   一道明光在眼前出现,魔尊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样,这次考虑好了吗。”   “本尊说过, 只要你和清衡说, 永远不去仙界, 本尊就可以把你从这里放出去。”   时雾低着头,体内的法力耗尽,加上长久的受冻,导致他动作有些吃力,调动灵法的时候肺腑间都有种闷痛感。   等到魔尊发现一道传送阵在他脚底札扎响动时,脸色蓦地一变。   他刚刚才解开他的捆仙绳!这个人竟然就敢当着他的面画传送阵准备跑!   “你蠢吗,这里可是寒牢,普通的传送阵根本出不去。”   魔尊话音未落。   却发现那耀眼的荧光在时雾脚底亮起。   阵法中央,时雾的头顶那一对漂亮的鹿角渐渐浮现。   “我会画了。”   “什么。”   小鹿坐卧于阵法中央,低低地呢喃,“我……会画了。”   他指的是阵法。   他才发现,时雾是在没有用剑或者其他法器,凭手直接召画出的阵法。   阵法光芒逐渐暗淡。   明明画对了。   可是,却在没有丝毫灵法能支撑着阵法启动。   “那又怎么样。”   魔尊看着他,“你学得再像,也不是他。”   那只小鹿低着头,“嗯”了一声。   时雾的脸色实在太苍白,魔尊最终叫停了风雪,悄无声息地将一趟魔气笼罩在他头顶。   护住他的心脉,让他虽然失去鲛纱衣袍却依旧能抗住着霜雪的寒冻。   却始终没有松口说要放他出去。   “尊上。”   时雾忽然间,好像对这个人再无半点眷恋了。   “蓬莱仙洲的圣草,是你取走的,是么。”   魔尊脸色微微一变。   此事只有和他一同坠入蓬莱仙洲的清衡看见,这只鹿是从何而知。   难道说——   他没有撒谎。   魔尊的心忽然间有些动乱,疑惑,又震惊。   怎么可能。   如果时雾搜的是清衡的魂,那他对于当年在蓬莱仙洲上的那段记忆,看到的一定不多。   他怎能扮演得如此相像。   几乎将他完全骗过。   他搜的不可能是清衡的魂,这件事情一定是清衡亲口告诉他的,绝非搜魂而来!   “那本就是我父君遗骸化作的魔族圣草,我寻了它百年,取走又如何。”   取走……又如何。   你知不知道失去圣草,蓬莱仙洲灵气溃散,那些花灵和小仙子根本无处可归。   “桑冥。”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本来只想要荣华富贵,我不该喜欢你。”   “可是,你把魔心挖出来的时候,我真的……有过刹那地动心。”   漫天飞雪里,他眼眶通红,喊出他的名字,而非‘尊上’,也非‘夫君’。   这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魔尊陡然间,不知为何,想到了三百年前,他教那人一笔一划的在掌心写。   ——桑冥。   ——这是我的名字。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的心里,无端地,爆发出针扎一般的轻微痛感。   并不剧烈,却密密麻麻,成片地蔓延着。   莫名地惶恐感竟侵袭他每一寸肌肤,他喊,“你……”   “可是。”   时雾缓缓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原来,你是那么讨厌我。”   那一刻。   说不出什么感觉。   时雾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一枚东西。   魔尊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伸出手。   那是。   十色珠。   他想起来了,时雾很喜欢十色珠,他嫁给自己时,婚轿上缀满了这种漂亮的珠子,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以前从没见过那么多这样大的十色珠。   ——是和你成婚,天仙族才会给我做那么漂亮的婚轿。   ——连喜帕上,都坠着十色珠。   ——要用喜称,才是称心如意啊!   魔尊看着这颗十色珠。   不知为何,眼前忽然闪现出成亲的时候,那个在床边坐着睡不着,等了自己一夜的新娘子。   捏着珠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知道这颗十色珠,从来不曾属于过我。可我还是为它,曾点缀过我的喜帕……而那么开心过。”   时雾将那颗珠子,缓缓地放到了魔尊的掌心。   “但现在,我不想要了。”   “还你。”   魔尊喉头蓦地一涩。   怀中人冷得像一团抓不住的风雪,单薄得好像快要消散。   “你……”   那只还完珠子的手,慢慢地,垂下地面。   “雪茸!”魔尊忽然间慌张不已,将人抱了立刻一道阵法离开冰冷的寒牢。   一道魔气撑着他的肺腑,可是,他却没有再醒来的迹象。   他心底蓦然生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是比他发现时雾并非他三百年前的救命恩人时,还要剧烈的不安。   他真的撑不住了。   不是装的。   在那人彻底在怀里晕死过去的瞬间,他蓦然有种心脏肺腑被瞬间掏空的错觉。   魔尊抱着时雾飞快冲出了寒牢,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长生殿的巫医全都被召来,给时雾诊治着身体。   可他们也说不出这是个什么正传个,只隐约感觉此人灵脉伤得厉害,又受了寒冻。   “他的鹿角……”   “鹿角?”   仙医似乎明白什么。   这一次着重查看了一下仙鹿的一双鹿角的情况。   “是伤到了。”   巫医总算找到他灵识动荡的   根源。   “仙鹿的鹿角直通仙元,是无上的救命良药。可若不满年限被取下,是会惊破仙元,致使仙鹿仙法溃散,危及性命的……”   魔尊脸色略略有些难看起来,直通仙元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竟还会危及性命。   眼底燥郁渐浓,“你且快看看。”   满屋的红艳装饰都是为大婚做着准备。   魔尊看着喜庆的布置,心头却始终淤堵着,仿佛有什么如鲠在喉,搅弄得他坐立不安。   为什么要放他出来。   为什么还要将他放在,他精心为那个人准备的婚床上。   为什么,那一刻……那么担心他就这么死了。   “尊上!”   巫医慌张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蓦然间,手中握着那颗十色珠竟掉落在地上,他一时间竟忘了用法力,立刻弯腰半跪在地上,将那珠子从柜底摸了出来。   巫医们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愣住。   他将那颗珠子藏于袖中,问,“怎的。”   “他灵法有些溃散,尊上,是否考虑用您的魔丹渡一些法力,让他暂且恢复几成,再这样下去,他的仙元会受损的!”   “混账,本尊根本就没有动他的仙元——”   “是鹿角,他的鹿角有了些许裂隙,现在又没有足够的法力填补,而他的仙元好像下意识地一直在护着他身上的什么法器,还在不断地消耗着他早已所剩无几的灵法……”   魔尊愣住。   脸色一青,像是不耐烦极了,“下界飞升的鹿就是这般经不住事!”   说着,他下颚绷得紧紧的,眼底满是一片晦暗的不耐,暴怒地喝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本尊统统滚出去!”   掀起帘账入内。   时雾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魔尊取出魔丹,漂浮在他身体上空,正给他渡些许魔气。可时雾生来是仙灵,对魔气的抵抗感较强,无意识的情况下身体竟不自觉地抗拒着魔气地入侵,他不由分说地加大魔气灌入他的仙元内,一时间,又有些不备,被一股仙气反击在心口。   这时候。   魔尊才看到他腰间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是乾坤袋。   如此罕见的仙界至宝,怎会在他身上。   上面还缠绕着一缕熟悉的仙法,魔丹一靠近,便能够感受到那一缕咒印仙法已经被激发出来,东西还挺护主。   这是战神清衡的东西。   看来,所谓的一直被他当个宝贝,法力耗空了还要护着地‘法器’,就是这个了!   魔尊伸手将他衣服扯开。   那鲛纱呢,他送他的鲛纱果真脱得一干二净。   扇子丢了,鲛纱也随手可弃。成婚时的十色珠也不要了。   就留着战神清衡给他的乾坤袋!   魔尊脸色猛地一沉。   想要强行开启乾坤袋,看看里面究竟还有清衡送他的什么宝贝,让他这样看重,索性一并毁了去。   可一靠近,便瞬间被一道仙法震开,而床上的人似乎受到了波及,猛地梦呓一声。   “不要……”   不要什么?   你就只会对我说不要吗!   魔尊猛地收起魔丹。   你不要我给的。   那你是准备要谁的,清衡吗。   眼神沉沉地看着这个人。   蓦然间,解开自己玄色的臂缚,合身而上榻,俯瞰着那白皙如玉的面容,和纤细得还残留着指痕的脖颈。   “本尊要给。”   “何时容得了你说不要。”   猛然将将他的衣物连撕带拽地扯开。   露出一片细腻的锁骨。   ***   时雾想过他被放出来后醒来会面临相当凄惨的情况,却没想过。   他竟然是在床上醒来。   而且。   醒来的时候浑身剧痛,魔尊竟然在通过做那件事情,将修为源源不断地渡入他的体内,血脉里充斥着修为如岩浆热烈,几乎要让他仙元跟着融化……   不是说对他厌恶至极吗。   这到底又是在干什么啊!   时雾呼吸都被撞碎,一下下根本说不出话来,泪眼迷蒙。   魔尊很快发现他的苏醒。   不等他问,便迫不及待地解释。   “你的仙元受损,本尊只能这样渡些修为给你。”   “不……”   刚刚是昏迷着抗拒。   现在却是清醒着拒绝么。   魔尊瞳眸骤然一缩,不知哪儿来的一股邪火,将人摁得死死的。   “谁准你跟本尊说不要。”   “你算什么,区区一个赝品,区区一个罪仙——”   “你,你……啊……”   时雾简直是入了油锅的鱼一般,在那一瞬间,身体滚烫得几乎要弹跳起来。   身体却被紧紧箍住,不容逃开。   然而。   一次过后,魔尊却并未放开他。   “够了……”   时雾垂着脖颈趴着,几乎完全失去挣扎的力气。   头发散落,靡丽可怜。   魔尊像是想要将他的气息彻底沾染上他每一寸肌肤,容不得他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魔尊冷声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只是不能看着你就这样死了。”   “你就是个帮本尊找心上人的物件。”   “物件坏了,就得修。”   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渡着修为。   我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   就可以被你这样肆意糟践么。   “等修好了,你仙元里灵法充沛,本尊就要用那法器搜你的魂,届时,你是撒谎还是实话一看便知——”   身下的小鹿身体虚弱得很,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根本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他不说话了。   魔尊又像是很不满意。   他稍稍缓了缓,拿着时雾的乾坤袋,冷声道。   “打开。”   时雾仿佛意识到什么,猛然间剧烈地摇头。   魔尊瞳仁一缩,猛的一下。   “嗯呜……”   “怎么,什么罕见的宝贝,还看不得了。”   “没什么……没有什么……”   “没什么你渡修为也得护着?你不知道你仙元不稳吗。”   时雾一时间眼泪被逼出眼眶,鼻息凌乱,伸出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指甲划过他匀称的小臂,却不痛不痒。   “我看看他送你什么,你如此嫌恶魔界,只想去仙族,去他的灵浮殿,嗯?他送你什么,他送的,还能比本尊送的更好?本尊连龙鳞都削给你。你倒是说丢就丢。”   “哼,他送的,你就是仙元受损也得耗尽法力护着是吧……”   “打开!”   乾坤袋上有咒印,只有时雾能打开。   小鹿猛地哭出声来,甩动着汗津津的头,“不……”   然而,他的拒绝不仅无用。   反而更将那人激怒。   原本已经略有缓和,转瞬间又成狂风暴雨。   没一会儿,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只能当着魔尊的面将乾坤袋打开一条缝。   几只小花灵从乾坤袋的袋口中化作一团光晕似的灵体,刚刚探出一点头来 ,又好似发现了什么,呲溜一下又钻了回去。   魔尊愣住。   连动作都停住了。   他如珍视宝,哪怕灵法都快耗尽了,也要供应护着的乾坤袋里,装着的竟是一群下界的小花灵。   清衡的话再一次响在耳畔。   ——他骗魔尊,无非是三百年前蓬莱仙洲覆灭,他孤苦伶仃地在上重天照顾着那一群小花灵们,实在是适应不了,只想找个依靠。   乾坤袋打开着,可是小花灵们被滔天的魔气震慑,根本不敢出来。   他们聚集处几缕灵气,满是担忧地渡到时雾的眉心。   这是在关心他。   乾坤袋终于再一次被束上。   时雾恸哭出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间推开身上那人。顾不上满身的淤痕,拾起地上东西一道传送阵便彻底消失在面前。   魔尊只愣了片刻,立刻一道传送阵追过去。   时雾刚落身于仙界一片缭绕的仙雾里,刚软手软脚地把身上的衣物勉强整理好,十分难堪地低头看了眼乾坤袋里的小花灵们,蓦然间恸哭出声。   他打开了乾坤袋。   “雪茸,那个人……是谁啊,是魔尊吗。”   “你不是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吗。”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他对你不好,我们一起回蓬莱洲好不好。”   一道阵法追来,魔尊赶来时,正听到这几句。小花灵们似乎怕极了他,一瞬间全都缩到了乾坤袋里。   “雪茸,我……”   “尊上不喜欢我,怎么还能对我做这种事情。”   小仙鹿似乎感到不堪极了。   魔尊如同冷水浇头。   到这一刻,他才猛地意识到他刚刚竟再一次昏了头了。   之前是他不知情被蒙骗,那这次……这次又算什么。   他怎么能一看到那个乾坤袋,一看到时雾灵法耗尽昏死过去,也要护着那战神送他的东西,就这样急怒攻心了呢。   他满心满意喜欢的,要娶的,难道不是三百年前那位曾救过他的恩人吗。   他不断地修炼,他坐上魔尊的位置,整整三百年了,他一刻都不曾停止过寻找那人的踪迹——   他很确定,他爱着那个救下他的人啊。   这三百年来,他心脏的每一分骨血,只要一想到他就会汩汩地流窜,澎湃着。   可是。   怎么又能对另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无法遏制的占有欲呢。   巨大的撕裂感,让魔尊有些不知所措。   “我……”   魔尊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声音重新恢复到过往的温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   “回去,回哪里。”   时雾摇摇头,“魔界不是我的家,我不回那里。”   魔尊一瞬间眼底戾气乍现。   原本疲惫的眼底一瞬间冒出火气来。   “那你家是哪里,仙界吗,还是灵浮殿?!”   “现在,马上,跟本尊回去!”   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交缠,小仙鹿眼底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气韵,教人看一眼就要沦陷在那双眸子里似的。   可他对自己却不再如从前那般,满是依恋。   那双漂亮的眸中满是抵触。   这让魔尊一瞬间焦躁无比。   “雪茸……”   纤细的手腕,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折断。   魔尊到这一刻,根本不敢用蛮力将人带走,他怕伤到这只小鹿。   “不要——不要搜我的魂了……”   “你搜我的魂没用的!我就算是   个物件,也是个没用的物件,你把我带回去,你也找不到他!”   时雾凄厉地哭道,“我不要你不可以吗,我只想回家,我要回家!”   魔尊似乎被这凄厉的哭声震住,竟缓缓松开了手。   小仙鹿从未哭得那么无助。   一直以来,他都是笑着的,成亲的时候在笑,下人间的时候在笑,送每一件礼物,他都眉眼弯弯,如同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   是这世间最哄的仙鹿。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会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好,不搜。”   魔尊缓缓闭上眼,“你跟本尊回去,本尊答应你,这件事情……”   他的眼底也残留着未能满足的燥郁和渴求。   任谁将那事做到一半就生生打住,都不能心平气和。   他万分清晰地感知到——   他想要这只鹿。   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想永远护着他,不让任何人折磨他,再不让他像现在这样绝望地在自己面前哭泣。   复杂又割裂的情愫不断在心间涌动着。   让他不知所措。   “我不要你了,我只想回家。”   时雾不等他反应过来,蓦然间,吞下一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魔尊刹那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灵气暴涨,紧接着,他打开了乾坤袋,从里面取出那件残破不堪的鲛纱裹着的金色匣子。   开始画出一道缜密精准的传送阵。   正在这时,清衡也觉察到了二人,一道阵法下赶来。   白衣如雪出现在重重仙雾里,一道灵力的仙法化作绳索直往时雾腰间抽去——   时雾一惊,瞬间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不行,你不能拿走这个!”   灵法冲击下,鲛纱散开,再没有什么能遏制住金色匣子周围满溢着的邪气。   时雾浑身都蛰得剧痛,可却紧紧地抱着匣子不愿松开。   “雪茸,你松开!”   仙君从未如此急切,怒然一道长鞭竟向时雾身上抽去,却被一道魔气生生拦下,断成好几节。   “你敢伤他——”   “你放开我,不能让他开启那个匣子!”   仙君也是才通过查典明白过来此事,迫不及待地想要下魔界去找他,因为他忽然之间想到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雪茸。你听我说,蓬莱仙洲灵气四溢,底下镇着的却是魔族圣草。与之同理,重渊海魔气滔天,那它底下镇压着的——”   “是仙族圣草啊!”   仙君声音如刀剑破风而来。   可是时雾身下阵法已启,他只看到仙君薄唇张合,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棵仙草根本无法重镇蓬莱仙洲的灵气,没用的,只有魔尊的心可以。仙族圣草扭定乾坤,回溯天意,你万万不可以开启——”   轰隆隆。   上空中,仙云渐渐汇聚成一处,波澜壮阔。   一望无际的仙云瞬间如海水倒灌,直直往时雾怀中的匣子里滚滚而去。   逆风卷动,转瞬间。   时雾连带着蓬勃的仙云和那个匣子,消失在阵法中。   整个魂魄的气息,好像一瞬间,从三界消失了。   一片衣屡都不曾留下。   ***   时雾再一次睁开眼。   已经置身蓬莱仙洲,周围灵气茂盛,树叶繁密,清翠的藤蔓遮天蔽日,似乎能将一切都掩盖住——   回家了,他回家了!   刚刚他隐隐约约听到仙君说,他怀里的是是仙族圣草而非魔族,根本不能助他恢复蓬莱仙洲的灵气,可不都是骗人的。   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就是他蓬莱仙洲啊,这里的灵气,草木,都是如此熟悉!   他就知道,他可以回家的。   小鹿一瞬间喜极而泣。   偏偏在此时。   他听见身后林间传来一阵响动。   他放下怀中的匣子,却瞧见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来不及疑惑,拨开繁密的绿叶——   看到了一位倒在河岸边的,似乎灵法耗尽的玄衣少年。少年浑身冰冷,衣衫褴褛,好像快死了。 第81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十一)   刚刚走近, 立刻被一道魔气袭来,打得他连退三步,如果不是提前服下了‘归元丹’, 他一定被这一掌直接拍死了!   好,好凶!   分明感觉快死了的。   时雾吓了一跳,“喂, 你……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蓬莱仙洲。”   少年趴在岸边,这一次, 好像真的没能力攻击人了。   时雾一点点地靠近,蹲在他身边,感受到些微的魔气, 愣道, “你竟是魔!”   他伸出手,想要将少年翻过身来,刚刚碰到他的肩膀时, 少年猛地化作一条玄龙,滕然间竟携着蓬勃的魔气, 周遭的仙草都跟着枯萎。   玄龙滕然而起, 半个身体藏在云间,魔气化作锁链,登时挥动着朝着时雾打来。   时雾一个翻身险险躲过。   玄龙朝着时雾猛然怒吼一声, 声势浩大,好几座山头的叶子都被震落,时雾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六神无主起来——   真是龙啊。   上古魔龙, 怎么会出现在蓬莱仙洲!   看上去年纪还不大, 身量没有那般大。而且, 这只龙好像……眼神不太好。   好几次魔气都快扫到他了,可竟从他身前险险地掠过。完全就是盲扫,一通胡来。   很快,玄龙魔气耗尽,重新跌入灵河中,溅起一片刺骨的水花。   “你,你是瞎子么?”   他鼓起勇气走到那条龙面前,看着他乌黑的鲜血,捻起手指推了推龙角。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不仅瞎,还聋了吗。”   声音满是试探,又有些软软糯糯地。他手软脚软,脸颊还有些绯红,是刚被那个混蛋狠狠做过一次的后遗症。   但也托他的福,现在他仙元内修为满溢着,身上好几处伤都自动复原。   他忽然想起来,魔尊也是上古玄龙。   只是,应该比这只大一点。   时雾没看过他的原身,但是看到这只龙,却不免地又想到了他。   “算了,我不管你了。”   他摸上腰袢的乾坤袋,却发现,那些东西跟着他过来了,可是小花灵们却跟来。   嗯?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他回到蓬莱仙洲了,花灵们呢。   玄龙好似有了些反应,龙须卷住时雾的手腕,吓了他一跳。   时雾叹了口气,手影微动,施加了一道治愈术,勉强地止住了玄龙汩汩流血的伤口。   玄龙似乎也感觉到他正在治愈自己,不再试图攻击他。   灵河却被魔气越染越黑。   不行,这条灵河光改这下面一片仙草地,不能让他继续待在这里。   时雾坐在面前,双手结印,撑开一道传送阵。   “别动啊,我带你离开。”   将传送阵开到最大,能够容纳下整条巨龙。   巨龙睁开眼,似乎发现自己身处阵法中,又猛然咆哮一声,时雾猛然一道仙法咒印束住他,“都说了别动!”   玄龙困在阵法里不得动弹,无能狂怒。   诶,同样是玄龙,这只龙法力远远低于魔尊。   看来,也不是所有的龙都这般可怕。   阵法成功启动,一瞬间,他将玄龙传动到一片花草地中。   解开玄龙的束缚。   是不是他认错品种了。   怎么会这么弱啊。   时雾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你是龙吗,是不是蛟啊,蛟也不该这样弱啊。”   这一句好像隐隐被对方听了去,他这时候又没那么聋了。   龙尾朝着时雾猛然裹着邪风扫来,惊起一片花瓣。   时雾猛然腾云而起,俯瞰着这条龙,“你好生无礼,方才可是我医了你。”   玄龙尾僵在半空中。   似乎在忖度着什么,最终慢慢放下。   时雾作为一只鹿,最会认药草,他采了几样,放在玄龙身边,他却没有吃下。没一会儿,魔龙身上紊乱的灵法慢慢地平静下来,躺在花草地上休养生息。   时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地面在轻微震动,为什么天空中的灵气,好像隐隐开始紊乱,甚至是溃散。   蓬莱仙洲的上空,怎么开始隐隐有魔气萦绕了。   时雾取出乾坤袋,想要穿上那间残破的鲛纱羽衣穿上,到头来却只抓到几样碎片,化作齑粉消散于掌心。   ‘归元丹’的效用不知能维持多久。,   以防万一,他还是默默将仙君留给他的这间雪色绛仙袍穿上,增强法力,以防这只玄龙忽然再攻击他。   眼前的龙身渐渐消散缩小,又化作了方才的玄衣少年模样。   他的胸口到腰侧,竟然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像是被什么狠狠抓过。   等等。   这伤痕,这衣服。这天色,这草地。   还有不远处,成片成片的月见草。   时雾猛地回头,听到月见草从里传来一阵动静,竟发现一只尾巴雪白的鹿被惊动逃窜着跑走。   “吓死,还以为是什么魔物……”   蓦然间,时雾的话顿住。   他再看了眼那只跑远了消失在林间深处的鹿——那,那不是自己吗!   三百年前,他没化形时候的样子啊。   慢着,慢着!   时雾猛地蹲下,将那化形的少年翻过来。   轮廓稍显稚气,可这分明——   是年少的魔尊!   时雾疯了一般打开那个金匣子,金色匣子化作一阵烟尘散在他怀里,好像已经失去需要它守护的东西。   他终于回想起了,他打开匣子时,仙君朦朦胧胧说过的话。   扭定乾坤,回溯天意。   这里是——   三百年前的蓬莱仙洲!   时雾趴在地上。   蓦然间,眼睛通红。   他回家了,可是,他回的,竟然是三百年前的家。   原来,魔族圣草真的只此一枚。   他盗走的是仙族圣草,根本没办法令蓬莱仙洲恢复到三百年前的模样,反而将他送回了三百年前。   时雾的眼泪啪嗒落下,砸在少年手背上。   此时的魔尊,五感溃散,他,他已经是偷过圣草,并且已经将圣草吞噬一半了。   太晚了。   蓬莱仙洲失去了圣草,一定会走向同一个终局。   ——仙族圣草救不了蓬莱洲,唯有魔尊的心脏才可以。   时雾想到这里。   红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少年魔尊。   小鹿泪水顺着下巴滴落,他伸出手,俯下身听了听魔尊的心跳声,“不行,你不能死……”   你死了,三百年后的蓬莱仙洲就真的没救了。   他含着泪,将魔尊拖行两步后。   一道阵法将二人传送到灵气最为充沛的山顶洞府处。   将魔尊小心翼翼地放在洞府中,盖上一些草席,又给他采了一小杯露水喝下。   时雾探着他的灵脉,发觉他魔丹根本承受不住魔族圣草的威力,半棵都不行。就算生来上古天魔血脉,他也只是一个刚刚化丹的小玄龙,不过几百岁而已,怎么有胆子吞下蓬莱仙洲的圣草!   怎么办。   他的魔丹快碎裂了。   时雾不得不再吞下第二枚‘归元丹’,感   受到体内蓬勃的修为瞬间暴涨,他调动着法力,为这少年人施加‘治愈术’。   这一次,治愈术比刚刚在河边的更加有效。   时雾可以明显看到他如雪一般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些许红润,呼吸也不再是气若游丝,只是,周身灵脉尽断,魔丹已经隐有碎裂的征兆。   他学到的治愈术可以治好他的外伤,却没办法治好他的灵脉和魔丹。   蓦然间,少年猛地睁开眼。   时雾吓了一跳,手上治愈术没停下,少年眼底的殷红似有些压不住,眉心魔纹骤显,猛然紧紧攥住时雾的手腕,“你是谁!你是仙人!”   他眼神空洞,果真是瞎了。   时雾将一道束缚术困住他,以免他因挣扎而使灵脉进一步崩乱,可四溢的魔气几乎灌满整个洞府,时雾眉头紧皱,一个拂袖,洞府里的邪气全清。   这归元丹果真厉害。   时雾看了眼掌心,又看到被捆住而满眼戾气的少年。   握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你灵脉断了,别乱动。”   “我会救你。”   ***   上重天。   仙君们一个个都惴惴不安,往日里向来仙气缭绕的灵浮殿此刻满溢着魔气,一道魔障自上而下地笼罩着整片天空,此事甚至惊动了三元仙尊。   “魔尊今日来,又是所为何事。”   魔尊冷这眼,看向高堂智商的仙尊和战神,“本尊的妻子,在仙族地界内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该给本尊个交代吗。”   “魔尊的妻子,不是还未找到吗。”   魔尊眼皮猛地一跳,紧了紧牙,“我是说那只仙鹿。”   “他欺骗魔尊,冒顶魔尊妻子身份,即便不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慢慢寻便好了,魔尊为何还要因这件小事与上重天……”   猛然间,一道惊雷劈落,被战神一道仙法堪堪挡住。   上空中魔气肆虐,阴云滚滚。   仙尊的脸色顿时都有些不好看了,还好战神还在他身边,他倒是也没有过去一百年那般忌惮这位魔族新尊。   “你竟敢孤身一人,在上重天如此放肆,你是当真不把整个仙界放在——”   “不放在眼里又如何!”   魔尊身后推起札扎阵法,无数道冰冷凝结在殿内,猛然之间如同无数刀刃席卷着狂风朝着殿上袭去,仙尊猛然起身一道反击被震得连退几步。   再几片冰冷擦过仙尊衣袖,竟将他发冠削下半截。   战神立刻撑起一道仙障将诸位仙君全都护住,起身拦在仙尊面前,俯瞰着魔尊,“本座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你这般跟本座要人又有什么用!”   “本尊不听这些。”   “他拿的是你仙族圣草,来的是你仙族地界。如今人不见了,连魂魄的气息都散了。”   又见殿内魔云如海潮翻涌,自魔尊脚底而起。   狂风裹挟着魔云,渐渐卷成飓风。   闪烁着暗紫色的雷电。   魔尊眼底殷红一片。   “交不出人来,本座便血染你灵浮殿。”   “说到做到。”   “你又要我们上重天帮你追查三百年前的恩人,又要我们帮你找你新婚的妻子。”仙君似乎也是忍无可忍了,一道蓬勃的仙气化作长鞭抽向魔尊的身上。   “你只会来仙界撒野吗,你自己的人,自己就看不住,也找不到吗!”   魔尊眼神一凝。   片刻地怔忪后,化作更为澎湃的怒火,“清衡,你胆敢——”   “三百年前你弄丢了你的救命恩人,你只会找仙族要。”   “如今你又弄丢那只鹿,又只会找仙族要。”   清衡似   乎心底也压着一片难以遏制的怒意,“仙族哪有那么多功夫为你魔界寻人,不如魔尊直接说个清楚,着找来找去的,你到底是要找哪个!”   魔尊胸口剧烈起伏,他也知自己这一番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是,他心口的惊慌实在太浓厚。   那只仙鹿就那样消失在他面前,任他怎么探听都察觉不到他任何魂魄的气息,就好似天地间完全消失了似的。   他找了三百年都没找到的人,强求仙族立刻找到,的确是强求。   可那只仙鹿。   是生生在他面前消失的。   找他总不算难吧。   “找仙鹿。”   魔尊沉声,终是做出取舍,“先把他给本尊找到,再找三百年前的救命恩人。”   “是不是你藏起了他,本尊说过,不会杀他。”   “你将他投放人间了,让他堕入轮回了?你以为人间的气息能盖得住他?”   “本座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听了清衡的话,魔尊冷笑一声,“不知道?那本尊就也不知道,诸仙能不能活着了。”   魔气肆虐之下,三元仙尊褐发白眉,蓦然间喃喃。   “仙族圣草?”   仙尊看了眼战神,猛地抓住了重点,“他在哪儿找到的仙族圣草。”   仙君作揖答道,“魔界,重渊海底。”   “竟是在那儿……”   魔尊没耐心听着仙界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在着互相推诿着交谈,“仙族圣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仙界当是最清楚的,这些我都不管,你们只得速速将人去处查到了,给本尊将他毫发无伤地送回来,否则——”   “这一场和亲不成。”   “可就怪不得本尊毁了止战之约。”   仙尊缓缓摇头,打开天簿。   “仙族圣草一旦开启,扭定乾坤,逆转天意。他已经不在眼下的上重天了。”   “许是在未到之时,也许是,在已过之境。”   这糟老头子啰啰嗦嗦地究竟在说些什么。   魔尊紧了紧牙,“说清楚些!”   仙君听懂了,问道,“那如何可断,仙尊。仙鹿无辜,的确是应当将他寻回。”   “魔族有一法器,名为‘万象镜’。可凭一缕灵法追踪去处,断命理。也许,用它可以找到。”   万象镜。   魔族罕见的法宝。   魔尊曾用万象镜看过时雾的过去,也是因这面法器,才发现了他是个‘赝品’。因他看着这面镜子便十分不顺眼,早已将他打入重渊海底,镇压在藏宝阁最深处。   “好,本尊这便去取来。”   “若今时查不到,本尊便杀你灵浮殿一仙,若百日寻不回,本尊便斩你灵浮殿百魂。”   蓬勃的魔气和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随着魔尊短暂地离去而稍稍缓和些。   许多殿内的仙人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够喘口气。   殿外还布着魔尊的魔障,他们轻易出去不得,眼底都露出恐惧的光芒——这位魔尊这三百年来修为一日千里,杀过多少仙。   他说要动手,就一定会取他们性命的!   一时间都吓得魂不守舍,“仙君,您,您可有把握能追查到……”   战神并未作答。   他似乎有些出神,不知是在忖度着什么。   不安的预感一直缭绕在他心头,让他无法安心。   他从未告诉过魔尊。   其实三百年前,他追着魔尊从蓬莱仙洲出来时,曾在阵法里,见过那人一面。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   彼时,他眼神依旧看不大清楚,只隔着点距离,隐隐感觉到那人   修为好像出了什么巨大的差错,许是反噬,也许是别的。   战神局的他似乎忽略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深厚。   “能找到仙鹿最好。”   仙尊微微皱眉,“清衡?”   “我其实一直都怀疑,魔尊找了三百年的那人,早就已经死在了三百年前的蓬莱仙洲上。所以……”   仙君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悠远。   “我们仙族,也许,永远也不可能交出魔尊‘真正的恩人’的。”   听闻此言,满座哗然。   “那先找鹿啊,就算是找到一个也好!”   “交不出人来,那魔头真的会杀仙的!”   清衡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不安的情绪如蛛丝爬满他的心脏。   那只小鹿,到底被仙草带到了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   三百年前。   蓬莱仙洲。   这几日,这小玄龙的外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只可惜灵脉要恢复过来只怕少说还得上百年。   时雾又把采来的几样仙草摆在那玄龙身边,可他还是一口都没吃。   “你辟谷了吗。”   “不吃东西的话,不会饿死吗。”   时雾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听不见,毕竟,他五感衰退得厉害。   可这回,总是冷淡得默不作声的人,看着堆着有半人高的杂乱花草,没有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   他是龙。   自然不是吃草的。   又饿了几天。   时雾好像终于猜到什么。   喃喃着问,“龙是不是吃肉的啊。”   要我去给你弄肉来吗。   时雾抿了抿嘴。   少年好似就是个实打实的聋子加瞎子,完全充耳不闻。   根本不理会他。   时雾实在是怕他饿坏了,只能去河里捉了两条看上去并不像生了灵智的鱼,十分遗憾地说道,“对不起,希望你们来生可以转世成人,或者直接成仙身,好不好。”   少年魔君朦朦胧胧地听到这一句,心底讥诮。   连杀一条鱼都这么啰啰嗦嗦的。   亏得此人这一身还算强大的修为,真是浪费了。   时雾刚刚准备将鱼架在火上烤,猛然间闻见一点腥味,便转身朝着草丛里吐了起来。   他还在想到底该怎么办。   却见一直都冷漠地背对着他躺着的少年,倏然起身走过来。手拎着鱼尾,直接将那两条抛至灵河中。   “你,你醒了。”   这还是时雾第一次看到少年走出洞府。   日光下,不同于三百年前魔尊的模样。   这少年轮廓中还带着些许稚气。因生来魔身,周身都透着说不出的阴冷煞气。   眼前裹着一条玄色布条,即便是落魄着,依旧看上去器宇轩昂。   “既不杀生,便不必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这是少年魔尊第一次和他说话。   时雾愣了愣,原来,他三百年前说话,比三百年后还盛气凌人。明明看上去年纪很轻,而且法力还近乎全失,语气还这般不好。   过了几日。   不愧是玄龙之身,时雾能感觉到到他身体外伤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   寒冷的夜雨里,窸窸窣窣似是有冰晶落下的声音。   焰火照亮着贫瘠一片的洞府。   这几日,他几乎都不会和时雾说话。   半颗魔族圣草已经被他吞下。   唯有修成天魔之尊,他的魔心才能救下蓬莱仙洲。   时雾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能救魔尊的人还不出现,这样下去,少年魔尊身上灵脉尽断的伤得不到救治,该不会真的要花上上万年,才能修炼成天魔之尊吧。   时雾满脸惆色,竟叹了口气。   陡然间,地动山摇。   洞府外魔气冲天,竟是地底下一只三头魔蛟钻出。时雾见他眼熟,这,这不是三百年后,被镇压在重渊海底那只吗!   好强大的魔气!   “蓬莱仙洲地底,竟生着这样可怕的魔物!”   少年魔尊抿嘴,下颚紧绷着。   “能长出魔族圣草的地方,底下,自然是魔气滔天。”   时雾即刻带着少年魔尊画出一道传送阵离开,可蓬莱仙洲如今灵气溃散,仙气魔气卷作一处,他们根本出不去这里。   逃窜之下,三头魔蛟猛地一口咬来,险些将魔尊吞吃下肚。   时雾抱着少年玄龙滚落下上坡,被一颗树木险险拦住,一声撞击,猛然咳嗽出声。   少年玄龙这才顺着摸索过去,他摸到了一双细白如玉的手,和单薄瘦削的身躯。   此人……竟是如此清瘦么。   来不及多想,耳朵一动,少年玄龙将人竭力抱起,强行催动魔气,将怀里人一把捞起,猛然朝着一侧闪过,躲过蛟尾的扫荡。   又紧紧凭着耳力,模模糊糊地飞身踩着树枝一跃而起,月色照在少年玄色身影,冷冽桀骜。   “区区魔蛟,也胆敢在我面前放肆。”   话音未落,却因魔气紊乱,落地时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若是我没受伤,不过是抬手便可捏死的蝼蚁,清衡,我一定会杀了你,竟让我沦落到……”   时雾:“……”   现在是念记仇本的时候吗!   “你怎么样,你……”   不行啊,你不能死啊。   你还得破镜,成为天魔之尊。   你的魔心是蓬莱仙洲三百年后唯一的希望。   当年救下魔尊的人怎么还不出现,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要命丧着魔蛟口下了。   魔蛟再一次一口咬来,时雾猛地扑在少年玄龙面前。   时雾没有选择丢下少年,掌心释放出一道仙法,想要生生扛过这道魔气伤害。   那被抱住的小玄龙却好似身体一僵。   他的腰,竟这么细。   弱柳扶风,不成气候。   却敢这般拦在巨大的魔蛟面前,将自己全然护住。   一道强大的仙法抵御过一次袭击后,那人也猛然间被震退好几步,显然也快至强弩之末。而那魔蛟好似被激怒了,开始不断向周围吐出滚滚的魔气,腐蚀着蓬莱仙洲上的一切。   “你降不住他的。”   眼缚黑帛的少年,在月光下声音淡薄地宣判。   时雾:“……”现在是嘲笑人的时候吗!   他捂着心口,“你,你放心,一会儿应该会有人救……”   “天真。”   少年玄龙话音未落。   魔蛟又是一道魔气冲击而来。   时雾硬生生再打算出手抵挡一次,却被少年施法困住双腕,一道魔气猛地化作疾风卷着二人一飞而起,滚落在冰冷刺骨的灵河里。   这一次。   强行动用魔气已经崩坏了他最后一丝灵脉。   少年玄龙根本再站不起来,倒在河中不停地呕血。   “你怎么样!”   时雾淌过灵河,将奄奄一息的少年扶起,听着他的心跳声,忽然开始哭,“你不能死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少年玄龙依稀听见那人的哭声。   软软糯糯的,拨人心弦。   眼底一片暗色。   他的怀抱好温暖。   这只手腕如此纤细,竟也能抵住那魔蛟两次魔气攻击。   他转过头,想要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模样。   可惜,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少年浑身被冰冷的河水浸透。   他知道,他快死了。   偏在这时候,嗅觉也好似恢复了些许。   竟闻到一股清幽惑人的香气。   是他的体香么。   少年心底滋生出一股浓浓的燥郁。   被这个人这样保护着,似乎让他根本不能忍受。   “蠢货。”   “我因盗走圣草五感衰退,灵脉尽断。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他的魔丹刹那间裂开一道缝隙,眼看着就要彻底碎裂。   冷然将那人温暖的怀抱推开。   “丢下我,你才能活。” 第82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十二)   丢下你。   不, 我怎么会丢下你。   时雾不由分说地画出一到传送阵,试图带着少年玄龙一块离开这座已经魔气四溢的蓬莱仙洲, 可是两次画阵都被上空滚滚裹挟的仙魔之瘴打断。   那是。   “别抬头看。”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在做什么, 解下自己鼻梁上的玄黑发带,递给时雾,声音嘶哑得只剩下气音, “戴上。”   “什么。”   “盘旋在上空的, 是被圣草蕴养的仙魔之瘴,我的五感就是被它所磨损。”少年似乎再没什么力气。   时雾懵懵懂懂地点头, 接过发带,小鹿鼻子嗅了嗅,“龙鳞?”   这发带上,有三百年后那柄扇子的味道。   时雾这才彻底看清,年少时的魔尊竟是长着这样一幅模样。   月色华光若隐若现地投在他身上,黑发玄瞳, 青丝如墨。   眉风一如既往地凌厉。   只可惜一双魔瞳黯淡无光,不似三百年后闪烁着鎏金的暗芒。   “它能护着你。”   他眉头蹙起, 双膝跪在灵河边, 吃力地擦了擦唇角的鲜血, 低头用灵河水默默清洗着手上的乌血,踉跄着,却始终不能站起身来。   时雾见状, 绕到他身后, 将发带重新给他缠上眼睛。   “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彻底失去意识。   只能倒在时雾的怀里。   这只玄龙魔丹即将碎裂, 周围还是没有出现能救他们于水火的那位法力强大的恩人。   人呢。   你三百年后不是说, 有人会救你吗啊!   时雾发现他气息渐渐微弱。   眼看着就要死在这条灵河中, 恍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他看向自己身上的法力袍子,看着自己使出蓬勃仙法的细白掌心,看向怀里奄奄一息的玄龙——   难道说。   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救命恩人’。   救下少年魔尊的,就是他雪茸吗。   ——他法力高强,能够施以强大的治愈术,怎会是你!   时雾紧紧抱着少年魔尊,忽然之间红了眼睛:“不行啊,我,我只会清衡仙君教过的,最初始的治愈术啊,我治不好你的灵脉损耗,也护不住你的魔丹啊……”   “你是不是记错了,你记错了……”   “怎么办……”   “你不是很强大吗。”   时雾啪嗒啪嗒,抱着那玄衣少年,在蓬莱仙洲冰冷刺骨的灵河里恸哭出声,“你起来啊,你怎么能死在三百年前,你怎么可以偷走了圣草,又就这样死在三百年前!”   “你,你……”   时雾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声,还有魔丹碎裂的咔嚓声。   不行。   真的不行了。   等等。   难道说,不是强大的治愈术么。   时雾摸了摸额头的位置,忽然间,泪水滴落。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快要没时间了。   时雾缓缓闭上眼。   风声寂静,月色寥寥。   寒凉的灵河中,白袍少年头顶慢慢长出一对如雪皎洁的鹿角,河边寒萤仿佛受到感召,从芦苇里成簇地飞来,吸纳着月光,碎芒闪动。   水纹里倒映着圣洁的月色。   也倒映着,紧紧相拥的二人,一玄一白的身影。   鹿角渐渐散成一片银尘,被寒萤指引着,渡入那玄色少年的下腹处,渐渐地将他的魔丹裂隙修补,将他周身灵脉一   点点修复。   河水中的血气淡去。   可头顶,却悄无声息地,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明亮的月色,如同遮天蔽日的噩梦,再一次笼罩在二人头顶。   六只猩红的目光,俯瞰着灵河中的身影。   长着血盆大口,长长的脖颈互相交缠着,慢慢逼近。   成片的寒萤被惊走。   魔气开始在灵河畔肆虐。   白袍仙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浑身仙力耗尽了,他缓缓朝着一侧倒落。   那魔蛟原本有些忌惮,看到他昏死过去,立刻露着尖利的獠牙猛然咬来。   白袍仙子在即将跌入刺骨河水的瞬间。   被一只手堪堪扶住。   与此同时,另一只指骨匀停的手,越过那人柔软的白袍,直指上空。   一道锐利如刀的魔气以雷霆万钧的力道从他掌心释放。   刹那间化作一把十丈长的玄黑利剑,一瞬间贯穿魔蛟一颗脑袋。   魔蛟嘶吼一声,一瞬间退至半空中,扭曲地狂吼着,在阴云密布的魔气里痛苦缠绕,那脑袋愤怒至极地吐着鲜血。   玄龙拦腰抱起白袍仙子,半跪的腿渐渐站直。   一股魔气自他身后而生,裹着狂风,吹动他额前缚眼的发带。   他的五感依旧很迟钝。   可身后席卷着滔天的紫雷,仿佛有了触觉,追踪着那魔蛟的血腥味而去。   并没有一击致命,而是好似喜好虐杀。   魔蛟眼底露出些许惊惧的光芒。   “放心,我不杀你。”少年声音清淡中透着点嘶哑,游刃有余。   “我还要用你的魔身,破开这仙魔之瘴呢。”   魔气如一丝一缕地细线缠绕上魔蛟地利爪和身躯,控制着他,用他庞大的身躯去打破上空的仙魔之瘴。   魔蛟的眼睛被仙魔之瘴损毁,血红的瞳眸在扭曲的喊叫声中瞎了,很快,似乎耳朵也听不见,触觉,味觉,嗅觉……   一并消失。   可这不够。   “哼。”   少年恩仇分明,此刻心里浮现出说不清的快意。   “认清了吗,你不过是只孽畜。胆敢伤我,胆敢……”   少年垂眸,再看了眼怀中人。   抿嘴不言。   魔蛟的身体堪堪撞破仙魔之瘴,终于将蓬莱仙洲岛屿上不可破的牢笼击穿出一道缝隙。   少年魔尊收手,任由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魔蛟疯了一般蹿出蓬莱仙洲。   天空中下了一场血雨。   一滴一滴砸落在他脸上。   他这才有空垂眸,看向怀中还未醒来的那人,只可惜他五感衰退,只能依稀瞧见他皮肤似乎很白。   摸上去,也是柔滑如花瓣。   定是个美人。   “你的治愈术如此强大,竟可复原我的魔丹。”   少年低声地笑了起来,看着乌云渐开,依稀可见月色明媚,“呵。”   唇角的笑意疯狂又桀骜。   看不见又如何,听不见又如何。   灵脉尽断,魔丹将毁又如何。   他还是活下来了。   “到底是我命不该绝。”   “连天都在帮我。”   他命中就有此一报,寻到了圣草,吞下那滔天的法力。   再天降一位白衣仙人,将他堪堪救下。   而且。   灵脉重新摧毁重生,反而能让他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更快地,将那半棵圣草吸纳入骨血。   也许,不久之后。   另外半棵他也可以吞下。   玄龙唇角勾出一点兴奋的光芒。   他也许,可以很快就破镜,修成天魔之尊了。   怀中人温软如绸,轻飘飘地倒在他怀中。   指骨匀停的手再一次,为怀中人撑起一道魔障,护他不被乌血所染。   他应该永远干净,纯白。   怎么能被这污秽的魔蛟血雨所沾染。   他虽手段暴戾,可恩仇于心。   “此等大恩,我定会报答与你。”   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些,黑衣在月色下猎猎飞舞,二人一同回到当初住过的洞府中,这一次,少年脱下他的外袍,盖在那清瘦的人身上。   晨曦的第一缕日光照耀进蓬莱仙洲。   玄龙是第一次,亲手为他接了仙露,喂到他嘴边。   怎么还不醒。   那一场治愈术,竟将他体内的法力消耗到亏空了么。   可惜他魔丹虽然修复如初,可周身灵脉尽断,还是无法自如地操纵魔气,没法子渡些修为给他。   无妨。   魔蛟已无,蓬莱仙洲上已经没有旁的隐患了,慢慢将养也可。   玄龙凭借着一点触感,伸手抚过少年的脸颊,缓缓往下,擦去他嘴角的一点水渍。   却触到一颗圆润饱满的唇珠。   软软的,水水的。   让他指尖都有些发烫。   玄龙唇角不自觉掀起一点笑意,他觉得,此人一定生着一副极为明艳漂亮的相貌。   像是触到了一点,就开始贪得无厌起来。   指腹顺着鼻梁,一点点往上摸。   碰到他的睫毛,如蝶羽一般浓密。   正当他想着。   那睫羽竟微微扇动,挠得他指腹发痒。   醒了。   “你,你没事了吗。”   “嗯。”   玄龙慢慢地收回手,有些意犹未尽似的,又生生压下他心底的旖旎欲念。   缓缓起身,束紧手上的臂缚,迎着日光负手而立。   缚眼的发带随风扬起,只听他冷淡道,“魔蛟已经逃出蓬莱仙洲了。”   “什么?他出去了?仙魔之瘴破了?”   时雾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打跑他了!”   “嗯。”   时雾喃喃道,“太好了,他竟还敢往仙魔之瘴上撞,真是愚蠢。不过也好,仙魔之瘴破了,等你养好了伤,就可以离开了。”   “嗯。”   少年似乎心情很不错,两个气音,一声比一声温柔。   时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从一个字里,听出语气的区别。   他不知想到什么,从洞府里取出几个木头的碗锅,“我知道你吃什么了,你等着。”   晨曦的日光里,时雾照着自己记忆里看到的,接了些朝露水,喝着灵草花瓣,做成一碗鲜美的‘灵鹿羹’。   端到少年面前,“喝吧。”   少年垂眸,看着那一碗水汪汪的东西,用勉强恢复的嗅觉闻了闻,一股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微微蹙眉。   这不是他会吃的东西。   “这里面加了灵草,对你身体也有好处。”时雾将碗往他面前递,“我知道,你喜欢喝这个的吧。”   少年迟疑着,伸出手接过那破损的木碗。   他即使听不清,也看不大清楚。   却能够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眼神,大抵是万分期待的。   他便一个抬手,将那碗一饮而尽。   尽是花草甜腻的味道,喉头都像是粘在了一块,玄龙喉头上下一动,似是想说什么。   “怎么样!”   话到喉头又吞咽下。   “嗯。”玄龙道,“尚可。”   “我就说你会吃这个吧。”   “叫什么。”   “这叫灵露羹。”   时雾接过碗时,指尖触到他。   却蓦地被扣住手腕。   玄龙将人拉得近一些,微微俯下身。   他身上沾着时雾很喜欢的花草香,在他耳畔,用独有的少年音轻轻问。   “我是问,你叫什么。”   “我……”   时雾一时语噎。   他摸了摸额头,倏然间低下头,望着脚尖,“我没有名字。”   手却被进一步拉进,玄龙没有再追问。   而是伸出匀停的指骨,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桑冥。”   “这是我的名字。”   “我,我要知道你名字做什么。”   少年唇角掀起一点笑意,“你替我修复魔丹,救我一命,此等大恩,来日必报。”   魔尊取下发带给他,“这玄翎给你。”   “你法力如此强大,却没个趁手的法器么。”   “这是龙鳞所制,我不能收。”   少年轻笑,“你倒是识货。”   “别人送过我龙鳞制的法器,所以知道,那千翎玄冥扇——”时雾话头猛地止住,他瞬间觉得这不是他该说的话。   千翎玄冥扇?   少年眼睛微微一眯。   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那是用霜雪凤凰唯一的尾翎制成的,万年才得一枚。”   “霜雪凤凰长年生活在霰夜梅林,性暴怒,修为堪比三万神将,它将尾翎看得如珍视宝,便是你们仙族的战神清衡,也不见得能拿到它那枚尾翎吧。”   怎么。   话……突然多了起来。   时雾略略有些懵。   有些不习惯,又不知该如何接。   便只“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呢。”   少年听了却冷笑一声,“那种上古法器,整个仙界都未必能造出一件来。岂是你可得,你定是给人骗了也不知。”   时雾:“……”   我觉得,应该……没有被骗呢。   二人之间,倏然陷入一点沉默。   少年似乎觉得,他拆穿了对方,惹得对方掉面子,才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你受伤了,少用仙法。”   桑冥伸出手,将他手中的碗拿下,语气温和,似是有些迎合着对方。   “我去洗就好。”   魔尊……原来还会洗碗啊。   时雾惶恐不已。   “你眼睛……看不见,我给你引路。”   时雾走在前面,可鹿耳听着四面八方都是水声,他都有些辩不清楚方向了。身后的少年走到他面前,状似无意地拉起他的手。   “罢了,还是跟着我吧。”   时雾看着二人相牵的手,想抽回来。   刚刚一动,却被握得更紧。   “此处灵河环绕,沼泽枯木多。”   时雾不再挣扎,点点头,“哦。”   ***   入夜。   少年桑冥因为吞噬了那半棵圣草,而圣草魔气与魔丹相冲撞,不断地将他灵脉寸寸熔断。他一连烧了好几日,时雾不断在灵露羹里加入调养生息的灵药也没用。   到了深夜里。   魔尊周身魔气不断散发出来。   浑身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时雾见状不行,将他腰带抽开,衣服一件件解开,脱下,挂在墙壁上。   看到那道墙壁,似乎又想到什么。   他曾在仙君的记忆里看到过这一幕。   原   来,如此。   他犹豫一下。   将自己的腰带也解开,外袍,长衣,一件件解开。   一左一右,挂在了洞府墙壁上的枯枝上。   躺在魔尊身边,渡出已经开始碎裂的仙元,紧紧抱着他,一点点将清冷的仙气渡到那人身上,平息他体内的邪火。   而那人似是也感觉到什么。   本是背对着他,又在烧得糊涂时,转过身来。   将那一团温软清凉的身躯直接拥入怀中。   隔着两间薄薄的单衣。   几乎是肌肤紧密相贴了,灼热的呼吸都响在他的耳畔,吹动他娇嫩的耳垂,惹得他极不舒服。   他挣扎着想推开点。   可少年桑冥的胸口坚硬如石铁,力气也大得不像话。   他越用力,反而越是被抱得越紧。   腰被箍着,几乎要被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时雾喘不过气来了,不由得带了点泣音,“你,你松开些,我这样很难受。”   也不知他是听见了还是怎么,那手臂果真松开一点。   维持着不让他逃开,却并不勒得他难受的姿势。   滚烫的气息在仙气的治愈下,渐渐平复下来。   ***   三百年后。   魔界,长生殿。   魔尊拿到万象镜后,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又迫不及待回了一趟长生殿。   他想,也许那只仙鹿会独自回来也不一定呢。   如果他回来了。   他这一次,一定不再怪他欺骗自己。   不关他,不再逼问他那人的下落。   可是,没有。   长生殿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红绸喜烛都准备着,可那人却再寻不到踪迹。半点魂魄的气息都没有。   他到底去了哪里。   为何可以消失得这般彻底,毫无踪迹。   “尊上,夫人呢。”   赶来服侍地仙侍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新的几块喜帕已经绣好了,要给夫人放在这里吗。”   魔尊看着那张新的盖头帕子。   忽然想到。   时雾被仙族一顶婚轿抬入魔界的时候,是没有偷盗过法器,也没有搜过魂的。   可那一夜。   他一掀起那顶喜帕,他就确信了,就是他。   这只仙鹿也许没有撒谎。   这也许就是一场巧合。   他的确生来,就是和三百年前那人很像,本性像,模样也像。   所以。   是自己第一眼看到他。   ——就妄自地,实打实地动了心。   是他乱了心,是他没有坚守住本意,没有从一而终地喜欢着三百年前那个救下自己的恩人。   怎能把这一团怒火轻易发泄在这只脆弱的仙鹿身上。   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他,他为什么说了要娶他,又在转瞬间,将他弃之不顾。   冷落他,折辱他。   心中仿佛有一阵寒风吹过,空洞洞地发疼。   魔尊挥挥手,“放那,等尊后回来再挑。”   他一定——   会把他找回来的。   魔尊很快将颓废的心情整理好,重新打起精神。对,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既然他清楚了自己的心意,那他就要把人给找回来。   他要护着这只仙鹿,替他疗伤。   他要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他不是物件,也不是什么赝品,他更是从没厌恶过他。   那些都是他说的气话,是他慌乱得不知所措,口不择言的混账说辞。   上重天。   魔尊一去一反,宛如雷霆之势。   不一会儿,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便再一次出现在灵浮殿上空。   眼神急切,双目殷红。   “万象镜本尊拿来了,这颗十色珠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里面应当还剩余着他的一缕灵法。”   他必须做好时雾可能去了很可怕的地方的心理准备。   没事的。   不管是多么可怕的地方,他一定会去救他。   在战神的护法下,魔尊终于缓缓将那一缕灵法推入万象镜中。   那一刻,魔尊的心紧紧地吊了起来。   他怕看到残酷的景象,他怕时雾跌入了无法逃离地危险境地里,他法力那么弱,他胆子那么小。   若是没有自己护着他,他连自己都根本照顾不好。   镜面中渐渐浮现出一片场景,仙雾散去,绿叶茂盛。   这里是,一处山林洞府。   魔尊和战神的眼神几乎是同步,先是迷茫,再是疑惑,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等到细想后,蓦然间满眼惊愕。   “这,这是——”清衡当时五感衰退得没有魔尊厉害,他比魔尊更快地辨认出来,“蓬莱仙洲!”   对,是蓬莱仙洲!   魔尊那时虽然眼睛瞎得厉害,耳朵也听不大清楚,可是,这三百年间他曾经去过已经枯竭成荒岛的蓬莱仙洲无数次,所以,他只用了片刻,便也认同了战神,这是蓬莱仙洲。   他在蓬莱仙洲!   这便好说了,蓬莱仙洲还算安全的,而且现在应当仙气相当充沛。   时雾最喜欢这里的。   他说过,这里是他的家。   魔尊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下来。   然而,下一刻。   他看到仙雾散开后,洞府里似乎躺着两个人,墙壁上挂着衣衫,其中,一只细白的手腕绕在那人胳膊上,微微挣扎着,却难以挣脱。   那被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只,不正是小仙鹿么。   魔尊陡然间眼神阴郁起来。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另一个人,牙槽都几乎要咬出血来。   立刻一挥袖以魔气隔开镜面,只容得他一人看。   时雾只穿着一件单衣,小臂和小腿都裸露在外,腰被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紧紧箍着,没一会儿,他终于挣脱开来,缓缓拾起墙壁上的衣服,先给那地上沉睡的人一件件穿上。   魔尊这才看到那眼缚黑帛的少年。   蓦然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这是……   什么。   而战神似乎也终于想起了刚刚那模糊的一幕是什么,猛地闯入魔气中,看着镜子里和记忆中几乎如出一辙的一幕,眼眶欲裂。   “糟了,是他!”   竟是如此!   魔尊愣怔着,他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过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果倒置,轮回际会……”   战神脸色一片苍白,那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了,他眼前开始不断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他被带回了三百年前的蓬莱仙洲,桑冥,他——”   魔尊好似也终于明白过什么。   “他真的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仙君这句话刚说完。   画面中,仙鹿因为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人,已经开始靠在外面的石壁上小憩。   而洞府里,玄衣少年缓缓走出。   记忆中模糊的一切,和此刻的眼前清晰的画面完全重叠。   少年魔尊缚眼黑帛被清风扬起,他借着清晨的日光凑近了少年的脸颊,弯下腰身。   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熟睡中的仙鹿脸颊细白如雪,粉润娇柔。   向来冷漠孤傲的脸颊上,浮起一点少年人方才有的情怯。   偏挑着他熟睡地时候,才在那人耳边轻问。   “你救了我。”   “那,我娶你好不好。”   轰隆隆——   镜面外,魔尊目眦尽裂,一瞬间暴涨难控的魔气几乎要将镜子都彻底摧毁。   “雪茸!”   他扑到镜面前,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少年的脸颊,可却隔着真正三百年时光的距离。   “不……不该是这样,怎么可能……”   魔尊紧紧攥着拳头,回头看向三元仙尊,眼底殷红一片犹如罗刹。   真的是他。   竟有这种事情!   “小茸!小,小茸!”   没用的。   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是三百年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倒影。   不管他如何喊,里面那人,都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雪茸回来!”魔尊眼底一片殷红,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是他啊。   就是他!   魔尊到这一刻,才清楚地明白。   原来,成亲当日。   他从没认错过他的恩人。   这只仙鹿,就是他苦苦找寻了三百年的心上人啊!   三元仙尊摇摇头。   “他开启了圣草,打开了因果。自有他的际会……”   “我不管什么因缘际会!”   魔尊浑身狠狠地颤抖着,“我不要让他一个人待在三百年前,我要雪茸现在就回来,回到我身边!” 第83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十三)   原来。   他搜的真的是清衡的记忆。   他从没拿过他‘爱人’的记忆, 也从没刻意扮演过谁。   就是他啊。   魔尊的心猛然间钝痛起来,镜面中, 记忆里模糊的一切再一次重演。   无比清晰。   却遥不可及。   这是他曾渴望了三百年的事情——他看清他的脸, 知道他的名字。   这一刻。   他终于得偿所愿。   可是,却换来心痛如绞的滋味。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他搜的是我的魂, 拿的是我的记忆。”   “他在你眼前, 从来都是真实的。他其实根本扮演不了谁,他那般愚钝, 如何能演。”   战神缓缓闭上眼,“仙族圣草只有一枚,他开启了,便再没了。”   “不,不……”   魔尊摇着头,一时间似乎完全不能接受。   “慢着, 对!”   魔尊似乎想到什么,“我先找到现在的他, 他既然回到三百年前, 即便他无法立刻回到本尊身边, 但只要度过三百年……”   他抱着万象镜倏然回到魔界,开始不断地翻找着什么,时雾的衣衫, 时雾的鞋履, 时雾曾经穿过的用过的一切……他想要用‘梦盅’入他神识,哪怕只说一句话也好。   他要和他道歉。   他要跟他解释。   “对不起, 我不知道那是你……”   “你那时说你骗了我, 我就以为你真的不是——”   一样一样东西被翻找出来, 可上面残存的气息总是不够。   魔尊十分麻木地翻找着那些,那些都是时雾平时穿的衣物,时间并不久,愿力也不足。魔尊似乎想到什么,蓦然间一道身影来到人间。   周国的人间熙熙攘攘已过数十年,皇帝都换了,都城却还是曾经模样。   他脚步蹒跚,来到那条时雾曾许过愿的河流。   “对不起。”   魔尊捧着那些衣物,望着一江逝水,“是我不好,是我莽撞。”   “是我太执念于‘恩人’这个身份,不断地去证明你是或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雪茸,这次我真的,真的……”   魔尊双手微微颤抖,却再找不出当年那只仙鹿在这里许愿时点下的那一盏荷花灯。   人间的东西太脆弱了。   荷花灯早已沉入河底成为碎渣。   可上重天的仙子,曾虔诚许下愿望的念力还在。   魔尊缓缓闭上眼,将那一缕念力收集来汇聚在一滴河水中,点在‘梦盅’之上。   “你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   “你让我,入你神识好不好……我知道这会耗费你一些法力,但是,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别的方法能再找到你了。”   “求你了,让我见你一面。”   ‘梦盅’焚烧着魔尊的法力,追溯着时雾的气息而去。   可那一缕青烟,却随着人间的风飘散了。   魔尊脸色苍白。   人有魂魄,便有神识。   为什么‘梦盅’会完全追溯不到那只仙鹿的神识。   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只要人还活着,‘梦盅’就不该找不到那人的神识啊。   魔尊不相信,再烧了一次   还是无迹可寻。   这意味着什么。   那只仙鹿,到底在哪里。   就算是他回去了三百年前,可只要他活过那三百年,他现在,总该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不是吗。   就算他再厌恶自己,   再不想和自己成婚。   也总不该,真的消失得这般彻底。   他知道了。   一定是那只鹿还恨着他,所以这三百年间找到了什么要紧的法器,彻彻底底地藏起来了。   魔尊混混沌沌的回了魔界,开始没日没夜地守着‘万象镜’。   他要知道时雾究竟找到了什么法器,他要知道,时雾这三百年来到底去了哪里。   “三百年前,你还愿意救我的,你……你对我,也没有那般厌恶至极的,对不对。”魔尊扶着镜子,看着里面打水的人,很轻声地问,“你还会给我打水,你还,还日日于我在一起,你知道那是我,是不是,小茸,你……你对我……”   魔尊紧紧握着那颗十色珠。   深吸一口气。   “没事,你不要我了也没关系。”   他唇角扯出一点微末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坚定,“我要你,我只要你。你知道的,三百年来,我都只喜欢你。”   镜子里的少年不得随意动用仙法。   提着水桶的脚步微微踉跄,他便捏紧了手里的十色珠,恨不得钻进镜子里去替他搬水。   然而少年还是一下摔在河岸边的泥地里。   他擦了擦脸。   又打起一桶,慢慢地往洞府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迷路了。   曾经根本辨不清从洞府去往河流方向的小鹿。   渐渐地已经轻车熟路,再不会走错。   曾经画不出阵法。   现在也随手可召。   因是果,果是因。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救下过去的我——竟会是现在的你。”魔尊看着独自一人走在密林中的心上人,伸出手,碰到的却是冷冰冰的镜面,“所以,仙族将你送来和亲时,你根本就没有救我的那段记忆。”   “我将你关在寒牢里整整三天,你也根本……无从解释。”   魔尊拿起那块喜帕,他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出过长生殿寝殿。   每天就只会守着这面镜子。   好像他陪着他在这里看,便算是与他同去同归了。   “你的鹿角还疼吗,仙元我都为你修复了,打水这种活儿,你怎么不用仙法呢。”魔尊看他手心摩擦出一道红痕,喃喃地又对着镜面问着。   里面的人永远也不会回答他的。   到后面。   魔尊竟咬牙切齿地怪起了镜子里另一个‘自己’。   “混账东西,你不过是灵脉尽断了,又不是死了。怎么还要他独自一人去河边打水!”   “你这双手脚是断了吗!”   莫名的嫉妒竟从心底漫出,惹得他心绪难宁。   原来三百年前的他竟是这么一副样子,真是狗看了都嫌。   也只有小茸那般好脾气的人,才愿意这样看着他这张冷脸,照顾他整整一个月那么久。   不仅如此。   这个废物‘自己’竟然还开始随便捡起一个木棍就要时雾教他阵法。   不是。   你都瞎了,他就算画一百遍,你也根本看不清啊!   怎么学!   魔尊看着镜子里的那少年就火大,可偏偏那仙鹿脾气好得很,他问他就教,玄衣少年明显就居心不良。   非得借着‘看不清,只能抓着我的手学我才能学会’的由头,从跟后面紧紧挨着时雾站着,一低头下巴就能蹭到对方的耳朵。   呼吸都喷洒在那仙鹿的脖颈处,唇角还带着点不易察觉地笑意,越弯越深。   那只笨鹿被占了便宜还半点不知道。   教得还无比认真。   “还是没学会,不然……再来一次   吧。”   “……哦。”   魔尊眼皮猛地一跳。   他真是险些忘了,原来当初他就是为着这个,一遍一遍地向时雾学习阵法的。   分明是他自己做过的事情,可如今从镜子里再看一遍。   他却开始莫名地有些心梗。   这明明就是属于他的,三百年后的鹿!凭什么被你一条三百年前的龙搂搂抱抱!   是我好不容易,打上仙族,才迎来的鹿。   是风风光光,从上重天一顶婚轿入魔界,要与我成婚的鹿!   魔尊眼底渐渐生出一团戾气,却见镜子里,三百年前的自己蓦然间问道。   “如果我活着从这里出去。”   “我便娶你,好不好。”   魔尊满心的火气瞬间消散。   一时间竟有些紧张。   好像在这一刻,他又和三百年前的那个他合为一体了,与他一起惴惴不安地等待一个答案。   他不放过那只鹿丝毫的表情。   “你喜欢我吗。”   那只鹿似乎很迟疑地问。   “喜欢啊,自然是喜欢!”魔尊对着镜子几乎是难以自持地解释道,“只喜欢你,真的。”   而镜中的少年却抿了抿嘴,下颚绷得紧紧的,还沉默了好几秒,才转头望向远处,似是漫不经心一般道,“嗯。”   拿腔作调!   魔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你根本都不了解我。”   时雾喃喃道,“等你彻底了解了我,你也许……”   魔尊蓦地愣住。   他好像知道时雾为什么会这么说,此刻,缓缓跌坐回了椅子上,手撑着眉心,有些难耐地摁了摁。   “我没有那么好。”   那只仙鹿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留下这么一句,“等你了解了我,就会对我失望的。”   少年听过这种类似于‘婉拒’的话后,眼底也隐隐浮出一点傲气。   他脸色略有些冰冷。   可是又舍不得拂袖走开。   “不愿意可以,你总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没有名字。”   少年彻底抿嘴不言了。   像是一只被拒之门外的小狗狗,站在洞府门口,袖中的拳头都攥得紧紧的。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他。   “你是觉得我患有眼疾,耳朵也不好使,便配不上你么。”   洞府里,时雾声音温温软软的。   “你眼睛将来会好的,而且,你会破镜,成为很厉害的人,便是天上的诸仙都奈何不了的一方大魔。”   这句话一瞬间如春风拂过,将少年冷冰冰的脸色一吹即暖。   如久旱甘霖。   “是,我会破镜。”少年浑身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会成为天魔之尊,取代魔界那个废物,成为真正的魔族之主,届时,你……”   少年步步紧逼,像是非得要个答案。   “你可愿嫁我。”   洞府深处,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你若嫁我,便是天上哪位神仙都欺辱不得你,六界神魔,谁胆敢惹你半点不痛快,我便将它挫骨扬灰——”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少年往里走了几步,又生生停住脚步,忍着要将人抓住来问个承诺的冲动。   他不想迫他太紧,白白惹他不开心。   “那,那你可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等我从蓬莱仙洲出去了,我去替你取来。”   他还是不说话。   他送他的发带他不要,他好不容易跟他表露了心意,他也不答。   少年魔尊好像还是第一次这般无措。   洞府外下起一场冬雨,将他浇了个心凉。   “你灵脉尽损,淋不得外头满是仙气的雨,进来啊。”   镜子里的少年魔尊。   和镜子外的那一只,几乎是同时,因为这一句话而心头猛地一跳。   “好,我进来。”   少年魔尊慢慢走近洞府,似乎因这一句已经足够满足。   他取出怀间,他自出生起便随身携带的,融进了龙骨的玉佩交给少年,“你现在不答应,没关系。日后,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   “我也知,这种人生大事不得轻易许诺。等我破镜了,成了天魔之尊,我一定会再来找你。”   “我会对你很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用八抬仙轿娶你过门。昭告三界,结道侣印。此一生不论千年万年,一生只此一双人。届时,你便会知我心意不曾有假。”   时雾摇摇头,拒绝了那枚玉佩,“这个我不能收。”   他摩挲着,不知怎么,眼角发红,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别哭啊。”   少年听出了黑暗里隐隐的啜泣声,声音都温柔几分,自嘲道,“被拒绝的是我,我都还没哭呢。”   时雾却用力地抹了把眼泪。   在少年看不清的地方,眼底似乎蕴藏了千言万语。   ***   “我当时脱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崩得厉害,还有那多出来的积分,我还想在哪儿呢……原来在这。”   时雾趁着深夜熟睡时。   回到了系统空间,翻看着后面最后一个剧情。   眉头紧锁。   按理来说,穿过来的是主角受才对。   他发现三百年前魔尊病弱下的另一面,发现他并不是那么穷凶极恶,也有单纯幼稚的一面,发展了一段前缘后,两个人的关系得到改善。   怎么这剧情强行加到他一个炮灰身上了。   离谱。   时雾觉得不可思议,“还好我是真长了一对鹿角,不然穿过来的是我,不是仙君,我只能拉着魔尊一起死在三百年前了。”   连连摇头,啪地一声合上剧本,“我就说了,炮灰不能随便抢主角剧情,这不都乱套了嘛。”   系统看着他那发火的样子,安抚道,“你这积分,甘蔗咬着甜的那头还在这里卖乖。”   时雾:“……”   777正色, “不过是偏得厉害,这个世界没有隐藏剧情,我还以为是消停了,没想到,你居然直接抢了一段‘主线剧情’。”   “更奇怪的是,这居然能圆得过来,也算是走狗屎运了,以我们的资质,要是真把这么个天花板级别的中级位面给玩儿崩塌了,炮灰人设ooc或者主角光环有损,那积分扣光都不够,可能直接被流放的。”   时雾不以为然。   “不全是运气吧,我可是绞尽脑汁在保位面主的命啊。是我走剧情厉害,对人设把握精准,反应迅速,而且演技好。”   将一颗爆米花投入最终,斜睨着统统子,“喀嚓……关运气什么事。”   系统:“……啊对对对。”   ***   三百年前。   蓬莱仙洲。   一个月的时间,其实过得相当地快。   蓬莱仙洲上空,仙魔之瘴的裂隙越来越大,而魔尊的魔丹也基本状况稳定。反倒是蓬莱仙洲灵气溃散,明显已经不再是宜居之地。   少年魔尊已经准备好了要带时雾一起离开。   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仙洲上的灵气已经越发地稀薄了,许多草木都渐渐已经开始枯萎,混着魔气的灵雨打在芭蕉叶   上。   少年魔尊脸色并不算很好看。   “你是讨厌我,所以才不愿跟我一起走?”   时雾摇头,“我,我还有些旁的事。等做完了,我就离开。”   “你不走,那我便也不走。”少年魔尊扣住他的手腕,语气猛地强硬起来。   他并不愿意和这个人分开。   他没见过他的样貌,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他的原身是什么,修为有几分,都完全没有把握。   如果就这么走了。   日后,他要凭什么来找到他呢。   不行。   他得带他一起走。   “你说过,不勉强我的。”   少年魔尊脸色顿住,渐渐难看起来,“今时不同往日,等我出去了,给你找个好去处,我保证不会打搅你,但是今日……”   “我不跟你走。”   时雾坚定地摇头,“我知我修为不如你,若就这么跟你走了,即便你做不到那些诺言,你也可以逼我成婚。”   少年魔尊眉头紧皱,“我不会。”   时雾换了个说法。   他的声音平静又温柔,“我教你的阵法,会了吗。”   魔尊微微愣住,语气滞涩,“还,还未。”   “你看,区区一个高阶阵法,我教过你三四次了,你都还不会。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以后会成功破镜,成为天魔之尊,奉我为尊后呢。”   少年魔尊似是明白了什么。   缓缓退开一步,下颚绷得紧紧的,满眼的傲气,“我说过的,绝不诓你。我定会破镜,一千年……不,五百年,不到五百年,我一定破镜!”   “太久了。”   魔尊紧了紧牙,“一百年。我答应你,我勤勉修习,百年后,我定当破镜,如何?”   时雾点点头。   “好,百年之内,你定当破镜为天魔。三百年内,你要成为天魔之尊,修炼出一颗无与伦比的魔心。”   少年魔尊微微愣住,“魔心?”   “嗯,你吞下了我蓬莱仙洲的圣草,致使此处,灵气溃散。”   “可魔族圣草,天地间仅此一枚。”   时雾伸出手,轻轻触碰着他的心口,“唯有你修炼成天魔之尊,将这颗心脏深埋入蓬莱仙洲地底,才能再一次——焕发此处的生机。”   少年魔尊先是不解,耳后,心脏里竟怦怦跳动起来。   他反手紧紧捉住那只抵在他胸膛的,细白的那只手,竟有些按捺不住激动,“你这是在向我提要求了吗。”   “什么。”   “成婚的要求,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是否只要我修成天魔之尊,你便开心了。”   时雾微微愣怔。   良久,他垂眸,咬着下唇,缓缓地点头。   “好,既然你提出这个要求,那我今日,便不强求带你走。你要记住,这是我们之间的承诺。”他将时雾腰边的那一枚玉佩拿出,十分郑重地再一次放在他的手心。   时雾眼底盈满了一点泪光。   这一次,他终于收下那枚玉佩。   魔尊见他终于肯收自己的东西了,喜不自胜,眉梢里都藏着按捺不住的欢愉。   “那,一言为定。等我破镜,一定会去找你的。”   少年魔尊想要一飞而起,从蓬莱仙洲的仙魔之瘴的裂隙中飞出。   时雾却猛地拽住了少年的手。   “不要走那里。你的魔丹会再次受损。我用传送阵,送你出去。”   少年嘴角扬起,玩笑道,“如此关心我啊。”   倒是和前几日的冷淡态度有些不同。   魔尊心情好极了。   “险些忘了,   你是法力强大的仙人,我现在不得轻易动用魔气,也罢,只好靠你送我出去了。”   时雾“嗯”了一声。   在少年看不到的间隙里,取出腰袢乾坤袋里最后一枚‘归元丹’。   霎时间。   澎湃的仙力再一次充沛在他的体内。   此时,五感退化,灵脉尽损的少年魔尊并未觉察出此人的异常,脸上还藏着意气风发的笑意。   可是,在镜前看着这一切的魔尊,却一眼看出不对劲。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只鹿的仙元——是碎裂的。   而且是无可遏制地,衰退至极。   好似是靠着什么强行提起一股仙法,才能再一次布阵。   “雪茸!”   魔尊扶着镜面,一时间似乎不可置信似的,看着少年娇柔漂亮的脸颊处,落下两行清泪。   少年魔尊看不到。   他哭得无声无息。   “怎么回事,停下,你快阻止他,他仙元碎了,你看不到吗!”   “快,快救他啊!”   怎么……回事。   魔尊的瞳眸渐渐放大,仿佛是看到什么比仙元碎裂更为可怕的事情。   ——他的鹿角。   ——哪儿去了。   他仙元已经碎裂成这个样子,施法怎么可能不显原型。   角呢。   角怎么不见了。   他额前空空荡荡一片,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空的。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雪茸,停下,你的角呢,你的角在哪里,快帮他找角啊,他修炼不满三百年,失去鹿角他会死的!角呢!角哪里去了……在哪儿……在哪?!”   魔尊猛然一道魔气击向镜面。   那漂亮得如同凡尘初雪,胜过世间万千华光的仙鹿角。   没了。   魔尊已经没有心脏,可是这一刻,巨大的惶恐似乎搅得他五脏六腑全然碎裂,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所以,三百年后的今天。   ‘梦盅’无法再追踪他的灵识。   所以,三界芸芸。   连他也根本探查不出他魂魄的气息。   因为——   他死在了三百年前,是吗。   这念头只是刚起,魔尊喉头猛地一甜,说不出话来。   佝偻着身躯,竟朝着镜面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迹染污了镜面,他看不清里面那人,又顾不上疼,踉跄着扑上前去拿袖子不停地擦拭。   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镜子里。   无比熟悉的一幕再次重现!   他记得,他记得这一幕!   这是在他数百年成魔地记忆里,离开蓬莱仙洲这天,是铭记在骨子里,最开心的一日。   他从不曾忘记过,甚至连少年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无比清楚。   此后三百年,他曾想象过无数次,他的心上人是用什么语气说出这句话,许诺下他们的未来——这支撑着他此后上百年的砥砺修炼,日夜勤勉,分毫不敢懈怠。   这滋味,甜蜜又充实。   只要回想起这一刻,他就充满着无与伦比的快意。   可他亲眼看到。   才知道。   当时的真相,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少年魔尊微微勾起唇角,再一次,在时雾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   “那说好了,我要娶你的。”   阵法札扎启动,少年衣袍猎猎响动。   仙鹿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眼神都开始涣散,唇角也溢出一缕鲜血,滴落在阵法外的泥土里,悄无声息。   “桑冥。”   “嗯。”   他叫自己的名字了!   在一片风声里,仙鹿的听上去,竟像是温柔地叮咛。   只剩下一片气音。   “你要成为天魔之尊,好不好。”   “嗯。”少年声音越发甜蜜,恋人的期待让他唇角笑意如山花烂漫,“我会的。”   可眼前的恋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只鹿……失去了鹿角,破碎了仙元。   他马上就要死了。   “记住了。”   他想,蓬莱仙洲一定有救了。   所有的小花灵们,都一定可以再一次回家。   他看向眼前魔尊,一字一句道。   “你把心取出来,埋入……蓬莱仙洲的那天。”   “我会答应和你成婚。” 第84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完)   玄衣少年随着阵法的启动而消失眼前的一刻。   镜外的魔尊爆发出一声怒吼, “不——别走!”   你不能让他死在三百年前——   你得救他,你要救他!   他那么怕冷, 他那么喜欢人间四月天, 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满是寒雪的冬夜。   天空中下起一阵小雪,落在小鹿头顶。   阵法的余晖,化作萤光消散, 飘过他握雪的指尖。   魔尊感觉到他身上的灵法开始消散。   绝望的心情攥住他全部的呼吸, 让他窒息得不能动弹。   “小茸……怎么办,小茸……不要……”   少年坐在地上, 轻轻咳嗽两声,一点点地嗑出血来。   咔嚓。   极轻微地一声。   仙元彻底碎裂。   “我回家了。”   “你们放心,三百年后,你们也会回家的。”   他渐渐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了一只小鹿的模样,被浓郁又洁白的仙气覆盖。   那只小鹿闭上眼睛, 最终失去呼吸。   魔尊盯着这一幕很久很久。   一直到那一场雪越下越大,将那只小鹿彻底掩埋, 彻底再看不见。   他似乎连流泪都忘记了。   雪茸他。   他那么怕冷。   为什么会死在三百年前蓬莱仙洲的大雪里。   战神清衡正好刚刚追到长生殿, 战神想问魔尊关于那只仙鹿的事情, 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话。   用力地捂住心口,一道传送阵,去往了蓬莱仙洲。   清衡似乎预料到什么, 他看着万象镜里的漫天大雪, 眼圈跟着一点点变红。   “你吃下了,我给你的归元丹是吗。”   “穿着我给你的衣服, 用着我交你的招式……”   清衡摊开掌心。   无数小花灵从他怀中飞出, 他们似乎能感应到万象镜另一端是谁, 闪烁着荧光围在镜边,不断地撞击着镜面想要进去,唤醒他。   “雪茸,雪茸,你怎么又变成小鹿啦。”   “别睡啦,雪地里很冷的。”   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他们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镜面中很快时移世易,捉不住小仙鹿的气息,便换做了魔尊的。   战神看到镜子里的少年魔尊勤苦修习,恢复五感后,为了尽快破镜,不惜再一次吞下另外半棵圣草。   在灵脉尽断地痛苦中,再一次重塑魔气。   终于堪堪在百年后,在重渊海底成功破镜为天魔之尊。   他破镜后,第一件事情竟不是去蓬莱仙洲。   而是霰夜梅林。   他去找了那世间仅有的霜雪凤凰。   “玄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敢来取我的尾翎。”凤凰怒而掀起一阵风暴,几乎将刚刚破镜那人彻底埋葬在这片海天之涯。   很快,携带着锐利冰棱的狂风没能将少年削成肉泥,却反而被一阵炎火烧成一片蓬勃的仙雾,梅林间雾气弥漫,可是转瞬间,又被滔天的魔气染成纯黑。   少年眼底殷红,唇角挂着桀骜的笑意。   “我的妻子,喜欢你的尾翎。”   “你是自己拔下来,还是本尊替你拔。”   “本座可是上古仙兽!就连三元仙尊都得对我礼让三分,你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   轰隆隆。   霰夜梅林的山体坍塌,落下一道巨大的裂隙。   黑靴之下,裂隙底端是滚滚岩浆。   几乎要将梅林的霜雪全都   融化。   “三元仙尊算什么,战神清衡又算什么。不久之后……”   魔尊轻轻摩挲一下十指,眉心魔纹骤显,“三界,凭我为尊。”   很快。   魔界出了个天魔之尊,病取走仙族瑞兽,霜雪凤凰尾翎的事情惊动整个天族,仙魔之战就此第一次掀起,在这一场大战中,老魔尊战死。   那得到凤凰尾翎的少年,继任成为新任魔尊。   在千军万马中,他俯瞰着仙界诸仙。   衣袍猎猎,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魔瞳里闪烁着龙独有的鎏金光辉。   “是……是天魔之尊,竟有人能破镜成天魔之尊,几千年了……”   魔尊比起一百年前,长得更高了些许,身形颀长,眉眼冷冽。   已完全褪去当年的少年气。   变得更接近现在的模样。   “给仙族一个机会。”   “本尊,有个遗失的爱人。仙族如果交得出人,这场战,我可以不打。”   仙族震怒,“区区一个魔族,竟敢在诸仙面前猖狂!”   魔尊缓缓掀眸。   “不交啊。”   龙瞳中,鎏金的色泽越发璀璨,   渐渐地,身后滔天的魔气将仙云染黑,漫天紫雷阵阵,一道惊雷下。   指骨匀停的手在身前缓慢划过,雷电一寸寸凝结成一柄长剑。   那人握上剑柄的瞬间,整个上重天几乎都被滔天的魔雷威压所震慑,修为不够的,已经开始感到窒息。   少年微微勾起嘴角。   “也好。”   “先让本尊打个痛快。”   后来的事情。   清衡都很清楚了。   不必再通过镜子观看。   战神施了一道仙法,让这些小花灵蹲守在镜边,小仙鹿那一堆未烧完的衣服前,让他们最后再陪一陪他。   转身跟着魔尊去往蓬莱仙洲。   他看到,魔尊蹲坐在蓬莱仙洲之下,一时间连仙法也忘了用,用双手不断地在地上扒着泥土,向来不染尘埃的双手满是泥垢。   他在挖什么。   时移世易,可魔尊依旧清晰地记得。   三百年前的这一天,这一刻。   他是多么幸福地,在这个地方,充满着希望地和这个人告别。   但很快。   清衡知道了。   ——他挖出了,他死在三百年前的,爱人的骸骨。   魔尊停下了手,只看到了一点点,刚刚一直流不出来的眼泪,却在这一刻如溃堤一般,无声地砸落在那一角仙骨上。   “小茸……”   不对啊。   这个人,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   又怎么可能,已经死了整整三百年。   重新焕发生机的蓬莱仙洲,又下起一场满是灵气的大雪,将魔尊乌黑的长发染白。   他将那一根根骸骨收拾干净,带回了魔界。   用法术开始复原它的骨骼,筋肉,皮囊。   渐渐地,小鹿再一次长出骨血。   可是,却没有温度。   不过一幅皮囊而已。   魔尊抱着这副皮囊没日没夜地试图用他的身躯温暖他,他记得,三百年前,时雾也曾这么做过。   他用魔气不断往那副皮囊里渡入魔气,却再换不回他睁开眼睛。   小鹿失去了漂亮的角。   怎么看都不完整。   一定是因为他没有把鹿角找回来,爱美的小仙鹿生气了,才一直不肯睁眼。   他仿佛才想到什么,再一次将万象镜启动。   他要找到仙鹿的角。   那么漂亮的小鹿。   没有角怎么可以。   是魔蛟吗,是和魔蛟的打斗中,什么时候不小心被折断了鹿角吗。   不是说了么。   丢下我啊。   魔尊眼神黯淡,却在镜中,看到全然不同的一幕。   清澈的灵河里,穿着白袍的小鹿紧紧地抱着他。   他身体里的魔丹已经接近碎裂的边缘,一旦彻底损毁,他只怕会当场死去。而抱着他的那人头顶一双鹿角渐渐随着寒萤化作一片雾芒,在月色下渡入他的体内。   刚刚还命悬一线的少年魔尊。   渐渐的,手指微动。   直到少年额顶的鹿角完全消失。   仙气四溢的长河里,渐渐被他身体里淌出的魔气所侵染。   月色圣洁,如同一层薄纱盖在二人身上。   一时间,无比寂静。   原来。   你的鹿角,是毁在这个时候。   他还以为那次是他走了大运,是天要帮他,是他命不该绝于清衡之手。   原来。   命运所有无端的馈赠,都已在冥冥之中,早已标好价码①。   “对不起,我不该动你的鹿角,不该伤你的仙元。”   “我不该将你关起来,我不该那样对你……可我都对你那么坏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你宁可自己死了,也还是要救我……”   这个答案。   他已经很清楚了。   ***   ***   “怎么回事。”   时雾回到系统空间后发现并没有开启小世界结算,一脸懵逼,“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这次没有直接二次结算脱离?”   系统也有些着急:“宿主,不太妙。”   “主系统那边的错误报告过来说,好像说,这个世界因为主角过分的黑化值波动,主角光环过强,极其不稳定——”   “所以,这个世界,有一定概率升级成高级位面。”   时雾:“……”   本来仙侠世界就比较容易成为高级位面。   如果不是这个魔尊过于‘反派’,又‘恋爱脑’的话。   “这不太妙,我们继续尝试脱离,必须在世界位面升级前成功离开——以我现在的级别,恐怕没有办法帮助宿主你应付高级世界位面主。”   “如果世界升级完成时候,位面主的光环是最强的,我们可能会被过强的‘位面主意念’强留在这个世界!”   时雾:“……?!!”   这个魔尊向来死脑筋的。   如果真的升级完成,他说不定要被扣在这个世界了,这可是个仙侠世界!   扣多久。   一千年,一万年,不可以!   “宿主,其实我没告诉你,上一个世界脱离的时候,那个位面主就曾经试图通过招魂的方式过强留您……只不过他失败了。”   “但是这个位面,可能可以成功。”   时雾都有些懵了。   “他非得留下我干什么,他,他真的喜欢我吗,我就是个炮灰啊,我还骗过他……”   “到最后我都还在算计他的心脏,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系统:“……”   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   777开始翻起旧账,“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当时走完这个位面后,我们下一个位面直接稀里糊涂进入高级位面了,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位面主被虐值太高,直接导致他主角光环过强——”   “所以位面升级了。”   时雾脸色震惊。   “不是,他升   级就他升级,那不是好事嘛!”   “他不应该放我走吗!是我帮他升的级啊!他为什么还要拦我?”   时雾没弄明白这里面的逻辑,“这不是双赢吗!”   渐渐地,震惊的脸色化作愤怒。   “垃圾位面主!”   “他扣我积分,他拖欠我工资!”   “那么多积分,我那么多积分的!”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结算,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时雾愤怒不已,怒而开启了时间快进buff,开启摆烂模式。   ***   三个月后。   魔界曾经昭告天下的婚礼如期举行。   只不过,是在蓬莱仙洲上操办。   那一夜,很多人都看到了。   天地间人人畏惧的大魔头,却好像和一只人形都化不了的鹿成了婚。   喜堂之上。   魔尊不再是一身玄衣,穿上大红的喜袍,头戴紫金珠玉发冠,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谨慎得一如三百年前,那个站在洞府门口淋着雨也不敢踏进一步的少年。   一只没有温度,没有魂魄的小鹿乘坐着缀满十色珠的仙轿,从魔族抬到了蓬莱仙洲上。   在一道道魔气温柔的搀扶下,夸过火盆,踏过草地。   来到他的面前。   以天为媒,以地位聘。   夫妻对拜。   魔尊一生一世从未跪拜过任何人。   至此一次。   跪他的妻子。   “小茸,我把心已经埋好了。”   “我守诺了。”   他的声音缱绻如晚风。   轻轻抚过小鹿紧闭的双眼。   “那你也要守诺。”   “你答应了要嫁我的。”   自此,魔尊将心深埋入蓬莱仙洲,再没挖出来过来。   只要他一日不陨灭,蓬莱仙洲那颗心脏便一日跳动着。   那只天真的小仙鹿,就永远有家可归。   时间一晃,白驹过隙。   已是百年后。   经过灵气的蕴养,蓬莱仙洲几乎已经完全恢复到百年前的模样,树叶繁茂,花朵娇艳。   魔尊从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时雾的魂魄,伙同清衡二人几乎是找遍了整个三界。   他为他保留着仙身,去过人间,去过魔界,去过仙界。   甚至连小小的灵物精怪都没放过。   仙魔两界倒是难得地提前进入和平阶段,竟开始联手起来。   他总抱有一丝幻想,冥冥之中,总觉得那只小仙鹿不该就这样彻底地魂飞魄散了。   然而整整一百年了。   ‘梦盅’还是搜不到他的神识,万象镜也探不到他有转世的痕迹。   魔尊今日又给小鹿的仙身擦洗,用最清新的香露点在他的眉心。小鹿向来是最爱干净的,如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不是香喷喷的,会发火。   “我今日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魔尊抱着小鹿去了外面的青草地上沐浴着日光。   时雾待在系统空间里,开启着时间快进buff也完全没用。   “晒什么太阳,晒什么!!!”   “快点释怀啊!放我走,放我离开这个位面!”   “你不是还要一统三界吗,你不是……不是还要娶清衡吗,你天天在这里给我刷鹿皮干什么!就这,这样的位面主还能撑得起一个高级位面吗?!”   时雾满脑袋问号。   他待在系统空间里,气得眼睛都红了,就算开着时间快进buff,他也已经等得够久了。   他又看了眼预计积分。   真的超级多,足足三十多万。   看得到,却拿不到手。   解释的原因竟然是——被虐值过高,位面升级?   你升职加薪,我工资压底是吧!   这不公平!   快穿的不是人吗,快穿的,就是你增强光环的工具人吗,哦对,时雾想起来了,这个位面主的确说过他就是工具……   “怎么回事,我可是顶级高级位面的人,就算我现在是在做任务,可是我怎么能被一个区区中级位面的位面主扣住,这不科学!”   “宿主,要不……”   系统想了想,“你兑换一个‘入梦糖’吃了,亲自劝劝他。”   时雾满脸郁气。   “那不然,他再给你晒一百年怎么办。”   “三十万积分呢。”   时雾点进系统商店,愤愤然地买了一颗吞下。   当天夜里。   魔尊依旧是抱着那只鹿,睡在了蓬莱仙洲洞府里的那张床铺上。   整整一百年了。   他终于梦到了他。   那人坐在蓬莱仙洲灵河边的巨石上,夏天,灵河清澈凉爽,细白的脚踝浸润在河水中,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水花。   “我在做梦,是么。”   魔尊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这一刻,还是感到无比庆幸。   时雾站起在巨石上,俯瞰着他。   “你别想着我了,忘了我好不好。”   “什么。”   眼前的人太真实了。   真实到——   完全就像是对方的一缕魂魄残留。   难道说,那只小仙鹿在这个世界,果真还残余着一丝残魂吗。   “雪茸,我……”   “我不喜欢你,你这样一直缠着我,我会不开心。”   时雾过于理直气壮的质问,没有让魔尊生气,反而让他心底一片柔软,“对不起,我……我只是太想你——”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②。”   时雾跳下巨石,漂亮的小鹿眼没有往日的依恋和缱绻,“你挖出了魔心,而我也跟你成婚过一次,到了这一步,我和你缘分已尽,你将我仙骨好生埋了,从此忘了我吧。”   魔尊喉头一哽,“那,那你我……还能再见吗。”   时雾摇头。   “不能了。”   听完这一句,魔尊深夜梦醒。   旁边的小鹿依旧没有恢复体温,‘梦盅’和‘万象镜’依旧探不出任何痕迹。   那人的确是消失得彻彻底底。   魂魄散尽。   可是那个梦境,又如此真实。   他捂着脑袋,隐隐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到了第二日,清衡还在上天入地地寻找着小仙鹿的魂魄,可魔尊却不知如何的,竟将那一副仙骨彻底地掩埋在了蓬莱仙洲的地底,和他心脏埋在一处。   他温柔地最后一次替小鹿整理皮毛,将尾巴都打理得柔软漂亮。   将他仔细装入冰棺中,沉入蓬莱仙洲的灵河瀑布下的深潭里。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我将你好好葬了。”   “你便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清衡万万没想到魔尊也有甘心将那副灵骨下葬的一天。   看着那一眼见不到底的灵泉,眉头紧皱:“桑冥,你……”   魔尊眼神漆黑一片。   却好似没有了从前的空洞。   “徒留一副遗骸,又有何用。”   “本尊总觉得,他还在哪里。”   清衡觉得,这只玄龙一定是疯了。   万象镜都追不到转世,梦盅都谈不到灵识。   那就是魂魄散尽了,早在四百年前,就一点残魂都不剩了。   “不管他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他。”   魔尊长袍一挥动,化作一条巨龙消失在蓬莱仙洲的灵河尽头。   ***   ***   时雾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摇晃的大巴车上。   山路十八弯,大巴车摇摇晃晃,绿影倒映在他白净的脸上,入耳是聒噪的蝉鸣。   少年微微皱眉,鸦羽一般的睫毛掀起,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开。   正好车压过一处浅坑,震得他往旁边一载,正好跌入一个年轻男人的怀抱。   时雾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压了压帽檐起身,坐回到位置上,也没看旁边男人什么样。   这次,是个现代世界。   “在这个世界,你是一个被宠坏的影视公司小开,独生子,家财万贯。”   “你好色愚昧,你目中无人。”   “为了泡到你旁边这位公司新签的顶级貌美新人演员,不惜带着整个团队安排了一场‘团建’。无神论者的你,选择的是一个有名的‘鬼村’。”   “最终,你会因为恐惧偷走全部符纸,妄想独自一人逃出鬼村,直接献祭惨死。”   时雾:“……!!!”   这个世界怎么听上去比前面几个世界可怕很多。   我不是小开么,我的敞篷跑车呢,我的加长林肯呢,为什么坐这种颠簸得不行的公交啊!   时雾正疑惑着,公交又笨重的驶过一个发夹弯路,时雾被这么一颠,晕车晕得不行,直接又倒在了旁边人怀里。   “姜念。”   旁边的男人似乎认为他是故意要对他搂搂抱抱的,声音低沉。   剧情和人物记忆怎么还没进入他的脑海。   这次也太慢了。   过了会儿,沉默良久地系统终于再一次在脑海里出声。   “宿主请注意。”   “我们这次,进入的,是一个高级位面。”   什么?!   怎么会是高级位面。   上一个位面只是‘近高级’而已,已经被他走得剧情线一塌糊涂,勉勉强强才脱离的。   高级位面可怎么了得。   “这的确很奇怪,按理来说,我升级后也只是40级系统,分配高级世界至少是需要60级系统的……这证明,在主系统的判断里,您个人能力素质极高,即使搭配着我这个四十级系统,也能成功通关,顺利完成任务……”   时雾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我个人能力高吗。   虽然我的确觉得我很厉害。但,但是我们做任务嘛……   是不是应该,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啊。   “我必须提醒一下宿主。”777自从升级后,语气倒是难道这么严肃,“我们之前过那几个中级位面的时候,得到的积分远远超过位面值所得,所以我们相应的,在一些紧急时候也能够开启高级buff帮助我们走剧情。高级buff对中低级位面有绝对碾压优势,效果是相当明显的,所以好几次都是有惊无险。”   “但是,高级buff,在高级位面。”   “效果极其有限。”   “而且,根据位面主的光环和气运差别,使用效果也很不一样,总而言之……宿主,咱们得稍微谨慎些。”   听完这些。   时雾已经有些紧张了。   他喉头上下一动,拿起手机,打算先转移一下注意力,看看自己这个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子。   打开自拍后。   “我去啊,统,不是高级位面吗,为什么我长这么丑 !”   系统扶额,“您先把美颜关了。”   “……哦。”   关掉美颜后,时雾看清了他的长相。   “眼睛底下怎么还有颗痣啊,我不喜欢痣。”时雾抱怨道,“不过,长得倒是很可以哦。和上次那个灵异世界有的一拼,而且,个子比那个更高一些。”   “眼底那颗痣……”   系统默默地说道,“不好看么。”   又升了十级的系统欲言又止,他不好告诉宿主,他怎么觉得有了那颗痣以后,原本就明艳漂亮的容颜里,更添了几分‘诱’感呢。   顾盼生辉,眼如秋波。   走了一个古代世界,系统的词汇量也丰富了一些呢。   “好了,现在开始传输剧情。比较幸运地是,我刚刚探过了,这个位面的主角光环——算是高级世界里刚过及格线的。剧情也不太难,就是一个傻×富二代……”   “统,你骂我。”   “没有,我只是在总结人设。”   “那也不行,我现在演着这个人呢,你骂我。”   系统:“……”   沉默三秒,改口哄道,“……就是一个漂亮的富二代。”   来来去去几句后,车窗外终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村庄的轮廓。   车辆开过一座看上去年久失修的老木桥后,系统道,“这座木桥今晚就会被水冲断。”   ……果然。   坐在旁边的几位新人演员显然也看到了这座木桥,十分不满地嘀咕起来。   “怎么选这么个破地方团建。”   “这也太深山老林了……而且听说还闹鬼,村子里本来就没剩几个人……我们做饭不会还得去山上打猎吧,谁出的馊主意。”   还能是谁。   当然是姜少爷了。   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车后座瞥来。   “合同里写了,每年都要完成一定指标的直播任务的。”感觉空气里的抱怨声渐大,直播策划小姐姐开始打起圆场,“就是要多开拓开拓新场地嘛,恐怖灵异直播市场反响的确一直都不错的,总比荒野求生好吧,让你吃虫子你敢吗。”   “不是,那就得按工作行程表来啊,以‘团建’为名义,谁家公司这么团建的!太阴间了!”   “好啦,少说两句,姜少爷也一起来了,还在后面坐着呢。”   时雾见有人提到了自己,立刻抬起精致漂亮的下巴,双腿交叠着稳稳做好,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唉,心浮气躁。”   时雾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扶着前面的座椅压了压帽檐。   把他跟他爸学地那套完全地给照搬过来。   “公司培养你们,是为了给你们更好的将来。周末不团建干什么,在家睡大觉浪费青春吗。”   车厢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年轻人,就是要奋斗,知道吗。”   “这都是福报啊。”   身边的人似乎也朝着他投来目光。   压着帽檐的时雾权当没看到,自顾地抬着下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斑驳的日光照在他纤细的锁骨处,肤质细嫩光滑,如豆腐一般。   年轻人。   这车里,还有谁比姜少爷更年轻么。   他好像才二十岁吧。   大学都还没毕业吧。 第85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一)   车子再一颠簸, 时雾险些没站稳,又跌坐回位置上。   扣上安全带后,看向周围的山景。   奇怪的是, 刚过了桥。   刚刚还一片晴空, 可以看到夕阳的,忽然间雾气弥漫。   “张叔, 开慢点啊, 雾这么大。”策划师赵灵关上大巴车窗,总觉得那雾莫名凉飕飕的。   “您放心吧, 我开车都三十年了。”司机打开远光灯, “不过,这山雾的确浓啊。”   时雾觉得有点晕车。   他正打算缩回系统空间看看有没有什么抗晕车的药能兑换一下,或者直接晕过去半小时也行,反正这一段根本就没有他的剧情。   结果安全带刚扣上。   忽然之间感觉刚刚迷雾之中窗外的老旧公交站台处似乎站着一个黑色人影,撑着伞。   时雾一时不备猛地往旁边挤过去,“裴峥!”   “又怎么了。”   自从这位S.G的公司的小开缠上了他, 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了什么个人时间。   这位少爷,脾气大, 事儿也多。   在片场一遇到他的消息就必须尽快回。   哪怕是半夜, 只要这位祖宗睡不着,他也不得不喝杯咖啡应付着他。   听说这位姜少爷相当喜欢看脸, 听说,公司里每个新签的长相好气质佳的新人都得被他‘潜规则’一段时间,才能正式接到像样的资源。   裴峥已经算是个例外了。   姜少爷追他追了整整两个月, 甚至还没有故意打压他, 让他凭自己本事接了个小成本电影剧本, 未播先红了一把。   可是裴峥还是完全没有服软要和姜少爷正式交往的意思。   众人都在猜, 莫非这次姜少爷是真的‘收心’了,就看上了裴峥。   毕竟这容貌,这气质,这身段。   那肯定是能再娱乐圈大杀四方的,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五年成为S.G最大的摇钱树也没准。   “我有点冷,你把围巾给我。”   时雾眼尾朝着他一瞥。   裴峥皱眉,还是解下自己的围巾,丢到时雾身上。   时雾皱眉,“亲手给我戴上。”   裴峥伸出手,将他腿上的围巾取过,一圈一圈地绕在时雾的脖子上。   蓦然间,一股清甜的香气侵入鼻腔。这是,姜少爷身上的体香吗,甜而不腻,十分清幽。裴峥的动作稍稍一顿。   随即很快地坐正回来。   他这点避老虎一般的态度,似乎早就被姜少爷看透了。   小少爷抬起脚,连鞋子也不脱,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小腿,留下一个暧昧的鞋印痕迹。长长的睫毛掀起一点,遮住黑珍珠一般的瞳仁。   “怎么了,要你围个围巾,这么不情愿啊。”   富二代贴近他的耳朵,“你不要以为我家老头子护着你,你就可以踩在本少爷头顶上了。”   说完。   蹭着小腿肚子的鞋,又慢悠悠地踩住了他的脚背。   “听到没。”   声音轻软得很,说出来的话却恶劣至极。   裴峥低头看着那双踩住他鞋子的脚。   比他小了至少三个号。   脚脖子又细又白,脚踝凹进去的地方不知道是冻到了还是怎么的,透着一点点花瓣似的浅粉。   “嗯。”   见他回应了,时雾才终于将脚拿下。   其实,S.G公司当初是裴峥爸爸和姜爸爸一起创办的,后来好几次融资上市,裴峥妈妈一早就把股份卖了套现改嫁,根本不管这儿子的死活。   当年裴父为了救姜年和自己儿子被河水淹死,姜成岭找了裴家   好多年,好不容易才把跟着裴妈妈改嫁了整整三次的裴峥找回来,本来是要当亲儿子疼的。   可他这个纨绔独生子不知怎么的。   就是看上了那长相清俊的裴峥,死活都要泡他。   姜念到底是被姜成岭宠坏了,他根本管不住他。   他儿子什么德性他能不清楚,当即就停了他所有的信用卡,银行卡,断了他所有的能变现的法子。   时雾到底还只是个大学没毕业的。   被老爹这么釜底抽薪,别看外面风光,实际上兜里根本就没几个钱了。   早已经是要山穷水尽的地步。   要是还泡不到裴峥,那他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裴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但还是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就快到了,再忍忍。”   但是这一场迷雾好像没有尽头,刚刚明明都已经看到村庄了,怎么开这么久还是没出去。   就连导航都开始失去信号。   这村子毕竟是有些不好的传言的。   有个胆小的化妆师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要,要不我们这次就先回去吧……”   时雾冷笑一声,“路就一条,直接往前开不就行了,怎么的,这也能迷路吗。”   开玩笑。   他耗尽剩余全部存款还弄出的灵异直播项目,为了尽可能压低支出,还美其名曰‘团建’。就指着这次捞一笔大笔钱呢。   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   拍,最好是拍到点有意思的东西,越博人眼球越好。   姜少爷一意孤行,谁也拿他没辙。   摄影师大哥开始安慰起那化妆师来。   “好了,这两天拍摄完成,每个人发五位数红包好吧。”时雾翘起二郎腿,仿佛是毫不在意似的,一眼都没看外面的浓雾。   说完了,瞥了眼裴峥,“你怕鬼?”   裴峥没说话。   “怕没事,今晚啊,你跟我睡。”   这句话半点没压着声音,整个大巴车里的人都听到了。   原本是很油腻,很该惹人生气的话语。   可是时雾的声音轻软得很,带着股少年独有的音色。   莫名地竟有几分笨拙地娇憨,不仅不惹人厌恶,反而像是一把羽毛挠在人心口似的。   “不用了。”   时雾斜睨着他,“忘了告诉你,房间数不够。”   “你!”   裴峥脸色微微一变,这时候才转过头正视着他。   时雾的鼻梁高挺,微抬着下巴,下颚骨清晰又带着些许肉感,长长的睫毛如蒲扇一般,卷翘又浓密。   姜念他,以前就长这副模样吗。   裴峥忽然觉得他从前好像一直觉得他是个纨绔子弟,都没怎么正眼看过这人。   蓦地将目光收回。   “那我打地铺。”   时雾冷哼一声,凑近裴峥的耳畔,“你,确,定。”   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那人似乎本意是恶狠狠地威胁他。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过于娇柔,还拖着一点鼻音。   更像是撒娇。   一点点温热的气息扫在裴峥的耳廓,一瞬间那股暖气似乎从耳朵根吹进了他心口。挠得裴峥呼吸一窒,仿佛骨子里都开始发痒。   裴峥豁然起身,“你不是要换位置吗,我的位置给你。”   说完了,去了前面坐下。   见人终于被自己气走了。   时雾冷哼一声,没有管他,闭上眼休养生息。   车子寂静地驶过整座木桥,又开始了一段上山路,七绕八绕地好不容易抵达村庄门口,都已经是日近黄昏了。   时雾被绕得实在有点头晕,下了车脚尖都有些发软。   “裴峥!”   时雾站在下车的位置堵着,后面一摞人都跟着下不来。   最早下车的裴峥回过头,在寒风里看着他,“扶我。”   裴峥紧了紧牙,看着后面还有扛着摄影器材的大哥等着下车呢,一车人都看着自己。让姜少爷退让是不可能,若是在这里争执起来,以他的嚣张脾气,他能将人堵半个小时都不带退让的。   裴峥只能松开箱子,走到车门前伸出手。   时雾这才仿佛纡尊降贵一般走下车来。   这双手倒是意外地柔软,而且白净得很。   握在手里像是块软玉。   时雾抽回手时,裴峥看着空空的掌心还愣了一下。   转头又听到他发号施令。   “去给我烧碗水。”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烧水,电插座也不知道有没有,怕是还得从劈柴开始吧。   裴峥脸色有些差,顿时又清醒过来,“自己烧,在这种地方,没人会照顾你。别忘了,是你自己非得来的。”   耍着少爷脾气,非得折腾他也就算了,还把一整个团队的人都牵扯进来。   “嗯?”   时雾一个横眼过去。   他那双又细又直的腿似是在寒风中微微打颤,他顿了顿,没管。   裴峥不打算伺候他了,想要自己拎着箱子走。   小少爷见他要一个人走了。   挺直了腰板,拿捏住一副气定神闲的做派,坐在旁边指挥着开了一整天车的司机给他搬运行李。   旁边的几位新人演员和助理都投来一些异样的眼光。   “司机大叔都开了六个小时的车了,你——”   时雾不以为然,“这是他的工作,不然怎么样,你更希望他失业吗。”   张叔就是混这口饭吃的,他赶紧把时雾的箱子拎下来,意外的发现箱子也不怎么沉,打着圆场,“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时雾转身就走,“再帮我推回房间。”   “对了,裴峥的也推去我房间。”   不远处,裴峥脸色始终冷淡着。   看到老张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直接把他的箱子和姜少爷的箱子并在一起,推进了那破旧的屋子里。   一瞬间脸色如冬日里的寒铁一般。   “他真当他是太子爷在这里翻牌子选妃啊!把这当度假了是不是。”   “那他倒是选个度假的地方啊!酒店人员伺候得他舒舒服服!”   时雾听到了,站定住脚步。   拢了拢身上臃肿的羽绒袄,“想去度假,拿了年终奖,用你们自己的年假去。”   那位颇有名气,刚拿过奖的影帝宋重有些不乐意了,似笑非笑,“那现在既然算工作时间,能不能把工作的钱结一下呢。”   结工资?   本少爷现在为了泡一个裴峥,都已经和老爷子彻底翻脸,被封杀得彻彻底底了。   一毛钱都没有,拿什么给你们发工资!   “等,等纪录片拍出来再说吧。”   时雾压了压帽檐,抬起手腕看表,整理了一下心虚的表情。   “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啊,就是钻钱眼了。说了嘛,当演员,总得积累积累人气,换了流量才能变现,急什么啊,急功近利,到最后那就是什么也得不到。”   宋重:“……”   您这是在这开什么洗脑大会呢,你看看在场的有哪个看上去像傻子吗。   正常工作,结正常工资,怎么就成‘急功近利’了?   到底是谁钻钱眼里了啊!   万恶的小资本家丑恶嘴脸。   “这样,直播先开一个小时,这山上的橘子应该还不错,老张,给他们两个,先直播带个货预热一下……”   时雾说话的声音倒是还蛮好听,带着一点点鼻音,听上去凶巴巴却又透着些奶音。   宋重本来都想翻脸怼回去了。   瞧见他寒风里笔直的两双腿,露出那细白娇嫩的脚踝。   还有宽大的鸭舌帽下下巴细白生嫩得很。   可能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富二代吧。   想到这里,宋重忍了忍脾气。算了,仅此一回。   随即退让一步,“这山上哪儿有橘子。”   时雾嫌他们不开窍。   甩了甩他手上五百万的劳力士,指着大巴,“山上没有,车里有嘛!”   宋重:“……?!”   “你要弄虚作假?”   这声音太大了,直接惊动了旁边的裴峥。   他朝着这边冷淡地投来目光。   时雾顿时捂住宋重的嘴,“带货的时候拍一拍山不就可以了,这算什么弄虚作假!”   “年轻人,脑子灵活一点。”   那双手白净得很,柔软得如同一块嫩豆腐覆在他嘴唇上。   宋重蓦地不挣扎了,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时雾那凶巴巴的语气下,竟藏着这一副小奶音呢。   靠近了,声音压低了才能听出来。   但是靠近的几个工作人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姜少爷真的是抠门到令人咋舌!   他已经这么有钱了。   为什么还要吃这些烂钱啊,他吃就吃,别拉着大家伙一起吃啊。   怎么会有人是这样的。   顶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内里却是这种恶劣至极的性格。   时雾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他们的想法,皱着眉道,“这橘子很好吃啊,你们试试。这算什么弄虚作假,这么甜呢。现在的这些水果产品啊,你不搞几个原生态的噱头出来,那根本卖不动的……”   “快快快,先搞直播。”   剩下的几个人互相对视几眼,只能先把摄影器材架上,先开启了直播。   带货的宋重好歹还是没昧着良心说这橘子是山上摘的纯天然。   刚拿起一个橘子,要当着镜头的面剥开让粉丝们看个清楚。   正在这时,竟有村民看到橘子后直接上来劝道。   “四月四,不见事。”   “红白都不可,这是红橘,颜色犯煞了,过两天再吃吧。”   看着这个荒僻的村子,众人脸色也有些不好。   怎么橘子都吃不得了。   “老伯,为什么四月四不行啊,四月五行吗。”   “四月五,鬼寻妇。是‘祂’选媳妇儿的日子,红橘上供可以,自己吃也不行。四月六能吃,四月六,是‘祂’结亲……”   因为这一场对话,直播间的人数莫名多了起来。   时雾不耐烦地打断这位老伯絮絮叨叨的话,“哪儿能等到四月六啊,那边我货都进了,快快快直接直播。”   说完了,第一个拿起红橘。   当着那老伯的面直接将橘子掰开,清甜的果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他们这才看到时雾的长相。   嗯?   他本来就长这样吗?   时雾摘下帽子吃橘子的画面一出现在镜头里,直播间立刻就炸开了锅。   细白的肤质,黑葡萄一般的瞳仁,一双眼睛看上就像幽潭里的星星一般漂亮。长长的睫羽下长着一颗泪痣,坠在他左眼下,将那双眸子点缀得更加惑人。   橘子汁使得唇瓣润泽透亮。   看上去就好像比那两片橘子还甜。   S.G家的太子爷竟是这容貌?   完全可以出道了吧。   “这谁啊,新人吗。”   “我草,看上去好奶好娇!男高中生吗,不是我吹,像这样的弟弟我一口可以亲死好几个!”   时雾:“……”   宋重都愣了下,“你……”   这,这长得完全不比裴峥差啊,他顶着这么张脸,又有这么好的家世,到底是怎么追了整整两个月都没把裴峥追到手地啊。   时雾已经吃完一个,舔了舔唇角的橘子汁,看到直播间的人数飙升,销量也终于开始成指数地动了起来,搬了个小凳子来开始自己上场,也根本没注意到旁边人错愕的目光,“这橘子,相当地甜啊,直播间买一箱送一箱,大家伙可别错过啊……”   太,太子爷这是在干什么!   他怎么还亲自上场了,就为了卖一万箱橘子?   众人刚被他那张脸惊到,一转眼又被他的‘贪财’二次惊住。   “不是吧,这么拼。”   时雾吃过橘子后,发现众人都盯着他看,认为这是他们都被他公然无视村民警告的行为吓到了。   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你们真信这是个‘鬼村’啊。”   “吃红橘就会被报复,被鬼盯上?”   “笑死。”   说完,又剥了一个。   水润清甜的橘子被推入口中的时候,漂亮的唇珠沾着橘子水,水润粉嫩,每吃完一瓣,粉粉的舌尖还会不自觉地伸出来,将那点汁水卷进嘴里。   他咀嚼的时候,脸颊一边还会鼓起一个小圆包,像是囤货的小仓鼠进食似的。   相当地娇俏可爱。   时雾将橘子皮很随意地抛入垃圾袋里,两手一摊。   “喏。”   “鬼呢。”   “他怎么不生气,他怎么不来找我,哼。”   “你们一个个啊,就是想得太多。什么鬼村,那都是这里为了旅游搞出来的噱头,你没到对家公司新出的那个夏日纳凉综艺收视率有多高,都是为了流量!一个道理的。”   时雾摇摇头。   “只有钱才是真的。”   “好好干活,好好录节目。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坐在不远处的石桌上,挽起袖子开始洗手。白皙地手指拽着井绳打起一盆水,看着漆黑的井底浑身都打了个寒战。   这水看着好像都快结冰了。   时雾双手太过细嫩,好像一瞬间就可以被冻出可怕的冻疮似的。可黏黏糊糊地实在难受,必须得洗。   一咬牙,将手没入水中。   等到手掌完全没入水里,又感觉水没有想象中冷。   甚至还有些温热。   哟,这井水是温泉水啊。   时雾的手掌被暖得十分舒服,心满意足地离开。   时雾全部心思都还在节目上,没注意到这点细节。   他好像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入乡随俗’,对陌生环境里的一切毫无敬畏之心,看到房子旁边放着一座金佛,还将金佛拿起来,手指摸了摸,“是纯金不,放这儿也不怕被偷?”   猛地一股凉风自脚底而来,似乎缠住了他的脚踝。   金佛刹那被放回原处。   凉风又止住。   时雾再环顾着四周,似乎很是不满。   这里也太破旧了吧。   时雾用指腹擦过桌面,粗糙不平的竹子触感十分不妙,沾着灰尘不说,好像还带点毛刺。   行吧,好歹说,这房子头顶砖瓦齐全,门窗什么都不缺,连地板都是水泥的……另外几间房,可都是泥地里垫   着石头块,窗户还漏风。   已经有人开始很小声的抱怨起来。   “这地方怎么洗澡啊,不会还要劈柴烧水吧,通了自来水吗。”   “我怎么感觉手机信号也不太好,这离信号塔挺远的是吧。”   时雾清了清嗓子,把裴峥叫了来,颐指气使道,“给我烧水,我要洗澡。对了,那井水里好像是温泉,可以直接打来烧,应该很快……”   哐当——   化妆师小姐姐不小心把一盆井水打翻,“这水也太冰了吧。根本没法洗脸。”   时雾:“……?”   明明就不是很冰。   时雾摇摇头,“现在小姑娘,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一边走进房间,一边念叨着,“尽可能地多挖一点这个村子的卖点出来,对了,这个就得找找当地人,那些什么传说啊,习俗啊,越博人眼球越……”   忽然之间,他脚步停住。   小资本家像是一瞬间,嗅觉灵敏地发现了什么大噱头。   猛地一下推开房门,冲到屋外问策划师赵灵:“刚刚那个村民说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吃红橘子?”   “他说什么,四月四,什么四月六……”   “唉,所以说你们赚不到钱。”   时雾指指点点,得意地笑了笑,将一颗橘子抛向半空中又稳稳接住。   “他明明是说,明后天这个村子里有谁家要冥婚。”   这句话说出来,院子里都好像冷了好几度。   可偏偏时雾好像没感觉。   还咧着嘴,不知死活地笑道,敲定了他们这次拍摄的主题,“我们就拍这个村子的冥婚!直播加纪录片的形式,做成民俗专题,相当好的题材啊!” 第86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二)   “冥, 冥婚?”扛摄影器材的陈金有些不乐意了,他虽然也不信这些,可他也不像沾这些晦气。   这里除了宋重算是冉冉升起的新生代影帝, 能够和这位姜少爷说得上两句话, 只怕没人能再有资格劝他。   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宋重,可他还在直播呢。   堂堂二十五岁斩获三项金奖的影帝, 现在手里捧着红彤彤的橘子, 一边摘叶子一边直播,那场面, 相当滑稽。   摄影师陈金和剪辑师对视一眼, 同时捂脸。   没救了。   宋重应该也拦不住姜少爷。   “那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就去吧。”   等到这边摄影器材收拾好了,宋重也直播完了,头顶还沾着两片绿叶子呢,“行了太子爷,直播也直播完了, 我回房间了。”   时雾翘着二郎腿,一边剥橘子一边问, “卖了多少箱。”   “一万。”   哟, 卖光了。   不愧是宋重啊。   时雾咧开嘴角,这下可乐意了, “好了,小宋,先去里面休息休息, 一会儿和裴峥一起入镜直播啊, 我们去看看这村子里怎么‘冥婚’……”   “冥婚?”   听说是要去拍‘冥婚’。   宋重原本散漫的脸色微微一滞。   这村子里有白事?   时雾刚刚已经出去找村民打听了两句, 是前面的人家死了位三十岁未娶妻的青年, 所以家里打算用当地的习俗为他招魂娶一位阴妻,以衣冠冢一起合葬。   “裴峥。”   宋重看到刚从外面槐树那过来的新人裴峥,“你去劝劝姜念,这村子咱们不能待。”   裴峥余光扫了眼不远处,还在指使着别人烧水的时雾。   眼神平静,“你觉得我劝得了他。”   宋重捏了捏眉心,“你俩不是谈恋爱么。”   “没有。”裴峥拧起眉头。   谁会和这种性格恶劣的小祖宗谈恋爱。   “那我看他挺喜欢你。听说姜家董事长也挺看重你,你说话他肯定听,趁着天没黑,你劝——”   “裴峥,你来了!”   时雾远远地朝着他招手,“快过来帮我剥橘子,这橘子好冰,我剥得手痛死了。”   裴峥:“……”   一如既往地颐指气使。   裴峥眼睛看着时雾,话却是问宋重,“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家的旧事。”   不得不说,姜少爷这双手的确是细嫩白净,看着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似的,娇气的过分,   “哦,就是听了两句闲话。”   正在这时,时雾手机响了,他脸色稍微一变。   裴峥倒是从没见见过他接谁电话能变脸色的,眼底光芒流转,没什么兴趣要走,又觉得,他得回房间稍微整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   刚踏进屋子,就听到时雾十分锐气地回。   “停,你停!没有你我还赚不到钱不是!啊对……我把裴峥带来了,宋重?是,他也拐来了……宋重刚拿奖怎么了,我亮出我的身份,他敢不来?”   那边地姜成岭咬牙切齿,“说了,公司里别的小新人随你怎么胡闹,裴峥不行,他爸爸小时候还救过你的命——”   “到底谁是你儿子啊,你护着谁啊,那跟我谈恋爱我能亏待了他吗,那他是跟着我享福!”时雾怒火高涨。   “我……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仗势欺人的小畜生!”   “你骂我?好,我告诉你!就算你生我养我,你管不了我泡男人,裴峥我泡定了,你再啰嗦,我今晚就直接办了他你信不信!”   “你不许碰裴峥!”   一场   吵架,整个院子里都快听见了。   姜少爷都说今晚要直接强上了裴峥了。   这也太嚣张了。   “你说说,你公司里谁还没暧昧过,爸爸就这一个要求,就裴峥不行……”   时雾忽然看到窗口过的宋重。   嗯,这还提醒他了。   宋重就没碰过啊。   宋重和他们公司签的时候,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二线了,他没有经历过被打压的新人时期,也就从被时雾‘盯上’过。   今天宋重能跟来,也是意外。   他算是他老爸公司里台柱子之一了,年轻,口碑好,长得那更是没话说。   慢着慢着。   宋重也不错啊其实,这腿,这肩,这腰,九头身呢。   时雾眯了眯眼,忽然眼神慵懒起来——这还有个漏网之鱼呢。   要他卖橘子就买橘子,要他直播就直播。   多听话啊。   “你听到没有,别动裴峥!”   “行了,听到了听到了。”时雾懒懒地拿手撑着床边,忽然压低声音,“那我先试试宋重行吧。”   “兔崽子你——”   嘟嘟嘟。   手机忽然没信号了。   这荒郊野岭的信号都一阵一阵。   时雾看着手机,狠狠地“呸”了一声。   为了追个裴峥,他也算是忍够了,这小子根本不回应他,就算顺着他也不过是一种‘屈服’而已,真没趣味。   高岭之花哪儿那么好摘,既然如此,先打点野食。   时雾漫不经心地走出屋子,正好看到裴峥在收拾箱子。   刚刚电话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细长的腿直接从他箱子上毫不心虚地跨过去。   走到门口,手指冲着宋重勾了勾,“你来,给我剥橘子。”   宋重倒是没太在意小少爷呼来喝去的态度,就朝着那堆橘子走过去。时雾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屋子里,抛给裴峥一个“你看,凭我姜少爷的身份,宋影帝都给给我剥橘子呢,你还要给我拿乔拿到什么时候”的眼神。   裴峥始终低着头,一次都没抬起过。   可唇角抿得紧紧的。   宋重刚刚要碰到那堆橘子时,忽然间,最上面一颗莫名其妙滚了下来。   他眼睛微微一眯,感到风似乎冷了点。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你不剥?”   时雾见他犹豫,怒气值上来。   宋重没管橘子,这次走到井边看了眼,脸色有些不好。   “四面抱山,地势低洼,白水幽潭……”   “念叨什么呢。”   是静水绕山。   静水既死水,无水破阴气,这个地方……真的有点不妙。   “我们今晚得离开这里。”   宋重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半箱橘子。   红艳艳的,在这一片荒芜得几乎没有什么色泽的荒山里,的确相当刺眼。   宋重纯属是被生拉过来的,他去年上映两部电影,今年又有一部大导演的电视剧刚刚杀青,正是给公司赚钱的时候呢。   整个团队里,时雾也就稍微给他几分面子。   宋重的表态让周围好几位早就想离开,正愁找不到主心骨的的化妆师和剪辑师都连连点头,表示要回屋子里收拾行李。   不愧是高级副本。   炮灰和十八线配角都是长了脑子的。   “不行!”   时雾立刻拒绝,拦下众人。   时雾问系统,“怎么办,大桥什么时候冲断。”   “还有两个小时。”   随即咳嗽一声,“宋重,你可   真是好大的面子,我还在这呢,轮得到你发号施令。”   宋重个子高,穿着一件长款风衣倒像是一点不怕冷,看着裹得像粽子一样还抢了裴峥围巾的时雾,“这儿不冷吗,在这地方住一夜,你不怕发烧了都没地方治病吗。”   娇气的富二代脸色似乎稍有变化。   宋重上下再打量一下他,双手抱肘,“不是我说啊,这么冷的天虽然没有蛇,但谁也没办法保证半夜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钻进你屋子里,爬到你床上……啃你白白净净的脚丫子。”   时雾:“……”   经过今天一天的打听,宋重差不多能猜出来,时雾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他父亲,现在有些缺钱了。才折腾着他们一群人来这种地方搞‘直播’。   但是么,平时大家放下杂事,陪着这位‘太子爷’玩一玩也就算了。   这地方——   可是真有点邪门。   宋重不再像刚刚那么好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猛地抽了一口。   烟气熏染着他的指尖。   “你也知道,我的片酬一集已经七位数。别人的工钱你拖着可以,我的可不行。要么,你现在就给我把今明两天的出场费按八百万一次性结清了,要么……”   宋重指着快要落山的天色,“天黑之前,给我离开这里。”   八,八百万?   你刚刚卖了一箱橘子,我也才挣了区区三十万,你要我去哪里给你弄八百万!   时雾一开始因为把裴峥骗来,还附带了一个新生代金牛影帝宋重而高兴,现在他才知道,宋重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一开口就是八百万,你也不去抢!   他面露难色。   “哟,没钱啊。”   一试就试出来了他的底,宋重叼着烟靠近,时雾后退一小步险些跌进井里,被他阔步而来一只手捞住腰,“跑什么。”   宋重长得高,手也长,直接将他腰绕了一圈不说,力气还大得很。   “走了,老张,收拾东西。”   时雾被烟呛得咳嗽两声。   脚尖一下离了地。   他看着那一群如释重负的人,双手都垂向了地面开始不断挥舞着挣扎,“宋重,你敢抱猪一样抱我,我可是姜念,你,你给我小心点……”   见他们一行人都已经往大巴车靠近,时雾蓦然间想到他的扁扁的钱包。   终于服了点软,“八百万就八百万……等你直播完了,你,你去找我爸要……”   “我就找你要。”   宋重抽完了一根,抬头看了眼天色,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你骂我,涨价,翻倍。”   “现在要一千六百万。”   时雾:“……!!!”   “你怎么不去抢,你,你他妈……”   时雾就这样被像提小猪仔一样,被一只手拦腰扣着提上了公交车,宋重将他摁在座位上,咔嚓一声给他扣上安全带,他也没下去,打开了窗户对外面人说,“帮我把房间里那个行礼提一下过来,谢谢,我这抓着人呢没空下去拿。”   这哪儿有不答应的啊。   他们一个个都投来了感激的目光,“好,好的宋哥!”   “你,你放开我!”   “你知道我是谁,我爸是姜成岭!”   “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了,你——”   “你卖多少橘子都没用,我让你马上给我赔礼道歉!”   裴峥默默地上大巴车的时候,略一抬眼就看到时雾还是坐在做后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而原本属于他的地方,现在被宋重占据了。   宋重一只手拦在姜少爷身前,一只手扣住他两个手腕,就把人彻底压得根本无   法解开安全带,怎么蹬腿扭动都离不开座位。   憋得头发都乱了,脸也是红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盈出一点水光。   嘴唇殷红,下唇还残留着一点咬痕,是气急了用虎牙咬出的痕迹。   色泽侬丽,相当水润。   裴峥收回眼神,挑了个第一排。   离他们最远。   清静得很。   拿出手机一看没信号,戴上耳机索性听起了歌。   “开车。”   宋重见人齐了,直接让司机开出去。   时雾紧张地一看时间,还有一小时五十分钟呢!   这怎么得了。   高级世界的剧情好难走,这还没到主线恶毒任务呢。   眼看着剧情已经直接走偏,时雾心里急得不行,挣得厉害,“宋重!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就开除你!解约!封杀你!这辈子你别想再接一部戏——”   “你不是要泡我吗。”   大巴里一瞬间安安静静。   任谁都不敢喘一声大气。   “谁要泡你,谁他妈……”   “你追裴峥,就让他给你剥橘子,你让我给你剥橘子,那不就是也要追我。”宋重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追我可以啊,你现在不闹了,今晚离开这,我就跟你去开房。”   车内更安静了。   连发动机的声音呼啦呼啦地都一清二楚。   这,这是什么发展。   从来只有时雾调戏别人,还没人这样调戏过他。   时雾一时间有些接不住,脸竟然涨红了一片。   “脸红什么。”宋重性格恶劣,看清了,偏偏要说穿,压低了声音道,“紧张啊。怎么,你追裴峥两个月,你们俩都没发生过关系么。”   过于露骨的话让时雾终于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   宋重这张嘴真是。   时雾觉得丢脸极了,紧紧地又咬住了嘴唇。   宋重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唇从那虎牙处拨开,“别咬。”   指腹碰到他下唇的时候却莫名的感觉到指尖发烫,禁不住又碰了碰那颗红艳漂亮的唇珠……   窗外一瞬间雾气浓郁,车速明显地慢了下来。   时雾往前一栽。   二人的注意力终于翻到了窗外。   大巴车上了山路,一直开却好像开不到尽头,总是在山头间绕来绕去。   “怎么回事,这山雾怎么还没散呢。”   时雾莫名觉得有点冷,车前面什么东西一飞而过,嘭地一声撞上。   “宋重!”时雾莫名吓了一跳,喊了旁边人名字。   司机刹车,看了眼,“是乌鸦,姜少爷别怕。”   “谁,谁怕了!”时雾冷笑一声,“开你的车!”   “哦。”司机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能将车再缓缓启动。   裴峥却不知怎么的忽然起身,走到后面这排来。   他一动,时雾目光就顾不上宋重了,直直地只看向他。莫非,裴峥想要和自己坐?他终于想通了,决定从了自己?   那敢情好啊。   时雾等着他服软,却没想到他走过来,朝着自己伸出手,“围巾。”   “什,什么?”   裴峥摊开手,指骨匀停,“我有点冷了,围巾还我。”   时雾脸色难看起来,车还开着呢,你从车头走到车尾就是为了跟我要个围巾?   行啊,你清高!   猛地把围巾扯下去,一圈两圈三圈半。   他脖子细,围巾明明不长的,却绕了近四圈。   一股凉风直往脖子里钻。   带着体温的围巾落到裴峥手里,他垂眸,静默   如水的眼眸都没看时雾一眼,又坐回了最前面,离他俩最远的位置。   宋重笑了笑,近距离俯瞰着他白皙的脸颊,还有那双色厉内荏的眼眸。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起来,“你真没钱啦。”   “一千六百万都拿不出手?”   时雾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谁说我没钱!”   “要不是为了追裴峥,我会被停卡吗。老爷子看他看得可真他妈重,亲儿子都大义灭亲了……”   “就想泡个男人,怎么就搞得像九九八十一难似的!”   时雾咬牙切齿,倒是也没什么心眼,一股脑地就说出来了。   外头的雾气好像忽然间淡了不少,大巴能看清路了,一路顺顺利利地驶到了之前架在大河上的破旧木桥前。   “水涨了好多啊,还好我们来得快,快快快——”   摄影师指着对面,“张叔,快开过去,等下河水就漫上来了。”   “他那么不好追,你就没想过换个人?”   喀嚓——   轰隆隆。   老旧的木桥不知怎么的,一瞬间从中间坍塌了三分之一,车开到一半呢只能被迫停下。   “怎么办啊,桥怎么忽然塌了。”   时雾心下一喜,这不是天助我也!没想到河水没蔓上,桥会因为意外塌了。   这下都出不去了。   还好还好,这剧情线还是勉强掰回来了。   宋重没空逗弄姜少爷了,脸色看下桥底的大水,脸色略略凝重些许。   “回去吧,哎呀。这么大一座桥断了,没两天就回来修好的。”   时雾还心心念念着他的‘灵异直播’和‘民俗纪录片’。   眼看着天边的夕阳快要完全没入山头。   司机老张面露难色地看向后面,“姜少,宋老师,现在是怎么办好。”   宋重再看了眼夕阳,“先回去。”   ***   等到再回到村子里,天已经几乎全黑了。   好在他们准备充足,野营灯,打火机,一应俱全,很快就在院子里烧起一堆火烤着,勉强用带来的速食品对付了一顿。   时雾一边吃一边把最后一个蛋夹到碗里。   “来都来了,就算你们想走,先跟我去村子下游那个人家拍一拍他们冥婚‘招魂’准备的场面吧,就算不做成纪录片,可以搞个一期直播嘛,就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下播后……”   这富二代话刚说完。   围着的一群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说实话,他们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诡异,他们不愿意出去招惹。   于是把目光都投向了宋重。   因为这里,好像只有他能制得住这位姜少爷。   “去看看吧,村民不是说,‘祂’明天才选妻么。今晚看看也没事。”   枝丫旁飞出好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惊叫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宋重看着旁边那堆橘子,“不过那个,别吃了。”   “宋老师,您以前是……”   “哦,我母亲是驱邪师。”   宋重话只说了一半。   他出身在风水玄学世家,父亲是姜家世交,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继承家业,留下他成天混混日子什么都不干也行,结果意外地遗传到了母亲的天分。   时雾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驱邪师?”   “还有人干这种骗人的活计呢!”   时雾笑了会儿,却发现没人应和自己的笑声。   咳嗽两句,“那个,蛋还有吗,给我再来一个。”   “没了,你碗里是最后的。”   “那赶紧出发吧,看看那户人   家里有没有什么肉蛋菜,多少钱都行,买一点呗。”   时雾擦了擦嘴,一副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架势。   没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门口挂着白灯笼的人家。   大堂外还停着一具棺椁。   外面挂着大白灯笼,里面挂着小白灯笼,可灯笼里却装着红烛。   桌案上摆着一张遗像,那人容貌平庸,看着面黄肌瘦,的确像是短命的模样。   “恭喜宿主解锁第一个主角恶毒剧情。”   “扰乱灵堂,惹得恶灵不满。”   时雾:“……”你确定我不会走一个剧情就死了吗。   系统:“不会的,宿主,现在‘祂’还被镇压得厉害。”   ……好吧。   这个家里好像也就只剩下这个人了,家里空荡荡的,两个送丧的都没有。只有两位邻居看他可怜,说是要给他募个阴亲。   “老侄儿性格老实,是个好人的,希望他看看吧,看能相中哪个。”   邻居给香火添了以后,就各自回家了。   老旧的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几人。   时雾咳嗽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灵堂里,看了眼堂上竟然摆着的是雕刻精致的红烛,这种手艺相当古法,没想到荒山野岭里,丧葬的东西倒是能精致到这个地步。   他伸手直接将烛台拿下来,放手里掂量把玩了一下。   “红烛雕花。”   “哈哈哈,你们看,这臭鬼还挺讲究。”   还没等时雾吹灭手中红烛,一双手绕到他身前,将烛火护住,好生地放回了桌案上。   是宋重。   “干什么,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有——”   那人直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人拦腰一抱托在怀里。旁边的人也赶紧上前,抓住他乱动得马上就要不小心踢倒贡品的那双脚。   宋重:“你可快他妈闭嘴吧。”   说完了,啪地一声拍在时雾的屁股上。   时雾:“……?!!”我的主线任务,我的任务!   再不走我就要错过了,这可是高级世界,任务时限很紧的!   他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宋重却更是将他抱得死死的,不让他乱动一下。就时雾那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丰润水润的嘴唇都被死死捂住。   宋重一低头。   却见他睫毛都沾得湿漉漉的,一副被欺负坏了的模样,满脸愤恨的看着自己。   小少爷的怒骂声被他的手封在掌心里。   宋重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太急了,骂人时,伸出粉润的舌头都忍不住轻轻碰到了他的掌心,湿润又柔软的触感竟得他险些没将人抱稳。   “放开我,放开——”   含含糊糊的。   听起来声音更糯了。   宋重简直拿他没有办法,打算直接将人抱走了。   也好过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在灵堂里继续惹是生非。   陡然一阵冷风袭来,堂前一双红烛竟然双双熄灭。   乌云遮月,雾气弥漫。   系统传来一声播报。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   怎,怎么就完成了?   我还没吹蜡烛没吃贡品呢,‘祂’怎么就生气了! 第87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三)   堂内顿时起了一阵冷风, 宋重蓦然间看向不远处的棺材,眼神幽深,眉头微蹙。一个不留神, 怀中人直接跳了下来, 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外头雾气渐浓,裴峥正在门口的位置, 一伸手就没拉住。   脸色一变, “姜念!”   糟了。   宋重也没空再继续在这里打量,只用余光才扫了眼堂内的布置——简单, 却很精致, 的确是一副选阴婚的架势。   他走到棺材前,咬破一点手指,在棺材头的位置点了七颗血糯,均衡地摆成六角星形状,中心还点着一枚。   “无心之失,还请谅解。”   “安息吧。”   说完, 朝着门口追去。   慢追了十几秒,宋重还以为时雾会跑远了。没想到一出门, 裴峥已经拉住了他, 时雾靠着冷冰冰的墙壁站着,还在发脾气。   “你拽我干什么。”   “我是不想你乱跑。”   “哦, 你关心我啊。”   裴峥愣了愣,“我是不想你给大家添麻烦。”   时雾脸色难看起来,眼看着这少爷脾气就要发作。宋重打着手电筒过来, 他对这对小情侣吵架没什么要插手的意思, 反而对外面那团浓雾很是在意。   “跟紧点啊, 别等会迷路了。”   时雾猛地甩开裴峥的手, “不是吧,就着两百米路也能迷路?”   说完了踏进浓雾里。   可是说来奇怪。   明明应该走三五分钟就到的。   他们感觉大概走了快十分钟。   还是没走到那个家。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我们是不是已经走岔了。”策划师赵灵问。   走在最前面的摄影师大哥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手电筒环顾四周,“就一条路啊,怎么会走岔了。”   说完看了眼手表,“才走两分钟,估计还在前面呢。”   话音未落,时间观向来敏锐的赵灵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真的是两分钟。   不对。   她感觉已经走了将近十分钟。   错觉么。   赵灵和时雾一样是无神论者。到现在为止她都相信这只是一场民俗习俗而已。可是来路时的山雾,诡异的灵堂氛围,还有现在回去时莫名的夜雾,都让她莫名感到有些不妙。   同样感觉不妙的,还有裴峥和宋重。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也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手表。   时雾大大咧咧地走在最后面,头枕着手,“这山路真不好走,硬邦邦的,硌脚。”   “早知道穿运动鞋。”   时雾看了眼脚上的名贵小皮鞋,“可惜了,我的私人订制呢。”   现在是关心你六位数定制小皮鞋的时候吗。   又走了一小段,这一回,连摄影大哥都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走了得有四五分钟了吧。”   不对。   十五分钟没准都有了。   宋重刚刚从灵堂附近拿了点纸钱,现在掏了出来,把旁边的化妆师小妹吓得惊叫一声。   时雾被吵到了耳朵,“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宋重向前路洒了两张。纸钱碰到雾气,慢慢悠悠地飘落在地,毫无异常。   宋重又取出两张。   时雾见众人都不走了,就等着宋重在这撒纸钱呢,挠了挠耳朵尖,探过脖子去,“不是吧,驱邪师,走着走着停在路中间做法呢还?”   裴峥眉头微皱,“姜念。”   “不是,大半夜你不急着走我还急呢,这都快十点了,你们都不困吗。”   “肯定快到了,就两步路了,站着干什么   呢。”   时雾一边仰头打着哈欠一边越过宋重,甚至踩着纸钱的边缘过去,顺手还拿过了摄影师手里的手电筒,“你们不困我还困呢,困死了都。”   手里的手电筒猛地一黑。   宋重脸色不好,正要将踏入雾气中的人拉回来,“你等一等——”   转头就听到一句。   “喏,这不是到了吗。”   时雾一脸‘你看吧’的眼神,指了指前面。   什么。   宋重跟着往前走了七八步。   果然看到氤氲的雾气里,显现出院子篱笆一角来。   迷瘴,破了。   怎么忽然就破了。   “干嘛,怕鬼啊。”   时雾戏谑,“不走是吧,站在刚刚那里等你撒纸钱撒到半夜,冻成冰棍?”   “想不到宋影帝还有这个本事啊,不好好演戏,还有跳大仙的副业呢,了不起了不起。”时雾一张嘴简直是完全没个把门的,“我不管你们了啊,我累死了,先去睡觉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裴峥,“你跟我睡啊。”   “等等。”   宋重从包里取出几张刚刚和村民买来的旧符纸,笔墨纸砚,加入糯米研墨后拿芦苇草的一头沾着墨水划了几道符纸,算好了一个房间一枚。   “如果有哪个房间窗户和门不紧的,男同胞们帮忙修缮一下,这个,黏在门上。”   赵灵虽然也不信鬼神,但心底好歹是敬畏的,接过后道谢,“谢谢。”   至于剩下的几位,都向宋重投来感激的目光。   “渍渍渍,不让你去直播真是屈才,明天桥肯定就修好了,离开前宋影帝一定要直播一下 啊,顺便展示展示你的画符天赋。”   裴峥看着宋重手中的符纸,没有立刻接过。   “你真觉得这村子邪门?”   赵灵以为他和时雾一样想怼人,拽了拽他的袖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宋老师的一片好心呢。”   裴峥伸出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最终将符纸接过。   “其实我也觉得不过是普通山雾而已,明天我们早点离开吧。”   ***   裴峥在时雾的要求下,终于和他躺在了同一张床榻上——这地方条件简陋,也就床上稍微暖和点,时雾好像是算准了这点,连枕头都只准备一个,非得让他和自己贴得紧紧的。   可裴峥宁可不睡枕头。   时雾睡着睡着,发现裴峥又扭到床边上去了,朦朦胧胧的那点睡意忽然就没了。   “干什么呢,宁可落枕也不想挨着本少爷是不是!”   时雾一瞬间自尊心受挫,翻身起来就压住了裴峥,“本少爷告诉你,少爷我对你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没有哪个男人有你这么难追,怎么回事,和我谈恋爱还能委屈了你吗——”   一边说一边去扒他的衣服。   “姜念,你给我清醒一点!”裴峥脸色霎时间不大好看。   “行啊,反正你不想睡,那干脆大家一起来清醒一点!”   时雾身体融合后,好像连胳膊和腿的力气都没了,姜少爷平时也是很注意健身锻炼的,按理一身的身材也是相当匀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可是落到时雾身上。   线条流畅的手臂和大腿不假,却也纤细白净,看着就一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模样。   没几下,竟然被裴峥占据了上风。   “统,力量控制buff开高级!”   时雾险些忘了,在高级世界,高级buff也只能加那么多。   于是场面看上去就像是变成了:吃又吃不到,气又气得半死的姜少爷恼羞成怒,开始拿   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准备来一场有点颜色的‘生米煮成熟饭行为’。   裴峥身上的衣服还没脱几件了,倒是自己的衣服扣子崩开好几颗。   “好好好。”时雾一连说好几个好字,恶狠狠,“本少爷今天就办了你!”   裴峥本来一开始怒火上涌。   尤其是看到绳子的时候。   可是当他发现,拿着绳子举着拳头,连踢带抓的姜少爷力气简直小的可怜,像是猫爪一样的时候。   那点怒火都成了好笑。   一拳挥来,被他抓住。   一脚蹬来,被他膝盖压住。   毫无挣扎之力。   手抽又抽不回来,脚也踹不动,另一只手拼命地扒着床头,“裴峥,裴峥!你敢反抗我,我告诉你,你最好今天从了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现在是从不从的问题么。   姜少爷是不是真的完全看不看气氛的,现在谁占优势谁吃亏,他是真的完全看不出来么。   衣服大敞的时雾因为憋着用力气呢,脸都涨红了,可手腕和脚踝纹丝不动。   他扭着腿开始往后退,把睡裤都蹭掉了,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   紧实流畅的线条覆在白嫩的皮肤下,侧身的动作里,还能看到他腰窝深陷,尾椎骨处一片暧昧的暗影。   裴峥眼皮猛然一跳,不由得收回目光。   膝盖跟着微抬,担心真将他裤子完全扯掉。   可时雾一个不备,脑袋朝下就往床底下栽去。   裴峥蓦地伸出手拽住时雾。   老旧的床根本禁不起他们折腾,就在剧烈的动作下竟然塌了一只脚,两个人直接滚落在地上,轰隆一声惊起了整个院子里的人。   裴峥在下,时雾再上,压得他手肘有些青紫,不由得闷哼一声。   最早来的是摄影师大哥和司机老张,他们一看到这个场面就心底一片了然。   “不是,姜少,您做事也得稍微地道点。”   “那小裴不愿意,您这——”   “我呸!”   时雾见自己场子终于找回来了,气得胸口直起伏,看着裴峥道,“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天是疼惜你才让着你,舍不得伤到你,你倒好,嗯?”   “你把老子踹下床?!”   裴峥忍了忍,没忍住,“是你自己摔下去的。”   “你不松脚我能摔下去?”   “我不松脚,你裤子就被扒了。”   时雾轰然间恼羞成怒,“本少爷就是要脱裤子,不脱裤子怎么办事!”   裴峥抿了抿嘴,看着他到现在还半挂在屁股上的裤子,掉了三颗纽扣的睡衣,还有乱糟糟的头发和红艳水润的嘴唇。   莫名地竟想到刚刚他踩住对方裤子时候窥见的那点春色。   力气那么小,还敢嚣张的要命。   就该刚刚让你裤子被扒了,手腕被压着,脚踝被踩着,一动不能动,他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   裴峥蓦地被他心底里涌动出来的想法惊了一跳。   更要命的是。   他垂下眼,目光凝视在某个地方。   脸色更臭。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穿上外套,走到门外去透透风。   宋重这时候才赶来,一听说发生了什么‘强抢民女’的事情,挠了挠眉心。   “姜念,你怎么回事。现在是想着干这档子事儿的时候吗。”   “食色性也,我想想怎么了。哦,就你清高,你没有生理需求的是吧!”   摄影师看了看塌了的床,走到外面问裴峥,“你……你没事吧。”   裴峥走得远了些,去井里打了盆冷水,洗   了个脸。   “没事。”   还是略有些发疼。   裴峥低头扫了眼,站在外面又吹了很久的冷风。   “你看看人家,他现在都不愿意进来了。”宋重对时雾仿佛恨铁不成钢,“你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时雾坐地上,衣衫不整的地拽了拽松垮的裤子,扬起下巴,“爱进来不进来,不进来冻死他算了!”   宋重拿起床上的毯子往他身上一丢,盖住时雾的脑袋,“你先管管你自己冻不冻死吧。”   原本应该是很生气的。   可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时雾那个样子,就觉得他心眼是坏,但不见得真的能干成什么坏事。   赵灵甚至找出了自己的带的另一套睡衣给时雾拿来,“你这衣服都扯破了,今晚先穿这套吧。”   宋重笑,“你该不会是打不过他吧。”   旁边的化妆师小姐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被宋重这么一点,她终于发现违和感在哪里。   不是姜少爷强迫裴峥吗,怎么裴峥一身穿戴整齐,姜少爷反而搞得一身狼狈。脸颊都红扑扑的,一看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制服对方。   坏心眼地带了绳子,可是到头来,绳子胡乱地绕在了始作俑者的身上,显然半点用处都没起到。   真没见过这么弱鸡的‘强迫戏码’。   时雾一瞬间炸了毛,“笑什么,实习生,想扣工资是吧!”   一场闹剧,让本来有些惴惴不安的众人一时间都哭笑不得。   心里头的恐惧都少了不少,一看时间半夜两点多了,帮忙修好了床铺后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宋重却没走。   “今晚裴峥跟我睡。”   他怕时雾又羞愤不已想要‘一展雄风’,把大家再闹个鸡犬不宁,所以打算来个釜底抽薪。   没想到时雾瞬间炸毛,“什么,不行!宋重你什么意思,你敢撬本少爷的人!”   宋重想了想。   “那你跟我走,裴峥一个人睡这里。”   时雾:“……”   “不行。”   简单的两个字打破了寂静。   宋重看向门口的裴峥,倒是没想到他会拒绝。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受不了姜少爷这臭脾气了,应该避之唯恐不及才对。   面对那一道疑惑,一道倨傲的视线。   裴峥垂眸,“山里冷,怕感冒。”   说完了,拢了拢身上的围巾。   宋重摇头,“你俩不能呆一块,否则今天大家伙谁都不能睡。高低我得带走一个,你俩商量,带谁。”   时雾和裴峥互相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久久地没能说话。   “那就带姜少走。”   宋重做好了抉择,拉着床上那人的手腕,将人拽下床回头道,“我那儿有暖手宝,我一会儿给你拿过来……”   话音未落,裴峥猛地抓住了时雾的手腕。   这下,宋重都有点愣住了。   不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裴峥发现以后,眼神一暗,猛然又松开,“我不习惯用暖手宝,我跟你去。”   时雾猛地甩开宋重地手,一把揪住了裴峥的领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宋重睡你都不跟我睡,啊?!”   “停停停!”   令人头秃。   宋重更加确定,这两个人今晚绝对不能睡在一起。   不然不出二十分钟,又会鸡飞狗跳。   ***   十分钟后。   院子里最好的一间房内。   时雾躺在刚刚修好的床上,怀里揣着暖手宝 ,睁着眼睛。   裴峥和宋重两个人打着地铺,背对着背,毫无睡意。   “裴峥不要暖手宝。”   “你不让裴峥跟我睡。”   “行了,那就这样啊,大家都满意。”   宋重摁灭了手电筒,道了一声晚安,裹着被子闭上眼睛。裴峥说他怕冷,可他离宋重远得很,根本没有要一起取暖的意思。   十分钟后,宋重已经有了点睡意。   可这时,裴峥在他身后轻地咳了一声。   床铺上,时雾在揪着被子,翻来覆去。   宋重:“……”   三道呼吸声在寂静里的夜里显得尤为尴尬。   忽然之间,门外似乎响起一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宋重和裴峥耳尖地听得相当清楚,两个人都忽然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的位置。   符纸还在。   门窗紧闭。   是谁起夜上厕所么。   不对。   刚刚时雾才闹过这么一场,如果有谁要上厕所肯定刚刚就上了。   而且。   这脚步声太轻了,轻得像是穿着十层袜子踮起脚尖在走,可是偏偏,又能隐约被人听见。   还带着一点点摩挲声。   这声音……像是,踩着某种纸质……   宋重先反应过来,像是踩着纸钱!   他轻轻地点了点裴峥的背示意他呼吸声小点,裴峥冰柱呼吸,宋重仔细地辨别着那脚步声的方向,慢慢地将他房间那张多余的符纸取出,抓在掌心。   偏偏在这时候,时雾打了个哈欠,忽然说,“裴——”峥你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睡。   刚吸气,裴字都只发一个‘p’的音,立刻被宋重预判了,他直接翻身上床一把捂住了时雾的嘴巴。   还好,刚刚床加固得想到结实,这样的动作下床都完全没有要塌的趋势。   “呜呜……”你干什么!   宋重拿食指抵着时雾的嘴巴,将声音压低,“别说话。”   时雾一脸‘不是吧你搞什么幺蛾子你是觉得半夜会有鬼来敲门吗’的表情,正在这时候,门口竟然真的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三下,非常缓慢。   时雾抬头,似乎想要问外面是谁。   宋重立刻反应过来。   外面的可能不是‘人’。   屋里人不能回应!   对着裴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裴峥立刻意会。宋重把注意力放在身下这个傻帽二愣子身上,拿起旁边的绳子二话不说,两手两脚直接困住吊在床头,白帛直接将他的嘴巴噻得满满当当。   没有给他一点出声的机会。   时雾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他们俩竟然敢这样对他,猛烈的挣扎起来。   床吱呀吱呀地响动。   宋重和裴峥交换一个眼神,一人在他左,一人在他右,直接像夹心饼一样将人彻底抱着压住了。   屋内重归一片寂静。   敲门声停了。   宋重似乎想到什么,对着裴峥做口型,“闭眼,睡。”   然后将唯一的一道符纸沾着点他的血,贴在了时雾的脑门上。   什么东西!   好臭的墨味!   时雾恼怒却根本无力反抗。   门没有被推开,窗户却好像忽然被风吹开一点。   可惜时雾没法起身看。   过了一会儿。   裴峥和宋重都紧紧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那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从窗口的位置缓缓离开。   很轻,很轻。   依旧带着纸   张的摩挲声。   逐渐远去。   二人完全不敢放松,竟然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着过去。   等到第二天天完全亮起,几个人推开房间门,看到三人同睡的场面时都震惊得要命。   “这,这是?”   时雾愤怒地挣扎起来,口中的布帛终于被取下。   “我靠啊,裴峥,宋重,你们他妈报复我就把我绑一晚上是吧!有病啊!”   时雾手上残留着一点勒痕,看上去真是委屈得不行,脸都气白了,“行啊,不就是我昨晚要上裴峥嘛,我答应以后不上了还不行吗,我……”   裴峥冷着声音问他们,“你们昨晚谁起来过吗,半夜三点左右。”   所有人都摇头。   裴峥脸色更臭了。   “怎么了。”   裴峥:“有脚步声。”   时雾翻了个白眼,“不是吧,你说报复就报复,你非得扯这么些破借口!”   宋重也不跟时雾啰嗦,“兵分两路,老张,你带着赵灵和小周开车,去看看桥修好了没。”   “你们三个留在这里看家,准备点吃的。”   “至于我们三个。”   宋重看向时雾,“去捉鸡。”   被解开绳子连拉带拽地提溜出门的时候,他一脸懵逼,“不,我不去捉鸡,那都是鸡屎吧我才不去!我留下来,我看家还不行吗,我——”   这一次,反而是裴峥先答,“不行。”   时雾:“……?”   宋重也点点头,“我俩得看着你。”   时雾:“……???”   被拽走的时候时雾还在垂死挣扎,“不是,我是小孩吗我怎么还需要人看呢,你先放开我,我手腕昨天被捆得很疼你们还没道歉呢,我……”   “行啦,一会儿鸡腿给你吃。”宋重说道。   “哦对了,买鸡的钱也得你付。”   时雾:“哦!你是这样才要带我去是吧,做个人吧你俩!”   半个小时后。   时雾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现金,买下村民两只鸡和二十个鸡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宋大影帝挽起袖子冲进鸡棚里挑着。   满头鸡毛。   “我跟你说啊,今晚别上我的床,你一身鸡屎味。”   “还有你,你俩继续打地铺。”   又像是想了想。   “也不准去别的房间,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睡。”   臭小子要求还挺多。   宋重紧了紧牙,“你不帮忙就先闭嘴。”   “我付的钱,想让我闭嘴?”   “啊,你这么有钱,那先把一千六百万结清一下。”宋重伸出手。   时雾脸色一暗,“你抓你抓,我不说话了。”   不远处,已经找来麻皮口袋的裴峥正朝着这边走来,时雾揉了揉手腕,百无聊赖地越过田埂,走回到主路上。   目光又投向了那家办白事的家里。   他取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藏在口袋的位置再一次进入了灵堂,想要看看能不能录下什么有意思的说法。   宋重一心抓鸡,竟也没发现时雾走开。   听说,今天是这位‘死者’选妻的日子,不知道,具体选妻是个什么流程。   陡然间,屋子里香灭了,一阵风吹过白灯笼。几位村民错愕的目光看向外面的时雾,同时哐当一声。   抛掷的杯筊落在地上。   两面正立,是十分罕见地卦象。   老态龙钟的村民们一瞬间双唇紧闭,目光投向了时雾。   他感觉气氛有些不对,退了两步,“那个,我,好像走错门了……”   “活人,不行,阿林。”   “可阿林好不容易挑中的。”   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左右,冥婚和阳婚本就不通,结了这场姻亲,阿林就能放心地安息了……”   “长得是漂亮,难怪阿林不挑女娃娃,偏偏看上他……”   众人商讨了一下,对着时雾招招手,“小孩,你过来。”   “爷爷们跟你商量件事。”   时雾感觉气氛相当不对,刚退了一步。   身后猛然一阵冷风吹来。   白日里,烛火近灭。   一时间棺椁处的灰尘都被吹起,昨天被宋重点好的几颗粘血的糯米全部滚着灰落在一边。   时雾听到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似乎夹带在风里,听得不是很真切。   “他,不行。”   肩膀上似乎搭上一只手,很轻,像一片落叶在肩头。   转瞬间,似乎又有什么划过他的耳朵尖。   还轻轻捏了下他绯红的耳垂。   时雾吓了一跳,连退好几步,手在耳边扇了扇,还以为是有什么扑棱蛾子。   风里似乎传来一声很轻地“呵”。   不对啊,大冬天哪来地扑棱蛾子。   咔哒一声。   竖起的杯筊双双落下,滚在地上摇晃着。   老人们看着那卦象,又看了看时雾。   “嗯?阿林不选他了?”   “也是,女娃娃好些,阿林选已故的吧,还能葬在一起,那才是长长久久,继续扔吧。”   时雾皱着眉头。   怎么一群人神神叨叨的。   刚刚身后的冷气一瞬间又似乎散在风里,他回过头,什么都没看到。   反而是刚刚抓着鸡的宋重气急败坏地跑来,“你干什么呢!不是说让你坐那等吗!”   说完了,右手的鸡转到左手,抓住了时雾的手腕,“回去!”   时雾一瞬间炸毛。   把刚刚那点异样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和宋重提。   “放开放开放开!”   “你他妈敢用抓鸡的手抓我?!” 第88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四)   宋重瞥了眼屋内, 瞧见他们在掷杯筊,再一看这陈设。   “你刚进去了?”   时雾点点头。   宋重脸色略略有些不好看,看到灭去的烛火脸色猛地一变, 将手中的鸡捏得紧了点,“刚烛火灭了?”   时雾生得这么一副好相貌, 不要说人了, 就是鬼……   宋重猛然间被自己脑海里下意识生出的想法吓一跳。   他再抬眸看向那人。   殷红的嘴唇丰润得像抹了蜜糖, 眼睫如鸦羽,身形颀长,腰细得很, 皮肤又净白如雪, 说实话,宋重从没见过有哪个男孩子皮肤可以白腻成这样……女孩子也没有。   的确是一个在荒僻小村庄里可能永远见不到的绝色。   听老人们说, 这个逝者生性老实木讷,又是久病而死。应当是不大容易化鬼的类型。   这村子地势阴气极重,八成是这个缘故。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鬼一旦生出贪恋,就容易将邪念越养越重。   少年漂亮的眼神里满溢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与恶劣。   好像还完全一点被这鬼魂看上的后果——   这村子民俗强势,时雾一定会被逼得成阴亲的。   “你还记得他们抛下的杯筊朝向什么样?”宋重深吸一口气, 目光沉沉地看向时雾。   “不知道啊。”   时雾耸了耸肩, “怎么,你现在想直播了?怎么比我还上心。”   “姜念。”   宋重的脸色不再像昨天那么散漫, 他抓住时雾的手腕,将人直接扯出了门房,一瞬间一股阴冷的风直接迎面而来。   这阴风几乎瞬间让宋重确认, 这鬼八成就是看上时雾了!   “你现在走, 再也不许踏进这户人家。”   宋重看着屋子里冷漠地盯着他们的耄耋老人, 十分礼貌地弯腰行礼,“抱歉,是我们打扰了,但是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尽快将他下葬。”   “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脾气也不好,脑子还蠢笨。”   “实非良配。”   时雾站在门口,听了个一清二楚。   宋重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被那眼神千刀万剐了。   “你说什么。”   “谁脾气不好?!”   “谁脾气蠢笨!”   “你给我说清楚了!”   “宋重——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我告诉你,明儿个我出去就封杀你,我断你资源,我——”   门边,倚靠在墙壁上的裴峥几乎被时雾完全忽略。   时雾如影随形地跟着宋重,又是跳脚怒骂,又是指指点点的,全神贯注只看着他。   裴峥唇角微抿,瞳仁黢黑。   宋重的脸色不大好看。   拽着他的力气都有点大,“昨天不是说了,今日‘鬼选妻’。”   时雾走得踉踉跄跄,猛地一下甩开宋重的手,“那又怎么样。”   “等下,你不会正以为这世上有鬼吧?”   时雾冷笑一声,“是哦驱邪师,有鬼的话,你真的就是全队的救星了呢,别说封杀你,我简直要将你奉上神坛,从此以后我们姜家的财路全靠着你占卜算卦就行了,你说要搁古代你肯定呼风唤雨吧,是不是啊,大国师?”   阴阳怪气。   近在咫尺,时雾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一块水汪汪的奶味布丁。   让人直想啃一口。   宋重当然不会咬,但不妨碍他伸出手紧紧捏住时雾的脸颊,将那一点软乎乎的肉在掌心捏得滑嫩嫩地贴着指腹,一时间莫名的满足感竟然从心底油然而生。   “是的,太子爷。”   宋重抓着时雾的手腕,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一下都不敢松地将他往回家的路上带。   “你可以不信鬼神。”   “但你不能这样侮辱别人的信仰,姜念,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早晚有一天会吃大亏,你记着我这句话吧……”   时雾手腕被抓得疼,脚踝也疼,都是昨天捆绑的后遗症。   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就喊着走不动了。   “走不动是吧,走不动那就别走,你干脆留下来给人家当新娘算了。”   时雾抱怨的时候声音糯乎乎的,格外像撒娇。   宋重上下打量着时雾,最后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正在这时,周围的雾气莫名地浓厚起来,并且,是前所未有的浓度。   宋重一瞬间没了谈笑的心情,他霎时间站定,没有迈出步子,“先别乱动。”   时雾也被这场面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大中午的这样浓郁的雾气,实在是匪夷所思。   身体不由自主地竟朝着宋重靠近了些。   一瞬间,冰冷的雾气里似乎夹带着风霜,直接吹过二人。   眼看着雾气越来越浓,就像是潮水一般朝着二人逼近,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雾好像忽然想到什么,鸡声呢,裴峥呢。   “裴峥,裴峥!”   少年的呼喊在这时候仿佛才让宋重恍然大悟,他竟忘了裴峥!   宋重还是紧紧抓着时雾的手腕没松开,喊道,“裴峥,能听到的话,抱住那只公鸡,千万别松开。”   “裴峥,能听到吗,快过来呀,雾太大了,别跟丢了呀。”时雾对着身后的一团雾气喊道。   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重看情况不对,用糯米给时雾脚下画了个圈,再将两张符纸贴住他的前胸后背,“你站在圈里,千万别出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被独自丢下的感觉并不好受。   时雾不同意。   “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一个人站这算什么,别管裴峥,你先送我回家。”   “我必须去找裴峥。”宋重将衣服拉链拉到最高,“这雾邪门得很,你就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等我十分钟。”   宋重说完这句就一头撞进雾气中。   时雾心想你倒是把圈画大点让我能坐下来也好啊,这么固定姿势地站着我小腿会酸的。   时雾隐隐地看到前面似乎有个人,朝着他招手。   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喊自己名字,他紧张地回过头,“宋重!”   蓦地,他的手腕被一双指骨匀停的手直接抓住,时雾浑身一震地回头,差点直接迈出糯米圈。   是裴峥。   时雾彻底松了口气,漂亮的小脸上眉头紧皱。   再看过去,路上除了他和裴峥,没有别人了。   “你刚看到前面有人吗。”   “没有吧,你白日做梦了。”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峥几眼。   臭小子,现在跟我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啊!   时雾局的很有必要‘立立规矩’,让他知道,在姜少爷面前,他区区一个娱乐圈新人根本什么狗屁都不是。   “你刚刚这是什么语气?你什么态度?你觉得我现在没钱,就治不了你是不是!”   时雾不是第一次把裴峥当出气筒了。   莫名其妙地发火,随便一点事情当成借口都可以成为他当众斥骂他的理由。裴峥曾经在片场因为给时雾倒的茶太热,而被当着导演和其他演员的面直接狠狠踢一脚的经历。   眼下这点火都不算什么了。   裴峥淡色,没有应声。   这种时候,越回应,他只会越生气。   “没理了是不是。”   “不是因为你,我爸能停我的卡?不是因为你,我能来这个破地方!”   裴峥的嘴抿得紧紧的。   “是你要来的。”   “裴峥!”   今天的他穿着依旧很质朴,白色的低饱和度条纹体恤配着宽松的运动裤,看上去很有大学生的朝气。   可是那张脸太过冷淡正直。   漆黑的头发下是深邃又淡薄的眉眼。   当初时雾盯上裴峥,就是看上他的脸。   可现在。   他一看到这张脸就来火。   挤出一个兴师问罪的表情,“你刚刚哪儿去了,嗯?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他的胸口,又扯了扯他手里的袋子,“你就找这么个装鸡的破尿素袋,找了这么久?”   裴峥本来就黑得相当疏远的瞳仁里,映着小少爷白净好看的面容。   发火的少年身形清瘦白皙,刚刚他找到这人的时候,他的背影看上去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毛绒小兔子。   他好像,也没他说的那么胆大。   裴峥莫名地竟没有生气。   “下次我会快一点。”   时雾刚刚是真的被吓得有点狠,现在腿还有些软。   他动了动脚踝。   裴峥目光盯着,似乎觉得他下一秒可能会踹人。   然而。   “背我。”   “什么。”   时雾弯腰,揉了揉小腿的位置,“站了十分钟,脚麻了。”   裴峥抬头看了不到一百米的家的位置,下颚绷得紧紧的。   怎么娇气的要命。   “怎么了,不愿意?”   时雾捏紧拳头在他勉强晃了晃,“想清楚拒绝我的后果啊。”   裴峥好像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然后越过他走到他面前,缓缓地蹲下一点。   时雾的身体很软,趴在背上像是一团软乎乎的棉花球,呼吸还扫在裴峥的耳廓,带着清甜的体香。   他的喉头忽然就略略干渴。   “想不到你看起来瘦,力气倒是不小嘛。”时雾趴在他背上,也不忘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胳膊好像也是锻炼过的。”   时雾捏了捏他的胳膊。   “别乱动。”   “裴峥,你跟我好不好。”   时雾圈着他的脖子,又开始旧事重提,借着气氛劝道,“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姜念这辈子还没这么喜欢过谁,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昨天,你看你要是答应了我,我也会对你很好的,现在我俩不就相处得很不错吗……”   时雾手中的芦苇草,一点点扫在他脸颊上。   “你也没那么讨厌我,是不是。”   这人的背脊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自尊心作祟,他走得似乎越来越慢。   “我……”   “我很喜欢你。”时雾见他有所松动,色心渐起,在他脸上印上一个亲吻,“我保证,你是我最后一个男人,好不好。”   裴峥下颚绷得紧紧的。   他以前从没好奇过这个问题,此刻却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在我之前,有多少个?”   话音未落。   一个穿着白汗衫会被长裤的人出现在路边。这一次,是斜站着的。   这一次,裴峥也看到了这个人。   天空中的太阳似乎隐约被遮住,他的脚步顿住。   时雾这一次看得很清楚。   这个人,明明是背对着他们望向田野,可是脚尖居然是对着道路的。   “我,我现在是白日做梦了吗。”   裴峥脸色难看,“不是。”   他背着人,稍稍后退半步。   可那诡异的人,手中的东西竟然忽然掉落在地上。   咔哒。   是直立的杯筊。   那人缓缓转身,身前竟然佩戴着大红色的绸花,像是要跟人结亲似的,时雾猛地想起来,这个人穿的衣服,和遗相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是吧。   时雾腿更软了,他紧紧的扒着裴峥的脖子一动不敢动,“跑,跑啊!”   裴峥平时也是锻炼过的,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跑着往前,那人紧追其后。   时雾回过头,看到一双枯瘦的手伸过来,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时雾的腰背,顿时吓出了哭腔,“不……”   “姜念!”   裴峥担忧地惊呼,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转过身来,蓦然盯着那诡异的鬼影。   鬼影堪堪停住脚步。   似乎盯着裴峥的脸,在判断着什么,竟僵持下来。   “滚,这不是你能动的。”   鬼影似乎莫名有点惊惧,听到他的声音后,竟一连退了好几步。   正在这时。   刚刚还小腿酸胀的人立刻撒手,生龙活虎地从裴峥背后一跃而下。   裴峥被时雾扣住肩膀,直接往身后甩,一个踉跄之下满眼不可思议,“姜念!”   就这样。   裴峥慢了一小步,时雾先冲进了屋子里,直接就把门哐当一声关上——   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再回头,那鬼影不见了。   “姜念!你……开门!”   裴峥刚刚那点旖旎的心思全没了,在姜念犹豫着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是时,他已经从门边上的槐树直接翻进墙来。   时雾看到他,那眼神和看到鬼没什么区别,心虚得要命又怕得要死,“你,你……”   将时雾抓住猛地抵在墙面上,“你这人可是真是……不可理喻!”   不管发生什么,他背着时雾跑,听到他哭就转头替他直面恶鬼。   可这个人,抓住一点机会就毫不犹豫地抛下他。   这就是他口中的爱吗。   这就是他所谓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吗。   廉价得简直太可笑了!   屋子里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看到裴峥一脸阴郁,将时雾连拉带拽地扯回了房间里。   三个人出去只剩一个人回来的宋重感觉很不妙,刚放下鸡,就听说时雾和裴峥已经回来了,只是,两个人似乎有些争执。   宋重想到裴峥人高马大的,而时雾细胳膊细腿。   赶紧推门进去卧房。   却看到是小少爷怒火高涨地将被子枕头全都往外丢。   “你,你敢凶我!”   “你别忘了,你本来就得保护我的!”   裴峥咬牙切齿,“我不是没丢下你吗,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在那种生死关头,你就……”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更何况我们还不是夫妻呢!”   小少爷趴在床上,粉粉润润地脸颊如果冻一般贴在他的肩膀上,水润的唇珠十分显眼,一张一合,显然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我有什么办法,这里就是有鬼,这里真的有鬼,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团建,都怪你,就是追你我爸才停了我的卡!”   这,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的。   果然还是个自私自利的纨绔富二代!   他口中的喜欢有几分是真的。   他所谓的坚持 ,不过都是他起了那一点色心而已。   亏他还在那一瞬间,竟然真的——   真的产生过片刻的动摇。   时雾还想再骂,忽然间看到了宋重。   顿时不说话了。   宋重力气比裴峥还大,他是见识过的。而且,宋重不像裴峥脾气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自己,他做事向来了厉风行。   “你刚刚丢下裴峥了?”宋重开门见山地问。   时雾眼底含泪,十分委屈地点点头,“我只是太害怕了。”   宋重将人提溜过来,“道歉。”   “什么。”   “向裴峥道歉。”   时雾猛地挣扎起来,“凭什么!我可是姜念,我爸是姜成岭!”   宋重清俊的眉头微微拧起,他拽着时雾的手腕,“是你出的主意,把我们都招惹到这个偏僻的村庄里来的,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才能从这里出去,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如果你这样一直给大家惹麻烦,你怎么不知道,下一个被丢出去关在门外的不是你呢。”   “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境地。”   宋重说,“有多少钱,有多少权,在这个偏僻的小荒村里现在也都没用了。你跑也跑不快,劈柴劈不了,杀鸡不敢杀,什么都干不来。你想想如果我们不管你,你连晚上睡觉的暖手宝都没有。”   “想要继续穿漂亮衣服,继续吃新鲜肉菜,你就得老实点!”   宋重这一番话说得很严厉了。   时雾从小到大,周围都是顺着他,追捧着他的。   还从没被人这样说教过。   眼圈一点点地发红。   “道歉。”   时雾感觉到屋外的人都盯着自己,红着眼睛,漂亮的唇珠的都被压平了,眼角那一颗泪痣看上去格外娇娆。   好像真的快哭了。   “对,对不起。”   裴峥臭着脸色,但看到向来众星捧月地小少爷委屈成这副模样,手指尖搅弄着衣角,都快生生戳出几个洞来。   姜少爷一直都是趾高气扬的。   从没见过他这副可怜样。   “下不为例。”   听到了那三个字,宋重的脸色就好看了很多,半蹲在时雾面前,“好了。道歉了就行,晚上的鸡腿给你吃。”   时雾鼻尖微微泛粉,刚刚的道歉好像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地羞辱了,别说吃鸡腿了,他现在根本都没脸出去了。   他现在就是万分后悔,说什么都不该带着他们来这么一个破山村。   现在倒好,真的撞鬼了。   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如果要修十天呢,半个月呢。   他要这样一直被这群下属欺负吗!   他的确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赵灵好歹会杀鸡,设置陷阱抓捕一些小鸟,化妆师好歹能帮大家洗衣服做饭,司机老张和摄影师大哥体力都很好,这两天的柴火都是他们处理的……   的确是只有他,什么都做不了。   失去了家世和身份,他的确就是个废物石锤,在这荒山野岭的没有丝毫生存能力。   “谢……谢谢小宋。”   时雾终于会说一个谢字了。裴峥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宋重反问,“小宋?”   “宋,宋哥。”年纪最小的时雾终于不再充当老大,吸了吸鼻子。   就算被欺负了,也丝毫不能发作。   否则,今晚可能连吃的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时雾出去的时候,裴峥还在帮着小周送衣服去溪边晾晒,院子里老张正在劈柴,支起的锅炉旁,赵灵正在准备煮一大锅鸡汤大家一起喝。   “去,给你灵姐打打下手。”宋重轻轻推了他一下。   时雾别扭着脸色,一脸的不情愿,却不得不靠着赵灵站着,一不小心被热水崩了下,几个箭步跑出十米远。   看到离灶台十几米远的地方放着一碗鸡血,时雾心情终于好点。   鸡血好啊,麻辣鸡血他最爱吃,他在小厨房看过佣人做。   宋重心事渐重,最近的手机信号再没出现过,不管如何试图拨打电话,都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明明来的第一天,还断断续续能接听电话的。   宋重刚出院子,闻到满院子飘香的鸡肉味。   看来是晚饭做好了。   也好,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看向时雾筷子夹着的东西,忽然之间脸色骤变,“这,这是什么?”   时雾呲溜一下吃光一片,满脸懵懂,“鸡血啊。”   “你!”   宋重端着时雾那碗麻辣鸡血,一时气结。   时雾立刻又护着宝贝似的把那碗抢回来,“干嘛,这是我的!”   “不是你说要我去厨房帮忙……”   时雾辣得斯哈斯哈,嘴唇殷红一片,“我就爱吃这个,比鸡腿爱吃。”   宋重眼前发黑。   老张刚劈完柴洗完手过来。洗了手准备吃饭,看到锅里的血。   一时间也愣住了。   “宋老师吩咐了鸡血一定得留着画符用的,你怎么吃了!”   宋重摁了摁眉心,“只能再去抓了。”   “你,跟我走。”   宋重带着时雾再一次去了那鸡笼里,“你犯的错,你得自己弥补。去,抓鸡。”   时雾看着那满笼子臭烘烘的鸡毛,一时间委屈地盈满了眼泪,“不行,这里面臭死了,我不能抓鸡,我不能——”   时雾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今天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已经是他这辈子能低头的极限了。   仅仅是因为他吃了一份鸡血豆腐。   现在还要进鸡笼里抓鸡。   裴峥看他眼睛红彤彤的,鼻尖都透着粉,睫毛一点点沾湿了,那模样实在是可怜得不行。   仿佛有只小奶猫伸出一点点粉嫩的爪子在他心口微微抓挠。   “裴峥,你帮我抓好不好,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裴峥莫名地竟然有些心里酥酥麻麻地,像是经受不住那带着微颤抖的声线。   他拿起麻布袋子。   “死了这条心,裴峥他才……”   “算了,我去。”   “嗯?”   “他不会挑鸡。”裴峥挽起袖子。   看起来霁月清风的裴峥进了鸡笼,好一会儿,也插着满头的鸡毛出来,他将鸡塞进了时雾怀中,“抱稳了。”   时雾委委屈屈地皱着脸,将那只鸡紧紧地抱在怀里,再臭也只能生忍着。   一点都不敢松。   好不容易到家,时雾终于把鸡放进了鸡笼子里。忽然间扭扭捏捏地跟在了裴峥的屁股后面,跟进跟出,像是小尾巴。   他终于发现。   在关键时刻,以前对他脸最臭的裴峥,其实也是对他心最软的。   生在商人家庭。   看碟下菜,几乎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   “小裴……”   “嗯。”   时雾低了低头,“裴哥。”   裴峥回过头斜睨着他。   “我知道不对了,我以后不把你关外面。”   “嗯。”   “鸡我也抱了,我已经装笼子里去了。”   裴峥抬眸,薄薄的眼皮掀起,瞥了他一眼,“嗯,所以?”   小少爷抿了抿微红的唇珠,脸颊依旧漂亮白净,眼神不似从前张扬跋扈。如同橱窗里放置的漂亮洋娃娃一般抬头看着自己,乖顺又迎合。   一双眼睛水水润润的,如同泉水里浸泡过的黑珍珠一般。   细白的手指,指着那堆没劈的柴火。   “可以劈一点柴火,给我烧水,让我洗个澡吗。” 第89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五)   天黑之前, 宋重看着剩下的小半碗鸡血,开始分配今晚怎么过的问题。   宋重大概画出了村庄地地理位置图,赵灵誊抄了几份, 都发到每个人手里,“手机导航没用, 大家一定记得白天出门的时候不要迷路,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这里阴气重, 我现在建议可以的话,晚上尽可能三四个人一间房,符纸贴上门, 窗, 夜晚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轻易出来, 待在房间里等待天亮,好吗。”   “大门口贴着符纸,不能摘下,如果是我们去别人房间,敲门后可以自行推开门。所以,听到敲门声一律不开, 知道了吗。”   宋重一条一条地都说清楚了, 只有在房间洗澡的时雾没来,再有就是一直进进出出的裴峥听了半个耳朵。   这都没事。   今晚反正还是他们三一块睡, 晚上再说一遍就行。   几个人露出一点惴惴不安的神色。   宋重捏紧手中的铜钱,“我算过了,那位逝者煞气并不重。这里是拿鸡血和着糯米画的符纸, 一人三张, 拿好了。”   裴峥又从宋重身后走过, 这次,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裴峥,你走来走去的这是?”   “烧点水热水,姜念要洗澡。”   宋重:“……”   裴峥是真的没被时雾追到吗。   他怎么感觉完全是反过来的。   裴峥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微僵,又解释了一句,“他今天抱了鸡,不舒服。”   不舒服?   穿那么厚的衣服,怎么会不舒服。   今天一天大家都已经很累了,时雾还要折腾裴峥这样一趟一趟给他烧水,宋重皱着眉头,推门进屋里,正看到时雾在脱衣服,露出一截细窄漂亮的腰身。   手臂部分好像还因为抱鸡,被不仔细抓挠了几小道,红彤彤的,没有见血。   是皮肤太嫩了。   抱个鸡,走个两百米,都能被划伤手腕。   宋重翻开自己随行的背包,取出一点药膏,“我先给你抹一点。”   “不用了,我,我一会先洗澡。”   宋重看着那点红艳,“我这药膏有消毒作用,会成膜的。”   时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不得不说,姜少爷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漂亮得跟一幅画似的。   宋重握着,向来理性的他竟然还有些后悔今天让他去抓鸡。还好没让他真的去鸡棚,这么嫩生生的一双手真去抓鸡还不得两道就被挠出血来。   到底是娇生惯养。   时雾总说他抱了鸡身上臭烘烘的。   可是宋重靠近了,还是只能闻到他身上那种清甜的幽香。   他想起来,第一天见到时雾时,他身上就带着这种香气。俏生生的招呼他过去说要他直播卖橘子。   还挺好闻。   是得洗洗干净,手心都灰扑扑的了。   他将三道符纸给到时雾怀里,“这是鸡血符纸,你收好了,一张大概能管你一天。”   时雾捏着那张符纸,一瞬间意识到了这是好东西。   “可以再多给我两张吗。”   “嗯?”   时雾垂着眼睛,抿了抿唇珠,“我可以加钱,一百万一张……”   “不行。”   “五百万,五百万一张。”   见他还是拒绝。   时雾抿了抿嘴,脸色也略略有些不好看起来,“宋老师,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一千万。这是我的底线了。”   宋重摇头,“鸡血就这么多,而且,画符是会耗损我的灵法的。只能按照一人三张来。多少钱都不卖。”   “那我买别人的,你问有没有人……”   “姜念。”   “在你看来,有钱就了不起是不是。”   时雾笑容僵住,似乎没想到宋重说话这么绝。   “宋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重眼神微微一暗,“我知道你有钱,但有些东西,是不能买卖的。每个人都有同等活下去的机会,人命大于一切。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行事风格是什么样的,在这里,我说的规矩算规矩。”   说完,扣了扣桌面。   宋重果真是很不好说话。   正在这时候,裴峥已经打来了最后一桶水,宋重将他的三枚符纸也给了裴峥。   时雾等着手腕上的药成膜后,慢吞吞地脱了衣服,下水浸泡一会儿。   来这里将近一天一夜了,他终于泡上了舒服的澡。   这个完全不是按摩浴缸,也没有高级的精油按摩,没有香薰蜡烛红酒鲜花瓣……   可是,这是时雾这二十年来,泡过最舒服的一个澡。   浑身洗得白白净净的,时雾上次被崩掉扣子的睡衣也被化妆师小姐姐缝好洗好了,他泡过澡后身上肌肤更加水润弹嫩,看上去就像一块最可口的奶油蛋糕。   所有人都回房间等了,裴峥却还站在外面吹风。   给时雾烧着最后一盆水,一会儿如果他越泡越冷,还得添。   这下,几乎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传言八成不实。   裴峥对时雾,根本不是拒之千里。   非得要说的话,更像是又爱又恨。   当天夜里,时雾洗得暖烘烘的,裴峥上了他的塌,趁着宋重还没进来,时雾抱紧了裴峥精瘦结实的腰腹,“暖不暖。”   裴峥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你说你怕冷,又不喜欢暖手宝。我今天泡了澡,暖不暖。”   “嗯。”   时雾笑了笑,压低了点声音,“我听宋重说,杯筊双双朝上且成八字形,头对头,尾分尾,就是相中的意思。”   裴峥声音略有些闷,“嗯。”   “你听不听得明白,我可能被那死鬼相中了。”   “听明白了。”   时雾将他抱得更紧点,犹豫着试探道,“我看这个符像是很有用,我实在很害怕那鬼,要不……”   “我给你暖暖被子,你,你给我一张呗。”   裴峥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时雾清澈漂亮的眸子,毫无心虚。   “我听到了啊。”门口,宋重抱着被子一把推开门,反手关上,“裴峥,他故意的,不能给。那家里我去算过了,怨气不高,那张符绰绰有余的。每日出去带着一张,那鬼肯定近不了你的身。”   时雾牙槽咬得紧紧的,可又不敢反驳。   过了会儿,很不乐意道,“知道了。”   一夜无事。   看来,这符纸果真有用,那鬼根本连大门都进不来。   时雾第二天一大早跟着化妆师小周去河边一起洗衣服,河水太凉了,还好她带了新雨靴,垫着厚厚的毛绒鞋垫一通踩,倒是也没有冻到。   可时雾踩着踩着,忽然看到树林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差点没摔进河里去。   “怎么又是你。”   时雾看他不敢靠近,胆子大了点。   “谁啊。”化妆师小周有点害怕,“你,你别吓我,姜少。”   嗯?   只有他能看见。   看来,宋重说得对,这死鬼是相中他了。   时雾心有余悸,和小周一人提一边衣服往回走的时候,他注意到,离那鬼太近的话,它还会稍微退了两步。   时雾眯了眯眼,心想果真是这符纸有效果。   等到把衣服晾好了,正值午时,时雾看到那鬼还在门口蹲守,他每每朝着门的方向靠近一步,那鬼又后退一步,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果然是怨气很低的‘老实鬼’。   时雾心底没那么怕了,想要关门。   陡然看到门口附近似乎放着什么。   是五彩斑斓的野花。   那鬼手里还拿着一小束呢,显然是刚摘的。   见时雾犹豫了一下,盯着花发愣,不知怎么,时雾好似竟能看出那只鬼略略有些紧张。   “送我的?”   鬼点点头。   时雾蹲下来,闻了闻那些花,拿了个老瓶子插起来放在门口,“对不起,这花来路不明,我不能带它进屋。”   鬼有些着急地指了指另一个山头。   “你从山的那边采来的?”时雾看眼,那山可高的很,路一定很远。   鬼点头点得更厉害。   啊……看来有些鬼,就算死了,和活人也很像嘛。   时雾捏着一朵开得漂亮的野花,闻了闻,漂亮的脸颊上露出和煦的笑意,“嗯,很香,谢谢你。”   那鬼被那笑容晃了晃眼。   面容模糊不清,可身形动作看上去有些腼腆,又将手上那一束想要送过来。可惜忌惮着大门口的符纸,还有时雾身上那枚,靠近了半步后最后只能悻悻地后退,蹲坐在地上,放在十几米开外的地上。   时雾更加确信了,宋重给他的符纸,真的效果相当逆天啊。   “啊,你怕这个啊。”   时雾若有所思地从怀中取出符纸,果然看到那鬼一连更是直退了好几步。   果然是怕极了。   害怕 ,就有弱点。   不过一天时间,他和这只鬼的强弱形势似乎逆转了。   因为这张符。   时雾好歹也算是姜家人。   投机取巧的本事,那是信手拈来的。   压榨人管用。   压榨鬼,应该也不难。   首先,就是抛出个对方想要诱饵,给驴吊上一根胡萝卜。   “听说,杯筊朝上,是你看上了我。”   时雾拽着一两片花瓣,细白的手指染上了花香,果然,鲜花和美人最为相称。   日光下,时雾浓密的睫羽下投出一片好看的暗影。   皮肤白皙得几乎要发光。   “你想和我结阴亲,是不是。”   这一次,那鬼点头点得幅度相当大,甚至有些想不顾符纸的伤害,朝着他走近一点点。   时雾勾起嘴角,摸了摸饿得扁扁的肚子。   到今天为止,大家已经开始逐渐吃不饱饭了。   村庄里的吃的也只有那么多。   冰河里去抓鱼,一天能抓回三四条就不错了,煮一锅汤也根本不够吃。   “你知不知道,追求呢,是需要送礼物的。”   那鬼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木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等想明白了,又指了指地上的花。   “花很漂亮,谢谢你。不过——”   时雾眼底闪过一点狡黠的光芒,“我更喜欢肉。”   “知道吗,肉。很多很多的肉,猪肉,牛肉,鸡肉,鱼肉……”   “都可以,我不挑。”   那鬼似乎听懂了,这一次,激动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局促地放下手里的花,十分缓慢地在日光下缓缓消散,忽然间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院子里刚晾好衣服的小周出来,环顾四周。   “他们没回来吗,那姜少爷,您刚刚和谁说话了。”   “他们都捉鱼去了,您要不要也跟着去啊。”   时雾拨弄   着手中鲜翠欲滴的野花,微微抬起下巴,脸上继而又出现那种莫名的骄纵神情,“那河水那么冷,都快结冰了,我才不去。”   日近西斜,去不远处溪流里捕捞小鱼的人提着小半桶东西回来,一看就不太能填饱肚子。他们只能考虑再去村民家买一点了,不然晚上吃什么都成问题。   可是这里的村名几乎不和外界交流,粮食蔬菜都是自给自足,能吃饱,可是也没那么多多余的,上次卖了两只鸡已经是说了很久才同意的。   如果是买食物的话,优先还是得买鸡,因为鸡血是他们的必需品。   买别的,不划算。   宋重听说桥还没修好,总觉得这事儿可能有点蹊跷。   “不对,姜念是姜家唯一的儿子,是S.G唯一法定继承人,除了姜成岭之外最大的股份持有人,这样的身份,只要失踪一天,一定会到处寻找他。而且,来的前一天他还和他父亲通过电话,公司里的人也知道我们是来这里的……怎么会,桥还没有修好。”   裴峥也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   “姜家光是私人飞机都有好几家,直升机也有,就算桥修不好,也早该来接他了。”   宋重脸色有些不好看。   “难道说,他们找不到这里。还是说,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   裴峥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都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走出这座鬼村。   在这样下去,他们可能都快要饿死了。   偏偏在这时候,门口不知道怎么,忽然传来一点巨响,轰隆一声大门倒塌,宋重脸色一瞬间不好看,所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难道是恶鬼找上门了!   不对,这动静,听着有些不对劲。   还是上年纪的老张先听出来,“是猪!怎么有头野猪撞进家里来了!”   那野猪好大一只,眼看着就要把篱笆都撞坏再跑出去,龇牙咧嘴又像是被赶了一路,还好是略略有些精疲力尽。跳了好几次都没能跳出去,司机大叔眼疾手快开着大巴车一撞,就倒地不起了。   化妆师小周捂着嘴巴喜极而泣——竟有这种好事!   这头猪好重,他们一伙人足足十天的粮食可能都够了!   宋重感觉这事太蹊跷了,和裴峥对视一眼,果真瞧见门口隐隐约约站着个黑漆漆的身影,虽然大门已经被撞坏了,但是完全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心谁生气。   那鬼就在黄昏的余晖下,痴痴地望着这边的方向。   宋重莫名其妙地,竟然从那伫立地身影里看出积分情怯和腼腆。   这是——   那个要娶阴亲的逝者吗。   所有人都围着野猪转,开心的不行。裴峥越过野猪和坍塌地院门走过去,就看到时雾小小的身影还蹲在门口呢,怪不得那鬼影不散。   他立刻警惕着,想要上前去去喝退鬼影,保护时雾。   没想到一道软软的声音传来。   “你叫阿林是吧。”   “谢谢你,我今天可以吃饱肚子了。”时雾声音听上去很开心,“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聘礼?不,这不算聘礼的。”   时雾拍了拍手上的灰,漂亮的眸子看着不远处的鬼魂,“听说你过两天就要下葬了,家人们已经给你物色好了合适的冥婚对象……不喜欢?过日子嘛,过着过着就喜欢了,你觉得你喜欢我,可是没准和我结了姻亲,过了几天你就会腻了我的。”   那鬼似乎很着急,比划着,就差没原地跺脚。   似乎怎么也说不清楚他的真心。   “好啦,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了。”   “可我还   活着,我们不大合适的。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   时雾唇角的笑容客气又疏离,就像是无数次拒绝追求者们一样,再一次无情地拒绝了眼前这只鬼。   “我认真考虑过了,你是个好人。”   “但我们不太合适。”   听到这一句,那鬼的身影一瞬间落寞起来。   孤零零地,形单影只,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他为了能够讨时雾的欢心,选了最大,最肥美的一头野猪,在烈日最大的午后,不顾阴气被灼伤赶了整整三个山头。   却没有想到,礼物送到了,当场被无情地发了一张好人卡。   彻底被拒绝了。   他的邻居们说得不错。   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不知道城里人人心险恶。   鬼点点头,似乎是认命,他娶不到这个人了。   时雾将漂亮的唇珠一点点抿起,“这样。”   圆润的狐狸眼一眨一眨地,看上去十分真诚,眼角的那一刻泪痣都分外旖旎。   “等我回去了,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好不好。”   鬼的身影在门前渐渐淡去。   莫名的,他竟觉得那模糊不清地面容里残留着一点眷恋。可在最后,还冲着时雾挥了挥手,礼貌地表示告别。   夕阳西下,天边收起最后一丝余晖。   裴峥对于时雾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无利可图的时候,他是脾气大过天,骄纵起来根本没人能忍得了他那臭脾气。   他对人这样笑眯眯,只能是他在占便宜的时候。   ……连鬼都能算计。   可真能耐。   “所以说,这年头,人比鬼吓人。”   宋重看着时雾美滋滋朝着野猪走去的背影,“今天可以吃猪腿肉吗,我很喜欢猪腿肉。啊猪耳朵我也喜欢。”拍了拍裴峥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符纸还剩几张?”宋重看到时雾讷讷然只取出最后半张,笑眯眯地说道,“用完了我不会再给你,你接下来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   时雾:“……宋,宋哥。”   “诶,你别叫我宋哥。得亏那个阿林啊是个老实人,但凡他是个有点脾气的,都得被你逼成怨鬼。”   时雾见他的小诡计一瞬间被看穿,也不敢多说什么。   好歹大家都一起有肉吃嘛。   宋重摁了摁眉心,“下不为例,大部分鬼,可不是那一只那样的。少去招惹他们。”   时雾回头。   裴峥还在看着门外那一簇簇的花,似乎在出神。   面对宋重的时候,时雾总是紧张兮兮的,可是面对裴峥,他就显得游刃有余。   “怎么啦,裴哥。”   新的称呼好像已经被他喊了十年似的熟稔。   他挽上裴峥的手腕,“看什么呢。”   看到地上的花,还有不远处,摆放的厚厚一摞的鲜花,五彩斑斓,中间还带着漂亮的绿草叶子点缀,一看这位在乡下生活了一辈子的男人就已经是绞尽脑汁,使劲浑身解数能做到地最大的浪漫。   是为了求爱。   然而,这种真心,对于时雾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是姜家少爷,别看现在处于劣势,一口口喊他声音清甜又乖顺。   一旦从这里出去,他重新回到他熟悉的,众星捧月的环境里。   他依旧会是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小恶魔。   唯利是图,践踏真心。   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也许,只有宋重那样子冷硬又理智的人,能够和时雾真正在一起。他能看出来,宋重其实也很喜欢时雾。   “裴哥。”   时雾可怜兮兮地将手中的那半张符纸拿出来,“你看,就剩半张了。”   “能不能给我一张呀。”   时雾低下头,“我有点怕今天那只鬼报复……”   如果是之前,裴峥一定会给他一张。但是这一次,他果断地拒绝了,“不行。”   到这一步,他怎么还看不出来。   怕被报复只是借口,那只鬼——喜欢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报复他。   喜欢他。   只见过一面的死人都能一眼动心,甘心任他玩弄。   怎么会这么喜欢。   明明是这么恶劣的人,两面三刀,胆小又自私到极点。   裴峥的手微微收拢,在清冷的夜里紧握成去按。   时雾磨了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就往里屋走去。只剩下一个人在夜色里。   果然还是为了那张符。   裴峥吹了会儿冷风。   不知道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到底来源于哪里。   等到他意识到什么时候,已经过了很久。   时雾进去房间多久了。   慢着,宋重也也不在院子里。   裴峥看向他们三人合住的房间,蓦然间,忍着心底的酸涩慢慢靠近。   屋子里,灯火式微。   “宋哥哥,你再给我画一张好不好。”软绵绵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甜得似乎可以熬出糖水来,乖顺得不像话,“我知道了,我不拿钱换,你说拿什么换,你想要什么。”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其实可仰慕你了。”   霎时间,屋外雾气弥漫。   站在门外的裴峥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神志已经有些迷离了。   他倚靠着墙壁,瞳仁渐渐变得空洞。   仿佛有什么,从月光下的影子处衍生出来,贴近在他的耳边。   “你爸爸为救他而死,姜家吞并了你裴家的所有股份资产,按理来说,姜家欠你地,几辈子都还不清。”   “可他还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玩弄你,践踏你,根本不把你当人看。”   不把我……放在眼里。   玩弄我,践踏我。   “他追你,可他从没打算认真和你在一起。他就是这样的人,恶劣,贪玩,没心没肺。你对他的好,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也绝不可能被感动。”   雾气越发浓厚,田野里,山林间,四处可见。   原本明丽的夜晚,一瞬间鬼气森森。   “你对他动了心,你又治不住他。”   “你看,他就快是别人的了。” 第90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六)   别人的。   不……不该是别人的。   “交给我。”   “什么。”   “你永远也没办法得到他, 只有我可以帮你。”   到这一刻,裴峥的眼神似乎短暂地恢复了些许清明,但很快, 陷入更深的暗色中。   得到他?   “对,得到他。你本来就他男朋友, 他却对你非打即骂, 贪图你的美色想要占有你, 在生死之际果断抛下你,你就应该——”   “让他哭。”   裴峥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   可身后的雾气却越发浓厚,直到里面的宋重都发现有点不对劲, 猛然间推开时雾, 走出门来。   “怎么会这么大的雾。”   宋重脸色不大好看,时雾显然更害怕了, 小小一只耷拉着脑袋,跟着宋重从屋子里出来。   对上裴峥视线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心虚的感觉,好像和别的男人独处一室,说着刚刚那些暧昧的话,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一般。   “这村子里引起那么重, 会不会鬼根本不只一只。”   时雾想到了阿林, 可是,他又莫名觉得阿林不会聚那么浓的雾气吓唬自己, 而且他今天刚刚在烈日下被阳气灼伤赶了一只野猪过来,深夜里应该是在阴冷僻静处恢复才对。   别的鬼。   时雾细想之下,就重新害怕起来。   那鬼厉不厉害, 凶不凶, 在哪里!   时雾下意识地紧紧勾住宋重的手臂, “我,我符纸不够了,你得保护我!”   宋重安抚性地碰了碰他的手背,指腹刚触到,就被裴峥猛地扣住那细白的手腕。   时雾看向裴峥。   他感觉今天的裴峥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我们先回房间,不要给宋老师添乱。”   时雾看了看宋重,又看了看裴峥。   他是亲眼看过裴峥没有用符纸就能镇退‘阿林’那种弱鬼的,证明他一定是传说中阳气很强的人吧。   宋重向来心硬,裴峥更好拿捏。   时雾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他点点头,漂亮的眸子水水润润的,如同幽泉里浸透的黑珍珠一般,楚楚可怜地看向裴峥,“裴哥,那,那我们先进去,你把门关上,在上面贴符纸好不好……”   这是想诱哄他拿出一张符纸公用呢。   “先进去。”   裴峥他拉着时雾进门,将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反手将那张今天还没完全损耗完的符纸贴在门缝处,“这样可以了吗。”   时雾见劝说有效,低垂着眼睫,很轻地点了点头,“嗯,谢谢裴哥。”   门窗都没有丝毫要被封吹开的趋势,诡异的雾气也没有弥漫进屋子。   时雾好似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房门处的符纸和时雾怀中的那一枚忽然之间开始极速地消耗起来,眼看着那墨迹渐淡,就快化作一团废纸。   时雾意识到,这是有鬼在试图侵入这个房间。   立刻吓得紧紧地抱住了裴峥,希望借助他的阳气赶走恶鬼。   裴峥的身体看似清瘦,实则精瘦有力,背脊处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抱上去的时候,指腹紧张地揪着他的衣服,抓挠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触感极有弹力。   一看就是常年健身,怪不得面对鬼时背着他还能跑这么快。   他没有注意到。   在他投以温软怀抱的刹那,符纸消耗地速度肉眼可见地放缓了,甚至直接停滞。他只是慌不择路地紧紧将那劲瘦的腰抱紧了,吓得浑身发抖。   裴峥遇到鬼还能跑。   他   身上的阳气又重,没准,他可以凭借这两样就躲过这一次。   可是他不行。   有句古话叫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那他做的缺德事数都数不过来,他又是五行缺火,最容易被鬼盯上——不行,他得想办法自保。   然后下一秒。   细白如玉的手指偷偷地,将裴峥裤子口袋里剩余的两张符纸,偷了出来。   回头却撞进裴峥黑漆漆的眸子里。   ***   宋重只觉得外面一整片都是鬼气森森的,一时间根本无法判断这股寒意的来源。   他取出随身携带地护身符袋里面的三枚铜钱,草草地占卜了一下。   是凶。   昨天明明还是小吉。   不应该啊。   那灵堂附近的凶煞之气明明没有那么浓郁,棺材上几颗血糯米也的确能稳稳地镇住。   他还能被时雾一个活人算计,那‘逝者’应当不是穷凶极恶的阴魂才对。   这村子里莫非还有别的‘恶鬼’。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雾气又莫名其妙地散去,月光渐渐显现出来。   刚刚的阴冷寒气好像又彻底散去,来得快去得快。   就像之前的好几次那样。   他推开门回到房间。   就看到裴峥抓着时雾的右手,地上散落这两张符纸,冷声,“你偷我符纸。”   床榻上,小少爷眼睛湿漉漉的,面对裴峥的时候倒是没怎么太害怕,下巴还倔强地扬着,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子似乎打算回呛。   反而是看到宋重进来了脸色更糟,支支吾吾,“我,我没有偷……”   宋重看到门框上飘落的已经损耗殆尽的符纸,再看到地上崭新的两枚。   心底一片了然。   他还在为抓出这只恶鬼保护众人而焦头烂额着。   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又开始‘窝里斗’了!   “上次说的什么。”   宋重显然没有裴峥语气那么温和,他坐在床边,看着衣着厚重,还抢来了裴峥围巾手套帽子,全副武装生怕冻到一点的骄纵小少爷。   “下不为例,裴峥是这么告诉你的,是不是。”   两个人同气连枝,时雾攥紧了身下的被褥,蹬着细白的脚踝开始一点点后退,退了小半米后就翻身想跑,从另一侧下床。   却被宋重直接一只手摁在他腰背上,将人摁在柔软的床铺上,脸几乎都埋进那松软的棉花枕头里。   “呜——我说了我没偷,我没有!”   “你敢冤枉我,你们两个,敢凶我!我告诉你们,你们死定了,这辈子你们谁也别想要半点资源,我一定会封杀你,我一定——”   宋重坐在床上,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摁在他腰背处。   另一种手将他胡乱舞动砸向床铺的手腕抓住,翻转,弹开对方细白如玉,嫩生生一片的手掌。   “这只手偷的是不是。”   “裴峥,找根细棍子来,要结实点的。那窗撑就可以。”   时雾听宋重慢慢悠悠地指挥人去拿棍子,这才有点害怕了,“宋,宋哥,我是姜念啊,你爸是姜成岭,你,你要打断我的手?就因为我偷了两张符?宋重,你想清楚一点,你到底是要保护我还是要保护他们,我是姜念,我出去可以给你多少好处,我——”   “好了,省点力气。”   时雾力气太小了,宋重摁住他的力道始终保持在一个稳定值,不会让他胳膊被扭得发疼,可也让他无法挣脱。   “裴峥,你敢去拿棍子!你们这是故意伤害!我告诉你,我请最好的律师,让你们为此坐牢坐一辈子!”   能耐了啊 。   裴峥居然也敢这么对他了!   他忘了姜家刚找到他的时候他是多么落魄,他忘了他如何一穷二白,如果不是他父亲资助他读书,裴峥根本都没有大学念。   他竟然敢这么对自己。   他竟然想要对自己动手!   欺负他现在身边没保镖,没人护着,他就要造反了是吧!   等到裴峥真的把棍子找来了。   宋重压着他的手腕,举着高了点,点了点时雾的掌心。   意思是要打这种厚厚一点的地方,不要打到指骨,免得伤筋动骨。   这是铁了心地要对他动手了。   “你这是滥用私刑!”   宋重冷笑,伸手将他左手的羊绒手套慢慢取下,“这也叫刑?”   这手套在他手上明显过长过大。   八成又是他从裴峥那里抢过来的。   自己要来小山村,不带齐御寒的东西,这是全都指望着为别人牺牲自己来伺候他这祖宗呢。   真是骄纵任性到就点。   转头看向裴峥,“你说,打不打。只要你想教训他,这事儿我替你兜着。”   裴峥黑漆漆的目光里看不出什么喜怒。   宋重这次是真的被时雾惹出一点火气来,但他还是猜想,裴峥会不舍得动他。   结果裴峥抿了抿嘴,“打。”   时雾震惊地抬起眼皮。   “听说你过去在剧场踢裴峥,把他腿骨都踢得青紫,整个剧组为了他养伤整整停工三天。”对于他的事迹,谁不清楚,宋重过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哪里想到他实在顽劣过头。   “一报还一报而已。”   时雾料想裴峥没这个胆子真的打他。   他可是姜念,他父亲是姜成岭,他可是S.G的太子爷,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哄着他。   说到底,他还是裴峥的金主,是他的男朋友,是他的老板,是……   刚想到这里,手心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啊!”   那一下瞬间把他的自信打没了。   他腰被摁着,看不到自己右手掌心被打成什么样,他猜想一定是筋骨全断,血肉横飞了。   他拿的真的是棍子吗,该不会是钢筋吧!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当做眼珠子一般养护着,生怕他磕碰着一点,这也就导致他娇生惯养的格外怕疼,一点点痛感都受不住。   宋重听他一声叫唤得那么大,低头一看,掌心也只不过是浮起一道薄薄红痕而已,裴峥算是下手很轻了。   宋重眼底一片了然,冷声道,“叫什么,刚开始呢。”   在宋重的眼神示意下。   裴峥似乎还略略有些犹豫。   “裴峥,你敢!我要跟你分手,我要封杀你!”   分手两个字猛然间刺痛了裴峥的心口,宋重却蓦地将人摁得更紧,“你就仗着裴峥面冷心善,好欺负是不是。封杀谁,你多骂一句就得多挨一下打,你自己掂量。”   “裴峥,别担心,他封杀你,你去我哥哥公司上班。”   宋重身世向来是谜,他刚竟公司的时候,姜成岭很早就提点过时雾不要招惹他,时雾大概猜想他应该家世不菲,加上他又小有名气不好拿捏,从前的确是很少和他打交道。   到了现在这一刻了,时雾也不得不问,“你,你哥是谁!”   “抱歉了,只有你是财阀家的小孩吗。”   宋重捏紧他的手腕,“你爸是姜成岭又怎么样,我哥还是宋鸣呢。”   宋鸣。   哪个宋鸣,国内顶尖院线影院,他们家需要首先讨好的合作公司长京影业吗。   时雾这下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宋重竟然是宋鸣的弟弟!进公司两年了,他是怎么做到这么低调的,他就完全不会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家世吗!   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一点点从小演员开始打拼啊。   时雾脑子还有点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手上接二连三的疼痛惊得呜咽起来。   他膝盖和脚尖不停摩擦着被褥,妄想从那人手里挣脱,可是无济于事。   不管是腰背,还是手腕,都被攥得紧紧的。   好痛。   时雾眼底一片潮湿,这次不是故意装的,是真的。   “疼,疼……”   很快他声音里掺杂上一点泣音,呼吸都全乱了,只想把手抽回来。   “就是要让你疼。”   宋重淡漠地再看了眼他的掌心,“不疼不长记性。”   时雾知道和宋重说没用了,这件事情说到底,他是对裴峥起了坏心思,只要裴峥能松口原谅他,宋重就没办法借题发挥了。   想到这里,他扭过头到另一边,看着举着细棍的裴峥,“裴峥,你,你是我男朋友啊,你不是应该保护我吗……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是在这种时候主动把符纸给人家的,你,你不能为这点小事……”   “就这样打我呀。”   小少爷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下面的被褥上都沾着斑斑点点的泪痕,眼尾发红,眼皮也薄肿。   一看就是真的疼哭了。   鼻尖蹭得红红的一片,像极了雪地里无辜的麋鹿。   这张脸——   可真有欺骗性。   “手都……打坏了,骨头肯定……都……打断了,这里没有医院……”   “没断,肿都只肿一点。”   裴峥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时雾哭泣得发亮的眸子。   他原本以为时雾闭嘴不说话的样子,已经是漂亮得像一幅画。   没想到,他哭起来的模样。   更是看一眼,就好像能将人心肺都烧起来了一般。   时雾的手被宋重举着,他看不到是什么模样,断定他们在骗人,可又无法挣脱,哭声都传到院子外,透过大开的窗户,他似乎隐约看到阿林听到了他的哭声,在院落外着急地来回徘徊。   两个人,还没一个鬼疼他!   时雾一瞬间满心愤懑。   被疼痛感激出一点火气来,开始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我偷怎么了!我那能算偷吗!”   “我的符纸,就是为了那头野猪才消耗的,你们没吃猪肉吗,凭什么有恶鬼来了,就是我先死!宋重,你既然是宋家的孩子,你就知道,救下我对我们俩家都有好处,我们是有钱人,就算是在医院里,我们也可以接受更好的医疗资源获得更大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在这里,你要跟我说什么公平,有什么是钱买不来的!”   “命就是有高低贵贱之别,我的命,就是比别人的贵!”   “裴峥,你爸都要救我,舍了命都要救我,不就是为了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嘛!”   啪——   一道痛击将他的怒骂打碎。   紧接着一连三下,痛到时雾伸着脖子,开始如下油锅的鱼一般挣起来。   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咽咽地将脑袋埋在枕头里。   抽噎着哭了一会儿。   手心火辣辣的痛感最终还是让他没办法再趾高气扬地怒骂,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就算宋重不再抓着,他也没什么力气挣扎了。   提到了裴峥的父亲。   裴峥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起来,“我爸救你,是他不忍心一个孩子在河里被淹死。”   “原来在你眼里,是   这样。”   裴峥丢下了棍子,将床上被扭着胳膊的人抱起来,仰面朝上正倚在他的怀中,一只胳膊紧紧地圈住他让他无法逃脱,另一只手握住他两只脚踝抬起,顺着往下压,几乎让他整个人折叠在他怀中。   “你,你干什么!”   旁边的宋重心领神会地看了眼时雾的掌心。   已经红红地肿了一层,斑驳的红印靡丽可怜,的确是不能再打了。   可把一双手都打肿了也会很麻烦。   所以。   宋重看着紧绷着的裤子底下勾勒出的两片浑圆弧度,眼神淡淡地扫过时雾惊惧的面容,一只手将他厚厚的绒裤剥下一截,只剩下一条浅绿色的四角内裤,手里的细棍挥着往下。   时雾疼得直往裴峥怀里一蹿。   陡然爆发出的哭喊几乎让他呼吸凌乱到缺氧。   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两个人竟然敢这么对他。   “裴峥,裴峥……”   他终于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用红肿发烫的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袖。   他不懂,为什么今天的培正看起来比过去冷硬绝情。   明明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很好欺负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为什么现在能将自己紧紧抱着,送上去给别人狠打。   “我错了……错了……裴峥……松开我,太疼了……呜呜……我不偷了,我知道了……再不偷了……”   宋重居高临下地问,“知道什么。”   “我不该偷裴峥的符纸……不该,不该说裴峥的父亲……”   “我给你钱啊……我不是说了吗,我跟你谈恋爱,我会补偿你,我给你钱……裴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你爸救我是好心,我……我刚刚都是胡说的,我是太生气了,我才胡说,我……”   时雾断断续续地,终于开始在裴峥的怀抱里认错起来。   这个姿势,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裴峥冷漠的视线,一低头又能看到宋重挥棍打他的动作,一时间看向哪里都不对,又害怕又羞耻。   干脆闭上了眼睛。   简直是丢人极了。   也不知道是愤恨还是后悔,他的脸颊都被激得红彤彤一片,连耳朵尖都是殷红的。   眼底一片水光,嘴唇上咬出好几个牙印。   从没有人这样狠狠打过他!   别说打他,就是骂他都没有过,这让他的愤怒渐渐转化为一种害怕。   他生得漂亮,家境又有钱。   每次他做错了什么,总是有家里人为他摆平不说,就算是犯的错有点大,他偶尔低个头,口是心非地撒个娇,不管多大的事都能过去。   但这次好像完全不同。   似乎无论如何他怎么哭,都不会被这两个人放过。   他根本倔气不了多久。   很快就又睁开眼睛,好像最后一点愤恨都被那棍子打散了。   他开始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裴峥的胸口,却没有力气再抬起头来,身体在手臂的控制下也只有腰部能轻轻扭动,可怎么都逃不开。   只要裴峥不放开他。   这顿狠打就得继续。   眼泪一颗一颗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滴在裴峥的手臂上。   他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手和屁股都只是微肿,可却好像再也忍受不了了。   宋重打了好十几下后终于停下。   “向我父亲道歉。”   “伯父对不起……”时雾对着虚空,整张脸都哭成了花猫,哪里还有刚来时候半点骄纵的气势。   漂亮的唇珠一片靡丽的咬痕,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狠狠亲过一样。   缩在裴峥   的怀里,一动都不能动。   耷拉着脑袋。   “我不该那么说您……对不起,裴伯父,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时雾吃到这次的亏,好像真的被打怕了。   最后一点傲气也都没有了。   裴峥的手臂微微松了点,“还封杀我吗。”   “不,不了……”   时雾啜泣着,“我应该报答你,我,我不会封杀……”   “那还分手吗。”   时雾似乎没想到他这么问。   沉默之下,裴峥再问一次,“还分不分手。”   时雾哭出声来,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不分手了。”   宋重知道略有些僭越,但还是伸出手,隔着单薄的布料摸了一下时雾的屁股蛋,开头那几下有点重,难怪他哭得这么惨。   他还以为屁股会更经得住事一点,没想到和手心一样娇嫩,这种力度都能肿起棱子。   明明坏得要命。   可又哪儿哪儿都娇气得要死。   凭着这么一副不堪承受的身体,是怎么四处惹是生非的。   是打得有点重了。   不过也好,这一次,小少爷肯定是吃够教训了。   宋重眼神晦暗,“我带了肿伤的药,你一会给他把那些肿痕揉开了再上药,明天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记住了啊,不要仗着裴峥脾气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不然,你就看着这个。”   说完了,将那根打人的细棍放在窗口的位置。   一抬眼就能看到。   宋重走了,时雾才敢放声哭着,但这次他也没有怪裴峥了,他整个人好像都没了力气,软在裴峥的怀里不停地抽噎。   最终点了点头。   宋重去给他烧了点水,打了盆热水来。   二人配合着,把哭成小花猫的时雾又擦洗干净,身上的汗都擦干了。   宋重去外面检查符纸,在关键处洒些糯米。   裴峥在屋子里,给时雾揉了揉后面,再给他上药。   小少爷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蜷缩在被褥里,也不怎么敢动了。   裴峥眼底的暗色不知怎么渐渐褪去些许,叹了口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两张符纸,都送到时雾手里,“这个,都送你。”   时雾看了看门口,犹豫着。   红肿的手抓着那两张符纸,最后,推了一张,放回到裴峥手里。   他哭得嗓子都有些沙哑了,说话声音鼻音厚重。   蔫得不行。   “你一张,我一张。”   “但你要答应我。”时雾吸了吸鼻子,“如果有脏东西来了,你要保护我的。”   这副样子又惹人疼得很。   裴峥从没想过,时雾也有这样红着眼睛,软软请求的时候。   裴峥替他轻轻揉弄着,将他抱在怀里,“嗯。” 第91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七)   裴峥抱着人, 将被子拉上来一些,将他全然盖住。   宋重去隔壁借了两颗褪黑素,让小少爷吃下后能安稳睡个觉。   裴峥低头看了眼, 脸色一凝。   这一次,他倒是相当快速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已经不再避讳自己会对这个恶劣的小少爷动心的事实。   某个瞬间,他的脑袋里又开始模模糊糊起来, 莫名的冲动让某个声音又开始不停蛊惑。   “你看,这样, 他不就乖多了。”   “会分一半符纸给你,会让你抱着睡觉。”   “趁着现在, 直接要他,让他哭着求你, 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任何人。这样的人, 只有狠狠教训过后, 才会开始听话。”   裴峥眼神渐渐灰暗,又转瞬间, 迸发出某种晦暗的,异样的光芒。   眼底的光芒一点点凝结,落在少年白皙修长的后颈处。   ——不行。   “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压抑自己。”   “亲吻他, 占有他,让他只属于你。”   “你不下手,总有人会下手……是他先招惹你的,是他先说喜欢你的。”   脑海里混沌中的声音一闪即逝, 让他心情逐渐烦躁不堪, 正在这时候, 宋重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 似乎打断了脑海里的混沌。   裴峥再抬眸时,眼底竟一瞬间生出点戾气。   “今天我和他睡。”   时雾为了方便上药和揉弄,他没有穿裤子,裴峥抱着他,确认了被褥严严实实,一点春光都不会外露。   宋重暂时没听出裴峥语气里莫名的不善,道,“怎么了。”   “你在这,他睡不着。他怕你。”裴峥随口编了个理由。   宋重微微一愣,看着睡梦中眼皮依旧微微红肿的小少爷,唇角微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行,符纸应该够用,那我先回那边了。”   “嗯。”   时雾被这么一闹,隐隐地有些醒了。   看到宋重不在,竟有些不安,在裴峥怀里轻声呢喃,“几点了,他还没回来吗。”   因为是半梦半醒,带着点梦呓的迷蒙,语气听上去格外懵懂。   撩人心火。   裴峥将他揽入怀中,他的左手手腕上还有宋重抓住他留下的红痕,他的腰上面也留下几点指痕。   “你说要我保护你,要我在恶鬼来临时,把我所有的符纸给你。因为我是你男朋友。”裴峥声音微微暗哑,“那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点什么呢。”   时雾猛然间有点清醒。   他思考着,裴峥忽然开始讨要报酬是怎么回事。   如果裴峥提出,他想要姜家的股份呢。   还是说他想要进入集团高层,想要手握重权……是的,裴峥向来很聪明,他的学历也很高,如果他爬上高层将来把自己完全架空的话……   “需要想这么久?”   “嗯?呃……小,嗯,裴哥,我是觉得,人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多历练历练,不然得到再多东西呢,也是很容易来得快去得快,必须要……呜!”   裴峥一听这些车轱辘话,猛地扣住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亲着亲着,将那颗唇珠卷入口中。   时雾喘不过气来,反应相当生涩,这倒是出乎裴峥的意料。毕竟,传闻中地太子爷是个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富家子弟,泡过的小明星没有八个也有十个。   衣服没脱,隔着几层布料,裴峥揉捏着他的侧腰那块软肉,忽然间时雾的膝盖就打起抖来。   这反应实在可爱得很。   手指再往下时。   好像却忽然停住,指腹只能堪堪停   在腰窝的位置。   时雾忽然间来了点火气,“你,你干什么!”   那人顿了一顿,“不是说,跟你做,你就把赵导的戏给我么。”   “我想要他的戏。”   “嗯?”时雾心想,原来到头来只是要一部戏啊,眼窝子还是太浅了,满口答应下来,“行啊,这个好办。”   等到答应了,朦朦胧胧地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有种他被下套的感觉。   裴峥眼底生出一点暗沉的笑意。   等到睡衣被完全解开,露出白皙漂亮的锁骨,裴峥低下头顺着他喉结往下亲吻,本来像狗一样温顺的人忽然之间好像成了狼,闻着一点肉味就一口上去紧紧叼住。   时雾浑身一震。   手撑在他后腰处将人抱得稳稳的。   怀中人鼻翼翕动,呼吸里渐渐又带上泣音,等到他的腰也开始细细发抖后,裴峥松口,嘴唇又碰上了另一颗。   熟透了。   末了,裴峥看着时雾的胸口的杰作。   “一言为定。”   裴峥手指摩挲着他的后腰,无可逃避地亲吻上时雾漂亮水润的唇珠,轻轻咬了口还不够,还反复吸吮着。   亲吻上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温情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灌入裴峥的心口。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许久的人,终于再一次见到绿洲。   几乎按捺不住要朝着那一抹绿意狂奔而去。   手上十分温柔。   他亲一亲时雾眼角的湿润,忽然之间不明白,为什么最初时雾跟他告白的时候,他没有对这个人产生任何心动的感觉。   甚至是厌恶。   他清楚地记得,时雾开着跑车来到剧组,第一次拿着一捆钱砸向他,如同恩泽一般要求他当自己男朋友的时候,他心底流露出的是满满的厌恶。   但这时候。   一切好像都变了。   他的嚣张甜美如罂粟。   他浑身的锐刺,好似恰巧证明了,他是娇艳欲滴的,世间竟有的一朵明艳玫瑰。   让人欲罢不能。   时雾虽然不能乱动,又的确是被裴峥万分讨好着。   一时间他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处于优势方还是劣势方,眼神逐渐迷蒙起来。这一点点的懵懂,换来那人更加温柔地对待。   “今晚不做到最后。”   “等你的伤好了,在来,可以吗。”   时雾现在屁股和手掌都很疼,根本不敢和他讨价还价。   没一会儿,小少爷躬着脊背,鼻音浓厚地点点头,“嗯……嗯呜……”   “姜念。”   裴峥轻轻咬了口他的耳朵,“你总说你喜欢我,那你有想过要和我结婚吗。”   时雾梦呓着,恍恍惚惚间摇头。   裴峥眼底的绮色渐渐淡去。   他的嗓音淡淡的,“那这算什么喜欢。”   他竟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真实的,半睁着眼睛,眼神空空的望向前方。   这位小少爷的喜欢,是希望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不顺心了可以打骂两句,遇到危险,需要他冲在最前面不顾自己安慰也要护住主人。   简而言之,是要他像小狗一样,对着他摇尾乞怜。   “你这样的人。”   裴峥的瞳仁里漆黑。   “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裴峥咬牙切齿地说着狠话,可时雾哼唧一声,睡得迷迷糊糊地,蓦然间回手环抱住他。   怀抱温暖又娇柔,像是一片雪花融化在掌心。   裴峥眼底的戾气倏然尽数消磨,背脊僵住。   怀中人浑身都透着惫懒,   漆黑如珍珠的瞳眸安静地半睁着,长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   “姜念?”   他没有回声。   “姜念,姜念。”   啪地一声,裴峥的小臂被拍了一下。   太吵了。   他不再出声。   沉默良久,明明是正牌男友,竟如同一个偷香窃玉的小贼,低下头,将那双眼皮一一轻吻。   漂亮的眼睛终于缓缓闭上。   裴峥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   久久都没有睡着。   ***   时雾再醒来的时候,手上和身后的肿痛都已经消下去大半。   他不甘心,昨天疼得他感觉筋骨都要断了,可是竟然真的只是薄肿而已。   他看着已经只剩下一点红痕的掌心,还有微微有些胀痛的屁股,忽然之间似乎想起他昨天似乎做了春天的梦。   两颊一红——   登时抬脚一下把裴峥踢下了床去。   刚睡了才两个小时不到的裴峥一时不备,腰被这么猛地一踹,直接滚落下去。   “你,你这个点怎么还在这,不是要去抓鱼吗!”   时雾的喉咙还有些沙哑。   “现在有猪肉……”   “猪肉是我的,我不给你吃,你就不能吃!你想吃猪肉,拿鱼来换!”   时雾一时间也想不到要拿什么来‘合理’地报复对方,这么说的时候,声音都不高,怕被外面的人听了去,又说他欺负裴峥。   裴峥刚醒来,有点懵,摁着脑袋似乎也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发生的时候。   颀长的身躯慢慢站起,穿上外套。   “还疼不疼。”   这么一问,时雾两颊顿时更红了。   “我先给你再上一次药,就去抓鱼。”   因为右手还是有些肿痛,姜少爷又向来娇气得很,没法用筷子,本来用左手也可以抓点肉来吃,可是裴峥和宋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头一天打他的时候冷酷绝情,第二天喂饭又喂得殷勤。   “不吃。”   “裴峥没有抓到鲫鱼,我就不吃。”   先别说这河里抓鱼本来就难,他还指定了要鲫鱼。   那就是抓一天到晚,也未必能抓到一条啊。   宋重知道他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窝着火呢。   时雾是真的没什么胃口,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睡一觉清醒过来以后,他只感觉到巨大的羞耻感和丢人,昨天晚上他应该就算被打死都不喊一声的,哭得满院子都听见,真是太丢人了。   他期待着自己是那些战争片里宁死不屈的铁血战士。   可原来,是一巴掌就能打哭的薄血小脆皮。   “好了,要吃点,不然要饿坏了。”除了昨晚吃了顿饱的,今早和现在快中午了,时雾都没吃什么东西,宋重知道他最爱吃肉,特地蒸了一碗鲜嫩前腿肉来,撕成一缕一缕的让赵灵煮成了粥,“很香的,你闻一闻。”   时雾见人来哄自己,一副做小伏低的态度。   一瞬间那种张扬的底气就回来了。   宋重退了一步,他立刻就要进一尺,以彰显他姜家少爷的赫赫威风。   一时间,恼怒加上身体上的疼痛让他重拾了昔日的小脾气,猛地一把将宋重手里的粥打落。   “我说不吃就不吃!你聋了吗!”   哐当一声,热粥砸了一地。   时雾也没想到连粥带碗的会一起碎了,被那声音吓一跳。   宋重裤子上都被溅上一点粥,脚背都被烫到了,他默默地拿毛巾擦去,脱了袜子,时雾看到他脚背都红了一片。   时雾不敢看他,只敢用余光瞟着他的   脸色。   心却咚咚咚地跳动起来。   “你知道现在肉和米有多难得吗,嗯?”   好在宋重这次好像没有要发脾气打人的意思,只低头收拾了一下碎瓷片,又亲自拿了抹布来一点点把脏兮兮的地面都收拾好了。   还在和他讲道理。   “就这一碗,我都是多加了一份肉丝在你碗底的。”   宋重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想起昨天裴峥说他看到自己都睡不着,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我把我的符纸多给你一张好不好。”   宋重终于松口了。   虽然挨了顿打。   但现在他可以和别人不一样,他可以多拿一张符纸,这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   时雾依然没有给他好脸色。   但是也没再回呛他。   宋重见有效,坐在床边,谆谆然道。   “你不能去用身份去压别人,去向裴峥,或者是其他根本无力自保的人要符纸。”   “后天晚上,就是朔月之夜。这地方阴气极重,朔月夜会达到巅峰,很多鬼混恶煞都会冒出头来,所以我必须为那天都准备一些符纸。之前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太过于担心,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你们每个人都安全地,顺利地走出这个村庄好吗。所以,不要捣乱,不要去抢别人的,没有说鬼来了就让你去死,我不会让你死。”   收手时,宋重指腹擦过时雾的耳廓,指腹摸到一片滚烫。   宋重微微愣住。   他想起来,昨天雾气散了后他回房间看到时雾抢裴峥符纸那一幕,的确是心生火气,心肠也过于冷硬了,似乎也根本没考虑到他的自尊,连门窗都没关。   他又脆皮又怕疼,几下就哭得嗓子都哑了。   现在看着他红彤彤的耳朵,莫名地有种心头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开。   姜少爷可能也就是嘴上逞强了些,所有的恶意七分都说成十分,非得在嘴巴上去占个便宜,刺痛别人。   裴峥似乎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心肠软和,该出手的时候还是出手,昨天将人压制得都不能动弹,直接教训了个彻底。   想到这里,宋重起身又去打了碗粥。   这一次,更加耐心地把人抱起来,屁股底下垫着个软垫,舀了一勺粥吹冷了点,送到他嘴边。   “你试试,真的很香。”   时雾勉强吃了几口。   的确很好吃。   在这荒山野岭的,很久没喝过熬得那么香浓的粥了。   喂了大半碗后,宋重把他抱到外面去晒晒太阳。   时雾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软玉温香的,有点蔫儿,但格外乖。   他一出门就看到地面上摆着一排药草,还有几只野鸽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宋重也看到了。   他抱着时雾半蹲下,看了眼那几只鸽子,都还是温热的。   “那个阿林倒是真的把你当媳妇儿看了。”   “大冬天的,这东西可不好弄。”   宋重将他放在院子里的竹椅上,起锅烧水,打算做一锅温补的鸽子汤给时雾喝。   外面,刚刚抓到一条鲫鱼的裴峥风尘仆仆地回来,看到锅里已经煮好的鸽子汤。   “昨天那只鬼,今天一早就去弄来的,还有这些草药,都是消肿化瘀的。”   裴峥听了,脸色微微一暗。   将手中的鲫鱼捏紧了,眼底竟冒出些莫名的燥郁,“他还没下葬呢,不是说结了阴亲了么。”   “好像是又被他拒绝了。”   时雾看到外面出现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打开门,果然看到墙边槐树下,果然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   门口又送   来了两只兔子,也不知他是哪里挖出来的。   “够了。”时雾将身上的符纸取下,离他近了些,但是因为大门口的符纸还在,阿林只能保持着和他两三米的距离,“上次的猪还有很多没吃呢。”   风中吹来一张草纸。   上面画着一幅画。   时雾拿着草纸,一开始以为是一封信,后来发现一个字也没有。   “你不会写字吗。”   阿林在地上写了个‘林’字。   哦,只会写自己名字啊。   时雾莫名觉得他这样有些好笑,难得地露出一点笑脸。   画里是一个院落,院内八个人。   七个人都是完整的,只有一个人,只画了上半身。   而院外槐树下,还有一个人,也是半身。   这是什么意思。   时雾看着那一堆火柴人,挠了挠头,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院外那个‘半个人’,“这是你?”   阿林点头。   “所以,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阿林犹豫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点点头。   时雾笑了,你也知道画成这样送不出手啊。   时雾将画郑重地收起来,阿林给他送了很多吃的,他对他的态度显然非常好。“好啦,礼物我收下啦。”   ***   “怎么办,裴峥身上都的阴气怎么越来越重了,连阿林都看出来了。”   时雾看着一幅画,他刚刚只是暂时懂装不懂,转头就问起了系统,“再这样下去,裴峥如果完全败给阴气,善魂全部输给恶魂,这个世界基本就不可能he了吧。”   “剧情是有点偏。”   系统用他四十级的权限测了下,“按理来说,到这一步,宋重的正直不阿,有原则,应该会深深地感染到童年不幸一直没怎么被人善待过的裴峥。继而让他在关键时刻依旧选择从善而非作恶。”   “本来在剧情里,害裴峥失去父亲,又一直对他苛待,欺压弱小,一贯来只会仗势欺人的你,和同样家境出生,却懂得尊重别人,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并且一步一步靠着自己打拼,从不倚靠家世获取资源和利益的宋重,是一个对照组。”   “他遇到宋重,会发现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家世显赫却性格温和,能力强大却知道要照顾别人,善良又聪明,做事有底线,堪称完美……他的心灵会得到治愈,在这个阴气极重的村子里,也会一次又一次抵抗住恶魂的诱导,好几次他都可以趁机折磨你甚至杀了你,但是都忍住了……直到最后你卷走所有符纸,把自己作死,”   时雾越听越感觉有点不对劲。   宋重的确是帮了裴峥压制自己不假,可是,他感觉,裴峥好像……不是很喜欢宋重。   “你现在四十级了,是不是能查好感度了。”   “高级世界,我只能查大致的好感度,即,厌恶,路人,喜欢。”   时雾想了想,“查一下裴峥对宋重的好感度。”   系统沉默了很久,“……路人。”   “你在犹豫什么。”时雾问,“是很接近喜欢了吗。”   “不,是很接近厌恶,反复横跳。”   时雾:“……???”   “阴气越重,越低。越低,阴气越重。已经开始陷入恶性循环。裴峥好像开始生出莫名的执念,这个执念不消解,他会越来越偏执。”   偏执?   那怎么行啊。   如果没有宋重这个好朋友的几乎濒死的刺激,主角怎么会在以后的朔月之夜,凭善魂压过澎湃的恶魂,完成双魂融合呢。   “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该不会最后,恶魂吞噬了善魂吧。”   不   行。   一定是他的恶毒任务做得太出色了,裴峥对他的恨意值已经达到了顶峰,才会放任恶魂这样在他身体里占据主导位置。   在走最后一个恶毒剧情前。   他得在人设不ooc的情况下,想办法,让主角稍微出一口恶气。   正好,在原著里,下一个支线剧情。   就是时雾没办法拿宋重和裴峥撒气后,开始趁着二人不在,对着无辜的下属发火。宋重忍无可忍把姜少爷丢出门口去,让他在院子里睡了一晚,导致他第二天就生病了。   也是这件事情让原主彻底恨上二人,最后决定带着全部符纸逃跑。   彻底不再顾众人的死活。   反正他身上有止痛buff,主角只要能够出气,其实都没什么的,就怕他性格太好,把闷气都憋在心里,迟早憋坏了。   现在裴峥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宋重也独自去抓鸡了。   都不在家。   好机会。   时雾走到门口,看着早上还给他煮过粥的张叔。   “你被解雇了。”   张叔年纪大了,儿子早死,膝下就一个孙子,他的这份工作已经是养家糊口最后的指望,他孙子快上大学了,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姜,姜少……”张叔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宋重离开的时候嘱咐他盯着这烤兔子,烤好了送去给姜少吃,他今天可能脾气会有点不好,要多看顾一下。   “你当我们家司机二十年,在这种时候,你就由着外人欺负我,是吗。”   张叔想过他会发火,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要把这件事怪在他头上,还要解雇他。   “姜少,您消消火,这样不好。”小周在旁边晾衣服呢,她性格温软,这段时间又和姜少爷相处得还算多,赶紧过来劝和,“老张他……他也的确没什么错,昨晚……”   “怎么,你想跟他一起走?”   小周不说话了。   她一个化妆师,能够进这样的大公司,在影帝宋重底下做事,这样好的一份工作她舍不得丢掉。   不远处,刚刚将鱼杀好了,挂在墙头的竹竿上的赵灵皱了皱眉头。   连带着抗摄影器材地大哥都往这边看。   张叔手中拿着刚考好的兔子肉,撒上最后一点孜然粉,“小少爷别生气,我给小少爷都开了多久的车了,小少爷小学的时候上学还都是我接送的呢,先吃点兔子肉,我觉得裴老师和宋老师他们也不是故意为难小少爷,我……”   裴峥刚刚去农户家要了一把红枣来,打算晚上给姜少爷炖一碗红枣鲫鱼汤补补呢。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又在找别人撒火。   而且这次,张口就是莫名其妙地要解雇别人,他站在门口,多听了两耳朵。   “我知道啊,多给你一个月补偿金,可以吧。”   时雾见他们都想来劝的样子,冷笑到,“宋重家世显赫,裴峥对我有恩,我动不了他们两个,我还动不了你们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裴峥和宋重两个人今晚一定会把他丢出房间,让他在外面院子里呆一晚上的。   果然,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裴峥提着一小袋红枣进来了。   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黑漆漆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竟莫名地让人脊背发凉,像被野兽当猎物盯住似的。   等到鲫鱼汤熬得浓郁香甜,白花花的一大碗,端到时雾手里。一勺一勺地再喂他喝掉,熏得小少爷嘴唇水润通红,像是裹了一层的朱砂,明艳非常。   就连眼尾的那颗泪痣,看上去都格外娇娆。   裴峥默不作声地抱着他去洗漱干净,时雾被伺候得相当舒服,还没到八点呢,就昏昏欲   睡起来。   “好得差不多了。”   “昨晚答应过的事情,现在做吧。”   时雾震惊地睁开眼。   什么昨晚的约定。   那不是梦么。   他被亲了亲耳垂,水润的唇珠被反复厮磨,时雾被仰面放在床榻上,眼底很快被激出一片殷红。整个人就像一条被煎得外酥里嫩的小鱼,渐渐散发出迷人地香气来。   裴峥的眼睛漆黑如墨,一如既往地温柔之下多了几分强势。   时雾都觉得,这样的裴峥略略有些过于陌生。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手被摁在头顶。   “是我和宋重惹了你不开心。你找别人撒气干什么。”裴峥俯瞰着他,“老张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倒是说解雇就要解雇,一点情面都不给。”   “我,我是雇主,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原来是为了别人出头。   好啊,昨天他偷符纸要打他,现在,就为了他解雇一个下属,又要打他了么!   时雾眼睛红彤彤的,又惊又怒又怕。   一时间眼底的光芒五味杂陈,却又一眼就能被人看透。   “行啊,你要动手是吧,你打啊,你打不死我,你看出去了,我怎么对付你!”   裴峥眼底渐渐生出一点怒意。   他竟然一点悔意都没有,一点要认错的态度也没有。   “打也打不乖。”   “那就干脆这几天都躺在床上,别下床了。”   时雾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被捂住。   等到小少爷从懵懂间反应过来,已经箭在弦上。   “我是你第几个男朋友。”   裴峥问完这句,开始攻城略地,不给他什么反应的时间。   他低头看着小少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显然已经根本无力回答。   “没事。”   他吻了吻那颗唇珠,“以后,你就是我的。”   “也必须听我的。” 第92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八)   这一次, 门窗紧闭,外头风声渐大,将屋子里的一点点泣音完全遮盖。   时雾伸在半空中的脚背绷得直直的, 圆润的脚趾都透着薄红,像块软玉一般净透。   裴峥其实很知道该怎么讨好他。   没有猛烈的雨打风吹,却如同春日里绵密的细雨一般, 让人避无可避,只能像一只青蛙被温水煮着煮着, 渐渐再也无法跳出。   身下的人早就已经没有心力回答这种问题。   裴峥道,“你听好了, 我和你在一起。”   时雾懵懂间错愕地睁开双眼。   裴峥这是——   同意了!   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承认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你以后, 不许胡乱为难别人, 不许乱发脾气, 姜念……”裴峥伸手,将他被汗沾湿的额角碎发拨弄回去, 不遮住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我这也是为你好。”   “等你把这些坏习惯都改正了。”   “我们就结婚。”   裴峥说话清清淡淡的,却又好像相当有力度,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如裴峥所说, 这种事情相当地耗体力。   哪怕时雾是躺在下面不用使力气的那个,做到了后半夜,也彻底瘫成了一条咸鱼,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雾两颊红扑扑的, 不得不说, 除了最初难以接受之外, 其实体验感相当不错。   他化作一条咸鱼直接瘫软在床上好一会儿, 才有余力回味裴峥刚刚说过的话。   他居然……   会同意和自己在一起,而且,他考虑得那么远,都想到结婚去了?   裴峥整理着一地零乱的衣物,起身时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半夜就推开门去烧水。   “你去哪儿,这么晚了,别出去。”时雾竟然出声喊住了他,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他连件外套都没穿,冻感冒了怎么办。   “躺着别动。”   裴峥的嗓音里十分罕见地夹带着一点沙哑,“我去给你烧水。”   他知道,时雾一身黏黏腻腻的是绝对没办法睡的,而且他身体娇气得很,不清理干净,会发烧。   也怪他一时没能忍住。   这荒山野岭的,如果生病了可真的不好办。   裴峥的动作很轻。   似乎也有些怕惊动了周围的阴魂。   黑夜里,一团温暖的火光照着裴峥温润的侧脸,勾勒出朦朦胧胧的俊逸线条。   他真的很耐得住麻烦。   时雾这时候说内心没有丝毫波动,那是假的。   毕竟,如果位置互换,他是绝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给裴峥烧水清洁。   不管什么理由。   姜少爷都一定不会为了任何人,在这种诡异的村子,半夜时分打开这间房门,踏出去哪怕一步。   裴峥他……不怕死么。   时雾第一次眼底出现一点茫然。   裴峥进进出出打了三碰水,给时雾擦手擦脚,直到时雾浑身上下都彻底清爽了。整个过程里,他竟莫名地萌生出一点害羞的感觉。   脸颊连带着脖子,锁骨,都红扑扑一片。   裴峥替他将衣服穿好。   时雾看了眼时间,是半夜一点多。   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刻。   时雾都略略有些担心了,见他还想烧第四盆,“好了,你快回来吧,可以睡觉了。”   裴峥似乎没想到时雾会催他,愣了会儿,这是在担心他吗。   果然,是因为两个人关系更进一步了。   时雾也就有点点改变了吗,竟然还会担心他的安危。   想   到这里,裴峥朝着时雾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没事。”   在他端着最后一盆水要进门的时候。   时雾倚靠在床上,扑着他们两个的被子。厚厚的床褥下只有一个枕头,不过也够了,他们紧紧抱在一起的话,的确只需要枕同一个枕头。   回过头时,猛然间。   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月色明媚下,裴峥没有影子。   怎么会。   没有影子。   井口有影子,烧炉架有影子,院墙有影子,连那槐树都有影子。   只有裴峥。   没有。   时雾蓦然之间,瞳孔骤缩。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子呢。   除非,他……不是人。   裴峥还在烧最后一炉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时雾想到什么,慌慌张张地去衣服口袋里翻找阿林曾经给过他的那张图纸。   图纸里,院子里八个人。   院子外槐树下一个人。   槐树下的阿林,只有半个身体。   而院子里那八个人里,也有一个人,只有半个身体。   时雾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看似简单又滑稽的图画里……原来,是暗藏着这样的深意。   ——院子里,有鬼。   这才是阿林下葬安息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礼物’。   是警醒,是敬告,是提示。   “你在看什么。”   时雾呼啦一下将手中的图纸收紧,揉成一团塞进衣服里。   巨大的恐惧下,竟然让他都没听到裴峥的靠近的脚步声。   时雾身深吸两口气,手撑着桌子,双腿已经开始有些无力,因为巨大的恐惧,站都有点站不住。   这样娇柔的模样却不知怎么惹了那人的怜爱似的,裴峥眼疾手快地上千捞住他的腰,一点也舍不得他的脚沾着地,“下不了地就先不下。”   “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心了。”   “还是有点伤到了么。”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裴峥。   俊逸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长得这般好看,举止投足间清贵又稳妥。   如同高高在上的凌霄花一样。   清冷,又卓绝。   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会是恶鬼呢。   “没,没有。”   时雾有些逃避地转过脸来。   而且,他有体温,他有心跳。   怎么会不是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裴峥扶着他坐回到床上,又意识到不能总是对他这么温柔,适当的时侯还得跟他讲通道理才行,“下次不想被做那么狠,就记着,不要随便欺负别人。老张家里就靠着他一个人赚钱吃饭,你从没缺过钱,你不知道那样的家庭,生活很不容易的。”   原本是莫名地控制不住怒火,想要‘惩戒性’地做一次。   可是时雾的反应太过惹人疼,到最后都温柔得不像话。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进去。   热腾腾的毛巾靠近时雾,却被他一下躲开。   “怎么了。”   “叫,叫宋重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可以吗。”时雾心咚咚咚地跳起来,“我好像习惯了三个人一起睡……”   裴峥微微皱眉,“习惯了?这也能习惯么。”   “嗯,嗯。”   他沉默了会儿,问,“他那样打你,你也还是这么依赖他吗。”   “你也打我啊。”时雾嘴唇有些发白,顾左右而言他,“这样,我去叫他——”   “他都睡着了,你就别打搅他了,这样,明   天我们三个再一起……”   “不,我,我现在去叫他。”   时雾过于慌乱的眼神,让裴峥眼睛微微一眯。他似乎对时雾这样的依赖另一个人感到十分不悦。   蓦然间,那双眼神渐渐失神,灰暗。   院子里,薄薄的雾气开始升腾。   越发浓郁。   竟开始蔓延到屋子里来。   时雾刚走到门口,看见了雾气,停住了。   就是片刻的犹豫,手腕猛地被一打巨大力道紧紧扣住,硬拽回来,狠狠摔在床榻上,下颚被一双如寒铁一般的指骨紧紧捏住。   “你发现了。”   四个字,让人如坠冰窟。   时雾心里一凉,再看向那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那眼神,和刚刚截然不同。   冰冷,阴沉。   眼底没有丝毫光芒,连瞳孔都是扩散的。   就像是,死人的眼睛。   “裴……”   时雾被吓得失语,忽然间喊都喊不出来。   雾气渐渐弥漫进屋内,一碰到肌肤就是刺骨的寒凉。   时雾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刚刚到这座山村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大雾,中间好几次,也都有诡异的雾气。   他去阿林灵堂的时候,裴峥倚靠在灵堂门口的墙壁上。   他第一次在路中间看到阿林的那回,裴峥甚至就是直接从雾气里走出来,找到的他!   每一次。   都有他。   原来,裴峥……不是人。   裴峥停留在他脖子上的指尖,一点点触及到那斑斑点点的吻痕,刺骨的寒意似乎侵入到时雾的血管中,让他背脊发颤。   手指微微收拢。   时雾蓦然间竟有些呼吸困难。   明明是一样的脸,可是,眼前这人的目光冰冷肃杀,带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   “姜,念。”   连喊出他名字的时候,仿佛每个字都要掉出冰碴来。   月色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时雾很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真的没有影子。   他该早一点发现的。   他们入村的当天就想离开,却莫名其妙地桥面断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三天,可是他的父亲,却依旧没有派人找到这个地方。   是眼前这只恶鬼。   将他们所有人困住了。   “裴,裴峥。”   时雾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吃力地喊着他的名字。   不对,不是的。   他不是裴峥。   裴峥不是这样的。   一定是裴峥来到这个村子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被这恶鬼缠上身了!   时雾捏紧了手中的符纸,霎时间惊惧得要命,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一股绝境中的蛮力,竟直接拿掌心贴着两枚符纸直接贴在那人脑门上。   霎时间,那只手松开。   时雾凭借着惊人的求生欲,眼疾手快地将人推出门去,落下门栓,反手将其中一张打在门上。   他听到脚步声响起,缓缓走向侧面的窗户,又在那只手伸出来即将扒到窗户的瞬间将窗也关上,啪地一声拍上另一张符纸。   月光下,那人没有影子。   可窗户纸外,却依稀可见人影。   那人影似乎还打这一把黑伞。   黑伞,时雾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他的心脏咚咚咚跳得无比剧烈,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喉咙口都是一片滚烫地干涸着,大口地呼吸下,细嫩的喉咙管几乎被冷空气冻得要裂开。   好难受,好害怕。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   方。   走了么,离开了么。   还是,依旧在外面。   时雾不敢开门看,也不敢缩回床上睡,他就这样坐在凳子上,紧紧地盯着门窗位置地两道符纸。   门外安静无比,似乎只剩下风声。   时雾缓缓地走近门,想要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更清楚些。   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前面时。   咚咚咚。   恶鬼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时雾吓得再次一脸退了好几步。   没,没走!   那恶鬼用的裴峥的声音。   温柔中似乎又有些迷茫,“姜念,你怎么了,怎么把门关上了,开门啊。”   时雾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就害怕。   伸出手紧紧捂住了耳朵,浑身都在发抖。   “你,你生气了么。你先开门,外面很冷。”   “姜念,姜念。”   “滚出去!”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   时雾一个人缩在被窝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两道符纸,好在,那符纸似乎厉害得很,一直坚持到天快亮了,都没有损耗多少。   直到清晨,天边开始翻起鱼肚白。   平,平安夜。   难以置信,竟然……竟然是平安夜。   时雾眼底一片乌青,有些憔悴地盯着门的方向。   鬼消失了吗。   终于,终于可以眯一会眼了么。   住在隔壁的赵灵第一个起床。   刚拿着刷牙杯子出来,余光扫到什么,手里的东西乒里乓啷落了一地。   立刻惊呼一声,“小裴,你,你怎么睡在外面!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连个外套都没穿,呀,都,都发烧了!”   时雾刚刚才有些撑不住地睡过去,门再一次被拍动,赵灵拍门拍得有点急,险些把上面的符纸都拍落了。   “姜念,姜念你出来!”   时雾缩在被子里不敢动,拿枕头蒙着耳朵。   他似乎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谁敲门都不敢动弹一下。   最后还是宋重打开门,把已经冻得发烧,几乎失去意识地裴峥扶回了自己房间。   赵灵这次是真的相当火大,说话的语速又快又急,指着时雾所在的房间方向。   “姜少爷半夜不知道发什么火,把人家直接赶出门外了。”   “其实我昨晚听到一点动静,但我以为后来他进去了。”   “他怎么脾气这么大,外面零下四度,他怎么敢的。”   “裴峥对他还不够好吗,他简直比阎王爷还难伺候。天哪,烧得这么厉害,这可怎么好。”   刚把裴峥扶进来的时候,他手脚已经冻得像冰块一样,可是脑袋又滚烫无比。刚把他放进温暖的被窝,霎时间体温就直接飙升到四十度,人都快烧出毛病了。   “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就裴峥这样的好相貌,如果不是姜念一直压着他的资源,他早就大红大紫了,除了S.G难道我就没有别的公司能签了吗,非得受这口气吗。”   “实在是太不把人当人看了!”   赵灵直接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这是蓄意谋杀!”   可惜依旧没有信号,电话拨了好几次,怎么也也拨不出去。   化妆师小周也开始有些着急,“赵姐,没事……您,您先别急,张叔和刘哥那都有药呢。”   “40.5度了,不行,超过41°就会有永久性损伤的危险,快,先给他把消炎药喂下去,灌也得先灌进去!再多拿两床被子过来,暖手宝也给他放进去,看看这村子里有没有什么老中医什么也可以,买点草药熬也行啊!”   是他把一伙人带到这里来的。   现在,人都快被他折腾得要病死了!   这都叫什么事。   以前一点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   裴峥脾气好都是出了名的,是什么样的事情,能惹他发这么大的火,在零下几度的天气,让人穿着件薄毛衣蹲在门外从半夜坐到天亮。   宋重的眼神一点点暗沉下去。   赵灵前前后后赶紧拿冰毛巾给他镇着脑袋,又去问老张要消炎药和感冒药,简直像心疼自家弟弟似的,忙前忙后。   裴峥家境不好,一路以来读书工作有多勤恳他是看在眼里的。   别看平时冷冷淡淡的不怎么说话,心里善良着呢。   怎么就被那姓姜的二世祖看上了!   “宋老师,麻烦您了,先去煮碗粥烧点热水来,他估计已经快脱水了,必须喂水进去……”   “嗯。”宋重这一声应答得很沉重,他眼底压着一片怒意,几乎是风雨欲来。   门口的炉子里还有残余的柴火。   裴峥昨晚是出来烧水来了。   大半夜还要用热水的,不可能是裴峥本人。   是时雾。   他最喜欢泡澡,热水洗脸。   但他自己一次热水都没烧过。   净是指使别人。   从来这第一天就指使着裴峥去捡柴火给他烧水,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他还以为上次打一顿,能打乖一些。   让他懂点事,让他多点敬畏之心。   原来,还打出仇来了!   宋重将水烧好,紧接着,长腿一踹,直接把时雾卧室门给踢开了。   果不其然,那人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呢,八成是睡得可香了。他平时一般不睡到九点是根本不会睁眼的。   宋重直接将人从床上提起来。   时雾却尖叫一声,抓挠着似乎要推开他,宋重一时不备被他锐利的指甲划到脖子,顷刻间挠出两道血痕来。   “姜!念!”   时雾听出是宋重的声音,试探性地看向门外,天已经全亮了。   他猛地一下扑到了宋重怀里,却被一瞬间撕开,摁在床头,“放开!”宋重反手直接去那窗撑那根棍子,“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吗?!”   “裴峥打了你,你就要把他关在外面活活冻死吗!”   “你的报复心怎么可以这么强?!”   “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不怕把你教到牢里去!”   每质问一句,一棍子就直接落在他的腿根处。   那里皮肤最是娇柔,挨一下都是火辣辣地疼着,时雾很快受不住,蒙着头往被子里躲。   时雾疼得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裴峥,裴峥他……”   “裴峥怎么了!你把人大半夜骗出去给你烧水,你就把他关外面是吧!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脾气骄纵些,气性大了点,没想到你是直接良心被狗吃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   “你追不到他,你就要他死?!”   “不是,不是……”   时雾呜呜咽咽地哭着,几乎要喘不上气,“裴峥有问题,他,他……”   被蒙在被褥里的他,好像被谁轻轻拍了一下肩膀。   就像在阿林灵堂上那次一样,甚至还有冰冷气息近在耳畔。   “他什么?”   “他……他……”   时雾不敢说话了。   这不是普通的恶鬼。   上次在阿林灵堂也是,宋重都离得那么近了,可愣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不出来了?”宋   重将人直接从被窝里连拉带拽地拖出来,直接拖到自己房间,看着高烧不退的裴峥,时雾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连连后退,几乎要摔出房间去。   “不,不……”   “你有胆子做,你没胆子看。”   宋重拿过配真的体温计,“你看看,40.5°!”   “人都要烧傻了!”   时雾整个人被骂得狠狠一颤。   不对啊,鬼……鬼怎么会发烧呢。   时雾试探性地伸出手,摸到裴峥果然额头一片炽热。   手顺着往下,摸到他的大动脉一直在跳动,心脏也是。   他的腿一软,蓦然间茫然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倒是怎么回事。   “他,他……他是中邪,真的,他一定,一定是中邪……”时雾这么说的时候,肩膀上没有再出现可怕的拍肩触感,他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恨不能疯狂地暗示他们,“你们查一下,宋,宋重,他……”   “大夫来了,是老中医!赵姐你猜的好准,这村子里果然有老医师!”   赵灵没空再听时雾的狡辩,赶紧去门口把老中医迎了来。   已是耄耋之人的老医师说话海底这浓浓的乡音,还好语速够慢,那么多张耳朵听着,总能听个七七八八。   “受冻过度啊,霜寒天的,气血都凝滞了,了不得了不得。手脚都是冻伤,肺腑寒气不散,这高热怕还有得起哟……”   “这八成是在外面,冻了少说两个时辰吧,可怜这娃儿啊,快去煎药吃。莫要耽误,不得了不得了这是。”   就是寒冻引发的发烧。   什么中邪。   “念念,你这次,真的……”   老张看着他,满是喟叹,最终只是失望地摇摇头。   时雾看着一屋子陌生的眼神,一连退了好几步。   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是冻病的。   宋重那么厉害,他难道看不出来,他被鬼上身了吗!   “他,他中邪了,肯定……他……”   “你,你再看看啊……”   宋重缓缓皱眉,他再看了眼床上的人,拿出两枚铜钱抛掷掐算了一下。   众人都看向宋重。   却见他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阴气,没有煞气。   不是中邪,也没有什么邪祟上身。   这就是裴峥。   到现在,他还在胡乱找借口,完全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他把裴峥当什么,当他姜家太子爷养的一条狗吗,想打就打,想撵出去受冻就受冻。   他凭什么。   刹那间,房间里的一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陌生了。   尤其是宋重,在他接二连三,支支吾吾的借口都被无情拆穿后,他的耐心似乎也终于被消耗殆尽。   “脱掉。”   “什,什么。”   时雾脑子还有些发懵。一整晚都没睡,他整个人都有些漂浮,脸色也白得可怕。   “脱掉外套,去外面站半个小时。”   宋重眼神冷冽,不再带着半点温情,似乎对他失望至极,“去亲身感受试试,被关在门外吹冷风,是种什么感觉,姜少爷。” 第93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九)   向来骄纵的小少爷如同被蒙头打了一棍, 宋重的声音在耳朵边盘旋,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脑海里翻译出意思来。   这群人的意思,是要扒了他的外套把他丢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去?   他看了眼外头的寒风料峭, 立刻攥紧了身上的鹅绒衣,“你,你敢!”   “我, 我是姜念……我爸是姜成岭,我可是S.G的继承人, 你们搞清楚,我……”   宋重将几枚铜钱收起来, 并没有什么废话。   转头阔步直接过来捉人,时雾被那气势吓了一跳。脚底抹油第一反应就是要跑走, 可他腿没有宋重长, 左脚拌右脚的还走不稳, 没跑到门口一下就给人拽住了。   剪辑师小刘和心软的实习生化妆师小周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劝。   就这一会儿犹豫, 时雾的鹅绒外套就被连拉带拽地扯下来。   人也被丢出门口去。   还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张追出去,有些犹豫,“宋老师……宋,小宋总, 这事儿不好,我们小少爷身体不好,他,他受不得冻的……”   “是, 我受不住冻!”时雾一看还有人护着自己, 立刻龇牙咧嘴起来, “把我冻病了, 你们赔得起吗!”   “老张,他昨天是怎么说要解雇你的你睡一觉都全忘了?”   赵灵换好毛巾后,和宋重站在了一边,走出来冷冷地看着老张,“还你们小少爷,他什么时候拿你当过自己人。”   老张沉默了会儿。   赵灵眼尖,连时雾脑袋上的被他用来挡声的毛绒护耳都扯下,“这也是裴峥的吧,你用起来倒是不客气。”   时雾一时间头发凌乱,耷拉在眉头,乱糟糟如鸟窝一般。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姜小少爷露出这样些落魄模样。   被迎面来的风一吹,时雾浑身的汗毛都全都竖起来了。   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关上。   他回头拍了拍门,想要再进去,里面人却怎么都不肯开。   “放心,天已经亮了,再冷,也不会比半夜更冷。”宋重冷漠道。   时雾站了差不多有五分钟,耳朵都冻红了,手指尖也冷得发痛。这样的寒意下他反而慢慢从混沌的困意中清醒了一点。   对哦,傻站着干嘛。反正所有人都围着裴峥打转,他回屋子里就好了。   他们应该只是说说而已,总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他可是姜家唯一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放缓步子往他房间里走去。   刚刚躺在被褥里打算稍微暖一暖。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时雾慌张地跳下床,迎面正看到过来抓包的宋重。   宋重倒是知道怎么威胁人,也没骂人,只低头看了眼手表,一点情面都不留,“就重新计时。刚刚的四分半不算。”   时雾:“……?!”   宋重将人提溜出去,时雾挣扎着。   “你果真是一点悔意都没有。”   “你不能让我出去冻那么久,我,我也很难受,我也很不舒服,裴峥他昨晚把我可是连着……”   连着做了四个小时啊!   时雾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越是落魄,他越是好强。   不肯让人知道他和裴峥已经发生了关系,而且,他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下面那个。   没想到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落在宋重眼里全成了心虚。   宋重拽着人,走到他和裴峥的卧室门口,拾起地上那两张符纸。   “好,你的意思是,他昨晚忽然鬼怪附身了,中邪了,你为了自保才让他去外面的是不是。”   宋重眼底一片暗色 ,厉声责问,“鬼上身是极恶,非一般的厉鬼不能做到。”   “那我问你。为什么这张符,半点损耗都没有!”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驱邪师!”   时雾一双眼睛水水润润地,就算是在发脾气,此刻眼眶里却聚起一片濛濛的水汽,看上去楚楚动人,像是委屈到了极点。   鼻尖和耳朵冻得红红的,就像是迷路的小兔子一样。   宋重曾经被这令人惊羡的容貌打动得一再退让,总是选择在最大限度上包容他,体谅他。   他只是出身太好了。   他只是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懂。   可是。   事实证明,一味的纵容,只会换来这个人变本加厉地欺辱,甚至是记恨。   “是么。”   宋重走近两步,用他的逻辑回敬他,冷笑一声,紧紧扣住他的手腕,那力道都将他捏痛了,“那,我现在认为你中邪了,也把你关外面,没什么问题吧。”   “你!”   时雾说不过他,顿时就开始狗急跳墙起来,声音渐渐拔高,色厉内荏,“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打我两次,就是为了那个什么破符纸!是,你们一个个都是高尚人,只有我下作,只有我不择手段。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现在可以吃得饱肚子,那都是我弄了头猪给你们,你们没一个人跟我道过谢,却怪我的猪肉来路不明……那有种你们别吃啊!”   “我的符纸是为填饱你们八张嘴巴损耗的,我偷你们点符纸有什么错!”   “大家都被困住了,凭什么只有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   说着说着,时雾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抗拒。   甚至带着点惊惧。   他其实是希望宋重放过他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尖利。   “我不会出去的,你凭什么脱了我外套,凭什么罚我!你又不是我的谁!”   “你不肯老实站着是吧,那别怪我捆着你。”   宋重将他直接提到门口,这一次,默不作声地拿着时雾曾用来捆配裴峥的绳子,将他一双脚一圈圈捆住,绑在凳腿上,这样即使他踢闹也没办法挣脱。   一双手也捆住。   将人摁坐在外面的竹凳上,一点都逃不开。   饶是他嘴里骂得再难听,宋重动作都始终机械式地缠绕打结,没有半点犹豫,“姜念。”   “裴峥每天早上都去河里抓鱼,昨天为了抓那条鲫鱼,在河里呆了一个半小时。你不想坐在这,是想试试那个吗。”   时雾脸色一片苍白。   一抬眼,对视上宋重俯瞰着自己那冷漠至极的目光。   宋重这是铁了心要给他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向来刁蛮任性的小少爷,这一次十分屈辱地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   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去了暖和的外套,被绑住了手脚,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被捆在外头吹寒风。   白皙的手指和脚踝都裸露在外,在寒风里如同一片枯叶抖动。   他气愤地挣了几下,却根本无济于事。   听到身后有人进进出出,拿药,换水。   却都好像拿自己当空气,没人跟他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他。   大概坐了有十分钟。   他感觉自己手指尖已经冷得快没知觉了。   时雾不穿外套身形格外单薄,隔着一点距离看过去,两条腿细得像竹竿似的,几乎都撑不住他整个人。   不行,冷风灌入口鼻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太冷了,真的……好冷。   脚尖都快没感觉了,手指节和耳朵尖都冻得好痛。   昨天晚上被裴峥做过的地方   还一抽一抽地肿痛着,冷硬的板凳让那儿更加难受。连带着大腿根,还有后腰,一片都难受得很。   时雾似乎真心实意地开始落起了眼泪。   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错了,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开始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先,先解开……好不好……太冷了……”   没人愿意听他的求饶。   他们都厌恶极了他。   他们一定是巴不得,他就这样死在这里。   没人会救他的。   时雾的睫羽上沾着点泪珠,很快凝结成冰霜。   他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往一侧微微倾倒,没有了声音。   ***   “没想到,剧情虽迟但到啊!”   时雾趁着昏厥终于可以回到系统空间,连续一整天的高强度演戏还附带着走剧情任务的确是让他累得够呛。   高级世界的支线任务频繁,止痛buff和御寒buff都开着,但实打实地是没睡觉。   时雾不想浪费积分买一些营养剂,正好就在系统空间打了个地步调低时速睡了个饱。   外面三分钟。   系统空间二十小时。   完全无光,无噪音。   睡眠质量忒高。   等到一觉睡醒,时雾伸了个拦腰,准备再去点个大餐,就听到系统说,“他们发现你晕倒了。”   时雾:“……?”他看了眼时间,不是才二十分钟么。   “宋重其实没五分钟会过来看你一次,你刚刚晕倒前在那里哭得眼泪啪嗒啪嗒掉地的时候,他其实就看到了。只不过没让你发现。”   时雾:“……”   “回去吗?”   “不回去。”时雾果断拒绝,“开病弱buff,我还没吃饭呢,他们现在肯定都讨厌死了我,这个世界我完全就是万人嫌,回去他们也不会给我什么好吃的,好不容易走完一个连续剧情,我吃饱喝足再走。”   “好。”   系统看着到账巨额积分,“那我给你开十小时高级病弱buff,宿主慢慢吃,养精蓄锐,醒了正好够时间走最后一个恶毒剧情,咱们不急的啊,想再睡一觉也行,再接着开时间控制buff就行。”   “好嘞。”   时雾美滋滋地打开了菜单,“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余的都给我来一份。”   ***   时雾晕过去了。   不是装的。   最早发现的是宋重。   自从把时雾狠心绑在外面后,屋子里谁都看得出来,宋重总是心不在焉的,一分钟能坐下站起好几次,又默默地掀起门缝去看一看外面。   坐在裴峥的床前,可心思始终都在外面。   按理说,整治一下这种恶劣自私的小少爷应该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可屋子里的气氛却越发凝重起来。   到大概十几分钟的时候。   他们似乎隐隐听到外面的风声里夹杂着一点啜泣的声音。   宋重一时间更坐不住了,似乎想直接推门而出。   他哭了。   哭得这般可怜,眼泪珠子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也没打他,不是生理性的泪水。   那这次,是真的悔过了吧。   刚把人捆上的时候雷厉风行,现在,几个人倒是如坐针毡起来。尤其是老张,当即低声说,“小少爷他其实就是嘴巴坏了点,宋总,您,您别跟他较那么大的劲儿,裴峥还没醒呢,您可以等他醒了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裴峥还躺在这里人事不省。   时雾如果真的再冻感冒了怎么办,药够用吗,能帮忙做事   的人更少了,这是不是其实是一种更不理智的行为。   刚刚邪火冒得最大的赵灵,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姜家就那一根独苗,他被娇养惯了,已经快二十分钟了,差不多了,再冻下去如果真感冒就不好了。”赵灵叹了口气,“宋老师,我看您也忍很久了,算了,吓唬吓唬得了,把他抱进来吧,我去烧个水给他泡个热水澡。”   事情敲锤落定,宋重莫名地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也不想这样折磨他的。   奈何他有些时候真的——太让人上火了。   他推开门出去,没想到,三分钟前还在低头啜泣的那个人,小小的脸歪在一边,泪痕沾满了脸颊,睫毛上还结着一点冰霜。   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昏过去了!   宋重登时长腿阔步迈来,脚底险些打滑,是地上结了冰凌。   他先是拍了拍时雾的脸颊,摸到一片冰冷,“快,快过来解绳子!他昏过去了!快点,赵灵,老张!”   还是赵灵反应最快,一听说这个,赶紧去拿了老式大剪刀来。   时雾明显是挣扎过的,原本好解的绳结变得硬邦邦一片,凭手指根本很难解开,宋重手里打滑好几次都没能拆好,还是等到那把剪刀来,用力一点点割断的。   “怎么会晕过去,不是才二十分钟吗。”   老张看到那连着凳子一起捆的脚上绳子松开了,就赶紧提醒宋重,“宋老师,先别解手上的,把人抱进去先,屋子里暖和!”   宋重丢了剪刀给赵灵,这才在慌乱中找回些理智,将那冷冰冰又软绵绵的一团抱在怀里,急冲冲地回去了他的屋子。   “宋老师,不是那间,那间裴峥躺着呢,先放回他自己屋子去!”   赵灵给宋重指路,赶紧过来半个胳膊扶着时雾,“别乱啊宋老师,先把人慢慢放下,小周,只能麻烦你再跑一趟了,赶紧把那老医师请过来!”   抱起没穿外套的时雾。   宋重才发现这个人看着不矮,可是骨架子又窄又轻,整个人抱在怀里根本没什么重量。   大概也是这段时间没吃好的原因,好像瘦不少,手腕纤细得好像握着都会不小心折断了。   刚刚给他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赵灵又把小周的被褥也抱了过来,上面再压着一层。   “会不会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宋重抱过以后,开始担心一床棉被都能把他压坏。   “现在保暖为上,顾不上这么多了。”   赵灵把感冒药赶紧冲好一份送过来,那边宋重还在用热水给他擦拭手脚。   时雾的手指细细白白的,宋重曾经觉得很奇怪,裴峥怎么甘心每天晚上坚持给时雾烧水擦手擦脚。   有些人生得白净生嫩。   就是给他擦擦,都好像是在擦拭昂贵的名画似的,充满一种虔诚的满足感。   幸运的是,时雾的手脚在擦拭下飞快恢复了温度,不再是冰冷一片。   不幸地是,热过头了。   这一场高热来势汹汹。   还没等小周一来一回地请来老医师。   短短半小时内,时雾体温直接升高到38.5°,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高烧。   老医师风尘仆仆的赶来,刚放下药箱子就竖起两根手指,抱怨,“有两个病人,怎么不早个儿说嘛,让我这把老骨头跑两趟,真是。”   “又是冻到了,哎哟,这个娃儿可怜哦,他体质没有那个好,好像还受到了惊吓,脾肺都虚得很,睡眠也不好……这个是金贵娃儿,要让他睡,不能耽误他睡觉吃饭……”   “他不是昨天和裴峥睡挺早吗。”   小周喃喃,“好像九点不到就睡了啊。”   看来的确有点蹊跷。   宋重摁了摁眉心,想着看来只有裴峥醒来这件事才有的解释。   一小时前还在这里叫叫嚷嚷的嚣张小少爷,不过顷刻间,病得昏昏沉沉,再没半点神气。   宋重扶着他,给他喂下一点粥,可他连吞咽都做不到。   这是完全烧糊涂了。   “姜念,姜念?”   宋重抱住他好像抱着一炉明火,烧得他心肺都焦灼起来,“你张嘴,吃两口,听话。你要吃药的,吃药得先喝粥,我们很快就出去了,出去就把你送医院好不好。”   给时雾喂东西,比给裴峥喂难很多。   费了九二虎之力,一碗都几乎顺着脸颊留下被擦掉,才终于喂进了那么一两口。   老张看得直摇头,“这是烧得狠了,吞东西都不会吞了。”   宋重因这句话,脸色彻底地难看起来。   他深吸两口气,接过赵灵的药,放进时雾嘴里,又给他倒了小半口水,耐心地合上他的下颚抬高纤细白皙的脖子。   “好了,再把这个吃了。”   重复好几次,才终于把一颗药喂下去。   已经给他喂下了退烧药和感冒药。   时雾的体温开始慢慢地降下去一点,但是,又很快地再一次烧起来。   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到了午后,裴峥那边情况倒是已经逐步稳定,一直维持在低烧水平,反而是这边烧得一团乱起来。   甚至开始逼近40°。   小周有个姐姐是当护士的,她的医疗知识不少,猜测性地问道,“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啊,这种反复高烧,像是风寒勾起了炎症。是不是最近没吃好,有些肠胃炎什么的……”   “其实,我今天早上,我感觉,姜少爷的脸色就不太好……”   小周讷讷然指着他红扑扑的脸颊上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黑眼圈,“你们都没发现吗,他皮肤很好,代谢很快,以前从来没有黑眼圈和眼皮浮肿的……”   这段时间,小周和时雾呆的时间比较多。   他们一起洗衣服,一起晾衣服,虽然大多数时候时雾都是只看不干,但是该他搭一手的地方他也会主动帮忙。   这小少爷娇气是娇气了些,说话也冲,但其实,也没那么难相处。   小周并不讨厌他。   “有可能,昨天晚上,他和裴老师吵架……真的事出有因呢。宋哥,我其实……其实觉得你这次有些冲动了……可以骂人,但是,不该这样把人绑住放到外面去受冻,晾衣服的时候他都完全不想碰冷水……”   “他很怕冷的。”   宋重眼神暗沉,手指攥在衣服外套里,不自觉抓起一道褶皱,指甲都几乎嵌入到掌心里。   怕冷。   是啊,他很怕冷的。   时雾这一场高烧反反复复,一直到了晚上才勉强退下。   终于降到38°以下的时候,折腾了一整天的一行人终于松了口气。   时雾烧退了,宋重才有心思跑出去去买了两只鸡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个小时,好不容易画出五十张符纸,也算是耗费他不少灵法,一人五张。   另外五张备用。   还剩五张,是给时雾的。   今晚是朔月之夜。   他答应过,会多给他符纸的。   宋重低头看着手上的符纸,莫名的,一种淡淡的悔意竟浮上心头。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醒了!”   宋重几乎是立刻起身,满屋子的符纸都来不及收起就急忙去开了门,“他醒了!”   “是。”策划师老刘喘着粗气说道,“裴老师醒了!   ”   宋重的眼神里有一瞬间失望。   很快又镇定下来,将门关好,“带我去看看。”   宋重踏进赵灵房间的时候,裴峥正慢慢坐卧起来,靠着在床头。   “到底怎么回事。”赵灵问裴峥,将手中热腾腾的鸡丝粥端过去,“你说啊,没事的,姜念他没法拿你怎么样,你直接说昨晚的事情就是。”   裴峥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很久才慢慢聚焦。   久烧过后,记忆都似乎有些断层了。   “是他昨晚把你赶出房间了,是吗。”   裴峥轻轻咳嗽两声,似乎这才听清对方在问什么。   “没事。”   宋重站在门口。   “是我不好,我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没事的,就吃点药就好了,我也没想到会病这么严重。”   赵灵和老张对视一眼。   “你做了什么事,能让他发这么大的火把你赶出去……”   裴峥没答这个,手上的粥也没心思喝,“姜念呢,他在哪里,我,我想见他……他气消了吗,肯见我了吗。”   气氛略有些诡异。   宋重也听出些别的意思来了,按捺不住地吱呀一声推门而入,黑漆漆的目光看向裴峥,直切要害。   “你做了什么,裴峥。气得他半夜都把你赶出去。”   裴峥没答。   他看到宋重,似乎略略生出些敌意,“我和念念的私事,轮不到宋老师过问吧。”   “小裴,你误会了,宋老师是为你好。不知道,他今天看到你发烧多生气,他还帮你出气了……”老张话刚说了一半。   裴峥手里的碗忽然就砸落了,粥水热气腾腾地溅落在地上。   “出什么气?”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见他们只是沉默,苍白的脸色顿时浮出急切的怒意,“你们把他怎么了!”   在听赵灵说,他们大家伙见裴峥发高烧,气得把那姜小少爷剥了外套,绑在外面凳子上吹了不到半小时冷风,没想到惹得他发了一整天的烧。   裴峥才听了一半,立刻掀起被褥就从床上下来。宋重刚往前走两步,被他猛地一手推开,背脊撞在门架上。   听到了后半句,裴峥更是紧紧揪住宋重的衣领,竟没忍住一拳头朝着他挥过去。   刚刚病好,力气却不小。   轰隆隆一声,宋重又撞到旁边的架子上。   “你干什么裴峥,你疯了!”   “你绑他?!”裴峥推开门,就看到旁边那张椅子,椅子下面还有半根被剪断的绳子,顿时瞳孔一缩,盛怒不已地低吼出声,“你敢绑他!”   “小裴,宋老师也是一片好心……”   裴峥捡起那根绳子,手指尖都微微发抖。   他不敢想象,时雾今天白天度过了多么委屈的一天。   “裴峥,你脑子不清醒是不是,你他妈是不是——”   “我强迫了他。”   霎时间。   院子里空荡荡一片。   裴峥拾起那根绳子,默默地放回了口袋,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去,“昨天晚上,我……我看他还在找张叔的茬,忽然之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他力气小,他拗不过我。”   “他应该是为这个生气的,所以我才没有进去,留给他一定的冷静期。”   “只是我没想到,我自己会被冻昏过去。   宋重都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很久没回过神来。   裴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强迫了他’。   转瞬间,宋重不知怎么的,竟猛然间又揪住了裴峥的领子,“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把他怎么了?!说   清楚!不是他给你烧水,故意把你关外面的吗?!什么叫你……你……”   “我去烧水,不是他忽然耍性子要洗澡就指使我——”   “是我……”   是我做了太多次。   必须帮他清理干净才行。   他们似乎完全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一时间,整个院落里都空荡荡的,只剩下寂寥的风声。   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继而是久久的沉默。   万万没想到,这里头,竟然是这种缘由。   难怪时雾怎么都不肯说。   他贵为姜家太子爷,当初追裴峥的时候,肯定不会抱着屈居人下的觉悟去的。   难怪他会吹二十分钟的冷风就发这么严重的一场高烧。   原来,医生说的刺激……是这个。   还有睡眠不好,也是这个。   “是我的错。”   “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还以为这次自己已经足够温柔,毕竟到了后面三次,时雾也表现得很顺从,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没想到,他还是生了那么大一场气。   也是。   他可是姜家小少爷,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一朝沦落到小山村里,挨饿受冻不说。   头两天刚被自己打了一回,屁股和手都还肿着。昨晚又被压着狠做了好几次,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更糟糕的是,今天还被绑在椅子上,如此耻辱地当众人扒了外套,赶出门外捆住手脚,像个犯人似的受冻。   他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   想到这里,裴峥胸口闷痛,一口郁气久久地凝滞在胸口不散。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第94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   与此同时, 时雾关掉了病弱buff,开启敏捷buff和平衡buff以及幸运buff,成功用焚烧积分的办法, 顺利从宋重房间里偷到了那一叠新画的符纸。   “不应该是四十五张吗, 一人五张外加五张备用啊。怎么是五十张。”   时雾有些纳闷。   为多出来的一小叠厚度感到不满。   “应该是宋重多画了给你的。”系统成功升级到50级之后,好像又和四十级的时候有点不同。   “你忘了, 他打完你的时候, 答应了会多给你画符。”   时雾挠挠头, “真忘了, 那段戏那么难演,我光顾着哭了。”   系统升级后多了些像上个世界那样的危险预判功能, 而且是针对高级位面的, 但也只有一点点。   “宿主, 三分钟内你必须离开这个院子, 他们快去看你了。”   时雾有点慌, 赶紧去翻窗, “时间控制buff再给我叠一下!”   “可以是可以,但是最多只能叠到1.5倍速, 宿主抓紧。高级位面的任务没这么好完成,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为了不打断时雾的逃跑,系统很明智地先选择了闭嘴不言。   时雾勉勉强强翻窗跑了, 又扒着那颗老槐树直接离开。   刚离开,他就莫名觉得田野里莫名地冒出许多冷意, 似乎有很多道看不见的眼睛莫名地盯着自己。   天边的最后一丝日光余晖已经收起。   天黑了。   今天没有月亮。   是朔月。   时雾浑身打了个寒战。   虽然知道自己buff加身暂时不会有事,但还是默默念起了南无阿弥陀佛。   “宿主, 感知削弱buff给你开上了, 不要害怕, 沿着这条路一直跑,要快点。”   时雾一路小跑着,系统给他开启了路线优选,直接化身语音导航,“前面三百米左转,跑,别停。”   “跑,跑不动了,力量控制buff开上。”时雾喘着气,两条腿酸得不行。   “……早在你翻窗的时候就开了,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爬上槐树的。”   “啊?”   他跑了这个世界的剧情,才知道在低级位面或者是中级位面的剧情真的算好走了,在这样一个连buff效果全都削弱的世界,偏偏两位主角的气运都很逆天。   支线任务又杂又多,主线任务又急。   炮灰的‘路人好感度’明显低于中级位面。   太难了。   系统叹了口气,“你先休息三十秒。”   “宿主,升级之后,我这边有一个任务完成度预估数值可以勘测,你也知道,我们赚取积分考的是不ooc地去走主线支线恶毒剧情,而我们脱离——靠的是在恶毒剧情下,主角被虐值波动。”   “主角越是被我们的‘恶毒’所虐,光环就越大,我们就越能顺利脱离。”   时雾呼吸慢慢平复一些,直起腰来,擦了擦额头的汗,“你现在在这里给我普及初级位面就说过无数次的东西干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   “就在刚刚。”   “我们的恶毒值——”   “降到20%了。”   时雾:“……?!!”   “也就是说,这一次,在这个高级位面,我们只有20%的概率能顺利脱离。”   时雾倒吸一口一口凉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才说!   “好了,三十秒到了,跑!”   MMP!   时雾咬紧牙关,因为这个世界不适用的buff挺多,他也没办法搞个传送什么   的,好烦。   跑过漆黑的主路,时雾拐进一条黑漆漆的林间小径,开着手电筒,蓦然间,手中的符纸开始消耗起来。   有鬼盯上他了!   时雾吓了一跳,险些摔倒在田埂里。   “宿主别怕,这个剧情是难走点,毕竟,您最后还会因为符纸耗光而死,但是,该走的路,还是不能少的。”   路过一片安静池塘,时雾感觉到怀中符纸消耗的速度更快了点。   显然,这池塘里也有冤魂。   时雾不小心踩塌了,半个小腿都浸没在池水中,立刻感觉似乎有什么抓住他的小腿,将他往水中拽。   “抛一张符纸!”   时雾照做了,可是鞋子已经被拽掉一只。   他脱下帽子,拔过旁边的野草捆在失去鞋子的右脚上,长吁出一口气。   “宿主,你进步了。”   “嗯?”   “你的胆子,比你之前几个世界大多了。”   虽然知道系统是有意鼓励,时雾还是感到心里暖暖的,“唔。”   时雾两只脚有些不平衡,湿透的脚印一深一浅,留下他走过的踪迹。   “你还记得吧,第二个世界,你第一次接触中级位面面对主角的炮轰的时候,我都快被你的哭声吵死了……难以置信,你竟然可以在高级位面,走到最后一个主线恶毒剧情。”   时雾露出一点迷惑的神色,这到底是鼓励还是贬低。   他好不容易走过那一片湿漉漉又冷冰冰的软泥巴地。   又摸着黑,大概往前走了不知道多远。   直到系统说,“可以了,就前面那个小土屋,你可以进去休息一下。”   “虽然没有瓦,但好歹有两面墙能挡挡风,还有个小土炕,你可以躺在上面稍微休息一下。”   他们应该一时半会找不过来。   等到十二点一过,阴气过盛,时雾就可以坐着等死了。   他摸了摸口袋,忽然觉得,里面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时间又没想起来。   “不管脱离成功,还是失败……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听天由命吧。”   ***   空荡荡的卧室。   宋重,裴峥,乃至剩下的五个人,全都愣了好一会儿。   时雾走了。   他怎么独自走了。   还是小周,先紧紧捂住了嘴巴,“今天……可是朔月之夜。他不会是跑出院子了吧!”   不可能,今天外面阴气那么重,他不可能跑得掉,可能一出院子就会遇到阴魂的!   赵灵反应很快,“宋老师,符纸在哪里!”   宋重眼神一动,立刻飞奔到他房间。   桌子上空荡荡,一张都不剩下。   他真跑了,带着全部的符纸。   鸡血不够了。   天亮之前,他们画不出新的符纸。   “大家把身上残余的符纸都凑一凑,先集中贴在一个房间。今天必须改变策略,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房间里,大家不能全都睡死,必须有人守夜。”宋重很快调整好新的应对策略,“没事的,不要慌,熬过今晚就好了。”   说完,咬破他手指尖,落下六滴血,耗费着本源灵法,画出了两张张‘血符’。其中一张,交到赵灵手中。   “这个,贴正门。”   这张符对他的损耗显然不同于之前那些鸡血糯米符,他刚画完,脸色就肉眼可见地苍白一些。   穿上了外套,推开房间门,“记住了,谁敲门,都不许开。包括我。”   最后三个字。   让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宋重的意思是,今晚的鬼混可能会阴气强大到   能附身的地步吗。   小周胆子最小,声音都微微有些抖,“宋老师,您,您去哪里,您不在这里吗……”   “我要去找他。”   宋重一边说,一边将另一道符纸揣入怀中。   他手上的那些,根本无法抵御子时的恶鬼,这村子太诡异了。他必须去将他找回来。   是他的错。   是他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的。   他不能让时雾出事。   “那走吧。”裴峥也围上了围巾,看向外面黑黢黢一片的夜空。   “你不能去,你还生着病……”老张想要拉住裴峥,“你不想宋老师是做这行的,你去干什么。”   “我是他爱人。”   裴峥面容笃定而淡漠。   老张听到这句,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手。   二人沿着小路一路往前,寒风料峭,很快他们遇到一条岔路。   宋重取出怀中的铜钱,显然,在这时候用上占卜术,并不是明智之举,会让他们被周围的阴魂更快盯上。   但没有别的选择。   离子时不远了,他没时间试错。   占卜出右边后,二人越走越偏,到最后只剩一条乡间小径,满是枯萎的杂草,小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又窄又不好走。   一不小心还会被旁边的荆棘从挂住衣服,或者将皮肤划出一道道红痕。   裴峥眉头略略皱起。   在经过那一片泥地湿软的池塘边时,裴峥眼尖地看到不远处有一道滑痕。   手电筒往水底一打,水面上满是青荇,明明是浅浅的池塘,却一片暗色,可见度不过两三公尺。   “别盯着看。”宋重只扫一眼,“里面有脏东西。”   裴峥却将手伸入池水中,宋重阻挡不及,还以为他要被什么拽住了,没想到他用力一拔后,将一只鞋子从池塘边沿拔出。   是时雾的鞋。   宋重愣住了,在那一瞬间手里的手电筒几乎要掉进池塘里,“他掉下去了,他被拉下去了?!”   即刻半跪在地上,却被裴峥握住手电筒,往旁边路上深浅不一的脚印上照去,“应该没有。”   宋重松了口气。   还是裴峥观察更细致一些。   刚刚那一下,宋重三魂险些去了七魄,背后惊出一声冷汗。加之刚刚一路来都有种被无数阴魂窥伺的感觉,他的精神一直都略略有些紧绷,反而是身边的裴峥,莫名地似乎很镇定。   宋重一时间,那种愧疚感越发深重。   朔月之夜那么可怕。   时雾胆子呢么小,他还发着低烧,还生着病,   现在丢了一只鞋,泥地里那么冷,都带着冰碴。   他是怎么走出这么远去的。   他就那么不想再和他们待在一起,就这么讨厌他们了吗。   那么怕冷。   那么怕死。   哪怕独自一人,也坚持要逃离开他的身边。   宋重眼神渐渐灰暗。   握住手电筒的手,微微收紧,冷冰冰的金属触感似乎能传达到心底,勾起一片莫名的酸楚苦涩。   再走过一片漫长的干枯芦苇地,他们终于看到不远处那一小处土屋。   找到了!   宋重手里的灯光一晃,却被裴峥的手指捂住电筒面,咔哒一声关上。   那一瞬间说不出什么感觉。   周围似乎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宋重看不清不远处的时雾,也看不清身边的裴峥。   他只听到那人声音很低。   是裴峥的嗓音,又好像,有哪里有些不对。   “他很怕你,让他看到你,他就不会跟我走了。”   是么。   是吧。   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是那人脾气骄纵,将他想的十恶不赦。   那人都已经那样哭诉,自己却还是一意孤行将他剥了外套绑在凳子上吹冷风,惹得他昏厥过去,发了将近十个小时的高烧。   他当然是厌恶死了自己,一刻都不想看到自己。   否则,他都不会逃跑了。   自己这样急匆匆地出来找他,找到了又怎么样,惊醒他,让他在慌乱中逃得更远吗。   宋重心底仿佛有一片寒风呼啸而过。   他感受到身边人静默的呼吸,却没有动。   裴峥又说道,“你不走么。”   宋重不稍微愣了一下。   相比较之下。   一直以来,性格冷淡,又曾被时雾一眼相中的裴峥才更合适成为找到他的那个人。   他对裴峥再生气,至少不会害怕他。   宋重落寞地点点头,“好。”   只说了这一个字,心情却盘根错节似的纠缠着。他滞涩着,将怀中唯一那一枚血符拿出,交在裴峥手里,“你拿着这个,有这枚符纸,可以保你和姜念平安走回去。”   裴峥声音依旧静静地,宋重却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莫名地熟悉,而且,是一种让人有些不舒服的熟悉。   有点像,刚走出院子时被游魂盯住的感觉。   “那你呢。”   “我没事,我好歹还是有些灵法在身上。平安走回去不难。”   黑暗里,似乎传来一阵轻轻地‘呵’声。   裴峥没有立刻去找时雾,而是问,“他是你的谁,宋重,值得你这样去救。”   宋重一时间如鲠在喉。   ——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的谁!   裴峥才是他的恋人,他们才是亲密的一对。他始终都只是个局外人而已……宋重心底的苦涩慢慢转为酸楚。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之前对时雾的控制欲,已经强到超出界限了。   宋重一时间,似乎有些难以面对。   他一开始就知道,裴峥和时雾是一对的,他怎么可以……   宋重喉头干涩,料想裴峥这一句问的,只是在担心自己而已。   “没,没事。我先走了。”几乎是仓皇而逃。   他和裴峥时雾曾经睡过一间房。   就以为,他和那二人之间的距离是一样的么。不,不对,他们才是亲密无间的。   就算是吵架,就算是怄气。   说到底,根本没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重,恍恍惚惚地走远。   却根本没心思看到,那张血符在交付到裴峥手心后,开始悄无声息地灼烧着这人的掌心,将其烧成一片漆黑。   无星无月,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裴峥的瞳孔是扩散的,紧紧盯着那一处小屋的位置。   一如死人。   ***   院子里,剩下的五个人团成一团坐着。   一开始没选出究竟让谁不睡,索性到最后,大家都约定一起聊天到天亮,一晚上不睡也没什么,互相之间做个伴熬一熬就过去了。   母亲在S.G干了也有几十年的老刘其实是个万事通,开始说起了古事。   “对了,话说,姜太子爷和裴老师之间的渊源,那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呢。你们应该都知道,那是救命之恩,但是啊,那时候我妈妈就在那医院当护士,她说有个特别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   “就是说,姜念当年是落水了险些被呛死   嘛,但是他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是干的。”   “肺里也没有微型生物感染,但是却肿水发了好几天的烧。”   周围人听了,没觉得有趣,反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算了,你别说了,我感觉听得更渗人了。”   “渗人点不好吗,正好,大家伙都不困了。”   小周迟疑着问,“那这是什么情况,没有掉进水里,可是,却出现了溺水症状吗?”   小刘点点头。   过了会,才压低了声音。   “与此相反的,是……”   小周反应很快,他记得,传闻里是裴峥的父亲救了太子爷,“是裴爸爸?”   “不,是年仅七岁的裴峥。”   小刘回想着已故的母亲曾在房间里偷偷和他爸说过的话,“医院里的人都说,裴峥是掉进了水里,可是,却没有出现什么溺水症状。”   明明门窗都是紧闭的,却好像有一阵寒风不知从哪里吹来。   惹得几个人同时起了鸡皮疙瘩。   “我妈妈说——”   “裴峥父亲从水里救出来的,根本不是姜念,而是他的亲儿子,裴峥。”   小周吓得惊叫一声,躲进了旁边赵灵的怀里,“赵姐!”   赵灵眉头一皱,“欲说越离谱了,好了,别吓唬小周。”   “我哪是吓唬,但是都这么传的,我妈妈还是姜家的私人医院里的护士呢。只会是后来,一群在姜家别墅干过的保姆,佣人,还有医院里救过姜少爷的医生护士全都退休的退休,辞职的辞职……要我说,就是有点问题。”   赵灵对小刘这种故弄玄虚的腔调很是不耐烦。   问,“那你说,是什么问题。”   “你们有没有听过。”   “——替死鬼。”   吱呀。   院内大门猛地被推开,众人吓得齐齐尖叫起来。   脚步声渐进,直往正门来,几个人瞬间挤在一团,都往赵灵手里那张符靠近,恨不得睡在那符纸上。   却见房门一下被推开。   是宋重。   “怎么了,你们一个个脸色那么难看。”   “刘哥给我们讲鬼故事呢,说什么替死鬼的……”   宋重看上去心情有些不好,也没什么心思听他们说的,倒了杯热茶喝了两口,有些心烦意乱地解开领口处的两颗扣子,“哦。”   “宋老师,你不开心啊。”小周还紧紧抓着赵灵的衣服,吞了吞口水,“你不开心,就,就让小刘给你继续讲故事吧……”   “好了好了,那我继续说。”   “所谓的替死鬼啊,就是有些时候,算出了其中一个人有必死之劫,就把这个劫难转移到另一个生辰八字相对的人身上,让那个人——替死。”   “听说,这样死的人,怨气很重,死后都会化成恶鬼。”   宋重喝了口热茶,脸色好看些,也坐在旁边听他们谈天说地。   竟然是在谈‘替死鬼’。   “行了行啦,班门弄斧,人宋老师还在这呢,轮得到你来说这些。”   “行行行,那你们问宋老师吧,我不说了行了吧。”   宋重回来了,一行人就没有那么怕。   一直都沉默着的老张,忽然问,“那,被转移劫难的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活下来。”   小刘刚刚被怼了一通,不想回答。   而一边的宋重却适时地答道,“有,概率不到百分之一吧,除非是撞大运,或者至亲之人挡灾。”   张叔的脸色,一瞬间相当难看。   在座的几个人,也忽然之间默默地变了变脸色。   “至   亲之人……挡灾。”   “怎么了。”宋重皱眉,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你们刚刚在谈什么。”   “我们在谈,裴峥爸爸……当年救姜念的一些……很奇怪的传闻……”小周吞吞吐吐地复述了一遍。   宋重忽然出了神。   眼底似乎浮出一点点莫名的茫然。   好像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很重要,很重要,必须要马上想起来才行。   那种紧迫感在他心头逐渐放大,他忽然之间感觉到屋子里有一缕极淡极淡的阴气,一番梭巡后,找到了床底下一小团被揉皱的纸张。   宋重将纸一点点展开。   上面画着一个院落,院落旁站着一颗槐树,槐树下半个人。   院子里。   一,二,三……   众人一起数过。   七个半人。   这是——   阿林画给时雾的图纸。   一道精光在宋重脑海里闪过,让他一瞬间脸色无比苍白——   “多久了。”   “什么。”   “我问我回来多久了?!”   宋重咬牙切齿地揪住小刘的手腕,几乎一瞬间将人摁得脱臼,堪堪看着上面的时刻表。   十分钟了!   如果说裴峥抱着时雾紧随其后,三分钟,最多五分钟就能跟着他回来!   可已经十分钟了。   他们两个还是没有回来。   手中的画纸,飘飘然坠落在地。   画中,院子里的那个‘鬼’,是裴峥。   “姜念……姜念!”   宋重恍然间,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不仔细摔在地上,又迫不及待地爬起,“不要相信他,不要跟他走——”   他是活下来地‘替死鬼’。   他的身体里,一定分裂出了一个恶魂,承载着他全部的扭曲仇恨与恶意。   时雾没有撒谎,他昨晚没有说谎!   裴峥他,真的有问题啊!   他的‘恶魂’被这极阴之地催发,日渐浓厚,早已对他身体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只是这种影响下的恶意,只针对姜小少爷释放。   因为。   十五年前,他是姜小少爷的,替,死,鬼。   他应该相信他的,他应该对这件事情刨根问底,弄个清楚的。   那‘恶魂’好生聪明,竟知道如何玩弄人心!   几次三番挑动姜念和众人之间的矛盾,将他一点点逼向孤立无援的境地。   就连他,都被几次三番地挑起怒火,对时雾简直无法再忍耐,短短三天内,光是打他,都打了足足两回。   不对。   更紧要的是,在刚才——   他不应该独自回来!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这可是朔月之夜!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是阴冷至极的寒雨。   雨水打在时雾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裴峥在自己面前站着。   一时间竟吓了一跳。   像他,又不像他。   “醒了,姜念。”   眼前人似乎没想到,他跑了这么远,还能被裴峥找到,蓦然间哆哆嗦嗦地往里面靠过去,“你,你……你是裴峥吗……”   裴峥缓缓地站起来,唇角微掀起。   “我当然是。”   “或者说,我才是他。”   姜念慌张极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滚,你滚!”   他从怀中取出厚厚的符纸,然而四十九张符纸从时雾怀中反四散开来,被夜空中的雨水沾到,一点点   地化作一团幽蓝的火焰,在四周化作盏盏鬼火,照亮小少爷那只白皙瘦弱,没穿鞋子的白皙脚踝。   裴峥一点点将他脚上地泥渍擦干净。   将鞋子给他套上。   一如既往地耐心。   “姜念。”   被握住的脚踝,在夜雨中瑟瑟发抖。   裴峥怀中那一张血符,猛地迸发出团炙热的明火,却在转瞬间,被他周身森然的鬼气烧成一片灰烬。   薄薄的雾气,在雨水中渐渐漫开。   裴峥的声音静默又温和。   向来清冷卓绝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多了几分冰冷傲慢。   “跑什么。”   “你和我之间的账,还没算清楚呢。” 第95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一)   时雾似乎是有些错愕地看着裴峥, 似乎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找到自己。   他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如果裴峥已经被恶鬼附身要害人,还一屋子的人都不够他折腾的吗,还有宋重呢, 他怎么有闲心来追自己。   时雾眼睁睁看着空气里那符纸燃烧迅速。   “你, 你根本不怕这符纸……”   那他那天还装什么进不来!   害得他被那么多人误会,害得他众叛亲离被赶出到外面受冻那么久!   简直是坏透了!   “你, 你放过我好不好。”时雾嗫嚅着, 抬起头, 一张小脸在雨中煞白煞白的, “你要什么,等我出去了, 我找最厉害的天师给你超度好吗, 或者我给你盖祠堂, 给你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裴峥缓缓蹲下来, 他的瞳仁很黑, 但是那种燃烧完的余烬一般的死灰色泽,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狂妄自大啊。”   “也是。”   裴峥伸出手, 扣住小少爷的下颚骨, 轻轻抬起,俯瞰着着惊惧之下被雨水打湿的漂亮脸颊, 眸光冰冷“你父亲,是姜成岭。”   “对, 对。”时雾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憎恶,还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拼命附和, “我爸是姜成岭, 不管你想要什么, 我都可以给你……”   姜,成,岭。   十五年前的记忆,在这个朔月之夜,终于再一次随着‘恶魂’的彻底觉醒,而灌入裴峥的脑海。   十五年前的夜里。   他在水中不断挣扎,明明会游泳,可是湖水却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将他没顶。   他低下头,似乎看到湖底有什么不断缠住他的脚,将他不住地往下拖拽……   “爸……”他被水呛着,恍若无声地看着远处照着自己奔来的父亲,意识渐渐模糊。   却好像在无边冰冷的恶意里,有一缕残魂悄无声息地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吸食着水底无边的咒怨。   父亲举着电话,电话里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狂妄自大。   “我不管这孩子是死是活,反正,念念不能死。”   “姜成岭!!”   “念念是特别的,他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最近还有笔大生意要谈,只要谈成了,那就是一百个亿!你知道一百个亿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你!”   裴爸爸一瞬间眼睛红了,“不行,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小峥他,他……”   “我不缺儿子。只要我有钱,我就什么都能得到。”   电话里,姜成岭声音里满是盘算,“你也想好了,如果小峥不死,念念就会死。他们两个里,你更想要谁活着呢,想清楚一点,这是一笔对你我而言都绝对不亏的买卖……”   “这是人命,怎么能是买卖!姜成岭,你眼里只有钱是不是,念念的命是命,小峥的就不是吗?!”   “人命。”   姜成岭声音冷酷又绝情,“本来就是分高低贵贱的。”   “有人的命一无是处,有人的命就是值钱!”   “姜念的命就是更值钱,他的财运这么好,才出生五年,我已经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马上要成为A市首富了,我绝对不能失去他!”   “你放心,今晚以后,姜念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至于小峥,这算是他的命。我会请最好的法师超度他,让他安……”   河中的自己好像已经失去挣扎的力气,慢慢下沉。   正在这时候,扑通一声,裴父纵身跃入水底,一瞬间,将那些漆黑的怨气全都吸纳到自己身上,将   那孩子托举着送往岸边。   孩子被推上去的瞬间。   裴父渐渐被那一团怨气彻底缠住,带入水底。   在最后一刻,本身就是天师的裴父将自己已经成型的恶魂彻底封在体内。   “小峥,不要怨恨……等你长大了,不要成为恶鬼,好吗。”   “我知道的,你可以当好孩子,对吗。”   温柔的爱意将他包裹。   这是疼爱他到骨子里的至亲,甘愿替他赴死。   耗尽最后一丝灵法,裴父浑身浸没于水底,终于吐出最后一口空气。   ——人的命,本来就是分高低贵贱的!   ——我的命,就是比别人的值钱!   姜念曾经说过的话,和姜成岭的话渐渐重叠在一起。   裴峥身后的怨气如波似澜,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厚,浓郁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时雾彻底吞没。   时雾被扣着下巴,推向一边的炕角,手腕险些撑不住倒下。   他抬起头看着裴峥,又惊又疑。   “你和你父亲,可真像啊。”   雨势渐大。   时雾曲起膝盖,蜷缩在里面,裴峥可以看到他脚踝处清晰的勒痕,从他有些狼狈的表情中,看出他腿根被打的几棍子的疼痛。   “又被打了。”   “真可怜。”   裴峥缓缓走近他,将他撑着腰抱在自己怀里,略略有些亲昵地握住了时雾的那一双小手。   “你,你想做什么。”   时雾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往后退着,可一双手却被握得更紧,人又被迫扯了回来。   “你看看你这双手。”   裴峥摩挲着那细白的手腕和柔软的手指,“它好像只会打人,摔东西,指着人鼻子骂,一次又一次地不把我当人看。”   “你说,是不是扭断了,会好一点。”   感受着小少爷微微发烫的体温。   裴峥唇角的笑意渐冷。   “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就让你身边五个保镖拦住我,逼我跟你去酒店,我不同意,你让他们往我脸上的打了一拳,让我一个月都没办法接新的广告合同。”   “为此,却是我付了十万块的违约金。”   时雾瞳仁陡然放大。   这个人……真的是裴峥。   即刻间蹬着双腿踹向那人,连滚带爬地想要从炕上跑下去,有几脚好像踹到了,可裴峥常年锻炼,精瘦结实,反而是他脚尖还磕着一点。   “后来,你说你喜欢我。”   “在咖啡馆见我,我依旧拒绝你,你却将冷咖啡直接从我头顶角落。”   时雾似乎眼底渐渐出现一点迷茫。   裴峥微微眯起眼。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裴峥抓住时雾的脚踝,“你是不是,根本都不太记得了。因为你眼里从来都只有自己,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时雾自私狂妄,事到如今,是他自食恶果。   他还敢偷走全部人的符纸独自逃离,妄想独活。   其实,他今天就是死在外面,也是咎由自取。   裴峥可以不管他的。   可是,却强压住恶念,说出一小部分真相,让他可以借助这宋重的‘占卜术’赶在子时前找到这个人。   裴峥不得不承认。   他并不希望时雾死。   可这种想法,却让他越发焦躁起来。   他可以不让他死,但是,一定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不是喜欢我吗。”   裴峥冷漠地说道,“你不是说,只要我同意和你在一起,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时雾猛地挣扎得更厉害。   却感觉到裴峥冷冰冰的手指顺着他半湿的外套往里探,一点点将纽扣拨开,拉链扯下,两层厚厚的绒裤都被缓缓拉下。   “那我今天。”   “让你彻底‘得偿所愿’,好不好。”   时雾的脑袋被摁在他的肩胛骨处,下巴高高抬起,被他的肩膀卡着,只能被迫抱住他的脖子,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又挣脱不开,忽然之间开始哭了起来,“裴峥,裴峥,我……我错了,我不该为了追你截断你资源,不该对你那么不好,不该把你骗到这个小乡村来,你……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先放开我,我答应你,以后我都不骚扰你了,你想拍什么戏我都给你……我,我不缠着你了……”   裴峥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啊啊……”   突如其来的,时雾不由得扬着脖子,猛烈地摇头起来,“不行……”   “不要了……我,我不喜欢你了,我……”   裴峥眼神渐渐幽暗。   显然丝毫不把这一点点的抗拒放在眼里。   “知道为什么阿林能看中你吗。”   时雾在那那双手的桎梏下,身体一点点往下滑落,“呜……”根本顾不上回答。   “因为你。”   “早该死了。”   时雾没听出这语气中的关窍,以为他一心要杀了自己。   眼底顿时露出惊惧的光芒。   “不,不……别杀我,别……”   “你这样跑掉,你以为,凭着这么些东西,能活过今晚?”   裴峥看着周围那群虎视眈眈的阴魂。   从刚刚起他就注意到了。   时雾躺在这里的时候,如果不是忌惮着他怀中那一叠符纸。   他们早就上前去逗弄欺负他了。   这样漂亮白皙的小少年,身体虚弱,刚刚生过一场大病,正是阳气最弱的时候。   还躺在四面漏风的小茅屋里,蜷缩成一团,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不是所有的鬼都像之前那一只那样,淳朴,善良。   他这样躺在这,就像一只肥美的羔羊闯进了狼群里。   “你这样命里早该断气的人,会被那些阴魂。”裴峥语气低沉,“玩儿到死。”   说完,手缓缓松开。   “啊啊!”   时雾紧紧揪住了裴峥的衣领,眼泪珠子娇气地随着眼睛眨巴落下,在他怀里不停地打着抖。   原来昨天,裴峥还留有余地。   怪不得昨天他昨天有种恰到好处的,被讨好的感觉。   今天才是真正的毫无保留。   时雾鼻音里漏出一点痛苦的闷声,裴峥也没为难他,从旁观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二人只是普通地抱坐在一起。   正在这时候,刚过半夜十一点,子时到了。   时雾很明显地能感觉到风都更冷了,周围煞气猛然浓厚,之前那些若有若无地被‘盯着’的感觉一瞬间无比强烈。   那种毛骨悚然的视线,如蛛丝一般黏在他身上,那触感迫使他将脸埋在了裴峥身前。   可是轻微的一点点前倾动作,又惹得他轻呼一声。   是可怜至极的泣音。   裴峥的眉头也随着微微一动,垂眸看向那人。   “嗯呜——”   一片黑漆漆的夜雨里。   厚厚的鸭绒衣和两层绒裤抵挡住风雨寒冷,却挡不住什么如春笋破土,开始整整地攻城略地。   “姜成岭把你当宝贝是吧。”   “你就是他的金疙瘩,是他的聚宝盆。你天生财运好,他就算害死别人的命,也要救下你这个儿子。”   “你的命,就这么   金贵是吗。”   “谁是都可以,就是你不能死,是吗。”   时雾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红着眼睛,摇头时汗水混着泪水,不断滴落下来。   在裴峥怀里左摇右摆,如同被疾风骤雨不断击打的脆弱花朵,渐渐一片片不堪其重地凋零,哭得不能自已。   每一次的起伏,都好像让他完全不堪忍受。   “挨了一顿打,被我欺负了这么一次。”   “你就要偷走全部的符纸,要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嗯?”   裴峥将牙槽咬得几乎发酸。   怨气渐渐要将他理智全部吞没。   每问一句,都是恶狠狠的。   时雾只能呜咽着摇头,根本答不上来。   “这些手段,这些行事方法,你都是跟你爸学的,是不是。”   “你倒是学得像啊,怎么会这么像,不愧是亲生的唯一儿子。”   裴峥紧紧扣住那人肩胛骨,抱着他,将他抵在墙角,俯身而下。   “你们的命是命。”   “我们的,就什么都不是。”   “你们可真厉害。”   周围的符纸熊熊燃烧着。   位置改变,时雾哭声跟着渐渐变化,雨水顺着裴峥的头发低在时雾脸颊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你知道为什么宋重打你,他们一个个,都不帮你么。”   “因为。”   “——你活该。”   时雾被他牢牢抓在了手里,禁锢在怀中。   裴峥的眼神看上去格外可怕。   一道阴冷的煞气冲入体内,时雾一瞬间仰起脖子,几乎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   “你这张脸的确长得好看,和姜成岭一点都不像。”裴峥道。   “既然你自愿送上门。”   “那就父债子偿。”   裴峥唇角勾起一点散漫的笑意,从他通红的耳尖亲吻到他的唇角,怀里人吓得不断挣扎,被他扣住了手腕别在身后,不容丝毫逃避。   “你给我受住了。”   “我会把这笔账,一点一点地,找你们姓姜的慢慢清算。”   ***   宋重在给他们留下两张血符,喉头血气翻涌,带着符纸冲进了夜雨里,去救时雾。   等他赶到的时候,那屋子里已经没有身影。   周围一片寒雨迷蒙。   宋重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刚刚一路狂奔而来,浑身热血汩汩流动,让他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猛地意识到。   他们会被困在这小村子里,那旧桥会莫名其妙断裂。   都和裴峥脱离不了关系。   他从过桥,开始靠近这一偏极阴之地的那一刻。   恶魂就第一次觉醒。   那一场雾气,根本不是村庄的迷雾。   是裴峥制造的。   后来,时雾被那逝者看上,迷雾再一次出现。   裴峥的‘恶魂’从一开始就紧紧盯着时雾,将他视作猎物,不许别人染指,可也并不打算轻易放过。   毕竟,他曾经替他去死。   他好像虽然忘记了这些事情,可灵魂深处的怨念,始终在紧紧地死咬着时雾不放。   “该死!”   宋重拿出怀中的铜钱,开始再一次占卜,刚算完一卦喉头就再一次血气翻涌。   裴峥的怨气竟这么大。   得到了方向,宋重往密林深处走去,越过一片结霜的杂草和枯萎的灌木丛。   蓦然间,似乎听到微末的声音。   他咬破手指,将一点血点在眉心,短暂地开了天眼。   终于看   清了不远处的二人。   时雾被已经被恶魂怨气侵染过深的裴峥,摁着抵在树干上。宋重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裴峥的小半个身影,时雾完全被树干挡住,看不大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第一反应是满身怨气的裴峥可能会选择掐死他,立刻往前赶去。   “裴峥!”   “你松手!你不能杀他!否则你会彻底堕成恶鬼,再也没办法重新做人——”   时雾也听到了宋重的声音,蓦然间爆发出一阵哭喊,“宋,嗯呜……宋重!”   林间雾气一瞬间浓郁得寸步难行。   宋重从那声音里似乎意识到什么,裴峥他是在——   心情蓦然间更加沉重。   他朝着原来那个方向而去,却猛然间踩进一片水池里,有恶鬼伸出手要将他拽下去,他立刻隔空画符镇退,捂着胸口轻咳两声。   “裴峥,你听我说,不管姜念是怎么活下来的,那都是他父亲做得不对,他当年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能明白吗。”   “你可以找姜成岭复仇,但是你不能杀了姜念,他,他只是活了下来,他……”   雾气中,那轻微的声音忽远忽近。   时而远在天边,时而近在耳畔。   有几次,时雾若有若无颤声的呼吸毫无避讳地传到他的耳边。   裴峥煞气如此强大,竟好似是在挑衅他似的。   猛的一下,也不知怎么,时雾豁然间沙哑着满是虚弱的泣音,“宋……重……救我……好,好冷……不……”   “呵。”   求救声都被撞得尽数破碎。   “他活下来,就是错。”   “凭什么我父亲死了。”   “姜成岭的儿子,却可以活得好好的。”   裴峥眼底的怨气,在这极阴之地的催发下,到了子时,越发浓厚,几乎要将他的本性完全吞没。   果然是‘替死鬼’。   裴峥的理智已经几乎要被那一团怨气完全吞没了,他原本淡泊善良的本性也开始渐渐扭曲,朔月之夜后,他真的可能完全化作一只为祸四方的恶鬼。   “你叫啊。”   裴峥眼底一片戾气,“姜成岭将你看得那么重,你叫得惨一点,你猜,你那无所不能的父亲,还能不能来救你,嗯?”   宋重取出挂在脖子上的利器,割破手指,鲜血滴答滴答顺着手心留下,他隔空画着血符,循着那一团戾气的源头袭去。   “四方明火,定!”   雾气被瞬间冲散。   一团明火烧灼着四周地阴气,将夜晚点亮。   裴峥已经不见踪影,不远处的树桩下,软软地躺倒着一个身影。   清瘦又脆弱,头枕着树干,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他还在发烧。   宋重蹲坐下,一点点咳出血,擦去唇角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手刚往下伸,似乎摸到一片细腻冰冷,心口一酸。   替他将厚厚的绒裤再床上,紧紧咬着牙,满眼的悔恨。   他应该早些发现的。   是他让这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落入了恶鬼手中。   裴峥很明显被刚刚那道强劲的血符伤到一点,一时间只能藏在远处的雾气里。   “宋重,这件事情跟你本没有关系。”   裴峥冷声,“多管闲事。你不怕死吗。”   “不。”   宋重将怀中人紧紧抱住,“我说过,我会将所有人都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包括你,也包括姜念。”   “呵,真伟大啊。”   裴峥冷哼一声,“你可真是救世主。”   “裴峥,你父亲当年既   然已经牺牲自己,救下你一条命,你就有重新为人的机会,既然如此,为什么选择做鬼!”   “呵。”   裴峥周遭戾气渐大。   “我做过人啊。”   “可我做人的时候,他们父子又是怎么对我的。”   宋重咳嗽声渐大,刚刚那一招实在耗费他太多灵法,他现在都已经快到强弩之末了。   将喉头的一点腥气强行咽下。   不能让恶鬼看出端倪。   周遭的寒风呼啸着,滚滚浓雾冰冷如霜雪,渐渐地,漫天的寒雨化作黑色的血,一片片飘落在三人头顶。   “是他们父子十恶不赦——”   “凭什么要求我,做人不做鬼。”   “不对。”   宋重道,“你魔怔了。姜念并非十恶不赦,做错事的是姜成岭。姜念会逃跑,不是因为他觉得我们所有人欺负了他,所以该死。”   “而是,他害怕你。”   “你的恶意只针对他,你的煞气只伤害他。我们都中了你的离间计,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没人信他,没人帮他,他胆子那么小,自保为上,当然会跑。”   裴峥冷笑一声。   “你倒是会帮他开脱。”   “他没有那么坏。裴峥,你理智一点。”   裴峥在雾气中沉默半晌,才冷声道。   “父债子偿,就算他没有那么坏,这些,也是他该受的。”   宋重愣了一愣。   “他算计人,利用人,宋重,你为什么还要保这样一个人,你跟那糊涂鬼一样,被他这副皮相完全蛊惑了么。”裴峥看着宋重怀中明艳动人的眉眼,哭得眼尾一片微红,漂亮的唇珠如何裹着一层朱砂似的色泽鲜艳。   的确是一副勾人心魄的好容貌。   “他算计那‘逝者’,解决了我们整整十天的温饱问题。”   “那也是那‘逝者’甘心被他算计,是他先动了心。”   宋重将怀中人抱得紧紧的,将身上带的唯一两章血符都藏进了他的怀中。   “姜念拒绝了他,也无可厚非。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别人动了心,他就必须回应的道理。”   “同样的,冤有头债有主,谁夺你性命,你找谁去算账。”   “断断没有什么,父债子偿的道理。”   裴峥眼神寒意。   那一股森然地鬼气再次围绕过来。   宋重终究有些没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下,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流下。   他擦了擦唇角。   抱着人,有些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   “收手,裴峥。朔月之夜后,放我们离开。”   他放出最后通牒,“你不想被永远封印在这个僻静的村庄里吧。”   “放你们走,可以。他得留下。”   裴峥看着宋重抱着那人的模样,眼底戾气渐深,缓缓从雾气中走出。   宋重眼神锐利,裴峥终于松口道。   “我答应你,不杀他。”   宋重摇头。   “不行。”   “你想跟我抢人。”裴峥的声音渐渐危险起来。   宋重脱下身上的衣服,将怀中昏迷了却还在细细发着抖的人紧紧裹住,“你不能继续做刚刚的事情。”   “他本就命里多金缺火,是强行改命才多活了这么些年。他根本适应不了这个满是阴气的地方,他还发着烧,体质虚弱。你浑身煞气,全都灌入他的体内……”   “你这样,他会死的。” 第96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二)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时雾看着眼前的裴峥,不敢相信,关键剧情的朔月之夜, 他的恶魂竟然真的压过了善魂……怪不得成功脱离概率只有20%, 剧情严重走偏了!   他应该没有ooc。   是因为裴峥和宋重之间没有发展出该有的互相信任的亲密关系么。   宋重的‘正直’没办法治愈裴峥。   所以裴峥记忆觉醒,完全黑化了?   时雾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朔月之夜过去, 主角彻底败给恶念, 甚至是彻底化身邪祟的话。   这个世界也许会彻底崩溃。   “早说了我根本没办法走高级位面嘛!这太难了, 我是按照人设来的啊, 我没有ooc啊,主角他没有喜欢上宋重, 也没有被他救赎,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系统沉吟, “其实之前的初级和中级位面, 主角的感情线也都多多少少有些偏的。这次的我们的剧情难度就在于, 我们关系到主角的一次关键‘蜕变’。”   时雾抓头。   不要慌, 不要慌。   高级世界嘛,本来就应该很难的。   积分多了, 当然不可能像前面那些世界那么简单。   “新功能能继续查好感度了是吗, 升级后呢,能看到什么程度。”   “十档, 10%一个档。”   时雾想了想,这倒是方便了些, “查宋重对裴峥的好感度。”   “10%。”   “……?!”是不是太低了点。   这已经是厌恶了吧。   “裴峥对宋重呢。”   系统难得地沉默了两秒。   才道:“0%。”   “……半小时前还是10%。宋重把他伤到再抢你过去后就成了0%。”   没救了。   这感情线真没救了。   那现在就是主角受没有受到小太阳主角攻的感染,那么, 还有什么, 可能可以改变他的‘变成恶鬼’的执念呢。   到底怎么做。   才能亡羊补牢。   “统。”时雾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开个回忆buff,强制让主角受开始回忆过去。”   777有些为难,“回忆什么啊,你们相处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一段是美好的,全都是你在欺负他。”   “不是和我的回忆,是和——裴城的记忆。”   777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这是要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了吗。   “这样能有用吗。”   时雾想了想,“裴峥他,应该是个很念旧很重感情的人,我觉得会有用。一会儿看我脸色行事,配合好别掉链子啊。”   “只能试试了,想顺利脱离,就快点兑换,等会儿要天亮了。”   “好。”   ***   “裴峥,不管怎么样,姜念真的是无辜的。”宋重也在算着天亮的时间,“我知道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刚过子时,裴峥身上的煞气没有那么浓了。可是,依旧是恶魂主导,一旦他决定亲手杀害姜念,身上无辜背负上了杀孽,那他这辈子就只能堕为恶鬼,不得超生。   “我放过姜念。”   “那我父亲的命,谁来付出代价。”   裴峥缓缓后退,摇着头,“当年命里该死的人是姜念,为什么,最后是我失去了父亲。”   “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把这些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我忘了,我爸是怎么死的,我还签了S.G,我还……在姜念手里,如同蝼蚁一般地   讨生活……”   裴峥声音渐渐暗沉。   心底深处,那个声音越发躁动起来,不断地告诉他。   就要恨他们,你没有错。   他们作恶多端,凭什么要求你善良。   如果你就这样放过姜念,这不是善良,是懦弱啊。   “姜念是姜成岭唯一的儿子,只有毁掉他,姜成岭才能感受到……我曾感受过的痛苦,不是么。”   裴峥捂着脑袋,周身的煞气再一次浓郁。   心底那个声音不停地和他说。   是。   没错,就是这样。   你都不敢伤害姜念,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他可是被姜成岭活活害死了啊。   虽然姜念没有主动害你父亲的性命。   可是,他的确是享受着你父亲的‘寿命’。   如果没有姜念,如果姜念从刚一开始就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你父亲到现在一定还活得好好的,他陪着你,你孝敬他。   你们根本不会阴阳两隔。   裴峥的眼神再一次狠绝起来。   “宋重,你说得对。姜念并不是加害人。”   “可他是受益人。”   裴峥看着宋重手里昏死过去的那人,“我可不杀他,但是,他也别想好过。这点痛算什么,这点折辱算什么,他现在活的每一秒,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他笑着挥霍的每一寸光阴——”   “都是剥夺的我父亲的。”   而他。   竟然连折断他那双手都舍不得。他甚至,还巴巴地赶来,想要救下他。   他……对这个人,动了心。   甚至还主动说要和他结婚。   父亲如果知道,他会死不瞑目的。   那个声音在心底不断叫嚣,‘快,从宋重手里把他抢过来。’   ‘他只属于你,就算苦痛折磨,也必须把他困在你的身边,快抢过来。’   ‘让他哭,让他跪在你父亲坟前磕头悔恨,伤害他啊,伤害他,姜成岭就会痛苦!他是姜成岭最爱的亲儿子!’   ‘不仅如此,你可以化作这世间最强的恶鬼,等到朔月之夜后,直接将姜成岭虐杀!亲手了结他,让他痛苦万分地死去,去地狱陪你的父亲!’   裴峥的眼神渐渐灰暗。   宋重见势不好,赶紧抱起姜念就要跑开。   可是来不及,一团黑雾将怀里的人直接卷走,狂风吹过幽静的密林,掀起一片暗色的霜雪。   “不管如何,这都是我和姜家的恩怨。”   “你想插手,还想封印我,你够格吗。”   裴峥眼底渐渐被煞气侵染,紧紧抱住怀里的时雾,想触碰他,却被他怀中两道血符瞬间灼伤手指。   时雾惊醒。   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喊,“裴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哼。”   裴峥手中一团煞气缓缓消散。   他垂眸,俯瞰着跌坐在地上的姜念。   时雾想要往宋重的方向跑去,可是裴峥而轻而易举地一个闪身到他面前将人拦住,“跑什么。”   “裴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父亲和我父亲的事情,我,我以为,每个人都很喜欢钱……”   “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对不起,是我之前欺负了你,你,你……”   时雾细绒似的睫毛沾满了水汽,“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仗势欺人了,真的……”   “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   裴峥脚步微停。   他看着时雾摇摇欲坠的身体,眼底的暗色忽浓忽淡。似乎脑   袋里沉痛一片让他根本无法理清。   他捂着脑袋。   好人。   当个好人。   有许多回忆,如同潮水一般忽然之间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他四岁时,爸爸握着他的手,在昏黄的台灯下,教他一笔一划地写字。   “好,这个字,念好。”   裴爸爸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我们小峥,长大以后,不管如何,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善良正直的人,好不好。”   “好。”   孩子奶声奶气地答。   “可是爸爸,什么是好人。”   “就是温柔地,不随便伤害别人的人。”   孩子一笔一划,第一次,歪歪扭扭地写下这个有些复杂的字。   “嗯。那我以后,一定当一个,像爸爸这样的好人。”   裴城笑了笑,眼角就露出一点点的褶皱,面容温厚。   “这样的话,爸爸会爱我一辈子吗。”   “当然。爸爸,会永远为你感到自豪的。”   宽厚的大手,握着稚嫩的小手,将那个字,以及那字里饱含的温度,全部传达过去,“来,我们再写一遍。”   ……   裴峥跌跪在薄薄一层的黑雪里,啪嗒,啪嗒。   竟有两颗泪水滴落。   ——小峥,不要怨恨……等你长大了,不要成为恶鬼,好吗。   ——我知道的,你可以当好孩子,对吗。   父亲温柔临终前的话,随着那一段记忆回来,再一次在脑海里盘旋。   如同一盏明灯,开始逐渐驱散裴峥心底的无垠黑暗。   他拥有这世上最温暖的亲情。   虽然短暂。   还是在这十五年后人生至暗的时刻,为他指引着方向。   裴峥身上的煞气渐渐消散。   连夜空中飘落的黑雪,都化作了白色。   如鹅毛一般降落在林间。   他不再选择成为‘恶鬼’,而是决心用堂堂正正的,人的方式去复仇。   他要让姜成岭付出代价,夺走姜家的一切,将他从那个位置上狠狠拽下,为他父亲的死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要让父亲知道。   ——他可以为他报仇,却不必成为邪祟。   长久的寂静后,天边终于逐渐浮起一点微末的曙光。   是天快亮了。   启明星开始发光发亮,穿透无边的黑暗。   宋重松了口气。   善恶两魂。   裴峥的善魂,压过了恶魂。   他完全蜕变了。   成了真正的‘二重身’。   黑暗即将褪去的最后一刻,朔月之夜未尽时,时雾趁着裴峥半跪在地上无暇顾及他,往密林深处一步步后退着。   宋重仿佛意识到什么,赶紧追了过去。   蓦然间,一脚踩塌。   “姜念!!!”   伴随着一声惊惧的喊声。   宋重赶过来一把将他抓住,二人一同顺着小坡滚落到山隘中。   天边,终于升起第一缕日光。   “恭喜宿主,成功脱离。”   ***   ***   “下一个世界我有一点点印象,好像我当时是掐着最后一秒脱离的,差点就超过时限了。”   系统点头,“是的。”   因为脱离时间卡得太死,情况太过于惊险,系统也记得十分清楚。   而且,他还被主角攻抓住了,如果不是几个buff齐开,可能就被扯回去了。   时雾这一次被拖回任务世界,是有史以来最舒服的一次。   没有怪物,没有海水,没有冷雨,什么都没有。   日光和煦地晒在他脸颊上,暖烘烘的。耳边传来窗帘轻轻拂动的声音,还有外面鸟雀的啁啾混着绿叶的飒飒声。   时雾细绒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宿主,现在给您传输这个世界全部任务记忆。”   “现在距离您和宋重一起跌落山隘,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在这三年里,裴峥已经完全掌握了‘二重身’的力量,已经将你们几个人朔月之夜那一晚的记忆都删除了。他这三年和S.G解约,靠着一部戏大火后当起了投资人。一场对赌投资让他净赚八亿,从此翻身。他眼光精准,成立的工作室口碑极好,很快扩展成了三家影视公司,现在已经是A市这两年相当有名的风云人物。”   “而宋重为了保护您伤得很重,右腿的小腿骨严重骨折,还有肋骨断了一根。宋家为了这件事情非常生气,已经和姜家公司彻底解约,在公布了宋重身份的同时,单方面宣布宋重会彻底退出娱乐圈在,和三年都在养伤,深居简出。”   “姜家已经被打压了整整三年,最近两年更是亏空厉害。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姜成岭找人算过,裴峥和你八字相合,他父亲又有恩于你,最近正在谈你们订婚的事情。”   时雾:“……”   这年代,还能以这种理由订婚的吗。   时雾大概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看来,我这醒来的不是时候。”   “裴峥应该已经利用他的金手指开始准备架空姜成岭,并且和姜家的对家赵氏联手了。他手上八成都握住姜成岭经济犯罪的证据,马上要动手了。”   经过系统的buff加成。   时雾能够听到楼下裴峥的声音冷冷淡淡。   “姜少爷从三年前开始,就再没醒来过,您觉得,现在谈结婚,是不是并没有那么合适。”   时雾:“……”   “小峥,你父亲当年把我们念念从河里救起来……”   “可是他现在,不是已经成了植物人了吗。”裴峥的声音冷漠得就像个机器人,比三年前更显稳重,可是看上去,也残酷理智很多。   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清冷少年。   他显然并不是完全无意和时雾结婚。   否则,他今天不会来姜宅谈判。   故意当着姜成岭的面说这些话,那是想要谈条件了。   “我知道姜家,高门大户。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要什么。”姜成岭道。   “那要看,姜总愿意给什么了。”   裴峥端着眼前的一盏茶,半开玩笑似的敲打着对方,“照着姜小少爷过去和我之间的事情,其实,我是根本不大愿意的,您也知道,您这宝贝儿子脾气向来差得很。”   “小,小少爷!”   时雾一点点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看护的人,她喜极而泣,“小少爷,您,您醒了!”   我去,听个八卦听得拳头不小心硬了,被发现了。   他被搀扶在轮椅上,推到楼梯口,从他这个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裴峥半个身影。   裴峥今天穿着过膝的薄风衣,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里面配着雾蓝色的衬衣,在春深初夏时节显得冷峻又清雅。   也正状似无意地抬眸往上瞥。   他似乎没想到,三年来,他第一次踏进姜家老宅。   竟然就正好撞上昏睡已久的姜念再一次醒来。   只是,他的眼神看上去还懵懂得很,应该是要将他推去诊疗的房间等待姜家的医生来给他看病。   匆匆地路过一下,裴峥的目光却好似蛛丝一般黏在他身上。   时雾装作意识懵懂,没有回看。   “快,先联系医生,给念念看看。”姜成岭真的很看中时雾,一下子站起身来,“念念慢点,被摔着。”   裴峥收回目光,放下手中茶盏,“要我让出长河项目可以,我要姜念手上一半的股权,这并不多,对不对。 ”   这完全是趁火打劫了。   见姜成岭似乎没有要马上松口的意思,裴峥似乎忽然,耐心也被消磨一些,“就算醒了,也是个病秧子。姜总好好考虑一下,赔本的买卖我不做,要我让出项目,一个空架子婚姻可什么都不值。”   “好,我答应。”   裴峥本来已经做好了姜成岭会再磋磨磋磨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   “当年,本来也是你父亲救了念念。”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伪善而已。   裴峥不会被这些表面功夫打动,他微微一笑,“那么,股权转让书,和结婚申请书,同一天签。”   时雾:“……”   裴峥这三年真的变了好多,完全的唯利是图了嘛。   不过。   他搞姜成岭就搞姜成岭,非得多弄一出‘结婚’的戏码干什么。   为了博得姜成岭的信任吗?   以现在裴峥的能力,想要拿到姜成岭的犯罪证据,将他彻底扳倒,还需要靠成为他‘女婿’吗。   多此一举了吧。   夕阳的余光照在时雾身上。   “小少爷不像宋家那位摔断了腿,一直都有在做按摩,搀扶着慢慢走应该可以。”草坪上,时雾被佣人扶着复健。   忽然一下脚底踉跄,似乎险些要摔在地上,又被勉强扶住。   裴峥在院外看了一会儿。   时雾没注意到他在这边,走动得非常吃力,清瘦的身体像一张薄纸,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   裴峥走过去,看着时雾,似乎在观察着他见到自己的神色和反应,刚刚冷漠地交易着,如今却做足了温柔未婚夫的做派,“我扶着你走两步好吗。”   时雾已经被他消除了朔月之夜的记忆,以及那些很不利于他的记忆。   按理不会拒绝他。   他扶着时雾沿着外面的花园慢慢走,手臂扶着他,将他身体的大半重量都承担着。时雾走得很慢,但也还算稳。   “我不会和你结婚。”   “嗯?”   “我姜念,还没有到需要卖股权,才能结得了婚的地步。”小少爷即使久病刚醒,也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裴峥轻轻“呵”了一声,像是在笑他的头脑简单。   “你今天拒绝了我。”   “明天,你爸还是得来求我,何必呢。”   他手上,有姜成岭迫不及待想要的项目,姜家这三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急需这个项目回笼资金,否则,整个资金链可能都要垮了。   在这种要紧的时候,股权,儿子,姜成岭都可以不在乎了。   “你就是个他挽救公司的工具和筹码。”   “他把你卖给我了。”   裴峥这么说完,又笑了笑,“你也不值钱,确切的来说 ,是为了那点股权,不得不附赠的。”   附,附赠?   时雾向来心高气傲,被‘不值钱’‘附赠’几个词刺得顿时咬牙切齿。   “我爸爸很厉害!他就算不求你,就算没有那些破项目,他也可以自己解决问题!你当初不过就是我爸手底下签的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你也敢在这里——”   时雾扬起无力的手,似乎想要直接给裴峥一巴掌。   然而,却被姜成岭扣住手腕。   裴峥似乎早有预料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他是客人,念念,不可以这样。”   客人。   他姜念什么时候被所谓的客人这么欺负过,从来都只有客人阿谀奉承他的份!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裴峥,曾经被他死死踩在脚下的裴峥!   裴峥看着被自己抹去朔月之夜相关记忆的姜念,心里想着,哪怕是病了三年,他的本性还是一点都没变。   “裴峥!”   时雾似乎气恼不已,“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做交易,你忘了前几天……三,三年前,你跟我……”那时候,你就说过要和我结婚的!   裴峥没有抹掉他们第一次欢好的记忆。   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竟意外的分量还挺重,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和他说过的结婚。   只可惜。   朔月之夜改变了一切,他已经想起了过往的所有仇恨。   他怎么可能,会真心地娶一个仇人的儿子。   裴峥假装没听到,但好像也没心思继续扶着他走路,松开手,时雾险些直接摔在地上,还好被身后的佣人着急地扶稳了。   “准备好股权转让书,我才会和你结婚。”   ***   “姜家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我向来不插手我哥哥集团里的事物,我帮不了你。”   午后,宋重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过来,三年前他摔断了腿,到现在下地走路都有些困难,他虽然对此并不算很在意,可是宋家的人却也因此怪上了姜家。   时雾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去拜托他,也是为难。   “可是宋家那么有钱,我,我真的……”   时雾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三年后,姜家怎么就忽然落魄成这样了。   往日里那些酒肉朋友,如今也一个个都对他闪烁其词。   不是这个经营困难,就是那个说钱都被爸妈管了。   竟没一个抵用的。   有几个因为他打电话太多,竟然直接还将他拉黑了。   时雾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上午的时候,时雾看着打不过去的电话页面,忽然之间委屈至极。   原来,这就是世态炎凉。   然后,才想起宋重,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给他打去电话。   宋重已经是里面家世最好的一个,只可惜,宋家有权有势,他却只是宋家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呢。   不知道他到底能帮到多少。   桌子对面的宋重思忖了一下。   颇为委婉地暗示时雾,“你父亲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人都是各有时运的,他也许就是这几年不大走运,熬过去了……兴许,会好的。”   三年前,宋重是唯一一个保留完整的朔月之夜记忆的人。   只有他知道,现在姜家——是报应来了。   顺时应势,天时地利。   这样的因果,他能看破,却无法插手和告诫。   但至少。   姜念还是可以救一救。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宋重抬眸看向他,“你和我结婚。我虽不能保证能挽救你父亲的事业,但是,至少你以后是我们宋家人,一辈子吃穿不愁享福总是可以的。”   啊?   时雾似乎没料到宋重这么说,忽然之间都有点懵。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考虑一下……”   “我,我就是不想和裴峥结婚,我才来求你的。”   可你怎么一开口,又是结婚,   宋重眼神微微一愣,“什么,谁?”   时雾吸了吸鼻子,“裴峥。”   忽然之间,好像委屈极了,向   来骄傲的小天鹅,这时候却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抹起了眼泪。   “你,你记得的,他跟我发生了关系,他说过会娶我。”   “可他现在不愿意了。”   “不仅不愿意,还要我姜家倒贴八个点的股权,他才肯。他手上有我爸想要的项目资源,但是,我,我……”   时雾像是一只茫然无措被雨淋湿的兔子。   三年后醒来这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姜家的失势,朋友的冷落,裴峥的逼迫,父亲的默许,乃至宋重的婉拒,好像都一步步把他逼到悬崖的边缘,直到退无可退。   “……但是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宋重脸色略有些凝重,他伸出手,握住时雾的手腕,“那你跟我结婚。”   “我,我会尽量说服我爸妈帮姜家,就算他们帮不上。只要你愿意和我结婚,我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裴峥也不可以,好不好。”   时雾抽抽噎噎地抬头,看向宋重。   眼睛红彤彤的。   “真的吗。”   宋重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腿,“真的,只要你,不介意我这条腿……已经……”   时雾赶紧个摇头,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你,你这条腿是当初为了保护我才摔断的吧,我怎么会介意这个。对不起,都怪我当时非得半夜跑上山,是我任性……”   问过那么多朋友。   宋重是唯一一个给他回应地。   时雾如今知道了人情冷暖,才知道宋重这份正直赤忱的心肠多么难得。   宋重眸光一转。   原来,他是真的把朔月之夜的事情都忘干净了啊。   忘了也好。   宋重点点头,露出和煦的笑意:“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第97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三)   “那, 那我们要结婚的话,从哪里开始啊。”   时雾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捧着面前的一杯热牛奶, “见,见父母吗。”   刚刚提出结婚的是宋重,他头脑一热, 当时只是想着该怎么帮他。   到了这一刻,他才从另一个角度意识到‘结婚’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垂眸再思忖了两秒, 道, “我们马上领证。”   时雾:“……?!”   “不,不先见父母吗。”   “事多生变。”宋重抓起时雾的手腕,看向落地窗外地高楼大厦, “去买戒指,买完就领证。”   宋重向来是个拿主意很快的人,取过轮椅后面的手杖,缓缓站起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宝石,钻石可以吗。”   宋重的腿原来也没有伤得那么重, 只是走路不太方便。   “三少爷……”   “没事,你和司机在街头等我就行。”   姜念躺了三年, 醒来后一直在别院被照顾着,这还是第一次到这么喧嚣热闹的地方。   穿过一片公园游乐场时。   四处都是七彩的气球, 小孩子拿着泡泡机追逐嬉闹, 笑声不断。   宋重领着时雾走到巨大的毛绒小熊面前,小熊分给了时雾一个, 绑在他的手腕上。   姜成岭从没带过他来游乐园。   他会带他出席酒会, 参加各项新品发布会, 去各个酒庄当成珍贵的展览品一般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儿子姜念’。   却从没带他去过游乐场,野炊,钓鱼,之类的温馨家庭活动。   “我以为,这是每个父母一定会带孩子来的地方。”   宋重笑了笑,“你没来过,那我再去给你买个冰激凌,来这里,一定要吃这个的。”   时雾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宋重身边,想他一只手不方便拿,冰激凌一递过来就赶紧双手接过。奶香奶香的气味混着时雾身上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谢谢你。”   宋重拉着他进入了一家珠宝店,给他选戒指。   这家珠宝店的东家时雾认识,就是今天早上刚刚拉黑过时雾的一位。宋家三少爷过来挑戒指很快就被店长报备上去。人匆匆赶来,“哟,这不是宋少吗,真是好多年没见了,想当年,我们还在同一个初中读……”   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正在试戴戒指的时雾。   笑容略略勉强,“宋少这是来挑礼物的嘛,给谁的。”   宋重眼皮不抬,“求婚钻戒。”   珠宝商小开沉默了一下,又看了眼时雾。   不是听说他都被成植物人了吗,怎么刚醒来还能和宋家攀上关系。而且,不是宋家和姜家关系差得很吗,这么多年了,也从没看宋家帮过姜家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是姻亲关系呢。   那人脸色几番变化。   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应对。   宋重抬眸,发现了二人之间气氛略略有些异常,心底了然。时雾一定是为这件事情求过很多人,碰了这人的壁。   他也没点破,只缓缓道,“三年前,我和他一起去登山,这条腿就是为了保护他摔断的。”   “所以我爸妈对姜家,总是有些怨怼。现在他醒了……”   敢情这宋家三少的腿和姜家太子爷摔成植物人两件事,是一块发生的。   这么一说,那人瞬间通了。   猛地一拳砸在掌心,立刻就堆起笑,“原来是这样,哎呀,没事,都说好事多磨,这做父母的,哪儿有拗得过子女的!”   “快快快,给姜少把店里最好的存货都拿出来看看啊。”   赶紧悄咪咪地把时雾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还   发了个百年好合的喜庆表情包。   现在看来,姜少性格纨绔不成器,可是长得的确是一顶一的票联个,那个男人过的了美色这关,他也是昏了头了,凭着这副样貌,说什么也不该拉黑他。   就算没有宋重这层关系,也该当个‘朋友’才是。   宋重似乎又看出点什么,问时雾,“喜欢哪样,挑吧。我不大懂这些。”   时雾看了宋重一眼。   他是在暗示那个人,他们三年前就在一起了吗。   可是三年前,他明明是和裴峥在谈恋爱的,裴峥如今是发达了,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可他却……   时雾脸色忽明忽暗,那人已经把店里最贵的几枚戒指摆在时雾面前。   ***   亮晶晶的戒指待在手指上,时雾举着,切割得极好的火彩映在他黑珍珠一般的瞳仁里。   “好了,结婚申请书刚刚我已经让人去民政局拿了,现在填一下。”宋重看了眼腕表,带着时雾坐进车里,“能赶上。”   时雾有些紧张,看着那两张薄薄的纸。   “你,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现在的姜家不是从前了,你……”   “嗯。我不会吃亏的,姜家家大业大,你又是唯一的孩子。不像我,是宋家第三个孩子,腿脚还有些不好,除了这身份说出去好听点,其实也没什么了。”宋重在两份结婚申请书上都签好了字,盖好了手印,递给时雾。   是他的失误,如果他在朔月之夜前一天,相信了时雾所说的‘裴峥有问题’,就能够更快地找到突破口,赶在朔月之夜前想办法将他们带离那个诡异的村庄。   时雾是最早发现异样的人。   可是,他在那时候却笃定他自私狠毒,错过了最后一个逃离朔月之夜的机会。   他之前已经做好准备,在姜家彻底垮掉后,他会接管昏迷不醒的时雾。   不过是养一个闲人而已。   不算难。   只是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时雾会忽然苏醒。   而裴峥,竟然要娶他。   宋重都有点捉摸不清,裴峥到底在想什么了。   难道说,他依旧迁怒于时雾,想要让时雾和他父亲一起死。   宋重故作谦虚的话时雾听不大出来,但是心里的确是好受很多。   骄傲如他,不是很喜欢被人施舍的感觉。   是宋重选择了他,是宋重要娶他。   这一点认知就能让他很开心。   “好。”时雾接过,打开头顶的小灯,在置物板上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细细白白的手指摁在印泥上。   最后在看了一眼宋重,抿了抿嘴,郑重地摁上去。   蓦然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外面的树木被一阵狂风吹过,不断地飘摇起来,而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   “怎么回事。”   “哦,没,没事,好像是一只猫忽然窜过去。”   时雾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里。”   时雾看了眼宋重,“我,我在……在外面。”   宋重让他开外放。   用手机给他打字。   时雾结结巴巴地看着回应,“我在和朋友吃饭,今天就先不回家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和裴峥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彻夜不归,是和哪个朋友在一起。你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管,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要结婚的时候,就给我收敛收敛。”   时雾看了看周围。   他简直怀疑,是不是父亲派人在跟踪自己了。   “那我,吃   完晚饭就回来。”   “现在回来。”   向来对他宠溺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忽然严厉很多。   宋重看了看四周,的确是没有跟踪车辆。姜父应该怎么都算不准他们会在一天之内决定去领证才对,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打电话严令要他回去。   宋重攥着手中两份申请书。   “好,那我现在回去。”时雾在宋重点头后,回应了父亲。   “三少,掉头吗。”司机问。   宋重摩挲了一下纸张,“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去民政局登记处。”   周围的风声渐大,浓厚的积云遮天蔽日。   时雾和宋重下车后不到十分钟,还在照相环节呢,姜成岭竟然直接赶了过来,让身后的保镖一把将刚刚摆好笑脸的时雾拉拽走。   宋重腿脚不好,看着时雾挣扎后直接被抱起来抗在肩上。   “姜伯父,您这是。”   “原来是宋家的儿子,我还没问你的,一声招呼都不打,把我唯一的宝贝儿子拐到民政局来,你这是想干什么。”   姜成岭对外一直是彬彬有礼的,这一刻,也不知是触犯到了他什么利益,竟让他说话如此不客气起来。   宋重觉得很奇怪。   对于姜成岭来说,和宋家联姻,就算不能让他得到唾手可及的项目资源,可长远来看,也不见得比把儿子给裴峥差多少。   更何况,裴峥把姜家资源基本都占走了。   姜成岭不该厌恶极了裴峥,如果有第二条出路,为什么还要选裴峥。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被他忽略的关窍。   宋重经历过一次三年前判断失误带来的惨痛经历。   这一次,面对姜家,和裴峥的事情。   显得慎之又慎。   他客气地说道,“两个人结婚,当然是两个人决定就可以。我和他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有什么……”   一股冷风从玻璃门外吹来。   宋重的话戛然而止。   这是,阴风。   不对劲。   一个愣神,时雾已经被丢进了姜家的车里,车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宋重还在思考刚刚那一缕阴气的来源。   莫非,姜成岭是被裴峥以鬼气操控了。宋重手心画符,双指掠过眼睛,看向姜成岭的背影——   不,没有。   不仅姜成岭没有,姜家所有人,都没有。   那一缕阴气,竟是来自时雾坐在的那辆车后座。   裴峥。   他想追出去,却被姜成岭身后的保镖拦下。   “宋少爷,我知道你和你母亲是做什么的。你说你和我儿子两情相悦,呵。你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我,差点意思吧。”姜成岭冷冷一笑,推了推鼻梁前的那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眼底的光芒却无比冷酷。   姜成岭靠近一步,看着宋重清澈的眉眼。   “你知道我儿子财运好。想先斩后奏,让他进你宋家的门。做梦。”   他,他竟这么想。   不惮以最差的恶意揣测别人。   宋重咬牙切齿,“我算是知道,姜念怎么被教养出这样一幅坏脾气!他是你儿子,你怎的不问他的意愿!裴峥他,他难道就一定会帮姜家吗,你就这么把宝押在他身上……”   “我就是押在他身上。”   姜成岭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上了年纪,气势却依旧凛然,“我这辈子,从没下错过任何一个决定。你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质疑我的决定。”   宋重眼神怔忪。   过了会儿,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你,你不能相信他,你不能把姜念嫁给他,你这   样会毁了姜念,这是孽缘,这是——”   周遭的阴气陡然加深。   是他过分泄露天机,妄图掺入这一场因果的警告。   “他是我儿子,我还能害他吗。”   “宋重,你和你妈,管好宋家的事情就可以。姜家也好,我儿子也好,轮不到你来插手。”   “裴峥的父亲十八年前救了我儿子。”   “我儿子嫁给他报恩,也是应当。”   姜成岭离去的背影果决而笃定。   “这是善缘。”   ***   时雾怎么也想不到,车里竟然坐着裴峥。   他带着无框眼镜,侧颜清俊又斯文,头也没抬地翻看着手上的材料,一页又一页,手上的钢笔很迅速地签下名字,很快到了最后一页。   “手上是什么。”   时雾低头,默默地将手藏进了袖子里,“没,没什么。”   裴峥收起钢笔,别在胸口的位置。   “很漂亮的戒指。”   “是宋重送给我们的贺礼是吗。”   时雾抿了抿嘴。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好像就是对宋重更为亲近,对裴峥更为害怕。   明明记忆里,除了裴峥生着气把他做了四个小时,外加惩戒性地抽了他几小棍之外,没有别的可怕的事情。   可他对他。   莫名的,就是没有去小山村前那种渴求感了。   “是我……”   时雾刚说出两个字,就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仿佛有什么在他身后一晃而过,他转过头去,又什么都没看到。   这种场景,好像三年前也出现过。   在那个村庄里。   对,村庄里。   他们明明在村庄里呆了五天,为什么他只记得前三天的事情。   后面两天的好模糊,是他摔到脑袋还没好吗。   在这种气氛下,时雾莫名地,不敢说这是求婚戒指。   “是他送我的礼物。”   很模棱两可的回答。   裴峥偏问,“是祝贺你醒来吗。”   这咄咄逼人的问法又激起了时雾的怒火。他不明白,怎么父亲就开始铁了心地和裴峥站到一边了。   宋重也不差啊。   为什么就非得是裴峥。   他莫名其妙的,就是对裴峥的感觉很不好,隐约中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告诫他不能和裴峥结婚,要远离他,要躲开他,他很可怕!   可怕。   为什么,哪里可怕。   时雾想不起来了。   “嗯?”   “是,是他送我的,没有理由!”时雾烦躁地一下打下裴峥伸过来替他捋头发的手,“干什么,我都昏迷三年了,你不会以为,你还是我男朋友吧。”   “前男友而已。别人送我点什么,我还要跟你报备吗!”   “你不会觉得,我爸看重你,你爸救过我的命,我就必须‘以身相许’?笑死,都什么年代了。”   裴峥唇角的笑意未减。   裴峥缓缓捉住他的手,摩挲着那一枚闪烁着迷人光彩的钻石戒指,“这样大张旗鼓,去了最贵的珠宝店,成双成对地买戒指,圈内一个小时就能传开,现在都说,姜宋两家要联姻了,你说,联还是不联,姜少爷。”   久违的称呼。   带着点揶揄的语气。   见他脸色变来变去。   裴峥掐着他的下巴,轻轻抬起。   “三年前,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你不回答。”   “怎么宋重一跟你说,你就跟他来这儿了。”   “我……”   裴峥冷笑,摘下眼镜放到一旁,低头直接朝着时雾的嘴唇吻过去。   时雾哼哼唧唧,很快被亲得七荤八素,没空想宋重的事情。   时雾脸颊红润起来,连脖子都透着淡淡的粉,“呜……”   一张口,却更被撬开唇齿。   因为生着病,姜少爷精气神更弱些,不复往日的气焰,挣扎都没什么力道。   看着更乖巧可人了。   眼睫低垂的时候,简直勾得人恨不能立刻将他揉在怀里拆吃入腹。   裴峥动作斯文,解开安全带,吩咐司机开慢开稳点后将遮板打上去,将人抱在怀中。   他轻轻啃咬了一下时雾的耳垂,气息都扫在他的耳廓,“你昨天说得对,我们在那里做了。”   “你还记得,对吧。”   “不记得也没关系。”   时雾这段时间瘦了很多,脸颊都不像从前那么有肉了,腰侧更是细得好似两只手能完全掐住似的。   “我帮你想起来。”   ***   宋重让司机开着车去追姜家的车,却在即将在主干道上追上时,被一辆眼熟的豪车截停。   他脸色有些苍白,“妈。”   “你周身阴气缠身,这是又招惹了什么。”   宋重知道,三年前的多管闲事,已经让她很不满意了,他拄着手杖下车,“姜念他——”   “又是姜念。”   宋母脸色不好,“你何必要再长活到那‘二重身’的事情里去,你断的这条腿,还不够你长记性吗!开车,掉头!”   “妈!姜念是无辜的,裴峥他非得和他结婚,他……”   啪——   一道耳光直接扇在宋重脸上。   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   她一直以来都以他为豪,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   逢人就说,他正直聪明,待人赤忱。这性格,比他两个哥哥都更有福气。   现在,她也是急怒攻心了。   “你听好了,三年前是你走运,没死在他手上。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样是违逆天道的,他不是鬼,他是人!你根本管不了他!”   “他好不容易决定以‘人’的方式复仇,暂且压下怨念,你非得再逼出他的鬼身来吗,你上次是断一条腿,你现在呢,你是要送一条命给他吗!”   宋母缓缓闭上眼。   车辆掉头,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小重,别在掺和进姜家的事情。”   ***   等那一辆加长林肯到了别院停车库,裴峥帮软手软脚的小少爷穿好裤子,里面折磨了他一路的东西没有取出来。   直接从座椅上拿绒毯将人裹着就上了楼,露的脚背紧紧绷着,脚趾圆润细白,难耐地蜷起。   每上一步有点颠簸,时雾都要轻轻哭出来。   真娇气。   “别乱动。”   裴峥压低了声音,“我说过,掉出来会怎么样。”   时雾眉头轻蹙,脸颊红得如鲜桃,黑珍珠一般的眼里满是愤懑,却浑身无力。   他抱着时雾到了卧室,连门都没有关。   终于把那东西取出来。   熟悉的环境给了时雾一定的底气,他解脱的瞬间,猛然间抬手直接给了裴峥一个巴掌,指甲划过他的脖子,带出一道血痕。   是该给他磨磨爪子。   裴峥眼光暗沉,将那手指尖咬一口,将那双不安分的手用领带捆住了。   “你想和宋重结婚,宋重救得了姜家吗。他自己都断了条腿,还管得了你么。”   “你想跟着他去宋家享福,想把姜家这破摊子直接不管了,你想过你爸吗 。你可真狠心,又是只顾着你自己是吧。”   时雾被他说得愣住。   “不是说了么,你爸把你卖给我了。我手上的项目才能挽救S.G。跟我结婚,交出你名下全部的股权,我就救你爸的公司,怎么样。”   “我提出的条件,比宋重的,更有诚意吧。”   诚意,他竟在说什么诚意。   这样狮子大开口,爸爸怎么可能答应!   “你——你昨天明明还说,只要我一半的股权……”   “嗯,涨价了。”   裴峥笑了笑,指腹划过他手指上的戒指,“你知不知道,法院已经给你爸传票了。多少人在抛售你们S.G的股票,公司如果都破产了,你拿着这股权又有什么用,分得到什么。”   什,什么。   事情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爸爸难道犯了什么事吗。   “放弃吧,谁也帮不了S.G,宋重也不行。”   “只有我可以。”   时雾眼底渐渐弥漫出水汽,像是跌入陷阱的小兽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结了婚,我的股权给,给你的话……你,你真能挽救我爸的公司。”   “嗯。”   听了这句话,时雾渐渐地不再反抗。   也许裴峥说得对。   一直以来,都是他太天真,太自私了。   就算和宋重领证,宋重也不一定就能帮得上爸爸。   裴峥眼神幽暗。   没想到,时雾对姜成岭,倒是还有点真感情。   眼睛微微眯起,手上嗤地一声,将他的衣服直接扯开,纽扣坏了两颗,咯哒咯哒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偏在这时候,时雾可以清晰听到,楼下面又有人来了。   时雾听出来是爸爸,是姜家的保镖。   忽然之间,时雾好像又有些委屈,他很轻地喊,“爸爸……”   却在这时候被握住脚踝往上压,蓄势待发。   他竭力地咬住下唇,却还是事情发生的时候,逐步抬起下颚,露出一截细白粉致的脖颈。   时隔三年,他很难适应过来。   刹那间忍不住甩着汗津津的头哭出声音来。   那陡然而来的绵软哭声传到了楼下,一瞬间管家似乎意识到什么,直接要冲上去,“小……”   “诶。”   姜成岭拦住了他。   “老爷,少爷他,他……他……”管家面露难色,“他病才好没多久呢。”   “裴峥还等着姜家的股权转让呢,他有分寸的。”   看出姜成岭的默许,管家只能用满是怜悯的目光看上二楼。   这是铁了心要拿小少爷和他手里的股权换项目了。   “愣着干什么,都出去。”   楼下的大门被再次关上。   时雾朦朦胧胧间,还以为是姜成岭没听到他的喊声,还在一声声地喊,“爸……爸爸……呜呜……爸……”   那声音没有了往日里的嚣张跋扈。   像是被雨淋湿的小奶猫在门外用爪子扒拉着玻璃门,却始终等不到人迎接他回家。   “我早说过了,你爸把你送给我了。”   楼下传来一声沉重地关门声。   仿佛是在印证时雾的话。   时雾瞪大眼睛,虽然说,他自己也同意了这一场交易。   可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爸爸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将他交换出去,只为了那一场项目。   时雾睫毛被泪珠沾湿,不愿面对现实,眼睛缓缓闭上。   裴峥逐渐地也缓和一些。   只是,他再迁就,对于那人来说都似乎难以忍耐。   他不再提姜成岭的事情。   “你和他领了证?”   “嗯呜……”   怀里人细细地发着抖,渐渐软成一滩水,只能睁开眼睛湿漉漉地看向自己,“没,没有。”   他擦着时雾额头上的汗,将他被咬的唇珠从贝齿上解救出来,温柔地吻了吻。   “那你手上的印泥哪儿来的。”   他竟看得那么细。   已经用湿巾擦过了,只残余了一点浅浅的薄红而已。   “只,只签字……嗯呜……还没递上去,我爸就……就来了……”   “呵。”   裴峥笑了笑,“你倒是快。”   “呜啊……”   蓦地一下,时雾搂住了裴峥的脖子,眼底水汽猛增,呼吸完全乱了。 第98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四)   “没有最好。”   裴峥似乎……变得比以前强势了好多。   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姜念下意识环住他脖子的动作, 让他动作缓和了些。   裴峥将他手腕解开,十指相扣,一点点地, 像是想要将他全部气息都沾染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抹去他身上姜家的痕迹。   让他彻彻底底,归于自己。   这么想着,原本的柔和又一点点重归野性。   “念念……”   裴峥喊着他的名字, “明天领完证,跟我去一趟我父亲的墓地, 好吗。”   “不……嗯……”   裴峥不把这点拒绝当回事, 低下头吻着他得嘴唇,攫取着那温热的呼吸,“去祭拜我的父亲, 就那么不愿意吗。”   “他好歹也救了你。”   时雾被翻了个身,他看不到裴峥的表情,甚至脖子都没力气抬起来,似乎一切变得更加激烈。   他的头埋在枕头里。   低低的泣音不断回响在房间内,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裴……裴峥, 不要——”   他的拒绝毫无作用。   裴峥退出来后,没有直接给他清洁, 而是去楼下给他把结婚申请书拿了上来,让他签字摁手印。   时雾握着笔, 看着熟悉的结婚申请书, 身上黏腻的感觉让他感到难堪极了。   裴峥去阳台抽了一支烟。回来的时候看到时雾捏着笔,看着那两张纸红着眼睛, 竟没有签。   向来众星捧月的小少爷。   好像完全想不通。   他只不过是摔了一跤, 睡了三年。   为什么醒来一切都变了。   父亲公司面临破产, 他从云端跌落尘埃。   三年前只能任他欺负的新人小明星,却成了唯一能救下父亲的人。   他需要和这个人结婚,给出全部股份,几乎失去一切。   才能换来丁点的转机。   “签字。”   听到裴峥的话,时雾才抬起钢笔,认命一般在上面签下名字,摁上手印。连带着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也一起签下。   “嗯。”   见时雾还算顺从,裴峥也没有多说什么,手刚弯到时雾胳膊下面要抱他去洗澡,却被他抓住了,刹那间在他小臂上咬出一个深深的齿痕。   直到嘴里尝到一点血腥都不松口。   裴峥眼皮猛地一跳,时雾边咬边哭,“你满意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就是想报复我是不是,你怪我三年前一直欺负你是不是,你怪我断你资源,把你拐进那个小村子里,我想强上你,你就要强上我报复回来,我踢伤你的腿,你就要打我一顿……”   “那你打我啊,你报复我就好了,你威胁我爸爸干什么!”   时雾浑身白净,脖子锁骨上都是斑斑红痕,身上好几处都残留着指痕。   “你就是个白眼狼。”   “姜念,是你爸放弃了你,你拿我撒什么火。”   “你胡说,我爸爸才没有丢掉我!”   “是你,你卑劣下作,没有我们姜家,你算什么东西。我就是养条狗,也该养熟了……”   时雾签完字后认为裴峥目的达到,也丝毫不看他的脸色,一边恶声恶气地骂着,自己要下床去清洁。可刚一翻身,立刻又被一只手掌直接压在腰上摁住。   “你,你干什么!”   时雾被摁得动弹不得,惊惧地扶着胸口下的枕头要支起身体,却又被再一次摁下,他有些慌了,“我,我不是已经签字了!”   “我是你养的狗吗。”   姜念缓缓转过头。   这种话他在三   年前,不是每次生气上火的时候都会说的吗,那时候裴峥也没什么反应啊。   怎么现在就骂不得了。   而且,他刚刚才把股权给他的,还跟他做了这种事情。   骂,骂两句出气都不可以吗。   这人怎么……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你,你就是……”时雾好面子,又不肯收回已经说过的话,“你爸是救了我,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姜家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就这么贪心!”   “贪心的是我吗。”   裴峥抓着他的脚踝,将床边上的人拖回来,“姜念,你这些年享受的荣华富贵,你知不知道都是怎么来的。”   时雾哽咽着,忽然后悔和裴峥呛嘴。   “发脾气前好好想清楚。”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姜念么。”   一个半小时后。   这次,时雾是真的没有骂人的力气了。   他在裴峥的怀里软成一滩水,耷拉着眼皮,被乖乖地抱去卫生间,嗓子已经全哑了。   浴室的暖气开得很足,热水放好。   时雾最不喜欢浑身这些黏黏腻腻的感觉,被清洁算是一种解脱,没什么反抗。   两个人都不说话。   令人耳尖发烫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他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那修长的手指是怎么一点点把那些满满当当的弄出来,再清洁干净。简直就是二次羞辱。   时雾眼不见为净,干脆闭上了眼睛。   那枚戒指却被他取下,咚地一声丢进马桶里,直接摁下冲水键。   时雾惊愕地抬眸,“裴峥!”   “干什么。”   时雾的嗓子哑得不行,听到这冷冷淡淡的三个字,有有些心有余悸。   裴峥看出他的一点畏缩,坐在他身边,“从今天起,你在这里好好养病。我会安排人给你每天定制复健计划,你躺了太久,光靠按摩是没办法完全恢复的。”   打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吗。   时雾不敢像刚刚那样发火,只哑着嗓子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不要你给我定制的复健计划,我要我爸,这是我姜家的宅子,就算股权归你,这房产还是我的,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放心,我等会儿就走。”   裴峥将他抱在怀里,拿着浴巾给他擦干净身上,又给他抹上润体乳。没管他的挣扎,拿出浴室里早就准备好的药膏开始给他上药,上好了再一件一件帮他穿衣服。   浑身绵软的时雾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   任他摆弄。   时雾莫名地觉得,和他做过之后,裴峥身上那点冷冰冰的感觉减轻不少,好像比之前稍微体贴了一点,有点三年前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样子了。   “十六个点的股权,你胃口可真大。”   时雾鼻尖红彤彤的,裴峥还在给他吹头发,他见他不做声,越发讥讽,“亏我三年前,还以为你就是个无欲无求,性格温厚的老实人,我可真是瞎了眼,你就是一个‘挟恩图报’的混账,你仗着我爸重恩情,这样对我,这样对姜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三年前说什么都不会看上你——”   “姜念。”   裴峥关了吹风机,“我好不容易把你洗干净了,不想再弄脏一次。”   时雾紧了紧牙。   还有肚子的诅咒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硬生生再憋回去。   “明天跟我去墓园。”   “还有,不许再用你那张嘴巴,随便议论我父亲。”   房间里还残留着那种暧昧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他们刚刚是多么激烈。   他浑身像是拆卸重组一样。   说什么也不   想再来一次。   忍不住那股脾气,又有点怕了他再继续行什么‘夫妻之实’,他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声音比刚才弱了点,“不想听我骂人,你就自己赶紧从这里滚出去啊。”   嗓音略有些哑,鼻音浓厚。   裴峥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材料已经签了,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将那两份东西装入公文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   公墓园内。   时雾从车上下来,走路还慢吞吞的,昨天做得有点太厉害。他大腿根乃至那一片到现在都疼得要命。   根本走不快。   可偏偏裴峥一双长腿阔步向前,还牵着他的手。   时雾只能踉踉跄跄地跟上。   他跟着裴峥到了那墓园前,将手中的花分给时雾一小束,“他救了你,可你一次也没来感谢过他吧。”   “资助你读书,毕业后给你提供工作,这些难道不是姜家的感谢吗。”   时雾说完,膝盖蓦地一软。   还以为前面的人走的飞快根本没看他,时雾做好了摔一跤的准备,却被一只手托住胸口和下腹,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时雾跟着裴峥一起跪坐在墓碑前,摆上了鲜花和水果。他看着照片上的人,温润如玉,看着很年轻。   好像是才三十岁就死了。   真正看到了这个人,时雾才有点感觉,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了救下自己死去。   陈旧的墓碑前。   裴峥拿着绢帕,将墓碑上仅有的一点尘埃擦干净,“爸,这是姜念。”说了这一句,再没了下文。   气氛莫名地沉重。   姜念跪了会儿,膝盖疼,就自顾地起来往回走了。   裴峥看着姜念远去的背影。   “姜成岭为了救他的公司,把他儿子的全部股权已经转让到我手上。”   “加上我之前暗自收购的,姜成岭的公司,我已经拿到超过25%的股权了,除了姜成岭,我已经是S.G的第二大持股人。只要他被收押入狱……”   裴峥说着,手中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三年步步为营的筹谋,终于到了要收网的那一刻。   这三年,他放弃了用恶鬼的方法直接杀死姜成岭,而是一点一点慢慢地搜集证据,发展事业,联合姜成岭的对家打压S.G,抢夺资源。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他手上的股权,加上从时雾那里得来的,已经够了。   姜家马上就会失去一切,从那个位置上狠狠跌落。   “所谓的姜成岭,不过如此。”   “我说过,一定会让姓姜的付出代价。”   裴峥大概怀表,看着里面缓缓转动的照片,父亲温润又慈爱的笑容随着照片一起泛黄,变得些许模糊。   指腹摩挲着冷冰冰的金属边缘。   “爸。”   “不会很久了。”   ***   距离上一次裴峥把他折腾得一身酸痛,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周。   他如约找了一批十分专业的医生护士特地来这里帮他做着复健——名约复健,实际软禁。   就是看着他不让他出去。   时雾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难道,在裴峥眼里,他还有什么本事能够联系到别的人能救下姜成岭不是。   需要看得这么严密。   深夜里疾风骤雨的,时雾躺在床上,这几天他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裴峥没有来折腾他,也没有允许任何人来探望他。   他几乎完全与世隔绝。   时雾在深夜里接听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挂断了三次后才接通,竟然是   姜成岭打来的。   “乖念念,你给爸爸三楼保险柜里拿点东西。爸爸三分钟后就到,对了,轻点,不要让房子里里别的人听见。”   时雾没有多想,拿着电话垫着脚尖去了三楼,打开保险柜后,他看到里面竟然有三箱金条。   爸爸要拿这么多金条做什么。   “爸,你……”   “没事啊,念念,没事。”姜成岭似乎听出他语气里有些不安,哄道,“先把那三箱东西给爸爸。”   姜念虽然自负愚钝,可是在这方面又还算机灵。   他拎着箱子,走到门口,果然看到外面姜成岭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披着黑雨衣,让他把箱子从栅栏缝隙里递过来。   “爸爸,你,你这是要……”姜念犹豫着,“逃跑吗。”   “念念多想了,爸爸只是……”   姜念只递出去一箱,立刻抓住了姜成岭的袖子,“你真的犯事了?你要坐牢?”   “念念,你不要听他们那些人瞎说。”   正在这时候,远处似乎传来一些别的动静。   雨越下越大,时雾一身都被淋湿了,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警车的声音,“怎么回事,裴峥呢,他,他不是说一定会救你,一定会帮你吗……”   “念念,来不及了,扶一把爸爸,让爸爸藏到地下室里躲一躲……别告诉他们爸爸在这。”   时雾扶着他刚进门,刚将人藏下去,大门的门铃就被摁响。时雾忙不迭地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又慌里慌张地换了身睡衣和拖鞋,管家已经开门让人进来。   “姜小先生,不知道,您刚刚有没有看到姜成岭呢。”   时雾谨记着父亲的叮嘱,摇了摇头。   警察们显然有些不信,想要四处搜查。   “这里是我的房子,你们要抓我父亲,怎么能随意搜查,你们给我出去!”   “念念。”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   天空中一道惊雷顿起,昏暗的路灯下,裴峥的脸被照亮,冷峻的侧脸如雕塑一般完美。   这是上次他上次跟着去墓园后,第二次看到裴峥。   当着外人的面,裴峥对他没有那么冷淡,招了招手,“过来我这。”   时雾看了看形式,后退了小半步。   裴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见他不动,慢慢踱步到他面前,脱下外套披在时雾单薄的睡衣上,看了看他干爽的鞋子,压低声音,“你刚刚出去了。”   时雾还是摇了摇头。   他的衣服鞋子都已经换过,为什么裴峥会看出来他刚从门外回来。   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对刚刚结婚的恩爱夫妻,裴峥伸出手,将清瘦的妻子揽入自己宽阔的怀中,像是安抚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   在他耳边用气音道,“头发没擦干呢。”   时雾浑身狠狠一震。   “你……”   “院子里还有两箱黄金。”   “你想帮他逃跑?”   “你这是包庇罪。”   裴峥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下颚,转而揉捏着他冰冷的耳廓,“现在。去,把姜成岭找出来。”   时雾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问题远比他想象中严重。   是他太迟钝了。   根本不是结婚不结婚的问题,也不是那一点股权,项目的问题。   那些都是前菜。   裴峥是一只恶犬。   他瞄准的猎物根本不是自己手里区区十六个点的股权,他想报复的人也不仅仅是自己。   他步步为营,他要谋害爸爸,他要整个S.G,他要得到的是姜家的一切!   “不……”   裴峥眼   神晦暗,他扣住姜念的手腕,将他拽到门外面,咯噔一声将门关上。   冰冷的夜雨随着风不断吹在二人身上。   “他在哪里,你去指出来。”裴峥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喉头上下一动,“从今往后,我原谅你。你不是姜成岭的儿子,是我的妻子。”   “你可以过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生活,怎么样。”   时雾紧着牙,眼底也迸射出无尽的怒意。   “我做了什么,我要你的原谅。”   猛然一下将他用力推进雨水里。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   “你答应过我,我跟你结婚,我把股权给你,你就会救他。”   “你骗我。”   雨水顺着裴峥的头顶落下,他缓缓摘下眼镜框,没有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神看上锐利如刀刃一般。   狂风怒吼下,裹挟着雨水再一次将时雾浑身淋湿。   “我答应的是救下他的公司。”   “可没答应救他。”   电闪雷鸣下,时雾瞳仁骤然一缩,“裴!峥!”   时雾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   响彻在黑夜里。   “你这个……混蛋。”   裴峥脸上薄红,却好像并不怎么生气,只看着时雾,“我是为你好,你要包庇姜成岭,你会后悔的。”   “现在你还有的选。”   “姜念,放弃姜成岭。”   冰冷的雨水打在时雾脸上。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答应了我的,所以我才会跟你结婚所以我才会签字!裴峥,你骗我,你利用我得到姜家的股权,可你要害死我父亲,你要毁了我们家——”   时雾歇斯底里地怒吼下,闷雷阵阵。   “是你爸先毁了我的家,我利用你又怎么样!”   几句话的功夫,地下室已经被发现。   怀里抱着一箱金子的姜成岭被拷上一双手铐押进车里带走。   “姜小先生,您涉嫌阻碍搜查,需要跟我们去一趟拘留所问话。”   时雾被一起带走时,看向了裴峥。   一张小脸煞白如纸。   可裴峥眼神晦暗,“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选的姜成岭。”   他退了一小步。   “那就去那里反省反省。”   时雾似乎没有想到裴峥会这么无情。   被带走的时候都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待在看守所里,时雾靠在墙角。   姜成岭落狱,他被拘留。裴峥不给保证金,甚至没有人能够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刚刚就淋了雨的时雾身上已经开始微微发烫。   他本来就刚刚苏醒,体质相当不好。   这段时间受到的打击接二连三的,早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脑袋骤然发疼,他捂着头,脸色苍白地蜷缩在了一处。   ***   空荡荡的姜宅。   今天姜成岭终于被带走审查,少不了一个终身监禁,本来应该是裴峥大仇得报,最痛快的日子。   他没有化作恶鬼,而是用人的方式,耗费了三年,想尽办法终于将姜成岭送进了监狱。   他做到了,他成功了。   报了仇,也没有堕成鬼。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口会那样难耐地酸痛着。   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他想要动姜成岭,本来就不可能绕过时雾,他是他的儿子。   父债子偿。   就算利用一下,有什么不行。   他已经娶了他。   从今往后,他依旧会给他提供衣食无忧的未来。   他不欠他。   是的,不欠。   裴峥这么想着,可心底那点痛处却好像被一把尖刀刺入,不断地翻搅着。   好像完全揪在一起,让他难以呼吸。   他非得站在他父亲那边,他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到底做过什么。他竟然还愚蠢不堪地想搜查队面前撒谎企图私藏嫌疑犯,甚至要给他黄金帮着他逃跑……   是他错了。   关一晚。   让他反省。   他胆子很小。   明天早上再拿保证金去赎他,他就会知道自己这样做根本不对,他会道歉,他会认错。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只靠嘴巴讲道理是根本讲不通的。   如此顽劣的个性。   好生敲打一下,他才会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裴峥浑身都湿透了,坐在别墅厅内,也没开灯,手中紧紧握着那支手机,一点一点地熬着时间。   他静静了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好像才慢慢回过神来。   “念念……”   他的唇色渐渐变淡。   时雾身体刚好,才苏醒不到半个月,他怎么可以被带去拘留所。   他还淋了雨。   那里那么冷,他受不住的。   他拿起手机,给秘书打去电话,“带上保证金,开车……”   “裴总,就在刚刚,姜成岭的律师找到了我,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您商谈……”   “什么。”裴峥紧了紧牙,有些焦躁地将领口处纽扣松了两颗,“我不管是什么,你现在先带着保证金去把念念……”   “姜先生的律师表示。”   “一旦他落狱,12小时内必须立刻进行遗嘱公证,与您有关。”   “他表示将他名下32%的S.G股权,全部交由儿婿,也就是您——裴峥先生继承。”   窗外雷声渐大。   裴峥认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   “律师的意思是。”   “姜成岭先生死后的所有遗产,将全部赠与给您。裴先生。” 第99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五)   赠与他。   怎么可能, 姜成岭会把全部财产赠与他。   就连时雾手中的16%股份,都是他耗费一整个长河项目才硬生生从他们他手中虎口夺食来的。   他怎么可能会主动赠与自己股份。   裴峥脑子里嗡地一声,好像有那么一会儿乱成一团麻, 根本找不到思绪。   “那姜念呢。”   “姜少爷,持有他名下的两处不动产和小部分基金,别的, 就没了。”   这不可能。   裴峥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申请姜成岭的探监权。”裴峥豁然起身,推开姜宅的大门, 冷风扑面而来, 门口雕花铁质大门外,路灯的照耀下,一团暗色的衣服被仍在那里, 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他没打伞,上前确认,那的确是他披在时雾身上的外套。   时雾把他的外套丢了。   裴峥喉头一哽。   心底像是生出簇火苗来,他看着脚边的外套,一时间竟恼怒万分。   为什么丢掉。   他不是那么怕冷么。   他脾气怎么可以这么大?!   又臭又硬,简直就是一块顽石。等把人揪回来了, 他一定好好地——   “裴总,裴总?”   电话里的秘书呼唤, 裴峥才略略回过神来,缓缓闭上眼, 掩起眼底的一片暗光。   “嗯, 继续。”   “我现在已经载着秘书往姜家的方向过来了,大概有个十五分钟就能到, 保释金也带了。”   这秘书做事还是很有条理的。   裴峥的眼神微微缓和些, “好。”   他看着满天瓢泼的大雨, 想到了刚刚时雾离开时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从这里被带走的时候。   寒冷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头发,眼睛红彤彤的,又愤恨,又害怕。   “去装两件厚外套。”裴峥挂掉电话,对着屋子里慌然失措的佣人说道。   “裴,裴总。”佣人们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着惊惧,一时间竟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也是,在他们看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短短一夜之间,老爷被缉拿入狱,而唯一的小少爷,也被拉入了拘留所。   而这位新姑爷,丝毫不为所动。冷眼旁观着一切。   裴峥低声道,“我去把念念接回来。”   佣人们这才眼含热泪,连连点头,“好,好……麻烦您了……”   麻烦。   明明他才是时雾的丈夫,他去接他是理所应当,为什么需要区区一个姜家的仆人跟他说什么麻烦。   管家忙不迭地跑到时雾的房间,拿了最暖和的几件外套,用袋子妥妥帖帖的装好了,围巾帽子一并都带着。交给裴峥的时候,竟然微微鞠躬,“谢,谢谢您。”   裴峥唇角抿了抿,“不用。”   姜念从小过的就是这种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出门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也是应当。   并不是他故意耍脾气,而是他习惯了被迁就。   裴峥提着袋子,静静地等车。   他不后悔用这种方法报复了姜成岭,让他一无所有。可是,他的确也是不择手段地利用了时雾。   时雾在气头上,是理所应当的。   他不该这么狠心。   就算要小惩大诫。   把他关在屋子里就可以了。   他一辈子娇生惯养,从没去过拘留所那种地方,不能让他在那里呆一夜。   裴峥缓缓闭上眼,拾起地上被弃如敝履,浸满污水的   昂贵外套,修长的手指渐渐收拢,从里面摸出两本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的结婚证。   打开后,二人靠得很近,可照片里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夫妻。   都没有笑。   “我刚刚是气昏了头。”   “他是我的妻子,我去接他的是应该的。陈伯不用道谢,多煮点他喜欢吃的。”裴峥披上一件新外套,将结婚证擦干净放进衣服口袋里,看了眼手表,“大概半夜两点,我就把他接回来。”   管家鼻头一酸,忙不迭地点头,“诶,诶!”   走了两步,回头道,“我们小少爷,其实……看着顽皮了些,嘴巴是坏了点。可他本性不坏的。他心情好的时候,对我们也都不错,只是,自从他醒来以后,就不怎么笑了。”   佣人将裴峥手上脏兮兮的衣服接过要去给他清洗。   一展开,却惊呼一声。   衣服被车轮碾过,纽扣都已经全部碎裂,还有几处拉扯出了破洞。   已经没办法还原了。   “要给您丢了么。”   裴峥看着那件衣服,莫名地心有些不安,“嗯,联系让品牌方再送一件一模一样的来。”   秘书终于赶到了。   裴峥坐进车里,看到姜成岭律师的时候,将眼镜缓缓擦拭干净,慢慢地戴上。   他的睫毛很长,几乎要扫到镜片地程度。加上轮廓俊秀,这让他看上去分外斯文。   头顶灯光打开,律师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裴峥。   裴峥伸手,中指推了推镜框,看着沉默地打量着他的律师,“简明扼要,我的时间不多。”   律师回过神来。   “这是遗嘱,您可以先看看,可以的话,明天早上直接进行遗嘱公证。”   “理由。”   裴峥接过,“财产留给我,不留给裴念的理由是什么。”   “姜先生说,如果您实在想知道,就请打电话给他。”   “他已经被拘留了。”   “是的,但他说,只要您想,总是能打过去的。”   裴峥目光一点点扫过律师地面容,对方倒是也气定神闲,似乎料定他一定会打这个电话。   “好。”   裴峥拿起手机,不知道联系了谁,很快,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峥。”   “说吧,你在干什么。”   姜成岭听上去并不算很慌张,“你其实应该放过,让我逃出去的。”   裴峥看了下手表,将遗嘱翻开第一页,目光淡漠地一行行扫过条文。   真的都给了他,没有丁点是给时雾的。   “你要我救你,也不用送我这么大一份厚礼吧。”   “我是你哥你,你就会救我吗。”姜成岭冷笑一声,“你的心狠得很,我知道的。”   他竟然知道,背后是自己动手。   裴峥手指微微收拢,喉头上下一动,“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给S.G造成这么大的困扰,三年的打压,终于用最低的价格从几个执行董事手里买到了抛售的股份对不对,我猜想,至少五个点吧,否则,你不会对念念的股份出手。你听好,你手上的股份,加上念念的,加上我的,就超过50%了。按照规定,你现在对S.G拥有绝对决策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峥,我把一切都给你了。连我都得不到的,我都给你了。”姜成岭压低了声音。   “所以呢。”   裴峥合上手中的遗嘱。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今的主动权又握在裴峥手中,他根本不需要再对姜成岭假以辞色。   修长的中指,轻轻推了推眼   镜框,低头时几缕发丝垂落,挡住眉眼。   “这些东西。”   “能买我爸的命吗。”   姜成岭那边不知道出现什么动静,似乎让他尽快结束对话。   裴峥不慌不忙,似乎在嘲笑对方的黔驴技穷。   却听姜成岭似乎压着电话头,声音都沉了几分,“你必须得救我,否则,你没有办法搞得定董事会那一群老狐狸。小峥,我不求出去,你帮我把刑期想办法缩短到五年,最好是三年。”   裴峥笑了笑,懒懒地说道,“你连亲儿子都能背叛,如果我救你,你将来岂非是……”   “你才是我儿子。”   那一瞬间。   路灯下摇曳的树枝仿佛近在眼前,呼啸的风声迎面而来,在耳边鼓噪不已。   将裴峥浑身都吹冷。   他动了动手指,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什么。”   “我所有东西都给了你。”   “你才是我儿子,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   谁和谁?   “我养他二十几年,赚来的钱,都是给你的。”   “只要你帮我以这一次。小峥,这对于你我而言,都是一笔不亏的买卖啊。我不要求你把股权还给爸爸,爸爸老了,这些都是要给你的。爸爸将来出来,也是要帮着你挑起S.G的大权的。”   姜成岭声音斯文又温柔,“小峥,你仔细想想。”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就算S.G情况再糟糕,我怎么会同意把念念的全部股权都给你,把赌注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小峥,爸一路来树敌太多,当初为了尽快扩展公司融资时分出去的股权太多,半辈子了,终于能将你推上那个位置,你从此以后……”   裴峥似乎已经听不到姜成岭的声音了。   嗡鸣一片后,裴峥指骨渐渐发白,这一次,不仅仅是风声,好像连雨水都开始浇落在他头上,他如同站在一片漆黑无人的夜色里,头顶雨水冰冷如霜雪直往他身上灌来。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问,“姜念是谁。”   “如果我是你的儿子,那姜念是谁。”   那边声音顿了顿,“那你别管,就是一个……爸爸随便收养的。你才是爸爸走丢多年的儿子,爸爸也是最近才知道,所以……”   “不说实话吗。”   听着到现在,还在半真半假地糊弄自己的这套说辞。   裴峥声音发冷,眼神无比阴鸷,可是,他的唇齿间却还在发着颤,竭力才能保持着话语的清晰,“我爸怎么死的,你真的以为我完全不知道吗!还拿这些骗傻子一样的话来骗我?!”   他的怒气值,在一片纷杂的情绪里如燎原野火,将一切都焚烧干净。   “你说你爱我。”   “你说姜念不是你儿子,你以为我会信么,那个电话我听到了,十八年前,就是你——你要我替姜念去死!姜成岭,该死的明明是你!姜念你一样自私贪婪,他跟你那么像,你现在跟我说,他是你捡来的?!”   那边长久地沉默,似乎呼吸也有些紊乱。   姜成岭没有料想到,裴峥竟然知道这么多。   他果然比念念聪明太多了。   “他怎么会和我像。”姜成岭道。   “念念愚昧不堪,难堪大任,要说心狠,心又不够狠。他有哪一点像我。”   裴峥忽然意识到,秘书为什么从他戴上眼镜开始,就露出那种个有些奇怪的目光。   姜成岭也戴眼镜。   姜成岭,也喜欢这样用中指推眼镜。   裴峥猛的想要将眼镜摘下。   “你才和我像啊,小峥。”   轰隆隆,头顶炸响一片惊雷。   “既然你知道,那我的确……瞒不了你。是的,我的确曾经放弃过你。”   姜成岭声音清冽得如同一杯烈酒,“那时候我还年轻。”   “是爸爸错了。”   “念念他财运好,可他命格贵重,容不得兄弟分运。爸爸收养了他,名下就绝对不能在认别的儿子,所以爸爸才把你交给了裴城叔叔养。小峥,你会原谅爸爸的,对不对。”   裴峥冷峻道,“你曾经想要我死。”   “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是,是爸爸犯糊涂了……小峥,你也穷过,你也被人欺负过。你知道那种滋味的,是不是。”   裴峥目光怔住。   “不被当人看,被欺负也不能还手,你也过过那种日子,不是吗。一开始,我真的只打算养他五年。”   “我知道他命短,五年就够了,我只要借他五年财运,就可以改变我当时的窘境。”   “可是。”   “他的财运,真的太强了。爸爸摊子铺得太开,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那个时候,我不能没有他……小峥,真的是爸爸错了。”   “你最后没有死啊。是不是。所以,你会原谅爸爸的,对不对。”   “你别拿糊弄姜念那套来糊弄我。”   裴峥十分清醒,他不被这些迷魂汤所蛊惑。   他清楚地知道姜成岭满口的后悔道歉里全都夹杂着他的冷血无情。   “如果你还有别的儿子,你根本就不会想起我。”   那边浅浅地呼吸了两声后,温柔的声音,渐渐重归寂静。   姜成岭似乎也没想到,差不多的年纪。   裴峥真的和时雾完全不同。   温柔的哄劝根本动摇不了他的想法。   他的心,比他想象中更加冷硬。   像他年轻时候。   “裴峥。”   姜成岭深吸一口气,“没有我,你坐得稳这个位置吗,你想清楚。现在是记恨我的时候吗,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是血脉至亲,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裴城!他只不过养了你几年,你的感情怎么就这么重,这么深!再怎么样,他已经死了!”   “他就是个蠢东西,你这么记挂他干什么!”   “我辛辛苦苦打下的一片江山,都给了你啊,我才是爱你的!他爱你,他给你什么,他带着你过的什么日子,嗯?裴峥,裴峥!我承认我犯过错,可是小峥,爸爸真的很爱你,爸爸……”   他还敢提裴城。   谁给他的勇气,竟敢提起这个名字!   “不。”   “你不爱我,你也根本不爱姜念。”   裴峥眼神冷冽,胸口不断地起伏着,“说什么爱,你配吗。”   啪。   裴峥直接将电话挂断,将那边破口欲出的怒骂声直接截断。   “裴先生……”   “带着你的遗嘱,滚下去。”   裴峥摘下眼镜,车停了以后,将那东西狠狠砸向车窗外,啪嗒一声,镜片碎在夜雨里。   他捂着额头,一时间百感交杂。   姜念不是姜成岭的儿子。   他只是一个被他抱来的,有财运的孩子。   他才是姜成岭真正的儿子。   “裴总,遗嘱的事情……”司机欲言又止。   “先做亲子鉴定。”   站在门外的律师认为他只是一时混乱,撑着黑伞正在风雨里,道,“其实,从刚刚一上车我就想说了。”   “您和年轻时候的姜总真的长得很像,尤其是鼻梁。”   “希望您尽快进行遗嘱公证,也尽   快接受您父亲的好意,裴……哦不,姜先生。”   裴峥的目光,一点点如刀剜似的抬起。   车门适时被司机关上,将那可怕的视线隔绝在内。   “裴总,现在是先去医院做亲子鉴定,还是。”   裴峥找回一点意识。   对,念念。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要紧的是赶快把念念找回来!   摸了摸腰边地结婚证,蓦然间,想到了这个人,心里头憋了许久的那口郁气缓缓吐出,指尖竟有些发烫。   他将结婚证小心翼翼摸出来,将上面的水珠一点点擦拭干净。   可是还是有些许字迹已经晕开。   结婚证还那么新。   却已经被染成一片狼藉。   时雾不是姜成岭的儿子,他只是一个——被姜成岭当做工具,养在身边的孩子。   姜成岭为了钱。   曾经宁要养子,也不要自己这亲儿子。   时至今日,他又要放弃养子,选择他。   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这是爱。   不,姜成岭不爱任何人,他只是爱钱而已。   哪一个能帮他保住钱,他就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另一个。   就像他舍弃自己,就像他舍弃姜念。   时雾在姜成岭被迫跑路的时候,还曾经给他递过金子,将他藏在别墅里死活不肯说出他的位置。   他是真把他当父亲了。   明明知道姜家陷入危机,他还是一次次地,没有放弃姜成岭。   ——他们根本不像。   他签下结婚申请书的时候,他同意股权转让的时候,他在自己身下不断溢出破碎的哭求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   他所谓的‘父亲’,早就不要他了。   “去拘留所。”   裴峥紧紧握着那张结婚证,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浑身似乎被冰冷的湿冷包裹着,渐渐地,似乎有煞气不断从身体里溢出。   他曾做过的事情,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放。   如同钝刀子一般地割过他的心肺。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所有的怒火都加诸在时雾身上。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活下来了而已。   那么骄傲恣意的人,到如今,被他逼得失去一切,只会无助地哭泣。   他将衣服拿好,焦灼地等待着车停。他想好了时雾可能会满心怨怼,愤怒不堪。   甚至像上一次那样,对着他的胳膊就咬出一道血印来。   没关系。   不管他这次怎么凶,他都可以任他出气。   是他不对。   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他要对付姜成岭,说什么也不该利用他。   就算要利用,也完全可以不用对他这么冷漠。   他无法遏制心底的恶念,他坚信着姜成岭一定深爱着这个儿子,只要伤害时雾,姜成岭就会痛苦,会纠结。   ——多么愚昧不堪,又自以为是。   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彻底看清自己真正的内心。   他要娶这个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股权。   是他放不下心里的仇恨,可是……又放不下他。   他喜欢他。   他喜欢念念。   裴峥手指抵着眉头,一瞬间满心地酸楚满溢着,几乎要直接漫过喉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到达。   他手里拿着衣物,脚步间竟有些蹒跚,“姜念在哪里,这是保证金,我……”   “裴峥?”   一   道声音传来,打断他的话。   是宋重。   他刚刚交过保证金,正准备去里面领人呢,看到他,眼底的怒意再也遏制不住,“裴总心愿得偿,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吧,还有空来这种地方吗。”   裴峥无心和他说话。   宋重却猛地一下砸在他脸上,将他打得连退几步,“你既然利用他得到了姜家的股份,为什么不能好好对他,还要把他丢进看守所!”   “宋重。”   “我都和他结婚了。”裴峥挨了这下,眼底的寒光渐起,“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夫妻的事情。”   “你们那也算结婚。”   宋重拄着手杖,往前两步,“如果你不用他父亲威胁他,他那天会选择和我结婚,我们才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四个词,彻底刺痛裴峥的内心。   他想到那一天他对姜念过分的占有,那蓬勃的怒意。   是他,不能忍受失去他。   可又一次次地伤害他。   用着冠冕堂皇地借口,逼着人留在自己身边,一次一次地磋磨着那人。   “我知道你有怨气,好了,可以了,姜成岭入狱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你们离婚吧。”   宋重深吸一口气,“放过姜念。”   裴峥瞳仁骤缩,“绝不可能。”   他不再和宋重多说话,而是看向一边的警员,“我是他丈夫,保证金我会还给这位宋先生,我现在要带他回家。”   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   拘留所的地板看上去都透着一股寒气,裴峥越往里走,越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等到他终于看到那一小团靠着墙角,披着小毯睡过去的人时,心头好像被什么猛地攥住。   不对劲。   “快开门!”   裴峥豁然一下冲进去。   果然。   时雾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绯红,向来红润的嘴唇此刻却白得和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发这么重的烧,你们怎么没人发现!”   裴峥将手中衣服裹着人一把抱起,匆匆赶来的宋重也没有和他继续争吵的心思,忙不迭地跟着将人先送去医院。   他抱着时雾,如同抱着一炉明火,烫的人心里直发慌。   烧得太厉害了。   裴峥酝酿了许久的道歉和解释,到这一刻都如同纸张一般苍白,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将人抱得紧紧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念念,念念……”   “马上到医院了,没事的,没事。”   他烧得脖子都是红的。   眼角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在他怀中软得像一团棉絮。   “好了,我不跟你谈姜成岭的事情。”   裴峥吻了吻他的额头,“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不谈他了,好不好。”   “我们搬出姜宅,那地方不好,我们才总是吵架。”   他甚至连一点挣扎都没有,每一根手指,都是绵软无力的。   可又好像痛得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为什么去医院的路可以这么远,为什么还没有到。   裴峥不断擦拭着他半干的头发,声音里竟有些哽咽,“住到我买的房子里去,就好了。我们,我们办婚礼……对,我们还没办婚礼呢。念念,你跟我说说话,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嗯?”   怀里人不断发颤的身躯,单薄得不像话。   滚烫呼吸都扫在他的耳廓,让他心中凌乱如麻。   迟迟得不到回应,裴峥知道,他已经全然失去意识了。   怪他。   他明明知道他身体   不好,为什么要这样和他生气,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丢到这种阴冷的地方,不管他。   那律师说得对。   他和姜成岭很像,一样的冷血绝情,一样的固执己见。   “我和你结婚,不是……不是为了你的股权。”   他知道时雾已经听不清他此时地解释的,但还是不断地在他耳边呢喃,“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你不要生气,嗯?”   “我们……”   “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100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六)   对了, 衣服。   裴峥打起隔板,从旁边的衣服袋子里,拿出时雾的衣服帮他换上。   都是三年前的衣服。   可现在的时雾穿上去,稍显松垮。   那件鹅黄色的毛衣, 裴峥记得很清楚。是他们第一次去那荒村第一天时雾穿着的, 那时候他冷得不行, 还颐指气使地命令他把围巾借给他。   也是穿着这件,心不甘情不愿抱着他抓来的大黄鸡的时雾,走在夕阳西下的乡间小道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满脸怨怼, 却不敢骂。   他时不时地,余光扫过他。   他的头顶还插着半根鸡毛,夕阳的余光洒在他身上, 将人衬得分外乖顺。   那些过往历历在目,根本忘不掉。   衣服是一样的, 人却瘦了。   裴峥缓缓闭上眼。   冰冷的雨水中,裴峥顾不上身后司机赶来打伞,脱下自己的外套高在时雾身上就直接冲去了医院急诊室。   医生第一时间给他打了一针退烧针,时雾微微颤抖的身躯才在他怀里, 好不容易才略平静下来。   单人高级病房里, 裴峥靠在床边,看着医生给他打着点滴。   细细的针扎进白得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背, 冷冰冰的药水流入他身体里。   医生刚刚的话回响在耳畔。   “是受刺激过度导致的发高烧。加上卧床三年, 体质很弱, 所以才会一下烧得这么凶, 旁边不能离人, 得守着他烧退下去才行。”   “好。”   裴峥让姜家老宅的人拿了时雾的替换衣物来, 一步都没有离开。   像是从前,一切都没发生时候那样,替他擦手,擦脚,毛绒绒的袜子替他穿上。   这是他的妻子。   他的爱人。   他不是姜成岭的孩子。   他和姜成岭半点关系都没有。   “还好三年前,你活下来了。”裴峥伸手出,温暖的手掌触摸过他白皙的脸颊,“没关系,等你醒来,一切就会好起来。”   “我保证。”   裴峥眼神柔和,起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至极的亲吻。   “裴总,我已经亲自去取了姜成岭的头发来,您要不要……做一下血缘关系鉴定呢。”   “不急,等他烧退。”裴峥道,“还有,不要随便进出,医生说了,他需要安静。”   “呃……好。”秘书看这形势,将公司重要的材料都给裴峥整理了来。   时雾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   神志模糊地醒来了一次。   裴峥搂着他的脖子给他喂了几口粥,他似乎不太认人,迷迷瞪瞪地问:“爸爸呢,爸爸出来了吗。”   裴峥抿了抿嘴。   眼下的情况太过于复杂,他给他掖了掖被角,“你先休息。”   时雾没听出是他的声音,浑浑噩噩间又睡过去,没一会儿,又烧起来。   裴峥眼神幽暗,他似乎想到什么。   直到天色将黑的时候,时雾身上温度终于再次降到38度以下,算是低烧。裴峥让人给他直接转到了他买的别墅里好好休养。他将一切都布置成时雾喜欢的浅蓝色调,窗前摆着一束鲜花,窗帘,床单,所有的布置都和姜宅时雾住习惯的房间很像,甚至是床和床垫都定制了一模一样的加急送来。   时雾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于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   “嗯……”他捂着脑袋,伸手要去开台灯。   却蓦然间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一双手直接伸过来,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降下来了。终于醒了。”   时雾背脊一僵,刹那间蹬着无力的双腿几乎要跌到床底下,“裴,裴峥!”   “嗯。”   半夜醒来的裴峥声音还有些沙哑。   这几天处理着公司的交接事物,没了姜成岭的帮助,这的确是有些困难,事情纷杂得令他有些头痛,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睡好了。   今天时雾好不容易降到正常体温,他终于能放心地小睡一回,没想到刚眯眼一个小时不到,时雾就清醒了。   这是好事。   裴峥摸着床头的眼睛坐起身来,“饿了吗,厨房温着粥,今天晚上刚炖好的。”   为了能让时雾任何时候醒来都能吃到新鲜的饭菜。   楼下的汤粥每天都要煲三回。   他没醒,就给佣人们分着吃了。   都是滋补的名贵药汤和粥,就几天功夫,裴家别墅里的几个佣人都不约而同地胖了点。   既然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那么——   他要和这个人重新开始。   裴峥拿起旁边的绢帕,擦去他额头上的细汗,“你发烧发了整整三天,念念,你体质太差了。”   时雾似乎有些迷蒙,他捂着头,脑海里一闪一闪地还有余痛,“是么,我,我好像做梦了,我梦到我爸被拘留了,我梦到你是幕后黑手,你还让警察带走我……”   顿了几秒,时雾渐渐屏住呼吸。   眼神渐渐惊恐——   不,不是梦!   他掀起被子,脚尖还没着地,这动作仿佛被裴峥预判了,腰一下被捞住,抱回到那人身边。   像三年前那样,伺候着他穿上厚厚的毛绒睡衣,今天寒潮来临,他还将围巾也给他一圈圈缠上,毛绒袜子也给他套上。   “穿厚点,病刚好。”   时雾单薄的身躯就被他圈在怀中,竟还想要离开,裴峥再一次欺身而上,顺道扣住他的手腕,“你站不住的。”说完了,扶着他到床边上,“不信你试试。”   时雾试探着下了床,果然一瞬间膝盖发软,朝着前面扑去。还好床底下铺着厚厚的绒毯,摔也应该摔不疼,时雾闭上眼睛。   裴峥哪能让他真摔,伸手揽着他的腰,将那一团穿得毛绒绒的人接了个满怀。   随即将人抱起,语气软了些,“你看。”   “身体不好,不要乱走。”   连着发了三天的烧,时雾身体绵软得很,嗓子也格外沙哑,他挣扎着,“裴峥,我爸呢——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爸呢!”   “先吃……”   哐当——   桌上的粥被一扫而落。   乒铃乓啷的动静惊醒了别墅里的佣人。   他们知道是夫人醒了,都很高兴地要来打招呼,可是一看场面,竟然十分地不对劲。   这地方好陌生,那些佣人他根本没见过。   这里是裴峥的别墅。   时雾恢复了一点体力,趁着裴峥弯腰去收拾地上东西的时候一跃而下朝着大门跑去。   裴峥倒是也没立刻追他。   他用力推门,却怎么都推不开。不仅如此,推窗也推不开。   全都是指纹锁,而他,没有权限。   身后裴峥一点点将残羹冷炙收好,等着他不死心地尝试着去推完好几扇窗。   “你……你关着我。”   时雾似乎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算是知道,裴峥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姜宅,而是趁着他发烧将他带回自己的别墅,“你疯了是不是,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念念,我知道你会很生气。我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你性格冲动,如果不这样的话。”   裴峥道,   “你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养病。”   “你的身体不太好,待在我身边,我才能每天都看着你,照顾……”   时雾红着眼睛,气得浑身发抖:“裴峥,你到底是在干什么,我真的搞不懂你了,你是脑子有病吗!你不肯放过我爸,那你救我干什么,你怎么不让我一起死在医院里,反正你就是想得到我姜家的东西,你如愿了,你成功了……”   裴峥眼神微微一暗,又很快将那一点点暗色驱散。   他让人来把地上的脏地毯换下,带着时雾去了楼上的饭厅里,“你不想喝粥是吗,汤也有。”   裴峥将时雾放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给他盖上一层薄毯,半蹲在他面前,替他将跑得帮跑得半脱落的袜子一点点穿上,“念念,可能你不相信,但是其实,姜成岭不是你父亲。你可以不用管他的事情,以后,我会养着你,我给你的钱,比姜成岭给你的更多,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苦,受委屈,好不好。”   裴峥握着他的脚踝。   替他将毛绒拖鞋穿上。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嗯?”   “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办婚礼,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你告诉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   “姜成岭不是你父亲,念念。你只是他抱来的孩子,你和他没有关系。姜成岭害死我父亲,所以我才会那么恨他,我以为你是他亲儿子,所以,我,我过去对你不好,我道歉……是我昏了头,我……”   “念念,我……”   裴峥低下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和鼻尖。   我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酝酿已久的话不知道怎么,竟盘旋在他口中,难以顺畅地说出口。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把这些不愉快都忘掉,好吗。”   姜成岭不是他父亲。   怎么可能,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是不是疯了!   “这是你们的亲属关系鉴定。”裴峥拿出那张纸,“我没有骗你。”   “我已经把他的股权全都拿到手了,我把你的那份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好不好。”   一时间,许多东西往他脑海中用来,时雾脑袋里那种一阵一阵的疼痛似乎愈加强烈,好像有什么被他遗忘已久的东西即将喷涌而出,他捂着脑袋闷哼,裴峥脸色一变,“怎么了,你头疼?”   他想要将他抱着放平躺下,却被时雾推着胳膊抗拒着。   他一张精致的脸颊褪去血色,见他越发靠近,似乎想扣住他的手腕强行抱起自己,手脚并用地踢打着那人。   “你,你松开我!”   “你放开,你不要碰我!”   裴峥担心他精神再受刺激,只能松了他的手腕,退开两步。可时雾却因为过度挣扎而从单人沙发上滑落,跪跌在地上。   还好地上的地毯厚重。   裴峥知道他昏迷三年,腿脚不好,容易摔倒。   整个别墅,时雾可能的活动范围内,都已经铺上了厚重软绵的地毯。   还好是抵用的,他看上去好像没摔着哪里。   时雾看着裴峥,花了好长的时间似乎才把眼前的一切消化了。   裴峥为了显现出他的诚意,早就备好了股权转让协议,还有很多姜成岭名下的股票基金证券,以及不动产。   全都划到时雾的名下。   放弃这部分股权会让他在公司的处境更加艰难,对S.G的把控力会低很多,但是。   如果不这样的话。   以他对时雾的了解,姜小少爷那样骄横的脾气,乖张的性格,只怕很难和他重归于好。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安抚他。   让他静心养病。   他的身体经不起磋磨了。   想到这里,裴峥语气越发温和,“你还想要什么,你和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夫妻……”   “姜成岭不是我爸爸。”时雾看着那亲子鉴定,不敢置信一般,“他不是我爸爸……怎么可能,他对我那么好,他怎么会不是我爸爸……”   这个‘好’字似乎刺痛了裴峥的心口。   “他对你哪里好,他只不过是给你钱财而已。他在关键时候舍弃你,一点犹豫都没有,他……”   “他就是好,他是我爸爸啊……”时雾擦着眼泪,似乎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他怎么会不是,不可能,他怎么不是……”   裴峥看着他身体软绵绵地似乎要昏厥过去,这下顾不上什么,赶紧把家庭医生叫来,将他再次抱去了卧房。时雾在他怀中不停地啜泣,裴峥很少见他哭得那么可怜,一时间心疼极了,可他也并不后悔直接和他说清楚这些事情。   快刀斩乱麻。   断口处,才好新生。   他以后都会陪着他慢慢地等着这些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是的‘旧伤口’慢慢愈合。   有他在,谁也没办法再伤害这个人一星半点。   “念念,喝点汤,你饿了太久了。”裴峥见他意识萎靡,似乎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也完全没有要张口的意思。   不行,人实在太瘦,不吃东西光靠营养针身体只会越来越消瘦下去。   裴峥微微眯起眼,将手中的汤喝下一口,扣着他的下颚,一点点喂进去。   喂了两三口后,时雾开始略略挣扎。裴峥箍着他的腰,醒来后第一次展露出有些强势的姿态,硬是将小半碗汤全部给他喂下去。   可时雾刚躺下,竟一下扶着床边将那点东西又全都反吐了出来。   裴峥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极致。   医生来看过后,将裴峥喊道房间外的阳台上,关上门拉上窗帘,“不是说了,少让病人受到惊吓吗。”   时雾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那个冷心绝情的养父,一醒来就不停地问他。   这如何让他不受刺激。   他怎么弥补都没有用,他把股权还回去,也见不到他一点点开心。   他告诉他,姜成岭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时雾本来就是个单纯的识人不清的人,自己之前对他那么不好,他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相信自己。   裴峥脸色不大好,伸手就要去摸烟。   “别抽烟,裴总。烟味对他也很不好。”   想到晚上还要守着他睡觉,裴峥干脆地将一整包烟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冷风吹过脸颊,裴峥心情沉郁到了极点。   最近,公司里的困境,妻子的重病和不理解,几乎让他焦头烂额。简直让他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是顾念着时雾,怕他受到太大的刺激。   他还稍微扣着一点证据材料没有立刻上交。   否则,姜成岭的判决早就下来,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那人绝望地待在牢里一辈子磋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现在。   都没心情了。   好像很多事情被他弄得一团乱,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解决。   裴城是被姜成岭害死的不假,为了他那无辜的父亲,他必须让姜成岭死在牢里,血债血偿。可是,一旦姜成岭死了,时雾只怕受到的刺激会更大。   “他的腿怎么样,刚刚又摔了一跤。”   “没看出什么磕碰。”医生安抚道,“他的腿看着严重,其实倒还不算最大的问题,他的精神衰弱很严重……也是,三年前本来就是意外受了那么重的伤,醒来又接连目睹家庭变故,唉。”   裴峥   摘下眼镜,放在旁边的大理石桌台上,摁了摁眉心。   “他吃不下东西,刚刚喝了两口汤都吐了个干净。”   “这个不好说,得慢慢来。先尽量喂一些简单的白粥,不求多,每次吃一两口也好。遵循少量多次原则。”   将医生安置好了,裴峥回到了房间内。   时雾半睁着眼,黑珍珠一般的瞳仁藏在浓密的睫毛下。   无神又空洞,像醒了又像没醒。   “念念。”   裴峥温柔地喊着他的名字,佣人已经将这里处理干净,也给他擦干净脸,漱了口,“对不起,是我喂得太急了,我不知道你真的吃不下。”   “明天睡醒了我们在吃,就吃一点点白米粥,两勺就好,嗯?”   时雾不回答他。   小少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沉默寡言。   不再颐指气使,也不再跟他说任何诉求。   明明他们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他们结婚了。   却好像彼此之间越发陌生起来。   裴峥半躺在床上,将柔软的被褥提上来一些,盖到他的下巴,“或者你有没有别的想吃的,我让人给你做。”又把人小心翼翼地揽入了怀里,感受到他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点潮湿蹭在他下颚处,裴峥唇角抿得紧紧的,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眼角,将那一点珠泪卷走。   “不哭,念念。”   “没事的。”   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   “你放开我。”   时雾很轻很轻地说道,“我不要你,我要一个人待着……”   这点抗拒使得裴峥眉头不自觉拧起些许,连下颚都绷得紧紧的,语气却越发柔和,“念念,我得守着你,你生病了。晚上可能还会发烧……”   “你出去!”   时雾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他,“谁要你假惺惺!”   “我讨厌你!裴峥,我恨你!”   “你凭什么关着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不想救我爸爸,为什么还要说我不是他儿子——你是最坏的人,一定是你诬陷了我爸爸,他才会入狱,你做出这种事情,你一定会天打雷劈,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是非不分的话从时雾口中说出来,比任何人都更刺痛裴峥的心。   在他眼里。   姜成岭成了好人,他成了恶人是么。   他的心底好像被细线拉紧,一点点缠绕着勒出血来。   “你先别生气,他的判决还没有完全下来……”   “那你能让我见他一面吗。”时雾听了这一句,难得地睫毛微微颤动着,忽然握住他的手,“见一面就行,我想见见我爸爸……”   裴峥低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摇头道:“不行。”   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而且,他这么相信姜成岭。他不知道,如果让时雾见到他,狐狸一般狡诈的姜成岭能再蛊惑着单纯的念念再造出多少幺蛾子来。   不能见。   裴峥的态度十分坚决。   时雾愤恨地想要推开他,可他力气小,推不动,反而自己跌倒在枕头上。   “念念……”裴峥道,“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除了见他,什么都可以。”   时雾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陌生到极点。   裴峥装作没看到,扶着他的手臂,将枕头垫在他腰下。   凌乱的鬓发被他整理好,精致如洋娃娃一般的容颜,因为生病而两颊清癯,略显病容。   他苍白的脸色着实让他心疼极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那离婚。”   裴峥唇角那最后一点强   撑着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喉头上下一动。   一句反问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什……么。”   好久,才挤出两个字。   时雾声音虚弱,可态度却无比坚定,“裴峥。”   “我们离婚。”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因这四个字,失去颜色。   成了黑白默片。   这个时候,裴峥脑海中忽然开始不断回响着医生说过的话。   他觉得,老天似乎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哪怕是再晚一点醒来也好。   他都已经沉睡了三年,整整一千多个日夜,却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醒来。   如果念念可以等到他收拾了姜成岭,那时候再醒,那一切就不会闹得这般难看。他不用眼睁睁看着姜家巨变,不用亲生经历这一切,他也有更多的时间从仇恨里慢慢走出,认清自己的心意,甚至有足够的时间用最温和的谎言暂时骗过他……   让他醒来后,慢慢地,一点点地接受现实。   可是现在。   好像一切都晚了。   他说,他恨自己。   裴峥的手一点点攥紧,指尖几乎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不,不晚。’   裴峥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让我出来,交给我。’   ‘我可以抹去他的记忆,让他永远忘掉这一切。只要他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就有机会完完全全地重新开始,就像他半个月前刚醒来时候那样。’   裴峥捂着头,一时间,竟有些难耐那聒噪的声音。   ‘他喜欢你的,三年前,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就喜欢你的。’   ‘如果不是姜成岭,你们本来就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对,是姜成岭害死你的父亲,还离间了你和你妻子的感情。’   ‘你报仇没有错,是念念蠢笨,他分不清好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他全都忘了……抹去他的记忆,他就不会讨厌你了。’   ‘这样,你们才可以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   ‘重新开始。’   裴峥心底的执念越来越深,屋子里竟渐渐生出一股阴寒的冷气。   “不许说这样的话,念念。”   “我绝不会和你离婚。” 第101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七)   “为什么。”时雾又疑又怒。   裴峥努力遏制着脑海中的恶念。   可是语气却不似刚才那么温和, 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冰冷,“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裴峥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摁在床上,俯瞰着他姣好清纯的面容。   “你放开——”   “不放又怎么样。”   裴峥紧了紧牙, “给你钱就是对你好吗, 那我把你的股权都还你, 是不是也算对你‘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离婚。”   时雾好像没想到他忽然的怒意。   眼睛眨巴了两下,白皙的脖子微微有些瑟缩,收着下巴没说话。   裴峥看出他的害怕。   极力地, 将眼底因为怒意而迸发出的占有欲强行压下。   他低下头,亲吻上时雾的嘴唇。   时雾没想到这个,扭着身体挣扎, 但因为手腕被摁着,无论怎么都逃脱不开。只能唇齿交缠, 被吻得气喘吁吁,眼含薄泪。   “不离婚。”   裴峥松开他的手将那清瘦的人抱入怀里,“念念,我喜欢你。”   时雾苍白的脸颊, 终于浮出一点点的红润。   “不, 你根本不喜欢。”   时雾好像被他亲得有些害怕,没刚刚那么胆大地敢和他呛声。   “我喜欢。”裴峥将他抱在怀里, 嘴唇擦过他的耳朵尖, 轻轻咬了咬耳垂, “念念, 给我一点时间, 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够好, 但是以后我会对你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不要和我离婚。”   时雾缓缓抬起头,指着楼下大门的位置,“那,你把门打开。”   裴峥眉头一点点拧起。   “不行。”   “我不是关着你。我——”见他眼神灰暗,裴峥说不清楚,就低头亲吻着,试图靠肌肤温柔的触摸来让他感受到自己珍惜的心意,“我开门后,你想做什么,四处乱跑找人救姜成岭吗。”   “找谁,有谁会帮你。宋重吗,我知道他三年前救了你,但是你们不可能的。他救不了姜成岭,他也娶不了你。”   时雾将枕头往地上狠狠一砸,“裴峥,如果你只是要来跟我说这些,你给我滚!”   “你不肯帮,也不肯我找别人帮!”   “你就是要姜家被毁掉,你就是狼心狗肺!”   裴峥被推开后,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念念,不要闹脾气。”   时雾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统,统!”   “我怎么感觉他快黑化了!他是不是又要化鬼了!”   系统:“……应该暂时不会,你先别激怒他,我感觉他不像要化鬼,倒是像……”   话音未落,时雾感觉到脖颈处透出一股凉意。   裴峥顺着他的鼻尖往下亲,再一次吮着他那颗饱满鲜艳的唇珠,竟开始解他的扣子。   “念念,我们是夫妻。”   他将那两本结婚证从口袋里取出,放在时雾的手心里,“以后我有的,都是你的。这样不好吗。”   裴峥在听到离婚两个字的时候,内心的痛苦犹如钢刀翻搅。   在他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他发现他竟然完全无法接受时雾的离开。哪怕只是短暂的离婚,之后再复婚……这种程度,也不可以。   他那样鲜艳夺目。   必须每时每刻都是他的。   裴峥很了解他的身体,很快,在那人的讨好下,他鼻尖开始微微翕动着,泛起一片薄红。   “你,你敢——”   “别担心,上次那样的事我不做了,你不同意,我就不碰你。”   他没   有做到最后。   而是用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让时雾躺在他怀里恰到好处地尽兴了一次,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消耗殆尽。   裴峥看出他眼底的困倦,亲了亲他的眼皮,“今天早点睡,明天睡醒了,一切就好了。”   “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很讨厌我,很多事情的确是我没做好。你想一个人睡对不对,好,我就在外面的小沙发上躺着……”   “我,我要你出……”时雾困倦极了,声音都变得轻软一些,没有刚刚那样张牙舞爪。   “出去不可以。”   裴峥亲吻了一下他湿漉漉的眼角,“我保证,你看不到我,好不好。”   时雾眼皮半闭不闭,长长的睫羽缓缓垂下。   眼睛一闭就快要沉沉地昏睡过去。   裴峥亲了亲时雾的手指尖,又替他将两只脚都捂暖,塞回到被褥里,下了床。   最后亲了亲他的耳垂。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你想见姜成岭,可以,我让你见他一面。”   他擦去时雾眼角最后一点潮湿。   “但是,不许再和我说离婚。”   ***   “姜成岭是真的狠心啊。”   时雾睡着了就回到了系统空间,“是因为世界线发生了扭曲变化吗,他舍弃我舍弃得也太果断了吧。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见他,就是想逼着裴峥跟我离婚,好给这个世界的感情线一点点扭转的机会而已……”   “结果裴峥居然答应了让我见面。”   “我不想去,这不是我的戏份,好烦。”   “他舍弃谁不果断。”   777吃着爆米花,“原主舍弃别人不也果断么,行事作风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姜成岭比原主老练些。”   系统看着事情发展,“别烦别烦,这个大剧情后,裴峥的黑化值开始断崖式下降了,但是刚刚,莫名其妙地又升了一点。”   时雾听了,伸了个懒腰。   能不降吗,大仇得报啊。   “其实,他上次跟你做过之后,黑化值已经在降了。刚刚早知道顺势和他做一次,八成黑化值就能稳定在很低的水平。”   ……敢情不是你‘献身’,你就说得这么干巴巴的是吧!   时雾想起来上次和他做的感觉。   在止痛buff的加持下,和裴峥做起来其实还可以,他本性是个比较温柔的人,就算是有点黑化,还是比前面每一个世界都更加照顾他的体验……   就是有点凶。   系统摇摇头:“你这次拿的高级位面剧本本来是没有感情线的。”   “怎么主角攻受的感情线还是被走乱了。裴峥不同意离婚,干脆还是直接脱离吧,唉,也就是扣点积分而已,没事。”   777等不到主系统那边的报告,开始翻看前几个世界的原始剧本和最终剧本。   “而且,每一次我们进入一个世界,都会触发隐藏剧情,甚至是主线设定更改。越到后面,触发时间越早,比如上一个位面,你在进入那个世界瞬间,整个世界的感情线就已经完全改动了。”   “这次也是,你进来的一瞬间,剧情线就发生完全改变,甚至连你的身份都变了。”   时雾也疑惑极了,“所以?”   系统:“所以,嗯……我想不出所以。”   “哦,没事。”时雾向来乐观,“等我再攒攒积分,把你升级升级就能想出来了。”   系统:“……”您就不能自己动脑子想想吗。   “对了,黑化值降到及格线的话,是不是可以直接脱离了。”   系统看了眼剧情,“嗯,差不多了。”   ***   一片暗色中。   姜成岭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着眼前一身黑色长外套的裴峥,竟好似有些疑惑,“小……峥?”   裴峥缓缓朝着他走过去,每走一步,脚底下好像都荡起一层浓稠墨黑的波纹。   “我这是在,做梦么。”   姜成岭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你觉得呢。”   裴峥刚刚被时雾激发出来的煞气渐渐弥漫至他全身,无边缘的梦里,弥漫起一团浓厚的雾气。   雾气渐淡。   竟是一块墓地。   “这里是……裴城的墓。小峥,你这是……”   “磕头。”   姜成岭瞳仁骤然一紧,他退了小半步,却被一团冷冰冰的黑雾缠住四肢,强制性地摁着跪倒在地上,朝着墓碑用力地一下一下磕头,直到磕得地上留下一块暗红的血渍。   那种疼痛感如此清晰。   甚至比现实生活中磕破头还要更痛。   而且每一次他感觉自己脑袋都快磕碎了,额头又会奇迹一般地愈合,然后再连着磕下许多个。   “你如此虚情假意,倒是可以把姜念骗得团团转。”   “他到现在还日思夜想着要见你一面。”   裴峥似乎怒火四溢,根本无法遏制住满腔的煞气。   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伪君子。   时雾不惜一直跟他闹脾气。   要和他分房睡不说,还不断地想要从那屋子里出去。   甚至还想去找宋重帮他。   为了姜成岭,都是为了姜成岭!   所以他和时雾才会吵架!   他都已经入狱了,为什么还要来毁掉他的生活,还要来夺走他的一切!   姜成岭感觉肩胛骨几乎要被扭断,小腿被被踩得几乎骨裂。   而俯瞰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的那双眼里——   没有丝毫怜悯和宽容。   如同一只讨债的恶鬼。   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可以操控梦境……”   “呵。”   裴峥冷漠地看着他,“我早该杀了你,不该用什么人类的方法。”   “磨磨唧唧,拖拖拉拉。”   “才会让念念,那么恨我。”   裴峥抬起手,一团黑雾立刻绞上姜成岭的脖子,他的脚尖渐渐离地,脸涨得通红一片,“小……峥,你没有去做……亲子鉴定吗,我……我真的……是你……”   “你也配当父亲么。”   裴峥冷眼,“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裴城,我一定会为他报仇。”   “……让你给他偿命。”   “里面……一定,一定有误会,小峥……”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替死鬼’。”裴峥缓缓走近,眼神渐渐化作一片墨黑,“你的儿子,早就在十八年前死了,被你亲手放弃,被你用来救另一个人。我现在这条命,是裴城给的。”   “我和你父子早已缘断。”   黑雾进一步收拢,姜成岭蓦然间感觉到窒息的痛苦,胸腔内像是要爆炸一般地烧疼着:“放过我,我……我对你有用,我……做什么……都可以……”   “哼。”   在姜成岭即将彻底断气的前一刻。   那一团黑雾终于化为乌有,姜成岭跌坐在地上,从墓地的长阶一路下滚,磕撞得一身青紫伤痕,吃力地爬起来。   再一次抬头,看向裴峥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不再是那种笃定的神采,而是充满着恐惧和惊疑。   他是真的怕了。   他这辈子,经历过无数次的起伏跌落,从没有哪   一刻像现在这样惊惧。   裴峥完全不像裴城和时雾那样好糊弄。   这个人,狠心绝情,恨起一个人来根本不留半点余地。   “小峥,爸爸知道,爸爸知道错了。那一次,是爸爸对不起你……”   姜成岭这一次是切切实实地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对着裴峥磕头认错。   “可你没有经历过,你不明白!”   姜成岭摘下眼镜,摔在旁边的草地里,他痛苦地抓着头,“我一开始没打算丢弃你,真的,我是认真的,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你,我爱你,爸爸爱你啊!”   “我一开始只打算换养五年,我知道那个孩子只有五年寿命,我想,等我发五年财,我就把你抱回来!到时候,我们父子两一起享福,我们……”   “真的,不信你去问你亲生母亲,姜念的命格和我的命格正好相容,他当我儿子,正好能把他的财运全都借给我,否则,他一个五岁的孩子,他财运再好有什么用,所以我和裴城商量,这个孩子给我……有钱大家一起赚,我,我会分他,我注册公司都是写了两个人名字的,就算你一辈子都当裴城的孩子,我也没打算让你吃苦……爸爸都为你想好了的,都想好了……如果不是裴城母亲当初带走了你,我一定不会让你从小颠沛流离,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   “这本来是一笔对谁都不亏的买卖啊!”   姜成岭哽咽着,额头上伤痕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从下巴滴落在地面上。   他似乎沉浸在回忆的痛苦中,渐渐无法自拔。   “可,可五年后,我,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他。”   “小峥,小峥,你原谅爸爸吧……你真的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姜成岭的手指抓挠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裴城的墓地,手指渐渐渗出鲜血。   “有一些的东西,你一旦得到过一次——”   “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裴峥的目光陡然一紧。   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形似乎微微晃动两下。   “你看现在,爸爸所有的财产,还是都给你了啊。还有念念,念念他得到那么多钱,裴城也应该是高兴的……其实谁都没有吃亏啊,你想想,裴城就算活着,他能给念念那么多钱吗……”   “你报复我干什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啊小峥,你怎么就是看不明白——”   轰隆隆。   墓地里下起一场浓厚的雨水。   “姜念想见你。”   裴峥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吐露出今夜他入梦的来意。   “你喜欢姜念对不对,我明白了……”   姜成岭向来是个人精,一点就通。   似乎终于参破了什么,他看着裴峥,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告诉他,是我做错了事情,是我活该,我入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带他来见我吧,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乱说话……”   裴峥俯瞰着姜成岭,一道黑雾缠上他的手腕。   “靠嘴巴说可不行。”   咔嚓一声。   他的手骨被生生扭断。   “到时候,如果说错话,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裴峥还想继续做点什么,蓦然间,察觉到什么异样,倏然消失在梦境里。   而姜成岭一声冷汗,痛呼着从监狱牢房里醒来,打着滚地摔在地上,捂着右手痛苦地翻滚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断了。   手竟然真的断了。   另一头。   裴峥倏然从房间里睁开眼睛,绕到里面一看,床上果然空荡荡一片。   “该死!”   他飞快扫过屋子里各处的监控,发现时   雾是往楼上跑了。   眼皮蓦地一跳,果然看到时雾从三楼阁楼储藏室找到一处天窗,用破窗器敲开了,叠着三张凳子从外面勉强爬到天台上。   冷风呼啸着,吹动他单薄的衣服。   裴峥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看到栏杆外那单薄瘦削的身形时,一瞬间只感觉心脏都被紧紧攥住。   “念念!”   时雾手上还带着一小捆床单,已经撕碎了绑成一条绳索,好像是打算从这里爬下去却被他意外撞见。   他也有些慌张,险些抓不住那布料,踉跄着步子又退了两步。   裴峥一瞬间眼眶欲裂,想靠近,又不敢向前一步。   “你,你冷静,这里很高,念念,你摔下去会残废的!”   “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住在这里。”   裴峥点头,“好,你,你现在过来,我放你出去,我不关着你了。你想住姜家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对了,你不是想见你爸爸吗,我现在马上申请探监,我带你一起去见他,好不好。”   为了显现出他说话的真实性,他甚至立刻打电话给秘书,开了外放最大声音,定下最快的时间让他能够见到姜成岭,“你看我打电话了,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父亲了,我保证,一定让你见他,我不骗你……”   “念念,过来。”   裴峥的声音尽可能放缓。   “不要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见时雾还是一动不动。   裴峥尝试着靠近一点,然后,慢慢地用一团鬼气抵在他的身后,企图将他困住。   时雾却好像感觉到什么,猛然间身体往后仰,竟一不小心掉落下去。   刹那间,鬼气涌动,缠绕住时雾的手腕将他生生拖住后,裴峥猛地上前紧紧抓住那人:“念念!”   在这时候,他不再犹豫。抓住他后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眸。   开始抹除他这段时间的记忆。   是的。   用人的方法,实在太磨叽了。   兜兜转转,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只有这样,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让他忘记,这样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他早该这么做了。   姜念的眼神渐渐灰暗,沉寂,一如当年。   可是很快,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疼痛令他无所适从。   裴峥没有想到是这种效果。   时雾身上一道明光忽现——   是血符!   宋重竟然在他身上下了血符!   是为了让他不用‘恶鬼’的方式侵害他,宋重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在哪里,在衣服上,还是在项链里……裴峥打量着时雾浑身上下,“念念,宋重送了你什么,你丢掉,你快丢掉……”   煞气越是想要抓住他,却越是被那道明光不断的消解。   “丢掉,念念——”   裴峥的声音里顿时充满着恐惧。   终于,时雾身体周围的煞气被消解殆尽。   裴峥只能靠着手才能紧紧抓住他。   寒风料峭里,夜雨淅沥,一切都和三年前那么像。   时雾抬起头,看向裴峥,那眼神里竟然不再是怒意和执拗,而是满目的惊慌,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放过我,裴,裴峥,是我错了,我和我爸爸都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裴峥看着他痛苦的眼神。   一瞬间心口犹如寒风过隙,彻底地冷了下来。   他……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在他身体几乎痉挛的疼痛下不知所措,想要将他拽上来。他痛苦地哭泣着,像是根本无法承受   那一段记忆里的痛楚和惊惧。   可是那人却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蓦地伸出手,开始一根一根地掰着他的手指。   这里只有三楼高。   裴峥现在拽着他,顶多两层半,从这里摔下去,最多只是断一条腿。   可是被拉回去的话。   就是永无止境的噩梦。   他惊慌失措下,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他。   越发坚决地将他手指再掰开一根。   “裴峥,放开我——” 第102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十八)   冷冰冰的雨水顺着二人交握的手往下淌。当他第二根手指被掰开, 他满眼地不敢置信。   他不敢相信时雾宁可从这里摔下去,也想要离开自己。   直到第三根手指松动,刹那间他终于再也握不住,裴峥毫不犹豫地松开握住栏杆地左手, 甚至蹬了一脚墙面, 强行俯冲将时雾紧紧抱在了怀里。   呼啸的寒风从耳廓中不断吹过, 将二人的身体都吹得一片冰凉。   飞速地下落着。   裴峥紧紧将他抱在怀中,一个翻转,让自己朝下,将那人搂在怀中, 承受着双倍的冲击瞬间落地。   这一面正好摔在别墅后花园,地质松软。   裴峥抱着时雾滚了两圈后,明显听到咔嚓一声。   一瞬间剧痛袭来, 让人眼前发黑。   肩膀脱臼,腿骨断裂, 极其幸运的是,肋骨并没有受到损伤。   裴峥额头擦出一道口子,一时间疼得直接晕厥过去,意识开始涣散起来, “念……”   他看上去好像没事。   坐在他怀里, 基本只有一点擦伤的时雾好像一瞬间有些懵。   他好像完全没想到,裴峥会跟着他从楼顶上跌落下来。   他站起身想要离开, 毕竟, 这是难得的机会。   但走出两步, 又折返回来。   他看上去真的很严重, 不会……不会死了吧。   他不敢惊动别墅里的人, 怕立刻会拦住自己, 可也不想就这样活生生害死一条人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为了救自己摔伤的。   他好像晕厥过去了。   摔得那么重吗。   时雾犹豫了好几分钟。   最终折起旁边两根短枝,撕开裴峥被刮破的衣服,勉勉强强地绑在他好像摔断的小腿上固定住伤势。   又趴下来,听了听他的心跳。   继而摸出裴峥的手机,颤颤巍巍地开始拨打急救电话,“喂,这里有病人,地址是……”   做完了这些,他看着手机。   蓦然间似乎想到什么,又摁下几个摁扭。   那边先是挂断,时雾再打,终于接了。   “裴峥,你——”   “宋重!”时雾哽咽地喊了一声。   那边声音微微一顿,继而转为冷静,“你怎么会用裴峥的号码?”   时雾根本没心情听他说话,迫不及待地哭,“宋重,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告诉过你,裴峥他不是人……我三年前就告诉过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和他结婚,你为什么不救我……”   “念念……”   “你救救我,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我……”   电话还没打完,手腕被已经苏醒的裴峥握住。   在时雾错愕的眼神中,电话被摁断。   他缓缓地从泥地里撑着手,爬起来一点。雨水将他头顶的发丝都打湿,刚刚生死之际,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跳下来。到了这一刻,身上没有哪里不疼。   一睁开眼,就听到时雾拿走他的电话,在打电话给宋重求助。   握住那人手腕的手指渐渐收拢。   时雾的脸色苍白如纸:“裴,裴峥……”   唇角还带着点血,看上无比狼狈。   “我是鬼……对,我是……鬼。”   “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我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我有恶念,我……体内永远,存着一个怎么甩,也无法甩脱的恶魂……”   大雨瓢泼下,裴峥吐出一口血,手指疼到发颤。   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印着时雾无措的双眸。   他喜欢这个人。   他想和他永   远在一起。   “可是我喜欢你。”   “是真心的。”   为什么,他每靠近一点点,这个人,总是这么害怕。   因为他是鬼,因为他,总是无端冒出恶念。   可他控制不住。   他是‘二重身’。   “姜念,我救过你。”   “十八年前,那条河里……我救过你,所以我生了恶魂,所以,我会变成这样的我……所以,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得不到你!”   裴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我的父亲的命,换了你的命。”   他眼底渐渐漫起无尽的漆黑的暗光,抓住那人的手越发紧握,“那你就该是我的!”   “你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该是我的——”   “我说过了,我把什么都给你,你为什么跑,你凭什么跑!”   时雾猛然间甩开他的手,连退了好几步。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裴峥甚至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立刻大声将人喊来,“把他抓住——”   时雾眼皮猛地一跳,飞快地朝着院墙跑去,直接翻上了院墙。   裴峥豁然站起,却因为身上的伤再一次重重跌在地上。   “姜念,你敢跑,你敢!”   那人毫不犹豫地跳下,裴峥怒极了,气血都直接冲向脑门。   却在刚刚追出去的瞬间,猛然间看到一道刺目的白光直冲而来,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雨夜里响起。   如同一只断线的纸鸢,高高飞向夜空。   最终折翼跌落。   裴峥心底翻涌的怒火,在一瞬间化作冰冷的残渣。   “念念!”   ***   “好险好险,这个世界的两次脱离你都被抓住了!”系统惊魂未定,“这种事情以前从没发生过。”   “太奇怪了,幸运buff失效了吗。”时雾也吓了一跳,最后都是强行让系统开了个意外死亡套餐才终于能够再次脱离。   好吃力。   “不,如果幸运buff失效的话,裴峥早该摔断肋骨伤到脏器了。”   系统看着这个世界的数据,有种很不妙的感觉,“而且,我们现在也完全没有抽离的。”   时雾顿了顿,才意识到。   他都已经买了一次性‘意外死亡’套餐了,为什么他还没‘死亡’。   “你先回去,见机行事。”   时雾点点头,再一次离开系统空间,回到那一场夜雨里。   他看到裴峥失魂落魄地朝着他走去,好几次张嘴根本说不出话来,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可是,被货车猛烈撞击的他早已经摔得浑身上下都是伤,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仰躺在地面上,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裴总……”   身后的人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救护车却适时地赶来。   头顶明暗交错的光芒,刺痛裴峥漆黑一片的眼睛。   “救护车怎么会来。”   他懵懵懂懂地取出手机,看到宋重之前的那个电话,是急救电话。   “您好,请问您要一起去医院吗。”护士第二遍问他。   裴峥的目光一直粘在担架上那人身上。   “求你……”   裴峥的声音如蚊讷一般,好像快要失去意识,却依旧强撑着,“救救他。”   宋重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整整三个小时。   “你关他干什么,裴峥,姜成岭不是已经入狱了吗。你做的还不够吗,如果不是你——”   裴峥一点点抬起头,蓦然间,眼底一片殷红。   “如果不是你——”   “他不会出车祸,是你给了他符纸,是你在他身上下血符!”   “我可以救下他,我本来可以救下他!”裴峥此刻极端地愤怒之下,又好像一片野火烧尽的废墟一般,失去所有的温度,“你为什么要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我说过,姜念是我的,三年前我就说过——”   “是你自己逼到他跳楼啊,裴峥!”   宋重挥起拳头,猛地砸向他的脸颊,“你这个混账!”   “他总想走,他总想救姜成岭,我不明白,姜成岭到底有哪里值得救,他害死我父亲,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又冷血的怪物,为什么姜念把他看那么重,为什么?!”   “裴峥!”   护士赶忙拦在二人中间,“干什么,殴打病人吗!”   “不,没,我,我没有怪你……”   裴峥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灯光,“我,对不起,我吵到你了是不是。”   宋重看了眼他身上的伤。   忽然问,“谁给你处理地伤口。”   这时候,裴峥似乎才看到自己腿上被简单处理过的右腿。   时雾在迫不及待地逃离他之前,也想过救他的。   他竟没有趁着自己昏厥过去直接跑开,而是先救了他的腿……   那么害怕他,遇事只会逃跑的那样一个人。   已经恢复了记忆,明知他是鬼。   却还是替他这恶鬼包扎了伤处,给他打了急救电话。   裴峥的呼吸蓦然间停住。   “裴峥,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宋重眼神沉痛,“对于你来说,姜成岭是恶人,可是对于姜念来说,这是他的父亲,他有感情难道不正常吗?他想见他,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他父亲,不……”   裴峥摇头,“姜成岭才不是他父亲,血缘上来说,我才是姜成岭的儿子。”   宋重眼神微微凝住,“你这话什么意思,姜成岭不是姜念父亲?”   “这绝不可能。”宋重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渐渐凝住。   “裴城如果不是你的父亲,他不可能能够救的下你,替你挡劫——你一定早就死在十八年前!”   裴峥昏沉的眼眸一点点抬起,到了这一刻,他已经无心再验证裴城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如何,他都会将他看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最敬重的父亲,最亏欠的恩人。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   裴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个个生涩稚嫩的字体。   在三年前,也正因为他。   裴峥最终从恶念中生生挣脱出来,选择去做一个好人。   无论如何。   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可却在他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都是自己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恩人,和血缘毫无关系。   “至亲之人,一定是血脉亲情吗。”   裴峥黯然道,“我们虽不是父子,却亲胜父子。这难道,不比所谓的血缘更亲。”   宋重摇头。   “不,这不一样。”   “这种‘生死劫’,绝对只有血脉至亲能挡。”   “那抱歉了,这可能是个例外。”裴峥再看了眼手术室,似乎无心和宋重继续争论这个问题,他真的已经太疲惫了,没有心力去想这些,“我做过亲子鉴定,我和姜成岭,就是父子关系。”   “我也很希望,我是那个人的儿子。”   “但很可惜,我不是。”   “我是姜成岭的儿子,我是……我最厌恶的人,唯一的儿子。”   宋重目光也跟着,落在手术台上。   倏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慢着 ,所以,姜念不是姜成岭的孩子是不是。”   裴峥低下头,拽下脖子上的项链,打开怀表后,上面男人温润朴实的笑意清晰如昨日,“嗯。”   宋重蓦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步履踉跄好几步,猛然间,浮现出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猜想。   他伸出手,直接夺过裴峥手中的项链。   他死死地盯着怀表中,那老旧泛黄照片里的眉眼和轮廓。   过去了十八年,手动机械怀表指针依旧一下下波动,时光荏苒,照片中善良温厚的父亲,生命却永远停在了三十岁这年。   他是为了救裴峥。   还是。   宋重握着冷冰冰的怀表,将目光投向手术室内。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灌入口鼻,一瞬间让人骨髓都开始发愣。   为了同时救下,两个孩子。   一个亲子,一个养子。   他无法做出抉择,所以选择,自己去死。   哗啦——   手中的怀表瞬间落地,裴峥眼底生出寒光,跛着脚迅速上前一个用力推开宋重,将怀表小心翼翼地踹在怀里,“你做什么!”   这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了。   指针呢,指针好像不动了。   裴峥惶恐地捧着怀表,一时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从他生命里渐渐流失。   “不……”   宋重将怀表盖伸手合上,看上裴峥。   “至亲才能挡灾,指的,就是血脉至亲。”   宋重眼神寂静如寒夜,看向裴峥的眼神里竟多出一丝不忍告知的怜悯,“如果他不是你的至亲,那他,就一定是……”   裴峥似乎意识到什么,看了看手中停滞的怀表。   又看向灯光始终亮起的手术室。   倏然,手表从他手中滑落。   “——姜念的父亲。”   这一次,他来不及捡起地上的怀表,而是跛着腿,一步一步,朝着手术室走过去。   整座医院里,安静得不像话。   就像当初,他守在手术室外等着父亲。   也是像现在这样,无比安静的深夜。   最后,手术室暗了,只推出一具尸体。   裴峥忽然间站不住了,径直地半跪在地上。   “姜念……裴城……”   不可能。   “你没发现,他们笑起来……有点像吗。”   啪嗒。   眼泪倏然砸落在地上,裴峥手指尖一片冰凉。   他那么恨姜成岭,也迁怒于,一直心心念念着姜成岭的时雾。他总是在想,他的父亲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他用短短几年的父爱。   安抚了他一生的坎坷和痛楚。   所以他被亲生母亲抛弃的时候,所以,他被当做孤儿,孤孤单单长大的时候,所以,他被很多人欺负,心生怨念的时候,所以,他回想起一切,即将堕为恶鬼的时候——   都依旧选择做一个人。   做一个好人。   裴峥哽咽着,头顶,宋重拾起那一枚怀表,垂落在他眼前。   可他却一瞬间失去接住它的力气。   直到刚刚他都在愤恨。   为什么念念都不知道。   为什么他还要认为,姜成岭才是好人。   如果他知道裴城多好的话,他就会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报复姜成岭,他会理解,为什么他会不甘心地堕为恶鬼,他会理解,他是多么地恨,也是多么地怀念。   可原来。   那一片赤忱的温柔。   那几年最温暖的父爱。   都是他偷来的。   ——姜念才是裴城的儿子。   他得到了,本该属于念念的温暖的父爱。   却还责怪姜念不懂,这份爱多么赤忱。   “姜念生来财运好,又和姜成岭运势合,和你的命格也合。他想办法说服了裴城,将你们两个孩子换来养。因为这样的组合,姜念才能帮助他赚更多的钱,而赚来的钱,可以都用来宠着他,惯着他。让他短暂的生命里可以过得富足安乐。也可以给裴城和你,让你们全部衣食无忧。”宋重好像也终于将一切理顺了,“这本来……的确是一个谁都不亏的交易。”   “可是,短短五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东西。”   “你父亲无法舍弃姜念财运带来的优势,渐渐地,在金钱与权力的旋涡里越陷越深,渐渐忘了本心……他甚至,想要舍弃你,保住姜念。”   记忆中,父亲临死前接过的电话,以及昨晚,姜成岭和他说过的话,再一次回想在耳畔。   ——小峥不死,念念就得死!你想清楚,他们两个里面,你到底更想哪一个活着?!   ——你想好了,这本来是一笔对谁都不亏的买卖啊!   原来……是这样。   是他被仇恨蒙蔽着,始终没有发现,这短短几句对话里暗藏的玄机。   是啊,怎么会是‘不亏’呢,如果自己真的是裴城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不亏’呢。   姜成岭之所以敢这么说服裴城。   就是因为——念念才是他的孩子。   姜成岭笃定,心软的裴城也会选择救下自己的亲生孩子,而选择舍弃他。   可是他没有想到。   裴城宁可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还是救下了,那个被父亲一次又一次抛弃的,没人要的小孩。   裴峥将那怀表取下,摁在心口,“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儿子了。可是,你明明了,为什么要救我……”   “反正死的也不是你孩子啊。为什么那个时候要救我……救下念念就可以了,是我父亲要我死……是他不要我了……是他狠心……”   “为什么,你要来救我……”   裴峥心口好似有一把刀插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怎么可以这么傻。   他怎么可以认为,姜成岭会真心地,养育着他的亲生孩子。   姜念这些年,都被姜成岭教成了什么模样。   如果他知道的话,该多么心痛,该多么难过。   念念和裴城是有相似之处的,宋重说得对,他们笑起来很像。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念,念念……”   裴峥看着手术室的灯,忽然之间被恐惧攥紧了心脏。   难以言喻的惧怕感,仿佛让他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在手术外等待着父亲手术结果的无助男孩,一切好像一个诅咒,把他重新推回到他最恐惧的那一天。   “你不要死……”   他低声的呢喃,和十八年前男孩的祈求重叠在一起。   “不要死好不好。”   “你想见姜成岭,没关系,我,我带你去见他。”   裴峥手指贴着冷冰冰的医院地板,渐渐收拢,指甲里渐渐渗出一点血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你,你想要离婚……”   裴峥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手攥得紧紧地,就像是终于松开最后口心气,完完全全地,彻底放过自己。   也放过他。   “我,我也可以跟你签……离婚协议。”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可以吗。”   手术室的灯在一瞬间熄灭。   裴峥抬起头 ,目光里似乎藏着某种恐惧。   然而,上天没有眷顾他。   手术室推出的人,面上盖着一层白布,已经失去呼吸。   十八年前。   他没有等来奇迹。   十八年后。   死神,依旧不曾给过他丝毫怜悯。   “非常抱歉,病人身上多处挫伤,大腿骨断裂,后脑勺致命撞击伤。经过我们长时间的抢救,手术效果不是很理想,病人还是……心跳停止,目前在医学上判定死亡。”护士给裴峥递来同意书,“这是死亡通知书,希望您节哀顺变。”   裴峥手中握着笔。   却无论如何,无法在亲属关系那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103章 贪生怕死猪队友(完)   时雾魂魄漂浮在旁边, 看着他的眼泪一颗颗的坠下。   忽然问系统,“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系统:“他不是说他喜欢你。”   时雾:“……这也是能信的吗。位面主,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一个炮灰, 就算像前面那几个世界一样, 发生了一点点错乱,他是愧疚,因为我是裴城的孩子, 他害死了我,所以感到极度的愧疚……”   777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   和上个世界不同。   时雾这次连系统空间都没回去, 时间加速buff都没法开, 只能在这里看着。   裴峥没有签字,而是走到那推架上旁, 掀起了那一层白布。   时雾姣好的面容如同沉睡一般, 白皙如玉的脸上还残留着几道擦痕,向来漂亮的唇珠此刻却苍白得发青。   “念念,对不起……”   裴峥不知所措地想要抱住他,却碰到他的脸颊。   冷冰冰。   毫无温度。   是他不断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才会在不知不觉间, 将这个人逼到绝路。   这个人是他救命恩人的孩子。   是他被亲生父亲放弃的时候, 救下他那个人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裴峥不愿意签下死亡通知书, 他紧紧抱住那一具尸体。   不对的,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莫名的疼痛侵袭他的脑海, 令他痛不欲生。他竟然就这样紧紧拥抱着时雾的尸体昏死过去。   医生们这才看到他也是一身重伤, 赶紧将他推送进去检查诊治。   裴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时雾三年前从山坳上摔下去的时候, 就已经死了。   他堕为恶鬼,杀了姜成岭。他满手血腥,冰冷残虐。坐拥着姜成岭的集团,短短五年内成为了全国首富。   完全就是姜成岭的翻版。   他却在姜成岭死后才查出,当年那个死在小山村里的孩子竟然就是裴城唯一的骨血。而自己,竟然是姜成岭的亲生儿子。   在姜念死后一周年的葬礼上。   他将那一枚怀表挂在他的墓碑上,很轻很轻地喊,“念念。”   “原来,我才像姜成岭。”   煞气褪去后,清晰的记忆才渐渐灌入脑海。   可不知怎么的,他回忆里竟只剩下那个小村落里的念念,怎么都想不起来,最初遇见那个人时的模样。   啪嗒一声,泪水滴落在墓碑上。   “对不起。”   裴峥缓缓睁开眼睛。   温暖的日光照耀在他脸上,知道那是梦的瞬间,他竟松了口气,“念念呢。”   旁边的秘书愣了愣,没说话。   “嗯?”   “姜,姜少爷已经……去世了三天了。”   裴峥瞳仁骤然一缩,到这时候,梦境中令人压抑的恐惧褪去。   现实里,发生的一切才猛地灌入脑海。   他看着手中停滞的怀表。   倏然间翻身下床,“不可能,姜念他明明没有——”   不,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某种不真实的感觉攥紧他的心脏。   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他都已经护住了他,可他还是仓皇逃离,最后被货车撞成重伤不治死去。   与梦境里不同。   他这一次,没有变成恶鬼,他的记忆清晰,理智也没有被煞气占据。   可姜念还是死了。   “不对,还有……”   裴峥像是想到什么,“还有方法 ,还有方法!”   他将时雾的棺椁运送到了那个‘鬼村’,停棺七日。时雾是意外身亡,死前又被自己这样对待,按理来说,应当是要化鬼的。   此处四面抱山,一处死水,正是极阴之地。   时雾:“……”   可是足足等了七天,时雾依旧没有化鬼出现。裴峥失去了最后一点留住他的可能,刹那间,那场梦境中的一切竟然开始在脑海里不断重演。与此同时,他也觉察到哪里不对。   为什么没有化鬼,就连阿林那样的人在这里停尸七日都能化鬼。   他怎么不行。   裴峥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他再一次打电话催促那边调查这一起交通事故,得到的结果却依然是,是司机酒驾,已经因此入狱了。而那司机父母双亡,从没结婚,膝下也没有子女……莫名地十分诡异。   为什么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面前死去。   总是。   裴峥捂着头。   为什么是‘总是’。   异常的感觉不仅仅侵蚀着裴峥的心脏,在某个瞬间,也让千里之外的宋重蓦然间惊醒。   “不好,宿主,世界发生异常波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入侵!”   777系统开始在时雾脑海里不断响起警报,“好像是主角被虐值过高引发的,快点,快点想办法安抚一下他!我们必须赶快抓住机会脱离!”   “怎么安抚啊!”时雾也有点慌了。   777想起上一次的脱离经历,“你求求他,你说说他就肯了!”   这,这么粗暴的吗。   “快点,我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晚了的话咱们真的就无法脱离了!”系统空间里已经开始响起超高级别的预警,这是小世界面临崩溃才会响动的最高级别警示声。   时雾不得不开了个化形的buff,以鬼魂的形态出现在裴峥面前。   裴峥注意力被分散,脑海中的剧痛渐渐缓解,他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人影,“念……念?”   朝着他走近一点,“我……对不起,你是我父亲的亲生孩子,对不起……我……”   “其实,我本来五岁那年就会死,多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赚了。”时雾感受到那一股将自己禁锢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在渐渐削弱。   看来,的确是像上一个世界那样。   主角的主观意识已经开始能影响他的脱离。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发生什么变故,但是,做任务这么久,系统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紧张地催促他离开过。   “裴峥,我怕鬼,我不想做鬼。”   时雾很轻很轻地垂下眼睛,“我死的时候,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都给我吗。”   裴峥猛地怔住。   “我想离开。”   “你……”   时雾道,“我们不用离婚,以后,你记得多烧点纸钱给我,房子,车子,都得烧给我,这就算偿还了,好不好。”   “宿主——还没好吗!”   时雾伸出手,像是想要拉住裴峥的手腕,“我很害怕这里,我很害怕你,你放我走好不好……”   “可我喜欢你。”   裴峥自嘲一般地笑了笑,他莫名有种感觉如果他答应了,时雾好像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就会被抹去得一干二净,“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   “你喜欢我,我知道了……”时雾听着越来越响的警报声,“可是,当我求你,你让我走,你……”   时雾似乎很急,又很怒。   裴峥莫名的竟心头一软,那种令人焦躁的痛楚似乎稍稍减缓些许。   “我放你走,你就会原谅我吗。”   “什么。”   裴峥似乎很是眷恋,时雾的魂魄里没有丝毫怨念,就算他不放开他,这一缕魂魄也没办法在这地方留存太久。   他果然是裴城的孩子啊。   魂魄都是如此的纯净,毫无怨念。   如此温暖。   让人那般不舍。   裴峥身上煞气尽消,额头轻轻抵在时雾鬼魂的额头处,“好,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是我欠你的。”   时雾愣了半秒。   陡然间,感觉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压制感明显减轻。时雾的身体渐渐透明,在系统惊叫的瞬间,世界如同炸响一枚炸弹,霎时间,悄无声息里波纹动荡。   裴峥忽然闭上眼睛。   一动不动。   微风缓缓地拂动他额前的碎发,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   但是这一刹那,那种令人骨髓都惊惧的感觉犹如触手一般紧紧缠绕住时雾的魂魄,让他从骨髓深处迸发出一种害怕的感觉。   其实。   每一次他做任务的位面主,都会给他这种害怕感。哪怕是低级位面也是。   系统还曾经笑他怂,他也默认了是自己胆小,一点点地已经慢慢要将这种恐惧感觉适应过来。   但是此时此刻。   那种冰冷又沉重的压迫感如海水肆虐,排山倒海一般这样向着自己倒灌而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厚千万倍,而且还在成倍数往上叠加。   巨大而压迫感里。   时雾却好像,在这一瞬间忽然有种莫名的奇怪的感觉。像是害怕,又像是心虚。面对堂堂高级世界的位面主,他都已经胆大到可以游刃有余地走剧情。   可是忽然之间,别说演戏了,他好像完全无法撒谎。   一边后退着,竟不由自主地解释了半句。   “其实你没有欠我,我都是——”   系统的警报声响道几乎震聋他的耳膜:“这不是位面主!宿主稳住,别和他说话!糟了!来不及了脱离了!!!”   裴峥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   唰。   魂魄在最后一刻抽离。   ***   “这是一个现代世界。”   “在这个世界,你诡计多端,玩弄人心。”   “想要借着腹中的‘野种’想要和前夫复婚,陷害主角受,通过你狡诈的手段,让他一次次吃尽苦头。”   嗯?   怎么听着……好像怪怪的。   “我有两个问题。”时雾挠了挠额头,“我……”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能怀孕?”   “是,这个世界有特殊药物能使男人怀孕,是十分珍稀且罕见的。”   “不过,出于宿主保护原则,您的怀孕是假的,您放心,这次的剧情走不到您生产,您就会脱离,所以完全不会露馅。”   欧漏。   时雾摸了摸肚子,装孕妇啊,有难度。   赶紧用积分兑换了好几本有关怀孕的书,打算连夜补一补功课。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哦对,我想问,这是高级位面吗,怎么感觉看上去还挺普通的……”   “背景的确不算很复杂,但不普通的,是主角。”   系统沉声道,“宿主一定要小心了,这个位面主——是重生的。” 第104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一)   “重生?主角现在重生了吗?!”时雾忽然心虚得要命, “他有前世原主作恶的记忆?”   我手里的可是恶毒炮灰剧本,主角是重生的他还有什么搞头!   那不直接就会被弄死吗。   “放心放心,现在还没。”   系统看了眼这个世界的位面主的气运, “这个位面的主角气运比上一个强很多, 属于高级位面主的平均值上下,这意味着他的观察力,决断力以及很多方面都要优于前面那个……”   系统忽然道, “宿主快点吸收剧情,气运越强的高级位面,我能做到的辅助越低,你马上就要被投放过去了。”   话音未落, 时雾蓦然睁开眼。   昏黄的房间内, 香薰精油的味道扑鼻而来。   “离婚了就离婚了。”   浴室外,男人坐在床边抽烟, 时雾已垂眸, 他穿着中空的睡衣,在床上露出一截漂亮的长腿,正从浴缸里出来。   时雾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是我的腿!这么长的吗!   好漂亮的腿啊!又直, 又白, 小腿纤细匀称得恰到好处, 堪称一大杀器。   穿了这么多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身材,是真的绝了!   满是雾气的镜子被擦干净, 看到镜中人面容的一瞬间,时雾和系统都倒吸一口气。   第一反应就是贵气。   红色睡袍衬着面容如红酒微醺。   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眉锋轻挑, 眉眼自然, 又充满着难以言喻的矜贵感。   “南南,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婚约……既然你都离了,干什么还想挽回霍北戎,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时雾被系统提醒了一下,觉得这次的人设真的还挺难把握的,调整了一下表情。   将门推开一道缝,眼尾还沾着一点点水汽,“霍澄,谁跟你青梅竹马。”   “我是霍北戎的老婆,霍家的当家夫人,必须是我。”   时雾微微抬起下巴,“霍北戎呢,不是说他已经吃下助兴的糕点了吗,还没来吗。”   当然不会来。   按照剧情,今天霍北戎会因为被他下药按捺不住,和主角受发生一夜关系。   白白为别人做嫁衣。   “快了。”   霍澄的声音微微暗哑,显然这满是玫瑰花的场面,这清甜又魅惑的香气,这氛围灯的照耀,还有时雾火红色的真丝睡袍下若隐若现的一双美腿,都给与他极大的刺激感。   让他喉头越发干渴。   时雾将催孕的药放入口中,用红酒咽下。   长长的脖颈如仙鹤一般扬起。   “我也是霍家人,你就非他不可吗。”   时雾慢慢地走到他面前,顺手捻起桌上一直漂亮的玫瑰花,半回头道,“你和霍北戎能一样吗。”   眼尾的目光略略扫过,却好像一壶燃烧的烈酒当头淋下。   “走吧。”   霍澄紧了紧牙,带上东西离开。   时雾知道,过了两个小时,他会因为打不通时雾的电话而再次折返,然后发现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醉得不省人事的时雾,被香薰蜡烛里的东西所蛊惑,对他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剧情。   时雾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我又要献身了吗?”   系统:“之前不都好几次了么。”   时雾喃喃,“可之前都是位面主……”   这次,是个炮灰攻啊。   时雾看着霍澄离去的背影,莫名的,下意识倒锁上房门,“反正也都是假怀孕,干脆今晚就——”   咚咚咚。   时雾将门打开一条缝,正准备让系统下点迷药让这个剧情就这么过去,蓦然间被一双滚烫的手捉住。   那个男人挤了进来,一靠近就闻到浓浓的酒味,将人抱上了床。   那人手臂坚实有力,个子好像也比霍澄更高一点,怎么都不像是他。   时雾:“……!”   不行啊,这又是谁啊!   时雾满眼的醉意,已经到了快要醉倒的程度,视觉上根本辨认不清,让系统慌慌张张地开了迷药过来,发现对他竟然没什么效果。   “这种初级药剂,对于高级位面主显然用处不大。”   位,位面主?!   霍北戎?   他不是应该去对面房间吗!   时雾惊愕地抬起头,迷迷糊糊里,竟然就直接被他压在床上。   俯身亲吻他的鼻尖,吮着他的唇珠反复厮磨。   火红的真丝睡袍衣带扯出,炽热的手掌抵着他的腰背,顺着往下,一点点拓开。   “嗯呜——”   时雾如同下了油锅的小虾弹跳起来。   “别乱动。”霍北戎的声音在一片迷蒙的暗色里,听上去喑哑又低沉,如大提琴一般。   不,不是吧!   第一天就走偏,不行啊。   你得让主角受怀上你的孩子,而我得‘怀上’霍澄的孩子啊!   “不行……”   时雾的拒绝毫无作用。   从前好歹都是到了快脱离的时候,他才和位面主会发生那么一两次关系,这下倒好,他这才刚穿过来呢……   位面主长什么样他都没搞清啊。   香薰蜡烛的作用显而易见,那人的亲吻如雨水落下,密不透风。   玫瑰花被揉碎,香薰蜡烛不断燃烧,淌下热泪,散发出的迷人香气蛊惑着二人。   如同疾风骤雨一般。   时雾被折腾得够呛,下意识地反抗却好像令那人兴致更高,竟死死将他双手摁在头顶,捏得他手腕都在发疼。   一场下来,浑身简直像是被拆卸过重组一般。   蜡烛燃烧到尽头,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虽然只有一次,可时雾腰似乎已经被彻底碾碎了。   化身成一条咸鱼,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宿主,你得走了,主角受快来了!”   “……?!”   做个人吧,炮灰不是人吗。   炮灰就可以这么折腾吗!   还好之前已经承受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在止痛buff和力量控制buff的加持下,时雾忍着膝盖骨打抖的冲动,一步一踉跄,捡起衣服从房间悄悄离开。   果然看到主角攻披着外套追了出来,刚好撞到外面的主角受,将他一把拉进隔壁自己的房间。   房间门关上。   里面还隐隐传来惊呼一声。   时雾松了口气,“还好,看来我只是个意外,主角受那段剧情还是能接上的。”   主角受能怀上主角攻的孩子,那就一切好说。   主角受是难得的极阴体质,俗称‘哥儿’。就算不通过药物,也可以以男身怀孕。在这个世界,这种体质十分罕见,生下的孩子大多也优秀好看,所以不乏很多有钱人都花重金会娶这样的‘男妻’。   而后文里,主角受辛辛苦苦的怀着主角攻的亲生孩子,却还要被他这个怀着‘野种’的欺负,陷害,几乎流产……   时雾捏了捏眉心,看着后面的剧情,道,“主角受这胎是真稳啊。这样都不掉,后面还能带球跑?”   “嗯,极阴之体怀的孩子一般都十分健康。不然怎么是罕见的宝贝呢。”   时雾并不是极阴体质。   他是为了嫁进霍家,喝了药才能怀孕的。   他松了口气,霍澄正好折返,看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瘫倒在地上明显已经发生过什么,不省人事的时雾。瞳仁骤然一缩,赶紧将人抱起开了个新房间。   霍澄的脸色极不好看。   时雾看上去实在有点惨,像是被什么捆着做的,明显不是自愿,而且被折腾得够呛。   难道,来的人不是霍北戎。   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想,他出去叫餐时,竟然看到侍应生仓皇地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面容清俊,房间里竟然传来霍北戎的声音,“站住!”   糟了。   被下了药的霍北戎和这个侍应生共度了一夜,那……那和时雾发生关系的是谁?!   霍北戎出来时,那侍应生已经不见了人影。   “小澄,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澄脸色难看,看着那个侍应生,“哥,这个人……”   霍北戎显然脸色不太好,低声轻咳,嗓音里明显带着一点那种事之后的餍足的沙哑,“你别管。”   霍澄面如死灰。   可是,又好像莫名地松了口气。   没做啊……   也好。   不对,如果不是霍北戎,那是谁碰了时雾!   霍澄刹那间心头怒意呼啸而起,看向被自己动过手脚的监控——可恶,连录像都看不到,根本不确定是谁进了他的房间。   等到时雾醒来,霍澄抿着嘴,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时雾摇摇头,嗓子都哑了,“阿澄……”   霍澄不知该怎么说。   他下了药,却便宜了一个贫寒落魄的侍应生。   怎么办,要告诉时雾真相吗。他精心布局,结果却反而让他被一个陌生人……   他一定会接受不了。   霍澄眼神黑漆漆的,良久,似乎下定了决心。   “抱歉,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去房间的时候,房间里还有香薰蜡烛的气味,我……我没忍住,就……”   时雾似乎愣住了。   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红,身上还弥漫着红酒的甜香,以及惑人的暧昧气息。   “你是说,你……和我……”   “嗯。”   过了会儿,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咬紧了下唇,眼底渐渐弥漫出一层水雾。   “对不起……”   啪——   霍澄受了这个耳光,软绵绵的,不痛不痒。   “我是你嫂子!”   霍澄向来温顺如绵羊,随着时雾摆布,他指东他不敢往西。   明明两个人在高中时候关系不错,大学毕业他还和时雾表白过,可因为时雾大学毕业就和哥哥订了婚,这些事情竟然统统被时雾勒令永远不许提起。   就连他们之间青涩的暧昧回忆,都被直接抹去。   如果时雾和哥哥和和美美也就算了。   可现在不是离婚了吗!   “前嫂子而已。”霍澄紧了紧牙,“南南,你为什么非得——”   怀里人又是好几拳砸在他身上。   “你这混蛋,你怎么敢碰我!”   时雾手腕纤细,打人也打不重。霍澄看着他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眼底也满是悔恨——早知道今天是这么个结局,他说什么也不会被时雾三两句话就哄骗着去给他哥下药。   这个人太任性了。   他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来算计,他生得这样漂亮,腿细腰窄,霍澄从没见过谁的身段能比得过着苏家的幼子。如同枝头甜美饱满的果实,这世上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   这下可好,他可是喝   了催孕药的。   如果不小心怀孕的话……   霍澄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事到如今,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这一周,霍澄都半步不敢离开时雾。   也不顾时雾曾经说过了‘保持距离’约定,开始明目张胆地追在他屁股后面开车接送。   时雾不想和他走太近,他一次失败没关系,反正催孕药也极少有一次就成功的,这次不行,下次再试就是。   可是他以后是要做霍北戎妻子的,现在和他这个私生子弟弟走这么近算怎么回事。   而且。   他看着霍澄就来气。   说好的帮他设计得到霍北戎,结果呢。   他拿捏霍澄拿捏惯了,倒是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区区一个霍家私生子,竟然和他发生了一夜关系。   霍澄说,“那天我看到了,霍北戎和一个侍应生从你对面的房间出来……”他似乎想劝时雾放弃他哥,可一对上时雾冷漠高贵的眼神,就不敢说话了。   “哪个侍应生啊。”   霍澄知道时雾的嫉妒心重,不敢轻易说那侍应生的样貌,含含糊糊,“没,没太看清样子……”   霍澄一开始只是害怕时雾知道真相不能接受,才没说出那一夜的真相。   可经过一周的思考,他又开始想。   将错就错的话,时雾有没有可能,会因为发生过关系就干脆接受自己呢。   时雾冷笑一声,“露水情缘而已,这么寒酸的穷小子,难道霍家还能看得上。”   “而且,监控都没有,霍北戎没当场抓住他,以后,也找不到他。”   霍澄听完,眼神黯淡。   时雾对大哥果然还是很执念。   哪怕二人已经发生关系,也还在紧紧地盯着霍北戎的周围,生怕出现些别的什么莺莺燕燕。   他永远都看不到自己。   霍澄的手指微微收拢,心底一片酸涩。   “南南,你,你先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嗯。”   时雾吃东西挑剔得很,每天早上都必须吃这家店的先做的热腾腾的餐点,今天是摩卡配黄油菠萝包。   这习惯,倒是和他读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霍澄心想,大哥看不上时雾,这样熬一熬,会不会有一天时雾就死心了。   自己,是不是也还能有一点机会呢。   修长的腿穿着细窄的西裤,恰到好处的剪裁衬得他腰细腿长。   这个人,就算是十分散漫地坐在街边的咖啡厅露台上,都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夹着黄油的现烤小块牛角包端上来,时雾拿着刀叉一点点切开,扑鼻的奶香混着黄油的气味散发开,勾人食欲。   可时雾捂着嘴巴低头。   “呕。”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对了。   面包里的黄油渐渐化开,就像二人蜡黄的脸色。   ***   厕所里丢下第十根两条杠的验孕试纸,时雾眼神简直夹藏着火星。   “这是什么,霍澄!”   霍澄的脸色也很苍白,“这,这个可能不准的,要不,我们去医院……”   时雾一手打落他递来的外套,“滚开,离我远点!我自己去。”   时雾去医院复查了一下。   是真的怀了。   他铁青着脸色回到家里,看到霍澄还蹲在门口。   “还不滚。”   霍澄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还没换鞋。”   多么蹩脚的理由。   时雾高抬着下巴。其实霍澄知道他的门的密码,因为他   的所有八位数密码都是他的生日。可是时雾立下过规矩,没有他的允许,他不能随便进出他的家门。霍澄怕进一步惹怒时雾,竟在这里硬生生等了三个小时。   “进来换鞋。”   时雾再看了眼怀孕的报告。   姣好的面容此时此刻犹如火山喷发,他将纸张撕成碎片朝着霍澄丢去。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看看!”   霍澄脸色也委屈极了,不仅仅是委屈,还有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伤怀和愤怒。   但那点负面的不甘很快被他吞下。   他似乎忽然间想到什么。   握住时雾的手腕,“跟我结婚吧,我会对你负责。”   “和你。”   时雾坐在沙发上,打开酒瓶,倒了一杯红酒,“你一个霍家的私生子,嗯?”   霍澄的心好像被针扎一般地疼着。   时雾是苏家的孩子,就算苏家现在不再像当年那么势大了,那也不是他一个私生子能配得上的。他这样的相貌,这样的身姿,这样的家世,多的是的人对他趋之若鹜……   可他也挑的很。   从始至终,都只想当霍家夫人。   千方百计地联姻了,和大哥也顺顺利利成婚,可这么多年了,两个人几乎一直在异地分居,根本没培养出什么感情。   甚至都被大哥提出离婚了。   还是一点都不死心。   还在想着复婚。   “你就那么喜欢大哥吗。”   时雾抿了抿嘴,没说话。   霍澄这小脑袋瓜子真的简单得堪称愚笨。   婚姻也好,爱情也好。在时雾眼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要的是名利钱财。   苏家现在不如当年,而霍家却青云直上。只有他成为霍夫人,背靠着这颗大树,才能帮扶着苏家,重新回到巅峰。   “是,我只喜欢你大哥。”   时雾倒了杯酒,话语绝情,“你如果帮不到我,就给我滚。”   “你不能喝酒,你怀孕了,喝酒伤身。”   霍澄抢下他的杯子,满眼担忧,“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你就算再喜欢大哥,你也总得考虑考虑……”   他的孩子。   他以为,他的孩子有什么金贵的吗,生下来能分得到什么钱财吧。   怕是连他的离婚费,一百亿都不值吧。   虽然都是霍家的血脉。   可是,霍澄的孩子就一文不值,霍北戎的孩子,那可就是金山银山都比不上……   时雾的眼皮猛地一跳。   “南南?”   霍澄,和霍北戎是兄弟啊。   就算是亲子鉴定,可能也鉴定不出什么端倪的。   霍澄只是个私生子。   他再爱自己有什么用,怀着他的孩子有什么用。   只有攀上霍北戎,自己才算攀上了顶顶的豪门。才能帮着苏家,帮着哥哥稳住产业。   “离婚前,霍北戎那天喝醉了,他其实不确定有没有和我做什么。”时雾摸了摸肚子,起身,将手中的红酒一点倒入别墅岛台的岩板水池里。   鲜艳靡红地色泽,裹着甜美的香气,流入暗处。   那双桃花眼,眼尾微掀。   丰润的唇珠如同裹着一层朱砂,绮丽润泽。   “你不说,我不说。”   “这孩子,就是霍北戎的孩子。” 第105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二)   霍澄的脸色霎时间一片苍白, 他完全没想到,时雾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不行。”   他难得地再一次阻拦这人, 伸出手握着他的手腕, “南南,这是……是我和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让这个孩子喊霍北戎爸爸!”   时雾抬眸, 眼风一点点扫过他的脸颊。   霍澄嘴唇抿得紧紧的,还是丝毫不退让,“南南,别的事情都可以, 这个……不行, 真的不行。”   时雾伸出手,盯着手腕处, “松手。”   霍澄缓缓松开。   时雾的手得了空, 立刻就握着揉了揉,霍澄道,“抓疼你了吗。”想要上来看看他的手腕,一周前被不知道哪个男人捆得都淤红了额, 好不容易才好的。   “不是你捆的吗, 猫哭耗子。”   时雾现在看着他就来气, 根本没什么好话。   霍澄听了这话,脑子里竟然又回想起一周前看到时雾时他的模样。   他眼睁睁看着时雾将刚刚编辑的那行话直接发了过去。   “鞋换好了吧。”   霍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南南,你就是铁了心要嫁给我哥哥是吗, 不惜用这种方法……”   “是啊。”   时雾冷眼看着他, 唇角似笑非笑, “怎么,你要向他告发我吗。让我和我们的孩子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霍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时雾见他像一只倔鹅一样,梗着脖子站在那儿,莫名又觉得有些好笑。   主动给他倒了杯水,伸出手,勾着他的手指带着他坐在沙发上,凝视着霍澄略有些发红的眼睛。   “你是不是脑筋转不过来。”   “这孩子是你的不假,可他要是喊霍北戎爸爸。他就能得到霍家的一切。”   时雾摸了摸肚子,“这是你作为一个父亲,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时雾相貌侬丽,如同璀璨的明珠一般光华耀眼。从霍澄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颜一如当年读书时候那样,教人一眼沦陷。   时雾眼尾微微上挑,斜睨着他,“……多么感人的父爱,如果我是他,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霍澄眼神有点懵。   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被他带偏了。   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孩子——他,他不是自己的啊!   叮铃铃。   时雾别墅里的古董电话响了起来。   霍澄见他要接,三步并作两步抢下,“不,不行!”   “霍澄!”时雾真生出点怒意,“你这是要干什么,是你弄乱了我的计划,让我怀上了你的孩子,现在我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以让事情回到正轨,可是你呢!你让霍北戎走错了房间,你让我失去机会,你甚至上了我,让我怀上了你的孩子!你难道不需要为此付一点责任吗!”   “我……”   我不是说了我负责吗!可是我的负责,和你想要的‘负责’,完全是两回事啊!   时雾深吸一口气,目光漆黑如泉水浸泡过的黑珍珠。   “我一定要嫁给霍北戎,如果你敢坏了我的好事,我就恨你一辈子。”   这人虽然以前就从没想过和自己在一起。   但也从没说过这么狠毒绝情的话。   霍澄一时间进退两难。   时雾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   是霍老爷子的电话。   “嗯,爷爷。”时雾声音瞬间温柔如涓涓细流,全然没了刚才的厉害模样,“是的呢,其实,我也很意外……那时候,我都打算和北戎离婚了,毕竟,这三年,我们的确没什么感情……”   “没有爷爷,我没有怪他,是我……这个孩子,如果实在不合适的话……”   “嗯,嗯。爷爷说得也有些道理,好,那我等爷爷的电话。……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去医院的。”   “好的,爷爷再见。”   咔哒。   电话挂断。   “南南……”   这个电话一接,霍澄知道他再没有回头路能走。   时雾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神渐渐缓和一点。   走到霍澄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掌心,“阿澄,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我哥哥现在公司有困难,而你救不了我哥哥的公司……”时雾叹了一口气,“我也很为难……”   为难。   不,他不希望时雾为难,他希望他总是快快乐乐的。   就像他最初认识他的时候那样。   是他太无能了,他作为一个私生子,本来也就完全没有想过和他那哥哥争权夺利,只想一辈子在霍家的庇护下当个闲散人。   可他喜欢上了时雾。   他哥哥的‘前妻’。不,也许,很快就不是‘前妻’了。   明明是他先认识他的啊!   “我一定会嫁给别人的,不是霍北戎,也是别的人,总之,是比你更有钱,更有权的。”时雾垂下眼睫,声音难得地温润些,“这么一想,是不是嫁给你哥哥,还更好些。”   “至少,我们还能见面。”   “你放心,等我从霍北戎身上得到了足够的利益,我就带着这个孩子,改嫁给你。十年,或者五年,不会很久的。”   “难道,你会嫌弃我曾经嫁给霍北戎,两次。”   “不,我怎么可能。”霍澄看着他心爱的男人,“我和他离婚,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我一定会把你……”   “你不会嫌弃,那可太好了。”   时雾缓缓地收回手,笑容十分慰藉。   “那我就能安心嫁给他了。”   霍澄:“……”怎么好像什么地方很对,又什么地方很不对的感觉。   正想再劝一劝,时雾电话忽然响起来。   霍北戎打来的。   这可了不得。   时雾眼底的光芒流转一瞬,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没心思再和霍澄多说半个字,一抬手,指了指门。   霍澄也不敢在这时候乱说话,紧了紧牙,只能先听时雾的离开。   “你在哪儿。”   三年夫妻。   时雾现在听到他的声音都有种陌生的感觉——   该死的霍北戎,虽然听从爷爷的安排在三年前飞回来和他领证结婚,可实际上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好离婚前最后一夜,他往酒里下了点药。   不然,白白地当了他三年妻子,说离就离,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真是个铁板一块的男人。   “我还能在哪儿,我在家。”   霍北戎“嗯”了一声,像是在开车。   亲自开?没带司机吗。   “我接你,去医院。”   时雾眉头微微拧起,下意识想,难道霍北戎是想要做亲子鉴定。   他走到阳台,看到霍澄的背影,心里在算着,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孩子,不知道血缘鉴定出来的概率是多少。   “去医院干什么。”时雾临危不乱,先问清楚对方的意思,不要自乱阵脚。   霍北戎声音沉稳,“把孩子拿掉。”   时雾:“……?!”   他震惊地看向手机。   那边似乎对这一场沉默十分宽容,给了他一定的震惊,理解,甚至是委屈的时间。   “这孩子是个意   外。”   “我们已经离婚了,他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时雾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他举着手机,看着不远处半面墙大的落地镜处,映着自己绮丽的眉眼,腰窄腿长,这样的身材和容貌,哪怕是在幼儿园,他逢年过节收到地棒棒糖都比别的小朋友多。   霍北戎怎么就能一直无动于衷。   三年夫妻没感情,非得离婚就算了。   他现在都怀了孩子了,还要带他去拿掉?!   时雾发现,要挽回霍北戎,比他想象中真的难好多。   根本不是靠着一个孩子就能完成的。   哥哥当初费尽心思才让他和自己定下婚约的,绝对不能就这样离婚。   “你……”   慢着。   他当初离婚的时候,摆出来的是一副‘柔弱顺从’的姿态,如果这个时候和霍北戎争论,一定会被他怀疑居心,只会适得其反。   时雾捏了捏手机,“你等等,我……我换衣服下来。”   “嗯。”   嘟嘟嘟。   时雾想了想,发了个短信给霍爷爷,说霍北戎想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然后推门而出。   门外停着的劳斯莱斯里,驾驶座上果然是霍北戎。太久没见这个人了,时雾一下子都没认出来,走近了到了车窗外多看了两眼,车窗缓缓放下。   “等我给你开车门。”   “不,不是。”   时雾确认了是霍北戎,就低着头坐在后面,一副端庄娴静得不像话的样子。   车内残余着一点香味。   霍北戎通过后视镜瞟了一眼时雾,“怀孕了还喷香水?”   “我是今天才发现的……”   “那你发现的挺晚。”   距离他们离婚,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糟了,时间也对不上。   他怀孕才一周。   中间差了三周。   去医院一检查岂不是很容易露馅。   时雾忍着心底的紧张,“那,那天……对不起,是我不该邀请你喝那么多酒,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红绿灯,车停下。   霍北戎这一次目光直接落在后视镜上,打量着这位他所谓的‘前妻’。   看上去性格传统,乖顺,倒的确是爷爷喜欢的类型。   只是,眉眼过分昳丽。   像是精致描摹过的古董花瓶,娇艳欲滴。   是十分惹眼的漂亮。   不仅如此,腰细,腿长。   身形在剪裁得恰到好处的西装裤的衬托下,也显得凹凸得当,越发完美。   红灯转绿,霍北戎将目光收回。   “你没有回H市苏家。”   时雾垂着头,“我,我哥哥还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情。”   还没登报,还没发新闻稿。   老爷子还压着这事儿呢。   霍北戎眼睛微微眯起,棱角分明的下颚骨如刀削,让她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薄薄的嘴唇更是让他看上去分外寡淡。   “这件事情是我霍家做的不好,你放心,今天过后我打电话给你哥哥,亲自说明我们的事情。离婚补偿,我会追加五十亿。”   时雾:“……”   这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孩子。   霍北戎一个转弯,时雾好像忽然之间非常受不了,捂着嘴巴干呕起来。霍北戎将车缓缓靠边停,“没事吧。”   时雾好像吐得脑袋有点发晕,可是大概是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只是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   霍北戎想了想,“你坐到副驾驶座来。医院   快到了,还有两个红绿灯,忍一下。”   时雾解开安全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离霍北戎更近了点。   时雾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也不完全来源于香水,似乎有一部分是他发丝间洗发水的味道,或者是脖子处散发的体香。   混杂,又莫名地好闻。   霍北戎很少让人坐自己的车,更是很不喜欢香水味留在自己车里的人。   可他并不排斥时雾身上的香气。   一连两个路口都没再遇到红灯,装呕吐拖延时间的办法也完全没起到什么作用。   霍北戎说一不二的性格,时雾这次才算真的领教到。   他将医院名字发给了霍澄,让他赶紧想办法透露给爷爷,他们在这个医院。   坐在医院长廊外等待着手术的时雾显得十分紧张。   霍北戎不想惊动任何人,用时雾的名字排着队,他们就像一对普通情侣,只是双方颜值都高得有些离谱,分外引人注目。   霍北戎面容冷峻,站在不远处没说话,只时不时看了一下手表。   显然他也是推了一些重要的事情,特地陪他来这里的。   时雾眯了眯眼。   万一实在赶不及,做掉这个孩子。失去这次珍贵的复合机会是一回事。   让霍北戎发现,这孩子才怀胎一周。   那才是雪上加霜。   “如果你……你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时雾犹豫着,眼看着下一个就是自己,“我自己进去就可以。里面毕竟是做那种事的地方,见血,不太好……”   霍北戎皱了皱眉。   “你……”   “我没事的。”时雾低下头,圆润的唇珠一点点抿进去,“既然你决定不要他,那,那你就签个同意书就可以走了,我……”   “霍,北,戎!”   医院走廊尽头vip电梯里,推出一个鹤发老人,推到了近处,他撑着拐杖慢慢站起来,眼睛紧紧盯着他,“小南刚刚说什么,你要拿掉这个孩子?!”   “爷爷。”   “糊涂东西!”霍老爷子猛地一拐杖就要挥过去,被旁边人险险拦住,“这可是我们霍家的曾长孙!”   霍老爷子看向一边的时雾,声音收敛了些,却依旧带着责怪的意思,“我不是说了,不准去医院,你跟着他来干什么。”   “你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连霍家曾长孙都看不上,宁可拿掉也不愿生下来,你也这么想离婚?!”   “我……”   霍北戎难得地站在他面前。   挡住爷爷质问的目光,“是我要带他来的,爷爷。”   霍北戎一字一句道,“我和他已经离婚了,生下这个孩子只会有麻烦。”   “离婚不算数!”   “法律规定的,孕期不可离。”霍老爷子扫视着时雾上下,“而且你都能怀孕,你的体质……”   时雾眼含着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怀了,就那一次……”   霍爷爷眼底一喜。   难道他是特殊体质,那生下来的长孙岂不是很大概率会聪明机灵。   这孩子不论家世,样貌,气度,都完全可以当霍家夫人的,苏家虽然近来差了点,也不是不可挽救。   都已经怀孕了,还要把孩子做掉。   霍北戎怎么就铁了心看不上他。   不管是不是。   这个孩子,必须留下。   “这事我做主,先把夫人小心接回去,找个医生给他做全面身体检查。”   时雾眼皮猛地一跳,他没忘了怀孕时间的差别问题,眼风立刻朝着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霍澄扫了眼。   霍   澄也是担心得手心出汗,悄无声息地冲着他点点头,表示他会想办法安排好。   时雾的心稍稍放下。   霍北戎的脸色算不得好看。   “北戎,我把家产都交给你,是让你稳重点,以事业为重。”爷爷凝视着他,“可是婚姻大事也很重要,需要付出心血经营。”   “你这次真的让爷爷太失望了。”   老爷子一时激动,竟捂着心口向后仰去。   一时间周围人都乱成一团。   ***   霍北戎带着时雾再一次回到霍家庄园。   时雾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还有再回到这里的一天。   回想起离开这里的屈辱,再次看着熟悉的一切,时雾唇角都禁不住要溢出得意的笑容来。   他摸了摸肚子。   今天一场闹剧下来,不管老爷子是真病还是装病,为了他的身体健康,霍北戎短时间内一定不会再带他去打胎了。   这孩子算是留住了。   照着这样发展下去,霍北戎一定也会像三年前一样,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再一次将他娶进家门。   他早就说过。   霍家夫人只能是他。   刚一进门。   佣人们看到他又把夫人带回来了,一个个都满眼惊愕。   时雾刚准备和众人打一声招呼。   霍北戎:“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给苏少爷住。”   时雾:“……” 第106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三)   佣人们露出了然的神色, 很规矩客气地鞠躬道,“好的,苏少爷这边请。”   ……什么苏少爷, 我是夫人!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时雾高贵的面容露出一点森冷的神色。   我怀的可是‘霍北戎的孩子’, 霍家的曾长孙。   霍老爷都开口让好好照顾我了。   想让我睡一楼的客房。   做梦。   时雾跟着走了两步,小腿无力,走了两步像是忽然滑倒, 整个人踉跄着往后仰。这个距离, 佣人可以轻易将他扶稳,可时雾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余光追随着那人, 三步并作两步将其扶稳。   霍北戎似乎也没料想到自己动作那么快, 眼神暗了暗。   “抱, 抱歉。”   霍北戎眉头微微一皱,“怎么走路都摔倒。”   看着怀里清瘦漂亮的前妻,皮肤细腻如白玉, 睫羽浓密得像是一团蒲扇。   霍北戎好像从前根本没仔细看清过他长什么模样。   早在娶他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恭喜过自己,说他艳福不浅。那时候他置若罔闻, 觉得这些话相当无聊。   但至少侧面印证了。   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   他这小妻子可是出了名的腰细腿长身段好,相貌更是顶尖。   “霍……”时雾好像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他闻言, 扶着人慢慢站正。   在一众佣人的目光下, 理了下衣袖口, “以后晚上不拖地,仔细人滑倒。”   佣人们面面相觑, “好, 好。”   怎么好像, 又很关心的样子。   这,这不是离婚了吗。   “那苏少爷还是……”管家再询问了一遍,“回他之前的主卧睡吗。”   霍北戎摇头。   最近两个月他都住在老宅,他不习惯和人同睡一层,会影响他的睡眠状态,以及工作时的注意力。   “楼下客房。”   说完后,他看到时雾眼神微微黯淡。   可也没辩驳什么。   只是点点头,看着身后的管家将他打包好的一点东西都放进了客房。   霍北戎积压了一整天的事情,晚上回楼上处理。没一会儿,医生来了,载着时雾去附近的私人诊所里做了一次全面身体检查。   回来时,霍北戎正好结束一次视频会议从楼上下来。   时雾手中拿着报告,很低声道,“医生说,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医生有些眼生,霍北戎接过后大致扫了几眼,“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显然对检查结果很是满意。   既然现在已经决定必须要这个孩子了。   他当然希望,不管是孩子的小爸爸,还是孩子本身,都能够无比健康。   “过来,我们讨论一下。”   霍北戎坐在小厅的沙发前,身前小桌上摆着一杯纯美式咖啡,“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也许考虑要生下这个孩子。”   “可是,你不是……”   霍北戎扫了眼时雾单薄的身形,尤其是腰部细窄得完全看不出是怀孕的模样,坐下来时臀部的线条圆润,明明坐得十分规矩,腰臀却显得十分挺翘,凹凸有致。   “我爷爷身体不太好。再来,这件事情的确我也有责任,让你单方面承受伤害,单靠着经济补偿,的确也并不太合适。”霍北戎收回目光。   时雾抿了抿嘴,没看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可你也不打算娶我。”   “那这个孩子……不就是,私生子吗。”   “霍家的孩子就是霍家的,哪有什么私生子。”霍北戎冷   淡道。   “可是霍澄……”   霍北戎似乎没想到他竟然知道霍澄的事情,眼神微微一凛,“你放心,就算我以后再娶别人,我也绝对不会亏待这个孩子。他和霍澄不一样,我和你也结过婚,他是我名正言顺的长子。只是,生下这个孩子后,不论男女,他和你都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你也不能来霍家探视他。”   时雾没说话了。   霍北戎的‘讨论’,竟然也像是集团开会一样条文分明,就差没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给他看。   根据霍北戎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温软的很好说话的人。   他自认开出的这些条件并不算亏待他了。   时雾垂着眼眸,摇了摇头,“那还是不生吧。”   霍北戎愣了愣。   “反正你也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他没名没分地出生,我也陪伴不了他,他不会幸福的。”   “我要那些钱有什么用,我不需要。”   “其实你想跟我离婚,说一声就可以,不用给我一百亿的。”   霍北戎眼神微微凝滞,盯着时雾看了许久。   一个人什么都不要。   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真的无欲无求。   另一种,是他另有图谋。   霍北戎阅人无数,在商业上和人这样对峙谈判过无数次。他第一次正视起他这位三年都不曾见过地‘前妻’,手指摩挲着杯沿,不动声色地问道,“两百亿是什么,你很清楚,就算是我没有帮扶苏家,你把这笔钱给你哥哥,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这是牺牲我的小孩换来的钱,我哥哥不会开心。”   “打掉他,难道就不是牺牲么。”   时雾垂着头,“至少他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感觉不到痛苦,就直接去下一户人家了。也许那户人家没有那么有钱,但至少父母都很疼爱他。我觉得……这样才比较好吧。”   霍北戎眼睛微微眯了眯。   漆黑的咖啡杯面,倒映出他冷峻的眉眼。   这个人。   每一句都很温顺,很体贴。   一如他过去三年对他的印象——像是一株随风飘扬的柳絮,更像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可是,他话语里软中带硬,说话条理清晰,比他想象中更有立场和想法。   霍北戎似乎觉得有点意思。   莫非。   因为他观念偏向于守旧。   既然都已经有了这个孩子。   竟顺理成章地开始考虑复婚的事情。   想到这里,霍北戎抛出诱饵,“难道,你是想要和我复婚吗。”   时雾睫羽猛地一动。   没有立刻答应。   “那这样,我再让霍氏出手头上一个医药项目给你哥哥。”   他咬了咬嘴唇,低下眼眸,似乎是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商业上的事情我不懂。只是,如果和我结婚,让这个孩子作为霍家名正言顺的孩子出生,我觉得才是比较合适的。”   霍北戎余光瞥过他的脸。   果然是想复婚。   时雾的这点浅显的欲拒还迎的姿态根本逃脱不了驰骋商场近十年的霍北戎的眼睛,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忽然之间生出了想要和他复婚的想法。   他都不打算同意。   霍北戎眼神渐渐冷淡。   “苏南,你可以因为一个意外得来的孩子就考虑和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结婚。”   霍北戎坐在沙发上,黑漆漆的目光看向时雾,语气漠然。   “我不可以。”   时雾脸色苍白,“那就不生。”   霍北戎眉头拧起,”   你在威胁我。”   “你本来也不想生,这怎么能算威胁。”   还挺伶牙俐齿的。   霍北戎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挥挥手。   “既然谈不出结果,那就按照我之前说的。生下这个孩子,我给你两百亿。我保证,这个孩子会成为名正言顺的‘霍家曾长孙’。”   “出去吧。”   时雾刚刚走出房间们,佣人们知道时雾原来是怀了孩子才被接回霍家,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夫……苏少爷,您先换上这双拖鞋,这个防滑的。”   时雾的脸色不算特别好看。   他似乎很不能接受自己即将生下一个‘私生子’这件事。   佣人们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讨论了什么,可是一看他这表情,又联想到霍北戎平时一贯来做事地手段和压迫人的态度,心里也大概有一些猜测。   “您放心,客卧已经都铺好了地毯,都是地热的,绝对不会冷到您和孩子。最近先生的确是工作上繁忙,可能语气不那么好,您别往心里去。”   大概是时雾一脸蔫蔫的表情,佣人们担心他心情不好影响了孩子。   谁不知道霍老爷子千盼万盼,就是想要一个孩子。   当初霍北戎提出要和妻子离婚,霍老爷子也是抱着‘结婚三年都不同房,难道北戎是喜欢女人不是’的想法才同意的。   现在他怀孕了。   又门当户对,曾经就是霍北戎的妻子。   胳膊拗不过大腿,霍老爷子病好了一定会主张让他们复婚的。   佣人们心里都有数,哪里敢怠慢。   “您先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马上给您做。怎么脸色白成这样,是一天都没吃饭吗……”   时雾好像才想起来,他似乎的确没吃。   可他现在没胃口。   “没事,我不饿。”   说完了就要回房间,霍北戎刚好出来,听到这句,眉头微皱,“去给他做。”   佣人见他都发话了,立刻跑到厨房里去忙活。   “我,我吃不太下。”   霍北戎又看了两眼身体检测报告,“你有些气虚,不能饿肚子。既然已经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就必须生一个健健康康的。”   不同意和我复婚。   让我心情抑郁,还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时雾眼睫微微低垂,没有辩驳,“那,那随便做点什么吧,我会吃的。”   “嗯。”   霍北戎没再说话。   三十分钟后。   “先生,夫……苏,苏少爷他都吐了,他好像吃不进去……”   “换一样做。”   霍北戎带在书房里整整一个小时,厨房来来回回,甜的咸的,酸的辣的,中式西式日式意式……几乎都试过了,时雾还是吃不进去。   管家再一次敲响他的书房门。   “先生。”   霍北戎摁了摁眉心,“怎么了。”   “我想,也许是苏少爷心情不大好的缘故。”也期待着霍家能够尽快添丁的管家推了推眼睛,客客气气地劝道,“要不,您下去陪一陪他吃饭,会好一些。”   “我为什么要陪他吃饭。”   “其实不是陪他,是陪他肚子里的小孩子。”管家道,“很多孩子很有灵性的,父亲母亲感情好,都陪着,他就不闹腾了。”   这算什么话,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霍北戎看问题向来科学又客观,听了都觉得有些好笑。   “先生。”   “好了,我十分钟后下去。”   霍北戎脱下外套,洗了洗手,看向镜子里的时候莫名想起了时雾粉白粉白的脸   颊,如同婴儿一般。   他生下的儿子,应该也是这样肌肤粉白,一定相当好看。   也不知哪里像他,若是女儿,一双眼睛像他的话。   霍北戎眼神倏然凝住。   错开与镜中自己对视的视线,擦干净手,缓缓踱着步下楼,闻见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像是人工香精色素混在一起,散发着一种高级肉香和蔬菜鲜甜都遮不住地劣质气味。   方便面。   厨房里,竟然给时雾煮了一包方便面。   里面放着醒醒啊的和牛片,无菌水煮温泉蛋,以及各类新鲜蔬菜,以及生烤的两片三文鱼。   可是,用再健康的食材作辅料。   这也是一碗方便面。   而且看上去还是又酸又辣,相当不健康的那种速食油炸面。   霍北戎目光顿时凝住,在时雾即将吃下一口时道,“等等。”   “谁给他做的这种东西。”   时雾刚夹起一筷子,还没进嘴巴呢,一看到霍北戎好像有点生气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愣在那里。   “先生,是苏少爷忽然说有点想吃这个……”佣人们有些局促地解释。   霍北戎眼皮一跳。   怀孕的人怎么可以吃这种垃圾食品,而且还毫无营养。   他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就吃这样的,如果拉肚子或者肠胃出现问题,用药都是一个麻烦。   霍北戎当然不会对时雾发脾气,就看向煮面那个佣人,“你今晚就走。我会雇佣更合适的孕期营养厨师。”   餐厅里顿时气氛很不好。   几个佣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时雾放下筷子,似乎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个人是被炒鱿鱼了。   只是因为自己要吃一碗面。   “没,没事。”他站起来,“我不吃了,对不起,我以后不吃这种了。”   霍北戎转眸看向他,“你这一个月,也都吃这些垃圾食品吗。”   时雾摇摇头,“没有,泡面我是第一次吃。我,我哥也不让我吃这个。”   那人脸色稍缓。   原来是脱离了哥哥的管束,又没有了霍家的规矩。   离婚这一个月,只吃一次尝尝鲜,那也倒还没什么。   “我这个月都吃炸鸡,螺蛳粉,和汉堡……”   “什么。”   时雾有些紧张,好像没意识到在霍北戎看来,这些比泡面更加糟糕,还用手比划着,“手作的那种,不便宜,大概一百多一个呢,里面还有酸黄瓜……我的意思是,有主食,有肉,有蔬菜,其实,也算均衡……”   时雾看着周围脸色有点不对。   讷讷然补上一个字。   “……吧。”   霍北戎摁了摁眉心,“苏,南。”   “你能不能负点责任。”   时雾又抿着嘴不说话了。   只是脸色青白得很。   他虽然没有顶嘴,可是霍北戎知道,他心底一定想说:你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人吧。   霍北戎发现,时雾看上去保守稳重,还固执得很。   可实际上根本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也是,他大学还没毕业呢就嫁给了自己,结了婚以后才继续把本科修完,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三岁而已。   半大不小的。   哪里知道该怎么当一个小爸爸,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孕育一个孩子。   怀上这个孩子,对于他而言应该也是一场灾难。   他本来和自己离婚,年轻的人生终于可以再一次开始,却因为他的一次‘没忍住的意外’而被迫再一次和自己有了纠缠。   霍北戎看着收拾好东   西,已经准备从霍家离开的厨师,他盯着苏南,话却是对那个被开除的厨师说,“放九个月长假,孩子出生再回来。”   那厨师眼底立刻迸出光芒,“好,好的先生!”   时雾也终于松了口气。   缓缓地坐回了座位上,看着一碗已经完全坨掉的方便面发呆。   “我……不吃面,就吃上面的牛肉行吗。”   时雾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别的都没什么胃口,甚至吃了还想吐,就是想吃点这个味道。   可霍北戎绝对不能接受他的孩子吃这些东西。   管家见场面一度僵持,打着圆场,“先生,前三个月孕吐反应严重也是常有的,医生那边的建议是,能吃什么就吃,先以吃饱为准,再考虑食物是否健康……”   言下之意是。   他现在三餐已经是吃都吃不进去了,能量摄取都成了问题。   还管得什么健康不健康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完美主义地霍北戎听了却根本不予采纳。   “倒掉。”   时雾抿了抿嘴,只能看着人把这碗唯一有点食欲的面倒进垃圾处理器,直接搅碎了冲走。   忽然之间,他的眼睛有点红。   他似乎有些受不了霍北戎这种独断专行的行为。   霍北戎打电话给了医生,又询问了一下营养师,很快让家里人再做出一桌子饭菜来。   时雾当着霍北戎的面,多多少少还是硬生生吃了点东西进去。   喝的最多的竟然是白粥,以及一小碟凉拌菜。   从来不信那些玄学的霍北戎,莫名地想起了管家说过的话——有些孩子很有灵性的,父亲母亲都陪在身边,他就不会闹了。   霍北戎看向时雾的肚子。   他的腰很细,蒲柳一般。   可是这腹中,竟然有一个小生命,是他们的孩子。   这孩子很乖。   他坐在桌子前。   小孕夫虽然还是挑挑拣拣,但好歹还是吃下一点东西去。   不像刚刚吃什么吐什么。   是因为感应到了他陪着么。   霍北戎因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感到有些可笑。   比起这个,他更着重观察时雾会尝试哪些菜,又真正吃下了那些菜。   最后得出结论,时雾好像完全受不了过于油腻的荤腥。   偏好口味浓烈,感有嚼劲的东西。   照顾这样的口味应该不算很难。   霍北戎准备让营养师和厨师明天着重尝试一些不沾荤腥,口味清爽一点又健康的食物。   果汁和蔬菜汁也可以尝试着调配。   吃过东西,时雾又洗了个澡,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到了要睡觉的时间。   霍北戎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上楼去。   没再管他。   到了半夜两点,他终于处理完公司的几分文件阅览,刚刚沐浴完准备关灯要睡,走到走廊处,隐约看到底下一点光源。   是时雾所在的房间方向。   他好像刚刚上完厕所回去。   霍北戎觉得奇怪,时雾为什么不在卧室里面的卫生间上厕所。   蓦然间似乎想到,那个房间的马桶好像没有自动温热和各种复杂的清洁功能。   真娇气。   可是下面的公用马桶,虽然佣人们基本不使用那个,可是他们偶尔还是会进出洗东西……   霍北戎忽然觉得,不能让时雾去用一个别人可能会使用的卫生间。   这让他不舒服。   还是,让他住到楼上,他隔壁那间主卧来吧。   那间卧房又大又宽敞 ,浴室设备也齐全,他一定用的习惯。   想到这里。   霍北戎下楼去,刚想要敲响他房间门,发现他房间竟然是虚掩着。   里面还闪烁着一点幽光。   霍北戎眼皮猛地一跳,听到里面传出的一两句话,瞬间意识到什么。   看了眼手表——   半夜两点。   他竟然还拿着手机在打游戏!   这是一个怀孕的人该做的吗!   霍北戎难得的眼前一黑。   “苏南。”   忍受不了 ,霍北戎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而入,沉声,“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时雾像是惊呆了。   完全没想到他会推门而入,手机猛地一盖藏在枕头下。   “你干什么,我也是有隐私权的!”   “你的隐私权就是怀着孕瞒着我半夜打游戏?!”   时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慢慢地摘下耳机。   他不敢质问霍北戎凭什么管他,可是他显然也并不太开心。   过了很久,抿着嘴说道。   “我同意你说的。”   “什么。”   “生下这个孩子,不结婚。但我提出条件,我要回苏家养胎,孩子生下来,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可以吧。”   如果是刚刚他这么提出来。   霍北戎会很认真地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可是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时雾是怎么一个饮食习惯和吃东西一点,乃至是作息也一点都不靠谱的人。   就连他现在提出这一点要求,也根本不是为了他的孩子着想。   而是为了他自己舒服。   他只是想尽情地吃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夜里继续精神亢奋地玩着这些毫无意义的游戏。   果然是被苏家宠坏了。   “不行,你必须在这里养胎。”   霍北戎直接拒绝,颀长的身影在黑暗中站立如松。   时雾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里强压的愠怒。   “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到楼上去。” 第107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四)   时雾只能跟在霍北戎身后, 不情不愿地走到二楼,对房间另一间主卧的门推开,虽然他才离开短短一个月, 但里面的陈设已经已经发生翻天覆的变化。   床换了,窗帘, 墙壁,小沙发,地毯……连灯具都换成了霍北戎喜欢的冷淡风。   时雾:“……”   这个家里是连最后一点我的痕迹都抹去了啊。   霍北戎, 好样的。   说好听了叫利索, 说难听了就是完完全全的薄情寡义了。   好歹结婚三年。   想来也是,就霍北戎这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   换个房间陈设算什么。   时雾有理由相信, 如果他没有凭着心计再次回到霍家, 再过几个月没准他老婆都能换个新的娶进门。   一切的腹诽都被他压在心底。   表面上, 时雾还是一脸很不情愿的模样。   “好了,那我睡这了,你走吧。”   霍北戎手机响了, 好像是爷爷醒了,他一边走一边直接到时雾房间的阳台上接听电话。   时雾听了几耳朵,果然爷爷一醒来就是问他的事情。   时雾摸了摸肚子。   这孩子果然金贵得很。   一切都如他所预料地发展, 他相信过不了多久。   霍北戎随后的执着也会冰雪消融。   ——他们一定会再次复婚。   ***   “吓死了,宿主。刚刚我还以为您要被丢出去了。”   系统擦了擦汗, “我还以为您会不管那个厨师的, 为什么要和他在那里僵着, 这个位面主就是这种性格,他要开除就让他开除好了。非得把任性都揽在自己身上, 给他留下不好印象不说, 还很容易被赶出去。”   时雾躺在被窝里, “霍爷爷都没醒,霍北戎不可能会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事的,他敢赶我,我就当场晕倒给他看。”   位面越高级,时雾对这个世界的感觉越贴近,毕竟他是超高位面生活着的人。   “我做任务呢,对于我来说,这些世界都是假的。”   时雾翻了个身,看着外面静谧的夜空,“可是,对于那些人来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所以,在确保主线能走下去,不耽误任务的前提下,我还是不希望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轨迹。”   他扮演的每一个,都是恶毒的短命炮灰。   是位面主的绊脚石兼踏脚石,是衬托红花的枯草堆。   每一个世界里,都有很多‘并不是主角’的人。   他们也许很平凡,很普通。   连恶毒炮灰都算不上。   就像他一样。   可每一个任务世界对于这些人而言,都是唯一且真实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到自己‘真实的世界’呢。   时雾这么想着,渐渐地就沉入了梦乡。   一觉到天光。   第二天他醒来得很晚,其实原主苏南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在霍家这么多年,也一直表现得温和有礼,除了年纪过于年轻之外,基本还是有当家夫人的风范,不像时雾是个懒虫,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   还好,他现在是怀孕的人设。   睡晚点也没事。   他起床的时候,佣人们才发现他昨晚是在楼上睡的。   一应人等满脸震惊。   昨天感觉两个人还闹得很不开心似的,怎么半夜先生就把夫人接到楼上去了。   他过来的方向和霍北戎房间差不多,一时间他们险些以为二人昨晚睡的是同一间,一时间佣人们的眼神都暧昧起来。   霍北戎一直等着他睡到   自然醒,吃过了一点早饭。   今天的食材似乎清淡很多,时雾喝了小半碗粥,又喝下半碗鱼汤,吃了小半块三明治。   “爷爷醒了,你跟我一起去探望一下他。”   时雾点点头。   他这几天和霍北戎相处的时间,比他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   再一次见到霍老爷子,他一反常日里严肃的表情。   不住地用手抚摸着时雾的肚子。   “好孩子,是好孩子……”   爷爷看着时雾纤细的腰身,“太瘦了啊,小南,年轻人要多吃点。”   时雾看着老人家亲切,不顾他的阻拦亲手给他削了个苹果,“那爷爷也要多吃点,病快点好起来。”   霍北戎刚握上病房门把手,就透过半面玻璃,看到时雾用水果叉将切好的苹果一块一块送到爷爷口中。   “是小宝宝说要给曾爷爷吃的哦,曾爷爷快和宝宝说甜不甜。”   爷爷喜笑颜开,对这时雾的肚子办了个鬼脸,“甜 ,好甜。”   远处收拾屋子的护工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三世同堂景象。   霍北戎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   爷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时雾和霍北戎只在病房里坐了大概半小时,爷爷的脸色都红润不少,看上去也更有精气神了。   临走前,还嘱咐霍北戎好好照顾时雾。   “你这媳妇儿多漂亮,北戎,不要不知足。”   “好好照顾他。”   当着爷爷的面,霍北戎还是没说他并不打算和时雾复婚的决定。   只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   按照原文剧情,到了这一段,应该是原文受开始发现自己怀孕,可他是小白兔一样的性格,那天发生关系后惊慌失措地离开也根本不知道上了他的人是谁。   他打算悄悄去把孩子打掉,可是在此之前,又想告诉一下孩子的父亲。   可他去酒店前台查,根本查不到客人信息,那个人好像是走错了房间的。   那……会不会是对面的人。   原文受沈瑜利用职务之便,拿到了对面房间人的信息——赫赫有名的H市首富,苏家董事长亲弟弟,苏南。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   难道,那天和自己发生关系的人会是他。   抱着这样的疑虑,原文受沈瑜就这样自投罗网——将自己白白地送到了恶毒炮灰苏南手中,自此吃尽了苦头。   然后过了很久,才在又一次的见面中认出了恶毒炮灰苏南的前夫霍北戎,就是那天和自己发生过关系的男人,也是他腹中孩子的父亲……   剧情是这么个剧情。   可时雾等了很多天,都没等到主角受来找自己。   甚至按捺不住,只能他开始调查主角受,制造相遇的契机。   时雾查了很多天,霍澄一直在劝他不要再查下去。   可嫉妒心极重的他绝对不会允许那个人再出现在霍北戎身边,更不会让霍北戎知道他的存在。   甚至,他一定要好好地报复一下这个坏他好事的‘幸运儿’。   毕竟,如果不是他给霍北戎解了药性。   也许会霍北戎最后还是会找到自己。   也不至于让他和霍澄发生了关系。   时雾查了很多天,最后终于聚焦到了一个酒店侍应生上。   “沈瑜。”   时雾看着这个人的资料,照片中的脸隽秀非常,皮肤白皙。的确是个美人胚子。淡如清茗的气质和时雾的绮丽明艳截然相反。   同居三年。   哪怕是离婚的时候   下药,霍北戎也对他这具被众人夸耀的姣好身段无动于衷。   可是。   霍北戎却和这个小小的侍应生顺利发生了关系。   难道,这会是霍北戎一见钟情的类型。   时雾的眼神慢慢犀利起来。   手中照片被一点点揉皱,捏紧,扔进垃圾桶里。   时雾的眼神阴冷一片,和在霍家的时候完全是两幅面孔,看上去就像个及不好惹的蛇蝎小美人。   “把他约出来。”   对面的霍澄脸色不太好看,“南南,既然他没有主动找霍北戎,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是这个人勾引了霍北戎。”   时雾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对霍北戎下药在先,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霍澄看着照片里无辜的小侍应生。   心里感慨着,苏少爷佛口蛇心,睚眦必报的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只希望这个侍应生逆来顺受,忍让忍让,别再把事情进一步闹大了。   时雾终于如愿以偿地推进了剧情,见到了主角受。   “沈瑜。”时雾坐在酒吧的桌子前,周围没人,可是前后几桌都是跟着他的保镖。   别看他清瘦,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彪形大汉就能把这个不知好歹和霍北戎发生过关系的小侍应生好好地教训一顿。   “恭喜宿主解锁第一个主线恶毒剧情,命人在酒吧打主角受耳光。”   时雾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主角受的肚子。   打孕夫,不好吧。   他肚子里还怀着霍北戎未来的继承人呢。   “放心,主角受自有他的光环,不会流产的,打得不会很重。”   时雾忍着心底的一点不适,抬头看先沈瑜白净的面容,“长得真不错,小侍应生。一副勾引人的样子。”   他搅弄着手中度数很低的果酒,眼神冷冽。   沈瑜环顾四周,抬眼看先对面的苏少爷。   论长相的话,谁比得过他呢。   气质高贵得如秋日枫叶下湖心漫游的白天鹅,眉眼昳丽,气质明艳。   身形清瘦,腰细如柳,臀部饱满如桃。   天生尤物。   看看,周围多少等着猎艳的男人们,目光全都集中在时雾身上,究竟谁才是‘长得不错’,一目了然。   只可惜。   家世再好,长得再美,气质再雍容华贵。   还是抓不住男人的心。   沈瑜垂下眼光,懂装不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时雾冷哼一声,“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怎么了。”   时雾顿住。   他没想到沈瑜完全不接话,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不是应该很好奇孩子父亲是谁吗。怎么时雾都已经提到了半个月前,他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主角受有点不对劲啊。   时雾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一个都了不得,恨不得把自己双手奉上,也想要嫁入豪门呢。可惜,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话音未落。   沈瑜脸色更暗。   时雾感觉很不对,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个无辜的小白兔。   他眼神冷静,看向时雾时,像是在看一位故人。   “苏少爷说的有点道理。”   沈瑜冷冷地附和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最后只会自食恶果。”   时雾:“……”   怎么回事,小白兔这么刚的吗。   虽然但是,还挺带劲的,其实主角受就该这样嘛,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唯唯诺诺受尽欺负,看   着都憋屈。   时雾掀起眼皮,将手中一笔钱推向对面,打量着他,“听说你父母双亡,带着一个妹妹过活,拿着这笔钱离开A市,找个小城镇好好生活吧。”   沈瑜垂眸,没有立刻收下。   “看着我干什么。”时雾微微眯起眼睛,“怎么,对这个数额还不满意。”   他勾了勾唇角,“我和你发生关系不假,可你算是什么东西,这笔钱,还不够打发你吗。”   快说。   快说你怀孕了。   我好在惊怒之下让人对你动手,你放心,不会打很重的,而且,霍北戎很快就会来了,我也只来得扇你一个耳光,不会对你施加别的伤害。   时雾压抑着期待地看着沈瑜,却见他抿了抿嘴,默默地收下了那一笔钱。   时雾:“……”   “那我就先替我妹妹谢谢您。”   沈瑜藏起眼底的一片暗色,“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为什么您希望我离开这座城市吗。”   时雾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答。   他,他怎么不说怀孕的事情。那我这个耳光怎么打,恶毒剧情怎么走。   “宿主,这个沈瑜有点不对劲,他的黑化值好高!”   时雾端着手里的果汁,想要抿一小口。   却忽然收到了来自系统的警示。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的危险,您先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也先别走剧情,等我查一下,这个世界没准还有别的地方崩了……”   不愧是50级的系统,权限好高。   时雾只好放下手中的果汁。   沈瑜眼神微微一暗,“不含酒精的,苏少爷怎么不试试。”   “我爱喝就喝,不喝就不喝,要你劝么。”   忽然间。   刚刚还沉稳得很,嘴巴也很紧的小白兔,忽然像是看到什么。   眼底一道精光闪过。   蓦然间对着时雾说道,“对了,我忘记告诉苏少爷。”   “——我怀孕了。”   嗯?   怎么台词又突如其来地来了!   没,没事,虽迟但到,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时雾装作震惊的样子,很快稳不住心情。   只见他缓缓站起来,伸出手,一巴掌朝着沈瑜挥过去。   他也没躲。   时雾力气不大,这一巴掌打得不算重,指尖擦着他的下颚而过,浮出几道红痕。   沈瑜捂着脸,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被他贵公子盛怒的气势吓住,根本不敢反抗的模样。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来多。   时雾听到他怀孕了,他很清楚,这孩子是霍北戎的。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爆炸型消息,足以将他的理智全部轰没。   在人前向来披着假面皮的时雾,对着沈瑜第一次露出恶毒又善妒的嘴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敢怀孕。”   饶是在这个时候,时雾也谨记着,没有提到霍北戎的名字。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沈瑜竟然怀孕了。   看来,让他滚出A市还不够。   他要让他流产。   时雾挥了挥手,周围几个彪形大汉站起身来。   愤怒之下,时雾冷眼看向沈瑜的眼神如冰锥,声音低沉,“给我打。”   天使一般姣好高贵的面容下,是蛇蝎一般的心肠。   奇怪的是。   沈瑜好像并没有害怕和震惊,他的唇角甚至扬起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   他挨了好几下,也根本不反抗。   正当时雾觉得还不够解气的时候。   “苏南。”   霍北   戎的声音在时雾身后响起。   时雾顿时背脊一片发凉,缓缓地转过头来,正对上霍北戎冷淡的目光。   脑海里顿时响起恶毒剧情完成,积分入账的提示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系统的惊呼声。   “宿主!”   “扇耳光扇晚了,时机不对,主角攻已经来了,他都看到你动手了,一清二楚!”   我屮艸芔茻!   那怎么办。   按照原剧情这一段霍北戎没有撞破,他可以蒙混过关的啊。   怎么会正好被他撞到打人呢!   “霍,霍先生。”   时雾低了低头,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你怎么在这里……”   霍北戎看了眼这场面,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的沈瑜。   目光浅浅地停留一瞬就掠过,落在时雾的肚子上,最后才一点点抬起,盯着时雾的眼睛。   “你呢,是来喝酒的。”   “没,没有。”   “那是来打人的了。”   时雾脸色苍白,看了眼沈瑜,又看了看霍北戎,强装镇定,“是误会。”   霍北戎似乎也没料到他能看到眼前这一幕,向来稳重的时雾竟然会去酒吧,亲手扇人耳光。   他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将他拽到身边,嗓音压低了,“这就是苏家的教养,让你怀着我的孩子,跑到酒吧里来打人。”   时雾脸色一片苍白。   霍北戎从前就对他不喜欢。   闹出今天这出,还不得对他厌恶至极。   这可怎么是好。   在这时候,他终于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宿主,这个世界走偏了。”   “原文受沈瑜——他有前世的记忆,他也重生了。他想要从您手里救下他妹妹,所以很有可能会对您采取不利行动。”   时雾脸色苍白,摇着头看向霍北戎,“我,他……”   “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苏少爷亲自动手打人。”   霍北戎冷冷地看着他。   时雾当然不会让他知道,那个被打的沈瑜才是怀着他孩子的人。   这让他根本无法解释,有口难开。   只能认栽。   他紧了紧牙,一向伶牙俐齿,到这时候竟也结巴了。   “只……只是有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点小事就闹出这幅场面。”霍北戎皱紧眉头,扫了眼那个看着就很清贫柔弱的人,掐着时雾细白的下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原来你在苏家,是这样习惯仗势欺人的作派么。” 第108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五)   时雾苍白着一张脸跟着霍北戎去了一间包厢里, 这一次,所有的随从和保镖都赶了出去。   包间里所有灯都打开,将喧闹的声音隔绝在外。   空荡荡地只剩下两个人。   这是霍北戎在给他面子, 他好歹是自己未来长子的小爸爸,他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给他难堪。   但是今天的时雾过分嚣张的一面的确让霍北戎心生疑虑, 他必须问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   时雾的心早就乱成了一团麻,哪里还顾得上霍北戎的问话。   他万万没有想到。   沈瑜会怀上霍北戎的孩子。   他肚子里是个假货,那个人肚子里才是真的。   如果让霍北戎知道的话……   “说话。”   “就是, 以前有点小过节, 没事,我, 我会处理好……”   而且更糟糕的是。   他刚对沈瑜动手, 竟然就被霍北戎抓了个正着!   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是么, 怎么处理。”霍北戎见他眼神游离不定,眼睛微微眯起,“苏南, 你在敷衍我吗。”   “你弄清楚,你现在怀着孕。”   “可你在做什么,你带一群人去打人, 你还有点苏家小少爷的持重和端庄吗?就你这样的,你跟我说要想要跟我复婚, 想当霍家的夫人?”   霍北戎似乎失望至极。   “绝不可能。”   时雾脸色蓦地一白。   见他提到复婚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 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眼底慌乱间竟盈出一点泪水。   他只能垂着头认错, “对不起, 是我住酒店的时候, 他对我不礼貌,所以我……”   “哪家酒店,什么事情。”   时雾又抿着嘴不说话了。   霍北戎摁了摁眉心,他发现时雾好像藏着满肚子的心事,这也问不得,那也答不出。   可他霍北戎什么人,向来看人神色最是毒辣。   时雾刚刚说得,别人言语上得罪他几句,他就要把人打个半死的说辞,他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这里头一定另有隐情。   他还想囫囵两句瞒过去。   班门弄斧。   “这也不能说?”   霍北戎上下打量着他,语气更沉,眼神都跟着锐利许多,看得人背脊汗毛都要竖起来,“这么会讨爷爷的喜欢,端着一副乖巧的皮相,原来,都是装的吗。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这句话相当重了。   时雾没有想到霍北戎这么敏锐。   前几天能糊弄住他,真的完全只是靠运气吗。   时雾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动起来,“没有,真的……”   这种一味沉默的逃避态度,让霍北戎更加上火。   霍北戎微微眯起眼,“我从你这问不出来。”   “你以为,我就不能去找那人问吗。”   他指的是门外的沈瑜。   不,不行。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时雾向来红润的嘴唇,色泽都一点点淡下去,犹如霜打的梨花瓣似的。   霍北戎有种直觉。   他一定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今天他还就非得刨根问底地全挖出来,看看着苏少爷肚皮里到底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苏南。你最好趁我还愿意听的时候,好好地跟我说清楚了。”   “否则,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主动认错。”   “宿主别急,我查出来了!”系统的声音在时雾耳边炸响,“主角受   应该也苏醒了前世所有的记忆!”   时雾眼前一黑,踉跄两步。   合着重生的还不仅是霍北戎一个?   主角受也重生了,而且比霍北戎重生得更早?   那这剧情怎么走!   时雾一瞬间似乎有些慌乱。   “到他和妹妹一起出车祸意外死亡那一段,全部都清清楚楚。”   “全部的记忆……”   时雾脸色顿时无比苍白,“沈瑜居然觉醒了前世‘be线’里,全部的记忆……”   他的腿一瞬间就软了。   他顾不上面前的霍北戎,快速地让系统再给他过了一遍本来只有霍北戎会记得地前世be线记忆。   前世的记忆是这样的:   他蒙骗着霍北戎,明明知道主角受才怀着他真正的孩子,可是为了霍夫人的位置打压主角受,夺走他的工作,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逼迫他,折辱他,最后间接害得他和他妹妹在一场车祸里双双死亡。   时雾不断地掩盖着那一场车祸的真相,霍北戎渐渐发现不对,在即将查出真相时,被霍澄下毒害死。   前世里,主角攻受,都是死不瞑目。   而时雾靠着这个不满三岁的‘野种’——   成为了整个霍家的‘太上皇’,和霍澄这个野男人,成为唯二两个笑到最后的人。   这就是be线的全部剧情。   我艹啊。   有什么比‘我害死怀着你真正骨肉的男人,还凭着野种嫁给了你’更操蛋的仇恨吗。   还真有。   那就是‘我害死了你和你妹,还有你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时雾脑袋瓜子嗡嗡的。   模拟着怀孕的身体好像被消耗到极致,心脏好像一瞬间承受不住负荷。   连背脊都开始不断沁出冷汗来。   面对霍北戎的质问。   时雾脸色一青一白,几次变化。   “苏南,你现在是在这里装听不见吗,你——”   霍北戎伸出手搭在他肩上,就见这人脸色白得可怕,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膝盖一弯实打实地昏厥在了他怀里。   霍北戎脸色骤然一变。   心底的那点怒意全都烟消云散,拖着那人的小臂竟有些轻抖,一瞬间抱紧了人冲了出去。   霍家的司机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人出来,猜想,时雾都怀孕了还去酒吧,依照着霍北戎的性格是一定会怪罪他的。   时雾看上去胆小又乖顺,保不准会被吓到。   司机是霍家老人了,做事稳重,特地被霍老爷子安排在霍北戎身边本来就是接送霍北戎和他怀孕的妻子的。   现在等了十分钟都不见人出来,就和霍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电话刚打完呢,一抬头就看到霍北戎打横抱着夫人,脸色铁青地从酒吧里出来。   “去医院。”   时雾躺在后座上,有点喘不上气。   霍北戎松开他领口处的纽扣,打开车窗通风,“苏南,苏南?”   时雾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看不清霍北戎的神情。   “统,这身体这么脆弱的吗……”   “嗯,虽然宿主保护原则是不会让您真正怀孕,但是体质会完全模拟怀孕人体质,在这个位面孕夫的确是非常脆弱的,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宿主您不要太过于惊惧,没事的,我们还有很多buff呢,主角受不会轻易伤害您的,我们肯定能顺利走完所有剧情,您放心……不要害怕,不要怂,深呼吸……”   “如果您适应不了这个体质,太难受的话,就先晕过去回系统空间吧。”   时雾点点头。   脑袋一歪,   彻底晕厥过去。   霍北戎见他刚刚还挣扎着在喘息,忽然好像彻底失去意识。   脸色顿时铁青一片。   “快,油门踩到底!”   司机从没听过他这么着急的声音。   到了医院没多久,时雾就被盖上氧气面罩推进急救室。   霍北戎莫名地,第一次为他的行为感到后悔。   他也是被时雾仗势欺人的模样气到了,完全没想到外人看来如此高贵得体的时雾竟然还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一面。   他总是希望他能更端庄些,更配得上霍家夫人……   不,不对。   他也没打算娶时雾。   霍北戎心底忽然有些乱。   正在这时候,爷爷来了。   上来直接一拐杖打在他膝盖处,一点情面都不留,还没说话呢,先被起得一连咳嗽了好几声都没喘上气。   “我那曾孙呢,我孙媳妇儿呢,怎么样了!”   霍爷爷拄着拐杖连连蹬地,“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祸害东西!”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司机把前因后果差不多都说了一遍。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板一眼得连自己妻子一点点玩闹都容不下,你这也太不知变通了!”   “南南年轻,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贪玩,去酒吧玩一玩怎么了,值得你把你把人训进了医院吗?!”   老爷子举着拐杖作势又要来打他,幸好被身边的看护拦住了,劝他别那么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   霍老爷子看着手术室,气得手指都在打哆嗦。   “你做什么不说话。”   “你这么威风的吗。”   “他还怀着你的孩子!”   “你怎么就这点跟你奶奶那么像,管起人来跟阎王爷一样呢!”爷爷杵着拐杖又连连咳嗽,几乎要气背过气了,“我小曾孙要有个什么,要,要有个什么,我……”   “爷爷!”   霍北戎着急地上去扶住了他,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解释什么,“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考虑欠佳,等他醒了我会和他道歉……”   “道什么歉!你要再给他吓晕过去一次吗。”   爷爷怒不可遏,“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给我出现在他面前!”   霍北戎眼皮一阵一阵地跳。   “就你这样地……”   “还能有人给你生孩子,那都是你奶奶保佑你!”   霍老爷子显然十分相中时雾那个孙媳妇,翘首以盼地看着抢救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霍北戎的心也好像一点点沉到水底。   没一会儿,时雾终于被推着出来。   霍北戎迎了上去,看到医生摘下口罩面带微笑道,“没事了,病人的确是惊惧过头导致脑供血不足。这是孕夫经常有的毛病,他孕期反应严重,还有些体虚,这个症状就更严重了。希望家属以后在看护方面要多多注意……”   两爷孙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霍老爷子已经上前去紧紧握住尚且昏迷的时雾的手,“哎呦,可怜孩子哦。”   “不怕啊,爷爷护着你们父子啊,北戎欺负不了你们。”   医生取下胸前的签字笔,摁开。   “这是手术确认书,请问你们谁是他的家属,麻烦签个字。”   “我是他丈夫。”   霍北戎顺势上前,接过了医生的笔正要签下名字。   忽然间似乎想到什么。   他们离婚了。   他没资格签字。   见他半天签不下,只能把同意书的电子版发给时雾的哥哥,霍老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让人先把时雾推进去,等到病房门关上,才问。   “你们……还没复婚?”   霍北戎沉默着。   决定既然是他做的,当然,他也做好了承受爷爷怒火的准备。   只是,在面对这一句诘问时。   他的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   不是夫妻的话。   连抢救的手术同意书,都没资格签字。   里面躺着的,是怀着他孩子的人。   他家世好,长相漂亮,年轻乖顺,几乎完美无缺。   他们甚至有过一段婚姻。   为什么,他会如此固执地认为,自己和这个人一定不能结婚呢。   和他结婚,生下一个像他那样白净漂亮的孩子,承欢膝下,四世同堂。过着充满烟火气的生活,这难道不好吗。   霍北戎下意识地朝着病房方向走去,他想看看时雾怎么样了,可是却被一根拐杖拦住去路。   “回答我,是不是还没复婚。”   “……是。”   霍老爷子满眼不可置信,同时,渐渐演化成失望。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苏南到底哪里不入你的眼,这可是你奶奶给你定好的娃娃亲,人家还没嫌你脾气硬年龄大,你怎么就这么不满意,嗯?你没和他复婚,那他是怎么答应生这个孩子的,那这不是私生子吗?!”   “当然不是。”   霍北戎一瞬间觉得那三个字无比刺耳。   他腹中所怀的,怎么会是私生子。   是他的孩子,是他和他妻子共同孕育的,他未来的继承人。   “我,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生下这个孩子后我会给他双倍的离婚补偿……”   原来是这样。   他这孙媳妇,竟然在他这孙子这儿受了这么多委屈呢。   什么赔偿,什么商量。   霍北戎的性格,他这老头子再清楚不过。   整天就是浸在他的事业里,根本没有考虑过家庭上的事情。   霍老爷子连连摇头,“难怪人都被你气进了医院,北戎,他可是苏家的小儿子,他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这样……你这样,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他嘛!”   他的确是对婚姻生活并不太期待。   她一直认为,如果不是必须有一个继承人,他甚至可以不需要婚姻。   霍老爷子看着霍北戎,“你该不会是觉得现在苏家比起二十年前没落了些,就配不上你了是吧,人这辈子长着呢,起起落落谁说得准,一个知冷暖的枕边人才是能陪你一辈子,是实实在在的好归宿。你怎么净是看着些利益!南南这相貌,这性格,到底还有什么好挑的,你怎么就不开窍!退一万步,你要是真一点看不上他,那你到底怎么让他怀的孕,老爷子我还真就就纳闷了!”   霍北戎无言以对。   对于让时雾意外怀上的这件事情,其实说到底,的确是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天是他喝醉了酒,就忽然失去了意识。   是他欺负了那人,让他怀上自己的孩子。   霍北戎垂眸,唇抿得紧紧的。   “你到底中意不中意他。”   霍老爷子凝视着霍北戎,看到他眼底那一点松动,眼神里满是过来人的了然神采。   “要是中意,就不要对他这么苛刻。”   “更不要欺负他。”   霍北戎手指微微收拢,看向病房里的时雾。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过去三年都根本没生出感情。   怎么就怀了孩子,就好像……忽然对他在意了起来。   霍老爷子见他游移不定,退了一步,“要是不中意,你干脆   和他商量,看他是不是不愿意生这孩子。他要不愿意,你们各自过各自的了。我老爷子虽然很想要这个孙子,可也不能平白糟蹋了别人家的孩子在你这受委屈。”   “不行。”   霍北戎斩钉截铁地拒绝,“这孩子必须生下来。”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时雾的孩子,这半个月来他已经往家里买了很多孕妇用品,三个月该吃什么,五个月该用什么,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   他甚至昨天第一次看起了婴儿床。   这个孩子,不能打掉。   “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你就得和孩子的小爸爸结婚。不能吓唬他,不能欺负他。他年纪小,禁不住你一次次恫吓的。”   霍老爷子轻轻咳嗽,指了指病房门,“没想清楚,就别进去看他。”   霍北戎看着霍老爷子离去的背影。   几乎按捺不住立刻想推门而入,待在时雾身边。   他想知道孩子怎么样了,他呢,还难不难受。   可当手握上门把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   怀孕的人原来是这么脆弱,他那个时候,竟是那么害怕啊。到底是他对他太苛刻了些,又要他生孩子,又不肯和他结婚。   不和他结婚,却又处处管着他。   甚至用最严苛的标准,衡量着他的言行举止。   像规范下属一样,安排着时雾的一切。   这种莫名的控制欲……真的是正常的吗。   还是说。   其实他也,并不是完全不期待婚姻生活呢。   夕阳西下,明媚的日光透过医院的窗户,打在霍北戎身上,形单影只。   良久。   门把手被摁下,推拉门缓缓往外拉开。   霍北戎踏进房门里。   也许,和时雾结婚。   并不是一个糟糕的选项。   霍北戎坐在床边上,一点点将他的头发捋起,再将被角掖好,将他鬓角被冷汗沾湿的头发理好。   看着他漂亮昳丽的面容,睫毛一动,好似要醒来,霍北戎的心口竟好似停跳一拍。   等了几秒,又发现他睡得很沉。   不过是错觉。   霍北戎唇角渐渐浮出一点点释然的笑意。   “你说得对。”   他的手指缓缓覆在时雾的下腹处,感受着那里一点点的脉搏跳动,生怕摁重了一点,会打扰到这个小生命。   “这个孩子,不能作为私生子出生。”   “是我对你苛刻,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   霍北戎握住他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那睡颜安稳的小孕夫,郑重地承诺,“我以后不会这样逼问你,有话我就好好说,你也慢慢讲,不要害怕我。”   “我会保护你和孩子,好不好。” 第109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六)   当时雾再一次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医院,而是已经回到霍家的老宅。   天花板熟悉又陌生,而且, 床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对。   时雾的眼神渐渐聚焦。   这里……是在二楼。   霍北戎的卧室。   时雾瞳仁骤缩,一个鲤鱼打挺就起身——   他还记得,结婚三年,霍北戎最忌讳的就是有人随便进出他的卧室和书房,如果让他知道了……   脑袋好晕。   时雾摁着头, 他以为的径直坐起,其实只不过是抬了抬脑袋,又跌回了柔软的枕头上。   不远处小书桌上轻微的鼠标点击声停下。   笔记本盖上。   “醒了。”   霍北戎微微侧首后站起, 走到床边, 将窗帘拉开四分之一,温暖的日光充盈着在床铺上。   “头很晕?”   他伸手探了探时雾的额头,将他扶着坐起来,背靠着床头柔软的靠枕上, 将被子拉到他的下巴处,“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晕厥前的记忆, 慢慢地回到了时雾的脑海里。   他——   他差点在霍北戎的逼问下露出了破绽!   那时候晕过去了, 后来呢, 霍北戎有没有找沈瑜, 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一切了, 他知道沈瑜肚子里怀着他的亲生骨肉吗?   时雾下意识地将手覆在肚子上。   “孩子没事,放心。”   霍北戎看着他眼神一惊一悸的, 声音放缓, “你第一次怀孕, 身体太弱了, 得好好养养。”   第一次怀孕。   说得好像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似的。   时雾沉默着,黑黢黢的眼珠子不断凝望着自己,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在观望着自己的态度。   霍北戎下颚绷得略有些紧,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行。”   时雾嗓子沙哑,他的眼皮也比平时更肿一些,这让他明媚的狐狸眼看上去眼角泛红,分外可怜。   医生说了,如果实在吃不下饭,那也得先补充一些糖分。   这样脑袋眩晕的症状会好很多。   因此,他给家里各个地方都放上了小糖罐子,包括他的卧室。   霍北戎拿着一颗糖果走近。   润泽的唇瓣缓缓张开一点,软糖就被顺利地推进去。   从霍北戎的俯视的角度,还能瞧见素白的贝齿下,一点点柔粉的舌头,色泽鲜嫩,和他的唇色一样好看。   莫名地,刚刚碰过时雾嘴唇的指尖竟然生出一点烧灼感。   ——你如果想要这个孩子,就必须和孩子的小爸爸结婚。   结婚。   和这个人结婚。   时雾含住一颗糖果。   腮帮子处微微鼓起一个圆球,呼吸里都带着点甜蜜的果香,细白的喉咙上下一动。   “吃点糖,脑袋就不晕了。”   霍北戎又清瘦端起佣人刚刚敲门送进来的温热汤盅,舀了一勺,给时雾喂过去,“还有这个也得喝一些,你一直都没吃东西。”   怀里人清瘦柔弱。   因为怀孕厌食,加上病了一场,好像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霍北戎没再提那天的事情,转而看向手里的汤。   “味道怎么样。可能每一餐都和营养师沟通一下,这样有助于营养师和厨师尽快磨合,适应你的口味和体质。”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可以及时和我沟通。不要偷偷摸摸地……”   时雾牙齿轻轻磕上了勺柄。   咬住了汤勺。   含含糊糊道,“好喝。”   霍北戎心头微微一烫。   陶瓷勺柄很短,霍北戎手指能感受到汤的温热,和时雾浅浅的呼吸。   他喝汤的模样也很乖,会抿一抿嘴,将勺子先含住,然后再随着他的拖拽慢慢将瓷白的汤勺抿出来。   每一口都吃得很干净。   汤水的热气熏得两颊都红扑扑的。   是呢,这才是小孕夫该有的样子。   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吃饱喝足,被人如温室的花朵一样悉心照料,肚子会慢慢的一天天鼓起来,行动越来越不便。结婚以后,每天等着自己下班回家可以摸着他圆润的肚子,吻一吻他柔软的嘴唇……   霍北戎目光盯着那红润的唇珠,喉头忽然生出一点干渴的错觉。   “复婚的事情,我会考虑。”   时雾眼神凝住。   他之前千算计万算计都没算计来。   怎么忽然霍北戎就松口了。   “真的?”   “嗯。”霍北戎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的孩子,不能作为一个私生子出生。”   房间里的氛围莫名地好像温馨起来,管家缓缓地退了出去,让人将桌上清冷的茉莉花换下去,替换上喜庆热闹的火红玫瑰。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时雾脸上顿时一喜,坐得都正了些,什么沈瑜周瑜一瞬间都好像没那么忧心。   霍北戎见状,也跟着眼底带笑。   “南南,我们选个日子。”   “去领证吧。”   ***   “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闹进医院了。”   霍澄的声音急得不行,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围巾帽子手套口罩几乎全副武装的人,担忧地伸手摸着他的手背,“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最近怎么样,我大哥他到底对你好不好……”   “话好多。”   时雾拿着玻璃吸管,喝了口热腾腾的果汁。   眉头直皱,“橙汁也能热的?”   好怪的味道。   时雾喝了小半口就推远了。   他吃东西向来挑嘴得很,霍澄伺候他这娇气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   “你现在怀着孕呢,不能喝太冰的。”霍澄一点也没在意他的发火,反而苦口婆心地劝。   “要是再进了医院怎么办,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瞒住大哥你的怀孕周期吗,你这次好歹只是晕倒,如果下次摔伤了需要照片子,一下就会露馅的!”   “松手。”   见他越抓越紧,时雾眉头紧皱。   霍澄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那个沈瑜我查过了,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现在他已经在我大哥面前露过面了,我们如果再对他出手的话,很容易引起大哥的怀疑。”   “谁说我要跟他动手。”   时雾看着霍澄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就头疼。   但凡霍澄脑袋瓜聪明点,哪怕能从霍北戎手里争得一个一两成的家产也行啊,他都会考虑和他结婚的。   “不动手,难道你要看着他把孩子生下来?”霍澄着急,“那大哥到时候要把孩子接回来怎么办。”   “这事太复杂了,我一个做不了,我得找我哥哥商量一下。”   “这事,什么事。”霍澄还没弄明白。   时雾怀着孕,身体素质是下降了很多,可心理上向来稳得很。   也就那天在酒吧里,突如其来地一下刺激让他脑子发晕,昏了过去。   最近霍北戎都对他很好,甚至特地两天没去公司,专门在家里陪着他吃饭和散步。他们两个人这一个月的相处,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   看着霍澄鞍前马后   地,又开始给他去倒新的果汁,时雾摇了摇头。   男人么。   果然,都是有共性的。   霍北戎也是男人。   对后代的渴望与呵护,这都是本能。   “来了,你再试试。”   时雾抿了一口,“温的?”   霍澄点点头,固执地将温热的橙汁往他面前推,“你现在身体特殊,不能喝冰的。”   时雾脸色不悦。   霍澄和霍北戎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但是有一样还是挺像亲兄弟的。   啰嗦,管人。   “温的热的有什么区别。”   “果汁我只喝冰的。”   霍澄为难地看着面前鲜艳的两小杯,握着他的手劝道,“等过三个月吧,过三个月我带你去吃冰激凌。你得喝点果汁,对宝宝好。”   说完了,坐在他身边,轻轻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肚子,被时雾一手打下。   霍澄脾气好得很,还在旁边逗弄着。   隔着薄薄的羊毛衫和它打招呼。   “宝贝,爸爸的小甜心,想不想喝果汁呢。”   “南南,我儿子刚刚跟我说了,他想喝果汁。”   幼稚死了。   还有,谁是你儿子,说话注意点。   时雾用眼神谴责着他的口无遮拦。   时雾瞥了他一眼,“以后没事别找我出来,我不是说了吗,有关于医院方面的问题你可以联系一下季盛,他医学界人脉最广……”   “那谁想联系你的前男友啊。”   想到这里。   霍澄忽然发现,时雾好像一直喜欢和比他大很多岁的男人谈恋爱。   高中刚毕业,就能和首都医院院长儿子暧昧起来,十八和二十八,差了整整十岁。   今年,霍北戎也是二十八岁。   莫非。   霍澄掐指一算,他离二十八岁只差五年了。   快了快了。   “听说,大哥同意把两个项目都和你们苏家合作了,你哥哥董事会的位置应该坐稳了吧。”   时雾含含糊糊:“哪那么快,那一群老古董,就会欺负我们兄弟父母去世的早。刁难多着呢。”   “不过我不怕了,以后我有霍北戎。”   他就是金山银山,他就是挖不完的矿。   霍澄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南南,孩子生下来以后,你什么时候和我大哥离婚啊。”   “看情况吧。”   这段时间霍北戎看他看得还挺紧的,他愿意这样大白天地冒险出来见霍澄,也是为了让他帮忙彻底查一下那个叫沈瑜的人,顺便将他看紧了。   怪他没有先查出沈瑜的身份。   否则,他一定有办法让沈瑜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直到孩子流掉。   现在事情变得相当棘手。   已经不是靠着霍澄能摆平的了。   时雾看着手机里的聊天对象,真的要麻烦哥哥吗,如果哥哥不愿意帮自己怎么办,他本来应付苏家的事情就已经很烦了……   啪。   时雾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沈瑜,沈瑜!   那天怎么就让霍北戎走错了房间,平白让沈瑜捡了这个大便宜!   “对了,季盛说上次的事情你得亲自跟他道谢。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和他吃个饭。”   “没空。”   时雾对前任和那些横七竖八的暧昧对象向来都很没耐心。   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霍北戎这条金灿灿的大鱼身上。   “他说,那你至少得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时雾没答话。   霍澄其实挺开心的。他想到了上次时雾说的话,就算他不嫁给他大哥,也是要嫁给别人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总是不开窍,不喜欢时雾的大哥倒还真是矮个里面拔高个了。   至少霍北戎不会对时雾动心。   也不会纠缠他。   只要时雾从他身上骗够了好处,他们就会离婚了。   霍澄看到时雾不理那些别的野花野草,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他有了优越感。   时雾哪怕是在全神贯注诱捕新的猎物的时候,也不忍心不见他。   他是特别的。   “真不见啊。”   霍澄看着那面容昳丽,仿佛能勾人心魄的心上人,“那我回他。”   “你傻啊。”   时雾一把抢过他的手机,“跟他说我说病着,没空。”   “……哦。”   ……   时雾再一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外面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霍北戎见他不在家里,正在到处问人去哪儿了。   “南南。”   见他从风雨里撑着伞慢慢走回来,霍北戎将外套披在他身上,“你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时雾垂着脑袋,“我,我想要回H市了。”   “什么。”   霍北戎似乎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这个。   时雾从口袋里取出一份被揉得皱皱巴巴地身体检测报告,“我去医院做了下检查,身体素质一般,医生建议我回到亲人身边休养,水土也更适应,可能会对胎儿更有利……”   霍北戎皱眉,面上看不出什么,显然也有点担心了,“别担心,明天多去几家医院检查一下吧。”   今天的时雾看上去格外可怜,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猫咪。   霍北戎自从上次接受了他,也接受了肚子里的宝宝,已经算好日子,准备下周和他领证复婚。   这些天对他一直十分保护。   一点点风吹雨淋都舍不得他挨着,生怕他再一次昏倒。   这次领证结婚和三年前显然不同。   霍北戎似乎并没有打算‘隐婚’,而是准备公布时雾的身份,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霍家夫人。   这个月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照顾时雾和孩子。   很多情愫,自从第一次在他心底扎根后。   就开始如藤蔓不停疯长,在他血脉里不断滋生着越发浓厚的控制欲。   不仅如此。   还有,占有欲。   霍北戎低头闻了闻时雾身上气味,“今天吃了红酒牛排?还有果汁的味道。”   “嗯。”   时雾发现他的嗅觉真的很敏锐。   “想吃家里也能做。”   用厚厚的大衣裹着时雾,将他带进了别墅,“外面的,哪有家里的好吃。”   这句话是真的。   霍北戎家的私人厨师,那在外面都是胜过五星级大厨的。   虽然说苏家条件也很不错。   但哥哥也从没这么金贵地对待过他,家里两个营养师和三厨师轮流做饭,俨然已经把他的身体指标当成业绩在完成。   他不知道霍北戎给他们的‘目标’和‘提成’是多少。   但最近半个月的确是圆润了一些。   管家立刻端上一碗热汤水给他,“夫人,快点喝两口,外面冷得很。”   霍北戎已经默认了所有佣人再次喊他‘夫人’。   “我哥哥打了电话给我,说最近好像因为融资的事情很不顺利。”时雾叹了口气,“他从没那么急过,我想回去看看他。”   时雾一低头,将热汤喝了小半碗,鼻尖都   被熏得红红的。白腻的脸颊被冷风吹了吹,浮现出一点桃花瓣似的殷红。   看上去就像布偶娃娃脸上两团红晕。   霍北戎坐在他对面,“融资?”   “回头我给他引荐几位行长,慢慢谈。实在是有些兜不过去了,再商量就是。”   时雾“嗯”了一声。   又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喃喃,“可我还想回H市。”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霍北戎,“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得看看时间安排。”   霍北戎没有直接应下时雾的事情,反手查了一下最近时雾哥哥公司的债务问题,喝了口汤,“你哥哥是不是有隐藏债务,资金可能的确很紧张。这样吧,也不用见行长了,我们今年手头上正好有个地产项目开发,正好和你哥哥项目合作,这样的话下项目资金的百分之七十可以……”   “那可就太好了!”   时雾好像没听太懂,但扑到霍北戎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我去给我哥哥打电话!”   “夫人慢点。”   管家看到百灵鸟一样飞走的时雾,笑着摇摇头。   霍北戎又拿起时雾的身体报告单,竟然是首都医院,跑那么远去。   时雾最近被养得稍微长了点肉,大多都在屁股和腿根上,看上去不像之前那么清瘦,反而有种莫名娇俏的可爱。   这让他竟对婚后生活生出一点期待感。   下周一就是霍北戎二十八岁生日。   也是他们约好了一起去领证的日子。 第110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七)   时雾打完电话回来, 和霍北戎一起吃晚饭。   “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让司机解接送,外面那么冷。”   霍北戎无心地一句, 时雾筷子上的肉片却一下不稳落回盘中。他将那块肥瘦刚好的肉重新夹起放在时雾的碗里,“穿得也不厚,小心感冒。”   “那不会。”   时雾向来体质不错,“就这么点冷风……阿嚏!”   侧身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厨房里赶紧让人煮了点姜茶出来,孕夫如果生病了用药很忌讳, 最好是不要感冒。   时雾说着没事。   可当天夜里竟然发起一点低烧。   这下可了不得。   医院的外面。   沈瑜冷眼看着抢救室外驻守的保镖,以及楼下浩浩汤汤排着队向来探望,却被拦在门口只能转交礼物的慰问信的一群达官贵人们。   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   苏家的儿子, 霍家的孙媳妇儿, 加上怀孕。   向来低调的顶级豪门霍氏和这几个字沾了边,那可就是爆炸型消息。官方没有记者发布会,想来是霍家向来稳重保守,面肯定见不到, 礼物那是一样一样地流水一样送来。   整个医院楼下都停满了各路的豪车,都被拦在外面不见。   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霍北戎不太喜欢医院的环境, 还是像上次那样, 下午就将时雾接回了老宅。   天气越来越冷, A城环境干燥, 预报说近期可能会下第一场雪。   时雾穿着笨重的羽绒衣不说, 羊绒围巾都将脸绕了三层,怀里端着暖手的, 连脚垫都散发着暖烘烘的温度。   生怕他病情加重。   “低烧而已, 没事的。”他都被这场面有点吓到。   “你就是什么都无所谓。”   霍北戎显然有些不满, 可又不好把话说重, 将他头顶的毛线帽子往下拉了点,盖住眉毛,“A市冬天比H市冷很多,不习惯吗。”   “哪儿有,我好歹在这读的大学好吧,不过以前我的确放寒假就回家了……”   时雾摸了摸耳朵尖,“也没那么冷。”   “怀孕了不一样。”   霍北戎看着外面叶落草枯,一片深秋的萧条,匀长地手指替他将垂落的围巾搭上肩膀,“冬天还长着呢。”   回家后。   时雾被要求不能出门,躺在楼上的卧房休养。   霍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听说时雾在家里发烧了,又不能出门,以为烧得很严重。一下子就把时雾曾经耳提面命嘱咐的‘绝对不能来见我’的话抛之脑后。   那霍北戎住的什么地方。   霍家的老庄园里,占地面积都上千公顷,根本不是能偷偷进来的,不可能瞒得过霍北戎。   还好他不算很笨,借着送小新年的礼物登门拜访。   被拒绝了五六次以后还锲而不舍。   “哥。”   霍澄成年后,还是第一次来霍家的老宅。   一直以来他都和妈妈住在外面,几年前妈妈也死了,他一个人分了点房子和钱财,基本上除了过年偶尔在霍家的家庭聚会里露面个一两次,也根本毫无存在感。   他胸无大志,脑袋也不聪明。   好在,也正因如此,根本成不了他的威胁。   “霍,霍先生。”   霍澄当着面还是不敢喊他大哥的,自己拎着东西走了很远,身后的管家没有得到霍北戎的允准,只让他在门口玄关处等着。   外面的风雪很大。   他一路从庄园门口走过来,差不多二十分钟,冻得耳朵   都红了。   “什么事。”   “我给霍先生送一些礼物,这不是明天圣诞,快小新年了……”   霍北戎下来。   看到霍澄带来一颗品相极好的树,刚好可以栽种在不远处做圣诞树。   不算名贵,但是有心。   还有送了很多补品,和小孩子的东西。   其中包括一张意大利纯手工空运来的红木婴儿床,做工相当精美。   “那个,今年霍氏的酒会我就不去了。”霍澄正在门口,挠了挠脑袋,“我先把给霍先生地礼物送来,嗯,还有一些……”   霍北戎从楼上缓缓下来。   “先进来吧。”   管家愣住。   今天霍北戎心情好像不错,确切地来说,他最近心情都不错。   竟然会同意霍澄站在门内的玄关处等待。   外面毕竟还是太冷了。   霍澄抖了抖身上的雪,一直都记得,他不能踏进霍家的大门。   玄关不算门。   霍北戎所谓的‘进来’,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霍澄一步都不敢逾矩。   当年霍澄和他母亲的存在,害的霍北戎的母亲受不住刺激,心理病症发作自杀而死。这么多年了,霍家的资产基本和霍澄毫无关系,霍北戎和他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根本不来往。   霍北戎对他也算仁至义尽。   如果不是霍澄真的毫无野心,人也看着不太灵光。而霍北戎又懒得搭理他,他在霍北戎只手遮天的霍家可能都根本没现在的太平日子过。   屋子里很暖和。   时雾在二楼,穿着薄薄的羊毛衫喝着热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出来,我来我大哥家了。”   时雾:“……!”   霍澄好像知道他会生气,“我就看你一眼,一眼我就放心。”   时雾穿着拖鞋,披肩搭在身上就往楼梯方向去,扶着扶手刚好能看到楼下不远处,冒着大雪赶来的霍澄眉眼里都是讨好的笑容,“东西我就放在这里,如果霍先生有挑得上眼的,我下次再送。”   “不用。”   霍北戎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眉眼清淡,“你费心了。”   眼看就没话要说,一片沉默。   霍澄一抬眼,看到了时雾的身影。   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得亏是在霍北戎面前,他也不敢出格,只看了两眼就匆匆收回目光。   脸颊红润,眼睛有神。   应该是病好了很多。   霍澄又忍不住抬眼看了下他的肚子。   已经快三个月了。   再等等,肚子应该就会慢慢鼓起来了。没有想到,怀孕的时雾也这么诱人,只是往那里一站……   “还有别的事吗。”   霍澄发着呆,没看时雾,可是好像也有点舍不得走。听到霍北戎的问声,才发现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嗯,没,没事了。”   霍澄临走前,再看了眼时雾。   霍北戎这才发现时雾站在二楼,眉头微蹙,“有外人来了,屋子里带进一些寒气,给夫人加件衣服。”   霍北戎真的挺不喜欢这个私生子弟弟的。   时雾回了房间给霍澄发消息,“快走啊,他都不高兴了。”   霍澄有些傻不愣登的,还没听出话外之音,“啊?有吗,没事,我挺高兴。”   时雾:“……”   “我还趁机送了很多礼物给你,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那个褐色的围巾是我亲手织的哦,你放心,用的都是最好的毛线,我刚找人学会了,第一条就织给了你。”   “还   有这个,这个是小夜灯。有些孕夫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一点小灯会睡不着,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个毛病,就给你备上了,明暗度和白暖光都是可以调的。还有那个婴儿床,真的很贵呢,两百多万纯手工定制。光是空运费就花了我三十多万,直接做好了送来的,你看看,喜欢不。”   霍北戎晚上一点灯光都接受不了。   小夜灯绝对没办法用。   还有婴儿床。   以这个人对自己的掌控度,你觉得有可能会用一个,本来就很不喜欢的私生子送来的婴儿床吗。   两百多万,对于霍澄而言的确是‘呕心沥血’才能送的出手的礼物。   可是对于霍北戎而言,根本毫不贵重。   果然,时雾下午下楼时,就看到霍北戎让人把婴儿床搬走了,放在外面,估计是要送给哪个佣人用。   还有霍澄送的那些礼物,也没有一样进得了霍家的大门。   “那个是你弟弟,霍澄对吧。”   时雾莫名地试探了一下,“你们兄弟……”   “这事你就别问了。”   霍北戎并不想提这些,“他应该是看了那些没提捕风捉影的报道才来的,以后不会来打扰到你。”   “我没有觉得打扰。”   时雾这么说完,又低了低头,“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和你哥哥关系很好。”   霍北戎放下手中的文件,将他身上的披风拢了拢,“但霍家不一样。你管不了。”   这还是他怀孕后,霍北戎第一次对他把话说得那么硬。   时雾抿了抿嘴。   看见时雾怔住,霍北戎思忖着,将人拉着坐在身边,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他是私生子。他和他母亲的存在,逼得我妈妈抑郁症自杀。”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他踏进霍家大门。”   时雾看着落地窗外,霍澄花了‘巨资’买来的婴儿床。   原来,霍北戎母亲的死,和霍澄有关。   怪不得霍北戎只手遮天地霍家宗族里,霍澄却一丁点股份都分不到,只能得到几栋房产。过得比普通的富二代还不如。   “听说你哥哥对你很好。”   霍北戎端着茶,慢慢地喝下一口,“你对你哥哥也很好。”   原来他知道。   霍北戎犀利的余光扫过时雾的脸颊,明明目光很柔和。   却让他感到一点点刺痛。   他的这点小心思从没有瞒过霍北戎。   霍北戎一直都知道,他装身体不舒服,借着这个孩子惹他同情和怜爱,让他哥哥苏黎可以接二连三靠着大项目和解决融资资金,在董事会彻底坐稳头把交椅。   时雾垂下眼睛,“谢谢……你帮我哥。”   这一次的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霍北戎眼神微微深邃。   放下杯盏。   “我很羡慕你们的兄弟感情。如果我妈妈还活着,我一定也会有别的兄弟的。”   时雾目光闪躲,莫名地不敢与他对视。   霍北戎让人把门口融化的雪水清理干净,霍澄到过这里的痕迹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不过下次,就不要去外面吹风了,一不小心就会真的高烧。”   “也不要再故意说什么回苏家的话。”   霍北戎道,“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时雾转眸,看向窗外那一架婴儿床。   霍北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意识到他可能是对那个婴儿床比较中意。   霍澄送的东西,他是一定不会收的,这是他的原则。   他摸了摸时雾的头。   “等过两个月,我给你买更好的。”   ***   经过今天,时雾倒是切实地对腹中孩子的真实血脉感到一丝惶恐。   隐隐生出一种骑虎难下的惧怕感。   同时涌上心头,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还有满心不甘。   ——明明他和霍北戎是可以顺利复婚的!   只要那一天成功了,只要没有那个什么沈瑜截胡。   他怎么可能会错怀上霍澄的孩子,以至于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没事。   霍澄和霍北戎是兄弟。   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也会很像,霍北戎不会轻易怀疑。   ——个屁,霍澄和霍北戎长得就一点也不像!   时雾的心情犹如过山车。   不断地来回翻身。   他和霍澄不一样,他可是真切地有眼力见的。霍北戎这样的人,今天愿意被你拿捏一下就顺着你,金山银山都给你。   等明天要是气儿不顺了,发现了什么。   谁知道他和霍澄会被怎么样。   这个年代虽然说没有什么浸猪笼的酷刑,但是。   时雾拿起手机。   第一次,作为聊天主动方,想给霍澄发去一条消息。   结果一打开,就发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面也发现了。   “南南,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嗯。”时雾打字,“有点失眠。”   这种状态好像回到了三年期前,他和霍澄暧昧的那段时间。   “我今天有个事本来要告诉你,但是又没说。你知道季盛回国了吗。”   时雾:“……?!”   他从床上豁然坐起,“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回国。他还问起了你的事情。他这人挺机灵的,我总觉得他会猜到。”   “没事。”   时雾尽可能地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霍北戎不怀疑,季盛一定就不会主动为难他,这事戳破对他没好处。   不管是苏家还是霍家,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他一定会装聋作哑。   只要霍北戎相信他。   就没问题。   可是莫名间,他总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最近似乎时运不济。   好像冥冥之中,总是有很多次完全不走运的情况。   不管是上次在酒吧打那个姓沈的被霍北戎看到,还是这次,突然之间不问世事的季盛会忽然回国,很大概率会发现他搞得这些不入流的小动作,欺骗霍北戎的事情。   原本不该有这么多巧合才对。   再这样下去。   霍北戎该不会也因为某种‘巧合’……   时雾及时打住想法。   不要为没发生的事情担忧!   他肚子里怀的是霍澄的孩子,就算是走到最后一步,DNA检测也未必不能完全糊弄过去。   毕竟。   霍澄也是霍家的血脉啊。   时雾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动起来。   不安的感觉却愈演愈烈。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   霍北戎的手机在黑暗中响起,收到几张照片。   照片里。   时雾穿着高中的校服站在学校门口,俨然一副刚刚高考完的模样。长相和现在差别不大,但是盛夏地日光下就是充满着一种朝气蓬勃的青涩感。   而旁边站着,离他很近,几乎贴在一处的。   是霍家那个私生子——   霍澄。   他笑得天真烂漫好似石榴花 ,而时雾矜贵高傲如天鹅。   霍北戎瞳仁骤然一缩。   这么多年,他根本没心思去管过那个私生子的死活,也根本没查过他读的什么学校。   他差点忘了。   霍澄的母亲,是H市人。   而他,和时雾同岁。   霍北戎眼皮猛地一跳。   霍澄,和时雾——   他们五年前,竟然是高中同学。 第111章 怀孕争宠小前妻(八)   深夜里, 时雾失眠到了凌晨才睡过去,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哥哥苏黎打来的电话。   还好今天他和霍北戎是分开睡的,时雾小心翼翼地坐起来, 摁下接听键。   “小南。”   时雾听到哥哥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慌乱的情绪也略微安定下来。   “前几天开始,有人在调查你和霍澄的关系。”苏黎对于自己弟弟过去的烂桃花当然清楚得不得了,“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不确定, 我也有这种感觉。”   时雾低头,“哥,你说我到底还要不要和霍北戎结婚……”   “你想打退堂鼓?”   时雾有些不安, 很轻地‘嗯’了一声, “你不知道,霍北戎和阿澄之间关系真的很差,霍北戎根本就是容不下他。”   “你还管得了霍澄,你先管管你肚子这个吧。”   时雾愣住。   “季盛回国, 联系我了。”苏黎那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愠怒,“你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借着他的人脉伪造身体检测报告, 骗霍北戎那是他的孩子?”   就算要骗。   你总得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才行。   现在这算什么, 季盛突然回国, 不久前又又神秘人开始调查你和霍澄的关系。   敌在暗, 我们在明。   把自己弄得如此被动。   “你能猜到是谁在对付你吗。”   “我,我猜不到。”   苏黎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行, 现在你太被动了。”   “你知道季盛如果这个电话不是打给我, 是打给霍北戎……他好歹算卖给了我苏家一个面子, 你先别和霍北戎复婚,你给我马上回来,这事情我们得再商量。”   “我回不来……”   之前时雾已经靠着这个借口和霍北戎作过太多次。今天霍北戎才和他摊牌说以后会帮苏家,只要他安安分分地在这样养胎。   他如同一只笼中雀,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霍北戎完全圈养在金丝笼里。   “霍北戎很看重这个孩子?”   时雾点点头,“是的。”   “南南,你先稳住。哥哥会给季盛施压,短时间内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苏家这边,不会主动戳穿你,所以,你先不要露出马脚就行。”   时雾的心情慢慢安定了些。   听到说哥哥已经稳住了那个叫季盛,他又稍微放了点心。   “好,哥。我不会让霍北戎发现问题。”   ***   A市这两天开始雨夹雪。   这是时雾第二次怀孕后出门见霍澄。   这家伙实在太任性,上次忽然闯到霍北戎家里就是为了送他一堆礼物的事情让时雾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他认为霍澄应该和霍北戎离得远远的,不管是这孩子出生前,还是出生后。   “南南。”   霍澄看着时雾略显圆润的脸色,“其实现在苏家债务问题已经解决了五六成了吧。还来得及,趁着我哥还没那么想结婚,不如,你们就不要去领证了。”   霍澄说明了今天的来意。   明天,就是霍北戎的生日。   也是他们要去领证的日子。   或称这段时间买了很多小孩子的东西,也头一回,那么久都不能见到时雾,不能和他联系。   过去,时雾虽然也嫁给了霍北戎。   但那完全是名义上的。   这次不一样。   他们同居了,他们朝夕相处,霍北戎将时雾完全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如果是以前。   霍澄知   道,他肯定动摇不了他。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   他执意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不管是当初嫁给霍北戎,还是对霍北戎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药,甚至是如今,怀着别人的孩子去跟霍北戎复婚。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霍澄向来是有些胆小的,“虽然你是苏家的孩子,但是现在的苏家不比从前,惹到了霍北戎这尊阎王,你和你哥哥都不会好过,现在季盛回国,他肯定是知道了,那份造假的身体报告是你的,如果他背叛你,投向霍家……”   “季盛不会背叛我。”   时雾只能这么赌一把,“阿澄,你也不会,对不对。”   “我当然不会。”   霍澄伸出手,捏了捏时雾的指尖,感觉到他也有些许不安。   街角的一头。   霍北戎缓缓放下车窗,看着二楼包厢里的二人。   半掩着的白纱遮住清晰的身形,只能在日光投影下看个大概。   霍北戎手中拿着他们大一大二时期,来这家咖啡馆一起看书的照片,匀停的指骨收拢,指节微微有些发青。   这个私生子,和时雾。   ——曾经是暧昧关系。   三年了。   还当着他的面,装不认识。   霍澄送那么多礼物,到底是在讨好自己。   还是在讨好他。   霍北戎拨了个电话过去,“南南,你在家吗。”   “没有,我身体已经全好了,就出门散散步。”   电话那边,时雾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乖顺。   “孩子刚过三个月,你也要小心点。是家里司机接送吗。”   “我走得不远,就不用麻烦陈叔了。”   霍北戎眸色渐暗。   时雾的秘密,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时雾才从那一间咖啡馆离开。   他穿着深灰色的夹绒短袄和浅蓝牛仔裤。围巾几乎盖住他整张白皙的脸颊。人群里远远望过去,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和浑然挺翘的臀十分养眼,俨然是人群中的焦点。   真的很漂亮。   怀孕了以后,他脸颊尤为丰润,脖颈细长,腰不见圆润,臀腿的线条却越发娇俏。   由于他是打车的原因,从庄园铁门处走到公馆还需要时间,霍北戎比他更先到家。   时雾今天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霍北戎身上还带着寒气,长长的外套也没脱,明明没什么表情,可是看上去整个人却分外冷峻。   “你哥哥公司怎么样。”   时雾心豁然一跳。   时雾向来很懒,又刚刚大学毕业。苏家产业上的事情都是苏黎独挑大梁,从没让他操心过。霍北戎知道这个,所以过去三年,虽然和苏家也偶有事业来往,可是他从来没有主动问过时雾这种事业上的问题。   “债权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半……大概。”   时雾讷讷,“怎么了。”   “那几个项目,你哥哥接受之后项目款应该也到账了。他是真的能先做好新能源开发这一块,只是这块饼太大了,光靠着苏家想要全部吞下,很难。”   霍北戎把玩着手里老旧的紫砂茶壶,将茶水倒到茶宠上。   水稀里哗啦的往下渗。   “不过,你和我结了婚。”   “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当然多多少少,会帮着他。”   这两个月来,霍北戎其实已经在时雾的影响下,或多或少地办了苏黎很多次了。   但还是第一次把这种事情抬到明面上来说。   时雾感觉气氛很诡异。   佣人呢。   对,家里的佣人……怎么都离开了。   时雾发现哪里不对。   以前他走到庄园门口,都有管家替他披上厚衣服,或者打着防风伞送他进来,可今天什么都没有。   霍北戎双眸狭长,眉色如墨黑。   不笑的时候,盯着人的模样相当肃穆,压迫感极强。   “那,那我先……替我哥哥谢谢你。”   时雾稍稍地退了一小步,“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   隔着一点距离。   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妻子身形窈窕,气质出挑。   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难以言喻的矜贵气质。   对任何一个男人都充满着绝对的吸引力。   包括——   霍家那个该死的私生子。   “不急,我有事跟你商量。”   商量。   霍北戎上一次用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多给他五十亿强行要他生下这个孩子那次。   可时雾只能乖乖地跟他进了那间商务谈判用的会客室。   还是像上次那样,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霍北戎的斜对面。   霍北戎这两个月来对他极其呵护,尤其是上次他晕厥过去以后,向来是重话都舍不得说半句,总是顾忌着他怀了孩子身体虚。   可这架势。   他该不会……是,查,查出了什么吧。   霍北戎还有一个字没说。   时雾的脸色就已经开始发白。   霍北戎刚将门关上,窗帘拉上,打开小灯,回头就看到时雾面色如蜡,背脊都僵了。就像那天在酒吧一样,很明显,他在心虚。   到底是年轻。   “怀上我的孩子。”   霍北戎坐在他面前,长腿交叠着,手放在膝盖上,“的确给苏家带来了不少好处是不是。”   “啊?”   时雾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就只是咬牙沉默。   霍北戎见他不说话,语气更沉。   “你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时雾低着头,只能摇着头,死不松口。   怎么办。   霍北戎是不是发现了,这个孩子他根本——   “主动承认,苏南。”   不行。   哥哥说过,他会帮自己。   不能认。   时雾紧张地低下头,“我,我没有。你要我承认什么。”   霍北戎摩挲着手指,将桌子面前的小甜点给他推过去一些,吃一些甜食有利于他缓解心情,他并不希望他像上次那样动不动晕过去。   这段时间,时雾的体质已经被照顾得很好。   体质不像之前那么虚弱。   而且。   霍北戎目光下挪,落在时雾的小腹处。   怀孕已经超过三个月了,胎已经完全坐稳了。   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霍北戎目光阒然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孕夫。   “我之前说过,我会好好和你谈。”   霍北戎从身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随着糕点一起推到时雾面前,“可是很明显,你并不想和我好好交流。”   “我……”   “你应该庆幸,你现在怀孕了。”   霍北戎给他施加一点压力,“否则,我现在会带着我的律师,和你一起谈。”   时雾将脑袋垂得很低,手紧紧地揪住裤腿。   一味地只是沉默。   他以为他不说话。   就可以瞒得过去吗。   “你可以组织用词,但是如果你说出来的还是谎话。”   霍北戎目光一点点下挪,落在那档案   袋上。   时雾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你可以考虑考虑后果。”   后果。   后果是什么。   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   “霍北戎,你……”   时雾紧了紧牙,“你如果实在不想和我结婚,你就把我送回H市,送回我哥哥那里去,你干什么要在这里这样欺负我,我可是怀着孕,爷爷,爷爷也要你好好照顾的,你都忘了吗。你,你还想再把我逼得晕倒一次吗!”   倒是会拿乔。   霍北戎看着他的肚子,似笑非笑。   “放心,你怀孕已经三个月。”   “不会晕倒。”   他曾经以为这位苏少爷很单纯,认为他们离婚前那一场欢爱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酒后的意外,可是,霍澄和时雾的关系提醒了他,让他不得不重新调查那一次事件。   不查也就罢了。   一查,还真查出些东西。   “苏南。”   “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意外。”   霍北戎见他一味的只是沉默,眼神冷冽,看着他的腹部,“是我们离婚前一夜,你算计来的。”   质问声入耳,时雾一瞬间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心情。   跌入谷底,又好像重获新生。   ——霍北戎指的是这件事啊。   ——原来他还没发现孩子不是他的。   心脏剧烈的跳动缓缓恢复平静,背脊处还有一层薄汗,耳朵尖更是殷红一片。   屋子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好像是从他脖颈处传来,清甜又幽雅。   “你找你的旧情人帮你,给我下了药。我倒是没想过,你在霍家,还能有‘内应。’”   霍北戎看着时雾晦暗不明的脸色。   微微俯身向前,伸手扣住他的下颚,将那张昳丽明艳的容颜抬起打量。   时雾伸手下意识想挣开,可攀附上他小臂的手指力气绵软,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挣扎之下,两颊被掐出几点浅粉的指印。   “你和霍澄关系匪浅啊。” 第112章 怀孕争宠小前妻(九)   时雾在霍北戎的注视下, 将那牛皮纸袋一点点拆开。   里面的果然是他和霍澄的高中入学资料。   哥哥明明之前已经把这些资料都做过手脚了,竟然还是被查了出来。而且是半天之内。   这学校可是H市的。   “怎么,很惊讶。”   “在你哥哥眼皮子底下挖出这些东西, 你是不是没想到。”霍北戎观察着时雾神色的变化, 见他眼皮略一动,唇珠缓缓压紧, 一瞬间想说什么,又飞快地吞咽回去。   如同一脚踩住狐狸终于露出的尾巴。   时雾原本纯真无暇的面容出现一缕从未见过的阴郁和慌张。   但很快, 他稳住心态。   “什么旧情人,我和霍澄, 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哦,是么。”   见他终于顺着自己的话,开始步入他的节奏。   霍北戎倒是显得没有刚刚那么怒火四溢, 他捻起里面几张照片,看着少年时期, 时雾一如既往,矜贵高傲的笑容。   “那这是什么。”   霍北戎拎着纸皮袋子尾端微微抬起,一瓶东西就咕咚咚滚出来, 摔落在时雾的脚边。   是药。   他两次, 都给霍北戎下过的药。   无痕迹,无毒性, 不伤身体,最重要跌势,和酒一样, 能够一定程度混淆人的记忆, 让他第二天什么都记不清。   可惜第一次药量太小, 霍北戎没碰他。   第二次药量太大, 霍北戎跟个发青的野兽一样,碰了别人。   “做一次就有了,你是这种体质吗。”霍北戎上下打量着时雾,“还是说,是你哥哥给你弄来了催孕药。”   “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会碰你。你才能提前吃下那个药。”   霍北戎俯瞰着那瓶药。   时雾没说话。   那是无话可说了。   上次其实就可以问出来的,是他心软。   是他低估了这个人手段的下作程度。   他竟然和那个女人一样,只是个想靠着孩子来接近霍家,接近自己,分得好处满腹心计的人。   “苏南。”   霍北戎眸色冷淡,看着时雾,“你这样的手段,和那些不入流的娼妓,有什么区别。”   时雾蓦然间眼皮跳动,猛地站起:“你!”   又想着,苏家好几个项目还捏在他的手里,他想发火,索性就让他发一通。   不就是语言上吃点亏,没事。   “不是么。”   霍北戎唇角的笑容冰冷,拾起地上的东西,“说什么不想这个孩子作为私生子出生,说什么你根本不想要钱。苏南,你有真正想过这个孩子吗,还是说,你只把他当工具,当筹码,当你谋取利益的一张底牌。”   时雾还是很拎得清的,坐在凳子不再反驳,“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说过了,那天就是你喝多了,你自己不是也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吗,凭什么笃定是我算计你。这药霍澄能弄到是他的事情,你凭什么栽到我头上来。”   见他油盐不进,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霍北戎摸了摸桌上的东西,“好,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不认,那我也不跟你谈别的。你要利益,我就跟你谈利益。”   “给苏家的项目,已经签的按合同履行,没签的作废。还有上次的工程狂,让苏黎按照借银行的利率半年之内给我分批还清……”   霍北戎俨然一副在商言商的冷漠态度。   时雾瞳仁骤然一缩,豁然起身。   “霍北戎,你……”   “不想要这样?那行,先跟我证明你和霍澄的关系。”   这怎么证明。   霍北戎伸出手,“手机拿来。”   “什么。”   时雾手机都是两副系统切换,而且和霍澄的聊天记录都是删得干干净净,平时也只用小号联系,霍北戎什么都查不出来……   时雾敢做这样的事情的,当然在这方面做好了十全的准备。他毫不在意地把手机给到霍北戎手里,“你想查我手机,好,你查啊。”   正这么想。   霍北戎竟然根本不看他的聊天记录和个中消息,直接用他的手机摁出霍澄的电话号码。   “慢着,你——”   他一只手制住时雾的双手,用他的指纹将手机解锁后,修长的手指很快在已经解锁的屏幕上来回摁动。   将霍澄的手机号码摁下。   刚刚摁下前面五六个数字。   立刻跳出一条通话记录。   没有存储姓名。   手机通话记录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今天中午的一次通话记录还没来得及被他删掉。   时雾脸色有些不好。   “他前两天不是来送礼物吗,我跟他道了个谢。”   “你最好是。”   说完,霍北戎直接拨通过去。   时雾心顿时咯噔一响。   我去啊,他不按套路出牌!   只响了半声那边就秒接了。   “南南。”   时雾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霍北戎示意他继续通话,时雾却紧张得好像根本说不出话来,“霍……澄。”   应该挂掉。   果断挂掉,被霍北戎发现他算计他怀孕了不要紧,要是霍澄这个二愣子不小心说出什么更了不得的事情,那可就是真的要命了。   想到这里,时雾正要从霍北戎手上夺回手机,可是他一伸手,整个人又飞快地被霍北戎摁在沙发上。   霍北戎指了指那一堆材料,意思是,苏家的项目还想不想要了。   时雾飞速地忖度着利害关系,对着手机里的霍澄刚想说点什么,提醒一下他。   那边温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怎么了,今天我大哥不在家吗。”   时雾:“……”   霍北戎的眼神一瞬间就暗了下来。   下颚绷得紧紧的。   “霍澄,你……”   “南南,我今天说过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你不想和大哥结婚了。我跟你说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想一想,是不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光,比和我大哥在一起更自在一些。我会照顾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可是大哥呢,他和你结婚三年,他甚至从来没有碰过你……”   时雾不敢说话。   霍北戎的脸色越来越暗,时雾竟然把他们之间的婚姻生活状况都告诉了霍澄。   “我虽然没有大哥有钱,有权。但是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和我结婚的话,我把什么都给你。你现在还没领证,后悔还来得及。你跟着大哥不会幸福,他这个人多疑,而且性格冷漠。如果当初没有那一段婚约,你应该早就和我在一起了,你其实也根本不喜欢他,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   时雾终于把手机从霍北戎手里抢过来。   “好,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先挂了……” 第113章 怀孕争宠小前妻(十)   随着电话的摁灭。   霍北戎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   刚刚霍澄在电话里其实并没说出什么对时雾不利的话。   可霍北戎生性多疑, 这一通电话好歹坐实了他和霍澄关系匪浅。   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不妙。   时雾脸色蜡白,第一次看到霍北戎为什么事情沉默这么久。   “霍……北戎。”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从他纤细的脚踝, 到姣好的面容, 以及浑身上下透着的娇养出的矜贵与风姿。   眸色一点点变沉。   “你说你和他不熟?”   “苏南,你到底还骗了我多少事情。”   霍北戎摩挲着桌前的资料, 他看着二人高中时期的合影,蓦然间, 脑袋里一阵阵地发疼,眼底冒出暗火, “他是谁,他是霍家的私生子!他妈妈害得我们霍家家破人亡!”   刚刚霍澄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刺痛着他陈年的记忆和早已愈合的伤口。   还有很多根本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 一时间齐齐往他心口涌来。   他的婚姻。   怎么还轮得到一个私生子来置喙。   霍澄算什么东西。   也敢觊觎他的妻子,来接近他的孩子。   霍北戎一直以来都很能控制情绪, 可他现在眼神殷红,像是勾起了什么难耐的痛苦,“如果爷爷没有发现你怀孕, 你预备怎么做。不和我结婚?让我的孩子, 在那个私生子膝下长大?”   “苏南,谁给你的胆子。”   时雾手指尖都有些发麻, 面对盛怒之下的霍北戎,他好像失去辩驳的能力。   “霍北戎……”   “你还说不是他给你的药,你还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算计来的!”   时雾急中生智, 霍澄刚刚的话, 虽然坐实了他和霍澄的确曾经认识, 但是却避开了最要命的地方。   只要霍北戎现在还坚信这个孩子是他的, 今天这事就能化解。   时雾吸了吸鼻子,一时间鼻头一酸,“我……我是骗了你,我和霍澄的确很早就认识……可是,是他跟我说,你不喜欢他,要我装作不认识你……而且,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和他在一起……”   “不信你可以去查。”   “苏家的确是有债务危机嘛,我……我也是实在想不到你会在这个时候跟我提离婚,没有我们的婚约,我哥哥……我哥哥……”   霍北戎扣着他的手,见他承认了,脸色越发阴鸷。   “你果然还是为了你哥,为了苏家。”   他猛然间攥紧时雾的手腕。   “所以你为了怀我的孩子,就去找了你的旧情人?”   “他不是我的旧情人……霍北戎,我二十岁就跟你结婚了,我哪里有什么旧情人。”   时雾到了这一步,也不装什么乖顺了,好像被霍北戎气得不轻,好几次想要甩开他的手,又被他稳稳地抓着,“你放开我,我还怀着孕,霍北戎,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敢对我动手!”   挣扎之下时雾跌坐在软乎乎的皮质沙发上,一脚不仔细就踢翻了桌子底下的药瓶子。   霍北戎立刻屏息。   时雾却反应没他快,一阵甜香漫入鼻腔,时雾霎时间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开始泛起一样的红来。   时雾整个人都沉到软乎乎的被褥里。   霍北戎赶紧将人抱了,一脚踹开门锁,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惊到怀里人,越发往他怀里缩去。   “好热……”   好不容易到了二楼房间,时雾已经浑身都呈现出淡淡的薄粉。   他开始缠着霍北戎的胳膊,不让他去拿湿毛巾,整   个人像是一团加热后的棉花糖,又甜又粘。   “老公……”   霍北戎呼吸声猛然浑浊。   时雾一直都本本分分地喊他霍先生,气急了就是霍北戎。   “嗯,我在。”   他不敢耽搁,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孕夫闻到了哪种药品更加糟糕的情况,见他呼吸越来越急促,霍北戎不得不解开他的裤子。   可那只手却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缓缓上挪,移到胸口处,“这里,难受。”   指尖摸到的太过勾人。   一时间仿佛有一把火,轰地一下将霍北戎脑髓都烧沸了。   “我给你揉揉。”   他只能哑着嗓子,温声哄着那人,“这样就不疼了。”   药物催生出的异样的胀痛在手掌的揉按下渐渐缓解一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可以轻易看到衣服下的两处小甜点。   越发地动人。   霍北戎喉头一阵燥热涌上。   明明刚刚他一点没闻到那药的,可一时间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   可只是摁一摁没用。   这好像是小孕夫不慎吸入药后的独有反应,霍北戎一时间都有些为难。只能将衣服一点点撩起,放在时雾嘴里,“先咬住。”   埋头下去时,怀里的人哼哼唧唧地闹了起来。   如果这个人没怀孕的话,霍北戎现在一定用最直接的方法给他‘解药性’,反正他们明天要去领证了。   可他怀孕刚满三个月。   浅尝辄止后。   他忍住躁然的心绪。   开始尝试着用手帮着他排解。   时雾两颊绯红,眸子湿漉漉的,漂亮得惊心动魄。   霍北戎一只手抱着他,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他,撬开唇齿,将溃堤一刻的颤抖的呼吸和泣音全都封在一道甜蜜的亲吻里。   时雾的腰发着颤,眼皮该合不合的。   可药性又没彻底解开,霍北戎不得不彻夜亲手帮着小孕夫解决问题。   不能太凶蛮,也不能太轻缓。   霍北戎显然也是第一次这样‘伺候’人,好几次惹得怀里人不满,就会被很轻很轻地要在手腕处。   像是一只猫咪伸了爪子。   霍北戎哑然失笑。   刚刚的一点怒火竟然不攻自破。   刚刚那通电话里,听上去的确像是霍澄单相思,一味地想要劝时雾不和自己复婚。   霍澄还送了那么多礼物给时雾。   简直是居心叵测,完全一副想要趁虚而入的架势。   就算是苏家现在大不如前,可是对于霍澄这种从未被霍家承认过的私生子来说,依旧是高门大户。更何况,时雾还是他的‘前妻’。   他怎么敢动这种心思。   霍北戎的眼神渐渐暗沉。   渐渐地竟然对那儿越发熟悉,猛的一下摁住,指尖还带着几分责问似的微微挠刮一下。   怀中人立刻狠狠一颤,哭出声来。   时雾太漂亮了。   家世好,性格好,惹了他那个私生子弟弟的单方面觊觎也是有可能。   “不管是不是他主动缠着你。”   霍北戎低头吻住那丰润的嘴唇。“你也不该怀着我的孩子,去和别人讨论,要不要和我结婚。”   “知道吗。”   时雾嗯嗯呜呜地,倒像是像附和。   霍北戎:“知不知道。”   “知道……”   时雾怀都已经怀了。   这是他的亲骨肉。   他的第一个小孩。   没有在一开始就拿掉,现在的他,已经对这个孩子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情和眷恋 。   他在的时候,小孕夫会乖乖地吃饭不会吐得那么厉害。   他陪着睡的时候,小孕夫夜里不会惊厥忽然醒来。   这都是他和这个孩子心有灵犀的证明。   他的家里已经摆满了小孩子未来会用到的小玩具和小衣服,就连婴儿床他也开始在留意,已经着人开始设计定制。   霍北戎从前很厌倦婚姻。   他讨厌无爱的利益捆绑。   可是,这个人怀着他的小孩闯入他的生活,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到结冰的湖面,凿出第一道裂纹后。   他的世界迎来了春天。   霍北戎对怀中依旧懵懂的小孕夫充满着无法言喻的爱惜。   这样的亲密,好像也将他心头的阴霾驱散了大半。   他从小没有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长大,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全部都缺失了他的人生。   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也这样。   在这时候,时雾的手机闹钟忽然响了起来,霍北戎嫌着声音吵闹,伸手直接摁关机,却看到闹钟备注几个大字。   ‘霍先生的生日’。   心头微微一动。   时雾目光朦胧间,好像也看到了。   “老公,生日快乐。”   霍北戎低下头,看着时雾过分貌美的容颜,和娇娆的身段。   如同冰湖上顾盼乞怜的天鹅。   心头竟猛地一热。   动作越发温柔。   “哦,不是老公。”   时雾模模糊糊里,好像想到了什么,“是前夫。”   霍北戎微微抿唇,没接话茬。可怀中人很快啜泣起来,身体不得不紧贴地的抱着他,低头又是一口咬住他的手腕,像一只发脾气的小奶猫,越哭越凶,越咬越狠。   可连一点血印子都咬不出。   霍北戎眼神像是能瞬间将人生吞活剥了,恨不能直接将人拆吃入腹,一点皮肉都不剩。   可又只能忍耐。   深夜的霍家公馆,时雾倒是半睡半醒地被讨好着。   却辛苦了霍北戎,自己没尝到半点味道,还得小心翼翼地伺候这祖宗。   轻了重了都被咬,快了慢了都要哭。   跟个装满水的玻璃娃娃似的,还要怕他磕着碰着。   天色快亮了,愣是一下都没闭眼。   “你也算有本事了。”   霍北戎自嘲地笑了笑,认定自己这次算栽了,“我每次想要从你这问出点什么,你反而要来‘教训’我一通。”   终于在天完全亮起时。   他将小前妻抱进被褥里,给他盖上厚厚的棉被。   终于能安然入睡。   时雾迷迷瞪瞪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旖旎的梦境。   依稀记得昨晚还在和霍北戎吵架,吵着吵着就有点记不清了,等到醒来时微微一动,发现霍北戎的手竟然绕过他的腰,搭放在他的屁股上,两个人抱得紧紧的。   不仅如此。   时雾微微一动,霎时间耳朵尖都红透了。   只短暂睡了会儿的霍北戎也行了,感觉到时雾又惊又怒地推开自己,后面却因为挣扎越发绞紧,他眸色一暗,呼吸又开始发烫。   默不作声地将手指缓缓退出。   细微的声音让二人之间的沉默越发尴尬。   “你昨天闻了那药,不这样,你睡不安稳。”   霍北戎的嗓子有些哑,抱着时雾去清洗,看着他身上残留下的道道痕迹,“你和霍澄的事情,之后再说,今天先跟我去领证。”   “今天?”   时雾看着已经下午三点半,“要不明天,我……”   我腿好软,腰也很   酸,不想动。   “预约过了。”   借口。   时雾生气的时候,两颊处会微微鼓起一点。   “行吧。”   经过昨天那一夜。   二人之间的气氛那还是又尴尬又微妙,一路上半个字都没有交流,各看各的车窗。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退休的老大爷,没认出霍北戎的身份。   看着二人的气氛。   “你们是来离……”   “结婚。”霍北戎拿出证件,从容的打断他。   “哦,那让你小男朋友拿出证件来。”   时雾抿了抿嘴,“前妻。”   老大爷:“……”   眼神悠长地推了推老花眼镜,看着二人距离上一次离婚也就一个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   “好好过啊。”   起得虽然很晚,但还好赶在民政局下班前,二人成功拿到了结婚证。   “都怪你。”   时雾看着结婚证上的照片忍不住抱怨,“这是我拍的最丑的一张照片,眼皮都有点肿了。”   霍北戎也在低头看证件照。   他反而觉得,时雾这样眼尾微微泛红的照片,更添几分莫名的韵味。   简直满意极了。   似乎看一眼,还能想起昨晚那呜咽不断的啜泣声。   只可惜,时雾好像已经全都忘了。   “霍先生。”   霍北戎唇角那一点微末的笑意压平,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时雾有些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拿出礼物。   是一对铂金戒指。   “生日快乐。”   一时间,好似有猫爪在心头一道道挠过,惹得人心里发痒。   霍北戎唇角的笑意再次出现,“嗯。”   时雾给他缓缓地带上戒指,手指不小心碰到霍北戎的中指。   莫名地两颊再一次红得像是快滴血。   “戴,戴好了。”   霍北戎一道轻柔的吻就落在他的头顶。   时雾脖颈微微僵住,霍北戎却顺着他的头顶吻在他的耳垂,一点点气音挠刮在他耳廓处,“好,我也给你戴上。”   怎么送个礼物,好像还送出一点仪式感了。   时雾伸出手,霍北戎将戒指给他慢慢推上,时雾才发现他的左手手腕上好几道不深不浅的咬痕,全都叠在一起。   “这是……”   霍北戎这一次,唇角的笑直达眼底。   “野猫咬的。”   ***   佣人们昨晚还以为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没准先生和前夫人,哦不,准夫人又得吵架了。   没想到第二天,连个人还是按部就班地领证回来。   司机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霍老爷子,当天晚上,霍老爷子就召着二位梅开二度的新人去他所在的老宅子里一起吃了顿饭,期间一直往时雾碗筷里夹菜。   苏黎也在傍晚时分赶到。   一家子一起吃过一顿晚饭,互相问候了,老爷子看着时雾的肚子,点点头说,“你这孩子啊,和当初霍北戎怀他妈妈怀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也是头三个月闹得很。当时还想,出来会是个多么调皮的小娃娃呢,没想到居然是个沉默寡言的。”   “要我说,小孩子还是活泼点好,性格像南南,就很好。”   苏黎道,“霍老说笑了,我们南南可不好养,要操碎心的,还是沉稳的好。”   “北戎,说句话啊,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种话他肯定不会回应啊。   时雾有些尴尬地用公筷给老爷子布菜,“爷爷,这个好吃,您多吃点 。”   “都好。”   霍北戎道。   一家的气氛从没如此融洽过,霍老爷子甚至已经张罗着要给孙子或者孙女取个好名字。   回去的路上途经一条市内快速路,不知怎么的,傍晚的时候还晴空高照,这时候就开始下起小雨来。   路边上冻起一点点细碎的小冰棱。   忽然间一道刺目的远光灯照在车前,一辆刹车失灵的小轿车从隧道里直接冲出,连撞三辆车后难以控制地撞入绿化带中,与此同时,身后一辆大货车刹不住,直直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撞来——   轰隆隆。   车辆翻转间,好在霍北戎已经对他每一辆车都做好了安全布置,时雾身上绑着的是孕夫专属安全带,完全不会压迫到腹部的,安全气囊的及时弹出也让他基本没受什么伤。   救援队到达时,先把时雾从车里救出来。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司机立刻撑着伞将他护着,“夫人,别急,没事的……”   霍北戎似乎脑袋受到一定冲击,没看到什么明显外伤,却有些意识模糊。   “南南,不急。”霍北戎还残留着最后一点意识,他好像感受到了时雾的而不安,伸出手握着时雾冷冰冰的手,两只戴着戒指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你先回家去……我,咳……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句,霍北戎眼睛闭上,莫名地晕厥过去,被送往医院紧急救治。   为了不影响到孕夫的状态,他被安置回了霍家庄园。   就现场这场面。   任谁都看得出,霍北戎是真的宠他这个新婚妻子。   “夫人,我先送您回去吧,霍先生伤得不重,一定很快就会回去的。”见时雾想要跟去医院,司机请示了一下霍老爷子后,看着漫天纷飞地大雪,半拖着将人拽进新开来的车里,开口劝道,“先生刚刚也说了,要您先回去的。”   “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眼里也满是同情。   谁能想到,领证当天。   新婚燕尔时,霍家竟然出了车祸。   好在伤得不重。   当天夜里,霍北戎出车祸的消息几乎一瞬间就登上各个新闻版面头条,霍老爷子为了处理公关问题不得不连夜召开记者会,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脚不沾地。   整个霍家的宗族都被惊动,连夜都来问霍北戎的伤势。   霍北戎被转到了A市最好的医院。   一瞬间,车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点都没有惊动到时雾。   他被霍家人保护得相当好。   新婚的小孕夫在安静的庄园里。   身上披着厚厚的绒毯,看着纷飞的夜雪里静静等待着丈夫归来。   霍北戎在那辆车上,明明自己受到的撞击伤更严重。   却毫不犹豫地让前来营救的人先救他。   可时雾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触动。   霍北戎对他是真的好。   深夜里,霍北戎被送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被担架推着,医院那边说脑部CT没检查出什么问题,但是霍先生明确表示过检查过后要回家养伤。   所以让医生护士随行,还是把人送回来休养。   时雾松了口气,“小心点,把他送到楼上去。”   霍北戎躺在卧房的大床上。   时雾亲自给他换上了睡衣。   挂完最后一瓶吊水,时雾也忙得累极了,直接窝在霍北戎身边睡着。   今天的霍北戎实在算是很温柔,时雾投桃报李,也照顾他到深夜。   被褥没盖妥,时雾孕期手脚发凉,忍不住越来越往里钻。   夜色渐浓,不知觉间,时雾已经像昨天晚上那样,紧紧的贴着霍北戎。   他身上可真暖和。   不对,好像是……发烧了!   霍北戎的手腕微动。   时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霍先生,我去叫医生……”   与此同时,霍北戎手指微动,也缓缓睁开眼。   时雾刚下床的手腕被猛地扣住,再一次拉回到床上,整个人几乎是摔上去的,屁股落在床垫上身体还被反弹起来,一个翻身竟然被俯卧着拽进霍北戎的怀中。   好热。   他真的发烧了。   霍北戎似乎烧得厉害,视线都有些看不清了。他似乎隐约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仔细地辨别着眼前这人。   好一会儿,看清过后,脸色一瞬间冷峻得犹如巍峨的冰川。   握着那人手腕的手攥得更紧,紧到令人痛呼的地步。   霍北戎的嗓音,是前所未有地喑哑。   “苏……南。” 第114章 怀孕争宠小前妻(十一)   霍北戎因为整整半天的高烧, 脑袋发晕,手臂有些无力。可就算是这样,时雾也没办法轻易挣脱他。   “霍北戎, 你很不舒服吗。”时雾不再像之前那样礼貌地喊他霍先生, 将被褥又拽上一些。   好多汗。   是高烧吧,这样不行。   “我去给你叫医生。”   霍北戎眸光冷冽, 看着那人打开床头的台灯,鞋都只穿稳了半只, 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扶着围栏让管家去庄园旁边的别院里把医生护士都赶紧请过来。   做完这一切, 佣人小跑着将外套披在时雾身上,“夫人,您也小心着凉。”   “今天您太辛苦了。您可以去另一间房睡的, 我们可以安排守夜的人。”   “不用,我守着也可以。”   门外的交谈声入耳。   霍北戎眼神渐渐幽深, 眼睛里浮出红血丝,目光紧紧地盯着门口的那道影子。   没一会儿,时雾走了进来。   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真丝睡衣, 露着一截纤细的脚踝, 白皙圆润的脚跟踩着拖鞋,泛着一点点诱人的粉。   时雾坐在床边上, 递过来一杯温水,“来,先喝点水。”   他二婚了。   这个人, 他离婚后因他怀孕复娶的妻子。   H市苏家的小儿子, 名门家的少爷——苏南。   “我不渴。”   “你发烧了, 得喝水。”时雾对他, 好像比结婚之前温和很多。   霍北戎眼神一点点扫过时雾矜贵高傲的面容,粉润的脸颊看上去比前世更圆润些,似四月杏花一般好看,一看就是被娇养得很好。   是被他宠的。   不只是他。   整个霍家,从老爷子,到佣人……都把他当易碎的古董花瓶一样,小心翼翼地供奉着,只因为他在离婚前一夜意外怀上自己的孩子。   可是。   ——他配吗。   霍北戎的目光缓缓下挪。   目光落在时雾的肚子上。   刹那间脑袋里迸发出一股剧烈的疼痛,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想起来了。   一切都想起来了。   上辈子,他和时雾度过了三年形同虚设的婚姻后成功离婚,但是在短短一个月内,时雾告诉他,他怀孕了,自己的孩子。   时雾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拿捏着爷爷期盼孙子的心情,不断向他施压。   霍北戎不得不再一次和同一个人‘二婚’。   他本来打算等到时雾生下孩子后就支付他一笔巨额赡养费直接将他和孩子划清界限,可是孩子刚出生离不来小爸爸,时雾一点点地蚕食霸占着这个家庭另一位主人的位置,直到三年后。   霍北戎三十三岁这年,他意外发现端倪,从一起四年前的车祸,发现他曾经有过一个一夜情的对象,怀孕并且被时雾害死。   而伙同他一起害死那个怀着自己血脉,无辜孕夫的,竟然是他向来装得无比柔弱善良的妻子。   以及,他那个私生子弟弟。   他们二人早就勾结。   霍北戎起了疑心,彻查了孩子的DNA比对,发现了今天秘密——   这个儿子,根本不是自己的!   原来,就连当年二婚,也不过是他这个玩弄人心的妻子和那恶心私生子一起编造的骗局。因为这件事,爷爷气得生病入院,霍北戎立刻驾车赶回去要找时雾算账,却被霍澄狗急跳墙找机会毒死……   到最后,霍澄找人顶包揽了大半地责任,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年牢就出来。   和凭借着‘野种’继承庞大霍家家产的那个幼子,风流快活地继续活着。   上辈子他作为冤死的魂魄看到这一切,棺材板几乎都压不住。   大概是怨念太深,老天竟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他回到了他和时雾刚刚二婚的时候,而时雾肚子里的这个野种,甚至还没有成型。   他的腰肢如此纤细,甚至没有丁点隆起。   上辈子,大概也由于他对时雾根本不上心。每次产检去医院都是让司机接送,对他肚子里的胎儿也只有义务性的关照,过了两个月更是直接把人送到了H市让他哥哥帮忙看顾,从头到尾都没有亲自照料过他——因此,哪怕是细心到极点的他根本没发现,这个孩子比实际身体报告里小了整整三周。   怪不得时雾最后是选择剖腹产。   而他上辈子每次看到那道伤疤,看到时雾可怜兮兮的面容,竟还觉得有些亏欠他。   让他恬不知耻的,在霍夫人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   盘活了苏家,接济了野男人,还养大了野种。   最终,霸占了他霍家的一切。   霍北戎的眼神在时雾看不到的地方,渐渐阴冷得犹如阎罗。   “你的头还是很疼吗?”   时雾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想帮他揉了揉,没想到霍北戎猛的一下将他推开,竟险些让他摔在地上。   “出去。”   霍北戎这么多年习惯了情绪不外露。哪怕是在如此震怒,恨不得将这个不知廉耻的人千刀万剐的情况下,依旧饱有一丝理性。   时雾被他这么一推,手中的杯子掉落在柔软地毯水,温水溅湿了他的脚。   他有点吓到了。   “夫人!”   匆匆赶来的护士赶紧将他扶起。   “今天我要一个人睡。”霍北戎声音静默得可怕。   佣人听见他这么说,就先把时雾安排到隔壁的另一间主卧歇下。   霍北戎些许的异常没有引起时雾的注意。   苏黎早上打电话给他,询问他身体状况怎么样。霍家忽然出车祸的事情还是让他吓了一跳,满心都担心着弟弟究竟怎么样了。   “我没事,哥。”   时雾想到昨天霍北戎发生车祸时对他的保护,那一句“先救他出去”,烙在他的心头。   “霍北戎好像伤得有点重,一直在高烧。”   苏黎听出他语气里的一点意思,“怎么了,南南。”   “我……霍北戎他救了我。出车祸的时候,他自己都顾不上了,他还护着我……”   “所以呢。”   “其实他已经知道我骗他,算计他了。”时雾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什么。”   “你别进紧张,那是领证前的事了,但他还是选择和我结婚。我觉得,霍北戎是真的把这个孩子看得很重……我其实。”   时雾向来都很喜欢算计人心。   拿捏着,投机取巧,从来不会愧疚。因为他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他。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霍北戎这样的,明明生活在这样的豪门世家里,竟然对‘家人’‘家庭’抱有这么浓烈的爱意和期待。   他本来以为霍北戎很‘薄情’,只想靠着爷爷得到一个霍夫人的位置,能得多久是多久。   但是此时此刻,竟然有些犹豫了。   “哥。”   “我忽然,不想骗他了。”   电话那边的苏黎倒吸一口凉气,“你昏了头了!你该不会是想要和霍北戎坦白吧,我告诉你,他不会原谅你的——你以为他喜欢你,你以为他对你好,就是爱你?他只不过是看重他的孩子而已,他以为你怀了他的小孩他才对你好!如果他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杀了你的心都会有,还会对你好吗!”   仿佛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时雾脸色有些苍白,好像一瞬间进退维谷。   “可是,如果,如果他发现了……”   “你想跟他长长久久地把日子过下去?”苏黎听出来时雾的意思。   “南南,你太蠢了。你要算计就算计,你怎么可以动了真心。那样的人家生来都是薄情的,都是利益至上,你不要被霍北戎的外表欺骗了,如果他真的这么重情义,霍澄怎么会一点家产都分不到……”   “霍澄的事情你根本不懂,霍澄的妈妈害死了霍北戎的母亲,所以他才会对霍澄那么差。”   时雾话音未落,电话那边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不管道理是怎么样。   他这个态度,已经是铁了心地偏向霍北戎了。   “南南,你先别急,哥哥再想想。”   苏黎知道了时雾的想法,先稳住他的情绪,怕他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霍北戎这样久经商场的豪门继承人。   从小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又是在怎样的话惊吓,与一群豺狼虎豹一样的长辈们撕扯利益。南南想象不出这些,他更不懂一个能掌控如此庞大家产的男人可以手段雷霆到什么地步。   他只看到霍北戎温柔的一面。   就陷进去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根本IU不该同意他的什么‘嫁进霍家先解决苏家燃眉之急的问题再说’的策略。   “你现在这么害怕,不就是担心你生来以后被发现他不是霍北戎的吗,我记得你上次提到过,有个姓沈的,他意外怀了霍北戎的小孩对不对。”   时雾闷着声音,“嗯。”   “那这样,哥哥替你找到他,扣住他。你们生产时间差不多,到时候,哥哥想办法把那个孩子收养了,和你的孩子交换……这样的话,不就移花接木了么。”   时雾心里头顿时一惊——不愧是哥哥!   顿时热泪盈眶,“还是哥哥办法多。”   “傻孩子,哭什么。”   “哥说过,你这样为哥豁得出去,哥说什么也会保你。你呀,就是孕期多愁善感,又被霍北戎三言两语哄住了,你记住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最能信任的人只有哥哥,千万不要再动对霍北戎说出真相的心思,知道吗。”   时雾用力地点头,抹了一把眼泪,“好,哥。我听你的。那个沈瑜,你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   “苏南没有再去找过沈瑜。”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霍家庄园里休养。”   办公室里,霍北戎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查起了前世那个怀着自己孩子却意外惨死的,只有一面之缘还被他彻底遗忘的少年。   他记得,自己在酒吧见过一次那个人。   可是,他长什么模样,他却有些记不清楚。   那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时雾,哪怕他气焰嚣张,哪怕他咄咄逼人。   他也只是生气惊讶于时雾的另一面,并没有半点心神耗在别人身上。   一切仿佛连通起来。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时雾当时会叫一群保镖去打沈瑜。   如果那个侍应生体质差一点,是不是都不用等到后面车祸,那个时候就被打得流产了。   霍北戎额头青筋不断跳动。   时雾肚子里怀的,是霍澄的野种。   而那个素未谋面的贫穷侍应生肚子里怀的,才是自己的孩子。   这一点,莫名的让他心情难耐地燥郁难忍。   比当初知道时雾怀孕时的心情,难受一千倍,一万倍。似乎事情不该是这样,他完全不能接受。   心绪太过复杂,他只能把一切都归结为对时雾‘背叛’的恨意上 。   其实这一世很多地方已经有些不同。比如,他没有把时雾送回苏家休养,而是一直以来亲力亲为地照顾这个小孕夫,把他喂养得越发白净圆润,看上去气色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也正因为如此,时雾好像没有时间去对沈瑜动手。   否则,沈瑜没办法活到现在。   “但是。”   还有但是?   霍北戎掀起眼皮,看向秘书,“怎么,苏南为难沈瑜了。”他似乎想起什么,“他是不是把沈瑜工作弄没了。”   “不,是沈先生自己辞职的。”   霍北戎完全没心思管他,草草地吩咐两句,“在霍氏给他找个事做,不要太累的,不要说是我安排的。”   秘书微微一愣。   这位大老板的心思他真的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怎么还在乎起一个素未谋面的侍应生的工作,还亲口吩咐,莫非。秘书低头看了眼侍应生地长相。   年轻,清俊,白净。   的确是男人一眼就喜欢的小白兔一般茉莉花一般的样貌。   可是。   秘书不合时宜地做起了比较。   ——比起苏少爷来说,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   就好比清淡寡菜,和满汉全席的区别。   时雾的那种漂亮,绮丽,高贵,身姿更是婀娜。虽然沈瑜也是个可怜而且励志的孩子,但也不得不承认。   光是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度。   他苏家小少爷,就根本不是一个高中毕业就只能出来打工养家的侍应生能比的。   “可是我们这边查到,沈瑜已经不在H市了。”   霍北戎心不在焉地问,“那就想办法把他找回来,他妹妹还在这边治病,他不会跑到乡下去。”   “不是乡下,是H市。”   霍北戎眼神顿时变了,显然是联想到什么,“你说哪儿。”   “H市。”   呵。   原来不是时雾被他一直养在霍家没时间出手。   而是,有人替他出手了啊。   “人没事?”   “没事。”秘书查到的资料也不太多,“他好像也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暂时在那边定居。”   霍北戎眼神渐渐幽暗。   苏家兄弟可真是好手段啊。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兄弟配合默契,联合这那个霍家的私生子,依旧是把他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一切虽然和前世有很多发展不同的地方,但到底殊途同归。   “要把沈先生接过来吗。”   “不用,派个人在他身边看着他保护他,让苏黎动不了他和……动不了他就可以。先不要打草惊蛇。”   霍北戎眼神越发凌厉,他看了看资料,这才发现沈瑜还有一个住院的妹妹,现在果然是这个妹妹在苏黎持股地H市医院里。   一味地只会欺凌弱小。   沈瑜怀孕虽然并非他所愿,可这到底也是拜时雾的‘算计’所赐,说到底,完全就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苏家兄弟不知悔改就算了。   甚至还要算计到他亲生骨肉头上。   “她妹妹是什么病。”   “先天性单肺囊肿……很难治。”   秘书查来的资料很齐全,霍北戎大概看了眼病情状况,“说A市有合适的新型药物试用名单,加上沈雪的名字。做干净点,别让苏黎发现。”   怀孕的沈瑜他现在暂时不想从苏黎手里抢过来。   但是让那苏家兄弟手里少个威胁人的把柄,总是好的。   秘书愣了愣,“好的老板。”   霍北戎回家后,就给时雾送了几样新   婚礼物,还带回定做的三层手作小蛋糕,当做连续一周都没能回家陪他的‘道歉礼物’。   时雾原本有些不安,一瞬间也被抚平了。   他靠在霍北戎怀抱里,挽着他的手臂,任由他喂了好几勺甜蜜蜜的蛋糕。   忽然道,“明天我就要去产检了,霍北戎,你要不要陪我去啊。”   霍北戎手微微一顿,再一次低头看向时雾的腹部。   他想,这正好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让他确定。   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和上一世一样——   是野种。   ***   首都第一医院。   妇产科外等待着一排检查的人,但是时雾是什么身份,霍北戎亲自陪着他来,当然不用像普通的孕夫一样在外面挺着肚子派对等待。   vip病房里有专属的医生护士,专门为他们查看孩子的状况。   时雾从刚刚起就莫名地有些紧张。   季盛回国了,虽然说,哥哥说他已经敲打过他,他不会随意背叛自己。   可是,这次可是霍北戎亲自陪着他‘产检’啊!   他是看霍北戎最近好像很忙,昨天才嘴贱多说了这么一句,原本以为一定会被拒绝的,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怎么了,你好像有点紧张。”   霍北戎关心地看向他,“是想上厕所吗。”   “不是,没有。”时雾低着头,喉头上下一动,“就是有点渴了。”   身边跟着的人赶紧去买了水来,可时雾拧开又只喝了一口。   霍北戎默不作声地用余光凝视着他。   护士拿着仪器往时雾肚子上放,时雾一瞬间竟然心跳过快,眼前好像都浮着一点白茫茫的雾气。   “抱歉,我来晚了。”   几声敲门声响过后,躺在病床上的时雾一低头,就看到穿着白大褂,将眼镜别在口袋处的季盛。   三年没见,他学成回国,已经是这家医院的挂名副院长了,倒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副院长,您……”   “既然是贵客,今天正好我又在,没事。”   季盛似乎一眼都没有看时雾,却一瞬间让他嗓子踢到了喉咙口。   “宝贝很健康,这是胎心。已经可以听到他心跳了呢,不过,因为发育问题可能会听得不安么清楚。”   霍北戎似乎是做过一些功课,面色沉静,关系道,“是么,不是一般十五六周就可以听见清晰的心跳么,难道是这个孩子有些营养不良。”   “没有,这个属于正常范围,有些小孩子的确要十八九周才能有被仪器捕捉到相当明显的心跳。”   “那他的体重呢。”   季盛温文尔雅地看了眼时雾,笑道,“体重也属于正常范围。胎儿是要超过五个月才会开始快速生长的,到那个时候,一定要着重地补钙和其他微量元素。霍先生真的很关心您的孩子呢,你们真幸福。”   医生的话没什么问题,霍北戎最后看到了孕期检测报告。   上面清晰地写着[妊娠十五周]   不,不对。   明明应该是十二周。   霍北戎莫名地,却又好像怀有一丝疑虑。   难道说,前世的记忆也有不准的地方,有没有可能,他离婚前一夜真的就碰了时雾呢。   “你怎么了,又头疼了吗。”时雾握着他的手,看到报告单上没有异样,趁霍北戎没看到,向季盛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回家的路上。   霍北戎还在凝视着这一份报告。   却好像想到什么,又打了个电话给首都医院的院长,让他帮忙秘密查一下今天所有做检测的孕夫的身体原始报告。   一共十七份。都隐去了姓名身份信息。   霍北戎怀着疑虑的心情一份一份地比对着。   很快就找到了数据熟悉的一张。   身高,179cm,体重63.7kg,年龄23。甚至各项身体数据全都能对得上。   上面清晰地写着。   [妊娠12周]。   手机响了起来。   “老板,刚刚查到了。”   “副院长季盛也是H市人,他本科研究生海外留学,博士读是首都医科大学就在苏少爷大学对面,博士期间也在他所在的学校任职教书。”   算算年纪。   时雾上大一的时候,正好是他博士快毕业的时候。   “我们查过,霍澄少爷和夫人的确从没确立过关系。”   “但是,这位季医生,好像是夫人的初恋。”   在这一瞬间。   霍北戎手里的资料刹那撕得粉碎——   原来如此。   怪不得能在A市,在他霍家眼皮子底下都能弄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   一个霍澄还不够,又来一个。   你可真会哄男人啊。   分手都快五年的初恋都能为你鞍前马后,不惜得罪霍家也替你撒谎。   刚刚离婚不到一个月。   就可以和他的私生子弟弟搞在一起,怀上野种,各种下作手段不断。   这是把他当什么。   任他愚弄的傻子么!   十二周,十五周。   整整三周的空缺,是你空口白牙,找你的初恋情人哭一哭求求情,就可以掩盖的过去的么。   霍北戎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再也忍无可忍。   他去往旁边房间。   将门紧紧关上,倒锁。   甚至连落地窗都反锁了,走向孕检过后午睡中的娇俏孕夫。   他的睡相很乖,手脚微微蜷缩着,像个婴儿一样。   绛色的床单衬得他肤白如雪,浓密的睫毛盖在脸颊上。   粉白的手指握成虚拳,就放在鼻尖不远的地方。   霍北戎掀起被子,合身贴近。   时雾发现哪里不对劲,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轻轻扭着,却反而一翻身栽到那人的怀里。   嗯,裤子,裤子怎么扯下了一半。   时雾顿时羞红了脸,见他的手还半点不安分,“你干什么,我这次又,又没有中药!”   “是没有。”   霍北戎欺身而上,将他衣服也扯开了,低头吻上他,将那一口抱怨堵了回去。   反复厮磨吮吸着那一颗饱满的唇珠,直到摩得那人发疼了才该成亲了亲他红透的脸颊。   “可我想要你了。”   时雾吓坏了,这话什么意思。   合着他还不是想动动手指,是要来真的了。   霍北戎向来冷静自持,结婚三年都没碰过他,怎么忽然就……就这么忍耐不住了。   “不,我,我还怀孕呢……”   “今天陪你到产检,医生说过了,孩子很健康。”   霍北戎手覆在他的肚子上,十分温柔地抚摸着。   明明在笑,笑意却好像不达眼底。   “已经三个月了。超过了十四周,做这种事就不会有危险。”   不,不……   时雾心里顿时一咯噔。   没有十四周。   这孩子才十二周!   霍北戎似乎不顾他的一点点微弱反抗,将人禁锢在怀中不断深吻。   时雾不敢说出实情,而霍北戎又是个行动派,只稍一犹豫,就已经箭在弦上。   他浑身打   了个寒战,实打实地有些害怕了,“霍北戎……”   可那人却不由分说,在他的犹疑和担忧里,猛地一贯而入。 第115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十二)   霍北戎向来很疼这个孩子, 向来都保守又稳妥。   怎么忽然强势起来。   时雾显然有点受不住。   好在那人还留有一点余地,不上不下的俯瞰着。   “怎么样。”   时雾刚想开口表达一点自己有些不舒服,就听到霍北戎笑了笑, “说过超过14周,就不会有问题吧。”   这句话一出来。   时雾只能抿着嘴不说话, 悬空的腰微微发着抖, 伸手揪着他手肘处的一点布料。   霍北戎应该还是有分寸的,就像现在,他也没直接全部……   “啊, 啊啊!”   刚略略松一口气,霍北戎就摁着他的肩膀使出一股狠劲,直接到底。   房间里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其中一个发着颤, 泣不成声。   “怎么样。”   霍北戎还是这三个字。   一直以来, 他都以为时雾只是性格里有一点点顽劣,有时候就算看出一些端倪,他也根本不愿意深查,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怕伤害到他肚子里的孩子。   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他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虽, 虽然已经过了十四周, 但是……”时雾组织着用词,想要唤醒霍北戎的一点慈父之心, 可话刚说了半句就被吻住。   霍北戎衣服规整, 丁点没乱,他的神色都几乎没什么变化, 一点点地, 看着时雾的眼睛, 缓慢地动作着。   这次他不问了。   反正面对这样的人, 仅仅靠着询问,是什么也问不出的。   他没有良心。   时雾紧紧咬着下唇,他似乎笃定霍北戎会很注意分寸,不大会真的伤害他。可霍北戎只稍加缓慢,等到他略略适应了,就开始更进一步地征伐,不留情面。   丝毫不带温情,几乎让时雾想要逃离。   “北戎,这样……不行,啊……”   霍北戎低头吻他,“南南,我很喜欢你。”   喜欢。   这是霍北戎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喜欢。   虽然是在床上说的,含金量有待考证,但是时雾听了以后心底默默地像是落下一块石头。   他那么疼爱这个孩子。又喜欢自己,他一定有分寸的。   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的肚子微微发疼。可他不敢和霍北戎说。   他一定已经咨询过医院,有他自己的分寸,如果这个孩子是十五周,一定不会肚子疼……他一味地说自己不舒服,可能会弄巧成拙。   霍北戎难免会主动为他找医生,更容易露出破绽。   熬过这三周就好了。   没事的。   时雾还以为霍北戎吃过了一顿,能顶好几天。   可他实在太低估了这个男人。   有时候,时雾甚至感觉他腹部沉甸甸的快要不妙了,哭出声音快绷不住,想要求一求霍北戎,甚至有种干脆一股脑说出真相的冲动。   那人又会停下来。   观察着他的脸色,温柔地亲吻他,“疼?”   时雾可怜兮兮地点头。   霍北戎就抚摸着他的肚子,“都十七周了,怎么肚子还这么扁。”   时雾有些心虚,那人就扣着他的一双膝盖,慢慢厮磨。直到人稍一下地就会疼,别说出门去见谁,就是要走到楼下吃个饭都难受的程度。   如果不是确定霍北戎很看重自己和孩子,曾经豁出性命都要救下他们。   他甚至都要怀疑这是变相的软禁了。   眼看着就快到南方的小年夜。   霍北戎带着时雾回了老宅见爷爷,一起吃   团圆饭,时雾心想着终于可以停歇一会儿。   饭桌上,时雾的脸色看上去没有前几天好,小脸白兮兮的,惹得爷爷不停给他夹肉。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霍澄竟然也来了。   自从结婚后,他再也没见过霍澄。   每天都待在庄园里,没日没夜地躺在床上。   霍北戎在夫妻生活上,强势到甚至有些暴虐,可到底也没给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而且霍北戎对苏家很好,听说最近好像打算把霍氏已经筹备了半年多的一个大工程给苏家,让苏家可以得偿所愿地在A市地产业进军,瓜分到一块不小的蛋糕。   这对哥哥来说,是个绝妙的机会。   有霍家作保,不愁这个项目推进不下去。   时雾捂着肚子:乖孩子,再忍忍。没事的。   从前,每一次霍北戎回老宅吃饭,霍澄都是不被允许拜访的,今天似乎是个意外,当了准爸爸的霍北戎似乎变得温和许多。   “认识一下,这是嫂子。”   霍北戎没有当着爷爷的面挑破时雾和霍澄曾认识的事情,可霍澄却眼神有些深长地看了眼他这位兄长。   这种好像宣誓主权似的行为,即使是再迟钝,也能让人听出些意思来。   怎么回事。   难道大哥也对时雾……   霍澄的脸色有些苍白,很勉强地喊了声,“嫂子。”   霍北戎眼神冷漠,他坐在这儿,霍澄就绝对不会有位置站着,早早地就被安排到休息的地方去。霍家旁支的几位叔叔伯父都前来和霍北戎问好,谁都顺着带着夸一句   一时间整个霍宅都相相当热闹。   当天夜里,霍北戎再一次在老宅里要了时雾。   老宅的门不太透风,时雾有点怀疑住在一栋楼里的霍澄也能听到些许,努力地遏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脸颊绯红。   可越是这样,那人气势越发凶狠。   到最后时雾捂着微微发痛的肚子蜷缩在被褥里,霍北戎才勉强收手。   时雾感觉到哪里不对。   深夜里,到厕所去看了眼,竟略略有些血丝。   他坐在马桶上发呆,心想这事儿该怎么办。   虽然现在孩子已经十四周,但是明显还是这半个月来伤到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南南?”   时雾看了眼镜子里面色苍白,短短半个月内再次瘦到了怀孕前体重的漂亮少年。   眼下淤黑,面色憔悴。   如同一折就会断的杏花。   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   时雾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他醒来第一件事情摸了摸肚子。   季盛正在亲自看着人给他换药。   “放心,孩子没事。”   季盛往吊水里打了点保胎针,没有把他的实际情况告诉他。   霍北戎早已发现真相。   他绝不会留下时雾肚子里这个野种。   但是昨天时雾已经疼得直接在浴室里昏过去,霍北戎那一瞬间看着软倒在地上,好似不堪重负的小妻子,莫名地又生出一点心疼的感觉。   把人抱起来直奔医院的时候,心里竟隐隐作痛。   医生说过,这种流产方法会对孕夫造成极大的伤害,比任何医学手段都更残忍。他原本是不在乎的。   一个为了一丁点利益,接近他,欺骗他,愚弄他。   甚至最后害死他的人。   他为什么要管他痛苦不痛苦。   都是他活该。   可是当时雾浑身冰冷地倚靠在他怀里,一缕鲜血沾上他裤子的时候,霍北戎眼睛盯着   那点血色却目眦尽裂,手指尖都在发抖。   好轻。   时雾这半个月,真的瘦了很多。   “老公,我……我有点疼……”   霍北戎知道,他一定不只一点疼。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肯跟自己坦白认错。   苏家就那么重要,这个野种就这么让你留恋!   当医生问出‘是否要进行紧急引产’的时候,霍北戎心头好似挖空了一大块。如果就这样戳破一切,他的计划还不能够完全实施,至少还得再拖一个月,让苏家完全接手那个项目再说。   “如果不引产,就必须打保胎针了。这个孩子已经岌岌可危,孕夫以后都不能随便移动,随时可能会流产,保胎的话,至少要休养一个月。”   这对于他来说不难。   霍家家大业大,别说是休养,就是让百十个人伺候他也是完全不是问题。   “保胎。”   霍北戎冷漠地说道,看向季盛,“不要多嘴。我说过,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是如果季医生再选错一次,我就不能保证季家的前途了。”   季盛眼神晦暗。   看向床上清瘦可怜的人,心里想着,传闻中都说霍先生对妻子爱护不已,甚至甘愿舍弃性命也要先救妻儿。   看来,都是做戏。   “霍先生说笑了。苏家和霍家,我想,谁都知道该怎么站队。”   季盛余光不自觉地再看向时雾。   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苏家这次真的是要大难临头。   ***   时雾最近总有一种时运不济的错觉。   好像冥冥之中,总是有很多次完全不走运的情况。   不管是上次在酒吧打那个姓沈的被霍北戎看到,还是这次,突然之间霍北戎对他产生极大的兴致,非得天天把他折腾得下不来床。   甚至让他一不小心进了医院。   “我的孩子,真的没事对吧。”   时雾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他休养了大半个月,总觉得肚子还是沉甸甸的。而且,楼下的每天的汤水里,中药的气味越来越浓。   隔三差五地,就有医生护士上门给他打针。   说是营养针,可他是孕夫啊,按理来说,不要随便打那些医疗性的东西更好吧。   他有些不安。   季盛坐在包厢里,拿惯了手术刀的手且牛排的时候,连切口都整齐得像比着尺子量的。   “没问题。就是十四周之前做的几次,确实有一点点伤到了,我已经帮你骗过了霍北戎,问题不大,再多休养半个月,肯定就不会再痛了。”   时雾额头上还沁着薄薄的冷汗。   一看身体状况就虚得很。   孕夫怀孕不比女孩子,一般是要承受相对更多的消耗,如果不注意休养和营养补充,的确可能会造成体虚可无可弥补的伤害。   “对了,多谢你给霍北戎开了一份假的身体报告,这半个月来……”时雾摸了摸肚子,“他的确是没有再碰过我了。”   “谢我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哥哥拿我全家的前途威胁我,我也不会这么豁出去帮你。”   时雾客气道,“你医术这么好,又是搞研究的,读博士的时候就已经发表过那么多权位杂志论文,我哥哥怎么可能会忍心毁掉你的前提,他都是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作为曾经短暂恋爱过的初恋。   季盛对时雾相当了解。   他是一个唯利是图,又很喜欢玩弄人心的坏孩子。   越是有钱有权的,越容易成为他的猎物。   仗着家世和容貌,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   鞋。   哄人也好,拿捏人也罢,本事都大得很。   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不是现在有求于他,需要哄着他,他怎么可能会给自己任何好脸色。   季盛也不拆穿,只当承情,道,“那就好,以后苏家有我能帮得上的,我当然也会尽力去帮。”   他连霍北戎都敢算计。   那可是一抬手就可以让一个普通的小豪门瞬间破产的霍家家主,就算苏家家大业大,向来在他面前那是豪横惯了。   这下可真是摔泥潭子里了。   整个苏家都会跟着大难临头。   他还以为一切顺利,即将迎来泼天的富贵,却不知道他们兄弟的一切谋算都已经被那霍北戎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等着设计将整个苏家吞入腹中。   许久不见,季盛年过三十,身上已经完全散发着成熟男人的稳重韵味,戴着眼镜,一派斯文。   “你这样骗霍北戎,就不怕他哪一天发现了吗。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干脆拿掉这个孩子。”   “我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季盛看他脸色实在有些不好,将那道炖煮了五个小时的老鸡汤推到时雾面前,“喝两口这个,会舒服一些。”   时雾毫无胃口,只勉强喝了半勺。   “你既然想要我继续帮你隐瞒下去,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多点诚意。”   “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你先告诉我。”   季盛将手中两份他一个月动过手脚的身体检测报告推到时雾面前,终于开始进入今天最要紧的正题。   两份报告。   一份真的。   一份假的。   他推了推鼻梁前的眼镜,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开门见山地问。   “十七周的是霍北戎。”   “那十四周的是谁的。”   时雾的脸色不太好,登时就生出一点怒意,“季盛!”   “不想说?”   季盛笑了笑,“这事风险太高,你也知道,欺骗霍家我一旦被发现,连带着整个季家都会跟着玩完。”   “让我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是什么让你敢不打掉这个孩子。”季盛似乎有些猜测,“难道说。”   他知道季盛想查也能查得出来,这时候隐瞒也没什么意义,更重要的是他此时必须拉拢这个人。   时雾紧了紧牙。   “是霍澄。”   季盛眼神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瞥向西服胸口上的那支带有监听器地钢笔,端着杯子的手莫名握得紧些。   竟然——   季盛一下子意识到事情真的非常不妙。   他用眼神暗示着时雾,“你是被迫的,是不是。”   可时雾根本看不懂他的眼神。   “不是。”   季盛心头哽住,下意识地再引导着他,“离婚前一夜你和霍北戎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是不是你怀这个孩子的时候,根本不确定这是霍北戎的,还是霍澄的,所以才……”   “不。”   时雾摇摇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霍北戎的。”   “离婚前一夜,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季盛垂眸看着口袋里那一支监听笔,微微用力。   “就算我不拆穿,你怎么知道霍澄不会拆穿你。”   季盛整理了一下领带,心越揪越紧,“你怎么不去找霍先生说清楚,或者偷偷自己把小孩拿掉也好,你就非得生下他吗。”   时雾端着那碗鸡汤,“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霍北戎不会和我复婚的,我不能打掉这个孩子。”   “你会后悔的。”季盛沉默良久,如是道。   “你知不知道孕夫也是可以做亲子鉴定的,一旦霍北戎怀疑你,做了鉴定,那就是铁证如山。你敢和霍澄设这么下作的一个局,为了嫁给霍北戎,不惜借霍澄的种……”   不,他也不是故意借霍澄。   实在是那天……霍北戎进错了房间,事情本来可以很顺利,偏偏……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苏家风雨欲来,他得帮哥哥。   他需要一个孩子来跟霍家换取利益。   时雾脸上也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   他只能挺直了腰杆,仗着季盛根本不知道霍家内部的事情,只能冷着声音尽可能拿捏住他,以防他倒戈。   “阿澄不会拆穿我,我了解他。再说了,我这怎么能算欺骗。我肚子里怀的也不是别人家的种,不管是霍澄,还是霍北戎,都是给他们霍家生孩子,都是霍老爷子的亲孙子。”   “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监听器的另一侧。   哗啦。   杯子被狠狠砸碎在地上。霍北戎双目殷红,意料之中的名字,清晰地从那个人口中吐出时,只感到一阵漫天的怒火不断焚烧着他的魂魄。   是霍澄,真的是霍澄。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是他愚昧不堪,竟还妄想着最后一点转机,他竟还想,也许时雾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霍澄的!   他们可能结婚前发生过关系。   或者说,可能这件事情是霍澄主导,他只是被利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以考虑放过时雾,只要把这个孩子打掉,他不是不可以考虑继续兑现他曾经一百亿的离婚赡养费,让时雾离婚后稳稳妥妥地度过后半生。   可后续时雾的话更是犹如刀子一一般扎在他的心口。   根本不是。   从一开始,时雾就是想要借霍澄的种,害死他,谋取财产和利益。   他对自己根本毫无感情。   他没有心。   这段时间,他对他的好,在他看来一定是如同笑话一般。出车祸的瞬间,他甚至让人先救下时雾和孩子,宁愿自己承受危险——   他肯定觉得可笑极了。   他甚至巴不得自己死在那一场车祸里,是不是。   这样,他就可以和霍澄双宿双飞,一家三口彻底团聚。   监听器一瞬间被关闭,像是电量耗尽,又像是人为捏坏。   霍北戎没有在意。   他听到的已经够多了。   抬手打电话叫来了秘书。   时雾亲口的承认,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之前答应过的几个项目撤回。苏家不是一直都想插手A市的地皮生意么。马上,把荣山那块项给他。”   秘书震惊,“老板,荣山项目可是我们明年一整年的重点项目,事关千亿,你真的要……”   霍北戎竟这么大方,说给苏家就给苏家。让利让得也太狠了。   之前他还以为,老板只是说一说而已。   让利。   怎么可能。   霍北戎是重生的,他知道这个项目接手后不久,荣山那块地会因为地下电缆挖断和污染物泄露造成严重损失,最后让整个霍氏亏损近一千三百亿。   这个数字,对于霍北戎来说不算什么,最多是个小挫折。   可对于已经是悬崖边上,岌岌可危的苏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唯利是图的人,终将被泼天的财运一次推入深渊。   时雾今晚回到霍家,神色疲惫。   “北戎,我……我想要回一趟苏家。”   他实在太累了。   这个孩子已经快要四个月,他的腹部已经微微   有些许隆起,当然,在霍北戎眼里,这孩子是四个半月,理应更大一些。   时雾也希望自己胖一点,肚子显得大一点。   季盛也说他的孩子没问题,可他就是不可控制地消瘦。   “为什么。”   “医生说我的孩子状况挺好的,我想要……回去看看我哥。”   时雾现在明显是不应该挪动的,像今天,霍北戎为了套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出门去见了一次季盛,已经让他几乎到了强弩之末。   怎么可能还经得住长途飞机的磋磨。   他八成会出事的。   几天前医生说过,这个孩子大概率是保不住的,就看是怎样没的。   像上次这样外力流产,只会让他痛不欲生。   并且流产损耗也很大,将近半年里,他可能都只能躺在床上养着,像个废人一样。   今天之前,霍北戎曾经想过它也许是年纪小不懂事才犯下这样的大错,已经做好了如果他愿意乖乖认错,承诺以后再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他就愿意带着他去医院无痛将孩子做掉,尽可能减少他痛苦的准备。   “你还是在这里养……”   “不行。”   时雾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一趟H市,他想搞定那个叫沈瑜的人。   斩钉截铁的拒绝了霍北戎的请求后,又伸出手,摸了摸肚子,“没事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医生说我的孩子很健康,过几天我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担心。   谁会担心。   霍北戎指节不自然地弯曲一些。   时雾迫不及待地回苏家,一定是想要和哥哥开庆功宴,庆祝拿下那一场大项目吧。   这样心急,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霍北戎默不作声地看向时雾,“你决定了吗。”   时雾点点头。   “乖宝贝,跟爸爸说再见,我们回舅舅家了。”   霍北戎凝视着时雾的肚子。   想到时雾今天冷心绝情的话,慢慢放下筷子。   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   是一刻也忍受不了在他身边待着了。   在他眼里,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真正的亲人,哪怕是这个野种,都比自己的地位更重。季盛都那么说了,他还不愿意打掉这个孩子,还是要一意孤行地生下他。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出事就出事。   一个野种,和一个不知悔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一心只想算计自己财产的蠢货。   让他那样刻骨铭心地痛过一次。   他才会知道背叛自己的代价是什么。   “好,那你去吧。”   伸出手,最后摸了摸时雾的肚皮。   在时雾看不到的角度,霍北戎眼底冷漠得没有丝毫温度,“再见,爸爸的乖宝贝。” 第116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十三)   时雾坐上飞机, 迫不及待地想要回H市苏家。   那一日A市晴空万里,H市冬雷震震。   霍北戎让司机将他送到机场就离开,VIP候车室内温度宜人, 时雾身后的佣人给他提着行李寄存好后为他端来一杯热牛奶。   时雾盖着厚厚的绒毯,竟然在候车厅里直接睡了过去。   实际上是回到系统空间里偷懒。   “这剧情越走越偏, 好在这个世界恶毒任务根本没办法完成太多, 因为主角受重生了,好在哥哥给力,遮肚那时间扣住主角受多多少少增加了一点虐值, 加上主角受的妹妹又被霍北戎借走了,他现在应该着急坏了,生怕历史轮回, 我又对他妹妹下手。”   系统吃着爆米花, 点点头, “是呢,偏是偏了点,好在恶毒剧情还是自动地走到了。这种带有感情线的高级位面就是难走很多, 这个世界积分不多, 但是也没办法, 能顺利脱离就不错了。”   时雾长叹口气,“本来没那么难, 要怪就怪主角受重生, 聪明了,把我步调全打乱。”   时雾查了一下主角受, 虽然苏黎一直监控着, 并且用一份包吃住的工作暂时稳住了他。可是霍北戎安排的人也开始护着他周围, 苏黎还一直没空带他去医院, 也没机会对他实施真正的软禁。   苏黎是个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刚刚已经打电话给时雾,催着他快一点回来。   说霍北戎可能已经查到沈瑜,知道事物身体状况良好,现在又已经怀胎四个月,特地要他回来一起商量个对策。   时雾即使在睡梦中,眉头都是紧皱的。   好像有操心不完的忧愁事。   旁边的看护佣人其实是个医学院毕业的,霍北戎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多买了一张机票让人将他送到苏家再回来。   那人看着时雾脸色不对,暗自拍下一张照片,给霍北戎的秘书发去一条消息。   没一会儿。   时雾的电话打不通,佣人手机响了起来。   “是,夫人现在睡着着呢。看着是很犯困,大概是近来都没怎么休息好……”   “霍先生在开会,那您看看能不能再汇报一声,我认为夫人不太适合坐飞机。”   “好的,还有十分钟就到登基时间,我等着你们的回复。”   看护佣人似乎有些不解。   夫人明显身体状况不佳还非得任由他回H市也就算了,霍北戎明明有私人飞机,为什么还要让夫人自己买票,乘坐这种公共飞机长途跋涉呢。   也不怕那边苏家接夫人的人笑话。   更重要的是,他还不让自己提醒夫人,他的身体状况不够好。   这对于一个从医者而言,是很不道德并且甚至有些触犯法律的。   就算霍家去权势滔天,给再多钱,他始终良心不安。   夫人样貌绮丽漂亮,像一朵花儿一样。   霍家人怎么忍心这样苛待一个孕夫。   登记的声音响起。   时雾被机场的工作人员叫醒,正收拾了身上的软毯,摸了摸肚子直接走vip通道口进了登机口。   霍北戎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律师最新给出的进度报告。   “霍澄名下那套别墅,公布父亲私有,让他掏出继承税。”霍北戎视频会议中,面容冷峻,毫不顾及兄弟情义,俨然如一尊冷冰冰的雕像。   心肠硬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五十亿的别墅,整整十个亿的遗产税。   霍澄一定会变卖所有的家产,和仅有的一些证券股票,想发设法得到它。   可那套房子,是父亲见不得人的私宅,只要稍动手段,他就能让霍澄血   本无归,彻底沦为乞丐。   手机一响,是秘书转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时雾。   他倚靠在飞机vip候车厅里,双眸紧闭,相比红润的唇色此刻却显得无比淡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肌肤越发苍白,像是白蜡一般。   霍北戎只扫一眼,指尖微微收拢。   刚刚给霍澄设下套,眼看着他要往里钻,本来应该很愉悦。可是此刻的心情不知怎地又好似没有半点痛快。   这人闭着眼睛,眉头微皱。   生得一副好模样,真是招人怜爱。   可惜心肝肠肺都是黑的。   如果他没有苏醒前世的记忆,现在,依旧还被这个人和他的情夫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野种必须消失。   这个不知死活的人,也必须得到惨痛的教训。   手中的钢笔被用力地划在纸上,笔头都险些要摁弯。   眉眼里的绝情几乎弥散到整个会议室内,让温度都好像冷了几分。   蓦然松开钢笔。   “让他不要登机。”   “霍家派私人飞机送。”   算了,要折磨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只是想要堕掉这个孩子,不是想要时雾的命。   这一去,时雾的孩子肯定会保不住。   他又为什么非得赌这片刻的怒气。   这一夜过去以后,他可能还不知道会怎么恨自己,还有的磋磨呢,没必要让他就这样熬垮了身体。   正在这时。   秘书的声音从挂电话里传来。   “可是,老板,他们的电话已经都打不通了,应该是登机了。”   “什么。”   霍北戎豁然而起。   *   与此同时。   头等舱里,空姐和空少们都窃窃私语,飞机上好像坐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霍家的夫人。   生得一副姣好的相貌,看上去高贵又明艳。   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怪惹人疼的。   时雾把自己的手机和秘书的手机都直接关机了,“起飞时电子设备都得关,我看你也挺累,好好睡一觉吧。”   笑话。   想一个电话就影响我脱离,那不能够啊。   做私人飞机怎么脱离。   这电话不能接。   从A市到H市需要飞行将近三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让一个早就岌岌可危的孩子保不住,那是肯定的。   时雾没想到。   霍北戎还会往他身边安排一个医生。   在系统的提醒下,他知道这位医生带齐了药品和各类辅助性物品。在必要时刻,既可以勉强帮他保胎,也可以帮着他直接药流。   “霍北戎这个人,非得拖拖拉拉。原著里我这孩子该没了,我是没了孩子又看不得沈瑜有孩子,不等身体修养好急匆匆地要赶回H市去搞死沈瑜出气,才半路血崩出事的……算了,无所谓,反正也都差不多。”   “现在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个医生把我救回来啊。统,买点意外buff,必要的时候只能强制拖离。”   777看了眼剧情进度,“想脱离其实很简单,直接制造一场空难……”   时雾马上拒绝,“不行,不能拖着那么多人跟我一起死。想办法让飞机降落得慢一些就可以。”   这可都是在这个世界活生生存在的人。   他们还得生活呢。   气压变化,升降的一些起伏,果然让时雾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一难受,加上又是提前报备过的孕夫,立刻就有空乘人员上前询问。猜想他大概是体质受到影响有   些晕机,又给他服用了一些缓解药物。   小腹越发沉甸甸地发疼。   时雾这下是睡都睡不着了。   “夫人别急,还有半小时就落地了。”   看护人看着形势不好,赶紧从随身的药物里取出保胎针。   “这是……什么。”   “保胎针,夫人。您现在必须打它。别害怕。”看护看出时雾眼底的一点惊惧,安慰道,“会没事的。”   “不对……我为什么需要打这个?”   夫人竟连这个也不知道。   看护人不想加重他的恐惧,擦了擦他额角的汗,“我是医学院毕业,有医生执照的,是霍先生特意嘱咐我待在您身边,您现在深呼吸,放松别紧张……”   飞行人员听说了紧急事故,开始考虑迫降。   可是已经快到H市上空。   迫降不如直接降落。   他们决定缩短行程,在十五分钟内迫降成功。   可偏偏H市正值冬雨,一些风筝杂物缠上电线,在寒风里不停舞动,影响飞机降落。   飞机一次降落不成,又重新收轮转头飞往天空。几番颠簸之下,时雾裤子渐渐渗出一点血来。   “不行了,夫人,这孩子是一定保不住了。”   看护眼神难看极了,扶着时雾给他顺着心口,扶着点他仰躺下,“夫人,我们必须现在进行紧急引产,再拖下去您会血崩。”   巨大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不,我……我的孩子……不引产……”   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等到飞机再一次迫降成功,已经是三十分钟后。   时雾已经奄奄一息,苏家早已派人在机场等候,没想到人没接到,反而直接接到通知赶往了医院。   紧急手术后,产夫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孱弱。当天夜里高烧不断,没能等到霍北戎紧急赶来,就盖上了白布。   “恭喜宿主,脱离成功。”   ***   时雾从系统空间里直接被拉入到飞机上时,飞机刚刚起飞。   他看着已经落下的太阳随着飞机的升起再一次照耀在他脸上,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开始接收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记忆。   “你们这个模拟的小孩还挺真实。”   时雾一边接收记忆,一边感受着腹部的脉搏跳动,“这要再养一个月,该不会真的会踹人吧。”   “宿主您严肃点,如果不是处于宿主保护协议,也可以让您真怀的。”   “不了不了。”   旁边的看护给时雾盖上柔软的毯子,关切地问道,“起飞了,夫人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雾将手里的白桃糕给人分了一小半,“没事,我之前检查过了,我身体好着呢。”   那人欲言又止。   又好像不敢多说什么。   “我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会告诉你,好不好。”   时雾让系统给他开了个幸运buff,买了好几瓶个强身健体的短效治愈药剂喝下,至少保证这三个小时内不至于孩子留不住。   不过嘛。   身体素质都已经这样,完全健健康康的也会有点奇怪。   所以飞将降落的时候,时雾好歹还是装了一会儿,说肚子有些疼。   小林赶紧偷摸着又给时雾打了一针保胎针。   一切都和上一次脱离时的剧情大差不差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一针保胎下去后,时雾的状况勉强稳住了。   “我为什么要打保胎针,为什么,你,你怎么会是个医生?”时雾敏锐地发现到了哪里不对,紧紧握住小林的手腕。   顾不上别的,只能先呜咽着求救。   “救救我……先保住这个小孩。”   飞机刚刚停稳,时雾刚一解除飞行模式就看到几十个未接电话,有霍北戎的,有管家的,有霍北戎秘书的。   他想了想,给霍北戎打去一个电话,努力遏制着语气里的心虚和颤抖。   那边几乎是秒接。   接了后又不说话,似乎粗粗地呼吸了好几秒,才道,“还好吗。”   霍北戎看着接起的电话,心里头始盘旋着的那股极不安的预感终于被强行压下。   从日落到深夜,这三个小时他竟一直坐在会议室里,不停地拿着他的手机,让秘书每隔五分钟就和航空公司联系询问航班状况。   如果不是打电话的时候飞机已经起航了有二十分钟。   他甚至想动用强权让那一班航空直接掉头折返。   感觉他快出事了。   手心的冷汗就不断冒出。   尤其是知道H市正值雷雨天气,那种不安就越发强烈。   这样不行。   这种方法太危险了。   “还行。”   “登机前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时雾拿开手机,看到霍北戎有四通电话果然是登机前打的。   “我那时候有点困,就先走的vip通道去飞机上睡了。”   “你现在还困吗。”   病理性困倦对于才怀胎四个月的孕夫来说,是有些危险的身体预兆。   “现在不困了。好了,我哥哥来接我了,我先挂了。”时雾不敢多说什么,迅速挂断了电话。   “南……”   手机被挂断。   霍北戎看着电话,眼底郁结之气不散。   秘书这时候敲门而入。   “老板,夫人状况不算太好,刚刚我联系了小林,他在飞机上还不得不强行注射了两针保胎针。”   霍北戎瞳骤缩,焦躁感渐盛。   为什么骗他。   他是不是也发现自己怀疑他了。   时雾向来都挺机灵的,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霍北戎思虑再三,冷淡道,“今天和明天的事都延后,我去一趟H市。”   秘书在这时候又接了个电话。   “老板,小林建议夫人去一趟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可是夫人拒绝了,他……他直接往平运制造去了。”   那是苏家和别人合资开办制造业的三家分公司之一,在H市的郊区。荒僻得很,大半夜的,他去那里做什么。   霍北戎蓦地反问,“平运制造?沈瑜?”   “是,就是沈先生工作的地方。”   沈瑜没什么学历,在工厂流水线上当监督,不算体力活,工资又很高还包吃住,最重要的是郊区房价便宜,苏家给他提供的宿舍竟然是很多公司都做不到地一室一厅,居住环境好的不行。   他的钱几乎都可以省下来给妹妹攒医疗费,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份相当好的工作了。比之前在酒店做侍应生强一百倍。   这样的条件。   并不像是在为难沈瑜。   苏家到底是在做什么打算,向来一点就透的霍北戎竟有些看不明白了。   霍北戎原本已经决定动身去H市,又犹豫着坐了回来。   沈瑜还在H市,如果一切如前世,那他肚子里现在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莫非,时雾急匆匆地想要赶回去。   是哥哥苏黎不敢对沈瑜下狠手,他要亲自来。   霍北戎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为什么要同情给一个在前世就能狠心折磨伤害一个孕夫的野心家。   值得人怜爱的是时雾吗。   不是。   是无缘无故怀上他孩子,却最后莫名惨死,一尸两命的那个姓沈的年轻人啊。   爷爷知道了真相还不知道会怎么难过。   时雾和他之间的恩怨纠缠是一回事,保住沈瑜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能安抚老爷子,是另一回事。   “多派点人保护沈瑜,必要时候,录音取证。”   霍北戎颜色前所未有地沉郁起来。   “好的,老板。”   *   一辆加长林肯停在郊区工厂不远处的住宅楼前。   这里小区老旧是老旧了些,可是绿树环绕,采光也好。   周围还有很多农家种着蔬菜,吃的用的都很新鲜,对于孕夫生活来说已经是非常纯天然健康了。   时雾打量了一下四周,就不得不由衷地敬佩哥哥做事真的稳妥。   如果真的锦衣玉食,沈瑜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就离开。   这种程度刚刚好。   在时雾看不到的方向,隔壁人接到电话后立刻将监控器和窃听器,通过餐厅挂画后面的墙缝那里伸进来。   是霍家的保镖。   一旦时雾对沈瑜做出什么不利行动,也会立刻踹门阻止。   霍先生发话了。   沈瑜肚子里有霍家的孩子,就算是为了霍老爷子,也必须保住他的安全。   “沈瑜,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时雾的声音冷冷淡淡。语气相当陌生,远在A市的霍北戎听到后眼睛微微眯起——在自认为牢牢拿捏住的沈瑜面前,他终于是不装乖了。   “苏少爷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您上次提出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A市,钱我也没收你的,人已经走了。”沈瑜道,“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时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杯叮哐一响,沈瑜比他想象中脾气更硬,不像个好拿捏的人,沈瑜的妹妹又不知下落,时雾其实对今天的谈判很没底。   可越是没底,越要气场十足。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我说话,我给你五百万都是抬举你,你不要不知足。”   “你如果再敢出现在霍北戎面前,离间我们夫妻感情,我一定让你后悔终生。”   “夫妻。”   沈瑜冷笑,“你们这样的,也能算夫妻么。”   他的确是没想到,他都这样不断地背后使手段了。   时雾竟然还能嫁给霍北戎。   怎么会这样。   前世,霍北戎根本一点都看不上时雾的。   他让酒吧里霍北戎看穿食物的真性情,以为就能揭破他的真面目,结果不行。他转头给季盛寄了时雾和霍北戎个隐婚三年的秘密,让季盛知道配合时雾更改怀胎周期的严重性,还是没用。   他们还是复婚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对付苏家少爷,就是以卵击石。   原本以为重活一世,能有些改变。   没想到。   还是要栽在他的手里。   沈瑜绝望地闭上眼,“既然你还是找到了我,你想怎么样,你说吧。是我一直在为难你,和我妹妹没有关系。你要报复,就报复我一个人就可以。”   旁边的保镖握紧了手边上的铁棍,准备随时进去保护人。   没想到时雾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五千万。”   “什么。”   时雾将卡推到沈瑜面前,满脸的骄矜,“这里是五千万。”   “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出身,就是八百年不吃不喝都挣不到这个数。这完全够你治你妹妹,也够你下半辈子无忧无虑。”   沈瑜豁然睁开眼,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法理解。   怎么回事。   时雾不应该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动用所有的权力关系,恨不得要他的命吗。   他最终把目光,一点点挪到沈瑜的腹部。   “你把他生下来,交给我,我会再给你五千万。”时雾深吸一口气,眼睛微微发红,克制着心底所有怨毒的嫉妒和仇恨,平静着,却又咬牙切齿,“足足一个亿,就买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沈瑜活了两辈子。   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相信人性本善,也不会再头脑简单,轻易被人蒙骗,他已经学会了思考问题转个弯。   沉默了很久,他隐约有点猜想。   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什么还愿意让我生下他。”   “因为你怀的,才是霍北戎的孩子。”   又是一阵骇人的沉默。   沈瑜蓦然间似乎想通了什么,慢慢地,竟然扯出一道哭一般的笑容来,“苏南?你想养我的孩子?那你肚子里那个呢。”   时雾低下头,“我怀的这个,生下来以后我会交给我哥哥,就当苏家的孩子养大,当然也不会亏待他。至于你肚子里的……”   他深吸一口气,“以后就算是我生的,我当然也会对他好。”   两辈子不是白活。   沈瑜慢慢参透了里面的关窍——时雾和霍北戎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离间一定还是有效果了,霍北戎一定是怀疑时雾了,才会让他这样慌乱地想要‘移花接木’。   时雾没发现沈瑜已经将自己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摸了摸略略有些绞痛的腹部,心想他时间不多,最好是今天就能弄到一份‘亲子鉴定’,让霍北戎彻底打消对自己的顾虑。   顿时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敢做的狠绝样子,意图吓唬住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穷人,“你只是一个乡下的孩子,就算是个‘哥儿’,就算怀了霍北戎的孩子,你也不可能能嫁给他。门不当户不对,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见好就收。”   谁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色厉内荏。   他越是凶。   却越是藏不住他满腔慌乱的心事。   “哈哈哈……”   “苏南,你想和霍北戎过一辈子啊。”   沈瑜将门窗关上,看向时雾微微隆起地腹部,“你自己非得算计,又偏偏算差了,怀上个野种,怪得了谁。还不是怪霍北戎哪怕被下了药,还是不愿意碰你丁点。”   “你!”   “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家世再显赫又怎么样。”沈瑜感到一阵快意,两辈子了,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时雾,在他面前高贵如天鹅,曾经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豪门少爷——   不过如此。   两辈子是他自己作死。   怨不得别人。   沈瑜冷笑。   好像已经将时雾心底里那些旖旎心思完全看透。   字字诛心。   “霍北戎怀疑你了是吧。”   沈瑜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不惜养我的孩子,移花接木也想再次骗过他?你想要你做的丑事永远被掩藏,你想要霍北戎一辈子都发现不了真相?”   “最近霍北戎对你挺好是么。你觉得他喜欢你是么。”   时雾的脸色微变,唇色都越发淡薄。   “三年都不喜欢你,你以为。你怀了个孩子,他就能喜欢你了?”   “沈瑜!”   时雾恼羞成怒,蓦然间将手中瓷器一下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如果那天你没出现在那里,我和霍北戎早就是——”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你的。”   “不管你怎么算计,都不可能得到。”   “沈瑜,你以为你怀孕了,我就真的不敢动你是不是——”时雾猛然抬起手,狠狠地朝着他扇了一个耳光。   沈瑜挨了这一巴掌,倒是也没生气。   冷漠道。   “我没有怀孕。”   如果这一世,他已经怀孕了,他怎么可能只能动这些小手段,他早就闹到霍北戎面前寻求霍家的庇护了。他前世被苏南玩得节节败退,不就是因为他知道孩子父亲究竟是谁,知道得太晚了么。   真是可惜啊。   这一世他虽然重生了,却没怀上霍北戎的孩子。   霍北戎甚至碰都没碰他。   和前世根本不一样。   沈瑜看到时雾一瞬间苍白的脸色,却好像无比痛快。   就算他这辈子依旧要下地狱。   他也要拉着和时雾一起下,不能看着他一个人痛快。   这辈子重活一世,虽然不能翻盘逆袭。   能够毁掉苏家小少爷,也算够本了。   天之骄子,豪门宠儿。   原来也会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眼神,也会这么孤立无援。   “你是因为这个,这么着急地来找我。可惜了,苏南,我上次是骗你的,我那么说是为了让你在霍北戎面前对我动手,好拆穿你的真面目。我根本没有怀孕。”   他注定不可能得到霍北戎真正的孩子,来为苏家圆这个滔天大谎。   窗外的夜雨越下越大。   沈瑜想象着前世发生的一切,满眼讥诮。   “你没……怀孕。”   时雾脸色渐渐苍白。   “是的,我没怀孕。他那天根本就没有碰我,从来都没有什么霍北戎的孩子。你自己撒的谎,你自己就得承担后果,别妄想什么都能靠着你的演技和算计逃过去,上天不会永远给一个人好运气。”   “苏南,你失去了最后一条退路。”   “你的谎言一定会被戳破。”   时雾眼前一阵阵发黑,蓦然间,大腿一软撑不住,竟直接从竹凳上滑摔在地上,咚地一声椅子翻倒,昂贵的衣服和身上针织鹿绒坎肩,乃至上面瑰丽璀璨的名贵胸针都摔落在地上。   哗啦啦一阵动静。   瞬间都染上尘埃。   渐渐的,腹部一阵绞痛袭来。   时雾禁不住呜咽一声,扶着肚子冷汗涔涔而出。   沈瑜还没发现一样,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惶惶无措的可怜模样。   “霍北戎不会放过你。”   “他也绝对不会放过苏家,你死定了。” 第117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十四)   深夜, A市。   监视的小摄像头是通过画框边缘半透明的玻璃材质在看,看得不是很分明。但是声音还算清楚。   一开始听到来者不善的时候,霍北戎几不可见地微微蹙眉。   二人谈话时间过长, 霍北戎甚至打电话去询问了一下霍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才有空端着一杯热咖啡,坐在电脑前继续监听。   虽然窃听有些卑鄙。   当怀疑一个人的时候,这也的确是最快能看清一个人并接近真相的方法。   沈瑜提到的五百万, 让他第一次眼神里露出一点疑惑。   原来, 那个时候时雾还曾经提出要给沈瑜五百万。   这一点疑虑很快被接踵而来的话打乱。   视频中模糊的景象甚至有些让他分不清谁是谁, 只能靠着衣服颜色勉强分辨。   当他看到时雾拿出五千万给沈瑜,并冷漠地提出要交换孩子时。   霍北戎脸色终于产生些许变化。   越往下听。   手里的咖啡竟不自觉洒出些许。   时雾不是去苏家庆祝拿下项目,也不是去伤害沈瑜的。   他是想要沈瑜肚子里的孩子,他不惜长途跋涉, 用一个亿去做交换。那么高傲的时雾,一次又一次地放低了姿态给那个人钱,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孩子。   霍北戎眼神渐深,心头的燥郁却愈发浓厚。   这就是理由吗。   这么多天来。   他不断地索要,折腾着那个人,只希望他能亲口对自己说出真相。   可他却始终闭口不说。   原来,这才是你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么。   他认为他狼心狗肺, 铁了心要让一个‘野种’横亘在二人之间, 甚至继承他的一切。   他没想过, 那个人其实在害怕。   太害怕谎言被戳穿, 太害怕自己发现真相, 所以咬牙忍受着他的磋磨。   因为他有‘底牌’。   他想用沈瑜肚子里的孩子, 换他的亲生孩子。   这样的话, 他的谎言就可以一辈子都不被戳破。   只可惜。   那个人的恐惧, 能被霍北戎发现,也就同样也能被沈瑜无情地看穿。   ‘哈哈哈,原来,你想和霍北戎过一辈子啊。’   当耳光声狠狠响起的时候。   霍北戎眼睛一红,眼神一瞬间比谁都可怕。   他的心好像被一柄刀刃刺入。   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让人冲进去打断这一场谈话,又怕惊动了他。   不能冲动。   发现被打的人并不是时雾的时候,眼底殷红稍稍减弱些,“找个理由进去。不要惊动沈瑜,他肚子里有孩子。只要编理由分开他们,先将夫人送去医院就可以。如果夫人不肯,就说是我的意思,安抚他的情绪,别让他害怕。”   霍北戎的心沉甸甸的,眼神疲惫不堪。   他摁了摁眉心。   “如果夫人有任何不适,主动引产。”   “等他醒来后,我亲自和他解释。”   这个孩子不拿掉。   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在时雾身边,不仅折磨着他,一个处理不好更是伤身。   他不想再这样了。   这辈子和上一世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上辈子他从没对时雾动心,对他也不曾好过,没有这样迫不及待地不停给苏家项目挽救苏家,而是对他抱有戒心,迟迟地拖着他的请求不肯答应。   这一世不一样。   时雾每每小作一次,霍北戎都暗暗退让,直接出手帮苏家解决了隐藏债务的资金链断裂问题。   更是将他事无巨细地养在身边照顾着,说什么也没有让他回苏家。   甚至是中了药也舍不得碰他,生怕伤到他和小孩。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些点点滴滴,到底时雾还是都看在眼里。   一时间。   霍北戎心里又苦涩又甜蜜。   他没有想过一个上辈子那么狠心绝情的人,竟然会在这一世动了点真心。   同时,心底又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悔意。   他没有看到这点真心。   竟这样将他蒙在鼓里,一味地只是残酷地惩罚着他和肚子里那个孽种。   ——他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   霍北戎的心口莫名地竟浮现出一点暖意。   可耳机里,一条又一条诛心的话不断传入耳膜,霍北戎听着就都觉得刺耳,更何况是面对面交谈的时雾。   他眼底愠怒,如果不是沈瑜肚子里怀着孩子。   他现在一定会好好将这不知好歹的人收拾一番。   ‘我没有怀孕。’   什么。   霍北戎眼皮猛地一掀。   ‘苏家死定了。’   沈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如风霜一般冷冽,覆在人心上直冻得人心肝脾肺肾都僵住,每一口呼吸都好像能将骨血冻裂。   就连霍北戎都脑袋空白了那么一瞬间。   “混账!”   桌上的材料纸一瞬间被尽数挥在地上。   正准备进来做报告的部门经理刚推开门,就被吓得腿一软摔出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下什么不得了的过错。   “快,把沈瑜给我扣下——”   不行,不能让时雾再听下去。   这个姓沈的满腹恶意,他分明是恨着时雾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恨他。霍北戎脑子里凌乱一片,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   哗啦啦。   就像刚刚那样。   他眼睛发红,可在一瞬间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许摔倒的不是那个人。   可是一声几不可闻的熟悉呻吟声从耳机里传来,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是时雾。   是他摔了!   隔离人听见动静,终于等不及找房东拿钥匙慢慢开,而是直接一脚将门踹坏了,冲了进去。   场面一瞬间凌乱不已,霍北戎想要通过摄像头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画像木桩子,只有凌乱的声音不断涌入耳膜。   “夫人,夫人……夫人!”   “快,快打120!”   “不,来不及了,快吧楼下小林交上来,老陈你去开车,就近找医院——不要大医院,要近的!”   霍北戎甚至来不及听完,一瞬间好似魂魄被抽空了,脑袋里逐渐被嗡鸣声全部侵占,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这口气缓过来。   对着副驾驶座上的秘书道,“准备好私人飞机,我要去H市!”   “是,老板,可是……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才能到,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   霍北戎几乎将牙槽咬出血来。   “现在,马上!”   他很快接到小林直接打给他的电话。   “老,老板!”   “怎么样。”   “不大好。”小林声音明显发着抖,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听上去好像快被这场面吓哭了,“老板,真的不大好,最近的医院也要半小时,可是……夫人,夫人已经昏过去了。”   昏过去。   医生说过,一旦外力流产不打麻药的话会很疼。昏过去也好,是不是就没那么遭罪了,等到了医院   ……   “怎么回事,刚刚在飞机上动了胎气都没有到这个地步的,怎么下了飞机反而……快,先给他带上氧气罩,有些供氧不足了。”   到底是年轻,虽然医学判断十分精准,已经十分专业地给时雾注射了孕妇可用的一些缓解保胎的药剂,氧气面罩也很快给他戴上,打针的时候手也稳得很,几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刺激。   可是小林心态上还是稳不住,相当无措。   这可是霍夫人,而且怀着孩子。   现在可是在H市。   这要让苏家的人知道了自己还有活路吗。   思维正发散着,小林很快‘呀’了一声。   “怎么了,他醒了。”霍北戎心蓦然提起,“让他,让他听电话……”   小林哆哆嗦嗦地把电话放在刚刚苏醒片刻的时雾耳朵上,哭着说,“夫人,是先生的电话,您听一听好不好。”   时雾张了张嘴,点点头,声如蚊讷。   “什么……”   “南南,没事,你去医院就没事了……”   时雾伸出手,摸了摸肚子。   “我来的时候……医院检查明明说,我的孩子很健康……霍北戎,他们是骗我的,是不是。”时雾并不傻,他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单纯地从凳子上滑下来摔一跤,怎么会痛得这么厉害,一阵阵绞痛好像要将他整个下腹都揉碎。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霍北戎一时哽住,他不想再进一步刺激时雾,温声道,“你在说什么,南南。”   “好疼……这个孩子,是不是快保不住了。”   他这时候只能撒谎,“没有,只是动了点胎气,毕竟你怀着孕去了H市多少有点水土不服,去了医院就好了。我马上就过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霍北戎尽可能地稳住声线。   那边似乎传来吃力的呼吸声。   “嗯……”   时雾强行忍着疼痛。   霍北戎握着手机,听到他呼吸声逐渐绵长,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晕过去了。   “南南。”   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浓黑一片的夜色。   无数干枯的树影如浮光掠影一般从眼前闪过,一片死寂与萧索。   “我爱你。”   ***   霍澄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时雾了,听说时雾要去H市。   他不敢让他哥哥发现,谎称旅游,绕路了三天,坐着最老式的大巴车几经辗转,摇摇晃晃到了H市。   他有一个巨大的好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时雾。   那就是他终于得到了霍家的一份财产。   虽然只是九牛一毛,一处小庄园而已。   但是这已经是他这辈子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变卖了所有资产,甚至欠下一亿多也要付下这笔遗产税的时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最想要分享的人就是时雾。   然而。   上大巴车的时候他还很开心。   下大巴车的时候。   世界天翻地覆。   那一处庄园被查出资金来路有问题,已经被收回去,即将进行法拍抵押。   他的遗产税打了水漂不说,一瞬间还负债累累。   他怀着沉痛的心情下了大巴车——到这一刻,他还认为这是一个意外。可直到他发现时雾因为动了胎气被紧急送往医院,各大医院妇产科的名医几乎全都被苏黎请去了那家小医院看诊的时候。   他终于意识到了,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一时间还没想透。   他冲到医院里的时候,时雾刚刚要被推进手术室。   他握着霍澄的手,哭着道,“救救这个   孩子……”   人被推进去以后,苏黎满眼殷红,冲着他就是一个拳头过去。   时雾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不能立刻挪动病人,他就把H市最好的医生召了过来,用拖车将最精密的仪器连夜送来,只要能够挽救他宝贝弟弟和侄儿的命,几乎要把整个医院的楼顶都掀了去。   时雾身体向来健康,不可能仅仅怀个孩子就脆弱成这样。   他目光如鹰地盯着那霍澄。   “霍北戎都知道了是不是。”   霍澄脑海里凌乱的一切,好像一瞬间被苏黎这句问话疏通。   对,是大哥!   他是不是知道了一切,他是不是在蓄意报复自己和时雾。   所以短短几天内,他负债累累。   所以时雾现在会躺在这里,被紧急抢救。   霍澄眼神空洞,挨了苏黎一下又一下的狠拳头,“对不起,苏大哥,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南南……”   是他太蠢了。   他早该知道,他这哥哥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但他没想过,大哥竟然不是明着来,而是玩阴的。   他好像恨极了他和苏家。   “这个孩子,就只是他霍北戎的吗!这也是我们苏家的孩子!他有什么权力决定他的死活!”   “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直接离婚!我苏家是比不上霍家,那也不是就少了他们父子俩一口米吃!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弟弟!”   苏黎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弟弟,一时间后悔漫上心头,也许他不该和时雾说苏家的困难,他这个弟弟就是太为他着想,才会惹上霍家人,才会招来这许多苦楚。   那姓霍的心也太狠了。   他本来想着,就算发现了孩子不是他的,霍北戎固然生气,那最多也就是离婚。   大家都是豪门,不至于会把事情做绝。   哪里知道,那个人——   他,他竟然诓骗着他年幼无知的弟弟,这样磋磨他的身体,这样狠心绝情的报复他。   他就是个疯子。   苏黎紧紧的揪着头发,正要打电话给霍北戎质问,却收到一通电话,是他最亲近的秘书打来。   “你最好有事。”苏黎现在火气冲天,走到屋顶上点燃一支烟,回拨回去。   电话里秘书的声音难得惊慌。   “苏总,您到底在哪儿,快回一趟公司吧,都闹翻天了。”   “怎么了。”   “霍家给的那块山地项目,出事了!”   苏黎手机瞬间砸落在水泥地上,屏幕碎裂,通话还在继续。   “他们算计了我们,苏总,那块地有问题啊,现在挖出动了隐藏电缆造成污染物泄露,现在政府已经严令禁止那块地再做开发商用,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承担污染物处理费用,少说三百亿……董事会都闹翻天了,他们都说必须要您立刻交出执行董事的位置,已经在紧急找来高层会议,您快回来!”   苏黎眼前瞬间一黑。   前所未有的打击一重接着一重来,压得他一时间喘不过气。   “我马上过来!”   ……   时雾刚刚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又出现了不稳定。   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医生问,“家属呢。”   “病人有手术同意书要签,还有就是,你们……还是要尽可能保小孩吗。”   在场的几位都摇摇头。   “不保?”   “不是,我们,不是家属。”   苏家的人更是尽快给苏黎打去电话,还没等到电话接通,医院走廊尽头阔步而来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只是他的步履略显凌乱,看上去风尘仆仆的,脸色   也格外青白。   身形踉跄,他已经听到了医生刚刚的话。   尽可能稳着声音,接过手术同意书,“拿掉孩子。”   医生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最后只叹气,“也好。”   这小孩真的很难保住。   趁着现在对孕夫伤害还没有大到不可挽救,提前拿掉也好。   也是一种弃车保帅。   只是,这个男人做决断未必也太快了点,他甚至都没有听自己说过具体情况就迅速做出取舍——就好像对这个孩子毫不留恋。   “不行!”   霍澄直接冲上来,抢过霍北戎手里的笔,“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你为什么这么果断地不要这个小孩!霍北戎,你……”   哪知眼前这个男人看着面容青白又憔悴。   反身一脚踹在霍澄胸口时却力气大得骇人,一下将人踹出五六米远。   那动静,将旁边的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   想要冲上前来又被那保镖的阵仗唬住,也知道他好像是个比苏家还厉害的人物,还是首都来的,八成是惹不起。   一时间都不敢乱动。   这一脚,好像将霍澄肋骨都要踹断两根。   那人果然半天都爬不起来。   趴在地上轻声地咳嗽着。   “哥……”   “谁是你哥。”   霍澄捂着胸口,吃力地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你有什么不满意,你冲着我来好了……你不要折腾他,是我的错,都是我……”   “你明明知道他是你嫂子,你——”   霍澄一下竟然跪在地上。   他知道他只是个私生子,他在霍家没有任何说话的分量,他和霍北戎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所以他怎么争都争不过他。   可他不能看着。   他那么喜欢的人,被这个人,当地上的烂泥一样碾碎在脚底。   “我什么都不要,霍先生……我不敢和你抢,可是你想想,不管怎么样,他怀孩子的时候,他……”   “他已经和你离婚了啊。”   霍澄的意思是,已经离婚了,就不怪他惦念自己嫂子,惦念他霍家家主的前妻了么。   那时候离婚还不到一个月!   霍北戎是真担心自己一脚下去把人踢废了,霍老爷子知道消息病情会加重,只能一忍再忍。   让保镖将他摁住,准备拖下去,眼神晦暗,“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和你的事,后面再算账。”   和我的后面再算。   那你现在是要和谁算。   霍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保镖。   他努力去抢霍北戎手里的手术同意书,想要将他彻底撕碎,似乎这样就能救下那个无辜的孩子,“南南想要这个孩子,他喜欢这个孩子,你不能杀了他……”   “你是非得找死是吗。”   这句话并不是单纯的恫吓。   霍澄知道,以现在霍北戎,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他死得悄无声息,甚至生不如死。   可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这毕竟是一场欺骗。   总得有人承担这个人的怒火,不是他的话,就是时雾。   那他宁愿是他。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和你结婚,他很着急……他两次给你下药,你都没有碰他,他……他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想要从你身上骗一点钱帮他哥哥坐稳董事会的位置……”   霍北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霍澄。   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皮都已经有些发肿,疼得不行还是拦在他面前尽可能地拖着他让他往手术室的方向走,仿佛他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洪水猛   兽。   他向来不成器。   霍北戎说一,他从不敢说二。   就这样一个人,竟然敢觊觎时雾,甚至还发生了关系。   “我和他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插嘴。”   霍北戎眼神暗沉如墨。   “如果不是你让他怀上你的孩子,他……”   霍北戎果然知道了。   霍澄不明白霍北戎怎么会这么恨,只能把这归咎于,霍北戎生气时雾肚子里的野种要分家产。   立刻再一次对着他跪下了。   “哥,我很小时候就跟你说过我不会跟你争家产,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再没有人跟你争霍家的家产了……南南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他不是霍家的种,他出生不会影响到你丁点,你让他活下来吧,堕胎对南南身体伤害太大了,你让他活下来吧……”   霍澄还在哭。   一如当年那个女人,什么事都做不成,只会流眼泪,只会哭声哭死的。   慢着。   霍北戎忽然从这一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又没用的哭诉里听到了最要紧的东西。   “这孩子不是你的?”   “不是,他从没喜欢过我,怎么会怀我的孩子。”霍澄道,“他那天给你下药不成,就要我帮忙给你第二次下药。结果他自己也中了药昏迷不醒,然后,然后就被不知来路的野男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我查了很久都查不到。他以为是我,我就认下来了,我以为他知道这孩子是我的就可能嫁给我,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直接告诉霍老爷子他怀孕了,他主意太大了我根本拦不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等我反应过来,一切已经太晚了。”   “哥,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你放过他,他只是不小心怀错了一个孩子,他只是想骗点钱帮他哥哥……”   霍北戎顿时会想起那一天,模模糊糊的记忆。   ——我没有怀孕。   ——霍北戎那天根本就没碰我。   酒店,对面。   记忆实在空白得厉害,霍北戎却想到了前世发生过的一切。   前世,沈瑜的房间就在时雾房间对面,他被引去了那里,是意外才走错到沈瑜的房间。   两间房本来就很近。   可这一世,沈瑜却说,他没碰过他。   那会不会。   他这一次,根本就没走错。   霍澄为了不留下把柄毁坏了监控,结果却反而让人根本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和时雾发生了关系。   难道说。   霍北戎看着手上的引产手术同意书,蓦然间,荒唐的念头在脑海里不断放大,竟惹得那张只来得及签得下一个‘霍’字的纸飘飘然坠在地上。   连带着手里的笔,都摔在地,被他不仔细一脚踩了个粉碎。   “不引产,不引产!”   霍北戎的血液好似一下子沸腾起来,长久的精神消耗和疲惫让他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怕。   “大人小孩都得保住,快,都得没事,医生,需要什么尽管说,不管是什么……”   霍北戎的背脊颤抖着,眼前一片片地发黑。   向来经历过无数大事的他,竟然脚步一阵踉跄,一连退了好几步,扶着窗框才勉强站稳。   “老板!”   秘书赶紧上去扶着他,“您,您没事吧。”   霍北戎好像听不见秘书的话。   他呼吸都停滞了。   看向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心口的恐惧如黑洞一般,不可遏制地越扩越大。随着那种猜测在他心底扎根,就好像汲取着他的心头骨血,迅速茁壮,枝繁叶茂。   直熬得人心血枯竭。   却不得不,求一个答案。   “将我和这孩子的DNA进行比对。”   “不管结果是什么……立刻,告诉我。” 第118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十五)   A市城郊过渡区的一间普通小医院里内, 一晚上里里外外堵了几十个保镖。霍家的,苏家的,院长副院长乃至妇产科主任大半夜睡着呢, 手机响个不停还以为出什么大事。   院长凌晨四点匆匆赶来时,脑袋还在发晕。   抢救室旁边的几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当成休息室,他敲门三下进入,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男人, 器宇轩昂, 眉眼冷冽。   还真是大事。   路上他听值夜班的说, H市首富苏家小儿子,竟然躺在他们那个小医院里!   市里有名的妇产科医生几乎都被连夜喊了过来,听说还有几位权位的已经连夜定了机票从首都飞过来,凌晨就能到。   那场面, 真是闻所未闻。   “霍先生,那个,现在手术的状况的确是……”院长听了刚刚一路来抢救室医生的话,艰难地说道,“要不,如果病人还能撑得住的话,是不是安排转院比较好……”   这里设施相对简陋, 实在容不下这么一尊大佛啊。   “他现在身体很不好, 不能转院。”   他声音冷峻, 休息室里灯光开得偏暗, 只能依稀看清男人刀削一般的眉骨鼻峰, 光影明暗里透着一股子迫人的威压, “这个医院的器材状况, 你尽快和那些医生沟通。这一场手术已经一个半小时, 必须大人小孩都保住。”   院长还没搞清楚情况。   现在在急救室内的都是一批老资历的名医了。   旁边之前刚送来时抢救过时雾的这家小医院的年轻医生站在了院长身后,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霍先生,他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按理,他这样的是不能坐飞机的。医院怎么能开证明让他上飞机呢。”   “他身体损耗已经很大了,明显就是孕期没有得到合适的照顾。加上今天病人受到的精神刺激太大,这现在说要两个都保是不是太晚了……”   一道凌厉的视线如刀剜一样落在小医生头顶。   “是,是真的。霍家那个林医生不也这么说,他可是海外顶级医学专业毕业,那就算是真出了事,和我们也……”   院长脸色不太好,这小医生是怕担责才这么说他能理解,可是霍先生明显就在着急上火,这时候急着推卸责任不是火上浇油么。   “我们医院的医生和名医还是没办法比的,你少多嘴。”   老院长还算有些见识,赶紧打着圆场。   将小医生轰了出去。   “手术还没做完呢,等医生们出来再看,再看。”   正在这时候,秘书带着四五份DNA鉴定结果回来了。   霍北戎独子坐在最里面的房间里,打开窗,生生的呼吸了一口气,将第一份鉴定结果报告打开。   [系直系血亲,即父子,母子关系概率为99.9%。]   霍北戎的手狠狠一抖。   紧接着又打开第二份,第三份……   都断定是直系血亲。   他一下跌坐在座位上,老旧的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咯吱响动。   眼眶渐渐地,竟被冷风吹得有些红,他拿起手抵在额头处,挡了挡窗口的夜风。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就……是他的亲儿子呢。   霍北戎手指渐渐收拢,拇指处的一个老扳指硌得整个指头都痛到发麻,失去知觉。   他做了什么。   结婚前的许多细节,开始一点点涌入脑海。   时雾刚刚被他接回霍家时,故作骄矜的眼底含笑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桃花眼,唇红齿白。   气色绝佳,身段娇娆,一双长   腿堪比名模。   这样年轻明艳,却要为他生儿育女,吃这种苦。   那时候明明好好的,他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天天守着他睡觉,渐渐地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金贵又难养的小孕妻,很多事情明知道他做得不对也不肯说两句重话就怕吓到他……   他是喜欢他的。   也很疼爱这个孩子。   孩子这和他小爸爸一样娇气难养,挑食得不行,这也吐那也吐,他都是选了最好的厨子和营养师住在庄园里伺候他们父子,生怕委屈到那个小宝贝,也怕他小爸爸跟着受罪。   这孩子却意外地,跟自己很亲。   只要他陪着一起吃饭,时雾就会吐得少一些,胃口也好一点,连睡觉都睡得更沉,夜里不会惊厥。   就这样。   他回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久,不知道多久,已经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他们父子。   才一个月。   他就毅然决然地决定和这个人复婚了。   到这里,一切都还好好的。   怎么后来就,就慢慢地,乱成这样了。   是他过于坚信前世的记忆。   沉浸在那泼天的仇怨里。   竟一次都没有想过。   如果怀疑这孩子地血脉的话的话,最简便,最直观的方法——   不就是做基因比对吗。   为什么不做,为什么还没有下定论的时候,就这样判了时雾父子俩死刑。   这么草率,这样任由自己的理智被愤怒彻底冲昏头脑。   简直蠢透了。   霍北戎的心猛然间如细针刺入,密密麻麻地痛感袭来。   “老板,手术室灯灭了。”   黎明前,暮色沉沉,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气迎面而来。霍北戎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慢慢地走到了手术室门口。   时雾被推了出来。   脸色清癯,就像是纸扎的风筝,被雨水淋湿,一碰就要破了。   霍北戎心痛如绞。   伸出的手许久都没敢触碰上去。   喉头上下一动,只殷切着看着他的小腹。   他当初怎么死命折腾时雾,他自己最清楚。他那时怒气正上涌到顶峰,根本没留什么余地,时雾也是傻,竟心虚到任由他不断索取都不知道反抗,也不懂得逃跑。   哪怕是跑离他身边也好啊。   不,不对。   以他那时候的怒火和只手遮天的手段,如果他敢跑,一定会造成更糟糕的后果。   霍北戎眼神悲戚。   他几乎没有抱什么希望,问,“孩子……保,保住了吗。”   “暂时保住了。”医生满脸苍白,显然半夜临时被叫来做手术,手术时间又长,难度又高,精神压力更是大到离谱,让他饱受折磨。   一口气猛地松开。   霍北戎如蒙大赦,竟险些栽倒在时雾的床架子上,勉强地站稳了,“真的?”   “是的,孩子的求生欲很强,孕夫潜意识也很想保住这个孩子,算是逃过一场死劫。”   眼神这才渐渐地从一片灰暗中燃起一点点光彩,“南南。”   随着时雾被推到最舒适最大的的顶楼病房里,所有人都出去了,霍北戎守在他的病床前。   向来沉稳的霍家家主,竟不自觉的,眼眶微红。   “南南,辛苦了。”   “多亏你那么坚强,保住了我们的孩子……你说得对,我们得救他,他是我们的小宝贝,南南,他是我们的小孩……”   他曾经因为时雾的爱子心切多么愤懑过。   现在就有多感激。   时雾还在昏迷中,听不到他这柔软的   低语。   霍北戎这才敢伸出手,一点点抚摸过时雾的脸颊,隔着被褥,甚至不敢压着时雾被子上的一缕绒毛,虚虚地笼在他腹部的位置,好似要将热度传递过去。   “好孩子,你也辛苦了。”   “以后爸爸会保护你,直到你平安出生。”   他稍稍俯身,如对待失而复得地珍宝。   将耳朵隔着被褥,贴在时雾的小腹处,好像这样就能听到他的脉搏和心跳,向来冷漠的眼底生出柔光,“爸爸爱你们。”   霍北戎出来的时候,脸色好看不少。   医生见他满意了,也不自觉地松一口气,拿着手中的报告说,“可是真的非常危险,等休息两天再考虑转院,尽量不要让他下地走动,不要吹风,不要让他精神再受刺激。霍先生,我说句您可能不太爱听的话,但是作为医生我不得不提醒,这才四个月,这一胎其实真的……真的很难。他再经不起一点点风吹草动了。”   霍北戎点头,“好,这次有劳了,小程,开车送几位医生回家。”   等天亮了,A市的名医就到了。   A市毕竟是首都,名医比H市的应该还要更经验丰富些。   身虚体弱,不要紧。   受不得刺激,没关系。   他堂堂霍家,京圈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族,难道连他老婆孩子都娇养不了。   谁敢伤害他,谁敢给他气受。   霍北戎似乎想到什么,猛然眼睛一寒,“那个叫沈瑜的,先送回A市去,不要让他再出现在夫人面前。看着他不许跑,等忙完了这阵,我有话要亲自问他。”   这个人绝不简单,他这么恨苏家,这么恨南南。   他身体不好,还这样故意言语刺激他,气他,害得他险些流产。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可是当务之急不是算总账。   而是保护好他失而复得的小妻子和未出生的乖孩儿。   “小程,让老赵带人去吧清山后面那套温泉疗养别墅收拾出来,那里天然环境好,又暖和……”   “可是老板,医生不是说,夫人现在不适合挪动吗。他还能回A市吗。”   是,是他劫后余生高兴坏了,心都乱了。   怎么能带他回A市,回不去。   没关系,那就先在H市养胎。   霍北戎长吁一口气,“不要紧,先收拾着,生了以后也能住。庄园里还是太冷了,人又杂,不好。把集团的事物处理一下,先移交给方总和三位执行董事,不是必要事情不要打扰我,我接下来几个月也不回A市了,拨一架小型私人飞机给集团公用。有事让他们自己过来报告。”   “好的老板。”   “你着手去看H市有没有合适的公馆,地段合适直接谈价。要温暖些,靠山,安静最重要,湿气不能太重。”霍北戎想了想,“联系一下今天手术那位医生,出重金直签三年,要他们就住到霍家来,我会和医院院长打招呼。”   他要提供最好的医生,最优良的休养环境。   再难护养,也要尽全力护着他们父子俩。   他会把一切都弥补给他,比当初更加仔细稳妥地照顾,成百上千倍地偿还。   这一世和上一世完全不同。   时雾没有背叛他,没有坏心肝地甚至想还是他侵占家产。而那个孩子,也是他的亲儿子,不是野种,是霍家未来的继承人。   他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们。   就像从前那样,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   好在,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运气的。   他在屋子里打电话就打了半小时多,准备等将来时雾出院了挑一处最合适的休养地点。一听说是霍家要在H市置业,   各大房地产公司和豪宅开发投资方都争着抢着给霍北戎三个秘书不停打电话,有的甚至提出要赠送。   不到一会儿,霍北戎得力的秘书就跑了三处地方,选好了其中一处,打算直接入手。   “先生,夫人醒了。”   霍北戎字都来不及签,竟像个毛头小子,有些紧张地起身直往楼上去。   一直守着时雾的小林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   甚至可以说,是蜡白的。   霍北戎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其实从刚刚开始,他事无巨细地安排着一切的时候,就隐约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夫人他,他拿了手机。只稍微看了下,就给……给苏家哥哥打了电话……”   哦,给苏黎打电话不算什么难事。   慢着。   苏黎。   时雾这么危险,为什么苏黎不在这里。   霍北戎脸色倏然苍白,打开手机切换到H市经济时闻,果然看到过了七点,头版头条赫然都写着苏家那个大项目垮台,蒙受损失过千亿的消息。   霍北戎等不及电梯,三步并作两步狂奔上楼,从没这么急切过。   因为跑得太快,冬日的风灌入他的口鼻,一片湿冷竟呛得他肺腑像是要烧起似的灼痛一片。   不能让他看到今天的新闻!   然而,为时已晚。   “南南!”   霍北戎冲进房间。   再一次见到小妻子的时候,只见他泪流满面,还在和他哥哥打电话,“你别骗我,我知道是我,是我害的……哥,我怎么办,我该……霍,霍北戎……”   时雾一抬头,看到病房外的那人。   手里的电话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屏幕碎裂瞬间黑屏。   他下意识地往床头躲,苍白失色的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他想到晕厥过去前,沈瑜警告他的话。   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天一夜。   竟就应验。   他就是魔鬼。   “霍……先生,霍……”   他知道了,苏家有权有势,呼风唤雨,可那也只是在H市。加上他哥哥年轻不能服众,这时候惹恼京城霍家,简直就是死到临头。   他惊惧含泪的眼神,猛地一下让霍北戎的心狠狠揪着,“南南,别怕,你别紧张……医生说你不能——”   时雾喉头止不住地咕哝一声,像是不堪重负。   漂亮的桃花眼已经失去往日里应有的神采。   泛着红,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   随即,那人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哭诉,“对不起,我承认了!我错了,我,是我算计了你,是我,我明明知道我怀错了孩子,我还要嫁给你,我骗你帮苏家,我骗了你,是我……是我……”   “跟我哥哥没有关系,你要报复就报复我,你为什么要给我哥设圈套,我哥哥很优秀的,他真的很厉害,只要三年……只要三年,我们苏家就可以跻身顶级财阀,如果不是我父母去世的早,如果我爸爸还在——我根本不用结婚那么早!只要我帮他一把,只要我帮他一把,我们兄弟就解脱了啊——”   那人经过昨天,好像又瘦了一圈,锁骨深凹,脖颈苍白细长。   低头时像是冰天雪地里无助蹲守在湖面上的高贵天鹅,已经失去了最后温暖的港湾。   “霍北戎,霍北戎……”   他想着这些天霍北戎对自己毫不怜惜的每一个深夜。   想着他步步为营,一点点将他哥哥推入深渊。   没用了。   他哥哥一旦失去执行董事的位置,苏家一定会被那些豺狼虎豹一样的老牌股东们瓜分干净。   他还得罪了霍家。   还欠下巨额债务。   翻不了身了。   见他捂着心口好像胡人喘不上气,霍北戎猛然跨步到时雾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脊背替他顺气,“没事,没关系……南南,苏家的债我替你还,一千亿也好,两千亿也好,霍家还——”   可是晚了。   他走近了,才察觉到雪白的被褥上竟沾着点点鲜红的血迹。   那一瞬间,所有血液顿时逆流上他头顶,让他眼睛瞬间布满血丝。   旁边的护士吓得手里端着地药瓶子都砸碎了,碎了一地,惊呼着跑出门去,“医生,医生快来——病人见血了,是大出血!”   霍北戎触到一片黏腻湿润。   抬起手,竟看到满手的鲜红,仿佛意识到什么,刹那间目眦尽裂,“不,不——”   “南南,南……”   A市刚刚飞来的顶级医生们鱼贯而入,立刻开始对病患就地进行检查,不过十秒,立刻做出判断,“太危险了,立刻进行引产。”   “不,医生,你救救这个孩子……”   老医生出生于医学世家,经验独到,想来也是和这些财阀豪门打交道,过去就连霍北戎都是在他手里出生的,当然对他没有别的医生那么畏惧。   只见他推了推眼镜,沉稳道,“关心则乱,霍先生。这孩子不能留了。快,推进手术室,马上引产。”   “手术同意书给霍先生。快签。”   霍北戎满手鲜血染红了同意书。   医生的话不断回响在他耳畔。   人群熙熙攘攘地簇拥着病重地孕夫进了手术室。   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   泼天的富贵,权势,在人命面前,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他留不住那个孩子,他也保护不了他的妻子,他千里迢迢地赶来,却什么也做不了。   霍北戎心痛得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喘上气。   “快签,霍先生,不然大人都会保不住。”另一位医生小跑过来,“孕夫的身体已经很虚了,不是说了不能受刺激!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苏少爷强行保这个孩子身体早就被消耗得不行,您每拖一秒,他的危险都多一分……”   霍北戎这十几秒,在几位医生你一言我一语里,好像才渐渐地意识回笼。   如同一道重拳打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呕血。   对,不是可惜孩子的时候。   南南,南南还等着他救,比起孩子,时雾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能让他有丁点的危险。   就算是孩子带来的也不行!   不保了,他不要这个孩子了!   是他错了,他伤害了这个孩子,为什么要牺牲南南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妄图去留住他。   留不住的。   昨天就应该果断不要这个孩子。   这样的话。   至少南南不用吃这么多苦,不用遭这么多罪。   霍北戎顾不上滴血的痛感,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签了,签了。快手术,快点,把……把孩子拿掉。”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竟有些哽咽。   好像毅然决然丢掉了生命中弥足珍贵的至宝。   他抬起头,将手术同意书追出去送到医生手里,再一次重复道。   “不要孩子了,不要他了。”   “救救苏南,我要他健健康康的,不要孩子了……我要他,我要我妻子……请你们一定要救他,减少他的痛苦,他很怕疼,他……”   “不行,病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休克。”   “快点准备输血!”   霍北戎冲到手术室门口,他握着已经近乎晕厥过去,   却还在不停流血的小妻子。   “霍北戎,你……你不要这个……小孩……”   时雾眼神已经朦胧了,可他依稀还能看到医生接过了霍北戎的手术同意书,满眼绝望,“他是我的小孩,凭什么……你签字,他就得死……”   “因为他不是你的……你就要……杀他……我知道……”   “不是,不……”   霍北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从未如此惶惶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要彻底失去了。   “南南,我会救苏家,你别怕,你去手术。手术完了就好了,你哥哥会没事,至于孩子……”   霍北戎跟着时雾走过长长的走廊,握着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忍着心头的剧痛宽慰他,“他,他是天使,他回天上去了,不过他还会回来的,他说,现,现在太早了,他……”   说着,竟颤抖着将话哽在喉头,说不完整。   低下头,却只能闻见病床上铺天盖的血腥气。   是他,亲手扼杀了他的亲骨肉。   医生说过,这孩子的求生欲很强,时雾也是。   可是即使是这样。   他还是活不下来。   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曾经一心舍弃他,扼杀他。   这么乖的一个小孩,像他小爸爸一样娇气难养,又像他那么经事坚强。   可才四个月,就要没了。   他有什么资格,替代那个孩子,这样安慰时雾。   “不……”   时雾无力支撑眼皮,缓缓闭上,握住一点霍北戎的指尖,“你救救他……”   霍北戎忍着内心的剧痛,揉了揉时雾的脑袋,温声道。   “南南,听话好不好。没事的,都会没事的。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我这辈子都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经历这样的事情,我爱你……我爱你。”   “东西都准备好了。”   “好,进去。”   时雾失去最后的力气,终于松开了霍北戎的手指。   霍北戎见他马上就要被推进手术室,他无法再跟进去,他抚着时雾的脸颊,迫不及待地说道。   “你相信我,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男孩,女孩,南南,你看看我,南南……”   咚。   手术室大门关上。   他被拦在外面。   灯再次亮起。   霍北戎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地鲜血,蓦然间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手抵在额头处,喉头如被什么死死封住,竟再说不出一个字。 第119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十六)   霍北戎的电话声响起, 刚刚替他看公馆的秘书隔了一会儿,才敢打给他。   “老板, 还签吗。”   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他脸上。   签什么。   孩子都没了, 时雾还躺在手术室里。现在买公馆,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时雾的确是为了他哥哥苏黎一次又一次地算计了他。   但他从没想过。   第一次算计失败了。   第二次算计,成功了。   现在问题如山海重重, 横亘在他和心爱的人之间, 好像怎么都越不过去,让他完全地不知所措。   手术室的灯刺痛他的眼睛,“不签了。”   ***   “我终于卸货了!”系统空间里,时雾摸了摸肚子,“你不知道, 小肚子都有一点点鼓起来了!你这个模拟也太真实了。”   “这边已经给手术室医生植入了相关记忆。”系统看着手术台旁边那一群忙碌的人, “这个世界的确是辛苦了,主角黑化值降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考虑找机会脱离了。”   时雾长吁一口气,这一连串的长剧情让他演得还挺累。   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高级位面。   位面主应付起来真的不算很容易,他太小心了, 时雾很害怕什么时候演孕夫没演好,就露出破绽。   “不过,我这个出血量是不是有点多,黑化值还差一点,我又不能现在脱离, 你把我身体状况调得那么差……”   已经升级到80级的系统似乎斜睨了他一眼。   “你一会儿就会感谢我的。”   时雾:“……?”   “你不想再扮演一次孕夫吧。”系统咔嚓咔嚓地嗑着瓜子,“只有伤得太重, 无法挽回, 你才能‘一身轻松’啊。”   系统的意思是, 如果他身体够好的话,霍北戎还会让他第二次,第三次怀孕?   也是,这个世界,霍北戎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亲密关系和家庭生活极度抗拒。   可同时,内心深处又极度眷恋。   时雾狠狠打了个寒战。   这个孩子都是模拟的,你让我怎么给你真的从肚子里弄个小孩出来。   “挺好,挺好。”   时雾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夸张系统的智能,“不愧是八十级统统子,竟然连高级位面的位面主都能分析判断了。”   “哪里哪里,还是宿主大大大方,基本多余的积分都用来给我搞升级了,那总得发挥点作用。”   “宿主,要开时间buff干脆休息得久一点吗。”   “不用,反正晕也得晕十天,够休息了。”   ***   手术完成,时雾的小腹重新变得一片平坦,薄而柔软的病服贴着他清瘦的身躯。   霍北戎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摸了下他的肚子。   瞳仁一动不动,就这样在病床边发怔。   医生说,孩子已经拿干净了。只要再住院三天,病情就能稳定。可是手术过程时雾的出血量太大,身体的损耗过多,有条件的话可以考虑转院休养。   时雾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天。   霍北戎一直待在H市,试图帮苏家解决土地污染的问题。   解决污染的资金都是他出,苏黎那边将苏家好几处宅邸都已经抵押卖了,还有一些证券基金都套现,除了家族集团的股份,能动的都动了。   污染款项是好歹填上,可是还面临改动和前期投入不能回收资金的问题。   苏黎头疼欲裂。   又担心着时雾的情况。   “我不需要霍家的资金援助。”苏黎冷漠地看向霍北戎,实际上,这个人   喜怒不定,一个月前和时雾刚结婚的时候,看上去对他精心呵护,百般宠爱。   他竟相信了这个人会对他弟弟好。   这才一个月。   他弟弟已经没了大半条命,现在都没醒过来。   苏黎将霍北戎的合同和钱都推了回去。   目光阒然道,“我不收你的钱。”   霍北戎:“苏总,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南南还昏迷着,救下苏家是我答应过他的事情……”   “你还有脸提南南。”   苏黎将他手中的项目猛然一下砸在墙面上。   “我们苏家落魄了,不像二十年前那么势大,是配不上你们霍家了。可我弟弟,我亲弟弟——不是拿来这样给糟践的。”   “这件事情是他有错在先,他不懂事他有错,你把人交给我,我弟弟我来管教,我侄子我来养……哪里要你这样动手。连着整个苏家,你都要毁掉。”   霍北戎心中苦涩。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在前世里,时雾帮助苏黎之后,在时雾和霍澄的有意帮助下,一步步吞噬着霍家的资源和家产。   苏家一步步飞黄腾达,甚至在十年后成为仅次于霍家的豪门大族,光鲜亮丽。   他满心愤恨,才决定先下手为强。   将一切隐患都扼杀在摇篮里,也算是为前世的他报仇雪恨。   可是……   “你竟然那么恨苏家,那么恨我弟弟和他肚子里那个怀错了的孩子吗。”   “好。”   苏黎从抽屉里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霍北戎,“这是离婚协议,你签了吧。等南南醒了,我再给他。”   “霍苏两家的联姻就此作废,以后,我们在没有任何关系。”   霍北戎眼睛黑漆漆地望着那协议。   嘴唇抿得紧紧的。   “苏总肯定也不希望苏家产业败在你们兄弟手里吧。”   霍北戎尽可能地拿捏着苏黎的心理,果然见他脸色微微一变,“我发誓,这一次绝对没有欺骗你们。以后也是,我会好好对苏南,我不会和他离婚。”   “为什么。”   “那孩子是我的。”霍北戎沉静道,“没有怀错,她肚子里怀的,就是我的孩子。”   他是时雾唯一的男人。   从始至终。   霍北戎将那几张支票和银行卡以及现金再推到苏黎面前,“所以,我帮你们苏家还债是应该的,希望苏总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您和苏南。”   苏黎耳朵嗡鸣声渐起,隔了很久,终于忍耐不住将那一桌子东西狠狠往霍北戎身上摔去,“你说什么?!”   “我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南南怀的的确是我的孩子,但很可惜,这个孩子没能保住……”霍北戎极力地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将所有的苦痛都吞进肚子里,“是我的错。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保住苏氏。”   “这笔钱完全可以挽救这一次项目亏空危机。”   霍北戎身后的保镖几乎一瞬间冲进来,和苏家的保镖对峙着。   苏黎完全没想过事情竟然是这样。   如果说之前,霍北戎的报复还面前有个引子能让苏黎理解他的动机,只不过是报复的手段太过过分。那现在,就属于他完全不能理解了。   连亲子鉴定都没做过。   霍北戎为什么会直接就相信时雾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我拒绝。”   “我收下了,南南就永远摆脱不了你了。”   苏黎毅然决然地站起来,让人送客,“我可以失去执行董事的位置,反正我也不会死,一辈子那么长,苏家多少东西,我可以靠自己慢慢再挣回来,有我在,就算苏家再   怎么落魄,我也不会饿死南南。就算我父母还在,他们也不会愿意看到我用‘贱卖弟弟’的手段保住公司。”   “弟弟我只有这一个,他比任何身外之物都更重要。我要带他回苏家。”   “我要你们离婚。”   霍北戎瞳仁骤然一紧,刚刚还一直端着的他,忽然之间立身而起,“不行!”   “我们苏家虽然现在负债累累,但还没有到连一份打官司的钱都出不起的地步。”苏黎面色不改,“我只会接受一种钱。”   “那就是离婚的时候,你给我弟弟的赡养费和补偿金。”   霍北戎没想到,苏黎竟然骨头这么硬。   苏家都已经这个模样了,几乎可以完全被这一场项目给拖死,可即使是这样,苏黎竟然为了让他和时雾可以顺利离婚,宁愿一口回绝他的帮助。   “你不接受,是想要申请破产,让你父母的心血全都毁了吗。”   “我也不会申请破产。”   苏黎冷漠道,“我可以不当执行董事,我可以变卖我和弟弟手上的股权和所有不动产,尽力去填补这个窟窿……”   “你疯了。”   “我没疯。”   苏黎冷漠地看着霍北戎,“一千三百亿,一年,三年,五年。抽皮剥骨,我也给你还上。”   “但是这辈子,你别想再碰我弟弟一根汗毛。”   ……   “苏黎对他弟弟真的溺爱,难怪原主之前敢闯这么大的祸去骗霍北戎。有一说一,原主虽然狠毒,对他这个哥哥是真的好。在这种时候宁愿失去执行董事的位置,背上累累负债,也没有接受霍北戎的钱。”   “可不是么。”系统抱着七彩爆米花,看了眼黑化值。   “嚯,大舅哥好厉害,黑化值蹭蹭下跌。”   而且霍北戎因为不想和时雾打官司离婚,不得不暂时放手时雾的监护权,时雾好不容易终于回归到了苏家。   时雾还在昏迷里,可是看着小平层公寓和仅剩的三个佣人,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苏黎背负巨额债务暂时没能填补上,他们兄弟都被法院判定限制高额消费。佣人都遣离开好几个,苏黎这边还在考虑变卖一些股份填补窟窿,又不得不存下一笔金额用作时雾的治疗金。   时雾不挑嘴,可是每天吃得都非常少。   到底还是在自己手上,还有霍家手上嘴养刁了。   自从那一次大出血后,医生告诉苏黎,时雾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知道这个后,他的精神状况似乎很不好,有的时候很清醒,但是有的时候早上醒来,会问苏黎,“哥哥,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脑部缺氧损伤以及受到重大刺激后的后遗症。   问题不大,医生说休养半年到一年,就可以完全恢复。   但是这段时间一旦他有些意识混乱,就尽可能地不要去刺激他。   他好好的一个弟弟。   短短几个月内,竟然被逼成了这个样子。   他劝霍北戎留下那个孩子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醒来后,才会将那一切都忘了个干净。   苏黎为他操碎了心,换了个好几个新厨子,味道完全不如霍家请地顶级厨师,还是没什么用。时雾成天浑浑噩噩,看上去病恹恹的,本来就清瘦的人,现在更是好像连锁骨都能看见。   苏黎看在眼里也很心疼。   可是要他为了这一口饭吃,将弟弟再送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霍宅,他是绝对不同意。   “南南,对不起,跟着哥哥吃苦了。”苏黎给他一勺一勺喂汤,可是这汤的味道和古怪,不像霍家厨子做的,食物的口感和香气几乎能把药味完全盖过去,这个厨子煮出来的,药味总是   浓得不行,可是放少了又没效果。   苏黎给时雾擦一擦嘴,“等再过几个月,哥哥把债务问题解决了,就给你请个更好的厨子,搬进大房子里去,让我们南南好好休养……”   时雾点点头,“没事,没有大房子也可以。”   这间公寓有两百平,和霍家当然比不了,但也比大多数人的居住环境好很多了。   只是时雾娇生惯养的,总还是有些不能习惯的地方。   比如,他是第一次住不是一梯一户的电梯。   电梯里人员很多,他们楼层又高,经常上楼的时候要等好几分钟。还有一些送外卖的摩肩接踵,差点把汤水洒在他身上。   时雾看着袖子上被沾上的一点点油渍。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些暗淡的神采。   苏家到底不是以前那个苏家了。   霍北戎最初几天还会打扰他和哥哥,不停地提出金钱补偿,送项目,一样都送不出去以后,就只拿着房子钥匙来。   说什么都不给他们,只要他们愿意住进去就行。   苏黎不堪其扰,带着时雾短短半个月内搬了好几次家。   最后一次是深夜,悄悄地走,就连霍北戎留下的眼线都没看到他们搬去了哪儿。   在苏黎地保护下,时雾总算过了一段清静日子。   这里地段虽然好,家里也算有佣人和厨师。   可时雾身体不好,不能挤在这种人员杂乱的市中心公寓里生活。   但都被苏黎拒绝。   街头的劳斯莱斯里,霍北戎翻看着手上最新的照片。他好不容易查到了苏家这一处住址,让人在对面楼里监视着,拍下的都是很模糊的画面。   但是想也知道。   苏黎现在因为债务问题自己都焦头烂额,能给时雾提供什么好的休养环境。   照片被手指一点点捏皱。   太倔了。   不管是苏家那个哥哥,还是他的南南。   “老板,他出来了。”   时雾刚出去,迎面而来一阵风吹得他身形佝偻,单薄的裤管下依稀可见瘦弱的腿依旧笔直,可已经细得像竹竿一样。   风灌入口鼻,惹得他连连咳嗽,“咳,咳咳……”   身后的佣人手上还提着要丢的垃圾,只能先把垃圾袋放下,再取下身上的背包,去够里面备用的小羊毛毯……   等到这一套动作下来,已经有个男人从街对面阔步而来,将身上的黑色外套直接套在时雾肩头。   时雾看到一双名贵的皮鞋,和自己脚上随意的小绒拖形成鲜明对比。   他慢慢抬起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南南。”   时雾退了一小步,他和哥哥这短短半个月内换了三个地方住,霍北戎是怎么找到他的。   “你,你……”   霍北戎不让他站在风里挨冻,直接搂着他的腰,将人直接带进了车里。   将暖气开足,秘书递来保温瓶里的温热的补汤,是小产后喝了大有好处的。霍北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所以每天都会带着。   “先喝点东西,风太冷了。”   时雾的确有点冷到,犹豫着想要接过汤。   意外地倒是很柔顺。   连霍北戎都没想到,二人的再一次见面会如此平静。他记得手术前时雾怨恨又绝望的眼神,他以为,他再看到自己会歇斯底里地责怪他。   可他没有。   “听话,喝了就暖和了。”   时雾仰头,细白的脖颈血管都清晰可见,喉头上下一动,带着淡淡药材响起混着浓郁汤汁香甜,特意迎合他口味偏好定制的浓汤滋味相当鲜美。   他一口气就喝了   小半杯,果然比哥哥那里的好喝很多。   时雾两颊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一些。   可他还记得哥哥和他说过的,见到了霍北戎,一定要打电话给他,绝对不能跟着他走。   霍北戎捉住时雾的手腕。   好细,就像骨头连着一层皮。   眼风微微扫过这人的侧脸,眼底一片幽暗。   他已经被他养得过分娇气金贵。除了霍家,没人能更好地照顾他。   他必须带走他。   霍北戎一个眼神,司机悄无声息地将车门倒锁,他语气温柔,“你不想离开H市没事,我在这里买了个不错的温泉公馆,可以给你和你哥哥住。”   “你跟我走,南南。”   时雾宛如一只炸毛的猫,一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种害怕仿佛是潜意识里的。 第120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十七)   霍北戎好不容易打点好了在H市的一切, 已经买下了区域最好的一处公馆,面靠湖, 背靠山, 绝佳地疗养场地。   没事的。   他会把时雾的身体养好,他哥哥现在也是在气头上,不肯接受他的钱和道歉。   抵押私产不算什么, 苏家家大业大, 就算要垮,也不是这一下子能垮。   可是让南南跟着一起吃苦。   不行。   “南南,困了吗。”看他眼皮半睁着,霍北戎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扶着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身上, “你睡吧, 到了我抱你回房间。”   时雾朦朦胧胧地看着霍北戎,好像有点不认人了。   向来娇俏的面容此刻失去了光彩,迷瞪着问,“阿澄?你怎么来了。”   霍北戎脸色微微一僵。   饶是已经想过无数次和时雾重逢的场景,想过要强行把他带走, 温言软语地把他养在自己身边,用尽一切最好的手段帮他调养身体。   可他从没想过。   那一次流畅给时雾的刺激太大了,他竟然是有点意识模糊。   怪不得刚刚看到他反应都不大。   霍北戎心一沉,“回家,把医生接来提前等着。”   “阿澄。”   时雾好像又开始有些模模糊糊, “霍北戎还是要跟我离婚,他不喜欢我。”   “我好不容易和他结婚的。”   “真可惜, 他也没对外公布, 而且, 才三年而已。”   时雾垂下眼眸。   忽然张了张嘴,“是不是我不够好看。你不是说,我最好看吗。”   温热的鼻息靠在霍北戎的脖颈间,挠得他耳根竟微微发红,他余光扫视着那人漂亮的颈部线条,手指不自觉地收拢。   原来他和霍澄之间的气氛是这样的。   轻松,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   如同多年亲密的好友,不用像在自己面前那样好几副面孔不断转换。   “你……”霍北戎深吸一口气,“好看的。”   “只有你说我好看有什么用,霍北戎不觉得啊。”   原来,霍澄也和时雾说过很他很好看。   那个私生子——   半点他霍家血脉里的才能都没继承到,眼光倒是捡了个十成十。   霍北戎眼底生起一点锐光,又很快强行压下。   目光转动,这次真真切切地看清时雾的面容。   精致又娇娆,他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美得惊心动魄,就算久病清瘦也丝毫没有折损,反而更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简直是让人一眼着迷的皮囊。   霍澄倒是高中时候就早早看中了他,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他身后。   怎么自己三年前明明都娶到他了,就没发现,没动心呢。   “他喜欢你的。”   “喜欢个屁,他都没亲过我。”   时雾满眼怨念。   霍北戎心跳似乎漏了两拍。   将隔板打上去,时雾刚刚喝过汤的嘴唇鲜艳欲滴,让他喉咙干渴只想亲吻上去,可他知道不行。   之前时雾怀孕的时候,他每一次做得都太深太狠,他夜夜痛快倒是尽兴了。   那时候被仇怨裹挟着,还以为那是怒火的倾泻。   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   是纯粹的欲念和心动。   和仇恨没有关系,他对这副身体,极度渴求。就像是喝过一次就解不掉的酒,让他欲罢不能。   他想将时雾抱在怀里,嗅一嗅他脖子上的味道。   他失去踪迹的这半个月,他已经担心他担心得快疯了 。现在他身上都是陌生的气味,哪怕近在咫尺,也让他分外不满。   “你说,我勾引他的话,他愿不愿意和我做。”   霍北戎眼皮猛地一跳。   时雾笑意狡黠,“他不肯碰我,我就让他碰我。我不仅要他碰我,我还要怀他的孩子,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我总能怀上……呜!”   霍北戎终于忍不住了,掐着他的下巴猛然间吻上去,用力地吮吸着那一颗饱满的唇珠,仿佛立刻要将人拆吃入腹。   怎么不愿意。   他忍得多辛苦,他多喜欢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现在一定好好的……   是最相爱的夫妻。   啪——   时雾软乎乎地给他一个耳光,霍北戎知道他还把自己认成霍澄,问,“为什么一定要勾引他。”   “你不想离婚吗。”   “当然不想。”时雾骄矜地抬起下巴,“我这样的家世,这样的长相,就算霍家是京圈第一财阀大家,那我配他也配得吧。霍北戎这个瞎子,不娶我,他想娶谁,娶天上的神仙吗。”   他记得三年前,他对时雾的印象就是骄矜自傲。   第一眼就不大喜欢,看上去很难伺候,又没什么真本事,讨要来的婚事本来就挨了半截,他根本对他一点也不上心,甚至根本不像对外公布他和时雾结婚的事情,不像苏家占着半点便宜。   没想到三年后,他竟然对这份骄矜如此受用。   “等我怀孕了,生下霍家的长曾孙。就算霍北戎再对我不喜欢,这辈子都别想跟我离婚。”   少年恶狠狠地话语,这点固执的纠缠,竟让人有些热泪盈眶。   他低头看了看时雾的肚子。   “嗯。”   霍北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南南,你,你这么喜欢霍北戎吗。”   时雾斜睨了他一眼,“当然是得帮我哥哥啊。如果不是为了我哥,我为什么要嫁到这么远来,霍北戎他对我又不好,他一年都不回来一次。结婚三年了,手都没牵过,霍家的家族酒会,我也从没去参加过。他根本就不把我当老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霍北戎听着他毫不避讳的话。   心里蓦然间有些苦涩。   他那三年,怎么就不动心呢。   然他受了这么多委屈,还和他提离婚,逼得他不得不出这种‘下药勾引’的下策。   既然是下药,肯定就有风险。   如果那天真的有什么意外,如果他像前世那样走错了房间,而霍澄或者别的男人进了他的房间——   霍北戎在一瞬间眼眶殷红。   前世的画面哪怕已经完全断片,可是,那种异样的刺痛感一直揪住他的心头让他难受得生理性反胃。   前世。   霍澄真的碰了时雾,因为下药失误了。   这么白净的肌肤,这样娇娆的面容,这样窈窕的身形……曾被另一个人,在另一个时空占有过。   就是因为他整整三年的冷落。   就是因为他怎么都不动心。   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巨大的矛盾感一瞬间攥紧他的心脏,侵袭着他的脑海,让他越发觉得哪里极度不对劲……   就好像,前世记忆中那个妻子,和现在他怀里这个活色生香的妻子。   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致,而这个,却好似涸泽之鱼遇到天降甘露,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到底怎么回事。   霍北戎完全没想明白这个,身边的人已经沉沉地说过去,均匀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上。   不管怎么样。   他爱他。   不管是命运捉弄,还是真的有什么别的。   这一次,他一定要和他爱的人白头到老。   不管是亲哥哥,还是别的什么人。   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将时雾与他分隔开。   ***   “他反应怎么有点不对。”时雾睡着了又回了系统空间,问问八十级系统,“是我刚刚又演得崩人设了?没有吧,我刚刚装神志不清那两句话应该把霍澄择出去了,霍北戎现在知道这件事情完全是我一手策划的,他肯定会把所有仇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不会弄死霍澄,只会让他倾家荡产变成乞丐……”   “人设是没崩,但是效果好像……我也没太看出来。”   “按理来说,苏家也遭到报应了,霍澄现在也负债累累,我的身体也垮了,他还有哪里不满意,就是非得我尽快死了才行吗,他那最后一点点的黑化值怎么这么难降。”   时雾困惑极了。   系统这次倒是不疑惑霍北戎了,而是看向时雾,“你觉得他的黑化值降低,是剧情掰回来以后的结果?”   “你觉得不是?”   系统:“……?!”   时雾:“……??!!”   走了这么多个世界了,原来他们俩从来没同频过吗。   “霍澄也受到惩罚了,苏家也是,我也是,然后他黑化值就降了啊。这难道不是因果关系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发现你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他的,你也从没和霍澄勾结谋算他的家产,他报复过头了,所以后悔了,黑化值就跟着降了呢。”   时雾:“不可能。以前每个世界都是勉强掰回来以后降的。”   系统:“不,以前每个世界,基本也都有隐藏剧情和重要剧情走偏。”   哟呵,八,八十级的系统都这么狂的吗。   别忘了这么多世界是谁走出来的,谁经验足演技好人设把握能力强。   你一句话想否认我所有的业务能力!   狗屁!   时雾炸毛了,“不可能,就是我业务能力好,剧情掰回来,他黑化值才降的!”   “那你等着看。”   “看什么。”   系统80级已经相当智能了,近乎有人的判断力,语气竟还有点宠,“宝贝别急,买点东西吃,等着看啊。”   ***   霍北戎强行开车带着时雾去到H市新买的公馆后。   司机开车后,主动下车将时雾抱起来走进去,颀长的身影行立如松,异常冷冽。怀抱着那人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紧了松了都不愿意。   将他小心翼翼放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亲自拿了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手,将被角掖好。   旁边的好几个保姆和跟来的管家都有点看傻眼。   这件事闹成这样,苏家又落魄了,他们还以为霍先生只是愧疚才照顾他。   可这怎么看都不是愧疚。   这明明就是把人放在了心尖上。   早就等待的三个看护更是直接惶恐上前,“霍先生,我们来吧,您怎么能做这个……”   “没事。”   霍北戎眼神温柔,看着他清癯的面容和被亲得微微发肿的嘴唇,很轻很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才退出房间。   “精神科医生到了吗。”   霍北戎亲自到楼下把几位名医迎了上来,“他有点不认人。老陈,先去准备晚饭招待医生们,等他醒了再给他看看。”   时雾一觉睡到了夜里。   恍恍惚惚地醒来后就闻到香喷喷的饭菜。   他的精神还是有些迷离,他认出了霍北戎,却记错了时间。   “我怀孕以后,好像特别爱睡觉。”时雾摸了摸肚子,看向霍北戎,“你也不叫醒我,等下我晚上会睡不着了。”   霍北戎眼眶一热,竟被这两句话勾得鼻头发酸。   医生们给他做了下检查,到楼下的小厅内。   “流产那次,他好像受到了精神刺激太大了,失血过多造成一定的脑组织损伤,再加上患者应该陷入了极度的绝望和无措里,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极度的绝望和无措。   ——他是我的孩子,凭什么你签字他就得死。   ——救救他。   他这样求他。   可他还是签下了字。   那个时候,时雾有多绝望他不是不知道。那是他身上的一块肉,怎么能割舍。   可是他没办法,不拿掉孩子,时雾会死啊。   “那治疗方案呢。”   医生说,“倒是问题不大,再养个半年到一年,会慢慢地恢复过来。但就是辛苦看护的人,先尽量不要刺激他的精神,得让他慢慢地想起来,从内心深处接受这个孩子已经没了的事实才行……”   让他接受。   要怎么样,才能接受。   他们的孩子去的那么惨烈,那么痛苦。   也许。   霍北戎心底燃起另一种希望。   等他身体养好了,再怀上一个,是不是就能稍微把那种痛苦抵消一点。   “还有,我们这边刚刚用仪器诊断发现,他的大出血对脑部的损伤只是暂时的,更要紧的是,可能对他身体也有不可挽救的伤害。”   “这是什么意思。”   霍北戎心一下提起来,“他还是有危险是不是。”   “不是。”   医生们欲言又止,互相对视一样,“这个我们也不能论断,还是要去大医院用更精密地仪器再检查一次……”   “所以到底什么。”   见他们脸色都很不好看,霍北戎竟隐约有了点猜测。   “夫人他可能。”   “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霍北戎脑海里似乎有一道惊雷劈下。   “那个孩子拿得实在有点晚,那次的出血量意外的大,其实那时候我就有预感可能会这样,霍总,您要节哀。”   节哀。   怎么节哀。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和他爱的人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   再也不会有了。   怎么会这样。   霍北戎怔忪间踉跄两步,简直扶不稳桌子。   见状况不好,管家们先把人送了出去。   “先生,先别急。您不能乱,您一乱,夫人怎么办。”管家扶着他在旁边沙发坐下,这段时间霍北戎四处奔波,为苏家的事情操心,为找妻子四处打听,身体也早就是强弩之末。   可偏偏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来。   老管家从霍北戎小时候就带着他。   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夫人在问您在哪儿。”佣人这时候偏偏下来,霍北戎不得不强忍着悲痛的心情,脚步虚浮地踩着阶梯往上,一推门就看到时雾睡了一觉后明晃晃的眼睛。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时雾抬起矜贵的下巴,欲言又止,最后只摸了摸肚子,“宝宝刚刚跟我说,他想吃金枪鱼了。”   霍北戎当即眼前一黑。   身后的管家尽快扶住了他,对厨子吩咐道,“快,去做些来。难得夫人有胃口。”   时雾笑了,可是因为身体有些困倦,喝了小半杯牛奶后又眼皮又开始半合不合,“霍北戎,这个孩子很乖很   可爱,你看,有你陪着他就不闹了。我觉得,还是要给小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更好。你觉得呢。”   “我们,可以复婚吗。”   霍北戎几乎是仓皇着退开两步。   门铃响了,这时候,苏黎竟然还找上门。   霍北戎本来下定觉醒不让他见到时雾的,可是此时此刻却亲自走出门去,刚见到的第一面就被苏黎一拳头打在嘴边上。   保镖们瞬间一拥而上,霍北戎让人放开了他。   “南南,他,他是不是再也没办法……”   “是。”   苏黎紧了紧牙,他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再生不了孩子了。霍北戎,他不适合当你霍家的夫人了,你放过他吧。”   霍北戎心痛如绞。   苏黎肯定是给他看过很多医院做过检查了,连他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   “你是霍家的独子,你必须有孩子继承家业。”苏黎说道,“可是我弟弟,这辈子再也升不了孩子了,你不是为了孩子跟他结婚的吗,那现在,你为什么还要抓着他不放。”   “不。”   霍北戎摇头,“我不是为孩子……我……”   我喜欢他。   这句话到这时候,如千斤重。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如果不是刚刚南南还在对他笑,对他说着那些一家三口的甜言蜜语,他都快要忘了——   他也曾离幸福。   那么接近过。   “不。”   霍北戎坚定地看向苏黎,“我不会和他离婚。如果他这辈子没有孩子,那我也不会有。”   苏黎愣住,“你……”   “我说过,苏家的债务我来解决,南南的病,我来养好。一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我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我知道你不想收我的钱,你觉得那是买命钱。”霍北戎深吸一口气,“那你把南南的股份卖了,还债去——”   “你放心,你卖他多少股,我就赠他多少霍家的。绝不亏待他。”   苏黎眼神复杂,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霍北戎这样的人。   狠心的时候,就跟石头心肠一样。   温情的时候,又这么不管不顾,恨不得把东西都给他。   “我要和他举行婚礼,我会告诉所有人,他是我霍家的夫人。”   ***   “黑化值降到及格线以下了,随时能脱离。”   系统似乎料到这个场面。   对着系统空间的时雾分出几颗甜滋滋的爆米花,咔嚓咔嚓地嗑起来。   “你看。”   “你看。”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声音响起。   系统:“……”   “你先说。”   “你看,我越惨,他黑化值就越低,这不是报复成功了吗。”   系统:“…………”   “那你觉得?”   系统看着霍北戎的脸色,“你越惨,他越悔恨,所以黑化值才降低。”   “他悔恨什么,不能生孩子的是我,他可以娶别人一样生啊!”   居然这么迟钝的吗。   系统简直没眼看。   “你没发现,他好像很喜欢你么。”   “怎么可能,位面主怎么会喜欢炮灰。”时雾摇摇头,“天道不会允许这种发生的。”   “你连他孩子都怀了,剧情走偏成这样,天道还管得了这个?”   好,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喜欢?也是我长得好看。那种喜欢,嗯……”时雾挠了挠头。   系统觉得不是这样。   “反正也快脱离了,有个很简单的方法测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之前我等级太低,也没意识到这个,所以忽略了。”   “什么方法。”   “测好感度。”   “测他对主角受的?我们之前不是测过吗。我们还测过主角受对主角攻的,不都百分之零了。”   系统对时雾的感情方面的钝感力真的很服气,手里的爆米花往他嘴里一砸,“测,对,你,的!”   啊,对我的。   这也能测。   “你等等啊。”   “慢着。”   时雾忽然阻止了系统,“别测了吧,他对我什么好感度,我不在乎。”   “为什么。”   “就算有个四五十的好感度,我也不会留在这个世界,测这个还要花积分,多浪费啊。”   系统:“……”这才几百积分,你花几千吃大餐的时候怎么不说浪费!   不过,他从另一个方面审视着他的这位宿主,他发现,一直以来,不管面对怎样的世界,怎样的变故,怎么样的位面主,怎样的任务难度……   时雾好像一直非常地,极其地敬业。   尽他所能地走剧情,从来不受小世界里其他人物的影响,人物更是连一次ooc都没有过。   其实像这种任务世界,很多其他的宿主可能会选择其中一个留下。   开玩笑,位面主动心是多难的事情。   如果位面主真的对他有好感度。   那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只有50%的好感度。   也意味着他顶着这个炮灰的身份也能气运值拉满,在小世界横冲直撞美滋滋地享乐一番了。   只要时雾想的话,在任务完成度的基础上,其实逗留一下不难。   甚至有好几个世界,他都险些就留下了。   可他走得义无反顾,好像脱离和完成任务是唯二他放在眼里的事情。上个世界更是走得勉强,还是开了buff强行出的车祸……   现在也是,时雾竟然连测都不想测。   堂堂一个高级位面的位面主,掌握多少能量和气运。   可位面主是不是喜欢他,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完全不在乎,甚至不想知道。   他心里只有任务。   系统稍微想了想。   升级过快,导致他权限也高了很多。   他琢磨了一会儿,问,“宿主,您还记得你许的‘愿望’吗。”   “什么。”   “您是来自超高级位面的灵魂对吧。和系统绑定,这么辛苦,这么拼命地攒积分,走任务。不就是为了和主神交易成功,达成愿望吗。您的愿望是什么,复仇?获得无穷的金钱?”   时雾好像记得不太清楚了。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只记得我死了。”   “那我当初许的愿,应该是复活吧。” 第121章 假孕争宠小前妻(十八)   霍家的婚礼举办得很隆盛, A市有些头脸的人物基本都来捧场,霍北戎作为霍家承认的唯一孙子,霍家现任当家人, 他结婚的消息一出来, 无论是经济版还是娱乐版头条几乎全都被他霸占。   远在H市的苏家也跟着沾光。   半个月前还陷入资产冻结危机的苏氏, 受了不少人冷眼,结果转瞬间就打了个漂亮翻身战。   霍北戎要和时雾结婚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了被他扣住的沈瑜耳中。   他不明白。   上一世, 是霍北戎根本不知道真相。   这一世,为什么霍北戎已经得到他的提醒了,已经看穿时雾的真面目了,还是要娶他。   娶他的话,苏家依旧势大。   那自己和妹妹不是更没命活。   “霍先生。”   沈瑜脸色青白, “我请求你, 我妹妹,她, 她是无辜的……”   霍北戎:“我问的是, 你到底为什么, 那么恨苏南。你知不知道, 你害死的是我的孩子!”   沈瑜长得好看,和时雾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如同清纯淡雅的小白花。   “你的,不, 不可能, 明明是霍澄……”   霍北戎眼睛微微一眯。   他似乎有些猜测了。   “你, 也有那些记忆。”   上次他就怀疑了。   怀疑的根源就是他和时雾第一次吵架。   大多数人在时雾拿着五百万给自己的时候, 就算第一时间不是想收下钱, 那也不该是陷害他,故意激怒他再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他早就能预知自己在那天会去酒吧。   也正因为他也是重生,所以他才能知道时雾的初恋帮着他骗自己,才能未雨绸缪地从中作梗,一次次让他对时雾生出猜忌来。   沈瑜愣了很久。   第一反应是心中狂喜——霍北戎竟然也是重生的吗!   “霍先生,霍先生!”沈瑜喊着他,“你也是重生的对不对,对,我,我害死了您的孩子不假,可是您应该记得很清楚,上辈子……苏南,他也,也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有我妹妹……”   “那不一样。”   霍北戎厉声道,“上辈子是你工作没了,你妹妹在夜雨里替你去酒店求情,你追出去,才会双双出车祸死。你的死和苏南根本没有直接关系。既然你这次根本没有怀我的孩子,他也就根本没有对付你的理由,如果你安分守己不惹事情,很多事情根本——”   沈瑜一听就发现,霍北戎的心已经完全偏向那个小骗子了。   他对他动了心。   在他看来,做过那么多坏事的时雾只是‘无心之失’,而他正当的报复却成了‘狠毒至极’。   怎么会这样。   “霍先生……”   他怎么会喜欢他呢,上辈子他把他接进霍家后,也根本没动心。反而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还算得上语气温柔。   “您心疼您这辈子失去的孩子,就要不管我和我妹妹……”   “可是上辈子,我也怀过您的孩子。”   “那个孩子算什么,那个孩子的死,难道就什么都不是吗!”   霍北戎眼神顿时殷红,这句话如针刺一般不断搅弄进他的脑袋。   断片式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   上辈子,他也是先走向时雾的房间,可门只推开一点,就神志不清地走向另一间。   而这辈子。   这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极其努力地回想着,终于想起一缕,他走向时雾的房间,闻见了里面淡雅勾人的香气混着玫瑰的香甜,一瞬间就气血上涌,几乎完全失去理   智地闯了进去,反锁上门,将人衣服剥下,死死摁在床上……   那香味,是时雾身上的气味。   不论是气味,还是那个人的身体,于他而言都是致命的诱惑。   他上辈子怎么可能放着时雾这样的饕餮盛宴不管,却和眼前这个看上去就无比寡淡,甚至让他心生厌恶的人发生关系,还有了个孩子。   这种东西,也配怀他的种。   荒唐。   只有那个人。   只有时雾可以。   霍北戎死死摁住脑袋,那一点点针刺好像化作锐利地钢刀,在他脑海里不断翻搅。   在沈瑜的哭诉声里,竟好像有些东西,一点点越发清明起来。   不对。   他苏醒的这一段记忆,真的是他的吗。   他是谁。   是霍北戎,还是别的人。   天空中闷雷阵阵,原本晴空万里,忽然之间风雨欲来。   仿佛有什么即将从天空涌入一般,竟然卷起一层诡异的云雾旋涡。   世界末日一般。   时雾穿着极衬身形的白色西装,胸前带着价值数亿的古欧过往王冠上取下地宝石重新制成的名贵胸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上去十分懵懂,看着镜子里那稍微描了个眉就已经精致高贵如天鹅一般的脸蛋。   “宿主!”   “有东西在入侵这个世界,有东西!”   怎么回事。   是上个世界那个‘东西’吗!   “位面主他,他好像发生了严重的意识混乱。所以‘那东西’可以更快地趁虚而入。好奇怪,这可是高级位面,这可是位面主气运值在平均值以上的高级位面!”   时雾一时间惊慌失措。   上个世界是他死了,位面主情绪起伏过大,加上又是个能量值很低的高级位面才能被奇怪地东西侵入。   怎么这个位面也能。   “怎么办,上个世界我是已经脱离了,只是被强行困在那个世界,才逃过一劫,这个世界我还没脱离呢!”   是什么东西啊。   超高级位面脱离出来的强大精神意识吗,怎么可以随便入侵高级位面!   “任务,我的任务,我的积分,如果是世界崩溃的话那我这个世界不是白走了,统,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任务积分,快跑,快脱离!”   时雾面如土色,直接甩开旁边化妆师的手,直接从小门冲了出去。   来到后山后面的一片人工湖边。   他最后取下那一枚价值连城的钻石胸针,丢在草地上。   “快,快!”   望着幽绿的湖水,还有上面漂浮的薄冰片。   时雾想了想,“御寒buff开起来,我跳下去一瞬间就得给我脱离啊。”   “放心吧。”   他屏息一口气,在管家和保镖来不及阻止的瞬间跳下冰湖。   “夫人,夫人!”   “啊!夫人跳湖了!快来人,快——”   霍北戎根本再顾不上沈瑜,从正厅急匆匆跑出来,身上还穿着新郎的正装。   “南南呢!”   “先生,夫人他,他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跑去跳湖了,湖水那么冷,那人是会猝死的啊!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他……”   霍北戎瞳仁骤缩,“你们是怎么看的人!”   头疼欲裂。   可他再也顾不得,直接纵身一跃跳进湖里。   时雾在水里越沉越低,渐渐睁大了眼睛,两颊因为憋着气鼓鼓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错愕极了,“统!说好的跳下来就脱离呢!”   系统静默地声音在湖底响起。   “晚了。”   “我们现在无法自主脱离。”   时雾:“……?!!”   “而且,位面主跳下来救你了。”   什么,这么冷的湖水?!   会猝死的吧!   虽然开着满级的御寒buff,可是毕竟这是平均值以上的高级位面,最多也只能削减70%的寒意。   时雾又憋着气,一下子难受极了。   走任务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这么难受,以前被位面主报复的时候难受都是演地,为了让他们出气,为了削他们地黑化值方便脱离,不得不做戏。   但现在是真的难过。   那道身影游很快,靠近了以后将人一把揽入怀中,时雾拼命地挣扎着,两条腿乱蹬,几脚踹在了那人大腿上。   那人就扶着他的腰侧,将他两条腿都困在那一双长腿下压着,端着他的下颚骨,低头亲吻上去。   一时间。   时雾身上的寒意好像全部驱赶。   连窒息的难受和胸闷都消失了。   时雾抬眼努力辨别着那人的样子,却只看到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不行啊,他可是位面主,不能跟着自己一起淹死啊!   他死了我积分怎么办!   全会清零的!   时雾双手用力地将他往水面上推,嗯呜一声,刚刚错开这个吻,双手又被扣住压在腰上。   这一次,时雾好像隐隐看到他唇角微末的笑意。   霍北戎再一次亲吻下来。   紧紧贴着他的唇齿,柔软的头发在水中如墨水晕开。   二人的视线竟然在某个瞬间撞上。   时雾:“……!”   巨大地战栗地感觉顺着这个拥抱深入灵魂。   好迫人的威压。   不对,他……他好像不是霍北戎!   容不得时雾多想。   这一次,他的唇齿被撬开,长驱直入的亲吻给他一种灵魂都被扫刮一遍的错觉,仅仅是一个亲吻,却让人腰部发软,眼角沁出泪水来。   好,好过分。   怎么这样捏,会疼。   时雾哼唧一声,不自觉地扭了扭想躲开。   那人手上的力道立刻减轻了很多,甚至安抚性地揉按一下。   紧接着,修长的手指缓缓往下,摩挲着尾椎骨的位置将他托住。   周围的一切宛如柔波包裹着,又温暖又舒适,甚至不像水,像清风,像云雾。   一点也不冷。   水面越来越亮。   像是天气大晴。   时雾一闭眼一睁眼,忽然之间就跌回了系统空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到现在腰还是软绵绵的,根本直不起身来。   什么,刚刚是什么。   霍北戎跟着自己一起淹死了吗?那积分呢!   “恭喜宿主,成功脱离。”   成功脱离?竟然是正常脱离吗。   时雾看了眼积分:没少。   “刚刚那个,不是位面主。”   系统语气严肃,“已经把资料向主系统报备了,宿主,可能有些不妙。我感觉,那个东西好像一直在追赶我们。我刚刚得到反馈,我们之前所有走过任务的世界,都被这样入侵过,只是时间距离我们脱离越来越短……”   追,追赶我们。   是,对。   上个世界就是,他是掐着那人入侵的最后一秒脱离的。   而这次,明显多了三分钟。   时雾捂着心口,对去往下一个世界竟然有点担忧。   怎么办,那个‘东西’是恶意的吗。   他会坏他的任务吗,会阻止他回他原本的世界吗。   不行。   就差最后一个世界了,不可以!   “统,你还得记得,我第一次做任务,在那个低级位面的时候就说过,我会对那个位面主产生一种恐惧的压迫感……”   “刚刚。”   “那种感觉很强,很清晰,他,他抱着我的时候,我甚至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时雾看上去眼睛红红的。   他的腰被抱过一次,现在都在微微发抖。   系统赶紧给他端上一点甜滋滋地气泡果汁,把吸管都塞到了他嘴里。   时雾睫毛被沾湿一点,眼睛一圈都泛着红。   趴在地上起不来,大口大口地喝着果汁,喝饱了心情心情终于好了点。   “那我是做任务的嘛,我能走剧情,我能不OOC,我还,还要去在一个不停走偏的世界,去,去矫正走向……我不全是为了积分的,我也是想,那些炮灰都走了,那我不演,那位面主没有助攻,那主角光环不够强,那个小世界就危险了……结果呢,结果呢!”   “我早就说过了,我所有任务世界都有问题!”   “你还说是我胆小,你还说是我怂,是我娇气!”   “你看看那个是个什么东西!你看看!”   系统一个头两个大,赶快哄道,“那,那时候我等级低,我没搞清楚状况!好了好了,是我的问题!我呸,那是个什么东西,敢影响我们宝贝走剧情。”   时雾吸了吸鼻子。   系统在空间里幻化出一只手摸了摸时雾的脑袋,“不怕。下一个世界应该是我们最后一个世界,只要任务完成,你就可以回家了。他抱不到你,也亲不到你了。”   时雾低下头。   撩起一截衣服,看了眼侧腰的位置。   他回到系统空间,已经脱离了那个位面,也就相当于离开了那具身体。   可是他地腰上竟然留了几道通红的指印!   舌尖上也还残余着麻麻的痛感。   “这得多久才能消啊,这用积分消不掉吧!”时雾揉了揉侧腰,好在,也不算很疼,就最开始没轻没重的那两下留下了印记。   “太坏了。”   时雾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又浮起来。   “影响我做任务,谁啊。”   系统没敢说。   他们能脱离,还全靠那个‘东西’在最后一刻松开了对那个高级位面地挟制权,不然,你可能身上不止留下这几道红印。   一定是能量值远远高于高级位面的魂魄。   怪不得主系统的错误报告迟迟不来。   那东西能量值这么高。   难以监测,难以控制。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对方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了。   但系统不敢和时雾说这个。他怕说了,时雾会更害怕,最后一个世界心态崩溃走坏了。   “最后一个世界了,忍忍。想吃什么,这个世界的积分不少呢,什么都吃得起。”   时雾擦了擦眼角,注意力被吸引走了,调出主面板,“是么,有多少。”   “四十八万多呢。”   时雾:“……!”   真的好多好多呀!   他忍着颤抖发软的腰缓缓从地上坐起来。   行吧。   也就这积分还有点温度。   ***   霍家新夫人死了。   在举行婚礼当天,那一场婚礼是霍家家主宴请整个A市的政商两界名流,办的十分盛大。   谁也没有想到,喜事变丧事。   听说那天是霍夫人偷偷从休息室小门出去 ,跳进了结满冰霜的湖里。   名贵的定制小羊绒皮鞋,昂贵的蓝宝石胸针,他一样都没带走,全都丢在了湖边岸上。   他甚至不想带着霍家的任何东西。   婚礼后,A市的大雨下了整整半个月。雨水里夹杂着冰晶,打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尸体被打捞上来已经是三天后。   已经冻结成一块冰霜,苍白的身躯冰冷刺骨。霍北戎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时雾会不想活。   他最想当霍家夫人,他让他当。   他想苏家能回到从前的繁盛,他愿意帮。   他已经把他所有能给他的都给了他。   可他为什么还要死。   就是因为没有那个孩子吗。   佣人们也说不清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只说夫人忽然之间就像疯了一样往外冲。   直奔湖心而去,明显就是铁了心地不想活。   是他错了。   他以为时雾的病情已经稳定,他以为只要结婚了,慢慢地,他就算想起来,心里创伤也能逐渐缓解。   没有想到。   曾经一步踏错,竟然就真的是万劫不复。   怎么样都救不下他。   霍北戎努力回想着婚礼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不在时雾身边,可脑子晕得厉害,记忆也跟着模糊了。   见到尸体的那一天。   霍北戎发了一场高烧,烧得人事不省。   上一次这样高烧,还是他恢复前世记忆的那次。   他心想,如果没有那次车祸就好了。   没有什么上一世的背叛,没有什么这一世的惩罚。   他和南南从头到尾就那样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就算孩子生下以后,南南总觉得那是霍澄的孩子,只要做一次基因比对,就会发现真相。   他本来可以什么都拥有的。   老天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   可他却好像走上了一条比前世还要糟糕的路。   如果现在死了。   他会还有机会……再重活一次吗。   再活一次,他不要什么孩子,他只要时雾。   怀孩子那么辛苦,如果时雾不愿意,他可以收养霍家旁系的子孙。   他就只要和时雾两个人,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死了的话。   就可以再一次重生吗。   霍北戎昏迷间意识渐渐远去,依稀听到老爷子在旁边趾高气扬的怒骂,说他们一群佣人保镖全都没用,夫人都看不住,先生跳湖也不拦着。   老爷子拐杖跺着地面,“这可是霍家的独苗,独苗!”   这一场高烧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也差点让年过八十的霍老爷子,直接急得进了棺材。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是他一手扶持,好不容易能撑起整个霍家的亲孙儿,怎么喜事变丧事,一下就把人压垮了。   实在是造孽。   他的亲儿子死了。   苏家那孩子也死了。   他难道是想要跟一起死了不是。   老爷子知道他的心事,在他昏迷了整整十天,眼看着可能命都要没有的时候。   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北戎,你得醒啊。”   “霍家的担子还得你担着,苏家的债还没还清呢。苏南一辈子都挂念着苏家,挂念他哥哥,你要让他死不瞑目吗。”   “还有苏南,那苏家现在都还在要他的骨灰,说要把他葬回H市去。”   “你,你舍得吗。”   霍北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才终于有了点知觉。   三天后。   时雾   的葬礼上,霍北戎面色苍白,人瘦的不成样子。   他看着墓碑上熟悉的照片。   伸出手,碰了碰那照片上的笑靥。   忽然很轻声地呢喃。   “你宁愿去死,也不想和我过一辈子。”   “就算我能再来一次,你也根本不想遇到我了,是不是。”   ***   ***   “在这个世界,你心狠手辣,你道貌岸然。”   “已经破镜成仙的你,重伤后从修仙界跌入人间,为了躲避魔尊的追杀,居然哄骗救下你的小徒弟与你结下道侣印后,选择以杀夫证道的行为找回修为。”   “可你并不知道,惨死你手的那个徒弟,正是仙界九天帝尊下凡渡劫的化身。最终只能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时雾缓缓睁开眼。   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山野间的竹屋里。   周围鸟雀啁啾,清风徐来。   如同世外桃源。   这里是,凡尘世。   锅炉上的米锅咕噜咕噜响动着,一股香气传来,竟让他生出饥饿感。   这很不妙。   这意味着,他的修为已竟然已经跌落到辟谷以下了么。   那魔头,他竟敢——   时雾低下头,凝结着手中的仙法,却发现腹中地仙元已经全然震碎,他现在就是比普通凡人好不了多少的废物。   他堂堂清云仙君,到这时候竟已经法力尽失。   他这些年得罪过多少魔族。   如果被那些魔物们发现了他修为全无,还不知要怎么虐杀他。   还好是跌入凡尘世,借着浊气避一避也好。   刚想到这里,门忽然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年人白净地脸颊,看上去最多十五六的样子,背上背着一堆柴薪,鞋子也破旧得很。   身上衣服俭朴,时雾差点都没认出来,这是他前不久才刚收的关门弟子,季元雪。   他本是不想收这个徒弟。   因为他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他对自己昔日大徒弟有恩,在他被魔头杀死时舍身相救,大徒弟便将信物送来,临终遗愿希望他收下这个孩子当徒儿。   拜师礼都还没行。   季元雪平日里对他恭敬得很,可是时雾向来脾气不好,近来仙门又被魔头欺压得节节败退,有时候气不顺了有些打骂也是有的。   完全没想到。   在他落难时,陪他一同从修元界跌入凡尘世的,竟然会是这个废物徒弟。   他现在法力全无,将养下去还需要一些时日。   这寒冬腊月的,怎么活下去都是问题。   “师尊。”   徒弟很乖巧地端着一碗温热的白粥奉上,“您终于醒了,需要通报灵云山的师兄弟们来救我们吗。”   蠢笨东西。   我都重伤成这样了,整个灵云山又岂能太平,八成早已和魔族打得不开交。   你这时候去求救,只怕请来的不是救兵,是仇人。   时雾捂着心口坐起,一缕凌乱地头发顺着额角垂落。季元雪愣了一下,他从前不敢上前,向来行拜礼也都是远远地磕头,从不敢逾越细看师尊尊容。   向来姿容卓绝的师尊竟有这般绝色之姿么。   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如秋波,如春水。   “愣着做什么,扶我。”   “是,是。”   季元雪干净上前,可他的指尖刚刚越过那人的袍角,碰到尾指,那人立刻将手抽回。   低头一看。   凡尘世正值寒冻,他刚刚出去去砍了柴,手都冻红了。   见到那人不悦的眉眼,季元雪瞬   间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赶紧拿了块帕子放在掌心隔绝冰冷,扶着师尊从床上起来,再将帕子裹着那粥碗筷,仔仔细细地放在时雾手心。   师尊皮肉细嫩。   既然会怕他手指冰冷,那一定也会怕粥水滚烫。   时雾好像还算满意,喝了口粥,眉头微皱,“寡淡。”   季元雪向来知道师尊威严极大。   今天这场面,还是他忙活了很多天,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师尊竟半点不体谅他。   如果是从前,季元雪可能又要在心中暗叹师尊是否待自己过于严苛,还是他对其他师兄弟从前也是这般。   可现在。   他只觉得心底一片滋润。   好不容易没有其他师兄弟在了。   只有他和师尊。   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师尊认可自己,趁早行了拜师礼,好和他关系更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师徒!   这么想着,又好像还有些不满足。   最后抿了抿嘴,把今日刚刚用竹子削好的杯子盛了一杯热水,泡上刚刚去山脚下买的一些茶叶,放在炉火边的小桌子上。   “师尊慢慢吃,这是茶水。”   “嗯。”   “明日徒儿一定再去猎些合适的野味,师尊想吃什么。”季元雪借着火光,将时雾的眉眼看得更加清楚。   肤白如雪,其人如玉。   就连嘴唇,也在热粥的熏染下,泛着朱砂一般的红艳。   水润如熟透的果实。   柴火好像有些太旺了,竟莫名烤得人浑身燥热。   慢着,师尊怎么会有口腹之欲,还会觉得他手冷。   季元雪豁然而起,那点旖旎心思暂时被压下,错愕道,“师尊,你,你的修为……”   “噤声。”   时雾猛然一个斜眼瞪过去。   季元雪被这眼神一瞪,一时间竟好似魂魄都激荡一番。   “我如今修为尽失,这件事情,你看出来便算罢了,绝对不能传出去。还有我们的行踪,。也得绝对保密,不能让魔族那一群宵小发现端倪!”   师尊的修为,竟没有了。   曾经叱咤整个修元界,眼看着是金钱你哪来最有天赋的得道尊者,眼看着,只差一重境就能飞升九天仙界的师尊。   竟然落魄得,连仙元都被碾碎,半点法力都无。   季元雪看着他清瘦纤弱的手腕,缓缓在他面前蹲下,用已经烤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师尊莫担心,徒儿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一定会保护好师尊,在您伤好之前,不会让任何魔族找到您。”   “嗯,我有些乏了,要安睡。”   “好,我给师尊宽衣。”   脱去最外面的袍子以后,时雾躺在床榻上,又看向季元雪。   “师尊还要什么。”   “我既要安睡了,你还在此处做什么。”   季元雪看向外面的鹅毛大雪。   似乎有些犹豫,想要开口求个恩赏,又好像怕亵渎了这人。   最终拿起墙上的蓑衣和斗笠,悄悄然去往了门外,“师尊好好休息,徒儿睡外面给您看夜。”   按照规矩。   和师傅睡一间房是大大的僭越。   可外面天寒地冻,现在又下着雪,只有屋子里生了火算暖和。   季元雪每每呼气,都是一片浓厚的白雾。   师尊就是师尊。   不管如今情况是如何,他怎么可以祈盼师尊能收容他,睡同一间屋子。   那实在是太冒犯了。   季元雪靠着门口地廊下,闭着眼睛,在刺骨的寒冷的睡过去。   可   是不知怎的。   开始做起梦来。   梦里冰天雪地,师尊竟然推门而出,将一件衣裳披在他的肩头,那衣服上沾满了师尊的味道,竟暖和无比,不仅如此,师尊挨他很近,用淡漠高傲的目光俯瞰着自己。   抽开腰带,一件件地把衣衫脱下。脱到只剩最后一件里衣,隐约可见锁骨,平直又精致,往下看是细窄的腰身,清瘦非常。   脚踝纤细如白玉雕琢。脚踝处还泛着淡淡的粉。   师尊向来衣服平整,从未亵衣模样示人。   这次是真的伤得重了,竟连这些礼仪教条也顾不得了。   师尊竟这般信任他这徒弟。   其他师兄弟一定没看过师尊这模样。   想来从前,是他误会了,还以为师尊向来看不上自己,对自己严苛又厌恶。   师尊明明就很平易近人。   “去,给我把衣服洗了。”师尊道。   季元雪心底一片燥热,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好的师尊。”   “慢着。”   季元雪不敢多看,可又忍不住想要抬起头,耳朵尖烧得通红。   “怎么了,师尊。”   又听他说,“罢了,这最后一件,你也洗了吧。”   说完,嗖地一声扯开亵衣衣带。   刹那间。   少年人的心脏好像一瞬间炸裂一般地狂跳起来! 第122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一)   季元雪转身想要用余光瞥个两眼。   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血液好像都要燃烧起来——   却在最激动时,冷不丁蓦然间睁眼。   从梦中惊醒。   看着眼前寂静的一片大雪,摸了摸浑身汗湿的衣衫和难以描述的裤子。   季元雪脸色一瞬间竟万分心虚。   他竟然, 做了那种, 那种梦!   喉头却是一片干渴。   他跑到井边喝了一口冰凉的水还是不能解渴, 只觉得浑身燥热。   “师尊……”   他看向紧闭的门扉,拿起旁边的小竹篓去远处继续砍柴去。   好像只有不断发泄着精力才能让他不胡思乱想。   少年人的血气总是翻涌着不能平息。   很快,季元雪背了一箩筐的柴回来, 还嫌不够,又去摘了些药草和野菜。   来来回回好几趟,天终于亮了。   昨夜在外面睡了一整夜,时雾今天醒得格外早,天蒙蒙亮就让系统定了闹钟, 生怕把小位面主扔在外面不小心冻死了。   结果一开门。   别说冻死。   季元雪简直精神得不能再精神, 两颊还红彤彤的,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外面还晾着衣服。   时雾眼睛顿时冷了冷, 他早知道他对季元雪向来苛责, 可这小徒儿好歹当着他的面向来恭敬。   没想到, 背地里竟也是不待见自己的。   “好徒儿如今是出息了, 去洗衣也只顾着自己的。”   “师,师尊。”   井边的一盆水打翻,季元雪知道时雾误会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一大早起来只洗自己衣服, “我, 我出了一身汗, 所以把衣服洗洗……”   时雾看着这漫天大雪:“……”   “我怕师尊冷, 所以去砍了好些柴火, 结果出了一身汗。”季元雪又迫不及待地解释,“师尊可,可要洗衣吗。”   后一句,话语简单,可季元雪却垂着头,好似每一个字都问得十分艰难。   耳朵尖更是红得好似要滴血。   “入山门整整三年。”   时雾道,“你竟连衣服都要拿水来洗,柴火也自己去砍。”   他好像没看到季元雪满手摩得通红,冻得都快发紫了,只是一味的苛责着,“洁净术是最低阶的入门术法,师兄们连这个都没教你吗。”   说罢,时雾虽然仙元损毁,好歹还是动用周身灵脉仅有的法力,给季元雪示范了一遍,如何使用洁净术。   谁知道,这么简单的术法。   竟然让时雾感到无比疲惫,使用完后,他竟还踉跄两步。   季元雪看到浑身重新焕然一新,好似纤尘不染的师尊,没有被他的苛责所喝退,反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是徒儿练功懈怠了!竟还劳烦师尊亲自教,师尊快别使用术法了,躺着休息吧。”   时雾轻咳两声。   “学会了吗。”   季元雪回想着时雾刚刚的手势,依葫芦画瓢,使用了一番。   顿时一道法光在他掌心凝结。   很快,他身上的衣服也重新变得干净。   这法光好生纯净。   时雾眯了眯眼,将季元雪喊了过来,摸了摸他浑身的骨头,细白地之间顺着少年精瘦坚硬的身躯一寸寸捋过去。   “师,师尊。”   季元雪从未靠得时雾那样近,闻着那熟悉地幽雅香气,一瞬间下腹处竟滕然起一股燥热。   糟,糟了。   再这样下去。   好在时雾及时地没再摸骨,而是摁了摁眉心,坐在   床榻边沉默良久。   不怨他膝下那些徒弟们都不愿认季元雪这个小师弟,也从不肯好好教他,在灵云上的三年,只让他干一些粗使小厮都不愿意做地砍柴烧水的活儿……实在是谁一眼看过去,都觉得季元雪实在没有仙缘,不像是个能修仙问道的好苗子。   如果不是这一次意外和季元雪跌落凡尘世,就连时雾也没察觉。   这个季元雪——   面向看着一副无福无仙缘的模样,骨骼却如此清正。   这个不起眼的废物小徒弟。   竟是个难以被人发觉的修仙的奇好根苗。   “师尊,怎么了?”   “没事。”   时雾害怕季元雪一旦学习更多术法会翅膀硬了,不顾自己安危,一定不会在自己重伤这关头点破这件事。   “普通草药无用。”   “为师如今重伤,要教你一些术法。你学会了,去替为师采些仙药回来,可好。”   季元雪一听,师尊竟要亲自教授他仙法。   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地跪下,“恳请师尊赐教。”   “好徒儿。”   时雾将他扶起,难得端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来,“师尊如今身边只有你,不教你,还能教谁呢。”   “徒儿定当为师尊赴汤蹈火!总有一日,为师尊斩杀魔族,一雪前耻!”   “有志气,不枉费师尊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季元雪惊愕,“师尊竟然,从前就对我有所期待……”   “那是自然。”   时雾面不改色,“你是我收的关门弟子,又一片善心,性格也纯正。只是你那些师兄们都是早早地结丹破镜,你却三年迟迟没有进展……”   听到这里,季元雪只恨自己往日里没有更加勤勉的修习。   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膝行两步,再一次磕头道,“是徒儿辜负了师尊的期待。师尊放心,从今日起,徒儿一定勤勉修习,争取早日结丹破镜!”   ……   时间一晃一个月过去。   季元雪已经学会了许多初阶术法,他灵脉通畅根骨奇佳,短短数月修习,虽未结丹,可是周身灵脉都法力充沛。   这些日子,他已经帮时雾拿来许多仙药。   他的身体外伤基本都已愈合,只是这灵脉俱断,仙元破损地内里,不是短短几个月能恢复的。   时雾对他很是满意。   就算他法力尽失。   如果能够在短期内教出一个结丹期的徒弟,至少在凡尘世,也不用怕被一些魔族宵小找到欺负。   “师尊,你看我今日找到了什么!”   季元雪一到传送阵而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上去高兴极了。   时雾抬眸望去,竟然是罕见的仙草‘血玉叶’。这种仙草需生长在魔气四溢的沼泽里,沼泽里常年又有蛇魔流窜,他是怎么拿到的。   再一看,他手腕处果然还有被咬伤的痕迹,四个血点,不正是蛇咬的。   时雾吓了一跳,他眼下只有这么个徒弟能依仗,可别被毒死了!   “快快放下!”   伸手替他把脉,好在毒素并不深。   “我教你治愈术,尽快将毒逼出来,深入骨髓便不好了。”   “师尊……您,是在担心我吗。”   他采来了如此珍稀的药草,师尊眼里却只看到他被小小的蛇魔咬了一口的伤痕。季元雪垂下眼睫,心脏又开始砰砰跳动。   “学会了吗。”   “嗯。”   治愈术不算是入门级的术法,太简单的担心蛇毒清除不干净。   故而时雾教的这一道,算是有些难度的。   季元   雪的天赋实在是高,竟一遍就会。   “好了,师尊,您快把这仙药用了吧。”   时雾看着那血玉叶,心叹可惜。   如果他仙元没有尽碎,这东西的确可以极大地修复灵脉,让他身体不再如此虚弱不说,还能迅速恢复至少三成法力。   可惜。   他如果现在吃下,不仅不增强,反而可能遭受反噬。   慢着。   他不能吃,可以让季元雪吃。   “师尊身体虚弱,有道是,虚不受补,这药,对我已经没多大效用。”时雾说,“不如,你替师尊吃下。”   “什么。”   这一段时间相处,时雾发现,季元雪相当单纯。   更重要的是。   季元雪这孩子毫无私心,对他唯命是从。   这么珍贵的仙药,他也没想过私吞,而是第一时间拿来送他。这样的一个孩子,时雾还是很放心的。   只要他熬过这次,法力提升了,从此以后就是佩在他身边的一把利器。   “你吃吧,阿雪。”   “你修为提升了,出门在外,师尊也放心些。”   师尊不肯吃,却将这等灵药让给他。   这是拳拳爱徒之心啊!   而且师尊刚刚喊我什么,阿雪。他竟喊了他小名。   季元雪:“师尊,您,您吃吧,您不是仙元有些受损了么,这东西能……”   “你吃便是。”   季元雪不知道这仙药过补,于他而言可能有性命之危。   只认为师尊是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仙草让给了他。当即跪下,用力地磕了个头,这一次,额头都有些发红。   “徒儿感念师尊大恩。不瞒师尊说,徒儿该死,从前竟……竟不知轻重地认为师尊根本不喜欢徒儿,甚至,甚至误以为师尊苛待徒儿,是徒儿错了。师尊竟待徒儿那般好,徒儿无以为报,一定会好好保护师尊!”   “好了,说话就说话,总是磕头做什么。”   这药草,仙元碎裂的他受不住。   季元雪也不见得就能受住。   时雾没有告诉他吃下这仙草的凶险——如果季元雪熬不过去,真的死了,那便也算了。他没有耐心真的等这小徒弟真的修炼几十年结丹,否则,他被魔族找到,师徒两也只有一起死。   季元雪根骨这么好,活下来的几率应该有五成。   值得一赌。   要么死,要么结丹。   他今日就拿他这小徒弟的命赌一把。   熬过这一次,他们师徒就算不怕凡尘界的寻常妖魔了。若是熬不过……   就算他倒霉。   “吃吧,今日,你睡师尊屋里头,师尊看着你。”   季元雪吃下这一枚仙草后,当天夜里下腹便始终滚烫,隐隐可见红光。   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瞳色都渐渐变浅,竟像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庞大地灵法,扶着门框呕出一口血来,“师尊……徒儿,徒儿好疼……”   时雾赶紧将人搬进屋里睡,不让他待在他沾满风雪的台阶上。   “阿雪,阿雪!”   时雾拧干帕子,彻夜地守在床边照顾着他,直到天蒙蒙亮,这孩子的烧才终于退下去。   熬过去了。   这徒弟这条命还是保住了。   他身体本就有些不好,心头一松,就靠着床边上就睡过去。   ***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恶毒任务,赠仙草害他吐血。”   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世界。   而且刚穿过来的时候,系统就提醒过,这个修仙世界十分危险,属于高级位面里比较天花板级别。   更别谈他一开局就法力尽失。   简直是一手烂牌。   幸好位面主对他十分信任。   否则,他如果真的被位面主直接丢在这荒郊野岭不管,他这病秧子一样的身体甚至连追过去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等死。   时雾微微松了口气。   “剑法也教会了,魔族的人什么时候找到我们。季元雪总得重伤被掳走,我才能趁人之危啊。”   这剧情。   时雾看了都有点头疼。   季元雪总是不肯好好修炼,到时候被魔族掳走时,真的伤很重可怎么办。   可别一不小心死了。   ……   季元雪第二天醒来,胸口还隐隐作痛,他记得他昨日呕血了。然后好像晕死在门口。   再一看,惊觉自己竟睡在师尊床上,一时间面如土色。却又感觉浑身一股澎湃的灵力翻涌着,丹田处如蕴藏着往日里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仙力。   旁边的师尊竟然坐在竹椅上,靠着床头睡着。   床上都是师尊的气味。   已经沾满了他的全身。   两个月前,他一人抵住数百魔族,仙法可撼天动地。   他明明那么强大。   如今却只能和他相依为命,在这凡尘世里艰难地活着。   可眼睫如蒲扇,生得一副蒲柳一般的纤弱模样……教人真想……   想什么,想什么!   季元雪用力地摇摇头,将那些业障一般的绮念挥散,攧手攧脚地从床上下来,竟也没惊动师尊。   他睡得好沉。   也是,师尊本就是带病之身,还要这样辛苦地守夜照顾自己。   他虽然每晚都把自己赶出门外去睡,可是,自己真的有事了,他竟连床都能让出来给自己睡,还这样彻夜守着他……   季元雪无父无母,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好。   一时间眼眶竟有些发热。   低下头,顾不得些许冒犯,将那睡得沉沉的人抱起,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盖好被褥。   “师尊,好好睡吧。”   “昨夜辛苦了,徒儿此后定不让师尊再如此费心。”   时雾再醒来的时候。   发现季元雪竟然身体大好,搬回好几根一人都抱不住的粗壮木头,还有一摞竹子,刀,刨子……   “你这是?”   “我想过了,昨夜那样事情可不能再来,就算徒儿受了伤,师尊也不能把床让给徒儿睡,自己受冻。”   “一间屋子不够,我便再造一间。师尊且去安睡,不用管我。”   时雾:“……”   十五六岁的人就是精力足啊。   季元雪说盖房子就盖,不过三五日功夫,竟然就在旁边搭建好一所小竹屋,旁边还用泥巴做出一处灶台来。   身上围着做饭才用的围布,他的手在上面抹了抹,“师尊别急,晚饭快好了。”   “我还去山下买了几只鸡,就养在主屋子后面地小栅栏外,我垫了厚厚地茅草,不怕他们冻死,等多养两个月,还能下蛋……”   “你想在这凡尘世一直住下去?”   时雾看着他头上还插着鸡毛,眉头微微蹙起。   季元雪原本做这些都是为了师尊,见他脸色不好,眼神懵懂地眨了眨,才道,“师,师尊不开心么。您要不喜欢那鸡,嫌它吵,我今日就把它炖了去——”   “你已至结丹期,过了渡劫期,便可破镜。”   “你应该勤勉修习,尽快提升修为才是。”   季元雪擦了下脸,煤灰就蹭在鼻头。   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可是,我修习去了,那师尊晚饭就赶   不上了。”   “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修习,教师尊等着,饿肚子啊。”   师尊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怔忪一下。   季元雪将时雾拉到新盖好的小竹屋里坐着,“师尊且在此处喝茶,您说的道理徒儿都懂的,徒儿夜里再勤勉修习,我近日来越发地不觉得困了,向来是快到渡劫期,已经不需要睡觉了……”   时雾淡淡地说道,“嗯,看来的确是飞升有望。”   眼底却泛着一点点嫉恨。   他盼着季元雪吃下血玉叶后能熬过去,不丧命。   可他真熬过去了,他又感慨,区区一个只会砍柴的,连拜师礼都没行过的小徒弟都能结丹。眼看着就要破镜飞升。   他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废人一个。   这点不悦只能强行被压下。   季元雪看不出师尊那些心思,半蹲在他面前,“师尊。”   “以后就这样,白日里我照顾你,夜里,我就勤勉修习。哪一样都不耽误,好是不好。”   “嗯。”   夜已经深了。   季元雪还在雪地里为师尊缝一双更保暖的冬靴。   他用一些采到的多余仙草去换了灵石,又拿灵石去镇子里换了好些银钱,买了这做鞋和做衣服的料子。   正是一月末,最冷的时分。   师尊法力怎么还是没有恢复,连一成怕是都不到,夜里棉被越盖越厚,第二日起来还是咳嗽。   他将担忧都藏在眼底。   手上尽心缝着。   “阿雪。”   夜色清寒。   吱呀一声,时雾推门而出,身上披着厚厚地皮毛大氅,今日是圆月,月色明如日。   大氅上的绒毛衬得他肤色白净,大概是病久了了的缘故,一双桃花眼抬眸时,眼尾竟微微有些发红。   “师尊,您怎么出来了。”   “你也别尽是做我的衣服。”时雾看着他,十六岁的年纪,个子都没长开,还没他高呢,穿得样薄,“自己的也得备上。”   “我的就不用了,我近来长得快,做了也穿不了多久。”   这倒是。   这年纪,那是春笋似的长高。   季元雪手上又穿过一针,用力拉进后结线剪断。将鞋底翻过来,展示给师尊看,“做这些不麻烦,我愿意的。”   季元雪这名字像女孩,这一双巧手,竟还胜过女孩。   这一副,这鞋子,乃至他坐的凳子,睡的棉被,都是他去镇子里不辞辛苦换了材料一针一线做出来。   他手上那双夹绒的长靴,时雾只稍看一眼,就知道这双鞋穿着一定十分舒服。   “阿雪,不要只顾着做这些。多花些时间在修炼上。”   “是。”   “你且过来。”   时雾从屋旁被雪压垮的枯树枝里抽出一支笔直的,空中挥动两下,震去残雪。   季元雪眼神一愣,师尊这是……要教他剑法吗。   “这流云剑法前三式,是结丹渡劫期的仙修才能融会贯通的剑法,可你早些学,也没什么坏处。”   “看好了。”   雪霁初晴,月色清寂。   夜色里,安静得连师尊每一步的踩雪声都无比清晰。   山头一轮明月照耀在一身素白的仙人身上。   这是季元雪第一次看到他舞剑,没有调用一丝仙元灵力,仅仅只是招式,和凭借着灵脉里残存的丁点法力,竟可以将一枚枯枝挥动间如千军万马。   那人足尖轻踩雪地,回身旋刺时,衣袂飞扬。   漫天雪雾惊起,染在他衣角。   似一阵流云托举着那人似的,轻盈如水上荷。   足尖轻点在枝头,却未曾惊动树上的残雪震落。   季元雪目光几乎紧紧黏在那人身上,连呼吸都忘记,直到他收剑而立。   “学会了吗。”   他喉头微微一动,垂下目光。   “没,没有。”   时雾眼微微眯起,过去无论是阵法,还是捏决,这孩子都是看一遍就会,极其聪明。   怎会没记住。   “罢了。”   季元雪见他收剑朝自己走来,眼神微微一黯,有些急切似的迎上去,“师尊不再练一遍给徒儿看吗。”   却不想,那长枝竟被送到他手里。   季元雪愣住,一只手已经被师尊细白匀长的手握住。   师尊的手好暖和,许多人因为常年练剑干活,指腹多有粗糙,师尊这一双手,柔软白净,如玉刻的一般。   容不得他多想。   他顺着师尊的手将一剑送出,直挑积雪而起,一个横扫下扬起雪尘,迷蒙了月色。   “为师亲自带你。”   师尊竟贴身,手把手带着他练剑!   心情如山峦起伏跌宕。   面上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他转头看着师尊的侧脸,抿了抿嘴,满心餍足。   季元雪从没与他靠得那样近。   那股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   月色下,徒弟比师傅矮了半个头,几招之下,季元雪好似慢慢得了关窍门,随着师尊的动作一个回身反刺,足尖轻旋利于枝头,再翻身而下几道连劈。   惊起冬日慢慢的雪尘土。   季元雪因为在时雾教导下法力一日千里,采到地灵草越发地多,换了许多块上品灵石。一时间,去镇子里当铺换东西时,到底还是惹了些人注意。   他刚刚走进山路就发现了周围的魔气,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小郎君。”四周都传来魔物的声音,“你生得可正好看,若是肯把东西送给我,我就饶你一条命,如何。”   “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抢我的。”   季元雪祭出灵剑,一时间将林间魔气驱散,气势凛然。   “竟是一位小仙修。”   “也好,许久没有吸纳仙修的法力了。小仙修生得如此俊朗,想必行鱼水之欢一定痛快得很——”   竟然还是个精通采补之术的魔物。   林间顿时滕起漫漫雾气,魔物现行,见尾不见首。   一道带火的长爪从天而降,险些直接将季元雪踩死。   他这才看出。   这魔物竟一只八爪火螭。   魔尊坐下第一坐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约也只不久前攻占仙门时受了重伤才流落人间。   季元雪不敢耽误,第一反应就是拿着东西就往另一个山头的方向跑去,似乎想将那些魔物引得离师尊越远越好,他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没想到,他只跑过半个山头。   身后一直追着的魔气却陡然消散。似乎察觉到什么,往另一个上头奔去。   糟了!   “师尊!”   手里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他紧忙朝着山头的小竹屋狂奔而去。   火螭游荡在空中,已经认出那竹屋中的旧人。   清云仙上。   他怎么会在凡尘世。   那只八爪火螭第一反应是要逃。   可是,他距离已经这样近,清云竟然还没有认出他来。   火螭转念一想,立刻有了猜测,更加靠近些,想要探一探那人虚实。   魔尊被他重伤,至今还魔界休养。他怎么没想过,这位法力无边的仙上可能也重伤了呢!   他伤到什么地步。   竟连回不了修元界么。   那可不是天助他也!   仙人很快发现不对,猛然间祭出本命剑,“谁!”   看到那一柄本命剑,火螭还是有些忌惮。   “哼,旧人都不认得了么,仙上。”   时雾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好歹还是稳住了身形。   怎么会。   这魔物怎么会追到这里来,他那徒弟呢!   “区区火螭,也敢在我面前张狂。”   时雾手中剑锋到底还是有些迫人,镇得那火螭一时间竟不敢下来试探。他本就已经重伤,又因为攻打仙门时失误,已经被魔尊一气之下驱逐出了魔界。   但魔尊向来最恨的,就是这位清云仙上。   如果能趁着他重伤,将他抓住献给魔尊。   岂非是大功一件。   一定可以将功折罪,重回魔尊座下,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里,火螭又壮了几分胆。   那一日魔族攻打仙门,他也是亲眼看到时雾受的伤应该不轻,他不相信短短两个月就能全然养好。   “不该张狂也张狂了。”说完,祭出身上最得力地法宝,趁他不备,将人直接困顿在捆仙网里。   一道长尾扫去。   小竹屋屋顶彻底掀开,尾巴将人卷了,直飞入云间,“还好我身上还有这么个法宝。仙上,我是不敢和你动手。只要能借着法宝困住你片刻,将你交给魔尊,那就是大功一件!”   “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消散在山峦间。 第123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二)   “怎么回事, 被掳走的怎么会是我!应该我为了强行修复仙元而溢出的仙气吸引来了魔修,魔修看上季元雪的容貌将他掳回魔洞才对,他现在要把我带去魔尊那儿了这怎么得了!”   天色渐渐阴沉, 空气里带着凛冽的阴郁魔气。   看样子,是离魔界不远了。   这怎么得了。   时雾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我完了啊!”   “现在越级直面大boss, 那不是直接会死吗!”   “宿主别急。按照以前走剧情的经验, 虽偏但顺,每次都能顺利脱离的……只是剧情明明走得好好的,他怎么不掳主角, 掳你呢?”   777说着,又看了眼时雾那张脸, “你这容貌……”   顿时猜到了原因。   火螭最是急色,宿主这长相实在——实在是误事!   时雾这几个月都没买个像样的镜子,其实光是对水看脸都没太看清楚容貌。   他摸了摸脸。   “原文里宣清云是个长相清冷肃穆的人,我, 我怎么样, 我,我就是一看就是道貌岸然魔族很厌恶的样子是吗,我……”   不是魔族厌恶啊!   是, 是太对魔族人胃口了啊。   原主清冷肃穆是不假。   可是跟宿主的容貌一融合,就……怎么说, 眼如桃花, 肤色白净。配上这么一副仙风道骨的身姿那更是惹人遐想。   清冷中透着昳丽。   色厉中藏着内荏。   可不就是魔族们最喜欢折磨这些风姿绰约的绝色美人。   系统有了人的审美后,发现他这个宿主什么都好, 就是有些时候太沉浸在世界观和人设里了, 都完全看不清现有局势的。   不妙, 很不妙。   系统急得不行,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好我们有积分,火螭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光环很低……”   “实在不行我找找迷药,想办法先把这个配角给迷晕,我们想办法逃出去!”   这,这能行吗!   现在逃,是不是剧情更走偏了,恶毒任务怎么办,就这样错过了吗!   这才第二个任务啊!   “等等,位面主追过来了!”   777也正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刚兑换完迷药,忽然之间查到季元雪的定位。   季元雪?   他追过来干什么,这可是八爪火螭,上古魔物啊。   他一个结丹期的小仙修怎么有胆子跟过来!   “好,好,位面主过来就好,也不管他是被掳走的,还是主动追来的。只要他能够在魔族手里受伤,我们这个恶毒任务也勉强算完成!”777在系统空间里放起了鞭炮。   有道理啊。   正要洒迷药的时雾犹豫了,又将药默默收回袖里。   季元雪是主角啊!   主角气运越强,世界能量值越高。   位面等级才会越高。   别看他现在落魄又可怜,看上去年纪还小,他可是这个高级位面妥妥的位面主。   主角光环一定极强。   任务要紧。   不要怂,不要怕。   见了魔尊也不一定会死,这件事情只要他掺和进来了,自己就还是能有生机。   “开止痛buff。”   “后面的恶毒剧情只会一个比一个难走,这个剧情不能错过。就盼着季元雪光环撑得住了。”   时雾抬头看着那只巨大的火螭,深吸一口气,“反正,最后一个世界了。”   ……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   当他被关押在魔界的水牢里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发憷。   冷水浸透他的脚踝,带着刺骨的魔气荡漾起微微的波澜,一望无际的牢狱,在他这双肉眼凡胎看来,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黑暗。   “仙上手上沾染多少魔族鲜血,可曾想过也有今日。”   巨大的八爪火螭胖轩在地牢上空,俯瞰着那清瘦的白衣仙人。   “正邪自不两立。”   时雾期盼着对方没看出他仙元已尽碎,否则,情况只会更糟糕,“又何须多问这些废话。”   火螭顾念着时雾法力高强,今日这么轻易就能把他抓来,该不会是个局吧。   一时间,他也不敢靠近。   清云仙人灵法高深,曾重伤魔尊多次,更是和魔尊有着经年的旧仇,这一次莫非是他故意装作受了重伤,是为了引出魔尊将他再一次重伤……   上一次已经因为他的失误,魔尊生生挨了清云一剑,如今魔丹都还有些不稳,昨日还吐血了,估计还要养个半年才能恢复。他对上现在的清云仙人,该不会被伤得更重吧。   正在这时候。   一道凌厉的魔气闯入人魔两界交界处的水牢中。如墨一般的身影在眼前凝结,合成一道气势凛然的高大身躯。   “魔尊还是忌惮着这是个局,这是他的分影。”   时雾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本体就好。   应该是主角光环起作用了吧,算是走运了。   魔尊缓缓睁开眼,俯瞰着底下的时雾。   “宣清云。”   身上贯穿心口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魔尊正咬牙切齿地想要动手,却隐约觉得那人有哪里不对劲。   唇色极淡,眼睫低垂。   穿着一身凡尘的白衣,脖颈细长线条十分好看,竟透着些脆弱的美感。   今天的他,好像很不一样。   掌心的魔气蓦然收住,魔尊半试探道,“宣清云,拿出剑来,本尊也不偷袭你。今日你我就堂堂正正打一场,打赢了我,我就放你离开。”   时雾脸色竟更白了两分,面对那人俯瞰着自己的视线,他只觉得那目光好似越发炽热,像是要将他的后颈都烫下一块皮肉来。   “怎么不说话。”   为什么大boss的威压感也这么强。   时雾感到有些汗毛直立,很不幸的是,他这一点点无法控制的微末反应竟被魔尊收入眼底。   “你还在害怕么,师弟。”   魔尊靠近了些,似乎想要看清他披散的鬓发下掩藏的神色。   眼底惊艳的光芒竟然一闪而过。   时雾完全没注意到魔尊眼神的变化,他心里对于他的靠近紧张极了,虽然只是一个分影,他也很害怕他看出自己法力全无的事实,直接动手。   “怕什么,怕你区区一个邪魔吗。”   时雾拿捏着人设不能露怯,冷笑一声,“镜渊,你已入魔,我与你的师兄弟情分不在,正邪两道,你不必再唤我师弟。”   魔尊身上的煞气浓厚得很。   每靠近一寸,都逼得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连肌肤表面都被戾气刮得生疼。   不行,不能让他看出端倪,否则他立刻就会被杀死在这人手里,任务直接宣告失败!   时雾悄无声息地咬紧了牙关,袖中的手也紧紧握起,身影站得笔直,宛如一只临江的仙鹤,迎面承接着那人审视的目光。   蓦然间,魔尊心底竟猛地一动。   “师弟,这身凡尘的衣物很是衬你。”   魔尊还没发现时雾的一样,环绕在他身边一圈,时雾的鬓发垂落,不似从前高高竖起,大约是这点改变的原因,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竟楚楚动人起来。   乌发如墨,肌肤更是白净如雪。   如果不是知道他一贯法力强盛。   他倒还要对他这心狠手辣的死敌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来。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竟还生得这一副好皮相。”魔尊冷冷笑道,“也是,当年若不是靠着这一副我见犹怜,圣洁孤傲的模样。又怎能骗过了我,害得我仙途尽毁,堕为魔身。”   实不相瞒。   今日之前,魔尊都一心只想虐杀他以报当年算计之仇。   可此刻,他看着这他这脱俗的容貌。   却生出一些旁的心思。   如果能够将修元界叱咤风云的清云仙上压在身下,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痛哭着求饶为当年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磕头谢罪……   也不失为一条报复的好路子。   “宣清云,当年的事情,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还会……再伤我一次。”   时雾冷淡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一味地抿嘴不言,魔尊眼底戾气渐渐盛。   “你到现在,都一点悔意都没有是吗。”   但他到底还是有些忌惮对方的法力,没有直接贸然出手。   只看着他,按捺不住一般来回踱步,道,“你的本命剑呢,拿出来。不要说本座胜之不武。”   是的。   重伤他,将他关押在魔族,将他彻底困在自己身边日日折磨。   只有这样,他才会知道自己当年有多痛。   眼前的仙上蓦然间睫羽竟轻轻一颤,唇色越发清浅。眼底似有流光闪过,不知是不是魔尊看错了,好像是……惊慌。   他也会慌么。   魔尊微微眯了眯眼,蓦然间手中魔气化作一道长鞭,倏然往时雾身上抽去,“拿出来!”   时雾也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直接出手。   还好魔尊那道长鞭魔气并不深厚,只是一次小小的警告意思,在即将抽上他的面门时又好似转了方向,草草刮过他的肩胛处。   时雾已经极力地挡住,可还是脆弱不堪。   一下就被魔气掀翻在地,肩上衣料抽开,擦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魔尊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   “宣清云!”   “尊上,仙上他——”   “闭嘴!”   魔尊飞速掠身到时雾身边,就见他被那一点点的魔气震动,竟翻身吐出一口血来。   淡薄的唇色被染红,明艳非常。   魔尊心一紧,“你竟……竟修为全失!”   他刚刚怎么不说。   要知道,他这副身子骨,若是方才重一点,可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怪不得灵云山搜遍了都找不出他人,还以为他是受伤闭关去了。原来他是修为全市不得不跌落凡尘世,活得和那些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根本没有区别,如果不是靠着本命灵剑的一点法力趁着,只怕身体早就羸弱不堪,还比不得凡人呢!   魔尊刹那间的惊慌后,等到理智恢复。   心底又露出些莫名复杂的快意。   他竟也有今日!   修元界人人敬仰的清云仙上,他那年少飞升,天赋异禀,被仙门百家奉为圭臬的师弟,竟也有羸弱不堪,落在自己手上任他如何都无力反抗的一天!   好。   好极了!   魔尊看向火螭,“跟上。”   火螭眼底一喜,“谢过尊上。”   “今日起,允准你回魔界了。”   只见尊上阔步直接将那身形清瘦的仙上打横抱了,走出地牢去,“真是大功一件!”   ……   时雾万万没想到,魔   尊的本体还在魔族养伤。   但凭着他一个分影,竟然可以强大到这个地步。   他被放置在另一处地牢中,没有水牢阴暗湿冷,四处都是坚硬地墙壁。   魔尊倒是还在这里幻化出一张冷硬的石床来。   床边帷幔缥缈。   不是吧。   玩脱了,真要死了!   “镜渊,你,你真要杀我……”   双手捆着,外面几件衣服已经被三两下撕开,见他像是极为怕冷瑟瑟发抖,魔尊一挥手还往床边加了几个炉子。   魔尊冷哼一声,“杀你,太可惜了。”   宣清云这样高傲的人最是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自诩正道。   “你我师兄弟情分不在,可你对我动手的时候,可是半点不留情面。”魔尊指了指心口的伤痕,“你是个狠心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本尊的命。”   “今日你落入我魔族手中,正是报应。”   “你当年装得于我交好,背地里却一直在算计我。这么多年了,你却还要说,你为正道,我为邪魔!”   说完了,将他衣服扯开,撕拉一声,衣襟破损,露出大片白得晃眼地雪色肌肤。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我会让你为当年背叛我,挖我仙元推我入魔窟的事情——付出代价。”   正在衣服几乎要被撕扯得根本什么都遮不住的时候。   终于,一道传送阵闪动着金光,一瞬间震推门外几位看门的魔族人。   一道青蓝的身影出现在阵法中央,隐约间发带飘扬,是一位少年人模样。   好,好徒儿。   你可算来了,平时叫你用功练习阵法你非得做棉被做鞋子,你看吧。   关键时刻追个人都慢半拍!   季元雪方才站定,蓦然间一片白玉一般晃眼的肌肤映入眼帘,地上衣衫一件件破损,连他新做好的鞋都被划开口子,大片大片的棉花从里面洒出,一片狼藉。   这,这是……什么场面。   “师尊!”   季元雪一瞬间瞳仁骤缩,当即召出灵剑,一剑就往床上刺去,“何方妖魔,竟敢碰我师尊!”   魔尊轻而易举地偏头,躲过一击后,两指竟生生将季元雪剑身夹住,咔嚓一声折断后飞掷而去。   季元雪避闪不及,竟被剑气生生划破胳膊,溢出一缕血迹。   “阿雪!”   时雾实打实地害怕起来。   不是吧,他是相信位面主的光环的啊,他该不会弄巧成拙,把位面主害死在这里吧!   他语气里流露出的微颤似乎让魔尊感到十分愉悦。   魔尊正要用他的腰带将他一双手捆在帷幔后的床头上。   季元雪顿时握紧剑柄,“师尊莫怕,徒儿救你。”   季元雪这段时间勤勉修习,飞快又在手中用灵法凝结出一道长鞭,避开时雾与魔尊魔气凝结的长鞭缠绕在一处,二人均是一拉紧。   不同的是,季元雪是用尽全力,魔尊却游刃有余。   “还来?”   几招之下,魔尊已经试探出季元雪的底子。   嗤笑一声。   不过一个尚未飞升的小仙修,不成气候。   “宣清云,你这徒弟,是一个不抵一个了。”   季元雪被羞辱后,脸色果真难看到了极点。   “你放开我师尊!”   “本尊今日兴致好,不想杀你,你要是再纠缠不休。”   随着他话音刚落,魔尊手中滔天的魔气顿时震碎季元雪的长鞭,惹得他连退几步。季元雪被一股气浪冲击,摔在墙壁上,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竟咳出一点血来。   这一下撞得很,他意识瞬间就有些模糊。   眼前一片重影,看不大清,听见裂帛声一声到底。   还有亲吻上脖颈的动静。   季元雪瞬间红了眼睛,“混账!”   即便看不清,长鞭还是朝着床铺的方向不依不饶地抽去。   “你这徒弟好生不识趣。”   魔尊挥手之间,季元雪刚刚站起,直接被掀翻在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恭喜宿主,恶毒任务完成。引来魔族害得位面主重伤。”   “……”时雾勉力抬头看着吐血的小徒弟,伸出手用力抓住了魔尊的手腕,“别,别杀他!”   都重伤了啊!   再动手就死了!   “是他要送死,怎么是我杀他。”   魔尊目光在时雾和季元雪之间来回流转。   隐约间,似乎发现了什么别的乐趣。   掐着时雾的脖子,只要他难堪了,好似他心底地怒意才能平复些许,“你很看重这个小徒弟是不是,你在他这样的废物面前,一定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吧。”   时雾衣衫不整,被掐着下颚转头不得不迎看到旁边的小徒弟。   季元雪的确从来都将自己视作高高在上的神明。   又敬仰,又尊崇。   哪怕流落到凡尘世,也都是莫不规矩地侍奉着自己。还期盼着他可以恢复修为,将他重新带回修元界去。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师尊早已法力全失,仙元都碎了个干净,早已不是什么所谓的清云仙上。”   “他就是个废人。”   “你还这样护着他干什么,赶紧自己逃命去吧。”   季元雪怔忪,“什,什么。”   怪不得师尊一直回不去修元界。   怪不得他要教自己剑法,他要把仙草都让给自己,原来,他仙元碎了。   “我看你天赋不佳,辛辛苦苦能修炼到结丹已是不易,你不想一身修为今日就废在本尊手中吧。”   怎么会这样,师尊那么厉害,他怎么会法力尽失呢。   眼前这个魔看上去十分厉害,怎么办,他到怎么样才能救下师尊?!   怪他。   是他去换灵石露了踪迹,才会被火螭盯上,才让师尊被魔族的人发现。   季元雪又急又怒,向来清俊的脸上满是寒意。   没有像魔尊想象中那样,知道他师尊靠不住了就立刻遁走,而是更加愤怒地捡起断剑,“邪魔,你,你今日敢伤我师尊,我来日必定将你抽皮剥骨,千百倍奉还!”   “还不速速将我师尊放开!”   说罢又要提剑刺来。   没想到,还有几分血性。   竟还要救他。   时雾这样卑劣之人,竟也能得这样为他不顾生死的衷心徒弟么。   不过是年纪轻,没看透他丑恶的灵魂,被他蒙骗罢了。   就如当年的他一样。   魔尊冷哼一声。   心中却莫名渐生燥郁,蓦然间抬手一道狂风在掌心凝结成一团墨黑的魔气,好似要朝着季元雪直接打去。   偏在这时候,一道本命剑凭空凝出,竟在魔尊分神的瞬间贯穿他的下腹旧伤,丝毫不沾血的仙剑竟横在季元雪面前。   这是,师尊的本命灵剑——离水!   季元雪下意识握上剑柄,剑气竟没有攻击他,而是接纳他的灵法,与他合二为一——是师尊,剑灵听从本尊意愿,师尊要他用离水剑!   季元雪回想起师尊曾教过他的剑法。   缓缓合上眼,眉心一道锐利的法光乍现,竟越来越明亮。   “师尊!”   那一瞬间,这位仅仅是结   丹期的修士,在时雾这位得到仙人地剑灵帮衬下,竟散发出一股连魔尊都震慑的灵气来。   魔尊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瞥了眼季元雪,向来渴望和强者动手的他竟然被激出几分好斗的心情。   顾不得旁的,只得也取出长剑翻身和季元雪过了两招。   魔尊虽然重伤,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也不过只是一道分影,可奇怪的是,他竟然被这个法力看上去不甚高强的小仙修缠得四五招内都无法脱身。   “流云剑法。”   “你竟传授他,当年师尊交予你的本命剑法。”   魔尊认出那小仙修的招式来。   霎时间身上魔气四溢。   这套阵法虽将他一时制住,可也激起往事回忆,让魔尊戾气陡生,几下回击竟得离水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小徒弟也连连后退,手腕都被震得骨头发疼,却始终没有松开那一柄长剑。   哼。   好一副师徒情深的做派啊。   “你可知你这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他做过什么!你豁出性命去护他,焉知他心底是不是盘算着该怎么杀你!”   “我不准你这样说我师尊!”   一道剑气凌然而来,竟生生抗住魔尊最后一道剑锋。   手骨险些就被生生折断。   季元雪也是劫后余生一般地看了看他的右手,继而眼底地光芒更加坚定。   魔尊却反而不出手了。   他凝望着季元雪和他手中的离水剑。   “看来,你是他最心爱的徒弟了。”   一道滔天的魔气将那小徒弟困住,还偏就不让他走了。   不仅如此,还将他拉近,就困在床边上跪坐着,纹丝不动。而他翻身而上,将那人搂入怀中。   从这个角度,季元雪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时雾衣衫凌乱,向来稳重的师尊,此刻眼底竟留出难以遮掩的惊慌和失措。   “也好。”   魔尊毫不留情地握着那纤细的手腕压到头顶。   “那你就在这看着,你师尊是怎么受辱的!” 第124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三)   哗啦一声, 时雾身上最后一点布料撕破,挣扎中一双白皙的腿再无遮掩。捆住脚踝绳子被一挥手解开,脚踝处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一得空就开始在半空中踢蹬着, 随即被两大手紧紧握住。   “你,你敢!”   “敢不敢,你马上就知道。”   说完, 将脚踝往前压去。   季元雪刹那间眼眶欲裂。   他到这时候,似乎才终于彻底明白, 这位卑鄙的邪魔想要对他的师尊做什么。   “不——”   魔尊俯身亲吻上时雾的嘴唇。   先是轻触, 明明对这个人满心厌恶, 可他竟发现自己竟然对这种事丝毫不反感。   甘甜的滋味仿佛深入骨髓, 甚至让他欲罢不能。   魔尊用力啃噬着那软唇,随即惹来一声哼。   亲得时雾眼睛蒙着一重雾气, 瞬间变得湿漉漉的。   “清云,这都是你应得的。”   亲完了,魔尊意犹未尽。   只遗憾这次竟不是本体在此,那滋味多少还是差点。   他俯瞰着时雾,冷哼,“寡淡得很。”   魔尊掐着他的下颚,“简直无趣极了。”   时雾眼底生出薄怒,“镜, 渊!”   他不挣扎,魔尊嫌兴致不够,他挣扎了,魔尊又觉得不满。想来想去, 从随身的储物戒里拿出一些从未用过的东西, 没想到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修元界, 灵云山得道大能。仙风道骨,法力高深。”   “这便是你百年前梦寐以求的生活?真可惜啊,宣清云,你当年那样对我——”   “到头来,也不过风光了一百年。”   说完,将那东西灌入他的口中。   时雾连连咳嗽,抬眸就对上他冷酷绝情的眼神,“如今,不还是要落到我的手里。”   眼前人终于肉眼可见地,漂亮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惊慌之色。   “偷来的修为。”   “也配飞升。”   魔尊手指微抬。   “啊!”   时雾被高高吊起,半跪在石床上,头微微低垂,一时间竟禁不住压着声音喘了两声。   魔尊半跪着,掐着他这张脸仔细打量。   良久,才道。   “你该庆幸你生得一副好相貌。”   “否则你今日必死无疑。”   时雾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咬了咬嘴唇。   很快两颊绯红,容不得他思考。莫名间感觉骨头都似乎要彻底融化,浑身狠狠颤抖起来。   那场面简直过于香艳。   他余光还能看到他那年纪尚轻的小徒弟就跪坐在旁边。蓦地膝盖收拢,只想将身体蜷成一团。   “躲什么。”   魔尊看向小徒弟,“你这徒弟忠心得很,有什么是他看不得的。”   “即便是你与妖魔苟且,做出此等败坏师门声名的事情,想必,他也会为你——”   “保守秘密。”   时雾仙风道骨,向来最重声名,在修元界最是端得一副道貌岸然的圣人君子模样。此刻心里内心的惶恐,被往日同门,如今的仇敌——魔尊镜渊三言两语挑破。   脑海中的理智几乎一瞬间崩断:“你,你!”   季元雪被束缚着,纹丝不能动,半句不可言。   眼睛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怎的。”魔尊冷哼。   “你要辱我便辱我,何必口口声声提及师门——”   “哼。”   魔尊伸手掐住他的下颚,“你少在这里给我装一副高尚无辜的模样,想当初,我和师   尊都是被你骗了,如今师尊惨死,我堕为魔,你却得道飞升……”   魔尊眼神转向身边的小徒弟,竟也迁怒于他。   “收的这一个两个徒弟,都是什么破烂货。师门的名声落在你一人身上,从此便算是彻底毁了!”   魔尊声音冷寂,旁边的小徒弟也不做声,二人四目相对时,魔尊莫名地竟从那孩子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当年。   终年只收一个徒弟的师尊,隔了百年,才终于领回一个小师弟,收作关门弟子。   这师弟生得白净清雅。   他很喜欢这个小师弟,练功,闭关,入凡尘界除魔,都带着。   这孩子性格温顺,品行端庄,什么都好。   唯独就是修行上没有天赋。   可是一朝仙魔大战。   这位师弟竟趁着师尊身陨,自己重伤之时,露出他乖顺面孔下的真面目——   他以邪术,强行挖走他的仙元,将他推下魔窟,几乎教他魂飞魄散。   很快,时雾的声音也有些变化。   不再像往日里清冷自持,而是多了几分勾人的清甜,听的人血液汩汩直流窜。   “你要做便做,可你若敢毁我师门声誉,我必当——”   魔尊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翻个身拥在怀里。   “左右你现在不过是个废人。”   “你能耐我何。”   多少年了。   他终于等到这一刻。   宣清云修为尽失,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狠狠报复。   魔尊一想到当年的事情,心底就迸射出无尽的恨意。   “等到你这徒弟回去了,我还要从他识海里将记忆抽出来,打入你灵云山所有徒弟仙侍们的梦中,让他们全都欣赏欣赏,修元界鼎鼎大名的宣清云,在人身下哭着求饶时是什么模样!”   魔尊狠毒的话语让时雾脑中的弦瞬间紧绷。   颤抖的身躯,纤细的柳腰,背脊处薄薄地皮肉覆着,线条柔美。   作为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人,这小徒弟显然完全受不住这种冲击。   捆着他的红绳艳丽夺目。   就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   当听到时雾颤抖的呼吸里带着一丝隐约的啜泣时。   季元雪发现自己竟然……   魔尊似乎也发现了异常。   嘴上痛快是一回事,真让人看着是另一回事。   魔尊眼神蓦然一冷,另一只手扫落床边纱幔,终于阻挡了季元雪的视线。   拿出准备多时的法器,猛然间将一道魔气灌入时雾体内:“你不是只想成仙吗,好,我让你这辈子只配跟我一样堕魔,永远休想再次飞升!”   时雾感觉到身体内发生着某种可怕的变化,转瞬间痛苦不堪,“不……嗯……”   “师尊,师尊!”   季元雪顿时眼生殷红。   说时迟那时快。   天空中竟随即猛然响起惊雷阵阵。   这是,雷劫。   是谁到了渡劫期。   魔尊正准备将他折磨,刚抱起人被一道紫光照入屋内,竟也一时间有些愣住。   说时迟那时快。   季元雪眉心法印加深,手中的离水剑竟然瞬间破开魔尊的束缚,化作一道锐气打向魔尊的眉心。   离水剑一瞬间再一次破开魔尊的胸口,这一次,直接贯穿心脏处。   他唇角溢出一点鲜血。   身后雷劫气势凛然。   季元雪喘着气,怒视着他。   “哼。”   魔尊披着外衫,缓缓从石床上走下,登时在屋子里设下重重禁制,“凭你,   也想从我手里将人带走。”   外头雷声阵阵,屋子里玄黑的魔气开始四处弥漫,季元雪紧紧抱着不着片缕的师尊,他只听到师尊不断地痛呼着,却根本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满心的怒意根本无处发散。   “你这邪魔,竟然敢将魔气……!”   手中仙剑引来惊雷,以雷声化阵,猛然间召唤出一道飞升后仙人才能使出的困厄阵。   魔尊此刻也发现了不对。   “小子,你一个渡劫期尚未飞升的修士,敢调用天雷,你一定为天道所不容!”   季元雪手持仙剑,眉心一道仙印若隐若现。   魔尊看着此刻的季元雪。   莫名间,竟好似记忆被拉回到很多年前。   那时候,师尊也是这样护着那人的。   可是结果呢!   “小徒弟,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魔尊见他眼如泣血,目光凝视着他,“宣清云可不是什么好人,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这是在救你。”   季元雪闻言,更是将时雾抱得紧紧的。   “给我滚。”   季元雪简直也是杀红了眼,见魔尊暂时性果真被他困住,眼下完全理智全无了,眸底闪烁着暗紫色的雷光,眼看着还想接着动手。   时雾攀附在季元雪身上,“阿雪……”   一声呼喊下,季元雪眼底的紫芒渐渐压下,他抿了抿嘴,看着怀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师尊,似乎在做着决断。   最终收剑,传送阵适时启动,直接回了灵云山脚下。   将师尊安顿好以后,季元雪眼底怒意微减,看样子是还想去追杀那一缕分神。   好不容易借着渡劫的天雷逃出来。   时雾怕极了他再去以卵击石——现在季元雪,根本就打不过那一缕分神啊。   “师尊放心,辱没你的人,徒儿一定不会放过!”   见季元雪的身影已经渐渐便淡,眼看着要消失在光芒里。   时雾猛然间扑进阵法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哪怕是ooc被惩罚扣分,这一把死活也要拦住他!   “你别走!”   系统:“……!”   是不是ooc了!   积分系统没有响起警告提示音,也没有惩罚,系统正觉得疑惑。   季元雪竟真的被时雾抱住了,阵法渐渐消失,二人依旧坐在闭关的洞窟中,一动不动。   他缓缓垂着头,看向身后紧紧贴住他的那人。   “师尊。”   季元雪低下头,手指竟渐渐颤抖着,推了两下没推开,“你,你现在很难受吗。”   “你体内残存着魔气,又没有仙元做抵挡,再这样下去,您会堕魔的。”   那邪魔好生恶毒。   师尊若只是法力尽失,总还有再次修炼的机会。   可若是从此堕魔,那一定会为仙门百家所不容,不仅如此,他还会彻底身败名裂,永远回不去修元界。   啪嗒。   徒弟的两颗眼泪竟落在时雾的头顶,顺着他的耳廓划下。   “师尊,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修为……”   季元雪低下头,眼底的暗紫的雷光终于全然淡去,他脱下衣服裹在时雾身上,将他紧紧地抱着。时雾浑身抖得太厉害了,刚刚被魔尊好一番欺辱,虽没做到最后,可如今面颊绯红,眼若春水。   “师尊,我……我该怎么办,对不起,师尊……”   向来清冷自持,正道之光的师尊,如今竟被魔气蛊惑得理智全无,竟还来抱自己。   这是,是何等的僭越   啊。   可是,被抱住地季元雪却莫名想到时雾雪白的肌肤,柔弱无骨的玉手,蒲柳一般的细腰……   他的眼睛又有些发红。   少年人的根本忍不住,转身情不自禁低头吻了下来。时雾依旧箍着他不放手,生怕他一会儿就跑了要去找魔尊血拼。   他越是抱得紧,季元雪好像越没有离开的打算。   仿佛是被他一个怀抱困住似的。   什么寡淡。   明明很甜。   “师尊,我不走。我知道了,我不走。”季元雪转身抱起了时雾,顺手在洞窟外下了一道禁制,“我替师尊将魔气引出来。”   将时雾十分温柔地抱在怀里,解开他的发髻,青丝如瀑披散而下。   季元雪将仅剩的衣服小心叠放在旁边,找到不远处修炼的小竹椅上,将人好生放在上面。   魔气已经开始渐渐侵染时雾的身体,不能再等了。   季元雪心如擂鼓。   喉头上下一滑,少年人莫名的情怯在眼底一览无遗,偏偏他好似还无所察觉。   “师尊,我,我得救您。”   “对不起。”   说完,低头再一次吻上他的嘴唇。   吸纳魔气其实并不用亲吻。   可连季元雪都没意识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如同拥抱着爱侣一般,将他十分敬仰的师尊抱紧在怀中。   时雾的脚尖微微蜷起,甩着汗津津的头。   季元雪含含糊糊地道着歉,一开始还很小心翼翼,到后面,额头上沁出忍耐的汗珠。   他觉得他也快疯魔了。   从今日他见到师尊这副样子开始,他就快疯了。   师尊伸出手推拒着他。   季元雪心底有些苦涩,却不得不将人抱得更紧。   他得救师尊的命。   就算师尊醒来后要杀了他,他也认了。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要紧的是驱散魔气,让他不至于堕魔。至于那些旁的繁文缛节,那都得是有命活才能考虑的。   想到这里,季元雪只得割下两角衣袍,一片蒙着师尊的眼睛,另一片也蒙住了自己的。   “师尊,抱歉,我……我什么都没看到的。”   时雾意识不大清楚。   季元雪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哭声。   季元雪紧紧抱着摇椅上的人,一点点将魔气全都吸纳到自己身体里。   ……   ……   随着魔气渐渐淡去,季元雪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季元雪笨拙地上前安抚一般地亲吻着师尊的嘴唇,给他再渡过去一点仙力。   季元雪凭借着记忆,从师尊的唇吻到下颚,再到脖颈。   直到将那魔头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一寸寸被自己的所掩盖才罢休。   ***   “他行不行啊,要做就做啊,怎么一直……”   时雾多少有点难耐,季元雪这么不上不下的伺候了已经一个时辰了,天都黑了,再这样下去还得到什么时候。   系统:“……”   “小处男就是不行。”   时雾被困在那句身体里,不得不时时刻刻看着季元雪,被他炽热地抱在怀中,“偏偏是在关键剧情,我还没办法开buff。”   太难熬了。   魔气的确很浓厚,系统都查过了,最快的抽取魔气的方法就是痛痛快快做一次,以双修的方式一步到位。   可这小徒弟实在是太老实了。   他就是真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动的。   连二人缚眼的布条都不摘,这掩耳盗铃的操作属实是把时雾整蒙了。   时雾百无聊   赖地数着时间。   好不容易到第二个时辰,身上的魔气才隐约被吸纳了个七七八八。   时雾心想,可算要完了。   他装晕忍得真的好辛苦。   结果。   季元雪这臭小子自己刚刚引用雷劫的时候内伤太大,仙元中法力早已虚耗,又因为渡给自己不少。   此刻将浓厚的魔气又全都吸纳到他自己身体里,贫瘠地仙力根本无法抗衡。   心意是好的。   可结果是糟的。   时雾正等着解脱呢,一瞬间发现他仙元全都染黑了。   果然,身前人呼吸倏然粗重起来。   理智好像猛然间全面崩断。   ……   看着这个往日里最是小心翼翼的小徒弟,现在却十分放肆地将他困在凳子上不断地亲吻他的嘴唇,攫取着他最后一点呼吸。   时雾好像已经对这个场面有所预料,已经完全不会感觉到意外:“……”   很快,他直接在季元雪的怀里彻底晕厥过去。   ……   “有尊敬,但是不多。”   系统看着剧情发展里的一片马赛克,竟然看乐了。   时雾真晕了以后,这段关键剧情总算告一段落,积分也成功到手。   他显然对那段毫无意义的前摇十分不满,耽误他积分到账的进度。   系统咔嚓咔嚓嗑着瓜子,这次升级之后,瓜子可以选择的口味都多了,他很喜欢甘梅味,兑换了好多,根本吃不完,“你说他干什么非得蒙眼睛,只要他看不到,他就没有欺师犯上?”   时雾:“……”   从系统那抢了一把,诶,还挺好吃。   嗑了会儿,看了眼接下来的剧情,揉了揉手腕,“这剧情走得我有点累了。给我兑换点高级昏睡剂,让他先醒。”   “好。”   ……   季元雪缓缓睁开眼,脸色一片苍白。   体内流窜的魔气让他双手掌纹都泛着黑,他看着昏死在竹椅上,身上痕迹斑驳刺眼的师尊,一连退了好几步。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真的对师尊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季元雪赶紧查探了一下,那处伤得竟还不轻。   他到这一刻才深刻地感觉到,师尊真的已经变得比一个寻常凡人还要脆弱。如果刚刚不是正巧碰上雷劫,让他们得以逃脱那邪魔的桎梏。   “你放心,师尊,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季元雪半跪在师尊面前,眼睛泛红。   强行压下体内的魔气。   使出洁净术和治愈术后,时雾终于缓缓醒来。   睁开眼,师尊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他一个耳光。   扇得不重,以他现在的身体,也根本无法对季元雪造成任何伤害。   季元雪攥住他的手腕,“师尊,您,您魔气侵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混账。”   时雾唇色殷红,看着自己满身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那种气息,他脸色难堪极了。   季元雪随即跪下,在他面前用力地磕了个头。   “徒儿该死,徒儿冒犯师尊!”   时雾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眼底竟一瞬间起了杀意。   如果是往昔,有人看到时雾如此奇耻大辱的模样,他一定毫不犹豫反手将那人打个魂飞魄散,永远缄口。   可是,偏偏是季元雪。   他如今唯一可以依仗的小徒弟。   而且,还快飞升了。   时雾从没落入过如此窘境。   最近三个月发生的事情,简直是过去几百年从未遇到   过的,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魔族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可以这样幸运地逃过一次,可一旦等到魔尊镜渊真正养好伤,以本体来杀他——那就是一百个季元雪也护不住他。   更何况,季元雪根本不一定能飞升成功。   一旦他飞升失败的话,自己连最后的依仗都会失去。   慢着。   时雾似乎想到什么,摁了摁眉心,又坐回了那张椅子上。   结丹,飞升。   与其把宝压在别人身上,等待着一个不知道能否成功飞升的小废物跻身修元界——   何不。   那他做引,助自己恢复修为。   时雾眼底的杀意渐渐褪去,他看着单纯朴实,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是被魔族迫害的正道之人,对自己毫无怀疑的季元雪。   他仙骨极佳,仙元也结得甚好。   时雾很是中意。   当年。   他可以成功背叛镜渊,挖去他的仙元,成功飞升。   那么如今。   季元雪也可以。   这种单纯,不谙世事的孩子——   最好骗了。   百年前是他疏忽。   这一次。   他一定不会给季元雪留一线生机,让他拥有成魔报复的机会。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成仙之路。 第125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四)   “罢了。”   “你与我, 本就没有行拜师礼,又怎么算以下犯上。”   时雾渐渐平息心底的怒意,眼神寂静地看着长跪不起的季元雪,缓缓起身, 却不知扯着身上哪里, 膝盖一软。   季元雪登时如鸟雀惊动, 从跪姿蓦然站起,将时雾接了个满怀。   咚, 咚。   少年人心事都藏在剧烈的心跳声里, 欲盖弥彰。   “师,师尊慢些。”   时雾眼底戾气再现,很快又强行压下。   如果不是镜渊, 他根本不会被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岁, 连飞升都不做到的废物徒弟反复占有。   连路都走不动。   还得靠他搀着。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时雾的眼皮微微泛着粉,季元雪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又见他双腿实在有些打颤,便道,“师尊, 你要去哪里,我抱你。”   “不必。”   时雾故作冷静,阔步往外去,却不自己竟一下触及季元雪一开始设下的禁制,一下反弹回来。   薄薄的一重,对于他而言竟杀伤力这样大。   时雾踉跄两步,身体不堪重负地向后软倒。   登时便被身后人扶稳。季元雪见状不再废话, 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徒儿照顾师尊是应当的, 在我面前,师尊不必勉强自己。”   说罢,二人穿透禁制,一到传送阵再一次回到凡尘界的小竹林里。   短短一天的功夫。   二人之间,两个月以来的平静被瞬间打破。   时雾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见季元雪,此刻却还不得不被他搂在怀里抱着,如同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一般。   “师尊小心。”   偏偏这徒弟还对自己嘘寒问暖,一副生怕他磕着碰着的样子。   就连放上床榻,都是侧放。   很仔细地避开身后的伤处。   “师尊。”   季元雪一挥袖,炉子上的火就烧了起来,一壶热水咕噜咕噜响起,“您好歹也是仙体,我的治愈术对于您的伤口效果有限,我……我……”   小徒弟红着脸,明明一派正道的模样。   可问出的话却好似教人呕血。   “我可以帮您看看吗。”   时雾一瞬间撑着床边地木栏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徒弟的头顶,“说什么。”   季元雪听不懂师尊语气里的僵硬和愠怒。   只道,“师尊,您便当我是个药师好了。伤口不好,到底是行动不便,你闭着眼,我,我就掀起一点被角,别的地方我绝对一眼都不多看,我……”   时雾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如果不是他足够可了解季元雪不可能故意揶揄他,他简直以为这个小徒弟就是要故意羞辱他,非得气得他呕血才罢休。   被褥里的手紧紧揪着床单,怒意在眼底翻涌着,时雾偏过头,不叫季元雪看清。   过了很久,声音都还紧紧绷着。   “不必,出去。”   “可是,伤口如果没有清理干净,您……”   “出去!”   时雾陡然凌厉的声音,让季元雪一愣。   刚刚还有些泛红地脸色蓦然一白,他蹲着热水,似是才想到什么。   见时雾始终不肯转过头看向自己,那种猜测越来越笃定。   师尊他,他是在——   害羞吗。   难道说,修为堕为了凡人,就连心,也会变得更像凡人。   不再是高高在上,清冷孤傲的神祇。   喜怒哀乐,贪嗔痴念。   哗啦。   手   中的水不仔细溅出。   季元雪想了想,越是觉得如此。   再看向时雾的背影时,心跳得越发快了。   虽然是被逼无奈,可是他和师尊好歹还是发生了肌肤之亲,的确是和从前不同了。   难道说,因为那迫不得已的‘双修’。   同样陷入奇怪心境的不仅仅是自己,师尊也……也会和自己一样。   不安,局促,害羞。   是吗。   是他莽撞了。   仔细想想。   他如今提出要‘查看一番’的要求,的确也和过去给师尊擦脸擦手,伺候师尊用饭用茶完全不同。   季元雪抿了抿唇。   初遇体贴照顾对方心情的考虑。   手上登时捏了个决,时雾莫名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全失。   虽然师尊混乱和害羞的模样,也,也令他心如擂鼓。   可他还是不愿意这人有丁点地不痛快。   僭越的事情他来做就好,这种越雷池的紧张和羞赧,也由他一个人消化。   师尊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不要让他徒增烦恼。   他将时雾慢慢翻过来,拿帕子沾着水,帮他一点点擦干净。仔细看过以后,将家里仅存的上等灵石换来的名贵药膏拿出,手指蘸了些许,小心翼翼地涂抹上。   半分多余的事情都没做。   “师尊,您好好安睡。”   明明知道他听不见,季元雪还是朝着他作揖告别。   将厚厚的被褥盖好后,又顾念着师尊怕冷,一挥袖炉火里多落下几把柴火,烧得屋子都暖烘烘的。   这才放心地离开,独自去远处。   开始将身体里折磨着自己许久的魔气一点点度化。   ……   第二天醒来,季元雪破天荒地竟起晚了,没有给时雾及时地做早饭。   这可是极少见的。   他的身体被魔气耗损得太过厉害。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今日,师尊竟起了个大早见他没有醒来,还替他将门窗掩上,在外头守着一锅粥正添着柴火。   “师尊,让我来。”季元雪赶紧接过柴火,“您离远些,别烧着。”   “怎么,在你看来,为师是个雪捏的娃娃不成。靠近点火堆都能给融了。”   季元雪握着柴火的手微微一顿,讷讷然,“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打趣而已。”   时雾指着锅,“从前看你煮粥这般容易,自己来了,才知道它还难得很,瞧瞧,这一锅怕是喝不了了。”   的确。   走近时,季元雪已经能闻到一股糊味了。   “师尊本来就不是做这些凡尘事的人,师尊是有望飞升九天仙界的大能,这些小事,徒儿来就可以。”季元雪接过时雾手中的木铲。   “可是我觉得,当个凡人也挺好的。”   正在搅弄锅底那一片糊巴的季元雪顿时愣住,手中的木铲都没拿住,一个哆嗦。   “师尊说什么。”   “我说,像这样,三餐四季地,过着凡人的日子也很好。”   这句话里似乎蕴藏着别的意思。   师尊是喜欢凡尘的日子,还是喜欢……和他一起过的,凡尘的日子。   季元雪根本受不住这样似是而非地撩拨,霎时间心跳加速,耳朵也跟着红了。   “只可惜我得罪了太多魔族,就算是想隐居,怕是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时雾苦笑一声,“更何况我现在法力全失,人尽可欺。”   “不过是做梦罢了。”   “不!”   季元雪手中木铲落地,迫不及待地对时雾说道 ,“师尊,有我在,谁都不可欺你。谁敢再碰你,我必得同人拼命。”   “你果真是师尊——最好的徒儿。”   时雾似是感慨万分,“过去是师尊待你不够好,忽略你了。”   “今后,师尊也跟着你一起学做饭,学缝补,衣服一起做,草药一起摘。”   时雾笑意温顺如山野间的小鹿,一双桃花眼中满是脉脉温情,“必不教你再一人辛劳,可好。”   “我,我先去做饭。”   如今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院外篱笆旁长出两朵漂亮的佛桑花,色泽绮丽。这花原本不是这个季节该开的,却盛开得那样艳丽。   时雾坐在屋檐下,盯着那朵佛桑花,手中拿着针线缝补旧衣。   季元雪在旁边做饭,他回想着刚刚的话。   实在没敢说出口。   师尊刚刚的那番话,甚至都不像是‘师慈子孝’。   更像‘男耕女织’。   他的两颊有些发红。   “阿雪,饭好了吗。”   季元雪逐渐回过神来,将菜铲起,“外面凉,您还是进屋子里吃吧。”   时雾闭上眼睛,探查着小徒弟仙元的情况。   快了,离他飞升之日不久了。   可是,还得更快。   必须在魔尊完全清醒前,得道飞升。   春雨里冰碴犹存,   时雾残留的仙力不多,分出一小缕,护住了那即将被寒雨打落的佛桑。   时雾眼神冷冽地看着季元雪背对着他盛饭的模样,温柔到,“慢点,你每次装饭都这样急,别烫着。”   季元雪头也不回,“天气冷,总想师尊能吃得热乎点,不装快点,面上那一层就凉了。”   一句话的功夫已经装好。   想要他从头开始,老老实实地从一个凡人重新修炼,绝无可能。   且不说他是否能耐得住这数百年寂寞。   等到魔尊伤势一好,那是决然不会放过自己。   现在唯有讨好着这位小徒弟。   以命为祭,赌这一把。   “阿雪,你不是想行拜师礼吧。”   “为师允准了。”   拜,拜师礼?   季元雪错愕的看向时雾。   “为师与你结弟子印,从此以后,你我便是真正的师徒。”   时雾笑意愈发和善,“怎么,你不愿意吗。”   季元雪似乎犹豫了一下。   这本来是他从前最愿意听到的话,可是眼下师尊提出,却好似让他莫名有些失落。   原来师尊,是真的想要和他当一对好师徒,而不是……   是他误会了么。   时雾眼神深邃,眼底还带着点脆弱的薄红,可里面却暗藏着寻常人看不懂的毒蛇一般的暗光。   唇角却还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阿雪。”   “你是为师最心爱的弟子,拜师都是要回礼的,只要你愿意,为师愿意将这一柄离水剑赠与你。”   离,离水剑?!   师尊佩戴了百年的仙剑,整个修元界谁人瞻仰的名剑,他怎么受得起!   “这柄剑,还是当年你师祖赠与我的,如今,我再赠你。”   他观察着季元雪的脸色,“你可愿意。”   季元雪沉默良久。   最终跪在地上,轻轻磕了个头,双手高举过头顶,“弟子愿意。”   “只是,这拜师礼,还有弟子契,只怕是要简陋些了。”   时雾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且转过去,我来赐你弟子印。”   说罢,借着离水剑里最后一点法光,在掌心凝   出一道仙决。   看着小徒弟毫无防备地闭上眼,将脆弱的后颈直对着自己。   时雾眼底迸射出狠毒之色。   他的确是要和季元雪结印。   可结的不是弟子印。   是道侣印。   是的,他骗了他。   当年他趁着镜渊毫无防备的重伤之时,借疗伤为由,挖走他的仙元替换给自己,是因为自己已有仙元。   可如今。   他仙元尽碎。   一招不可二用。   如果还想二次飞升——   只能欺骗着季元雪和自己结下道侣印,再在他飞升之时,以证道的名义借着天雷将他斩杀在离水剑下。   如此。   他破镜飞升,季元雪身死魂落。   再无翻身的机会。   一道惊雷在天空中响起。   道侣印成。   季元雪摸了摸脖子后的印记。   眼神里竟似有些落寞,接过时雾的离水剑,“弟子定当尽心侍奉师尊,一辈子照顾师尊,永远和您都不分离。”   不分离。   不。   时雾耳尖地听见不远处隐约的雷声。   只怕是快了。   短则三日,长则十日。   也算是走运,季元雪对他竟然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他还真以为这是弟子契。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一会儿,系统发来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重要支线剧情,欺骗位面主,结下道侣印。”   “成功解锁最后一个恶毒剧情,用离水剑斩杀位面主,在他飞升之时,以证天道。”   ***   魔界。   不周山底。   冰棺之内,魔尊本体眼睫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   周围的魔将见状纷纷面露喜色,跪倒一片,“尊上,您,您终于醒了!”   冰棺外,绮丽的佛桑花受到魔气的灌溉,靡红艳丽,在不周山的浓雾中缥缈而动。   佛桑花的色泽印在魔尊眼底。   他刚刚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里的一部分场景,竟随着他的心绪起伏,在现世里幻化成型——所以,冰棺旁边,才会如他梦中一样,盛开起佛桑花来。   梦中一切犹在眼前。   是梦,也是记忆。   在盛夏人世间山坡上,开满佛桑花的田间小径处。少年的他跟在白衣缥缈的师尊身后,问,“师尊,为什么我们要来凡尘界啊。”   师尊声音,高贵又缥缈。   “我最近窥得天机,命中,除却你,还应有一弟子。”   风吹动花影,香气沾染着他的衣袖。   少年镜渊激动之下竟不自觉揪住师尊的衣袖,“当真!”   “嗯。”   “我要有小师弟了,我终于要有小师弟了是吗!”   别的师尊徒弟都有十几二十个,只有他的师尊,上百年了,座下只有他一人。   而镜渊又是出了名的,修元界罕见的天才。   十六岁渡劫,十八岁飞升,二十岁破镜。   一个抵得过人家十几二十个。   “师尊,他在哪儿。”镜渊迫不及待先看看他未来的小师弟是什么样子。   师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眼底竟也浮现出一点笑意,“枫露山下,佛桑花旁。”   “他就在这。”   ……   “师弟,这是送我的吗。”   小小年纪的孩子,脸颊白净,采着满怀的佛桑花,似乎考虑很久,才从里面拿出一朵,“这是给师兄的。”   “剩下的,都是给师尊的。”   镜渊忍俊不禁。   他这小师弟性格温柔体贴,长得也乖巧。   只看一眼就好似恨不能将他疼到骨子里去,别说什么修习,就是什么苦都好似舍不得他吃。   大抵也是这个原因。   他的修为总是没什么长进。   无妨。   他仙法差劲,大不了,他这个做师兄的一辈子护着他就是。   “你今日练剑没练,师尊赠你的离水呢,你怎么不戴着。”   “那剑太沉了,我有些拿不动。”   “不妨事,你还小。”镜渊宽慰道,“等再过几年,你也会像我一样飞升的。”   小小的师弟抱着那一大团佛桑花离去。   背影看上去也是那么地合人心意。   只见小孩走了两步,再回来,思考再三,再分了他一朵。   糯声糯气地说道,“罢了,再分师兄一朵吧。”   “师兄若是喜欢这花,日后要早早地和我说,我便替师兄也摘一些回来。这些,本来都是师尊的。”   镜渊哪里是看中那花。   他分明是打心眼里地看重他那小小一团的,特地从凡尘接上来的。   满身佛桑花香的小师弟。   一场旧梦初醒。   魔尊眼神阴郁。   自从上次一缕分魂见过时雾之后,那些早该死去的记忆,竟开始化作一场一场的梦魇不断折磨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   抚摸着下腹处。   仙元被生生挖出的痛楚,依旧历历在目。   无论如何也无法淡忘。   在这之前,根本没有端倪啊。   他们之间难道不是感情甚笃,兄友弟恭么。   他甚至想不出,他究竟从哪一刻开始,竟这般得罪了那人。   他那时才十五岁啊。   一颗心怎么可以冷硬到这个地步。   “尊上,您是否已经伤好痊愈。”   魔尊深呼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淡忘过去那些,早已被那人看轻得一文不值的记忆。   既然在他眼里,师徒之情,兄弟之谊,教养之恩,统统都是狗屁。   那他也不会再念着什么旧情。   “诸将听令,即刻前往修元界,活捉宣清云。”   魔尊瞳仁鎏金,身上渐渐爆发出狂傲的魔气,几乎撼动整个不周山巅。   满山幻化的佛桑花,在一瞬间幻灭成玄色雾霭。   “魔尊,您伤刚好,如今灵云山已经恢复仙气,只怕——”   “怕什么。”   魔尊滕然而起,脚底生起一道璀璨的阵法。   “宣清云早已法力尽失,如今,连蝼蚁不如。”   “你们难道还怕他。”   什么。   清云仙上竟然——重伤至此了么。   这若是真的,那一直被魔尊视为眼中刺的灵云山岂非这次可以一举拿下?   就连几个月前那一场大战里的重伤之耻,也可一并洗刷。   “属下誓死追随尊上!”   “尊上威武!”   魔尊眼底戾气如波涛汹涌。   “立刻,围攻灵云山。”   ***   深夜里,时雾似有所感。   倏然从梦中惊醒,耳边雷雨声阵阵。   他推开门,院子篱笆外的那一株佛桑花还开着。   不远处天雷阵阵,隐隐冒着紫光。   这是——   谁要飞升了。   雨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正孜孜不倦地练着那   一柄他赠的离水剑。   自从和他结下道侣印,这孩子就好像有了点心事。   性情也不似从前开朗。   凡尘界夜雨不停,雨水里,似乎还夹杂着隐约的魔气。   莫非是。   魔尊本体醒了。   时雾看向不远处的小徒弟,他头顶的雷声似乎也与寻常的凡尘界雷声不同,似是混着雷劫。   ——还好,不算晚。   小徒弟也发现了他,收了剑朝着他走来,“师尊,是我吵着你了?”   时雾缓缓摇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系在季元雪的肩头。   语重心长了指了指天上雷劫,“阿雪,你快飞升了。”   “你总是掌握不好离水剑,想来,是它还没完全认主。今日夜里,你一定要离我寸步不离。”   时雾温柔地嘱咐,“记住了吗。”   季元雪点点头。   “徒儿记住了。”   时雾摸了摸季元雪的脸颊,指腹一点点划过他的下颚处,“好孩子。”   “师尊。”   季元雪却猛地捉住他的手腕,“徒儿有话想和您说。”   时雾抬头看了眼空中的雷劫。   已经越来越近。   “什么,你说。”   “我,我……”   季元雪浑身都湿透了,他舞剑舞了一整夜,可还是消不下心底那片燥郁和渴求。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柔的人。   刹那间,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勇气,犹如春笋破土而出,无可遏制。   他紧紧搂住时雾的腰,在二人都无比清醒的情况下,猛然吻上他的嘴唇。   轰隆隆——   紫雷炸响在头顶。   “师尊,我,我不想与你做一辈子师徒。”   “解开这道弟子契,可好。”   季元雪的声音听上去可怜极了,活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摇动着小尾巴,祈求着这人的一点点怜惜。   “我喜欢您。”   少年人的眼神无比赤忱,热烈,“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第126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五)   “师尊, 您不要放弃。”   “您虽然仙元已碎,可总还能再修炼。徒儿一定会保护师尊,上次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师尊, 您绝对不会死, 更不可能永远当个凡人。”   时雾黑漆漆的眼睛望向他,瞳仁里似是秋水如波。   看得季元雪魂魄好似都要燃烧起来。   “师尊可能不信我, 我可以日日将仙法渡给您, 有多少就渡多少,师尊, 就算您不想再吃修炼的苦也可以, 徒儿会修炼。”   “如此, 您就可以享受凡人不可享的寿元。”   时雾听完这些,许久都没能说话。   天空中雷声阵阵。   时雾却好像忘了,他本应在现在动手杀他。   季元雪太年轻了。   他的生命还没开始,千不该万不该, 成了他的徒弟, 随他一同堕了凡尘。   不该救他。   不该对他毫无防备。   不该……说什么喜欢他。   “可我不曾喜欢过你。”   “我知道。”   季元雪道,“我,我其实原本就是个没天分的, 能够拜入师尊门下, 本是我三生有幸。怎么敢奢望师尊能……可是徒儿,徒儿……”   凡尘界很好。   这不过是他随口杜撰的话。   他竟轻易就信了。   “季元雪, 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时雾余光扫过他身旁的离水剑, “可这世上, 最无用的东西, 就是善良。”   季元雪抬起头, 看着淅沥而落的春雨,似是对此人这一番话很是不解,“怎会无用。”   “师尊一生磊落,是整个修元界人人瞻仰的仙人,是魔族妖邪畏惧的正道。您惩奸除恶,帮扶弱小,万事不愧于天地。这都是因为师尊秉怀善念,心有沟壑。”   “徒儿相信天道,也信万物周始,终有轮回。”   季元雪眉心一道仙印隐隐再现。   笑意纯正。   “善者得善报,恶人得恶终。”   时雾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这小徒弟。   他从来只觉得此人是个废物,没想到,他竟能说出和师尊当年一样的话来——   这个孩子,竟能有如此见识和心性。   从前竟然是他看走了眼。   这孩子,怕真是有些仙缘。   天空中惊雷顿现,蓦然间,离水剑仿佛感应到什么,隐隐散发出荧光。   百年前师尊说过的话,竟伴随着雷声,再一次响彻在耳边。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   ‘我会好好照顾你,教你仙术,授你法道。你便跟在我身边,离开凡尘世,入我修元界。’   ‘此剑名为离水,今,我便将其赠你。’   ‘此剑有灵,它也很喜欢你。’   ‘阿云。’   ‘你还小,许多事不懂。可你总得相信,万物周始,善恶有报。’   轰隆隆。   暗紫色的雷光炸响在师徒二人头顶,照亮时雾一瞬间森冷的眼神。   什么善恶有报。   不过哄骗人的玩意。   ——他不信这个。   不能再等了。   雷劫一旦错过,下一次飞升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他还有没有命活。   季元雪——   必须死。   “阿雪,你再过来些。”   正欲动手,头顶的仙障瞬间被攻破,一道滔天的魔气灌入。   果然是魔尊醒了!   滚滚阴云里,八爪火螭将云边烧得暗红一片,如烙铁一般。整个夜空都无比诡异,暗紫   的雷,明红的火,交杂侵染,好似要将连绵的十几个山头一起吞没搅碎。   雨更大了。   “找到你了。”   魔尊的本体不比分魂,那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跟着冷了许多,瓢泼大雨瞬间化作细密地冰针,铺天盖地朝着时雾刺来。   季元雪瞬间招开一道屏障挡在二人面前。   “师尊,快,你先走!”   时雾看了眼季元雪身侧的离水,厉声,“拔剑,阿雪!”   离水剑应声而起,一柄刀剑化作无数利刃,卷着雷云朝着魔尊侵袭而去。   “哼。”   “区区小儿把戏,也敢在我面前戏耍。”   雷云瞬间破开,无数剑刃都挡在魔尊身前,倏然调转头来,竟瞄准了底下师徒二人,猛然回击而去,气势如排山倒海无可遏制。   季元雪自知抵挡不住,反身直接抱起师尊,一个滚身躲开,无数刀刃擦着脸颊和衣袖而过,徒弟单手画出一道幻阵,“师尊闭眼!”   二人身影打了个滚,瞬间消失在光芒万丈的阵心。   刚刚死里逃生,是在走运。   时雾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只不过对了三招,已经将灵法几乎全部耗尽的小徒弟。   他的肩胛还受了点伤,染红了衣袖。   “阿雪,你……”   “师尊,你没事吧。”季元雪捂着肩膀,起身查看时雾的状况,见他没受伤才终于松了口气。   季元雪又一次救了他。   时雾眼神复杂。   魔尊其实只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为的是当年的旧恨,可这些百年前的事情根本和季元雪没有丝毫关系。   他刚刚其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舍下他逃走,可他没有。   这样尚未飞升的修为去对上魔尊,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他是真的不要命了。   很快,时雾无暇顾及其他,因为他发现小徒弟手中空空如也。   “离水剑呢,离水在哪里!”   时雾脸色一变。   “师尊,必须用离水刺入阵心才可抵挡魔尊片刻,它没有入幻境,它——”   “混账!”   时雾猛然间将小徒弟推开,“你怎可舍弃离水!”   小徒弟讷讷,“对不起师尊。”   不行,魔尊为了破开幻境,一定会碾碎离水剑,他不能看着离水剑被碾碎!   时雾眼底渐渐生出滔天怒意,这还是季元雪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盛怒的脸色。   “师尊,那不过是一柄剑而已,况且,我,我是为了救你……”   “一柄剑……而已。”   时雾紧了紧牙,最终什么都没说。   因为季元雪刚刚胡乱的一通告白,他失去了杀死这人最佳的时机。   不该犹豫的。   他心冷心硬多年,怎么偏生因这小徒弟三两句话,竟放过那么绝佳的机会。   真是该死。   “滚开!”   现如今,离水剑也没了。   不行,即便是要死在镜渊手里,他也得带着那一柄剑。   时雾无暇顾及季元雪,蓦然间只身破开阵眼,握住了阵心的离水。   魔尊原本打算强行破开阵法,可见阵心里插着的,竟是当年师尊的爱剑,一时间,眼底鎏金的光芒渐渐暗去。   真是没心肝。   死到临头,竟抛弃师尊遗留给他唯一的器物。   只顾着自己逃命。   也罢。   他那样的人,别说抛弃一件死物。   就是背叛活人,他也不带一下眨眼的。   不成想,不过片刻,时雾竟从幻阵中跃出,紧紧   握住阵心的离水,竟好似做出一副护着它的模样。   风里裹着魔气,割得时雾的肌肤都发疼。   他法力尽失。   如今在镜渊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毫无还手之力。   单薄瘦弱的身体在狂风中苦苦支撑,手中紧握这那一柄剑。   天雷已去。   季元雪错过了这一次飞升。   时雾绝望地看着满天沉寂,已无紫雷,季元雪再一次错过了得道飞升的渡劫之雷。   他那徒弟还有下一次飞升的机会。   而他,只怕这回,就要栽在这里了。   魔尊镜渊缓缓飞身而下,悬空利于阵法上,俯瞰着时雾。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当年仙魔大战后,背叛我,可有悔意。”   时雾长睫低垂,任由冰冷得好似要结霜似的雨水将他浑身淋湿。水珠顺着他的睫毛一颗颗落在阵心,溅起一阵明光。   那一瞬间,魔尊几乎以为他哭了。   哭,临死才知道哭。   有什么用。   可他的眼神到底还是禁不住软和些许。当年十年的师兄弟情谊对于时雾而言不值一提,可到底……还是入了他的心。   这是他曾经如珍视宝,在仙魔大战里一次又一次护着的师弟啊。   魔尊曾想过千百次,要如何将他虐杀。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   见到他如此孤苦无依地瘫倒在阵心,甚至爬都爬不起来,被雨剿了个湿透的可怜模样。   不若。   给他个痛快。   “百年前,你背叛仙门。趁我重伤,挖走我的仙元,渡劫飞升。斩杀新魔尊,挖取魔骨只为进一步增进修为,惹得仙魔争端不休,这么多年,你护佑仙门,沽名钓誉。手上沾了多少魔族的血,可你却步步高升,全然那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到了这一步。”   眼底却一片灰暗,他慢慢抬起手中长鞭,瞄准了时雾的心口,“便是悔恨,也晚了。”   “不悔。”   手握长鞭的手顿住,魔尊脸色骤变,“什么。”   时雾在即将熄灭的阵法里,一点点仰起头。   原来,刚刚低落的不过是雨水。   他根本没有眼泪。   甚至连眼神,都是麻木不仁的。   “我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曾后悔过。”   “你!”   魔尊眼底的怒意乍现,身后的魔气滔滔如江浪,在周身翻涌不息。   “好,好一个不曾后悔。”   “你简直冥顽不灵!”   一道长鞭凌空落下,魔气并不浓厚,经过控制,恰是鞭尾扫到了时雾的胸口,将他衣襟抽开,人也猛地被长鞭抽倒在地上。   时雾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再一次握住剑柄。   “师兄刚刚怎么不杀我,难道是,对我心软了吗。”   时雾笑了笑,似是无谓,“师兄得师尊真传,哪怕堕了魔,还是如此优柔寡断。”   “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我只是要先让你生不如死,再——”   “我不后悔。”   时雾掀起眼皮,看向镜渊,“就算再给我一百次机会,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什么善恶有报,什么终有轮回。你们这些心中有道,身怀仙骨之人说出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也不想懂。你们的大道理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可到头来,师尊死了,你也堕魔,只有我飞升成仙。”   将死之时,时雾终于也不再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圣洁模样。   露出他温顺慈悲的外表下,恶毒的内里来。   “这些年我飞升得有多快,你看不到吗。师尊最想要的,修元界的太平,我也替他达成。灵云山已成第一大仙门,多少人磕头跪拜师尊,争了多少香火。这些,都是我做到的。”   “不过百年。”   时雾缓缓抬起手,裹挟着魔气的狂风,吹动他高洁圣白的衣袍。   他微微仰起头。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低落。   “修元界,以我为尊。”   “再有百年,我便可再次破镜,飞升成真正的神。”   “你说我没有修仙的天赋,可到底,我只是少了一副仙骨。”   魔尊听到这里,怒然打断,“我早在师尊座下发过誓,你不修习也可,我自会永远护着你!你何苦为了飞升做到这个地步!你就非成仙不可吗!”   “保护我。”   时雾低声笑了起来,“仙魔大战,连师尊都死了。”   “这世上,有谁,能够永远地护着另一个人呢。没有,你护不住师尊,你也护不住我。”   时雾胸前洇出一点点血迹,孤傲的脸颊上毫无血色,好似从魂魄深处都透着冷意。   提到仙魔之战。   他的眼神一步步堕入更深的暗色。   他握着离水剑柄,“况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跟我提仙魔大战。”   “你是师尊最得意的徒弟,可事后,也不找魔族报仇。要你这颗无上的仙元又有什么用!不如给我!若说后悔,那便是我没有早些夺了你的仙元——”   “早给我的话。”   “师尊就不会死了。”   魔尊身形一晃,怒急攻心。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时雾捂着心口,扶着剑柄,眼底毫无半分敬畏,“呵。”   “还不明白吗。”   “你的仙元,落在我身上,才是物尽其用。”   “我可以继承师尊的衣钵,我可以问鼎修元界,让无数仙人俯首称臣,让原本寂寂无名的灵云山成为世人瞻仰的圣地,你能吗。”   “你只能跟着师尊,在那一场仙魔大战中,一起去死。”   “既是如此。”   “我挖你仙元,何错之有。”   镜渊眼底晦暗,他知道,他这小师弟,内心早已腐坏……已然是谁也救不了了。   “师尊何曾在乎过这些虚名,你——”   “我在乎。”   时雾掌心紧紧掐着,以凡人之躯,几乎要被离水剑剑气灼伤。可他却紧紧握着剑身,掌心滚烫也没有松手。   “凭什么。”   “师尊那么厉害,他有机会破镜,飞升九天之上,成为真正的神祇——”   “只要飞升了,他想救多少人救不了,为什么,为什么选择死在飞升之前,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他还是要去死!别人都可以死,只有他,他不该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和他就是不懂!镜渊,镜渊!你可知我有多恨你,你可知这些年,我多恨魔族。魔界便是死光了,有又如何,都是活该。”   “是他们该死。”   镜渊愣怔着,一时间,高大的身躯竟在空中微微颤抖。   时雾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   他余镜渊积怨已深,与整个魔界,早已是一本烂账,再算不清楚。   即便他如今跪地求饶,这人也绝对不会放他一条活路。   院子里的佛桑花开得真好。   可惜,他再看不到了。   滚滚魔气朝着他席卷而来,如雷霆万钧。   偏偏在此时,原该躲在幻境中平安躲过此劫的小徒弟季元雪,却破开幻境,直直拦在时雾面前,用体内最后一点灵法,强行撑起一道屏障,   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不过十个数。   他半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你不准——”   “伤我师尊。”   上空中,雷声渐起。   时雾错愕中发觉,刚刚已经消散的雷云。   竟回来了。   怎么可能。   他见过那么多人飞升,从没有谁,是失去一次飞升雷劫的机会后,还能迅速再的天眷顾,让天雷回头,被再次赐予飞升机会。   季元雪。   时雾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徒弟。   他的仙缘,竟如此浓厚。   他错过雷劫。   雷劫却可追随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飞升的机会。   头顶紫雷漫漫,越来越近。   季元雪拦在时雾面前,将那人护在身后。   “他曾护佑整个修元界,即便他曾经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功德,难道还不足抵那些罪孽。听闻魔尊也曾为仙,难道不懂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   “你们曾为同门师兄弟。”   “就算是师祖,肯定也不愿意看你们如此自相残杀,更何况他现在,早已法力尽失,他当初挖您仙元,可不可以,便算作还回去了。”   季元雪半跪在地上。   “若是不可以。”   “等我飞升后,魔尊便来挖我的仙元吧,一枚换一枚,只求魔尊这次可以放过师尊。”   “他是个好人,我师尊他,他真的是个……”   轰隆隆。   季元雪的话,随着头顶炸响的雷声停住。   他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滴落在一枚长剑上。   他缓缓低下头,看清了贯穿胸口的那一柄剑。   是离水。   “师……尊。”   猛然间,哇地一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剧痛之下,季元雪似乎不明白发生什么,只感觉到雷霆万钧的力量都随着那一柄长剑直入下腹,近乎将那一颗仙元生生碾碎!   电闪雷鸣之下。   师尊的眼神冷峻无比。   怎么,回事。   季元雪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后颈处的法印却蓦然滚烫得好似要燃烧起来,而师尊也蓦然松开长剑,捂着脖颈处,连退几步。   “糟了!”   魔尊很快明白过来,“你们竟结了道侣印!宣清云,你,你——”   “你竟然敢!”   雷劫一道道朝着二人劈去。   季元雪很快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师尊缓缓升起,白袍猎猎立于半空。   “你,你竟然借着雷劫,杀妻证道。”魔尊即刻要冲下来,却被一道道滔天的雷劫挡在外面。   如此逆天之举,如此狠心绝情!   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杀妻……证道。   是什么意思。   季元雪耳朵嗡鸣,身体剧痛,再呕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胸口的伤痕,仙元的剧痛,深入骨髓。   “快,快解开道侣印!”魔尊在雷劫之外对着季元雪怒吼,“现在还来得及,快啊!你不要相信他,他是在杀你证道!宣清云就要重结仙元了!快!”   不能让他再一次飞升!   不可以!   “你快清醒一点,季元雪,季元雪!你师尊在杀你,你别死,你——”   季元雪一点点,将胸口处的长剑,从身后拔出。   刺骨的疼痛使他清醒。   离水,不是已经认他为主了吗,为什   么还会刺伤他。   他不是要飞升了吗。   为什么,仙元好像……快要碎裂了。   魔尊说的什么。   杀妻证道。   谁是谁的妻。   他脖子上的,难道不是弟子印吗。   他抬起头,看向师尊。   师尊的眼神冷漠,睥睨着自己,无悲无喜。   “师,尊……”   季元雪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心底那个不可置信的猜想,猛地一口血再吐出,“你,要杀我……”   “阿雪。”   “即便是你飞升了,你也不可能打得过镜渊。”   仙人声音缥缈又温柔。   却又绝情到了极点。   “不若,交给为师来。”   季元雪瞳仁骤然放大。   “你,你——”   猛的一大口鲜血吐出。   在说不出旁的话,随着下一道雷声骤响,天地仿佛都要为止撼动。那一刻,不仅仅是凡尘界地动山摇,就连修元界也跟着震了三震。   是有大能即将飞升!   季元雪在说不出话来。   下腹处的仙元彻底碎裂。   他最终失去全部意识,堕入黑暗中。   眼前看到最后一幕,是师尊缥缈卓绝的背影,遗世独立。   与此同时,原本修为尽失的时雾,却在一道道雷劫下,重生仙元。   无数华光汇聚在他体内,让他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却又在烈火中涅槃重生。   青丝如瀑,被狂风吹动。   仙人容颜绝世,绰约身姿一如往昔,雷光闪烁在他眉心,结出仙印,美得惊心动魄。   清云仙上。   终得,二次飞升。   宣清云伸手召来那徒弟的被雷劈得残破的魂魄,收入袖中。   仙气如滚滚海浪翻涌着,在他身上凝结出圣洁如雪的仙袍。   细窄清瘦的腰身,被一丝一缕的仙云缠绕着,化作一条琉璃腰带,华光刺目。   足尖每走一步,仿佛都在要在脚底绽开一朵青莲。   绝美的狐狸眼,终于缓缓睁开。   鎏金的光芒,在他瞳仁中汇聚。   他成功了。   法力……回来了。   他伸手,沾满泥泞和徒弟鲜血的离水,化作一片荧光消散。   继而,在他眼前重新汇聚成剑。   如萤虫归巢。   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伤好了吗,师兄。”   时雾伸手,握住剑柄,余光一点点扫过不远处,脸色黑到极致的镜渊。   “我说过。你优柔寡断,即便是堕了魔,还是成不了气候。”   “刚刚那一鞭,你没杀我。”   “真可惜,这样的机会。”   “不会再有第二次。”   再次飞升的清云仙上,法力甚至比之前更上一个台阶。   一举一动之间,满溢着地仙力带来无尽威压。   “你,你竟忍心杀他,你竟宁愿踩着他的尸骨也要飞升。成仙就这么重要吗,他,他可是你徒弟!你这样,和邪魔有什么分别!”   时雾衣袍猎猎舞动。   “什么正,什么邪。”   “镜渊,我告诉你。”   手中离水直指魔尊,随着剑头划动,夜空中顿时撑开一道长达三里的巨大法阵,札扎转动着。   好,好浓厚的仙力!   仙气如海水倒灌,化作席卷的狂风,朝着镜渊袭去。   时雾俯瞰着镜渊。   眉心仙印灼灼。   眼神一如当年,道貌岸然。   “天道渡我为仙,堕你为魔。”   “自然我为正,你是邪。” 第127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六)   “宣清云!”魔尊怒然将手中本命骨鞭自脊梁处抽出, 蓦然间,天地间的魔气好似都汇聚到他的身后,形成一道巨大的旋涡。   “也罢, 也罢!”   魔尊看着不远处他那小师侄的尸体, 显然已经气息全无, 浑身都沾着鲜血。   可是从刚刚开始。   时雾连一眼都没看他。   仿佛他死了,就是风卷走一堆杂草。   丝毫掀不起他心底的波澜。   “我便代替师尊, 清理门户!”   时雾冷笑,“代替他, 你有什么脸面,代替他。”   手中离水剑一分为数道, 立于身前。   “看清楚, 继承师尊衣钵的是我。”   “斩妖除魔的, 也是我。”   仙气魔气在空中一阵对撞,涌动着一片巨大的气浪, 几座山头同时地动山摇。乌云翻滚咆哮着, 天地间好像一切都要被这股强盛的力量碾碎成尘土。   “好,你正派, 你杀我是斩妖除魔, 那你那徒弟是妖还是魔,你凭何杀他!”魔尊指着地动山摇间,连尸体都快被泥沙掩埋,彻底深入地底的季元雪的尸体。   如今已经沾满污秽。   毫无气息。   他才十七岁啊。   这小徒弟随着他堕入凡尘,明明知道他法力尽失毫无发生的希望, 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他, 哪怕舍弃性命也要护着他。   这样一个人, 却被他亲手斩杀。   简直太可笑了。   “他就如我当年一般, 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你。”   季元雪的尸体被黄土彻底掩埋,再看不见一点踪迹。   魔尊看到这一幕,似乎激起他痛苦的回忆。   “你可还记得,你挖我仙元时要我背过身去,你说,你说……”   ——师兄别怕,我替你疗伤。   时雾唇角轻抿,一言不发。   “你,你这人……你是没有心吗。”   余光瞥见那地上已无生气地尸体,时雾下颚紧绷。   “若非你步步紧逼,非要我死。我自然可以不必杀他。”   时雾冷眼道,“他是被你逼死的。”   “宣清云,你简直可笑至极!”   时雾似乎无心与他多做争论。   “那你笑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抬起手,趁着法器还没完全祭出时即刻以手化阵,漫不经心地将一道困厄阵压下。   镜渊来不及躲开,待到骨鞭完全抽出时,已经被那道阵法暂且困住。   时雾正要取出离水剑一剑斩落。   蓦然间,似乎感应到什么。   “修元界……”   刚刚一直态度散漫,哪怕是濒死都不曾露过半点惧意的时雾。   蓦然间竟脸色全变。   “灵云山巅。”   霎时间,手中离水剑直指魔尊,语气焦急起来,“你对灵云山做了什么!”   “你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太晚了。”   “灵云山在你手里,俨然已经成斩杀魔族的工具,他们是非不分,遇魔就杀,在妖魔界早就积怨已久,能有今日也是——”   “混账!”   时雾蓦然间一道剑气劈落山头,魔尊一鞭而上抗住,却震得身后两座山开裂,乱石纷纷滚落江水,一片狼藉。   “师尊的仙体还在灵云山颠!你,你竟敢!好,好——”   时雾无心再与魔尊周旋。   他曾在灵云山巅设下禁制,若是师尊遗体出现异样,他就会有所感应。   而此刻,禁制的感应十分强烈。   时雾猜不出,沉寂了足足一百年的仙体,结魂灯也燃了这么久,师尊从来半点反应也无,显然是魂飞魄散。   可为什么现在,又有反应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师尊残魂归位了,还是有人惊扰了他的仙体。   那群魔族宵小——   竟敢用他们污秽的双足,踏上灵云山颠。   他要将他们全都杀干净。   时雾负手而立,越升越高。   “镜渊,等我收拾了他们,再来对付你。”   魔尊眼神一动。   什么师尊的仙体,师尊当年神魂俱灭,仙体早已撕得粉碎无迹可寻,灵云山颠怎么可能会有师尊的仙体!   “慢着。”魔尊魔气化作利刃,不断攻击着阵心,“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仙体,你站住!”   见他阵法已成。   魔尊冷然道,“凭一道困厄阵,就想彻底困住我,你不要太天真。”   “你和我之间。”   “到底是谁天真。”   时雾脚底升起一道传送阵。   双指的眼前轻轻划过,灵目已经先于身体一步,看到了灵云山上的场景。   果真是一片狼藉。   好,好得很。   他才消失了多久,这一群魔物就踩到他脸上来了!   凭他们,算是个什么东西。   竟也敢惊扰师尊的安宁。   “困厄阵,阻挡不了你多久。”   时雾下颚微微抬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暗色,“可你猜猜那些魔,又能经得住我几招。”   “住手,你!”   “我既然继承了师尊的衣钵,自然要履行,除魔卫道的责任。”   时雾唇角笑意冷如寒霜,“敢踏进灵云山的,我要他们全都——魂飞魄散。”   阵法顿收,时雾的身影消失在凡尘界。   一同消失的,还有他随身的那一柄离水。   与此同时,灵云山魔气四溢,许多仙人们都在猜测到底怎么回事,灵云山的仙气为何如此稀薄,仙徒们誓死抵抗,却迟迟不见清云仙上的身影。   任由魔族直入腹地而不反抗。   难道传言是真的。   上一次大战中,清云仙上已经仙陨,灵云山再无抵挡之力。   八爪火螭在灵云山颠盘旋,似乎在给其他跃跃欲试的魔族们壮胆。   别人都惧怕清云,不敢闯入他灵云山颠大殿也是情有可原。可他是亲眼见过的——清云仙上法力式微,被他掳走至魔宫后,魔尊将那人压在床上百般羞辱都无法挣脱,他们在那屋子里呆了许久,一定是被折磨得够惨……   假不了。   清云仙上他,绝对是法力尽失。   他现在一定是躲在哪里,根本不敢出现。   如此向来,火螭越发张狂,竟将一道烈火喷涌向仙殿。   竟用尾巴卷起两位仙修,想要以他们的鲜血壮大士气,“哭什么,我们尊上几个月前被你们重伤,这比债,宣清云不还,便得找他的徒子徒孙还,杀他个几百几千,也好让兄弟们痛快痛快!要恨,你们就去恨宣清云,是他一直和魔界过不去,是他将魔族性命视若草芥!这都是报应!”   说完了,尾巴收紧,眼看着就要直接将那两人绞死。   蓦然间。   一道灵雨簌簌落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便将那火焰剿熄。八爪火螭的尾巴上的火焰也熄灭,滑腻腻一片,两位仙修都从云端跌落下来,侥幸活了一命。   “仙,仙上!”他们即刻对着仙殿跪拜起来。   仙上,哪有什么仙上。   大殿里空空如也。   火螭冷笑一声,正要张大嘴巴将那两人一口吞下。   蓦然间,一道狂风袭来。   “放肆。”   声音来自殿顶金雕上。   云雾霭霭里,仙人的身影绰约。   魔物们纷纷停住脚步,露出忌惮的神色,“火,火螭大人,那是,是……”   是清云仙上。   不,不可能。   他已经法力尽失,怎么可能敢出来!   火螭不信这个邪,“那不是宣清云!不可能是他!”   仙雾散去。   时雾真身隐约可见。   头顶金冠,仙袍如玉。   正是清云仙上。   火螭倏然之间化了真身,体型膨胀十数倍,一只利爪几乎可以踏破一间宫殿。   他俯瞰着底下那人,魔瞳殷红,声音响彻天际。   “怕什么,我早说过,他如今法力尽失了!”   “怎么,你们不信。”   火螭朝着山巅而去,笑意张狂,“宣清云,一招不可二用。你还想凭着装腔作势唬住我可没那么简单。”   他能回到修元界,一定是凭着他的仙剑离水。   没有人能够法力尽失,却那么快地修炼成仙。   他是在装。   火螭冷笑,一字一句往他的痛脚踩去,试图让他露出破绽。   “别忘了,上次是我把你抓去魔宫,是我将你先给尊上。你的底细我清楚得很,装也没有用。那一次,尊上一定尝过你的滋味了是不是。高高在上的清云仙上也有这一日,嗯?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是上次在魔宫的石床上哭得还不够是吗。”   之前时雾就用过这一招,当时险些将他唬住了,让他在凡尘界按个茅草屋里时都没有立刻对他动手杀了他。   现在想想,可真亏啊。   好在,机会这不是又来一次了么。   魔尊既然已经尝过他一次味道,却没有将他留身边,也没将他带回魔宫,那一定是对他厌烦了。   可这样的美人。   他只怕是吃上万次也不会腻味。   实在是绝色。   少了几分敬畏心后,火螭越发能感受到此人风姿绝妙。   心底竟蠢蠢欲动起来。   简直一举多得,这次若是能狠狠将时雾踩在脚下,在众魔族面前狠狠凌。辱。   还愁他在三界无法立威!   “你现在虽然法力尽失,却是个天地间难寻的绝色的美人,若是肯雌伏于我众多魔将身下——”   “嗯?”   时雾缓缓掀起眼皮,眉心仙纹在皑皑仙雾中若隐若现。   眼神寡淡,却充满震慑力。   “说什么。”   话音未落。   轰隆隆。   上空中,惊雷顿起。   火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说时迟那时快,灵雨瞬间瓢泼而下,浓度过高,对于普通魔修来极具伤害,每一滴落在身上都带来烧灼一般的刺痛。   将火螭身上的炎火,连带着满脑子的绮念一同浇灭。   只剩下刺骨的冰凉。   火螭惊愕。   他,他的法力——   恢复了!   浓浓地仙雾在灵云山上弥漫。   法力低微的魔修们几乎无法呼吸。   每一口雾气吸进去,都能灼伤他们的心肺。   好,好强大的仙力。   时雾踏云而出,蓦然间,火螭反应过来刚准备逃跑。   却被头顶一道巨大的法阵困住。   阵法中央无数金芒结成千丝万缕的细线,将   他一寸寸缠绕得完全无法动弹。   “你,你!”   时雾眼底生出些怒意,一道封口令,火螭再说不出半个字。   “你听到了。”   听到什么。   火螭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哭声。   不,他刚刚都是图个嘴上痛快,魔尊将他困在房间里时,将整个魔宫地禁制都下得死死的。   不管里面多么翻天覆地,那是一点声音也漏不出来。   他怎么可能听得到他受辱的哭声!   都是骗他的啊!   火螭骤然吓成竖瞳,不断地挣扎着,鳞片都被细线擦伤,一片片坠落在灵云山的雾气里。   他,他竟然真的恢复了法力。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做到的!   “呜呜呜——”火螭不住地开始求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雾双手卷袖而立,衣袂飞扬。   用只有火螭能听到的声音,俯瞰着那邪魔,无情地宣判。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   魔修们见火螭地鳞片被重伤,片片坠落,火焰也尽失。就连爪子,都在一阵飓风的摧折下咔嚓一声变成扭曲的姿势。   不仅仅是杀他。   这是在虐杀。   高空之上,万里云霞。   这是在杀鸡儆猴。   震慑所有人,再不敢轻易欺辱灵云山。   仙人风姿卓然,周身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寒气,眼里毫无悲悯。   “仙门重地,灵云山颠。”   “岂是你们能进犯。”   魔修们纷纷丢盔弃甲,在云雾中捂着喉咙连连咳嗽,不住地磕头,就连灵云山脚下还没来得及踏入的,都吓得跪在地上。   “仙上饶命,知错了,我们都知错了。”   时雾未动分毫。   头顶法阵金光照在他身上。   “既然知错了,那便拿命来赎。”   他这意思,竟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要全部杀光了。   魔族们尽皆骇然。   “仙上——仙上原谅他们一次吧,您向来慈悲公正,三界都知道的。您,您……”   慈悲,公正。   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师尊最是悲悯公正,他死了。   他便学着他曾经的模样。   如今,他们惊扰到师尊的仙体,他这次便是不装又如何。   “仙上。”   魔尊坐下第一护法飞身而上,顶着压力作揖道,“仙上发力无边,可若杀孽过重,怕不是有碍于飞升。”   “碍不碍,你说了算么。”   时雾凝视着他。   手心凝出一道法光。   “你既看得出,我离破镜不远。竟还敢来劝我。”   时雾眼底散发着鎏金的明光,白色长袍在云间翻飞。   “是我从前太过慈悲。”   “一点捕风捉影,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欺上我灵云山。”   魔物们磕破了头。   时雾却并没有驱散夺命的仙雾。   “谁给你们的勇气。”   雨水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整座山腰都遍布着哀嚎声,无处可躲。   “此处,乃是修元界第一仙山,灵云山巅。我师尊玄隐仙人仙眠于此百年。”   时雾终于将手从袖中分出。   身前一道金色萤光点点凝结,化作一柄令人闻风丧胆的仙剑。   离水。   时雾伸手握上离水的瞬间,整个灵云山似乎都为止撼动。   雨势渐大。   电闪雷鸣。   ”   哪些人,敢吵着他。”   “便是死罪。”   “绝不饶恕。”   仙上憎恶魔族尽人皆知。可还没有哪次,杀欲如此之大,毫不遮掩。   时雾没空站在这里守着所有魔族被灵雨和仙雾虐杀殆尽。   一个闪现回到灵云山颠洞府秘境中。   落地时阔步而行,显然急切地想确认什么。   山洞中万年冰霜不化,上古冰棺里,一副白袍仙人遗体被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冰棺之内,上百年了,被看顾得极好,容色平静,端庄高贵。   见仙体没事,时雾好似才终于松了口气。   仙体无恙。   那就好。   他轻轻走到冰棺边上。   既然魔族们没有闯入这里,为什么刚刚禁制会有波动。   难道说,师尊……   有一缕魂魄归位了么。   时雾看向不远处的结魂灯,蓦然间心如擂鼓,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扑倒在棺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摸一摸师尊的脸颊,又好似怕惊扰了他。   只能转而摸了摸他的手指尖。   “师尊,您,您是快醒了吗。”   那人没有丝毫回答。   甚至,时雾都根本感受不到这具身体里有丝毫魂魄气息。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刚刚的禁制波动,难道,果真是错觉吗。   “是徒儿不好,徒儿这次离开太久了。”   时雾凝起一道法力,为将要灭去地聚魂灯续火,同时,从碾出一道裂缝的仙骨中抽出部分仙髓,续作灯芯。   做完这一切。   时雾的脸色已经比刚刚苍白许多。   仙骨中仙髓有限,不仅取髓时疼得很,恢复起来也总是要耗费许多时日。   每隔一段时间。   时雾就得取髓蓄灯。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要保住师尊的那一具仙身。   时雾额头沁出一点冷汗。   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取髓之后,周围温度似乎冷好几度。   灯芯入盏,灯火焰倏然间烧了半尺高。   显然是这次的仙髓法力相当强盛。   没有想到,杀死他那小徒弟证道得来的仙元,竟会比他天才的师兄的,还要上品。   看来,他的好运气还是没有用完。   这一次如今陷境。   竟还能死地后生。   难道说。   冥冥之中,也是师尊在护佑着他。   “师尊,我回来了。”   时雾举着聚魂灯,靠近冰棺。   蓦然间,却不知怎么的。   秘境内的禁制,随着这一盏灯的续火,再一次强烈波动起来!   时雾赶紧以仙障护住手中的聚魂灯,刚刚取仙髓的伤处竟隐隐作痛。   胸口处的气血翻涌着,一点点腥气被他咽下。   他举着灯靠近师尊,想要查探他仙体内是否有魂魄动荡,搞清楚禁制波动的原因。   然而,手中的灯却好似不知被什么猛然掀翻。   灯油撒了一地,眼看着火光就要灭掉。   “不——”   时雾立刻手心捏诀,在灯芯燃尽的瞬间,再一次生生碎灵骨,取仙髓,赶在最后一刻再一次捏了一根灯芯出来。   他的脸色终于苍白无比,也不敢再拿着那盏灯靠近师尊的身躯。   不对劲。   一定是有些不对劲。   时雾身体虚弱,可是却燃起了一丝希望。   “师尊,您,您是在生气吗……”   “您不想我   复活您,是不是。”   是的。   这秘境内,一定是残留着师尊的一缕残魂,只不过未被他察觉。   师尊那样好的人,若是知道他行此倒行逆施之举也要复活他,还杀了那么多魔族为他复仇,一定会很生气吧。   时雾平复着心情,看着那盏灯芯。   再生气也好,总比一丝魂魄都回不来更好。   时雾唇角露出一点笑意,笑意直答眼底,是如此地真心实意。   “师尊。”   “您看,镜渊是您最心爱的弟子。可到头来,愿意豁出一切,振兴灵云山,保住您遗体的——只有我。”   镜渊总是喜欢说什么,顺应天意。   道法难违。   可是你看,不能违,我也违了。   我两次飞升。   一次生挖师兄仙元,一次献祭徒儿性命。   没有丝毫报应。   可见,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善恶有报。   就像是师尊,一生良善,可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生死魂消的下场。   无妨。   “师尊,您放心。”   “不管多么困难,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陷境,哪怕千夫所指,我都不会轻易认输。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一争到底,渡劫入九天之上。”   “我绝对不会,放弃飞升成神。”   时雾替他整理好衣襟。   “等我破镜入九天之上,我一定能上天入地,找齐您的魂魄,让您重返世间。”   时雾忍着疼,在掌心结出一朵漂亮的佛桑花。   当年,师尊去往人间,将已是孤儿漂泊无依的他戴上修元界,如兄如父,如亲如友。   他在灵云山给了时雾一个家。   却只在他身边短短十年,便壮烈凄惨地死去。   “善有善报。”   “师尊,我信您这句话。”   佛桑花开满冰棺周围。   时雾眼底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虔诚。   “天道不报。”   “我来报。”   倏然间。   远处的聚魂灯再一次闪烁明灭。   不行,若是再灭一次,时雾可经不起第三次取髓了。   时雾蓦地将重重仙障护在灯上,即便身上灵法亏空也要死死保证灯火不灭,霎时间,脸色变得比方才还要苍白。   怎么回事。   时雾隐约间,似是有察觉到一股隐约的戾气。   时雾眼底寒光乍现。   “谁。”   慢慢地站起身来,扫视着周围。   难道是有漏网之鱼。   不可能。   此处禁制极强,他如今的二次飞升,法力跟上一层楼,眼看着有望飞升九天仙界。   他的法力,早已是修元界屈指可数。   怎么会有人在他身边却不被他察觉。   时雾召出离水,眼神冰冷如霜,周身仙云顿起,眉心仙印闪烁着,“不知死活的蠢货,此处,岂是你等邪魔造次之处。”   竟敢在师尊面前,惊扰他。   简直是找死。   “滚出来。” 第128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七)   秘境中落针可闻。   并无生人气息。   棺椁前地佛桑花好像散发出极浓郁又熟悉的香气。   引人沉沦。   错觉么。   毕竟, 以他如今的修为,还有谁敢这样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潜入秘境。   蓦然间,聚魂灯闪烁两次, 幽蓝色的光芒竟然转为金黄——   聚魂,它聚魂了!   时雾一时间心脏几乎要停跳。   一百年了, 聚魂灯终于聚到师尊的魂魄了!   时雾摘下一朵佛桑花, 花朵艳丽动人。即便是凋谢了,也总有再开的时候。   果然, 没有什么东西, 是回不来的。   包括他的师尊。   镜渊当初说得那么笃定, 说师尊一定不会回来,都是骗他的!你看,只要想尽一切方法,只要用尽一切手段——   他就能回来啊!   手中花瓣一片片自动落下, 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看上去靡丽夺目。   时雾不大放心,再次看向师尊的仙体,喃喃,“师尊, 我, 我好想你。”   正起身时, 身后一阵寒冷的魔气袭来。   时雾反手将魔气打散, 护着身后的棺椁,看清那阴暗处的人冷声道, “你到底有完没完。”   原来是镜渊。   是他还好, 他这位师兄, 向来最是好拿捏。   除了上次他法力尽失被迫失去主导权那次, 哪一次不是被他死死拿捏在手心里。   时雾缓缓站起身,他现在身体有些虚弱,实在不好跟人动手。   好在,糊弄一个师兄不算很难。   时雾手中紧握着离水剑,“师兄,不要逼我在师尊面前伤你。”   镜渊大概是破阵花了不少力气,外头的灵雨好似也被他逼停,此刻看上去法力式微,只躲在暗处,露出一小片衣角。   闻言。   他似乎才看向时雾身后那一具冰冷的棺椁。   好像……只是一缕分魂。   时雾远远地扫了他一眼。   此时此刻游刃有余的态度,和他法力全失,被制住在床上的时候眼眶发红声音里都是哭腔的模样。   简直判若两人。   时雾看不清那一片冰墙暗影下那人的神情,可他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相当灼烈。   “师兄,想开一点。”   他还以为镜渊是因为看到师尊早该破碎消散的遗体又再次出现而感到震惊,说不出话来,宽慰道,“今天禁制有动荡,聚魂灯颜色变了,师尊要醒了。”   “我心情好,你上次欺辱我的事情,我可以不再与你计较。”   时雾淡淡地说道,“反正,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都死了。”   镜渊的呼吸好似在一瞬间粗重了。   他这师兄向来婆婆妈妈,话痨得很。   时雾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沉默。   镜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目光紧紧地盯着棺椁处的佛桑花。   “我劝你趁早走。”   时雾细白的手指一点点划过冰棺,他将话说得狠一些,“不要逼我在他面前对你动手。”   镜渊一直站在阴暗处。   一阵骇人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漫开。   过了很久,他才问了一句。   “你那么多徒弟。”   “不过是供养这一具残破仙体的器皿,是么。”   声音很是嘶哑。   倒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时雾微微蹙眉。   今日镜渊,似有些不对劲。   没有往日里那般话多,   阴沉沉的,真有几分魔的样子。   “残破仙体。”   时雾目光冷冽地看向那人,“谁准你,这样说我师尊。”   镜渊又是好一阵沉默,躲在那阴暗地冰墙拐角处,也不靠近,只阴恻恻地感觉到两道视线如刀似的飞掷而来。   时雾十分意外地感觉到那人身上的煞气陡然浓厚起来。   浑身竟好似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他刚刚两次取髓,此刻有些虚弱。   登时退了一小步。   可没能来得及。   一阵天旋地转间那人竟朝着他扑了过来,那架势竟好似要一口一口将他皮肉都给吞掉似的,偏在千钧一发之际又化作一片云烟消失在他怀里。   时雾倏然睁开眼。   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竟然不小心睡在了师尊的棺椁旁。   “……”刚刚的对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时雾松了口气。   想来,连抽两次仙髓对他身体的损耗还是太大了。   竟让他梦到师兄来找他算账。   笑话,秘境里里里外外那么多重禁制,他怎么可能轻易闯得进来。   而且,他忙活外面那一群死伤无数的魔族们都来不及,这烂摊子够他头疼一阵了。   现在。   是他和师尊短暂地,平静的重逢时光。   怎么还做这种梦。   “师尊,您好好安歇。一切都会没事的。”   时雾自飞升后基本不会做梦,这滋味倒也十分罕见。   这暗示着他现在身体状况可能不大好。   虽然很眷恋和师尊待在一起的时刻,可时雾还是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眼下更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他从秘境中踱步而出,“徒儿两日再来看您。”   ……   损耗过多仙髓导致的虚弱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时雾没有施法,一路凭着走路回到仙殿,脚步竟有些虚浮。   他坐在长椅上,手趁着下颚处,闭目休憩了许久,骨髓里都隐隐疼着。   还好这次震慑了了整个魔族,短时间内,他们肯定是不敢再来冒犯丁点。   不仅是魔界,经此一事,修元界也对他又敬又怕。   应该安生许久。   这段时间,他可以好好休养,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师尊那边。   时雾缓缓地调运出一丝灵法,修补仙骨处裂开的损伤。   背脊和额头都沁出汗珠来。   唇色渐渐淡去。   连捏两根灯芯,果然还是过于吃力。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   一百年了。   想要拼凑回那一具仙体,一直保持他原有模样,不断往里面注入法力。更要不停地抽去仙髓为聚魂灯蓄灯芯……   他坚持得太久,几乎都快忘记正常修炼的生活是什么模样。   这一次法力尽失,其实就是他再一次抽仙髓后,又注入太多法力给那一具仙体,偏偏遇到魔族的偷袭重伤导致。   在师尊面前,他不敢表现出丝毫脆弱。   可独处的时候,却不自觉地眼神黯然。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真的放弃了。想要干脆死在镜渊剑下,跟着师尊一起身死魂消,也算一了百了。   好在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燃魂灯已经开始闪烁金芒。   还要多久。   多久,师尊才能再一次回到他身边。   抽仙髓很疼,渡法力也很难受。   他快坚持不住了。   不过没关系。   师尊那么厉害,只要他回来,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镜渊曾经那么喜欢师尊,可当他和镜渊提起过用这种方法救下师尊时,他却只会恶狠狠警告自己,说什么此法倒行逆施,天道不容,一定会遭天谴。   不过是他贪生怕死。   镜渊怕天道,他不怕。   你看,这不就看到希望了吗。   再多的疼痛,时雾如今也不在乎了。   他满腹欣喜回到寝殿里。   似乎这时候才想起,他袖中还藏有那小徒弟的残魂。   他原本想的是斩草除根,干脆将他魂魄也一道碾碎,免得将来他还有堕魔复仇的机会——可他临死前的告白,到底还是让他动了些许的恻隐之心。   季元雪。   和当年的自己有些像。   如今自己已经全然夺了他的仙运,就算放他转世,他也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不足为患。   不是非得碾碎他的魂魄不可。   这些年来,时雾一路飞升,向来奉行‘斩草除根’的原则,哪怕是师兄,那也是想背叛就背叛,想欺骗就欺骗。   还是头一回,对谁如此心软。   若果不是急于飞升,护住师尊的仙身。   也许,季元雪可以成为他真正的徒弟——不是为了护住师尊而收来吸纳灵法的工具,而是真心实意,愿意放在身边的徒弟。   实在是他运气太差。   时雾这么想着,抬袖一看——哪还有什么魂魄,早已经是两袖清风,空空如也。   他脸微变。   魂魄呢。   季元雪刚死的时候,他明明笼起了他一缕魂魄的。   一个人的魂魄怎么可以消散得那么快,连他修为如此高深竟都没能笼住。   莫非——   他成魔了!   时雾惴惴不安起来,可他又不敢真的确认这一点。   罢了,季元雪一个仙修,即便是成魔,又能成什么大气候。   如今他的仙运已经尽数被自己夺走。   眼下,护着师尊才是最紧要的,让他成功聚魂才是最要紧的。   时雾回到仙殿中,弟子们在殿下朝拜,恭迎他的重回仙门。此前他消失了足足两个月,整个灵云山都乱了。   虽然他身体还不算大好,可很多事情还等着他亲力亲为地处理。   灵云山是师尊的仙山。   他要守好的,不能有丝毫懈怠。   想百年前,这里还荒僻得很,不过只住着他们师徒三人。日子清净又自在,想想真是怀念。   如今,仙殿里外已经上上下下数千仙修侍奉。   若是师尊能活到这个时候,坐在自己这个位置,接受万人朝拜……该多好。   想到眼前的一切再繁盛,师尊也根本看不到。   时雾便觉得大殿之上那么多人对他俯首行礼,此情此景也是寡淡得很。   在高座上莫名犯起了困意。   再一睁眼时,竟是在凡尘界。   他这是……又做梦了。   季元雪在屋外忙上忙下,为他制新衣,为他缝鞋底,炉灶上还熬着粥,咕噜噜地满溢着香气。 第129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八)   这一次。   他梦见的, 竟然是那个他亲手杀死的小徒弟。   竹屋,大雪,灶火。   一切都那么熟悉, 可又有什么,极其不对劲。   “季元雪……”   他的魂魄既已散个干净,自己怎么无端端地还会梦到他。   凡尘的日子。   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梦。   季元雪好像没听到自己叫他。   手上还在择着菜。   他在凡尘界的时候, 吃东西挑的很, 总是喜欢吃这些仙间罕见的野菜叶里最嫩的几片,还有冬日埋在地底下的鲜笋。   季元雪都是每天背着箩筐给他现采回来,不够了,又拿锄头去给他找笋。   时雾的眼神刚刚柔和些,“阿雪……”   小徒弟的动作终于停下。   “师尊, 您醒了。”   熟悉的带着些许少年稚气的音色传来, 季元雪生得相当好看, 若是过几年, 一定是修元界一等一的样貌, 个子也高,才十七岁,已经比自己高出些许。   季元雪推门而入,手中端着热粥。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直到时雾伸出手去想要接过粥碗,忽然间听到一阵铁链的声音。   时雾:“……?!”   “季元雪, 这是!”   时雾立刻凝了一道仙法,可是,他竟感觉自己四肢无力, 灵脉枯竭。   竟是法力尽失的状态!   季元雪声音温柔, “师尊, 您怎么了。难道忘了,您法力尽失,和徒儿堕入凡尘界,已有半月了吗。”   铁链叮叮哐哐,竟连着床头。   时雾身形清瘦,若失去法力,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别说铁链,就是草绳也挣不开。   “师尊饿不饿。”季元雪俯瞰着时雾,要起一勺粥,时雾紧紧抿着嘴不肯喝下去。季元雪也不生气,将粥送入自己口中,低头直接亲吻上时雾的嘴唇,一点点渡了过去。   “季元雪,你!”   “你放肆!”   “师尊要多吃些,这样,身体才能养得更好点。”   季元雪看着时雾,也不顾他的反对,又渡了好几口过去,直到时雾挣扎着,“好了,我自己喝,我自己——”   脏兮兮的粥沾了一身,殷红的唇角一片亮晶晶的,还顺着往下巴淌落。   场面一时狼狈不已。   “季元雪,你敢锁我,你,你放开我。”   “师尊前几日,身上的一点仙气不仔细引来火螭,险些被魔族抓去的事情可还记得。”季元雪慢慢放下粥碗。   “我这是为了师尊好。”   “师尊如今法力尽失,与普通人无异,我已在此处设下仙障,定会护师尊周全,前提是——您不要乱跑。”   怎么回事。   这个季元雪,这个梦。   时雾再一次尝试着捏决,想要从梦境里醒来。   可季元雪却眯了眯眼,“说过了,不要尝试使用仙法,会引来魔族的。”   “师尊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这,这个季元雪……好生奇怪。   此人向来是对自己百依百顺,不敢有丁点主意的,怎么一朝入梦如此强势。   不对,他魂魄都散了。   自己现如今肯定是仙法虚弱被梦魇着了。   无妨,既是他的梦境,自然是他能做得主的。   “师尊,您在想什么。”   时雾冷笑,“我在想,从前竟看不出你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   “师尊这话说得好生难听。”   季元雪顺着铁链,指腹一点点滑下,直   碰到他的手腕处,揉按了着替他松一松血脉,“是怪我锁着您了吗。”   “可就算徒儿对您好。”   “事事听您的,样样遵从您的指令。”   “您不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时雾心底滕然起一阵怒火,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即使是在梦里也不行。   如此的奇耻大辱,已经在魔尊那边受过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来第二次。   镜渊好歹还是和自己旗鼓相当的魔尊。   这季元雪是谁,不过是一个连飞升都做不到的逆徒。   如今他已经重新飞升,这不过是他身体虚弱后不慎堕入的梦魇而已,难不成还出不去了。   季元雪从前眉目清俊,看上去又乖又温柔。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此刻却感觉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时雾试了好几次。   真的无法醒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如果不是他道心坚定,他险些会以为自己杀了季元雪飞升才是一场梦。   “师尊这样的人。”   “对您再恭敬,再讨好,也根本没有用。”   季元雪将被褥一点点掀起,时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单衣,腰带都是松散的。   “是我错了。”   “我早该如此了。”   季元雪将他沾了粥水的衣服脱下,扔在一旁,时雾一瞬间感觉到了寒冷,这具凡人的身体太过脆弱,一点点风吹寒冻都受不住。   过去季元雪总是拿了最好的皮子给他做大氅,做毛毡,做长靴。   才勉强保他度过寒冬。   “师尊,很冷是不是。”   季元雪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凡人之躯,就是如此。”   时雾几乎被冻得牙齿不断磕碰,却始终不肯伸出手抱一抱他,“你给我滚出去,你竟敢上我的塌,你……”   他扶着时雾的双手,揽着他的腰,“抱着我。”   “那样就不冷了。”   时雾最终屈从于温暖,冻得脑袋都已几乎不转了,只能紧紧的抱着季元雪。   季元雪这才拿起旁边薄薄的被褥盖在二人身上。   “师尊明日还想吃冬笋吗。”   “什,什么。”   季元雪声音里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朗,“冬笋可难挖得很,只要师尊想吃,我一定为师尊弄来,只是。”   “师尊可以给徒儿一些什么呢。”   “你——”   时雾脸颊上血色渐失,清丽的容颜此刻看上去脆弱不堪,细细的手腕比冬日的枯枝还细弱,好似一折就断。   季元雪摩挲着他下颚,将些许灵法渡到他破损的灵脉内,勉强护着他的心肺不被冻伤。   “师尊如今法力尽失,不过是个凡人。”   季元雪俯瞰着时雾,瞳仁里一片寂静。   唇角笑意浅淡。   “不会以为,自己还能有再次飞升的一日。”   说罢,轻轻咬住他的细嫩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魔界的人那么恨您。只有我能护着您……”   “您也不希望。”   “我丢下您吧。”   身后被打着圈,时雾背脊处的汗毛一根根立起。   脸上羞愤得透出红晕,眼神里满是嫉恨。   “你这逆徒!”   时至今日。   时雾才意识到,之前他法力尽失的时候,那不谙世事的小徒弟季元雪对他多又好。   明明知道他处境艰难,却从不要求什么,吃穿用度都给他最好的,生怕他饿着冻着。只知道一味的付出,要求更是半点都不提……   铁链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想,他这副身体孱弱,为了活下去只能往那人怀里钻。   可惜,那人揽着自己的腰,打着圈的指尖却又瞅准了时机,停下。   满怀着恶意。   “师尊。”   “我说过的,我喜欢你。”   铁链顿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时雾剧烈挣扎着。   “可你从不把我的喜欢放在眼里,是不是。”   季元雪紧紧地箍着他的腰,不容他逃开,那一截裤子挂在小腿上,因为挣扎而不断飘动,“想丢就丢,想舍就舍。”   “我是什么。”   “您养的狗吗。”   季元雪将他翻了个身,将他摁在薄薄的床褥上。   绛色的褥子衬得他肤白如雪。   “那您知不知道。”   “狗也是会咬人的。”   ……   “嗯!”   时雾满头大汗地在金椅上醒来。   “仙上,仙上?”   殿堂下高堂满座,还在互相之间敬酒歌舞,时雾这才想起了,今日是一场庆贺他回灵云山颠的仙宴。   他小酌了两杯,竟是在仙宴上睡过去了。   “师尊,您怎么了。”   时雾听到着两个字猛然一颤,眼底竟生出一片薄红。   转头一看,正欲动手,却见原来是他的十五弟子,兰珏。   他年纪和季元雪相仿,也正是少年模样。往日里,他是最得时雾青睐的,可此刻他看着就有些头疼。   “你退下,不必在此侍奉。”   时雾的声音有些暗哑,似乎不同于往日,听了教人心弦一拨。   兰珏点点头,给时雾斟酒后恭敬地行了个叩拜礼退下。   大殿之上,时雾脸颊苍白,呼吸粗重,耳朵尖却可疑地泛着红,像是快要烧起来。   那种隐约的感觉似乎还残存着。   时雾看了眼身下。   仙殿喧闹,时雾却好似沉浸在刚刚那场梦境里有些回不过神。   季元雪……不,他不敢的。   他向来胆子小,性格温顺得更是如同猫儿一般,他怎么敢。是他近来操劳多了,连梦都做得如此糊涂……   说来。   在凡尘界,他和季元雪的确有过一段亲密。   大抵是受了那个影响。   竟做出此等荒唐的梦境来,败坏他的好心情。   时雾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没意思,定是这些歌舞都太寡淡了才会如此。师尊还在洞窟中沉睡着,他却在此享乐,实在不该。   护着师尊的仙体和魂魄才是正事。   “本座有些不适,先离开。诸位道友们可在灵云山小住片刻,本座自会好生招待。”   时雾起身时,那种异样的感觉还如影随形,更奇怪的是,他感觉似乎又什么东西一直暗中盯着自己。   他步履微微一滞。   做得近些的几位仙上也看出一些不对劲。   整个修元界无人可望其项背的清云仙上竟好似步履有些踉跄。   大概是错觉吧。   觥筹交错间,很快将那一小段插曲健忘。   时雾没有回仙殿,而是再一次一个闪现回到洞府秘境中。   看着聚魂灯始终不灭的灯火,他好像才从那一场梦魇中逃出。   只是,聚魂灯的灯油消耗得好快。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只剩下两三成。   灯火如此繁盛,只能说明里面的魂魄聚得相当地快。   也许,过不了几天,师尊就会彻底醒来。   时雾为刚刚的梦魇感到屈辱和害怕一扫而空。   心情也逐渐平复起来。   不过是死了一个小徒弟而已,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是他运气不好,是他魂魄虚弱,他本也打算好了,飞升成功后给他渡一个好的命格送他下界去投生成人,一辈子无忧无虑……   是他福薄。   竟莫名其妙魂飞魄散了。   这可怨不得谁。   “师尊别担心。”   “徒儿一定会救您的。”   灯火一阵摇曳,焰火越发明亮。   时雾感觉到周围一阵霜风顿起,竟似是补魂带来的法力波动。   好强大的仙魂。   连聚魂灯都快要承托不住了。   是师尊,果然是师尊!   除了他,谁还能拥有如此强大的仙魂!   时雾眼神一喜。   再一次将仙元内所剩无几的法力尽数渡入灯内,加速那人魂魄的凝聚。   毫无保留,倾其所有。 第130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九)   快点。   再快点。   他只盼着师尊明日就醒过来。   法力几乎耗尽后, 时雾靠在灯火旁边,头微下垂, 贴着师尊的冰棺。   身边的佛桑花一朵接着一朵地盛开, 慢慢地,将他雪白的衣袍掩盖。   他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渐渐侵袭他的身体,慢慢地, 他再一次沉入梦境里。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境里, 他回到了开满佛桑花的山坡上,香气馥郁,不远处的山头上, 一位白衣仙人负手而立, 绝世缥缈。   是, 是师尊!   这百年来。   他从没有哪一天梦到了他。   果真是,是聚魂灯在修补他的魂魄,他竟愿意入自己的梦了么。   时雾膝盖几乎发软,他靠近了师尊,又像是唯恐磕碎了他,“师, 师尊。”他的声音发着抖, “你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么。”   时雾的眼眶微微发红。   就像个孩子一般揪着他的衣袖, “徒儿好想您。”   师尊的面容看上去还有些不真切,可轮廓依稀可见。   他握住师尊的手腕,虎口处还有一道玄火灼烧的浅痕, 那是当年为了从打翻的玄铁炉灶旁救下他被灼伤的痕迹。   是他, 真的是他。   师尊却和以往不同。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和他保持着一点适度的距离, 反而伸出手,将莫名哭泣的徒弟抱进怀里。   “小云,是我。”   “我回来了。”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佛桑花的气味。   即便刚刚看到师尊时,他便知道这是一场梦境,可他还是不愿意醒来。   这是美梦啊。   ……   灵云山颠,秘境洞府内。   聚魂灯的一旁,高大的暗影绰约,怀中抱着雪白的男人。一缕魔气缓缓侵入对方的仙印之中,他却浑然不觉。   残魂在充沛的烛火中渐渐汇聚。   破碎的记忆也随之归来。   一点点拼凑,一点点清晰。   这个人……杀了他。   漆黑的瞳仁里散发着魔气,只有魂魄,失去躯壳的他只能悬浮在半空中。他将怀中人困顿在梦里,攫取着他仙元内的法力。   沉浸在美梦中的仙君。   丝毫未能察觉。   他上次入梦,惊醒了时雾,这一回,他便仿作了那人师尊的模样。   时雾果然长睡不醒。   法力一点点渡入灯火。   直到将人尽数掏空,他依旧浑然不觉。   他必须骗过那个人,让他以为结的是他师尊的魂魄。   “我也很想你。”   季元雪的魂魄的声音响彻在时雾的耳边,阴沉,冷漠。可梦境里,时雾听到的却是师尊温柔的呢喃。   时雾眼角泛出一点点泪光。   他竟,也会哭么。   季元雪俯瞰着,伸出手,沾着一点泪珠,磋磨在指腹间。   “你身上结的是道侣印吗。”   时雾微微皱了皱没,似乎在怀中忽然间有些不安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眉头皱了皱,继而舒展开,“师尊,不是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道侣印会慢慢散去,这,这什么也不是的。”   季元雪手指越收越拢,几乎嵌入时雾肩胛骨处。   他似乎感觉到有些疼,可却丝毫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是啊。   如此美梦。   若非他现在只是一缕残存在灯中的魂魄无力出手,不然就是当场杀了他,他也舍不得醒来反抗吧。   “那人,是怎么死的。”   时雾很轻声地呢喃,“他修为不够,飞升时,被天雷所伤,魂飞魄散了。”   季元雪眼底一片寒意。   手指紧紧攥着,滔天的怒火根本无处发泄。   “你的离水剑呢,是不是赠人了。”   “不,师尊。”   时雾这一次答得飞快,“那是师尊给我的剑,我怎会轻易赠人。我的确曾开口将他送给我一个小徒弟,可剑契未改,他便,便死了。”   “离水剑从来都是我的。”   “只听我一人召令。”   季元雪内心仿佛有千万把钢刀搅弄着肺腑。   血肉都碎裂,根本拼不到一处。   胸口被离水贯穿的疼痛恍如昨日。   身体一点点沉入冰冷的地底,被彻底掩埋。   魂魄消散前一刻,他看到无尽的污秽泥土沾在他身上,而他的师尊,清云仙上。   一身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么久了,连一个碑,一场超度的符文,都从未为他打点。   莫要说后悔。   就丝毫的歉疚和忌惮都没有。   他素来敬仰又爱慕,高高在上的仙君——原来竟冷血至极。   宣清云,宣清云!   你果真如此绝情。   你念着你的师尊,你顾念着你的师徒之情,可你把我当什么。你把别人都当成了什么!   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   所有人,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而我……竟曾对你这样一个人倾心相待,连性命都不顾,连仙元都可以舍弃。   聚魂灯明灭闪烁。   临死前还未驱逐的魔气,在季元雪的眉心生出一道魔印。   再这样下去,他会堕魔。   落得和镜渊一个下场。   即便是能靠着聚魂灯复活,也会被时雾再一次杀死。   不要,他不要落得如此结局。   他要让时雾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他要让他后悔曾如此对待自己!   他才不是镜渊。   会甘心被他耍弄百年,任他玩弄于鼓掌。   他要复仇。   凭什么所有人都只道他惩恶除奸,在仙界声名赫赫,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好一番意气风发的人生!   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都是别人坠入深渊,而你青云直上。   你攫取徒弟仙法供养仙体,挖仙元一次破镜,杀道侣二次飞升。   残害魔族,自诩正派。   刚愎自用,德不配位。   真正应该堕魔的是——   是你才对。   季元雪眉心魔气越发浓厚,继续操控着沉入美梦的时雾,将他的仙法尽数归于聚魂灯内。   与此同时,将他魂魄中的魔气一点点渡到时雾的仙印之中。   无欲则刚。   时雾可以一次又一次逃过天道的制裁成功飞升,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他的‘绝情’。   他飞升的欲望太过强烈,强到纯粹得没有丝毫杂念。   可是只要是人。   就一定会有‘欲念’。   他要将魔气灌入他的仙印内,再试探出他内心最为阴暗,难以启齿的欲望。   就可以让他沉溺于阴暗的沼泽中。   彻底堕魔。   ……   时雾再一次醒来。   只觉得下腹仙元处传来沉甸甸的痛楚,好似是法力消耗过度带来的微痛。   他捂着肚子慢慢站起,看着燃烧的聚魂灯,好似遗忘   了疼痛似的,抬手捏了个仙决,将灯身都擦拭干净。   “师尊,徒儿,徒儿先且出去休养两日,再来这寒冰洞府看望您。”   这里太冷了。   他的仙法好像莫名地十分稀薄,竟让他感受到了寒意。   一定是这次输送法力有些过度。   时雾扶着冷冰冰的岩洞墙壁走出秘境,连召唤传送阵的力气都没有,在洞口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走下山,越过瀑布回了仙殿中。   身上被灵池水溅到时,好似骨髓深处传来一缕痛感。   时雾眼底殷红的光芒一闪而过,飞快从灵池水上掠过。   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大约月余。   时雾每隔两三天就会去洞府看望师尊,向他的魂魄问好。不出他所料,聚魂灯的灯火越发明亮。   魂就快补好了。   烛火将成,时雾将自己最后一点法力再一次强行灌入灯盏里。   不出所料。   他再一次在冰棺旁边泛起睡意。无妨,反正睡一觉就会恢复一些灵法,还能做一个美梦,见到师尊。   时雾唇角带着一点笑意,等待着再一次进入梦境。   梦境中的师尊一次比一次温柔,体贴。到最后,甚至是对他有求必应。他的梦境甜美得不像话,让他沉湎其中根本不愿意醒来。   他梦到过和师尊的初识,赐印,练剑……事无巨细,一次次在脑海里重演。   他做的梦越来越亲密,就连练剑的时候,都是肌肤相亲。   直到这一次。   时雾一睁开眼,竟是雾蒙蒙一片。   是师尊在汤泉中沐浴。   时雾的心跳顿时快了一些,他将手中木盘托上的衣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了温水池旁,师尊的青丝如墨,散落在水中。   雾气中,师尊容貌俊秀如柏,渊清玉絜。   时雾竟有些脸红。   他将衣服摆放好,朝着他行了一个叩拜之礼。   可汤池中的师尊却隔着屏风缓缓站起,似是往他这边瞥了一眼,“怎么了。”   时雾的心跳的很快,脸颊绯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知道自己从前就肖想着师尊,可好似并没有如此渴求地希望和他靠近。   但此时此刻,他就如同被蛊惑一般。   这种感觉,好似入魔似的。   “师,师尊。”   玄隐隔着一纸屏风,似是愣了一会儿。   然后才轻声道,“清云,过来。”   ……   梦境外。   季元雪看着眼前熟睡中的时雾眉心魔气渐浓,终于找到了他心魔所在。   他不惜耗损灵法进入他识海中,一探他内心深处的‘欲念’究竟是什么。可又担心魂魄受伤。   要知道。   时雾心狠归心狠。   可他也一心向道不假。否则,天道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成功飞升。   这难能可贵的‘私欲’,究竟是什么。   季元雪靠近了,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时雾睫毛一点点地颤抖着,竟好似害怕又激动,快要醒来似的。   季元雪一惊。   是噩梦?   难道说,他内心深处有极度恐惧的东西吗。   季元雪这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入梦,他看到了让他眼眶欲裂的一幕。浴池中,时雾倚靠在池水边上。   雾气氤氲中。   浴池里还有一道模糊的幻影。   是玄隐道祖。   时雾的师兄,他的师祖。   时雾除去满心满意的‘飞升欲望’之外,仅存的一缕杂念……竟是,玄隐 。   季元雪难以相信。   难道说——   他无论如何也想要救下他的师尊,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而是。   连时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师尊……动了心。   季元雪感觉到在这一刻,时雾眉心的仙印开始逐渐被魔气彻底占据,直到化为半黑半白,如山水墨画一般氤氲在他眉心。   他动摇了!   他生出了不该有执念!   轰隆隆。   一时间,仿佛有什么在他脑海里炸开,让季元雪一瞬间咬牙切齿。   想要这人彻底堕魔的是他,可如今他找到了他的杂念,真的让他开始动摇堕魔了。   可他却如此痛苦。   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宣清云……”   季元雪眼睛红的几乎要滴血。   “原来他才是你的道心。”   水晶冰棺,玄冰秘境。   都是他为这个所造。   他取出仙髓,一次又一次捏造灯芯。不惜伤害那么多人,不是为了报师恩,而是……救心上人。   他捂着心口处被离水剑贯穿的伤痕,莫名的,甚至魂魄深处的道侣印都发烫,发痛。几乎要将他好不容易修补的魂魄再一次生生撕扯得彻底裂开!   “你可为他一念成仙,一念堕魔。”   “那我是什么。”   他和时雾的那两道道侣印,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彻底的笑话。   就连结下这个道侣印。   都是为了让他去死,让这个人活。   他早该发现的。   时雾并不是真正的无情人,而是——   他的情,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另一个人。   到了这一刻,季元雪终于不再犹豫。   他选择彻底入这一场旖旎的梦境,占据了梦境里那道虚影师尊的位置,隔着一重雾气缓缓睁开眼,看着水池另一端,脸颊绯红,眼睫低垂的师尊。   几乎将牙齿咬碎。   好,这是你的心魔是吗。   这是你,伟大又坚定的道心之外,唯一的杂念,是吗。   季元雪冷漠地在心中呢喃:我一定会让你成彻底成魔。   雾气好似一瞬间冷了很多,几乎让人汗毛直立。 第131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   温泉水外雾气氤氲。   时雾抬起头, 眼神朦胧地瞧见师尊离他越来越近。   “清云。”   师尊只穿着一件单衣,时雾不自觉挪开目光,眼神里闪过些许慌乱, “师尊……”   季元雪眼神微微眯起。   时雾眼神躲开, 可两颊却迅速绯红,显然是有所动摇。   他缓缓低下头, 想要轻吻在时雾眉心,却被他倏然一瞬间避开, “师尊,你,你与我是结过弟子契的,我们, 我们这样,会被天道所不容……”   明明被拒绝了。   可季元雪的眼神,却越发晦暗。   他眉心的仙印进一步染黑了——   这证明,他的内心在极具地动摇着。   明明就很想要。   偏偏拿捏着一副拒绝的姿态。   季元雪微微眯起眼,“是么。所有天道的惩罚,为师一力承当,必不教你承受半点苦楚。”   时雾睫羽上沾着水珠。   “师尊,您, 您喜欢我吗。”   季元雪俯瞰着那双素来高傲的桃花眼, 此刻露出些许迷茫, 期待,竟似萤火一般闪烁挣扎。   他捏着时雾的下颚。   几乎是强忍着,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字, 极尽所能地说得温柔如水, 不让他察觉到一样。   “若我说我喜欢你。”   “你可愿, 解开这弟子印,与我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时雾似乎迷茫了许久。   眉心的魔气越发浓厚,如山水墨画一般晕染开。   “我,我……”   “我是您徒弟啊……”   “镜渊才是我徒弟。”季元雪进一步蛊惑着他,“你……我从来,都没把你当真正的徒弟看待。”   “弟子印破。”   “与我结道侣印,如何。”   时雾脖颈后的印记一瞬间发烫,他竟好似有些迷茫,抬起眼,满眼水汽,看上去又委屈,又挣扎,“师尊,我……”   “你救我,难道不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吗。”   季元雪见他始终迟疑,一瞬间,心底竟又冒出一丝希望。   他渴望着时雾堕魔。   又渴望,此时此刻,他的道心坚定,不要误入歧途。   然而,事与愿违。   良久的沉默后。   时雾伸出手,轻轻捏着季元雪的衣袖,唇色殷红得恍若裹着一层朱砂,面如桃花,好似终于戳破窗户纸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手指紧紧揪着,没有放开。   啪嗒一声。   两颗泪珠坠入雾气中,悄无声息。   “师尊,是您把我……从凡尘界找到,接上修元界,给了我一个家。”   “我知道,我知道您心怀三界,我知道,您终有一日会飞升九天之上,可是师尊,我舍不得您飞升……我没有天分,我不像镜渊,我连修元界都飞升不了,我永远也比不上你们……”   “如果我很努力,很努力。”   “我想,是不是就能跟着您去仙界了。”   季元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身侧的佛桑花,随着时雾的诉说,一点点盛开着。   不仅如此,就连现实中,佛桑花也开满了整座山洞,被满溢的魔气包裹着。   “那么,结道侣印的话。”   “是不是,我就可以永远跟着师尊了。”   季元雪几乎将牙槽咬出血来。   “……是。”   “那便结道侣印。”   时雾伸出手,缓缓地,一点点抱住季元雪的腰身,“我只希望,和师尊永远都不分开。”   季元雪的魂魄不全,强行入一位上仙的梦里已经耗费他所剩无几的力量,实在无法再化形。可是此刻,他宁可忍着魂魄受损的痛楚,将一缕布帛缠上时雾的眼睛。   “说了可不算。”   “既要结道侣印,那便……要行夫妻之实。”   “可以吗。”   时雾抿了抿嘴唇。   “可以。”   被摁在温泉池边上,二人身影绰约,温热的池水使得血脉越发炽热。季元雪渐渐划出原型,冷峻至极的目光俯瞰着身下那人。   这一次完全不比上次温柔。   他几乎是狠厉至极,可是时雾却比上一次配合很多,几乎是忍着疼极力地适应着他。   他还记得,师尊被抓去魔界那一次,他几乎舍弃半条命才带着他逃出来。为了救他,将所有的魔气都吸纳到自己身体里,不得不与他行了鱼水之欢。   可那一次,不管他怎么讨好。   好像都讨不到他的欢心。   可这回。   这个人却可以千百般迎合。   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娇柔得不像话。   季元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越是感到感到无上的餍足,心底却越是跌进炼狱。   时雾眉心的魔气越聚越厚,越生越浓。   终于,在季元雪无止境的索要里,发觉了哪里不对劲。   “嗯……等,等……师尊……”   季元雪俯身直接吻上他的双唇,“不等,乖徒儿。”   “我好像,仙元里……魔气……”   “有魔气不好吗。”   季元雪额头上沁出一点点汗珠,眼神里满是侵略性,“即便你成魔,只要我们结下道侣印,还是永不分离。”   “不对……”   时雾渐渐地清醒过来,蓦然间要拽下缚眼的布帛。   “你不是师尊,你不是——啊!”   他的师尊,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时时教导他,道心须得坚定,才渡得过天劫,才能成功飞升。   师尊最是疼爱他,事实为他考虑周全,护他无恙。   绝对不会放任他成魔。   季元雪握紧他的手腕,摁在尾椎骨处,教他无力回头。   “哦,是么,我怎么不是。”   “不行,啊……”   季元雪被他的反抗彻底惹恼。   “怎么,刚刚可以,现在就不行了。”   “你行也得行,不行……”季元雪将他手腕捏地发痛,教他根本无力反抗,猛然一下,毫无意外地听到那人痛呼出声,“也得行。”   时雾到底不是真的愚蠢,现如今在疼痛中逐渐清醒过来,浑身上下的血液好似都要冻住了。   梦境里的温泉不再温暖,好似刺骨一般冰寒。   “你是谁,谁……聚魂灯,嗯啊……不,聚……”   他倒是反应很快。   不愧是狡诈阴险的仙人。   只可惜,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   这一个月,季元雪享受着他法力的供奉,燃烧着他仙髓凝成的灯芯,魂魄已经将成。就算时雾发现了一切,也已经无力更改,他苦心孤诣供奉了一百年的聚魂灯,聚的却是别人魂魄的事实。   大局已定。   他可以不必再蛰伏。   季元雪眼神桀骜,没有过去半点乖顺的影子。   他俯下身,气息缓缓扫在时雾的耳廓。   不在伪装,残忍地回道,“你觉得呢。”   “你是何人,你胆敢,胆敢入秘境,占魂灯,你敢……啊!”   季元雪将他发带抽开,直接困住他的双手,“可是你的法   力,倒是十分充沛,看来,你又吸纳了不少徒弟的仙力是不是。”   “你真是该死。”   “自诩正道,一次又一次践踏着别人的性命,一次又一次……算计人,利用人,宣清云,宣清云!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师表,也配享这世间一炷香火供奉!你算什么仙,嗯,你算什么仙!”   季元雪魂魄将成,而此人已经彻底被魔气侵染,事到如今,他便也不再装了。   “你竟敢,引我堕魔,你敢……啊!我,我绝不会堕魔……我绝对……”   “你觊觎玄隐道祖,你结下道侣印的亲师尊,在梦中都不忘与他苟且。道心已乱,不堕魔,由得了你吗!”   时雾这才明白过来。   此人一次一次地让他沉沦在梦境中的用心。   他一直在试图紊乱自己的道心,趁着他刚飞升法力虚弱,意图引他成魔。   时雾呜呜地喊了两声,却语不成句。他想要清醒过来,却发现这梦竟根本不受他控制。   这个人……魂魄将成。   他的仙魂竟如此强大,还未完全补齐,就可以操控他堂堂一个上仙的梦境。   谁。   修元界,竟还有这样奇凡仙骨之人么。   “你以为只有你会算计人,我就不会吗。”   雪白的玉带飘散在水池里,连带着洒落的青丝。   时雾紧紧咬着下唇,不自觉竟渗出血来,满口腥气。   季元雪好似忘了是在梦中,竟伸出手去掐住他的下颚,再拿着他的灵玉腰带塞入他的口中,时雾挣脱不得,便只能衔着玉,生理性的泪珠一颗颗坠落,打湿腰带。   是谁。   竟可以悄无声息地破开他重重秘境,入聚魂灯内。   时雾满心愤懑。   倏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入秘境时,袖中还残存在季元雪的一缕残魂……   是他。   从来没有人闯入秘境,这一缕魂,是他亲手带进来的!   那是他唯一一次心软,没有在飞升当时就直接碾碎季元雪的魂魄,教他永世不得超生,竟还将他带入秘境,惹下今日的祸端……   “嗯呜——”   时雾眼底怨怼渐起,浮现出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努力挣扎,却也只是徒劳加深了体内的魔气肆虐。   他含含糊糊地喊着那人名字,几乎将口中玉髓咬碎,“季……元雪……”   “嗯,认出来了。”   季元雪声音冷峻得好似一块寒铁。   “我的师尊,你是认出了我,还是认出了……”   “你,你这逆徒!”时雾登时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心里恨得几乎要呕血,“你给我滚开!你碰我,你以为你就可以善终,你是我徒弟,你的道心也会紊乱,你——”   话说到一半,时雾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么。”   “你给我赐过弟子印吗。”   季元雪声音讥诮,又似是满是酸苦。   二人魂魄深处的道侣印,微微发烫。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曾对天地结下的契约是什么。   “你不是你骗着我,结下的道侣印吗。”   季元雪眼神里满是嫉恨,却又觉得,只有不断地伤害这个人,让自己曾经尝过的痛楚,让他统统再尝一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好。   时雾这样的人。   跟他说千百遍大道,都没有用。   他的狠心绝情,从不曾为任何人心软,为了救他的师尊,他可以牺牲任何人而没有任何迟疑。   镜渊堕为魔,与他苦苦争斗百年,花了上百年也还是无法压住他。   可惜,他不是镜渊。   不会如此愚蠢,甘心堕魔,甘心吞下一切苦果。   时雾对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他会一点点从这个人身上彻底讨要回来。   “道心不稳,违逆天道,觊觎师尊的——”   “只有你,宣清云。”   让他痛,让他哭。   让他从云端坠落,让他百年筹谋化为云烟。   让他尝尽自己的恶果,从此之后再也无力翻身。   只有这样,这个人才能不再继续作恶。   才能从内心深处,真正开始悔恨自己做过的一切。   秘境中灯火明暗闪动。   “真可惜。”   “你苦心孤诣百年,救回来的不是你的心上人。”   季元雪将他死死摁住。   一字一句,如刀剜似的。   “是我啊。” 第132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一)   这句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他, 一瞬间,他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极力地挣脱了季元雪的束缚, 蓦然间从梦境里挣脱出来。   回到现实时。   他环视着冰冷仙府秘境。   心底一片苍凉。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种蚀骨的余韵似乎透过魂魄, 深深烙印在他身体上。   他的唇色殷红, 两颊红云晕开。   他朝着聚魂灯走去,“师尊,师……”   快走近时, 他加快步子, 似乎迫不及待地扑向不远处那盏灯的方向,可刹那间竟被自己设下的重重的仙障排斥得连退两步。   就连仙障, 也默认他是邪物。   时雾眼底不自觉浮起一点水汽, 眼眶发红。   “不, 我不是魔, 我绝不可能堕魔……师尊, 我……”   他抬眸就彻底愣住。   洞府内满是魔气,而这股滔天魔气的来源,竟然是他自己。   ——他真的入魔了。   仙元内的法力不足, 他只能原地强行捏了个仙决意图强行压下, 可惜周身灵脉已经都被乌黑的魔气侵染, 就连使出法力都不再纯粹。   心口一番血气翻涌。   时雾眼底渐生殷红。   “你敢将魔气引入我体内, 你敢如此!”   烛火明暗闪烁。   时雾似乎意识到什么,回过头看这师尊的遗体,渐渐地, 非常艰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聚魂灯里的, 根本是他的师尊。   不是!   他苦心孤诣, 耗费了所有的法力,救回的却是那样一个孽障!   既如此。   不如趁着他还没完全凝聚法力……   时雾眼底薄红未消,还残留着惹人怜爱的水汽。眼神里的光芒却逐渐狠绝。   “你不是他……不是。”   若是等到季元雪魂魄彻底凝成,重塑仙身,一切只会更加糟糕。   果然,斩草,就一定得除根才行。   时雾晃晃悠悠走向那一盏灯火,猛然间抬袖,也不管自己操纵的是仙气还是魔气,朝着那灯火猛燃挥去。   “去死——”   灯火明暗交映,几欲熄灭。   时雾脸色甚喜。   聚魂灯只有一盏。   季元雪占着,他师尊就用不了了。   “季元雪,你不要怪我。”   “是你逼我的。”   谁叫你魂魄还没成型,就敢恫吓于我,还试图引我入魔。   我今日就要你魂飞魄散!   山洞内转瞬间寒风呼啸,万年封闭的洞窟竟然迅速下起鹅毛大雪,覆在红艳的佛桑花上。   冰刃划过时雾的掌心,擦出几道不见血的红痕,是为警告。   一道无形的手遏住他的细长的咽喉。   神魂未齐,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时雾本就仙力虚弱,加上洞府层层禁制都是防邪魔入侵,而他自己就满身魔气,禁制压制之下他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几乎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你……”   “师尊。”   魂魄的声音缓缓入耳,“我本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奈何你果真如此无情。”   “你这孽障,难道不该死!”   “哼。”   季元雪手指缓缓往下,不再掐着他的脖子,而是顺着下颚,脖颈,触及他的肩胛。   “你以为,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杀我的机会么。”   那神魂阴暗的声音回荡在山洞内。   时雾惊觉不好,一连退了好几步,”   你在干什么。”   “自然是让你,此后再不敢碰这盏灯。”   时雾顿感不妙,正欲一道传送阵带着师尊的遗体离开这个地方,却被截断去路,雪越下越大,他感觉到那只手越过他的衣物直接摩挲在他肌肤上,所到之处莫不冷得教人发颤,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季元雪……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感觉到自己一层层的禁制在土崩瓦解,秘境外的日光依稀可见。   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在神魂不全的时候,就拥有如此强大可怕的力量。   时雾这次不敢再跑。   而是绝望地看着满溢着魔气的洞窟里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禁制。   再破的话。   魔气就会散出去。   灵云山上下多少仙修,散仙,得道的弟子。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有魔气,一闯而入,继而发现他几乎已经入魔的事实。   他近百年被奉为修元界第一强者的尊荣。   灵云山的声名,还有他师尊的名号,他百年来苦苦维系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入魔烟消云散。   “不,不——”   最后一层禁制适时地保留着,没有破开。   时雾看着那刺眼的阳光,如同见不得人的阴暗鼹鼠,躲在了日光照不见的地方。   “怕被人看见你现在的模样。”   季元雪冷笑,“也是,你最重声名了。”   “如果让人知道堂堂林云山清云仙上,实际上是个觊觎自己师尊而入魔的浪。荡魔族,只怕,整个灵云山都会成为笑话。”   “他,更是一个笑话。”   季元雪的话犹如刀子插在时雾的心口。   “一生只教养过两个徒弟,结果,两个,都是魔。”   “不,不是!我,是我不好,师尊他没有任何错,他……”   季元雪眼底一片晦暗,“住口!”   伸出手掐住他的下颚,“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你师尊算什么,你算什么,他要死便死那都是天意为之,你凭什么这样作践别人去替他逆天改命,你,你!”   季元雪不知缘何,越说声音越发暗沉,最后咬紧了牙关。   哪怕是刚刚害怕至极,时雾要跑,也都没有放弃那一具仙体。   他将这人看得那样重。   舍弃一切也将他身体一片片拼凑缝补。   可他呢。   他的尸体呢。   被埋葬在肮脏冰冷的黄土之下,无人在意,无人去看,甚至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走运,魂魄还剩了一缕,岂非就是彻彻底底的冤死!   “不想被人发现你身上的魔气,嗯?”   季元雪神魂画阵,还是照着时雾教过的,最简单的阵法却散发出无比强盛的光芒。   华光照耀在时雾眼底,让他越发确信,季元雪可能并不是普通的小仙修。   他这次……真的是杀错了人。   惹到了他不该惹的神魂。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自仙魔大战以来,时雾还是第二次如此惊慌失措,他看着师尊全无气息的仙体,再看着身后若隐若现,无比强势又满心愤恨的神魂。   他决定服软。   “阿雪,阿雪……”   时雾哽着喉咙,“我,我对不起你,是我,是师尊错了,你,你原谅师尊这一次……师尊也是没办法,那个时候,如果放你飞升的话,你也根本打不过镜渊,师尊这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保全大局……”   “是么。”   传送阵启动,二人直接来到凡尘界,他们曾经住过整整三个月的那小竹屋前。   因为半个月前和魔尊动手那一次迎来地地震和狂风,这里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一片荒芜。   竹屋坍塌,水井掩埋。   灶台化为断壁,已经残破得什么都不剩下。   “师尊还记得,我的尸体在哪里吗。”   他的尸体。   在,在……   时雾四下张望,努力地回想着,大概指了一个方向,“这儿……”   季元雪脸色稍稍好看些。   时雾好似明白过来什么。   他颤抖着,立刻用术法削下一片石碑,“我,我来给你立碑,阿雪,师尊来……”   季元雪想到洞窟内被保存得完好无损的仙体。   神色晦暗,死死地盯着时雾手里的石碑上刻着地‘宣清云之徒’几个字,猛地,将他手中石碑磨碎成齑粉,散在泥土里。   “找回来。”   “什,什么。”   “把我的尸体找回来。”   时雾明白过来,双手正欲结印,又被季元雪一道法术封住。   他疑惑地对上徒弟的眼睛。   “你不是说,在那里吗。”   “那就挖出来,用手。”   时雾错愕地看着季元雪,虽然说天气已经开春,可是也正因如此,泥土脏兮兮的又寒如冰屑,当日地动山摇,他只大概记得季元雪的尸体在这个位置,可是具体沉在哪里,埋了多深,不使用法术的话根本就拿不准。   “怎么,不愿意。”   “亏空了灵法都可以抱住一具被劈得身死道消的仙体,却不肯从凡尘界挖出一具肉身。”   天色渐渐阴沉,季元雪俯瞰着时雾细白的双手。   “不,我挖,我,我挖……”   见他提到师尊,时雾不敢再耽误,细白如削葱的双手开始不管不顾地探入泥泞之中,不敢用法力,只凭着双手去挖,很快,指尖冻得通红一片,原本纤尘不染的仙君,此刻也满身泥泞,跪在地上,哪里还有曾经半点高高在上的模样。   在哪里。   季元雪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阿雪,阿雪。”   时雾挖了许久,手指已经冻得发红,身上仙袍都被污泥染脏。   可是季元雪的尸体已经埋得太深,他根本找不出来。   再挖下去,指甲都要见血了。   他知道,季元雪不是真的要他找尸体,他是在出气。   这口气不让他出掉。   他就会把自己入魔的消息传遍整个修元界,更是会对师尊神魂和仙体不利。   时雾挖着挖着,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迟缓。   季元雪看着他冻得发红,满是污秽的双手,眼看着指尖已经微微有些透紫。   应当是失去知觉了。   若是不用仙法医治,得痛上许多天。   季元雪下颚紧紧绷着,见他脑袋低垂,似是在哭。   时雾向来高贵淡漠,被捧在掌心,根本没吃过太多修炼的苦。飞升后更是仙途顺遂,哪怕是堕入凡尘,这唯一一次绝境里,也有他为他洗衣做饭,护他周全。   不遭挨饿忍饥之罪,不受冻馁之苦。   这双手如此白净,细腻如玉。   何时受过这种疼。   “怎么不挖了。”   他神魂化形,缓缓立在他身侧。   “我,我找不到。”   “找不到,怎么找不到。”季元雪忍着心头的酸楚,神色越发乖戾,“为什么旁的那么难找,你上天入地都能凑齐了,我的就在这里,就在你脚底下,你怎么就找不到!”   “我……”   时雾看着发红的手掌,面对季元雪无端的怒气似乎无所   适从,可又不敢轻易再惹恼他。   他神魂如此强大。   若是真的要对师尊有什么不利,他根本无法阻止。   他只能轻声劝阻着。   “我再给你造一个,更好的,更适合你的,用千年冰莲造,好不好。”时雾用手描画着,“这样大一朵的,并蒂莲,我拿一株给你捏仙骨,另一株给你捏皮囊,保管和地下埋的那个一模一样……不,更好,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千年冰莲自带仙气,本就是最好的仙体本源材料,对你日后修仙也多有裨益……”   季元雪深吸一口气。   “哦,是么。”   “这东西如此玄妙,好用。”   “那你怎么当初,不给用千年冰莲给你那玄隐道祖造一个新的……”   季元雪眼底一片殷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几个字,“非得耗费百年,给他一点点寻回真身呢。”   时雾愣住,像被问住了,良久都没能答上。   师尊要回来,自然得完完整整地回来,旁的东西再好……那也不是他啊。   季元雪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沉默。   语气阴沉。   “挖。” 第133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二)   “我……”   时雾不敢使用仙力, 就连仙袍也脱在了秘境里,此刻落入凡尘界灵法几乎耗光的他衣衫单薄,早已冻得浑身发抖。   不敢使用仙力, 一方面是忌惮着季元雪,另一方面,也怕与体内魔气相撞控制不住。   可又实在挖不动了。   季元雪见他坐在原处不动,神魂光芒渐渐强盛。   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身体在哪里, 所以才挖不到。   如果底下埋的是玄隐道祖的仙体呢。   他是不是手脚断了, 都得刨出来, 奉上神坛,日日拿仙力供养着。   神魂震怒之下, 天空中闷雷阵阵。   时雾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自上而下压过来,那股滔天的威慑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越是挖不到,季元雪越是压着火。   到最后,二人僵持不过。   还是季元雪眼眶微红, 手指抬起朝着时雾旁边两三米处的位置, 紧了紧牙,给他指明了方向,“就在这个方向。还有三尺。”   有准确方向就好。   三尺。   无妨, 再挖挖,很快就到了。   时雾深吸一口气, 又开始往下挖, 终于挖到一角残破的衣料。   头顶那迫人的威压骤然减轻。   时雾心头喜悦,只感到一阵解脱,魔气再按捺不住, 和仙法冲撞之下, 竟眼前蓦地一黑, 与那半截尸体倒在一处。   只是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季元雪走到他身边,似乎想要回到那一具身体内。   可是神魂不全,无法附身,而且,这一具青涩的肉体凡胎显然不足以容下他如此强大的神魂。   季元雪眼神黯淡。   看来,神魂重聚时,天道会为他重塑仙身。   回不去了。   那个凡人季元雪。   是彻彻底底地死在了清云仙上手中。   连带着那个单纯的,毫无猜忌,一片赤诚的少年爱慕的一颗真心。   彻彻底底地死在了那一日的天雷之下。   “宣清云。”   季元雪看清了自己的尸体,一瞬间眼眶变得通红,不远处破败的竹屋残骸似乎还印证着他曾经多么喜欢过这么个冷心绝情的人。   只可惜。   一切都是错付。   “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季元雪将凡尘的尸身容纳下,继而化形,将地上意识迷离的时雾抱起,“你不是想要隐藏魔气吗,我成全你。”   ……   季元雪说到做到,挖到了尸体,就没有在灵云山揭穿他身怀魔气的事情。   不仅如此。   他甚至隐去了他身上的异样,封了他的灵脉,带着他回了仙殿。   时雾在他怀中短暂地感受到了这人在凡尘界地温柔。   可也只是一刹那。   灵脉彻底封闭,时雾被冻得昏厥过去。   只是没有想到,所谓的隐藏魔气,竟用的是这种方法。   仙殿雪色床幔内,时雾缓缓睁开眼睛,竟发觉自己被摆弄成跪在枕上的模样。床榻一侧,摆放着的是两具身体,一个是昏迷中的他自己,一个是死去多时的季元雪。   这场面太过诡异,饶是时雾也惊了一跳。   他这是神魂出窍了。   时雾看到他的双手已经被简单包扎过,因为体内仙气魔气冲撞的缘故,季元雪顺势封了他的灵脉,手上给他上了最好的伤药,疼是不疼,可要完全伤好还得三两日。   昏迷之中,为了防止他因为不自觉的挣扎,季元雪还将他双手捆着绑在床头。   季元   雪的神魂引来一床被褥,将时雾的身体盖着。同时,将他神魂就困在旁边。   时雾迷迷糊糊中,便感到一阵强烈的束缚感,似乎有什么拉扯着他的手脚,分开,缠绕上胳膊和小腿,继而往上。   季元雪困住他的神魂。甚至都没靠近他,时雾只感觉到自己沉在一片弥漫的仙雾中,周围的一切越发不清晰起来。   “神魂离体的感觉如何,师尊。”   时雾:“……!”   “我回不去那一具身体了。”   季元雪蹲坐在他凡尘界的尸体旁边,“没有依托的感觉太难受了,师尊陪陪我,可好。”   如同孩子一般撒娇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刺骨。   “你,你!”   “师尊别气,弟子给你引些魔气出来。”   说完了,时雾感觉到季元雪的身影缥缈,似有似无。而神魂所依托的那一团雾气中似乎有什么啃噬一口他的脚踝。   向来孤傲的时雾,此刻却连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   因为他需要和他结下道侣印的季元雪,通过这种方式,替他暂且驱散魔气。   季元雪看上去兴致也不高。   他甚至隔着一点距离,将法力化作奇异形态没入那一团裹着时雾神魂的仙雾中,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很快,就听到时雾发出一声急促的短叫。   那种实在太过陌生,时雾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眉头微皱,眼角微微湿润,似乎是想要彻底醒来。   可他醒不过来。   不仅如此,他还得咬牙忍着。   随着魔气暂且被压住。   季元雪嗤笑一声,“道侣印,总归是比弟子印有用些,是不是。至少,哪怕身体损毁,还能通过神交的方式,替你压住魔气。”   “魔气……本就是你……嗯……渡给我的……”   时雾的神魂震怒,依稀可见华光。   “师尊在这种时候,还要说这种惹我生气的话吗。”   蓦然间,雾气中的那一团仙魂似是不堪受用,彻底蜷缩起来,脖颈都佝偻着。   季元雪恨极了他。   可看着他此刻可怜兮兮,眉眼脆弱的样子。   又觉得仿佛不仅仅是恨他。   他将细细的韧条缓缓收拢,时雾登时爆发出一阵喘声,手腕挣扎着似乎想要往下,却被制得动弹不了。季元雪将那雾气一点点驱散,仿佛要掀起最后一块遮布。   时雾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季元雪!”   “怎么了,师尊。”   季元雪不为所动,“你身上哪一块我没看过。”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时雾嗓音喑哑,“神魂离体很危险,魔气已经暂且压住了,你,你快将我放回去!”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季元雪看着帷幔内自己残破不堪,青白一片的尸体,“师尊不是最清楚了么。”   “师尊还是听话些。您如果一直被魔气压过仙气,无法为聚魂灯输送法力,我也是很困扰的。”季元雪声音淡漠,好似真的对这具身体毫无情愫,“若不是为了尽快修复神魂,您这具身体,我是碰一下都觉得不爽利。您以为我愿意这样。”   “你……”   “所谓神交,自然是越*,效果才越好。”   季元雪神色丝毫未动,挥修间将雾气全部驱散,“善恶有报,终有轮回。你凭这道侣印杀了我,我自然,得凭这道侣印活过来。”   神魂受辱,心绪起伏之下,那句身体竟也跟着脸色透红。   季元雪扫了一眼。   蓦然间眼神凝住。   忽然之间似笑非笑地看向时雾,“师尊,明明也很享受。”   看着师尊羞愤欲死的神情,季元雪一直闷痛的心口好似还终于找到一些酣畅淋漓的快意。   “季元雪,你,你这个孽障!嗯啊……我早晚,早晚一定会杀了你,嗯……”   他对现在时雾气急了的咒骂声已经不会生气,甚至只会平添兴致。   季元雪通过这种方法,将仙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时雾的神魂内。   时雾可以感觉到,本体的魔气稍稍减淡。   他紧紧地盯着时雾仙体的变化,不断选择更为巧妙的方式,不断对神魂施加刺激,很快激得那人根本再骂不出来。   “师尊省着点力气,还是快些吸收我的仙力吧。”   季元雪看到那身体手指微微一动,像是快醒了。   俯瞰着时雾已经被折腾得瘫软无力,光芒暗淡的神魂,将细藤缓缓松开,被束缚许久却始终不肯求人的时雾终于得到解脱,刹那间神魂归体,竟是瞬间……   一时间。   时雾竟恼怒至极,眼眶发红。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屈辱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被他从来都看不上的小徒弟生生磋磨这许久。   季元雪甚至都没有亲手碰他,可他却……   果不其然,季元雪神魂的冷笑声近在耳畔。   “不过是替师尊压一压魔气。”   “怎么师尊又哭了。”   神魂化形,轻轻拂过时雾眉心的仙印,“日后,每日夜里,我都会渡仙力给你,这样才能勉强压住你的魔气。”   每,每日。   时雾手指渐渐收拢,指尖的剧痛一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季元雪脸色微微一愣,“你现在可以使用治愈术了。”   时雾脸色苍白,看着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不必了。”   季元雪在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这是苦肉计,是为了让自己心疼。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在那一瞬间竟真的,很想要亲力亲为替他施加一道治愈术。   他其实并不希望时雾身上出现任何伤痕。   这仙体如此曼妙。   肌肤如雪,极是惑人。   合该是白玉无瑕才是。   如果不是内里的魂魄太过无情,太过狠毒。他想,他飞升后依旧会像过去一样将他捧在掌心日日呵护,不忍心他受到丁点的伤害。   可他偏偏要背叛自己。   既然如此,就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也好。”   季元雪声音冷漠,“不用,那便疼着。” 第134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三)   时雾躺在系统空间里, 百无聊赖地数着日子。   “季元雪为了让我供养灯火, 竟然控制着我的神魂,将我炼成鼎炉之身……”   “这是正常走向吗,也太坏了。”   时雾啃着手里的烧鸡,摇摇头, “还好我不是真的宣清云, 对于那种性格的人来说,这不比杀了他更痛苦。”   “可他得活着。”   系统也跟着讨论起剧情来, “他死了,玄隐道祖就真的一点生机也没有了。他活着的话,总归还是有点希望。季元雪是冤死的, 想要的反正也不过是复活, 让他活就可以。而且,当炉鼎其实有什么不好吗,什么都不用做,靠着*就能提升修为, 每天只要躺平,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原著里, 这种好事可根本轮不到宣清云, 他受季元雪的胁迫,为了供应聚魂灯不得不舍命去杀了很多凶兽提升修为, 九死一生又痛苦不堪……”   时雾:“……”   这样想想, 这次走偏倒还算是给他省剧情了。   躺平任*总比辛苦杀凶兽好得多。   吃完了,吮了吮手指, 估摸着最后一个脱离剧情快来了。   “我作为了一个帮助主角复活的器皿, 主角魂魄将好, 我也就差不多得下线了。”   时雾舔了舔嘴唇, “希望这次脱离没有什么意外。”   ……   最近这半个月,季元雪借着需要仙法供养聚魂灯的借口,不断地与他神交压制魔气。眼看着他法力耗尽的仙元内开始不断充斥着法力,继而又被迅速灌入灯油内。   季元雪的魂魄在迅速地修复着。   眼看着就剩下最后几缕。   神魂的力量越发强大,后来神交了几次之后,根本就已经不再用藤蔓或者水雾之类的东西替代,而是直接化神而上。   每一次酣畅淋漓的双修之时,季元雪再一次强迫着时雾将法力全都渡入灯油之内。   “师尊,如果你向来听话些,我们本可以不用这样。”   师尊眸子里没有丝毫星光,“事到如今,你还喊我师尊做什么。”   时雾疏离的话语,却叫身前的季元雪生出些多余的想法。   是,他和此人的关系,合该比师徒……更为亲密才是。   季元雪一个猛然,怀中人便浑身战栗着,手不自觉地扶了扶他的腰。   这原本是他毫无感情的下意识动作,在季元雪眼里却好似莫名带着一点温情似的。   他和时雾已经结下道侣印,如今,又为了让他复活将此人神魂炼成炉鼎之身。   用魔气逼迫着他根本无法逃离自己身边,只能任自己予取予求。   原来孤傲得不可一世的清云仙上。   如今在他身下被支配着,泣不成声。   这似乎让他很难受,又好似给他带来无上的餍足。   “今生今世,你都已经离不开我了。”   季元雪居高临下的宣判道,“总是惹恼我,对你没有好处的。”   而旁边的时雾早已被折腾得浑身瘫软,在秘境之中脸色苍白,浑身发着颤,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只见那人眉心的仙印法光不再如从前熠熠生辉。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的眼神依旧落在不远处的冰棺之上,这让季元雪在餍足之际,心头浮出阴霾,自然做得更凶更狠了些。   他发现他越发喜欢怀中人脆弱不堪,不断细细发抖的模样。   好似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是全心全意都只能感受着自己的。   偏偏在这时,上次伤亡惨重的魔族竟打上门来。   镜渊眼神冷厉,竟是为了时雾手中的聚魂灯而来。原来,他那一日赶来的及时,救   下许多魔修,只可惜还是有部分伤亡太重。他不得不来借聚魂灯一用。   今日的时雾,似乎和几个月前完全不同。   按理来说,他杀妻证道,二次飞升,应当是最骄傲恣意的时候。可他眼尾泛红,肤色白得好似纸一样,即使坐在高坐之上,浮云之巅,依旧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一阵风似乎就能吹倒的错觉。   “聚魂灯,我不能给你。”   连声音都透着些令人面红的惫懒。   镜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眉心的仙印……似是浑浊。   他一贯来手段利落,镜渊早已做好了他不同意,便先发制人抢夺的准备,冷眼看着他,“那一日,是你过分了,如今我只是借你一盏灯用,你也要不肯。你真当你是修元界第一仙师,魔族奈何不了你不是。”   说罢便联合身边三位护法一同布阵,意图直接强抢。   可一掌出去,那魔气一触碰到时雾,竟默认间被他眉心法印吸纳而去。   “你,你竟吸纳魔气!”护发看得一清二楚,万分错愕。   他蓦然想起,在凡尘界时,他的确曾将滚滚魔气灌入时雾的体内,按理来说,他的确骨子里应该残存,只是,这样的话,他是怎么成功飞升成仙的。   体内有魔气,那飞升,几乎都会堕魔啊。   镜渊愣住许久,才怒然道,“宣清云,你,你竟已堕魔!”   时雾无心再与他们纠缠,“仙魔自不两立,哪有借来借去的道理。镜渊,你我师兄弟情谊早在百年前就已缘尽,望你此后,好自为之。”   镜渊眼神深邃。   他看着时雾的眼神,脸色,以及动作之间莫名的拘束,甚至是坐姿。稍稍一动,好似有些不堪忍受似的不适。   最终,把目光落在时雾后颈处。   “宣清云,你结道侣印了。”   “是。”   “季元雪已死,这一次,你是和谁结的印。”镜渊紧紧盯着他殷红的唇色,似是想到很多年前的事情,“此事于你而言,太过危险,快些与那人解开印契。”   解开。   若是解开,还有谁能帮他暂且压制体内的魔气。   时雾眼底似是不耐,“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聚魂灯你根本不太会用,清云,你是不是用他在结谁的魂魄。”   经过上次的事情,魔尊心底好歹还是有些猜测。时雾对于师尊死去的执念比他想象中要深重很多,魔尊今日前来一是想借聚魂灯,二则也是试探一二。   时雾果然不出所料,一口回绝了他。   难道说。   “难道说,你结的……是师尊的魂魄吗。”   聚魂灯本就是到新你知的法器,需属于九天之上的圣物坠入凡尘被偶然拾到,普通的仙修法力根本不足以驾驭它,即便是时雾,也很勉强。   “回不来的,清云,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师尊他以身祭阵,魂魄散尽,根本不可能回来……你这样苦苦勉强又有何用。”   “不可能。”   时雾声音冷漠,“之前我已经感应到了师尊一缕游魂,若不是之后被……无妨,聚魂灯我不能借你,若你非得要,就再等个百年再说。”   魔尊的脸色蓦然间几番变化,时雾看上去精神不济,竟在话语间也漏出许多信息来。魔尊深入地想了想,惊觉不对。   “慢着,你曾用他聚过师尊的魂魄,可是被打断了?”   时雾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不由得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忍着身上饱受折磨的余痛,“怎么了。”   “不能被打断!”魔尊召出一道金色法光,给时雾看过聚魂灯的来由。它是上古之物,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仙修可以操控   得住的,即便是要聚魂,靠法力不够,多半还得是机缘。   聚魂不一定能成,可最忌讳的,便是聚魂聚到一半,灯芯被碾灭。   如此,那已聚了一半的魂魄,则会彻底消失在燃烧的灯油中,被剿成一片尘灰。   时雾看着那法光上的字符,渐渐地,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不惜忍受那么大的屈辱,在季元雪面前挖尸体,任由他不断欺。辱他也不反抗,为的就是等到他魂魄凝成,早些让出聚魂灯,就可以再借着聚师尊的魂魄。   可是——   没有人告诉他,聚魂灯一旦被打断。   原魂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师尊的魂魄结得好好地,本来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希望。那个时候,时雾的确曾经很清晰地感觉到那是属于师尊菁纯的魂魄。   可是转瞬之间,聚魂灯却被季元雪这个孽障霸占!   时雾眼前一阵阵发黑。   “师尊,师尊……”   他踉跄着一个挥袖往秘境而去,看着燃烧的灯火,猛然间怒从心起。   可他似乎忘了,自己如今已是堕魔之身,墨镜有着自己曾下过地重重禁制,他如今神魂虚弱,仙元亏空,灵脉里更是全然流淌着魔气,根本近不了秘境。   到这一刻,他急切地不断往秘境中闯入,忍受着无数仙法割在他身上的痛楚,“师尊,不……师尊……”   师尊魂魄散尽。   是被他害死的。   因为他杀了季元雪,而季元雪霸占了聚魂灯,他的师尊再也回不来了。   不管他忍受多少痛楚,不管他……在季元雪手底下如何苟且偷生,被他一次又一次反复威胁,玩。弄,羞辱……已经,全都没有了意义。   早在季元雪霸占灯芯的瞬间。   一切都再也无法挽回。   在这一刻,时雾的眉心的仙印灰暗,仙元竟产生一丝裂痕。在他彻底失去百年前恋慕对象的瞬间,他好似才终于察觉到,他曾经有多么地喜欢过那个人。   ——阿云,从今往后,你便跟着为师。   ——这离水剑,以后,是你的了。   ——阿云,有师尊在,可抱三界太平,自也可护你平安。你法力低微,此一行,我和你师兄去便可,你留在这儿,等着师尊回来。   回来?   不。   师尊,你骗我。   不管我多么努力,不管我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管我承受多少屈辱。   ——你永远,永远,永远。   ——不会再回来。   时雾好似终于失去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彻底放弃了,瘫倒在秘境的禁制中。而禁制外魔尊匆匆赶到,疯了一般不断扒开一层层的仙障,双手颤抖着将仙力已经尽数溃散的时雾缓缓抱起……   然而,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   却在此时。   一道强盛的法力隔空将禁制彻底打破,生生救下了他。   “宣清云!”   那声音似是无比慌乱。   “你敢死,你敢——” 第135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四)   时雾在即将顺利断气地那一刻, 竟落入一个无比温暖的,强大神魂的怀抱。季元雪冲破禁制将他抱在怀中,整个人抖如筛糠。   时雾的仙身几乎已经被禁制劈得残破不堪, 气若游丝。   仙元破损,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会救你。”季元雪将一道仙法打入时雾眉心, 给他渡着仙法。   “怎么回事。”他也根本顾不上应对魔尊惊愕的眼神,紧咬着牙,强大的仙法威压破开禁制将魔尊去路困住,“他为什么忽然闯这禁制!”   “季元雪……”魔尊看到死而复生之人,喃喃,“不可能,你明明已因证道而死,怎么可能还活着!这绝不可能!”   蓦然间,他看到秘境内若隐若现的灯火, 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聚魂灯,聚着你的魂魄……那师尊……”   季元雪眼神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犹疑, 可并没有很确定。他心急如焚地将怀中人拦腰抱起,一个闪身入了秘境内, 开始剥开他的衣服。   魔尊瞧见那一片白晃晃的, 顿时红了眼睛, “你做什么!”   “我救他。”   魔尊不听他言,即刻间闯入秘境。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冰棺,阵法, 还有阵法中心被重重仙障护着的聚魂灯。   一时间几乎呕血。   时雾他……他竟然真的实在凝结师尊的仙体的魂魄!   他做的这一切, 都是倒行逆施, 为了给师尊逆天改命。   不惜攫取徒弟仙法,不惜背叛他挖他仙元,不惜……杀了季元雪证道飞升。   他曾经最心爱的小师弟,并不是天生邪恶之人……他只是,在尚且年幼的年纪里,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亲人,他无法接受那种痛苦,义无反顾地走上歧途。   镜渊回忆起过去地种种,一时间心情沉痛得好似要呕出一口血来。   “阿云,你,你救不了了,你为什么不信我,救不了啊……”   时雾早已昏厥过去,脖颈后的道侣印熠熠生辉,镜渊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不再犹疑,猛然间结出一道魔气法阵,朝着季元雪袭去,“你做什么,放肆!给我放开他!”   季元雪在迫不及待之下几乎是将人身上的不了撕扯殆尽,嗤声响动,魔尊隐约可见那白玉无瑕的仙体之下,被折腾得虚弱无比地神魂,霎时间眼眶欲裂。   “你,你竟强迫他结道侣印,逼他做炉鼎?!”   魔尊眼神渐渐殷红。时雾作为他的小师弟,虽然曾背叛过他,一意孤行地作恶,可是,他曾想过很多次,只要他愿意向善,或者是本性里,还有那么丁点的善缘,他都愿意引他成仙。   毕竟,时雾是他看着长大的。   从五岁到十五岁,一点点的,长大成人。   是他错了。   他沉浸在当年被背叛的仇恨里太久,竟从没想过,时雾背叛他挖去仙元的真正意图,竟是想替师尊逆天改命。   他必须将他从这歧途里拉回来。   “季元雪,解开道侣印。”   魔尊长鞭猛然朝着小徒弟神魂抽去,“别再碰他!”   季元雪却不管他,神魂支起一道屏障,迅速用一团仙藤将时雾紧紧裹住,一道传送阵在冰棺内撑开,札扎推动。   戗风拂面。   好,好强大的仙力。   魔尊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刚想说什么,就见季元雪意图带着人消失在秘境中。   时雾却在此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睁开双眼。   “季……元雪……”   “你放开我。”   季元雪的声音竟前所未有地温柔起来,一如他还没飞升,二人在凡尘界那段时间一般,他拂过时雾额前的碎发,“师尊,先别说话,   我会救你。”   时雾脸色一点点苍白,他似乎明白他口中的“救”是什么意思。   不过还是那种事罢了。   他如今是炉鼎之身,仙法增益全都依靠于他的神魂。   “不要……”   求生欲向来强盛的时雾再一次拒绝,甚至用尽最后一点法力,将他身下的阵法打碎。时雾朝着旁边呕出一口血来,动作轻柔,却真的将季元雪推开了些许。   “我不要……死在你怀里。”   “滚。”   季元雪瞳仁骤然一缩,“你不会死,你……”   既然时雾不肯走,那即便是现在霸王硬上弓,他也得给他渡些法力。   季元雪在心底拿定了主意,便低头吻上时雾的嘴唇,鲜血的气息让他无比慌张,一时间好像要失去什么的感觉攥紧他的心脏。   时雾用尽全力地拍打着,可落在季元雪的背上,好似猫爪似的不痛不痒。   “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   季元雪扣住他的后脑勺,凭借着亲吻再一次强行渡入些许法力,“你不要复活你师尊了吗,你不管灵云山了吗?!”   “没用了……”   时雾唇色红肿,却好像已经不会感觉到痛,“我师尊不会回来了。”   话音未落,眉心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楚。   他竟是在用尽全力地抵抗着季元雪的仙法渡入,季元雪顿时眼眶殷红,愈发痴狂地吻上他的嘴唇,近乎将身上法力尽数渡入,力图将他体内的魔气驱逐,稳住仙元,“宣清云!你,你敢自毁,我……”   可怀里人却好似根本没有任何求生意志,随着他的怒骂,灵脉一寸寸断绝,枯竭。   季元雪声音渐渐远去,竟是前所未有地慌张,“师尊!”   不过几个数,时雾身上仙力的加速溃散。   灵脉终于彻底破损。   时雾眼睛闭上,彻底失去最后一点气息。   “恭喜宿主,成功脱离。”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   系统空间里。   时雾缓了很久,都没从上一个世界最后脱离前的状况中缓过来。   那种令人震颤的可怕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竟然在脱离后依旧给他带来奇怪的后怕。   “是不是有点后悔。”   “什么。”   系统777升级到了90级,时雾觉得最近他越来越皮了,“没有查好感度。”   “……”   “你别怪我八卦,我总觉得,位面主真的对你心动了,不是那种图你色相的心动,而是……可能会超过60%好感度的那种。而且,位面主对你无缘无故的喜欢,和那个总是追着我们来的‘东西’没准有什么联系。”   他这么一分析,时雾又觉得有点道理。   早知道就测一下那个位面主的好感度,没准90级的系统可以分析出‘入侵者’和这些位面主之间的关系呢。   系统777马不停蹄地嗑着瓜子,这一次,他不需要时雾的回答好像就已经猜出他的心情。   吐了一地的瓜子皮,“没事,还有机会。你应该还剩最后一个位面。”   “我记得,是个仙侠位面。”时雾隐约有些印象。   “是的,你还是强行自杀脱离的。”系统再看了眼脱离前发生的一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怎么了。”   “如果说这次,你还是会被突兀地,强行地拉回世界位面的话,我这边给出的建议是做好一点心理准备,场面可能会很难看,止痛buff得先开上……”   话音未落。   时雾身后的小吊床瞬间消失,魂魄一瞬间抽离。   一时间翻云覆雨的场面惹得他头昏脑涨。   ……被拉回来了。   “宿主,还好我升级了,在您投入的瞬间,我把您强行从那句身体里暂时隔离开来。”系统777惊魂未定的声音时雾耳边响起,“但是这维持不了多久,您先接收一下这个小世界的剧情,做好一下心理准备。”   时雾:“……”   什么心理准备。   随着剧情一点点灌入脑海,时雾的五感也逐渐恢复。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渐渐化作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   仙殿内。   熏香依旧,纱幔飞扬。一切看上去和他死去前并无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殿内一道光影若隐若现,紧接着,破开化作一道刺目的仙障。   竟是季元雪神魂作阵,召开强大的‘锁魂阵’,以神魂焚烧的火灰为阵心将他四散碎裂的魂魄再一次强行拼凑回来。   仙袍被撕得破败不堪的‘仙体’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绫罗金缎上。   时雾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不断被那具身体吸纳过去。   季元雪似乎感觉到什么,蓦然间睁开眼睛,“找到了。”   眼神竟缓缓扫过半空中。   “师尊。”   季元雪的神色算是温柔似水,只不过,是一汪死水,“回来。”   时雾所在的地方竟被他眼风扫到,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伸出手,隐约地,似乎能碰到什么。   季元雪能够感受到他魂魄的波动,因为逼出了两口心头血画阵,此刻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我会飞升,我替你找他。”   “听话,回来。”   时雾感到一种莫名的威压,777的警报也在耳边响起,“别回去,宿主,他……他的黑化值 很高。”   话音未落。   季元雪似乎感觉到了时雾魂魄的远离,即将飘出阵法之内,他的脸色猛然间一沉。   霎时间,手指结印。   阵法光芒加强,一瞬间,时雾被彻底逼停在阵法边缘,不得离开。   而阵法边缘触及到什么,也被季元雪敏锐地发现,他好似终于抓住什么,微微眯了眯眼。   “你跑得掉吗。”   转瞬之间,时雾被彻底拉入那句身体。   刚睁开眼时,朦朦胧胧间,便见季元雪将一道禁制彻底打入他的眉心,封印了他所有的灵脉,仙气,魔气,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眼睫一点点抬起,撞入那人漆黑的瞳眸。   目光沉沉。   “宣清云。”   季元雪猛然间一道捆仙绳束住他的身体,将他纤细的腰身紧紧搂着,刹那间无数禁制将他魂魄死死锁在体内,让他完全无法逃脱,更无法轻易自毁。   “他活不了了。”   “你就想和他一起去死。”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声音如吞了冰碴一般,却又微微发着抖。   “你做梦。” 第136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五)   时雾从没有见过季元雪如此沉寂又冰冷的眼神, 魂魄被困在身体内不得动弹,无法调用丝毫灵法的感觉瞬间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在慌乱中露出些许不知所措的眼神。   他刚想说什么, 一时间,季元雪身上的仙力蓦然间迸发出来, 仙云笼罩在整座灵云山。   肃杀的气息就连灵脉被封的时雾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宛如神祇降临。   季元雪他!   “你, 你竟是天生飞升命格。”   如此霸道的命格, 岂非与当年他的师尊一模一样。   只可惜, 他的师尊心怀苍生, 最终选择以身祭阵, 神魂近灭。   竟然不过百年,又出现一个同样拥有如此王道仙缘的凡尘人。   时雾看着季元雪, 一时间眼神复杂不已。   那眼神朦朦胧胧的,瞳仁里映着季元雪的脸颊, 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好似枯竭的花朵一般颓靡,“你资质……竟还胜于镜渊, 我从没见过天道如此钟情于一人,千方百计地追着你飞升。”   “你仙缘深厚,命格贵重。”   “自有通天大道可走, 何必拘泥于灵云山小小一座仙山。”   通天大道。   季元雪眼神微微眯起, 似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是, 通天大道!”   他伸出手,掐上了时雾的脖子,手指不自觉地收拢。   “你是杀了我才飞升的。”   “这样好的仙缘, 说舍弃也舍弃!到如今, 命也不想要了, 是与不是!”   季元雪心痛如绞,他眼眶通红,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你满心满眼都是他,你可曾,可曾……”斟酌再三,竟好似将喉头的话磨碎了咽下,“可曾想过给我一个交代!”   “你,你杀了我吧。”   季元雪喉头哽住,“什么。”   “你杀我一次,便,便算一报还一报。”   时雾垂着头,几乎是将脖子送到那人面前,竟是半点挣扎都没有。   季元雪的瞳仁染上暗色,如同黑夜一点点吞没黄昏最后一丝余晖。   寂寥空旷。   “这便是你的交代吗。”   “是我杀你,我对不住你。”   时雾召唤出离水剑,横在季元雪面前,“是我一人之过,你想如何复仇,便如何。不要伤及旁人,不要累及灵云山。”   余光瞥过窗外重重环绕的仙雾,他看向眼前这位仙运通明的少年,认命一般地闭上眼睛,“你是天生神祇,应当有此胸怀。”   季元雪看着眼前这一离水剑愣怔怔地出神了好一会儿。   然后,眼神才在寂静中,裹挟着狂风骤雨一般的怒意。   他如今是心死了。   可便是临时前,都还在想着保住那个人的灵云山。   千方百计飞升成仙,如今说不要这份修为便不要,愿意舍弃一切再受轮回之苦。   也不管他下一世,是投身成畜生道还是旁的,都顾不得。   你对玄隐道祖,倒是真的情深义重。   “哼。”   季元雪冷嗤一声,“你是对不起我,可既是你要偿还,怎么还,便是我说了算。”   时雾一开始眼神迷茫。   直到季元雪的眼神里的怒气渐渐携带上滚烫的星火,俯身而下的亲吻里也夹带着莫名的侵占欲,他似乎才想到了什么。   “你……”   “反正你都要死了。”   “死都不怕,这些折辱,算得了什么。”季元雪扣住他的下颚抬起,毫不留情地加深了这个吻,“你与我结了道侣印,又是我的炉鼎,本就应该要做这些事情。”   嗤——   时雾身上的衣服被彻底撕开。   “别忘了,修补魂魄,是你的分内之事。我魂魄还未结成,你怎么可以轻易去死。”   巨大的禁制压制下,时雾慌不择路地翻身想要离开。   可季元雪猛然间神魂化形,抬手抓着他的小腿将他拽了回来。   将人身体展平后。   季元雪俯瞰着他。   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眸子,毫不拖泥带水地撞去。   “你欠我的债,怎么还,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   这一场的征伐前所未有地漫长,之前所有地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这一次磋磨之久。   时雾和他这神魂不全的小徒弟竟在灵云山颠仙殿上,当着他师尊尸体面前。   翻云覆雨,长久不歇。   仙殿空旷,门扉开阔,可被一道道仙障拦着,一点声音也透不出去。   世上高高在上,万分尊贵的仙人,正在他身下承受痛苦。没有比这更让人痛快的。   殿内一开始传来的是挣扎怒骂,后来转为经受不住,毫无意识地求饶,再后来,只剩下几不可闻的低啜。   时雾脸颊泛红,青丝如瀑散落着,枕头都被打湿出一片暗色。与他的一片狼藉不同,季元雪衣衫规整,好整以暇一般用指腹轻轻蹭过他眉心的仙印。   “怎么了。”   “你还以为你是那个了不起的清云仙上吗。”   绝美的人儿手指紧紧攥紧自己整齐的衣袖。   “呜……”   季元雪还从没见过他这般可怜的模样,一时间心里又痛快又心疼,低下头去吻上丰润的嘴唇。   时雾眼底盈出一片雾蒙蒙的水汽。   人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可每当他快要昏厥过去时,季元雪又会为他重新输送法力,“你以为死是那么容易的吗。你既然要做个炉鼎,就得物尽其用,不讲我魂魄拼好,你凭什么死!你杀我证道,你害得我魂魄一片一片碎尽只为了拼凑你爱人的神魂,现在说死就死,也不管我是不是能再次飞升,凭什么,凭什么!”   聚魂灯日日温养他的魂魄,他能够感觉到季元雪神魂越来越强大。   他竟被昔日的废物徒弟欺辱到这个地步。   时雾低下头,看着那处,似是再也忍不住,竟恸哭出声。   季元雪听见那哭声,稍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继而冷笑,轻轻咬着耳廓,气音都扫在脖颈处。   手指攀附上那藤蔓,最终,在那人可怜至极的泣声里,轻轻抽去……   时雾终于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仙殿处的仙障被一重重破开,竟出现一道极狭小的裂缝。   一道魔阵循着仙障缝隙探入,撑开一道裂隙,魔尊从裂隙中一跃而入,登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时雾浑身痕迹斑斑,身体软得如同一团柳絮耷在季元雪怀中,不堪受辱已经晕死过去的可怜模样。   霎时间,镜渊眼底一片殷红,身后仙障竟裂开一道巨大的裂隙,直冲山门。   灵云山颠的雾气都跟着一并驱散。   “他是你师尊,你竟敢如此折辱与他!”   季元雪在他闯入的瞬间,已经幻化出一件全新的,纤尘不染的仙袍盖在时雾的身上。   对于魔尊的穷追不舍,他显然也十分不耐。   “师伯。”   季元雪道,“魔尊知道为什么,近百年来,您都被他玩弄于鼓掌吗。因为您心软。”   他将时雾身上的衣料往上盖些,动作冷淡,好似谈论天气一般散漫的语气。   “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您。”   “他是为了他师尊。”魔尊急切地上前 ,却被一道滔天的仙气震得连退两步。   他的神魂……竟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这还是只暂且残缺。   若是魂魄补全,岂非是登时便要飞升。   魔尊震慑于季元雪的仙法深厚,又总觉得,此等法力给人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一时间又抓不到苗头。   法力震颤之下,仙袍下脆弱不堪的人微微呓语一声,似是昏厥过去仍旧不安宁,被波及到了。   季元雪神魂化形,将人用仙袍裹着,捞入怀中。   白玉一般的身遮了个干干净净,不让魔尊瞧见分毫。   眼底戾气渐深。   “既然你与他已恩断义绝,又何必总是执念于他的事情。”   魔尊登时召出长鞭,“你这逆徒,还不速速放下他!”   一鞭下去,季元雪抱着人轻巧避开,恰让长鞭划过他的眼前,将时雾凌乱的仙殿床榻劈出一道缝隙。   紧接着,一具仙体顺着夹层空间滚落下来。   魔尊一时间错愕不已,“师……尊。”   “玄隐道祖,听闻,他也是年少飞升,久负盛名。只可惜,这样一个注定要飞升的人,却死在了飞升九天仙界之前。”季元雪冷冷地盯着那一具身体,嗤笑。   “什么仙道通途,不过尔尔。”   魔尊却浑身蓦然间一震。   他没有想到,时雾真的能够拼回师尊的仙体。这原本是倒行逆施,绝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   难不成,师尊的仙魂也有可能……   魔尊手中长鞭微微收拢,再一次看向季元雪,“你不知道他和师尊之间的感情,他那时还小,又未曾飞升,道心不够坚定,对师尊眷恋过深,会误入歧途也是可能。”   季元雪冷笑,“道心不稳。”   “我看,一连两次都能飞升,稳得很。”   魔尊看着情况不对,蓦然之间,径直冲了上去,似乎发觉了什么想要直接抢人。   “阿云!”   “等等,你,你不仅和他结下道侣印,你,你还将他炼成了炉鼎之体!”   季元雪已袍猎猎,悬空在半空中。   将这一次吸纳的仙法再一次注入到灯盏中。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升,尽快修补神魂。   这样神魂破损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尽头,等到他飞升了,就可以将他带去九天仙界,治好他的灵脉枯竭,将他困在他身边日日关押着他,教他再不能生出任何逃跑的念头……   只要飞升。   季元雪紧紧搂住怀中人。   看向那一具尸体。   不过是年少时的仰慕和依恋而已,不算什么。   他一定会让他忘了这个人,彻彻底底,只属于自己。   季元雪抬高下颚,眉心仙印渐显,这一次得到地发力够多,聚魂灯灯火灼灼,已经快要将他魂魄凝成,“我和玄隐命格相同,都是通天仙缘。他能飞升,我也可以。”   “成为炉鼎又如何,从此往后,我会娶他做妻。”   ——他能喜欢上玄隐。   ——便能喜欢上我。   即便现在,他们之间横亘着许多事,但到底,他如今只能依附于自己才能飞升。   所谓铁杵磨成针,便是摩成粉,他也要留住这人。   魔尊见他承认了,刹那间眼眶欲裂,手中的魔鞭都险些震碎。   “不可以!”   鼎炉,道侣印,这些都绝对不可以!   他为了二次飞升险中赌一把,已经是将他的仙途全都抵押上。   如今怎么可以再受如此磋磨。   “他可知他为何可以挖去我的仙元却依旧得道飞升,就是因为   宣清云他——”   魔尊话音未落,颤抖着发现,时雾身上已经毫无仙气,身上的仙元黯淡无光,似乎随时会碎裂。   忽然之间连呼吸都仿佛窒住。   “他修的是无情道啊!” 第137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六)   无, 无情道?   季元雪一瞬间愣住。   怀中人微弱的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仙袍喷洒在他手弯处,教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低下头,仙袍滑落些许, 露出精致漂亮的肩头,上面满是凌。虐后的指印。   那人精疲力竭的哭声仿佛还响在耳畔, 此刻即便是睡着,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发着抖。   教他不自觉收拢手指,“什么无情道,他怎么可能修的是无情道!”   “炉鼎, 道侣印,乃至任何心动,对于他而言都是极度危险的。”   魔尊垂眸,似是回想起很久之前的旧事, “他断情绝爱才可飞升,挖我仙元, 抢我缘法, 也许, 都和他的本源术法有些关系。既然天道允准他飞升,我便知道,他的本心并非恶念。他只是……无情而已。”   无情。   师尊他, 无情……   “他应当是原本以为和你结下道侣印后, 你会魂飞魄散, 道侣印自然消陨。可谁知你不仅没有神魂破损, 竟还能强占他的聚魂灯,让他百年的苦心如东流逝水。季元雪, 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有人在被证道后还能自行聚魂,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魔尊的话一阵一阵,似是闪过他的耳边,又好像根本没有听进他的心头。   “他怎么可能是无情道,他明明对玄隐道祖……”   “是,他喜欢师尊。”   魔尊竟然对此事完全知晓,季元雪错愕地看向对方。   “他总是喜欢跟在师尊身后,去凡尘界采来的佛桑花也只给师尊,他记得师尊的生辰,会给他踩雪煮茶,日日辛苦练剑,就是为了得道飞升,博得师尊的一句夸赞。”   魔尊摇了摇头,“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即便是动心,自己也未能察觉。可师尊察觉了。为此,他不得不悄悄碾碎了他的情根,如此,他的道心才勉强稳住。”   “他没有情根,季元雪。若他当真有恶意,是为了肮脏的欲念飞升,那么在第一次挖我仙元时绝不可能顺利得道成仙。他心中没有恶念,他只是,只是无情罢了。他做出了他认为最有利的选择,他舍弃了我,选择了他的师尊。他有他认为的‘道’,他坚守他相信的‘义’。”   “私怨上,我自然对他千百般怨恨。”   “可我也知,他冷血无情,不信因果。却并不算得上一个实打实的恶人。不过是他生来仙骨,便是如此心性。若是他断情绝爱,倒是能仙道通途,可如若他动了心,破了身,这一生修为便算损毁。”   “如果不是你将此事戳破,引他入魔,他也许一辈子都未曾发现过他的心动……”   季元雪踉跄两步。   他破了此人的身,又利用欲念梦境,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令他明白了自己当年对玄隐道祖的那份懵懂情义。情根再生,无情道破。   所以,他的仙法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溃散。   他本就因自己占了聚魂灯而万念俱灰,若是知道他这一生再飞升无望,那,那该是何等的绝望。   季元雪一时间心头无比慌乱,他刚刚还渡了那么多仙法的,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法力如水雾散去。竟是真的,一点都无法留在那一具身体里了。他将此人灵脉都封住了,即便灵脉溃散,也总不至于重伤至此啊。   原来,竟是如此。   他的情根被碾碎,他在凡尘界的那段时间,根本就无情可动。   “师尊,我,我只是想引您入魔,我,我只是想拿捏您一个把柄,我不知道,不知道您修的无情道……”季元雪脸色苍白,刹那间慌了神。   急乱之下,他竟再一次低头亲吻上他的嘴唇,这一次,并不夹带着丝毫的欲念和惩戒心理,只是单   纯地希望为他存续下法力,唇瓣辗转留恋,急切中透着怜惜。   与方才盛怒之时完全不同。   只可惜。   他如今就是再轻柔,那晕厥过去的人也再感觉不到了。   怎么办,到底怎么样才能救他。   他那样骄傲的人,一双手挥动离水剑,在雪中犹如谪仙一般身姿绰约,在那个茫茫无垠的雪夜里令他一眼心动。   季元雪心头慌乱,一瞬间感到万分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点破他对那玄隐道祖的倾慕之情,引他心动,诱他入魔。他自以为这样才可以拿捏住他,将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仙君拖进泥泞中,染上魔气,再也无法翻身。   却不知,这样是彻彻底底地将他毁去。   可他被自己炼成了炉鼎。   永远再无法成仙,永远再拿不起离水。   “没用的。”   魔尊似乎也看出了什么,面对着不知所措的小徒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无情道破。”   “他再也无法成仙了。”   魔尊眼神晦暗不明,“这样好的资质,就毁在你手里了。”   他朝着床榻走去,这一次,季元雪没有心力,也根本分不出神来阻挠他,他走到二人面前,伸出手作势要将时雾接过来。   “你将他交给我,从此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他。修元界再无灵云山清云仙上。仙途已毁,他从此往后就是个废人,他欠你的,也算是还清了。”   “不,不……”   “若你还念着一点和他之间的师徒之恩,道侣之情,就替他好好看着灵云山吧。”   “情根,对,我,我再碾碎他的情根!”   哪怕只是短暂的拖延灵法衰竭也好,季元雪想要将法力探入他的神识内,却遇到重重阻碍,魂魄不齐,尚未飞升的他根本没有能力为时雾碾碎情根。   飞升。   对,魂魄聚齐,飞升就好了。   “我会和他解开道侣印,我,我不会再拿他当炉鼎了。”季元雪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一时间,身后的金光熠熠,“待我飞升,我便碾碎他的情根,为他重铸仙元。”   魔尊眼神复杂地看着季元雪。   不远处的聚魂灯明灭交印。   季元雪的确神魂强大,这样的人,一旦魂魄齐全成功飞升,的确有能力再一次碾碎时雾的情根,再一次救下他。   可是。   魔尊看着一片狼藉的殿内,以及时雾露出来的,那一截露出斑斑吻痕的脚踝。   “不,我不会再相信你。”   魔尊眉心魔纹渐渐显现,眼底也被激出一些保护欲来。到底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师弟,即便是与他之间有了间隙和仇怨,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此人如此受辱而无动于衷。   “你与他根本没有结弟子印,道侣印也根本无情意,既然如此,他便不算你什么人。”   “那你又算什么,凭什么带走他!”   季元雪似乎能感受到魔尊眼底的阒然的怒意,一时间,被激出浓浓的占有欲。   “我是他师兄!”   “哼,入魔的师兄么。”   魔尊手心长鞭凝起,“我劝你不要轻易惹怒我,你如今神魂未齐,若是我打翻你的聚魂灯,教你功亏一篑,你以为,你还能靠诓骗着谁耗尽法力来替你聚魂?!”   季元雪脸色一白。   魔尊三两句话,竟教他想起一些旧事。   当日,是他诓骗着时雾,让时雾误以为是凝结着他师尊的魂魄,一次又一次耗尽法力地来救他。   “你已经逼死过他一次,还想要逼死他第二次吗。”   “季元雪,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何苦这   样一次又一次强迫与他。”   他的目光游离在时雾身上。   的确。   他如今尚未飞升,若是想要从魔尊手中强抢人到底还是太冒险。时雾的身体已经再经不起任何磋磨了。   可是。   不远处的天雷竟再一次响起滚滚雷声。   竟似渡劫将至。   季元雪好似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终于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魔尊显然也听到了雷声。   回过头看着满天紫雷,竟似九天飞升的雷劫,霎时间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九天雷劫!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季元雪霎时间使出一道仙法,将时雾迫不及待地从魔尊手中夺回。   轻软的身体再一次落入他的怀中。   “他是我的师尊,我不会将他交给任何人。”   季元雪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看着渐近的雷劫,周身仙气澎湃,明明是震天撼地的动静,却如同他期盼已久的曙光降临。   “我会飞升,我会救他。”   漫天的紫雷映在季元雪的眼底,眉心的仙印渐渐明亮。   “今日种种,待我飞升之后,我定会千百般地补偿与他。”   与陡然欣喜的季元雪不同。   魔尊却看着周身仙气澎湃的神魂,眼神怔忪。   季元雪竟和百年的师尊一样,天生九天仙运,竟有上神才有地重栾仙印显现在眉心!   魂魄将成,雷劫将至。 第138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七)   聚魂灯, 师尊的仙体,九天雷劫。   魔尊心底那些异样,好似渐渐连成一条线。   有没有可能。   他的师弟……从来, 没有聚错魂魄呢。   魔尊眼神猛然震颤,眉心魔纹乍现。少年将已经毫无法力的仙人抱着跪于惊雷之下,仰视着漫天黑沉沉的仙云。   “不,不,季元雪,你,你不能飞升!”   季元雪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别的话,猛然一个挥动袖将魔尊直接打得口吐鲜血, 魂魄险些被撕裂,他忍着闷痛, 再一次为季元雪挡住第一道劈下的紫色雷劫。   “不可以,季元雪……你,你会害死他!”   季元雪眉心仙印已显, 眼底流光愈盛。   神魂在漫天惊雷下, 聚魂灯前,一片一片拼凑重铸。   “你敢拦我。”   “便是他从此以后成了废人又如何。”季元雪眼底光芒孤傲又阴沉,他误以为镜渊如今拦他是因九天之劫难渡, 九死一生。   可他心底莫名地, 隐隐有种预感。   他会飞升。   “他是我的道侣, 永生永世, 我自会护着他。”   季元雪抬眸, 狂风吹动他额前碎发。   “只要我能飞升九天之上, 此后一生, 便再无人敢伤他。”   这一击极狠, 魔尊一时间,竟有一口暗血哽在喉头,“不……”   道侣印成,天劫将至。   他明白了,他好像,终于明白了。   没有神魂占灯,没有前功尽弃。   师弟从始至终,聚的都是同一个人的魂魄!   季元雪他,他就是那个人!   季元雪眉心法印闪烁,眼底渐生鎏金光芒,聚魂灯炎火冲天。   第二道雷劫落下时,镜渊竟舍身拦在季元雪面前,替他生生抗下这道雷劫。   这雷劫如此凶猛,只堪堪那一道,便险些将他魔身彻底撕裂。   鲜血从他身上无数细密的伤口渗出,季元雪愣怔着看着魔尊。   “你不能渡劫,他会死……”   “快逃……这雷,是劈他的,他现在没有法力,他……他无法自保……”   魔尊捂着心口,猛然间召出离水剑,“给你……这是,你的剑,带他走,带他……走!”   天空中雷声酝酿,即将有第三道雷劫劈下。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   镜渊将镜渊双手奉上,单膝跪地,“我师弟从未结错魂魄,季元雪,你,你是他,你一定是他!”   谁。   是谁。   聚魂灯却在这时候火光开始转为鲜红的色泽,几乎烧红了整个偏殿,祥瑞之光乍现,季元雪神魂渐渐淡去,好似被那灯盏吸纳而去,与此同时,仙殿内被保存完好的玄隐道祖的仙体,竟渐渐化作一片微末荧光,重新聚集在灯盏周围。   神魂散落成一片一片。   渐渐重新凝聚。   随着仙骨渐成,华光繁盛。   点点滴滴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开满佛桑花的人间世,春暖花开。   他朝着衣衫单薄,骨瘦如柴地蜷缩在牛棚里的小男孩走去。白衣如雪,玉冠高挽,小男孩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他手里还握着偷来的半块油饼。   他指骨匀停,朝着脏兮兮的男孩伸出手。   “你叫什么。”   男孩摇头,将怀中油饼藏起,“我,我没有名字。”   “今日清风正好,云翳微斜,你便叫清云,可好。”   仙人身形高大,站立如松。只用短短的一句话,让颠沛流离的小孤儿告别了人间   所有的冰冷与恶意。   “你跟我走,从此往后,我顾着你。你愿意不愿意。”   那人和煦的声音宛如春风。   小孤儿脸上脏兮兮地,手上也满是油渍。   一双小手朝着他伸过去,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所有的尘灰被清风扫去,连身上的衣服也转瞬间化作雪白的绫罗,头发散落开,自行束发交缠,被一根发带规规矩矩地束好。   佛桑花香飘满衣袖。   “往后,我不会让让你饿肚子。”仙人微微屈膝,与孩子平视,“可你也得答应我,再不能偷东西了。”   “好,我,我答应你。”   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应答。   却又忍不住偷偷抬头瞥着那人。   那仙人幻化出一块帕子,帕子上托着好几块精致的糕点,十分诱人。   可孩子犹豫再三,还是没丢下手中那块油饼。   也有很多人说过要养着他,亲戚,邻居,可他们都说他命硬,容易克死人,是为不详。他害怕再一次被抛弃,便再紧紧抓住那人的手。   “怎么了。”   孩子瞳仁黑黢黢的,“我答应跟你走,你能答应,永远不离开我吗。”   “嗯?”   那孩子飞快地将眸光往下一掠,“你,你定是那天上的仙师吧,你的命很长,千万年都不会死对不对……你,你可以永远,都不再丢下我吗。”   仙人眼神微微一凝,沉默良久,道,“弟子印成,你便是我玄隐座下最后一个徒弟。无论发生什么,我自都会护着你,绝不将你丢弃。”   手中偷来的半个油饼被小孩丢在地上。   他的泪水啪嗒啪嗒落下。   终于抓过那仙人手中的糕点,狼吞虎咽一般往嘴里塞着,含含糊糊地说道,“好,仙师,您,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我,我信你的。”   “那便好。”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   “我会好好照顾你,教你仙术,授你法道。你便跟在我身边,离开凡尘世,入我修元界。”   仙人伸出手指,将他嘴角的一点残渣擦去,“唤我师尊。”   人瘦弱的小小一只,一双眼睛却水灵得过分。   小孩怯生生地抬眸。   “师,师尊。”   ……   “师尊!”   灵云山颠,一剑过去,仙雾甚至丝毫动摇都没有,可并不妨碍他将招式学得稳当又利落,“是这样吗。”   “不错。”   春去秋来,瘦弱的小孩长到十岁模样,别的师兄弟都多少通了灵脉,有了修仙的资质,可偏偏他似乎天资平平。   他将招式耍得相当漂亮,可没有灵法的话,招式练得再漂亮,仙决背得再熟,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一个凡人罢了。   师尊那么厉害,师兄也早早飞升。   是整个修元界都有名的隐士大能,可是他……他却好像与那厉害的两个人完全不同。   长剑利落漂亮地扫过春日的繁花,夏日的流水,秋日的落叶,冬日的寒雪。   小少年一点点长大,修为却根本没什么长进。   “这招式我已经学到第五式了,可是,师尊,为何我的灵脉还是未通。”   他心底隐隐急切,又有些自我怀疑,“师尊,您,您该不会是……找,找错徒弟了吧。”   咚。   师尊手中的杯盏缓缓放下。   指尖微动,小少年后颈处的弟子印便滚烫。   “你就是我命定的徒弟,与我有缘。我是不会找错的。”鎏金的瞳眸里满是温润的光泽,只要被他这样看着,似乎心底就   满是安定。   小少年黑漆漆的瞳眸里闪动起了光芒,“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他在灵云上殿,手中握着一柄普通的仙剑,一剑过去仙云半点都惊动不了。   师尊在一旁品茶。   蓦然间,手指捏起一道仙决,滚滚云雾拖着小少年的剑尖,变幻无形,承托着他的剑柄,随着他的招式不断变换涌动。   一个眨眼间,仙云裹着握住他的手背,一剑往前推去。   温柔又坚定。   “这一招,是这样的。”   明明师尊还离他那样远,可是小少年却好似欢喜至极,“我,我记住了!”   “不必急近。”   玄隐道祖将一杯暖茶放置在少年手心,暖着他的手,也熨贴着他敏感的内心。   “阿云。”   “你还小,许多事不懂。可你总得相信,万物周始,善恶有报。”   “只要你道心坚定,总会有飞升的一日。”   师尊俯瞰着小少年出落得越发漂亮的狐狸眼,“不管那一天多遥远,一百年,一千年,师尊都陪着你的。”   ……   “师尊,这,这是——”   小少年已经长成十五岁的模样,稚气未褪,肤白如雪。   一身白袍很是衬他,将他窄腰束得恰到好处,清丽如凌霄花一般。   “此剑名为离水,今,我便将其赠你。”   “不可,这是师尊的本命剑,我,我怎么可以!”   玄隐道祖松开剑身,却见剑飞至少年面前,化一为三,围着他绕了许多圈,最后停在他面前,上下漂浮着,蹭着他的衣袖。   如此叱咤风云的剑灵。   竟同意认他这仙元未结的人为主。   “你看。”   师尊将剑鞘一柄交于少年手中,“此剑有灵,它也很喜欢你。”   指腹划过少年手背时,细腻的触感令他微微一顿。   可这点异样并没有被少年发现,他沉浸在被赠剑的欢快中。   迟迟无法结丹又如何,没有修仙天赋又如何!   师尊唯一的一把本命剑都赠与了他。   他是,是师尊最喜欢的小徒弟!   少年眼眶一点点发红,手指不住地摩挲着剑柄,可那剑气实在强大,是剑灵尽全力敛起锋芒,才不至于伤到他这肉体凡胎。   “哭什么。”   “从此往后,你可不必再忧心你迟迟不可飞升之事。此剑有灵,认你为主,便会护你一生。”   少年眼泪啪嗒一声落在那人雪白的衣袍上。   “师尊,我,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扑进眼前人怀中,二人紧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仙剑萦绕在二人身边,团团转着圈,找不到机会回到剑鞘。   少年赤忱的一句话,却教师尊蓦然间退了半步。   “师尊……?”   回忆破碎。   玄隐道祖的脸色看不大清楚,只低垂着头,为了抚平他的不安,再一次伸手捋过他的鬓发。   “你还小,知道什么是喜欢。”   少年猛烈地点头,“知道,我知道的!”   “师尊对我好,收留我,教我剑法,待我如兄如父……我,我……”   玄隐道组再退一步,似是在探他周身灵脉,素来温雅的道祖,此刻周身却萦绕着压抑的仙云。   “怎么了,师尊,师尊不喜欢我吗。”   少年迟迟等不到回答,抬起头,却蓦然间看见雷云滚滚。   看着始终和他保持着两步距离的师尊,少年的心渐渐沉下去。   “您,你赠我剑,是,是不想收我作徒弟   了吗,您,您讨厌我了,因为我一直无法飞升,因为我……”   “不是。”   师尊看出他的慌乱。   唇角终于再一次露出他熟悉的和煦笑意,“师尊没有讨厌你。就算你一辈子都不飞升,我也会护着你。”   少年终于露出放松的神色。   玄隐道祖抬眸看了眼渐渐聚来的浓厚仙云,其中竟隐隐可见紫光。   蓦然间,眼神暗沉,在身后划出一道阵法,强行将乌云驱散。   日光再现。   他摊开掌心,凝结出曾送给过小徒弟的糕点,唇角笑意依旧。   “吃吧,阿云。” 第139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八)   细白的手指接过他手中的糕点, 清亮的眸子抬起,那眼底的眷恋清晰得如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将人心底照亮。   玄隐道祖眼神蓦然深邃。   手中空空的布帛被一阵风卷起, 飘落山崖下。   ……   “你还未渡劫飞升,阿云。这一次的魔族动乱,我和你师兄去就可以。”   少年坐在月下窗阁前轻轻擦拭着剑上的流苏。   他最近有些奇怪, 三个月前,就在某个晚上, 他忽然之间好像被打通了仙脉搏似的。   法力忽然之间开始突飞猛进,迅速地通了灵脉,结了仙元。   “师尊,我可以的。”   少年示范了一下操纵离水剑的招式,“您看,我都会了。”   他的确很有天赋。   原来, 过去那十年, 是他还没有开窍。   他和师兄一样,都是修元界的天才。   少年从未如此开心过, 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着师尊一起去除魔卫道,护佑苍生。   “阿云, 你不用去。”   师尊却还是说着刚刚那句话, “你仙元不稳, 道心尚初。记住,往后要勤勉修习,和你师兄一起……护佑三界。”   少年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可又不知奇怪在哪里。   “好, 那徒儿便在这里等着师尊回来。”   他还没意识到, 这一次的仙魔大战将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平乱,师尊和师兄一定会像从前一样,不出三五日就能回来。   然而,他错了。   这一场仙魔大战,打了足足三个月,仙门百家几乎被耗尽,连师兄都重伤。   人人都说。   他的师尊马上就要飞升九天仙界,成为真正的神祇。   这样厉害的人,不可能会受伤的。   时雾心底有些惴惴不安,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只恨自己没有飞升,不能像师兄那样,跟在师尊身边保护他。   可那种感觉朦朦胧胧的。   又好似没有从前那样急切,就像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师尊以身祭阵那一日,他眼皮一直跳,禁不住便跟着下了魔界,看到那滔天的阵法将那人最后一缕魂魄撕扯殆尽,他一瞬间眼眶发红。   “师尊——!”   “别过去!”   师兄袖中一道捆仙绳将他紧紧束缚,“阿云,师尊,他……他是自己决定以身祭阵,他,他是为了拯救三界,阵法一旦启动,他……他注定神魂俱灭,不可能能活下来。”   “不,你怎么可以让他死,你,镜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为什么看着他死!”   在那一瞬间,少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怀中的离水剑不断发出震颤的嗡鸣声,不断告诉那个人,它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   时雾心痛如绞,可又好像,也没有那么痛。   比起痛。   更多的,是怨,是憎。   他的心,冷漠如一块磐石。   “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是他!我师尊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凭什么仙魔之战,要他殒没!”   “我不懂,这是什么天道,这是什么个狗屁正道!”   时雾手中紧紧握着离水,在这一刻,失去旧主的离水终于彻底认他为主。   少年眼底被激出一片冷厉的狠光。   你也不护着他。   镜渊,你眼睁睁看着他死,你飞升又有何用。   你应当护着他啊……飞升,为什么,为什么飞升的是你,如果是我飞升的话,如果……如果飞升的人是我……   我绝不会让他死   的!   裹挟着寒风的霜雪吹过少年的眉眼,竟惊动他眉心的仙印。   “师兄,你也受伤了。”   时雾手摁上离水剑鞘,瞳仁冷漠地看向背对着他的人,“仙魔大战结束了,没有危险了。我替你……疗伤吧。”   “……好。”   镜渊解开衣袍,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师尊的事情,你不必太过感怀,说到底,还是天道残忍,命数如此,谁都……唔!!”   滴答,滴答。   镜渊看着破开下腹的那一柄长剑,眼神错愕。   “师,师弟……你……”   少年剑法极好,趁着镜渊重伤不备,竟凭借着手中仙剑将其仙元瞬间挖出。   随着仙元的靠近,少年眉心仙印渐浓。   镜渊倒在一片血泊中,看着少年冷漠的眉眼,“你,你……”   他记得少年曾经温柔乖巧,如同白团子一般可爱。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会露出这样水波不兴的绝情眼神。   “师兄。”   少年声音寒凉如月,“我没有耐心一点点修炼了。”   轰隆隆——   飞升之劫,一瞬间劈落在他头顶。   眉心仙印顿成,滔天的仙气萦绕在他周身。   “这一次,换我飞升。”   ……   无数破碎的记忆,随着灯火的闪烁坠入那一具魂魄的脑海。   魂魄撕裂重组的疼痛,却比不过那些带来的震慑。   他是——   是百年前的玄隐道祖。   是时雾心心念念许多年,一心想要复活的恩师!   属于道祖仙师千年的厚重记忆贯入脑海。   他百年前最心爱的小徒弟,他从凡尘界带回来,疼爱如眼珠一般,一点点养大的那个孩子……   竟然在短短百年内,做了那么多事情。   眉心仙印渐生,季元雪看着满天紫雷,浓厚的记忆一点点拼凑回来,几乎要将他完全湮灭。   时雾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别人。   就是自己。   垂下头,他看到怀中被折磨得满身青紫的人。   瞳仁骤缩。   他颤颤巍巍地将怀里人抱紧。   “阿云……”   第四道天雷降落时,季元雪猛然间一个挥袖,即将缝补的神魂再一次被天雷劈散些许。   他为复活自己,可以背信弃义挖走师兄的仙元飞升,可以吸纳众多徒弟的法力拼凑他碎裂的仙体,可以付出一切。   季元雪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灵脉俱断的人。   “阿云,你怎么敢——”   敢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死之前,不是已经好好教导你,要顺应天道,要潜心修习。   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你明明——都没有情根了啊!   轰隆隆!   天雷阵阵。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百年前。   没,没时间了!   季元雪双眼殷红,不知所措地拢着身上人。他一挥袖打翻神灯,不等神魂聚齐,便在身下召唤出一道强大的传送阵。   神魂不全,强行抵抗天雷召阵让他胸口血气上涌,唇角竟透出些许血色。   刹那间,他抱着人来到凡尘界。   回到了他曾和转世后的自己住过的小屋,将其复原。   一道治愈术将时雾身上的斑斑痕迹尽数抹去,可自己的残酷地做过的一切,却像是烙铁印在心头,清晰得恍如眼前。   这一段时间。   他简直太愚蠢了。   他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啊!   曾   经视若珍宝,恨不能护他千年万年,可倏忽不过百年……他竟然,竟然可以对此人这般残忍。   正道,天道。   为了他自以为的正义,为了这种愚昧不堪,自以为公道的念头。   这样折磨他,这样报复他。   百年前,他就这样死在他的眼前,魂魄尽碎,仙体消散。   那时候,阿云那时才十五岁啊。   这要他……如何去相信什么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不疼,不疼,阿云……我不是,不是为三界而死的,不是。”   季元雪颤着声音,看着已经被自己炼成鼎炉的,已经长大时雾。   如他想象中一般好看,不,比他想象中。   更加明丽,惊艳。   宛如凌霄花一般。   教人一眼就心动。   原来,这便是你百年后,长大的模样。   季元雪不知所措地凝出一个竹杯,将里头地水热上,在渡一些灵法到里头,喂到时雾的嘴里去,可那人沉沉昏厥着,已经全然没了意识。   “我以为,我以为你可以释怀的,我明明……已经碾碎了你的情根,为什么……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在根本不爱我的情况下。   还要这样一次又一次,为我逆天改命。   季元雪猛然间心头血气翻涌,道侣印的作用下,他也不似前世那么克制,蓦然间将手中竹杯中的水引入口中,再对着时雾苍白的嘴唇印上。   “嗯……呜……”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吻他的小徒弟。   不是作为季元雪,那个一心向善,却一直被无情的师尊辜负的小仙修。   而是作为玄隐道祖。   时光恍然好似百年。   他克制那么久,一直以来,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不过是这样一道亲吻罢了。   他怪他绝情。   怨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别人,始终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设计他入魔,将他造成炉鼎之身,以他自以为是的正义,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磋磨到如今地步。   是他忘了,百年前。这人的情根——   正是被被自己亲手碾碎。   他怎么可能会懂爱。   他怎么可能,会有情。 第140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十九)   无尽的眷恋在他心头浮现, 怀中人也终于恢复些许意识,缓缓睁开眼睛。   他如今已经回到百年前的仙身中,时雾睁开眼的第一眼, 看到的就是他的模样。   “师, 师尊……”   时雾声音沙哑,看上去已经虚弱至极, 他抬起手指, 难以置信一般伸出手去触碰那人的脸颊,“你回来了,你果真, 果真回来了。”   “镜渊说你再回不来, 果真, 果真是骗我的。”   极好看的狐狸眼里透着破碎的泪光。   他紧紧抱住了季元雪,宛如抓住了毕生的归宿。   季元雪心头苦涩,“是,我回来了。”   时雾眼神朦胧,“回来便好, 师尊, 我,我好想你……”   话说到一半, 伸出的手指却有些怯怯然收回。   “怎么了。”   季元雪下意识地跟着, 捉住时雾的手指尖,上下打量他,“哪里疼吗。”   时雾抽回手指,忍着身上残留的余痛, 跪坐在竹床上, 将腰袢的离水剑再一次奉上, “师尊,对不起。”   “我,我已入魔,辜负了……辜负了您的悉心教导。此剑,我不配拿着,您就当,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弟。”   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痴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徒弟了。   百年已过,他得道,飞升,独自一人撑着灵云山,并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早在做下那一桩桩,一件件恶事时。   便已经想好自己的下场。   总算是……熬到了师尊回来。   时雾眼底的光芒柔软,见那人不动,将离水剑高高举过头顶,对于如何堕魔,如何受辱,如何吃尽苦头的事情,一句都不提,“此剑,奉还。”   季元雪俯瞰着那人清瘦的下颚,唇角一点点抿起。   竟失去了和他说出真相的勇气。   只能颤着手指,朝他伸过去。   “不是你的错。”   “不,徒儿……”手中剑悬起,时雾双手交叠在额前,行了一个叩拜大礼,“是徒儿愧对师尊的教养。”   师尊向来秉持公正,最是大道无私。   他早在百年前就可以料想到,一旦师尊真的回来,以他脾气秉性,便是杀了自己也不无可能。   便是真的有那一日,那也不要脏了师尊的手。   “徒儿没有飞升之命。师尊一死,唯恐……唯恐从此没了依仗,故而挖去了师兄的仙元,杀死无辜的道侣,犯下了,无可挽回的过错。”时雾只字不提聚魂灯之事,漠然的模样如同灵云山颠万年不化的霜雪,“徒儿堕魔,是天道轮回的必然。”   不,不是。   是我设计,引你堕魔的。   你道心本是坚定,是我……都怨我。   我不该试探你对玄隐道祖的感情,更不该一怒之下将你炼作炉鼎,让你吃尽苦头。   季元雪指节僵硬,一点点攥紧,“阿云,你,你堕魔,可是对我……”   “不。”   时雾脸色虚弱,却迫不及待地否认了这件事,“不是。”   他如今被炼作鼎炉之身,这辈子都只能和季元雪行双修之事。   这副身体,已经被那人强行占有。   他曾被如此凶狠地报复,身躯残破又肮脏,又怎么还敢,对师尊表明自己的心迹。   师尊皎如云间月。   他却已是污秽不堪的尘泥。   见师尊眼神晦暗,蓦然间想起自己脖子上还残留着的道侣印。   深吸一口气,道,“师尊,这,这一百年,发生了太多事。我,我和别人结下了道侣印,我是自愿被炼作炉鼎的,因为这样,这样才能更快地   修习。”   “我,我堕魔,自也是因为我投机取巧,道心,道心不稳。”   季元雪听他说着违心的谎言。   背脊僵住,愣在原地许久,久久都未能动弹。   一瞬间心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时雾勉强挤出一点笑意。   “好在,好在灵云山近来颇有盛名,师尊回来后,也有个落脚处。我,我本就不是适合修仙之人,既然师尊回来,我便将灵云山……还,还给师尊。”说这话时,他微微低头,皮肤白皙得几乎可以看见薄薄一层皮肉下,淡色的血管。   憔悴不堪,却强打着精神,周全礼数。   听到这里。   季元雪才明白过来,这一百年来他苦心孤诣地打理着灵云山上下,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等他回来,让他看到,仙魔大战后,灵云山还是一如从前的模样。   他承担着所有的罪孽,铺好所有的前路,只愿他的师尊干干净净地回来,过上和从前一般无二的生活。   知道他不声不响地承受了多少,如今却还一心只想要瞒着自己。   独自吞咽下苦果,掩盖被狠狠伤害的过往。   季元雪一瞬间肺腑如搅碎一般疼着,眼底一片沉郁的痛色。   “我替你,解开道侣印。”   手指即将碰到时雾细嫩的脖子时,那人脸色蓦然间更加苍白。   似乎想到什么极为惊惧的事情,背脊都开始微微发抖。   这点惊惧逃不过季元雪的眼睛,他飞快将时雾搂在怀中,“怎么了,你别怕,我在这,谁都伤不了你。”   时雾眼睫如蝶翼,不自觉地扇动着。   “师尊可有看到,我,我那道侣的神魂。”   他唇色一点点变淡,昏厥之前被一次次猛烈索要的痛苦仿佛还在近在眼前,被强行忍住,他缓缓闭上眼睛,“叫,叫季元雪。”   他强占着聚魂灯,只怕是也快要飞升。   他如此憎恨着自己,自然也会迁怒于师尊。   他可以对自己施加如此残忍的报复,若是,若是他也飞升九天之上,岂非和师尊……   “阿云。”   季元雪伸出手,将越抖越厉害的时雾揽入怀中,缓缓地抚摸着他的发顶,直到那人渐渐镇定下来。   “不怕,没事的。”   他眼神晦暗,“你说的那人,我见过。”   “他死了。”   时雾浑身僵住,一瞬间,眼眶里竟盈满了不敢置信的泪水,“当,当真。”   “嗯。”   “我化作形时,看见天雷把他劈死了。”   季元雪擦去他眼角那点珠泪,心头复杂,面上却不显,“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魂魄也不剩。你不必再怕他,他再不能对你做什么的。”   时雾下意识地攥紧了师尊的衣袖,“我,没怕的。”口头上否认,可是,浑身的颤抖渐渐停止,显然口不对心。   季元雪心中复杂,沉痛又后悔。   他恨不能将时雾脑海中那一段荒唐又痛苦的记忆直接抹去。   也好过这样让他承受煎熬。   面上不显出什么,只将他抱得更紧,“阿云,我知你本性不坏,便是堕魔了,又如何。”   “师尊答应过,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阿云,别怕。   师尊没有骗你。   那个只会伤害你,折磨你的季元雪,已经彻彻底底死去——   再也不会回来。   季元雪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背脊,将不久前他亲手撕碎的衣服,一片片拼凑回来,替时雾一件件穿上。   见他沉默,声音微哑。   “如今,是你不要师尊了吗。   ”   “不——”   时雾眼神湿漉漉的,季元雪转世以来,见过他冷漠,孤高,甚至是破碎求饶的模样。唯独没见过他这般依恋爱慕的眼神。   一时间,简直要溺死在这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瞳仁里。   他心里有他!   只一瞬间,靠着道侣印,季元雪便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人的心意。   澎湃,汹涌,甜蜜,又渴求。   季元雪心中又甜又苦,被勾出一片热血沸腾,连呼吸都乱了。   凝视着那人的眼神越来越暗。   潜意识地克制着,不能接近。   可是。   他不是百年前的他了。   这教他如何克制得住。   他尝过这个人的味道,他碰过他细腻如雪的肌肤,他还记得二人相拥时极致的痛快,以及疯狂亲吻时深入骨髓的甘甜。   有些东西,一旦尝过一次,就再难克制。   季元雪眼神明暗闪烁良久,最后还是吻上那人的水润的唇瓣。   两情相悦的亲吻,比任何甘露都更加清甜,润泽他早已干涸的魂魄。   他扶着时雾的脸颊,加深了这个亲吻。   将他吻得气喘吁吁,却又无比温柔。   时雾唇色殷红,因为法力尽失,身子都是软绵绵的,靠着他紧紧抱着才没有从床边上滑落。细窄如蒲柳的腰身紧紧贴着他,二人亲近得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季元雪一时情动难抑,吻得那人喘不上气也不舍得放开,唇齿交缠,紧紧扣住那人的肩胛不断掠夺。   急促地喘声中,竟听见不远处闷雷阵阵。   一段记忆清晰地,随着这个吻涌入他的脑海。   百年前。   他临死前三个月,俯瞰着小徒弟的睡颜,也曾这样低下头,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时雾的唇上。   抬手间,将此人的情根彻底碾碎。   季元雪猛然睁眼,瞬间清醒过来。   时雾此时已经被被吻得七荤八素,脸颊带红,眼神迷蒙又含情,“师尊……”   季元雪脸色暗沉,仔细地听着雷声。   眼前时雾娇俏动情的模样,惹得他浑身热血汩汩涌动,却又像砒。霜入酒,令他不敢妄动。   时雾的衣襟已经微微敞开一些,露出白皙细腻的锁骨。   软玉温香。   季元雪强行挪开目光。   袖中拳头攥得死紧,好似要将指骨都捏碎一般。   “阿云别怕。”   他强忍着浑身的躁意,硬压着欲念转身安抚着他。   扶着那人柔软的身子缓缓侧倒躺下。时雾浑身绵软,几乎是瘫在他手弯里,那种依赖的贴合触感让他根本舍不得松开手。   却不得不松。   季元雪的手撑着床边,漆黑的瞳眸俯瞰着他,“师尊会好好保护你。”   “从今往后,谁也不能伤害你,好不好。”   他想起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九天仙缘,飞升之劫。   最是难渡。   他一开始,认为仙魔大战是他的劫。   可后来他发现,不是。   他的飞升之劫——   是一道情劫。   时雾就是他的劫。   只有他死了,自己这一劫,才算渡过。   所以他百年前碾碎了小徒弟的情根,甘心赴死。   却也因此魂魄被天道彻底碾碎。   哪里知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他到底是救下三界,功德加身。   竟没有彻底魂飞魄散,而是转世成了百年后的凡人季元雪。   与此同时,他避开命里劫数,劫难未改,却变本加厉地加诸在他身上。   ——他竟亲手毁掉了,曾经舍命也要保住的人。   这便是天道的残忍,这边是飞升的代价。   他生来仙骨,本就是九天帝君下凡历劫。   他所爱之人必须因他而死,他捱过这蚀骨的疼痛,他才能得到无上的仙法,重塑仙骨,飞升回九天之上。   “师尊,雷声,怎么这么大。”   时雾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是您要飞升了吗。”   如今的他魂魄不全,比不得百年前法力高强。时雾更是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废人,不可能再经受得起哪怕一道天雷的磋磨。   天雷声渐近。   季元雪抬眸看着满天紫雷如影随形地跟来,眼神冷冽。   他将时雾紧紧抱在怀中,一言不发。   却听怀中人欣喜道,“师尊飞升了,便会带我去仙界吗。”   一如许多年前,年幼的小徒弟那的倾慕的口吻。   在他崇拜的,温柔又强大的师尊面前,他好像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五岁的孩子。   眼底燃起希望的光芒。   他拽了拽季元雪的衣袖。   “届时,便能治好我的灵脉,恢复我的仙元,是吗。”   季元雪心头一片沉痛,他紧咬着牙,不忍去看他此刻满是希冀的眸光。   “阿云。”   时雾伸出手,吃力地,缓缓地抚摸在季元雪的头顶。   季元雪眼神凝住。   “我的师尊,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强大的仙人。一定可以渡过这场天雷的。”   那人眼神纯澈如清泉,无比虚弱,眼神却无比笃定。   唇角还带着一缕温婉的笑意。   “师尊,飞升吧。”   “去九天之上,去成为真正的神明。” 第141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二十)   季元雪心中一片闷痛。   等不及那人回答, 一道天雷落下。他将时雾紧紧拥在怀里,撑起一道法力将他稳稳护住。   轰隆隆。   声势浩大。   时雾看到季元雪唇角溢出鲜血,一瞬间慌了, “师尊!”   “别过来!”   季元雪划下一道阵法,将时雾困在小竹屋里。不行, 他的法力还是不足以驱散天雷, 只要他还活着, 他必然就会一次又一次迎来飞升之劫。   时雾必死无疑。   他不能让他死,他得保护他!   季元雪擦去唇角那点血迹,道,“阿云, 剑拿好。”   时雾那一瞬间说不清什么感觉。   明明是温柔的话, 听上去却像诀别, 让人无端端生出一种惧意。   “不, 我不拿。”   他记得上一次,师尊就是把剑给了他,就死了,和百年前莫名重叠的场景,让时雾犹豫着拒绝, 他眷恋地抓紧了季元雪的衣袖,“这是师尊的剑, 师尊自己拿着。”   季元雪没有强迫他,只抬起手,仙袍猎猎, 衣袂翻飞。   “那你乖乖在我身后, 不要乱走。”   眉心仙印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他抬头看着无尽的苍穹, 眼底渐生暗光,“我会护着你,你不会有事的。守住阵心的位置便可。”   “嗯!”   时雾感觉脖颈处的道侣印瞬间滚烫一片,忽地又惊呼,“师,师尊!”   恍然间,似乎感觉到什么呼应,看向季元雪的背影。   师尊身上——   为什么有和他一模一样的道侣印!   时雾宛如五雷轰顶,根本什么都想不了了,他飞快地想要冲出去,却被一道道仙障阻拦保护着。   季元雪,他是季元雪!   “说了不准出来,守住阵心!”   似乎有很多东西在他脑海里渐渐连成一条线。   时雾看着那人的眼神,一时间,才发现那眼神里果真也有凡人季元雪的影子。   脖颈处的道侣印滚烫。   时雾似乎意识到什么。   “你是他,你,你……师尊,你!”   轰隆隆。   一道惊雷劈下,季元雪身上仙气被打出重重惊澜,一瞬间天地似乎都为之撼动,时雾如果不是藏在阵法里,一定被波及得魂魄都要碎掉。   如此,如此难挨的雷劫!   季元雪那么坏,师尊那么好。   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可若不是一个人,他又怎么会和自己同结道侣印。   “季元雪,季元雪!”   时雾大喊着,倏然间红了眼睛。   时雾脖颈处的道侣印滚烫得仿佛要烧起来,那种感觉从未如此清晰,随着季元雪的最后一缕魂魄归位。   道侣印熠熠生辉,无不印证着,此时此刻,他们二人的心意是如此相通。   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轰隆隆——   天空中顿时雷声震耳欲聋,几乎登时就要劈下。这一次时雾看得清楚,雷劫所朝的方向,分明是自己所在的竹屋阵法!   “季元雪,你回来,你仙体未愈,魂魄刚刚补好,你,你根本扛不住的!”   时雾捂着心口,拼命拍打着仙障的边缘。   可他如今只是废人一个,根本无法闯出去。   时雾漂亮的挑花眼里渐渐氤出了雾气,阵心的离水剑似乎感受到了危险,激发出无尽的仙法加固了仙障,死死守护着阵法中的时雾。   而他一抬眼,就看到季元雪因为拦下一道天雷而半跪在地,灵脉受损,周身的仙气都开始逐渐溃散 。   “不,不……”   时雾蓦然间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你放我出去,那雷是劈我的,它是劈我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季元雪的仙缘也如此浓厚。   他们本就是一人!   “对不起,阿云。”   季元雪手指进一步收拢,想要再一次捏碎时雾的情根,独自赴死,“当凡人那段时间,是我对你不好,让你吃苦了。”   季元雪唇角溢出一缕鲜血,眉心的仙印忽明忽暗。   他如今,竟连……捏碎此人情根的法力都没了。   抬头,看着即将落下的惊雷,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我是他,可还喜欢我。”   惊雷声中,他的声音听得不大清楚。   时雾一时间心底百感交集,他曾经恨不得季元雪去死,可是到了这一刻,看着为了自己抗下一道又一道雷劫,几乎神魂俱灭的那人。   又惶惶然间,哽咽着泣不成声。   “我,我……”   轰隆隆——   惊雷在头顶乍现,为了听到一句回答,季元雪再一次撑起仙障强行抵挡住天雷的击打,在一片剧烈的心跳声里,承受着雷霆万钧的裂骨之痛。   借着雷劫,跪地吐出两口鲜红的心头血。   没有半分犹豫,再一次以鲜血,加固着面前的阵法。   “师尊!”   时雾朝着他爬过去,却被一层薄薄的仙障拦住,“季元雪,你,你怎么了,你受伤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避开啊,你为什么不避开!”   季元雪唇角苦笑。   这劫,他渡不过的。   百年前没渡过,这一次,也还是——渡不过。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心爱之人去死。   “不喜欢也好。”   得不到他的回答,季元雪释然着伸出染血的手,轻轻触碰仙障。   时雾不知所以,也抬起手,隔着薄薄的仙障和季元雪贴着手掌,这个动作在这惊天骇地恍若灭世的雷劫里,透着无尽的温情与眷恋。   他看到季元雪唇色极淡,唇角满是血色,眼底鎏金的光芒闪烁着,温柔,却又暗藏着决绝。   “今日过后。”   季元雪将离水打入阵心,将体内最后的法力渡入剑身,以残破的神魂设下一道无比强韧的阵法,将时雾重重护住。   “便将我彻底忘了吧。”   时雾仿佛意识到什么,“不,不……”   季元雪温柔地笑过,在他脚边开出两朵佛桑花,花香弥漫在他身边。   “原谅我。”   “活下去。”   他会死。   他虽是九天帝尊下凡,可他如今只是个尚未飞升,魂魄都堪堪聚齐的凡人季元雪!   不行的,他根本扛不住这一道道的雷劫。   时雾眼底渐生惶恐。   他听别人都说,凡尘界飞升修元界百年里总有几人,可修元界飞升仙界,却是千万年难出一个。   就是因为。   九天之劫,最是凶险,多少仙魂都是折损在这里。   原来——   师尊的劫,是情劫啊。   百年前,师尊已经在这劫难里死过一次。靠着救世的功德才能重新转世,再得飞升。   如果这一次,季元雪再死。   一定就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他会彻底魂飞魄散。   再无转世的可能。   想到这里,时雾好似鼓起最后的勇气。转瞬间握上离水剑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最后一刻将剑柄生生拔出。   护着他的阵法转瞬   间溃散,惊雷瞬间将小竹屋包裹着,形成一道不断闪烁的雷阵,将时雾死死困住。   季元雪大惊,眼底露出惊骇之色,随着一道天雷落下朝着他狂奔而来。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   “你的劫……是我。”   时雾将离水剑深深刺入心口,鲜血的腥气将身下的佛桑花香彻底掩盖。   “我死了,你就可以飞升,是不是。”   狂风呼啸,风云涌动。   季元雪堪堪接住他软倒的身体,整个人都在剧烈发抖。   “不,不——”   时雾吐出一口鲜血,染红季元雪的衣袖。   “你太坏了,季元雪,我,我还没有原谅你。”   “可是,可是知道你是师尊……我又,又觉得很开心。”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滴落在泥土里。   随着他生命的流逝。   季元雪眉心的仙印却越发明亮,仿佛酝酿着蓬勃如朝阳的法力。   “因为,我和你之间,从没有过别人。”   时雾声音渐渐弱去。   他是如此的绝望,抱着他心爱的道侣,几乎不知所措。   “不,我,我会救你,我不是说了,我会护着你!你拔剑干什么,你破阵干什么!”   时雾伸出手,抚摸着季元雪的脸颊,“原来,我是你的一个劫啊。”   “真的好痛,真的好辛苦。渡劫……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呢。”   季元雪将他堪堪抱起,想带着他走出雷阵,可一道惊雷劈,又堪堪跪跌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种要紧的时候,他非得是如此废物的凡人之躯!   连所爱之人的性命都护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什么都做不了。   一次次爬起,又再一次跌倒。   直到身上最后一缕仙气都散尽。   季元雪几乎将牙槽要出血。   便是仙气散尽了,他一寸一寸地挪,也要带着时雾爬出这道天劫雷阵。   “别说话了,你不是劫,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永生永世唯一的爱人,我是九天帝尊,我会飞升,我会带你入仙界,我……”   时雾缓缓摇头,握住他满是泥泞的手。   季元雪眼神微微凝住。   ——师尊永远不会抛弃我吗。   ——不会。   ——那如果师尊飞升了呢,去了仙界呢。你也会带着我一起吗。   ——嗯。   稚嫩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时雾将手中的剑,十分吃力地,交还到季元雪手中。   “我知道。”   “我去不了仙界了。”   话音未落。   时雾的魂魄已经开始在在漫天的惊雷中撕扯殆尽,渐渐散去。   季元雪眼眶欲裂。   身负重伤,灵脉几乎已经完全枯竭,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破碎的魂魄,却是什么也拢不住。   “不,你别死,宣清云,宣清云!”   怀中人的眼神柔软,好似在这人生最后一刻,心中诸多感慨。   爱与恨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也不再担心季元雪。   因为他眉心的仙印已经越发明亮。   他知道,这个人就快飞升了。   于他而言,一切的苦难都即将结束,所有的苦痛,都已经熬到尽头。   等他成了仙,过上千年万年,哪里还会记得自己这凡尘人。   他不过是这个人成仙路上的一块踏脚石,宛如浮萍之末。   “这些爱,恨,亏欠,偿还,短短的百年。”   “于你而言,只是一个劫。”   “可于我而言。”   “却……是我,全部的人生……”   他作为凡尘人,短暂如蝼蚁的一生。   全都耗在他身上了。   说完这一句,时雾彻底气绝。   季元雪感受到身后的滚烫的印记瞬间消失。   他呼吸猛然窒住,几乎令他肺腑一寸寸搅碎一般的痛楚不断翻涌。   喉头腥甜,一个低头,最后半口心头血喷在他洁白无瑕的衣衫上,随着那人残破的身体在雷劫中化为一片尘土。   道侣印消。   ——他的爱人,魂魄散尽了。   痛。   太痛了。   那种肝胆欲裂的痛楚,带来的,是逆天的法力。   无数法力顺着雷劫灌入到他身体中,劈开他眉心的封印,一寸寸为他重铸仙体,无数雷劫翻涌着撕扯他的魂魄,天地都为之失色。   劫数已应。   九天帝尊,终得飞升。 第142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二十一)   灵云山都受到波及。   仙气溃散, 灵兽是下逃窜,宛如天崩地裂。   “九天之劫!”   “有人飞升仙界了,是谁, 近千年都从未有人飞升过!”   “九天之劫不是说很难渡吗,难道,就是这凡尘界雷劫吗。”   “嘘, 不可妄议九天帝尊。”   不知过了多久。   被雷劫摧毁大半的灵云山颠再一次仙气荡漾。仙云袅袅聚拢, 灵兽回归, 万物复苏。   焦黑的泥土里长出新芽,破损的山丘生出新树。   冰雪消融, 化作春雨淅沥,润泽万千生灵。   整座修元界都一片震动。   这动静,竟不似普通仙人渡九天之劫。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难道并非修元界之人修炼成仙。   是哪位九天之上的神祇,在凡尘界劫数圆满,飞升回仙界了。   ……   九天之上。   无数得道飞升的神祇自上清仙界以灵体化身。   “帝尊凡尘界数百年,可算等到其缘法, 渡劫飞升。”仙人门一早便听说乾坤门外响起雷劫声,恭敬地等候着。   “还在此处等什么。”   一小仙人踩云而来, 看向众多仙君, “帝尊早早地拿了聚魂灯, 回帝问山巅神殿去了。”   诸多仙人正要再动身拜会,却见帝问山两位小仙侍将他们都拦住。   “帝君不见客。”   诸多仙人面面相觑。   “帝尊从修元界带回一仙界宝物,名为聚魂灯。”仙侍恭恭敬敬地用仙法凝出灯的模样,“若是有知道此等法器玄妙的, 或许可拜见一二。”   帝问山, 神殿。   玄色仙袍扫过浓厚仙云, 身着玄金长靴, 头顶赤金发冠帝尊阔步而入,眼神晦暗,脸色苍白。   手中护着一盏灯芯,不住地往里面渡着法力。   一点都没抓到。   雷劫劈下来时,真的一点魂魄都没抓到。   百年前他神魂俱灭,是靠着无比强大神魂和通天的仙运才能再一次回归。   可那个人不行。   他只是个凡尘人,纵然天赋不错,却也不过百岁。   季元雪眉心仙印灼灼,自飞升后,日夜不眠,甚至寻到了帝问山上的犀水灵洞处,听闻这里藏着可以逆天改命,颠倒乾坤的上古至秘。   寻常的仙便是接近都接近不得。   他已经堪堪进去过三回。   每一次都是剥皮裂骨之痛。   终于在七日之内,强行拼凑出一具仙体。   季元雪抱着那干净无暇的仙体,看着那张毫无生气,娇弱又清俊的面容,心口一抽一抽地发疼。   小心翼翼将他抱出洞窟内,安置在神殿里。   然后才将喉头那一口血强行咽下,抚摸着他鬓角的碎发,道,“原来,凝仙体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我们阿云真厉害。”   “那时连飞升都做不到。”   “竟能在百年内,拼出……拼出我的仙体。”   说到后面,季元雪声音微微颤动。   他用过聚魂灯才知道,这灯本就是九天之上的仙界法器,想要凝聚魂魄,竟需要灌溉如此多的法力。   这根本不是一个修元界,尚未飞升成神的小仙能支撑住的消耗。   那一百年。   阿云到底做了什么。   才能让那灯火长燃不灭。   才能将他堪堪救回。   和时雾不同的是。   季元雪如今法力充沛,莫要说修元界,便是放眼整个九天仙   界也是无人可望其项背。   保存仙体他自有他的法子,不需要像时雾那样寻找一处灵法充沛的寒冰洞府,造冰棺,设阵法。   “你下凡尘界的时候,那么怕冷。”季元雪给他盖上厚厚的被褥,恢弘的寝殿内满溢着仙气,将那一具凡人之躯彻底包裹,“我不会让你躺冰棺的。”   他可以把他放在自己身边。   日日守着他。   时雾的面容一如往昔。   在仙法的蕴养下,甚至更为娇俏,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季元雪用个聚魂灯试了无数次。   根本凝不到他的魂。   “怎么办。”   季元雪最后只能将目光再一次聚集在那一盏聚魂灯上,“阿云,你回来好不好。我很想你。”   “我们结过道侣印的。”   季元雪眼底印着浅色地焰火,温柔似水,“你可不能这样抛下我。”   如今能撑着他的,也就只有这点灯火了。   他犹然记得,那雷火彻底劈下时,他恨不得跟着那人一起魂飞魄散在天雷之下。反正都活不了了,干脆谁也不活。   可天道残忍,他终究渡劫飞升。   他现在只能抱有一丝希望,十年,百年,哪怕是千年万年也好。   阿云的魂魄,他必须拼回来。   “帝尊。”   耄耋模样地老仙人在住着桃木拐杖,在殿内轻轻咳嗽,“聚魂灯,可聚三界之魂。可是,那凡人既是您的应劫之人,只怕是此灯……也聚不回啊。”   季元雪眼神如墨,下颚紧紧绷着。   那人没多说一个字,他的脸色便要阴沉一分。   “说什么。”   “凡人魂魄,最是脆弱。而天道自有坤轮回,您生来仙骨,法力鼎盛。命中,自当有这样一场苦劫,这劫既已渡过了,何不,何不……”   季元雪一瞬间想起了那人临终前的那句话。   “他——不是劫!”   轰隆隆。   九天之上盛怒不歇。   那耄耋仙人踉跄两步,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纵使只有区区百年,那是他求而不得的心爱之人。   他入凡尘,将五岁的那人养在身边,他死过一次再行转世,还是再一次爱上了他,甚至对他做出那么多伤害的事情,到死,那个人都是屈辱的鼎炉之身……   这到底,谁是谁的劫。   季元雪袖中手指渐渐收拢。   “拼不回,那我便扭转乾坤,直到将他带回。”   诸位仙人立刻脸色一变,纷纷跪下,“帝尊慎重!犀水灵洞扭转乾坤,倒行逆施,动了那一处的因果,那是会给三界带来灭顶之灾的啊!天道不容,为了一届凡尘人,不可,万万不可啊!”   “帝尊飞升,自然是为护佑三界。他,他不过是您一道情劫啊!”   这道劫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季元雪手握离水,仿佛还能从上面感知到那人残余的温度。   眼底一片冷厉的华光。   天道,什么是天道。   天道一次又一次地,逼着他去伤害他所喜欢的人。   唯有此法,才能让他飞升九天,成为真正的神祇。   说这是劫难,这是痛苦。   万物阴阳两面,只有承受的苦痛足够多,才能成为这三界至尊。   护佑苍生。   他能护佑苍生,却再护不住他。   这算什么狗屁天道。   一柄长剑瞬间一分为三,掀起无边仙浪往外涌去,将那些说着无用废话的人全都震慑出去。   眉心仙印,搅动着仙界的风云变幻。   眼   皮微掀。   “既然飞升了。”   “我的道,便是天道。”   ……   系统空间。   “我其实猜到了,我可能又会短暂滞留。”   时雾盘坐在地上,拿着刚刚考好的蜜汁鸡腿,看着这几日仙界发生的一切,时不时地鼓了下掌,“牛哇牛哇,不愧是至今为止,个人气运最高的位面主。你看到没,整个位面的气运都已经快压不住他了。”   777本来生出试探的手手想要抢一个最爱的鸡翅尖,忽然愣住。   “宿主能看到位面气运?”   时雾啃食着鸡腿,一大块鲜嫩多汁的腿肉塞进嘴巴后,一边脸颊都微微鼓起,差点没把他香坏了。   “嗯,这不是一进入位面都能看到吗。”时雾指了指位面,“诺,这个世界位面都开始削弱了,因为主角光环有点过强,我现在完全不敢靠近他,他身上那种让人害怕的气场都越来越明显了。”   777忽然眼神困惑。   他一个80级的系统都没解锁的功能,只能凭借着初级,中级,高级位面的粗略分级大概预判,宿主竟然从一开始就能看清。   怪不得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宿主就一直嚷嚷着说位面越来越难了。   “您还是没有想起来,您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时雾摇摇头。   “不对啊,每一个宿主绑定主神,一定会签订契约的。”777紧张地说道,“您连契约都没有,那您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走剧情啊,走着玩吗。”   “也不是。”   时雾都有些懵懵懂懂的了,“哎呀,鸡翅尖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777:“……吃。”   啃完两个小鸡翅尖,系统也十分满足。   “宿主,给我升级吧。”   “这次积分够多,先把我升到一百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您强制脱离。现在还好,没遇上上次那个诡异的‘东西’,要我看,他比位面主可是可怕一百倍。得赶紧跑。”   时雾点点头,伸手把系统升到了一百级,附和,“赶紧跑。”   “对了。”   777啃着甜滋滋的鸡翅尖,等着升级完了,整理了一下后,试探着问,“这次,要测吗。”   “什么。”   “好感度。”777道,“位面主对您的好感度,要测吗。”   时雾缓缓垂眸,再一次看了眼位面中季元雪孤单又阴郁的背影,“我不可能会留下来的,测了也……”   “您已检测,点击查看检测结果。”   “……”   这就是一百级的系统吗,权限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算了,测都测了。   时雾点开。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系统空间回荡着。   “此位面主对您的好感度。”   “100%。”   ……   “宿主,你干嘛啊。”   神殿里,仙雾迷茫,777跟着胆战心惊,就差没直接上手把时雾拽远一点,“别靠太近,这,这是高级位面,位面主的光环又急剧升高,他和之前仙侠位面一样,随时有升级的风险。您靠太近容易被发现的!”   时雾叹了口气。   “我得把灯芯给他捏灭。”   777:“……”   “您是真不怕他发疯啊。”   时雾跃跃欲试的手忽然顿住,“啊?”   “这已经是他最后一点念想了,您掐灭了,位面崩塌怎么办。”   时雾思忖良久,站在灯火旁边犹豫不定起来。   “咱们任务完成不就可以了吗,您管这么多干嘛。”   “不是。”   时雾看了眼季元雪,“我之前那些位面主都是对我见色起意,不安好心的。可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之前的是见色起意,你又没测。”   “反正,反正这个是100%嘛。”时雾低着头,他向来性格算温顺的,就算是走剧情做坏事伤害别人,他也是知道这对于位面主来说是一种‘共赢’。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位面主在恶毒反派的助攻下气运增长,成为真正的‘天命之子’,光环加身。   不吃亏的。   可是,如果位面主对他的喜欢程度到了100%,那就不同了。   60%或者80%就已经是非常喜欢了。   100%……那得是什么概念啊。   “不行,我得掐灭。”   时雾认真地想了一下,“我绝对不可能再回这个世界的,为了位面不崩塌,这样给他留个念想吊着人家,那我成什么了。”   “感,感情骗子吗。”   777:“……”   我早就提醒过您,位面主很有可能非常喜欢你,你不信啊,测都不测,就知道闷头走剧情。   这感情骗子是今天才当的吗,不早就当了很多回了吗。   时雾察觉到777欲言又止,一回头,竟感觉到他慈爱的目光,“你真要捏灭啊。万一这个位面崩塌,积分没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最后一个世界了。”   一时间竟有些恼怒。   “我是凭本事走的剧情,我得积分,位面主得气运,最后小世界稳定,那是双赢。”   “就算是要积分,也,也不靠这些歪门邪道,骗人家的感情。”   “任务非得失败,那,那就失败。”时雾看了眼睛积分余额,又有些不舍,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干脆闭上眼睛,“我业务能力不行,我认就是。”   伸出手,刚刚将灯火捏灭,在偏殿撑着头小憩的季元雪瞬间被惊动。   倏然睁开眼。 第143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二十二)   时雾不过只有个灵体, 都仿佛感受到了殿内一瞬间的狂风席卷。   他被系统眼疾手快地一扯飘到了寝殿的角落,刚刚站稳,就看到那一阵飓风的中心季元雪身形忽现, 长袍猎猎,透着骇人的气势。   不像仙。   倒像魔。   他长腿阔步掀起纱帘。   看到灯芯已灭,脚步竟虚浮着,踉跄了好几步。   聚魂灯聚魂,一旦被打断。   残魂将被彻底剿灭, 分毫不剩。   季元雪一个闪身, 从殿上消失, 转瞬间人出现在寝殿旁,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到那一具仙体旁幻想着人已经醒来……   并没有。   季元雪眼前一片片发黑, 紧接着,飓风里夹带着风刃,转瞬之间将神殿四处地纱幔都绞了个粉碎。   天空中闷雷阵阵。   一时间, 整座帝问山巅都笼罩着沉沉的黑云,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谁进过这里。”   他声音干涸得发哑。   外面守着的仙侍们不知发生了什么, 进来的时候只瞧了一眼那灯芯,一瞬间肝胆俱裂。   一个个都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谁人不知,这盏灯是帝尊的命根子。   凝的是那应劫而死的, 凡人的魂魄。   灯灭了。   仙界怕是, 怕是要出大事!   “无人……无人进殿啊,尊上!”   风刃逼近那几个值守殿外的仙侍,一瞬间那几人手臂鲜血淋漓, 伤口处还灼烧一般冒着金橙色的暗芒。   “尊上饶命!”   季元雪手撑着额头, 微微发着抖。   他抬手立刻想要点燃灯芯, 又怕点燃后更是弄巧成拙, 唇色尽失。   “三清真上,去将他请来,就说,说灯灭了……”   季元雪擦拭着灯的边缘,缓神了好一会。眉心仙印闪烁,场景重现。   灯火熹微,烧得好好的。   忽地扇动一会儿。再隔了几个数,彻底灭去。   无人使坏。   灯是自己灭的。   可不对。   若是聚不到魂魄熄灭,应当是慢慢地灭,怎么会一下火焰消失。   简直就像是……被谁掐灭的。   季元雪眼底暗光一闪,刹那间,刚刚被恩赦,正连滚带爬去往外面请真人来的仙侍蓦然间被一条仙锁直接捆住,仙锁上明光灼灼,不停地灼烧着那几人的仙魂。   “分明是有人进来!”   哀嚎声响彻神殿。   时雾缩在角落里,眼看着那几个无辜的小仙侍魂魄都快烧没了,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呼啦一声,又给他把灯点上了。   “宿主!你,你又干什么啊!”   时雾也有点慌了,实在是季元雪这个样子有点吓人,“我,我救人啊!”   777:“你……唉,你!”   他简直要无语到极致,“剧本走完了你现在是完全放飞自我是不是?!我看你没剧本根本不行,这完全是乱来!”   时雾被怼出一点火气来,“怎么是乱来了!我我我——他,他生气了嘛!很吓人的。”   “所以我早就说了不要灭灯芯啊!我就说了他会发疯!你怎么不信我呢。”   777这下也有点懵了,“他要空相思就让他空相思,你管他呢!”   时雾脸色有点垮。   他在神殿角落转来转去,“那,那托梦吧。”   777看了眼道具,“你确定,我看他梦到你没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这一次,最好相信我的判断。”   时雾:“……不好的事情是?”   777:“被做得下不来床。”   “……”   “是你要问这么清楚的。”   时雾脸色更垮了。   “但是根据前几次的经验,他每次那个啥你之后,黑化值都能降很多。用不用。”   时雾脸色好几次变化,到最后才咬牙切齿,“不,不用!”   突如其来的灯火,让殿内诸仙都愣了愣。   尤其是季元雪。   他操控着仙索的手指微微收拢,目光一点点往旁边偏移。   直到那盏微弱的灯火再一次映入他的瞳仁。   锁链松开。   底下几个仙侍如蒙大赦,喘着气,一个个都虚弱至极,几乎要晕死过去。他们想,尊上如此震怒,只怕此次是逃脱不了受罚下界轮回之苦了。   季元雪却并没有将目光放在那一群仙侍身上,反而凝视着那盏灯火,眼神深邃。   他缓缓摩挲着指腹,不知在想什么。   思忖片刻后,一点点抬起眼皮。   “看顾法器不力,当处以极刑。”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轰隆隆——   天空中雷声阵阵,那仙侍们胆小又惊惧,纷纷露出绝望的眼神。   在这时候,灯火燃烧得愈发剧烈,好似生怕季元雪看不到已经重新点燃了似的,火苗不断闪动着。   帝尊眼睛微微眯起。   循着那盏灯的方向,似乎隐约在探查什么。等到时雾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在777后知后觉的惊呼下,已经来不及将力量控制buff关上。   整座帝问山都笼罩在阵法之下。   时雾吓了一跳,想要逃回系统空间也做不到,眼看着阵法越缩越小,即将收拢至神殿。他只能一步步后退,往中心飘去。   “我说了,高级buff的使用效果是根据位面主气运而定的,他气运这么强,你怎么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777无语凝噎,“这下好了,这下完了。”   “反正他的好感度这么高,你干脆就待在这个世界吧。”   777也开始摆烂了,掰着手指,“最多就万把年吧,你还是能脱离的。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盼头。”   时雾:“……?!!”   阵法边缘的仙障一直没有触碰到它想困住的魂魄。   以季元雪为中心一点点收拢,到最后,收拢的速度越来越慢,时雾被逼迫着一寸寸后退,到最后离位面主越来越近,那种骇人的威压感也让他极不舒服。   最后,阵法终于停住。   时雾脸色一喜,他是不是没找到放弃了。   没想到下一刻,季元雪声音低低地响起,“阿云。过来。”   那声音听上去很温柔,像是试探着呼唤。却又藏着数不尽的疲惫和不安。   时雾站在离他不过一尺的地方。   呼吸都不敢重了。   “我知道是你。你不希望他们死,是么。”   季元雪伸出手指,却错过了时雾所在的地方。   “你过来,我就不杀他们。”   他的手指稍稍换了个方位,时雾被惊得退了一小步,不小心就碰到了阵法边缘。   季元雪为了不伤到他的魂魄,几乎仙障边缘被惊动的一瞬间,就撤掉了那滔天的阵法。转而用一团能够温养人的仙云将时雾的魂魄团团围住,隐隐显现出半个人形。   是他!   季元雪转瞬间呼吸窒住,手背都隐隐抖动,指尖发麻。   从地狱到天堂,竟只需短短刹那。   结魂了!   聚魂灯里,结着他一缕残魂!   他   不认为仅凭一个聚魂灯能够将他魂魄聚回,看来,还是犀水仙洞里的上古玄米之境果真颠倒了乾坤,竟给他争来了这一缕残魂。   这么多日,心血好似都要熬干的痛楚像是烟消云散,一日一日寂如死水的瞳仁再次浮出光芒。   季元雪几乎禁不住立刻站起身来,可眼前那人却像是被他震住了,小退了半步。   “别走。”   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九天帝尊,此刻竟呼吸都有些颤动。   声音极尽温柔。   “是我啊,你,你认不得我吗。”   近乡情更怯,季元雪愣愣地看着那一缕残魂,默默地在帝问山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禁制以防他离开,可又不舍得出手,将他拽进怀里温柔地抚摸一下。   听闻残魂因为魂魄不全,大多意识迷离,并没有常人的思考能力。   季元雪害怕吓到他。   底下的几位仙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隐约间,又觉得他们似乎是逃过了一命,行礼叩拜后慌不择路地退出神殿,生怕帝尊反悔,再行发难。   神殿门被关上。   已经被天雷劈过一遭,时雾魂魄顺着他原本的年龄走,现在看上去还是个少年人模样。   比第一次死时的十五岁更高些。   又比第二次时得道的仙人模样稚嫩。   是季元雪从没见过的年纪。   像是十七八岁。   好不容易违逆天道才救回来地一缕残魂,说什么都不能惊走了。   见他不回答,更是不敢将话说重了,仿佛是商量一般。   “虽说有我的法印护着,可聚魂灯一明一灭,对你的损耗太大了。不要再这样……玩闹了,嗯?”   他似乎斟酌许久,才用上‘玩闹’这种不痛不痒的词。   他指了指那盏灯。   语气宛如再哄着一位三岁稚子。   “这灯是救你的,不许再灭灯芯,好不好。”   残魂似乎犹犹豫豫地,在观察着他的神色,最后,点了点头。   ……   从这天起。   时雾发现他竟然不能自如地回去系统空间了,季元雪自从知道他就在聚魂灯里后,几乎是昼夜不歇地守着这盏灯。   为了防止时雾的残魂再像上次那样‘不懂事玩闹’伤到自己,他每日都会一遍一遍地对灯火说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最后干脆在灯火旁下了一道禁制。   他不在的时候。   时雾就被困在那一盏灯火里,只能乖乖地等他回来。   除了偶尔地人身自由限制,季元雪对他简直好极了。   时雾从来没有被这样小心的对待过。   灯火就放在季元雪的寝殿里,在他仙体旁。   每一日,季元雪都要给他渡法力,维护灯盏的灵法充沛,夜里也根本不睡,就在他的灯盏批阅着仙简,大致地理一理仙界外的事物。   极偶尔的,还会带着他去凡尘界小竹屋里住一会儿。   “我早就说过,位面主对你的喜欢如果超过60%,你就不如留在这个世界位面了。”777嗑着瓜子。   “这可是高级位面。”   “他气运这么强,位面气运也会对你很好。你完全不用吃苦的。”   时雾摇摇头。   777困惑,“你就那么想回你原本的世界?” 第144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二十三)   时雾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最喜欢那个世界。”   这句话有些怪。   系统777沉默了一会儿, “最喜欢,你不是说你都记不太清楚了。”   “应该是你封印了我任务前的记忆吧。”时雾挠了挠头,待在烛火里好似把魂魄都烤得暖烘烘的,“不管怎么样, 那可是超高级位面呢。”   “……”   “超高级位面又怎么样。”777想到了他们走过的无数个世界, “我不觉得低级, 中级,高级位面有什么实质性区别。其实,只要有朋友,有家人, 有爱人……才是最合适的世界吧。”   时雾笑了笑。   没有反驳,烛火的光芒好像映在他眼睛里, 声音温温软软的,“当然有不同啦。”   “每个世界都是不同的。”   “经历的挫折越强, 位面主能熬过来的话, 光环就越强。”   “位面主影响位面气运, 位面气运又反过来压制位面主光环,相辅相成,一个不小心,就会容易位面崩塌。”   “位面太强,位面主太弱。或者反过来,位面主太强,位面太弱, 都不行。”   时雾脸色竟出奇地平静。   “所以,越高级的位面越危险, 做任务也越难。”   时雾靠着火, 旁边的777已经快要听晕了。   “比如这个位面, 唉。位面主对我已经这么喜欢了,可是如果,我就这样直接强行脱离。位面彻底崩塌的话,整个世界都可能不复存在。”   “要真崩塌了,多可惜啊。”   “本来想赌一把的,没想到,灯芯灭了,他居然变得那么可怕。”   时雾回想起那一刻迫人的威慑力,只感到骨髓里好像都在发冷,“对了,你感觉不到吗,他身上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777:“……感觉不到。而且,位面崩塌就崩塌,大不了积分没了,有什么可惜的。”   时雾撇了撇嘴,手指沾着一点温热的灯油,隔空画了一副关系图给系统看,细白的手指在地上描摹着,“这个位面,已经很接近超高级位面了。你看这个世界的因果,‘神’与‘劫’的关系,几乎无限接近‘位面主’和‘恶毒任务’的关系。神飞升越高,历的劫越苦。而位面主想要气运越强,经历的‘恶毒事件’也必须更残酷。”   “多玄妙的世界,很有意思啊。”   777觉得可能是他升级还没完全完成的原因。   他怎么觉得宿主说的话越来越奇怪了。   虽然奇怪,又好像有他独自的一套道理,这也是这么多个位面,他总是能在位面走崩的情况下依旧将位面主气运全都助攻到位的原因。   他的脑回路好像和自己不太一样。   777只困惑了一会儿,很快又和自己和解。   哦,他是系统。   而宿主是实实在在的人。   他就算升级到一百级,模拟得再像人,也不是人——   他不该去用他的心思,揣测宿主的判断。   想到这里,777认真地看了眼时雾手底下灯油图,试图理解时雾独特的‘走剧情思路’。   “但是这个位面有个悖论。”   时雾见777也围了过来,细白的手指敲了敲位面主的火柴人脑袋,“季元雪必须要那么喜欢我,这一场情劫才会那么深刻。可一旦他很喜欢我,我就没有办法从这个世界轻易脱离,因为我脱离,位面就会崩溃。”   “就像刚刚。”   777总算转过弯来了。   时雾竟然需要通过位面气运的转变,来验证位面主的心情!   “那现在验证出来了,你脱离位面就   会崩溃,你要怎么办。我们现在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如果是上个世界还好,大不了咱们想办法给位面主生个孩子,他还能有个念想,这个位面孩子都生不了,你……”   时雾抿了抿嘴,看向777的眼神里都多了点惊恐。   “……我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   777极力地理解着时雾的逻辑。   人类好复杂。   是所有的人类都是这种思考方式吗。   为什么别的系统的宿主好像不是这样的。   777这次是真的担忧起了宿主,“不是,你不生孩子,他有爱你爱得要死。那你是怎么样,真打算留下来呗。”   时雾沉吟片刻,摇摇头。   “我不会留在这里。”   “我说了,这个位面虽然很玄妙,但是,它不是我最喜欢的。”   “季元雪是位面主,他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恶毒炮灰呢。”时雾似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时雾沉吟片刻。   忽然之间,翻看着道具库。   几乎把整个高级位面buff全都看了个遍。   777偷偷瞥两眼,心想难道是听进我的劝了:“干什么。找生子药啊。”   时雾:“……”   ……   新笋破土而出,每一支,角度,高度,乃至每一处叶片生长的纹理,都和曾经他生活过的凡尘界一般无二。   竹林深处。   小竹屋也恢复如初。   静静地坐卧在树林中,人迹罕至的最深处。   季元雪再一次带着这一盏灯火,守在僻静的竹屋里。   今日的时雾好似神魂更加痊愈了些。   已经能够大致地结出魂魄,魂魄虽然还不能入体,却可以比较长时间地化神出灯芯。   这都得益于季元雪不断渡入菁纯法力的缘故。   为了将时雾的魂魄日日温养,让他舒舒服服地拼魂,不受半点苦楚,季元雪几乎每次都将用法力将灯油添得满满的,在灯芯周围下了一圈又一圈的禁制将他护着,生怕他从灯里摔出来。   时雾已经用神魂,十分简短地说几个字了。   这对于季元雪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恩赐。   “来,吃饭了。”   季元雪幻化成凡人模样,在外面炒了两个小菜,端这一碗热粥进门。他幻化成凡人季元雪的样子,陪着时雾过着最普通的一日三餐的身后。   在饭菜里,他会加入一些法力滋补。   这样,时雾的魂魄能够吸纳一些仙力。   也算是用饭了。   “不必,一直陪我。”   时雾很缓慢地用魂体呢喃。   季元雪伸出手,缓缓覆在时雾手指尖,“我自是愿意的。”   “你放心,从此往后,我都护着你,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我绝对不再教你吃丁点苦的。”   时雾讷讷然,“我以前,吃苦吗。”   季元雪环顾着熟悉的竹屋。   他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便是凡尘这一年。   时雾法力尽失,他也没有‘天劫之忧’,可以毫无顾虑地爱着他。   即便,此人对他包藏祸心。   可到底,他是实实在在地得到了这个人,和他如凡尘夫妻一般,曾短暂地在这里生活过。   是他无比珍惜的一段岁月。   “是我不好。”   季元雪眼神温润,“我从前想护着你,结果,却那样伤你。我不该提这些事,你不记得便不记得,我们……重新开始。”   “就从这里开始。”   他如今是九天帝尊,法力滔天。   他定能护住他。   所有的一切苦痛都过去了。   他一定能和这个人重新开始。   聚魂灯已经燃烧了整整一个月,眼看着,灯火越来越明亮,想必,是魂魄将成。   时雾吃了两口菜里的仙力,觉得魂魄舒畅极了,“你待我,真好。”   这话,像极了他当年刚刚下凡历劫时,捡到五岁的徒弟时他会说的话。   乖顺又天真。   季元雪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   伸手,指尖擦过时雾的唇角,“这不算什么的。你喜欢就多吃些。”   “这仙力,淳厚得很。”   时雾还不大会说话,慢吞吞的,一个一个字地说,好在对方也充满着耐心,“两口就饱了。”   仙力滋养下,时雾的两颊丰润如桃,一双狐狸眼水润漂亮,眉眼温顺又娇俏。   原来,他十七八岁,是这个模样。   珠玉似的,清贵又姣好。   生得真好。   “阿云,等你魂魄结成,我们便成婚,好不好。”   “成婚,是什么。”   傻得很,竟连成婚是什么都要问。   “就是在一起,永生永世,再不分开。”   “你,和我。”   时雾似乎很久才能理解这番话。   “可以。”   季元雪的心脏猛然间剧烈跳动,“当真。”   “嗯。”   时雾反手覆在季元雪手背上,“我们,永生永世,再不分开。”   偏在这时,天空中响起几道惊雷。   雷声惊天骇地,竟隐隐有破天之相。   凡尘界,为何会响九天之上的雷劫声。季元雪眼神猛地一凝,似乎意识到什么,再一次看向时雾的眼神有些变化。   季元雪分出一缕神魂,即刻间入九天之上查看这雷劫的来源,却见对命格之事算得最准的三清真君也在四处寻他。   “尊上,可算是找到您了。”   耄耋仙人朝着他鞠躬行了一礼,刚到一半,便被季元雪问声打断,“哪里来的雷声。”   “尊上。”   真君拿着手里的命格盘,道,“您神殿里那位,怕是,怕是快要凝成魂魄了,命君老儿那儿已经生出了新的命簿,您,您看——”   季元雪刚刚伸出手要触碰到命簿,命簿边缘却开始发黑。   “这是如何。”   三清真君只能用仙法勉强再将命簿护着,“尊上命格贵重,便是碰一下此等命簿都是折煞。可见那凡尘人,到底只是薄福。您对他的喜爱不是他的命格所能承受的。他如今活下来,命格未改,天道尚且没有对他进行绞杀。一旦情根再生,必遭反噬,只怕是再一次被天道所抹杀啊。”   季元雪转瞬间脸色苍白一片。   天道……抹杀?   “不可,这一次我能将他救回已是幸运,如何能够让他再被天道——”   情根再生,必遭反噬。   可他对时雾已经用情至深,如何能断情根。   季元雪霎时间无比慌乱。   万物周始,终有轮回。   这世上,到底是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既渡了这场劫难飞升,又如何能奢求,‘劫’再一次存活于世。   天道不容,道法不赦。   “尊上,您倒行逆施,将人救回来已经为天道所不容。若是想要他活命,就不能再折煞他的福气,不若……”   不若,不若什么。   季元雪手指微微发抖,似乎猜到三清真君要说什么。   “不若将他放回凡尘界,与他断干净吧。”   断干   净。   让他再也不会遇见自己,自然不会在生情根,不会再重回‘劫难’的命运。   让他能,活着。   ……   “宿主,您是怎么想到命簿这个事的。”   777错愕地看了眼,他们的剧本上下,根本没有提到这个东西。   “越是高级的位面,因果,气运,逻辑,乃至整个世界里的架构,都会越完整。”时雾拿着位面剧本,一边翻看着,一边吃着彩色爆米花,“那个悖论可以困住我,当然,也可以困住季元雪。”   777还没太听懂,“什么悖论。”   “他对我的心动程度,已经达到了100%。我已经试过了,他可以因为我彻底死了,让剧情偏离到位面崩塌,让我不得不留下。”   “那么,同理可得。”   “他当然就会为了爱我,保全我。牺牲任何他能牺牲的。”   “包括他和我长相厮守的爱情。”   777:“……”   论人设分析,还得是您。   这办法比生孩子好使。   时雾再翻看了两页剧本,将口中爆米花啃得咔嚓脆,“我欺骗他,人是能脱离。可是,太坏了,我都成了感情骗子了,那不行的。”   “而且,骗过一时,骗不了一世,灯芯总有熄灭的一天。灯芯灭了,这个位面百分之百会崩塌。”   时雾将剧本一页页翻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系统觉得他像是在琢磨着一件自己很喜欢的玩具。   “气运这么强的高级位面,眼看着,都几乎快要升级成超高级。”   “简直是万里挑一。”   “就这么崩塌了,实在可惜。”   所以,必须要想办法让它重新逻辑平衡,能够永久运转下去才行。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第145章 杀夫证道无情人(完)   时雾待在灯盏里, 一瞬间,灯盏的禁制竟然发生动摇。不一会儿,季元雪回来了。   一次下凡尘界的季元雪不再如刚刚那般喜上眉梢。   他神色怔忪, 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灯火将他的声音拉得很长。   他已经对时雾动了真心, 想要逆改已是不可能。破除命格的唯一办法是——   让重新结魂的时雾, 不再爱他。   “终究是我太贪心了。”   季元雪缓缓闭上眼睛, “能结回你的魂魄,已是天道之下的恩赐,我如何……如何敢奢求更多。”   灯火闪烁了两下,似乎对于里面尚且懵懂的魂魄而言, 并不能感知他这个决定下的多么艰难。   也并不知道这对于这个人而言, 意味着什么。   他想要他活着。   就不能和他相爱相守。   “阿云, 我们……”   季元雪艰难地开口。   “不成婚了。”   ……   自从那天之后, 时雾见到季元雪的频率大大降低。   他应该是担心自己会对他产生依恋, 如同跟百年前那般,暗生情愫。为了确保他顺利聚魂, 竟然可以做到狠心地许久都不来看他。   只托人不断地将他最菁纯的法力不断渡入灯火里。   最后一次。   在时雾即将彻底凝魂而出时, 季元雪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乌发如墨, 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今日的季元雪, 看上去并不像之前打扮华贵的九天帝尊, 他缓缓行至小竹屋面前,天空中竟响起闷雷阵阵。   “今日, 我便将你放入凡尘界。”   季元雪站得离他有些远, 隔着一点距离看那人, “阿云, 你不会再记得我。”   灯盏的结界一瞬间被解开。   季元雪怀揣着无尽的留恋与不舍。   却不得不放任他的恋人, 与自己永世相隔。   这是天道的残忍, 是宿命的安排,是不可抗力之下,他不得不承受的痛苦。   要怪,便要怪命运造化。   太过弄人。   “我宁可你永不爱我,也要你……好好活着。”   时雾从灯盏里脱离,去往凡尘界的那一刻,就已经和系统商量好了,投生之前就脱离。因为季元雪害怕扰乱他的命格,害怕天劫再一次找上他,那么,生生世世,他一定不会敢再见自己哪怕一面。   随时走,都不会被发现。   季元雪最后亲吻着时雾。   唇瓣温柔得好似再触碰烟尘一般,生怕惊扰他的魂魄。   唇瓣分离。   时雾正要脱离,却被一道锐利的仙法彻底笼住。   再一次死死捆了回来,这一次,亲吻如同狂风暴雨落下,撬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地搅弄着,只教他发出‘哼哼’声也没有放开。   虽然只是灵体。   可是时雾竟被亲出一种窒息的感觉。   “嗯?!”   手脚不自觉地乱动,却被仙锁捆主,背在身后。   怎么回事,季元雪要反悔?!   不可能,他对自己好感度是100%,绝对不会为了贪图一时地相守而让自己遭受灰飞烟灭的危险才对!   时雾错愕又无措地被亲得涕泪连连。   天雷滚滚,阴云密布。   莫名的,周遭的雷都扭曲着,直往他身上灌去。   季元雪将他稍稍放开。   “你当真要走。”   这话怎么问的。   时雾装作刚刚凝魂懵懂的模样,“不是你,要我走吗。”   季元雪再一次掐着他的下颚,这一次,吻得他舌尖一片发麻,肿痛不已。   而且这种痛——   好似是深刻入他真正魂魄的,教他头皮发麻。   时雾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这一次。   惊雷一道劈下,那人缓缓睁开双眸,和时雾直接对视上。   鎏金眼眸闪烁着,惊雷之下衣袍猎猎,涌出惊天骇地的气场。   眼前这人透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令人汗毛直立。   “那我现在说。”   “别走。”   简单的两个字吐露出来。   时雾眼神震惊又疑惑,似乎不明白季元雪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季元雪朝着他伸出手。   “你知道的。”   “我喜欢你,是不是。”   漫天的雷劫好似成了他手中的宠物,全然听从他的召唤。他的气运在一瞬间几乎彻底压过这个位面,超脱出所有的因果之外。   季元雪声音沉静。   那眼神似乎可以穿透灵魂。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我给你。”   不,不对。   这不是位面主。   这个位面所有‘规则’,根本奈何不了‘它’。   时雾比系统更快地察觉到了这个人的身份,是‘那个东西’!   他的魂魄立刻飘远些许。   捂着发痛的嘴巴,揉了揉被捏得满是红印的手腕。   “统,力量控制buff,强制脱离!”   ‘季元雪’微微眯起眼。   他顾不上别的,在飞升坠入凡尘界轮回的瞬间,从越来越密集的滔天雷声里竟一次成功,顺利抽身而出。   在最后一瞬间,仿佛还残留着被雷电席卷全身的酥麻感。   季元雪眼神冷冽,漫天雷电瞬间寂静,包括他手中的骇人光芒也转瞬间熄灭。整个天地乾坤,好似尽在他股掌之中。   时雾彻底离开了。   天色放晴。   日光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   他回过头,一一扫过空荡荡的小屋。   ——他又被丢下了。   修长的手指微微摩挲过灯盏边缘,似是在感受着他的余温。   “真狠心。”   ****   时雾短暂地回到了系统空间。   成功脱离,可是那种令人难忘的惧怕感依旧缭绕在心头。   他拿出小镜子看着被掐出好几个指印地下颚处。   他的嘴唇肿了……竟然,真的肿得那么厉害。   不仅如此,舌尖也都红彤彤的。   时雾含着小舌头,欲哭无泪,“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还好,所有世界都走完了,他肯定,肯定没办法再追过来了。”   系统也跟着松了口气。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所有世界任务。现在启动重生。”   嗯?   果然,他的愿望应该就是重生。   时雾不爽利的心情慢慢淡去。   用最后的积分加速着系统的升级,让他完全达到100级以后,开始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即将与宿主解绑。”   “欢迎宿主——迎来新生。”   “即将回到现实世界。愿您拥有幸福的一生。”   ……   再一次睁开眼。   时雾听到耳边传来救助站护士的声音,“醒了,他醒了!”   天旋地转,时雾捂着脑袋,许久都没能聚焦。   回来了?   对,回来了。   熟悉   的位面气运,熟悉的环境,熟悉……都很熟悉,可是,为什么他的记忆还没回来。   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统?”   时雾试探着呼唤着脑海里的名字。   没有回答。   系统已经和他解绑了。   他现在是孤身一人。   没有记忆,没有系统,没有商店,没有剧本。   什么都没有。   时雾茫然无措的看向周围。   这里是第十四区,看不见丁点生机和绿意,医疗环境当然也差的可以。他忽然感到脑袋一阵疼痛,伸手捂住额头。   ……脑袋还撞破了。   对。   他是被怪物追赶,不慎用SSS级异能武器惊扰到了执政官的车驾,造成了一场巨大的爆破危机,几乎让小半个十四区都化作一片焦土。   周围都是和他一样的伤者。   记忆时断时续。   时雾却稍稍松了口气。   他没有被元老院带走,也没有和执政官一同被带入首都区接受审判。这意味着,他们都不知道那一次爆破和他有关,误以为他和周围这些人一样,只是这一场意外灾祸里的普通受害者。   “我,我想我没事了。”   时雾捂着脑袋,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第十四区。   “我就不占用医疗资源,先离开了。”   要不容易获得重生的机会,他只想在这里继续好好地活下去。要是让人知道,是因为他,最高统领执政官才意外重伤,只怕他没办法逃脱审判法庭的惩戒。   好不容易,走了那么多任务世界才捡回来的命。   等下就要送掉了。   发现他眼神惊惧又无措。   护士满眼怜爱,“吓坏了吧,好孩子。”   满脸的污渍以及受伤后苍白的面容也掩盖不住这孩子的美貌。   早在他醒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整个救助站都出了名——实在是太漂亮了。   白皙透亮的皮肤,像是花瓣一样,好似轻轻一掐都要掐出水来。   鼻梁高挺,唇色丰润,唇珠圆润又饱满如果冻。哪怕沉睡时,睫毛浓密根根分明,卷翘如蝶翼。   绝美得,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恩赐。   该不会是首都区意外逃出来的‘半神’吧。   “你多少岁,十五?十六?你的父母亲人呢,未成年的话,我们是不能让你独自离开的……”   时雾不听劝阻,披上外套用手指压着脑袋的伤口就跑了出去。   他开着路边上四处废弃的装甲车,选了一辆油多的。努力回想着自己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可是还没等他完全想起来。   瞳仁骤然缩小,也顾不上会不会翻车,将方向旁猛打,避开一条粗壮像是章鱼脚一样的东西地猛烈攻击。   时雾看着旁边巨大的湖泊里,渐渐浮出一个圆滚滚的,比摩天大楼还大的章鱼脑袋。   遮住日光,越升越高。   上百双猩红地目光俯瞰着他,无数触手沾着湖泊底恶臭的淤泥,朝着时雾狠狠打来。   这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啊啊啊——”   时雾吓了一跳,一脚油门踩到底,从触手下险险地避开了那只巨型章鱼,成功来到小坡边。   惊魂未定地往回看,不远处的湖面很快恢复到平静的模样。   只剩下几圈涟漪。   天空中传来几声尖锐的怪物鸣叫,仿佛还有什么更加诡异的东西藏在云层里,俯瞰着渺小的人类。   而沙土之下,似乎也隐有震动,仿佛埋藏着什么吞人的恶兽。   沙漠,荒野,寸草不生。   焦土 ,怪物,黑烟滚滚。   时雾孤零零地站在荒原里,抬头看着日光。   这就是——   他一直心心念念,一定要回来的,超高级位面吗。   简直就是魔鬼丛生的地狱啊!   时雾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尘。   脚底下的震动愈发强烈,云层里,仿佛有什么穿透过来。   时雾想要跑进车里,蓦然间,脚又被黄沙绊住,刚想爬起来,忽然整个人好似被一团光晕护住。   “你没事吧!”   时雾看着那个朝自己迎面跑来的病患……是隔壁床那个和自己一起被炸飞的年纪相仿的男生!   时雾认出了他。   他受的伤也不轻,看上去好像力量还算强大,竟能从那些怪物手里保护了他。   “你,是你吗。”   时雾错愕地看向那个人。   “啊,我……嗯。”   那人似乎略有些嘴笨,急切地想要对个暗号,“那什么,777,你对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嗯……”   如果时雾不是的话。   那他泄漏‘主神’‘系统’‘任务世界’的存在会遭到处罚。   那人看上去有些紧张,观察着时雾的表情。   “你是777?”   时雾震惊。   那人终于松了口气,“我不是,我是首都区的一个普通卫兵,这一次本来是守着执政官大人途径十四区来巡查的,没有想到遇到了一场的大爆炸就重伤了……还好是你,还好没认错……”   “你怎么认出我的。”   时雾错愕。   “怎么说呢。”   那男生大大咧咧地瞥了眼时雾的脸,“你长得太漂亮了。”   “比那八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都要漂亮。”   “而且,穿越的时候不是会有容貌融合buff吗,所以,其实是有点像。”   时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你其实也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对,我叫黎辰。”   “哦,我叫时雾。”   黎辰将时雾拉到车里,将车门紧紧锁住,周围一切电磁波干扰全都截断,保证他们此刻的对话不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干,干什么。”   “你告诉我实话。”黎辰就职于首都护卫队,职责就是为人类献出生命,向上级展现忠诚。   可是,他和时雾到底还是走过那么多个世界,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事情并不是他猜想的这样。   “那场爆炸,跟你有没有关系。”   时雾低下头,微微咬着下唇。   黎辰从没离他那么近过,没等他回答,忽然又问,“你嘴唇怎么是肿的。”   “又被谁亲了。”   “你不是刚回来吗。”   “你又去招惹位面主了?”   ……果然是777呢。   有那味儿了。   “没有,没有!”   时雾抿了抿嘴唇,“我上个位面脱离的时候,不是被那个位面主亲了吗,就很奇怪,我醒来后嘴巴和舌尖都是肿的……”   就好像那一场亲吻,是深入灵魂的烙印似的。   至于他刚刚的那个问题。   “爆炸……的确,和我有关。”   “什么?!”   黎辰看了眼周围,用他的权限调出首都区地最新新闻,越看脸色越不好,“我告诉你,赶快跑,这件事情一旦调查清楚,一定会满世界都是你的缉捕令。”   “在这一场爆炸里,受伤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护卫队还有你们这类平民。”   黎辰压低了声音,“人   类最高统领,我是说……”   “执政官大人——他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没醒呢!难道是因为他的人类公约法令,你很不满,所以,你……”   “你这是刺杀!”   黎辰说着说着,忽然“诶”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等下,我看你走任务的时候思路就不对,你该不会是个报社的恐怖人群吧!还是说你有什么精神疾病,还是说你就是个化作人形的怪物啊!”   时雾不得已向他展示出自己的‘平民信息卡’。   身份卡是不能伪造的。   他的确是一个最普普通通的,超高级位面的NPC人类无疑。   黎辰松了口气,“是人类就好。”   弱小,普通,又菜鸡。   泯然众人矣的人类。   就像他之前做过的那八个世界。   原来,他在自己的世界,好像也是个最最简单的炮灰路人呢。   “嗯?”   黎辰还没来得及将身份卡还回去,突然之间像是握着块烙铁一般,迫不急大地撒了手,“红了……小雾,红了!”   “怎么回事,怎么就查出来了!”   “你看看,就在刚刚,你,你被全球通缉了!S级逃犯!”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时雾看着自己通红一片的身份卡。   叹了口气。   不。   甚至比弱小平庸npc更糟糕。   他可能是个,给位面主使绊子的——   拿命助攻型,恶毒炮灰。   “怎么办,你一定会被扭送上审判法庭,你会被处死的!”   时雾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行啊,他好不容易回来,他不能死啊!   恶毒炮灰也是人,恶毒炮灰他也不想降智搞事情非得和主角作对,成为主角光环增强的踏脚石啊!   时雾总算是清晰地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点认知。   “呜——啊!”   “我那些任务世界的炮灰都可以去别的世界养老,为什么我不可以!”   黎辰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份卡也变成了黄色,这意味着他是曾经密切接触人员,毕竟,从救助站逃出来的就他们两个,而且黎辰还是护卫队的人,很容易被怀疑成内外勾结团伙作案!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去啊,我好不容易复活,我妈还在首都区等我回家呢!不想这么快丢掉小命啊!”   黎辰揪着头发,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了时雾。   时雾也慌了。   他也没想到回到现实世界会是这种情况。   “我就说了不如留在上个世界!你非得回来,你还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世界,喜欢吧,是不是很喜欢,喜欢得要死了是不是!”黎辰暴躁。   时雾眼圈也微微泛红,“我,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深沉泥马!”   “呜……”   身后不远处,隐隐有警报声响起,巡逻车开始出动。   “跑,跑,跑!”   时雾用力怕着黎辰,已经完全忘了他的名字,遵循着本能呼喊,“777快跑,快啊!他们快巡逻到这边了!”   “知道了,宿主坐稳!”   黎辰一脚油门踩到底。   凭借着出色的技术,他调整了车内各项数据和参数值,将平衡性和耗油性能都调整到最优值,确保他们能够甩开身后那一群毫无目标的巡逻追捕车队。   “力量控制buff开上,幸运buff,平衡buff,还有,还有……”   时雾被车颠得不行,额角不小心一下磕在车窗上,出现一个浅浅的红印,扯着另   一侧额角刚刚愈合的伤口都有些发疼,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逃亡过程里切实地感觉到了疼痛。   眼圈发红,白皙的皮肤上,一点点的伤痕也格外刺眼。   看上去好不可怜。   “能不能把止痛buff也开一下……”   细白的手指捂着额头,轻轻揉了揉。丰润的嘴唇好似裹着一层朱砂,哪怕只是余光一瞥都艳丽得惊心动魄。   这样一个绝色小美人,先别说被抓去审判。   就是审判期间关进到牢里,都是个大问题。   实在是太能蛊惑人了。   “疼……”   “呜呜。”   绝色的小美人还在旁边委委屈屈。   如果是从没见过时雾美貌的人,现在一定被这软乎乎好似渗着糖浆的哀求声扰得心绪不宁。   毕竟这份美貌的杀伤力真的太大了,谁看了不迷糊。   就连他一步步升级的过程里,尤其是40级以后的那个阶段,也曾经被他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不自觉间一度对他轻声细语地哄着。   也就时雾坚信自己只是个“普通炮灰”。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对时雾这张脸有免疫力的话——那一定是自己!   黎辰目不斜视,直出天际。   脸色紧绷着,咬牙切齿。   “开泥马个鬼!”   “安静点!” 第146章 现实世界(一)   “请问, 您是需要两瓶水是吗。”   公路旁边,移动售卖处的阿姨推了推派发的数据眼镜,黎辰知道, 这种眼镜可以通过超电磁光波精准检测排查出已经在备案范围内的近六万种怪物。   他们已经在这个荒蛮之地开车走了将近两天一夜。   才终于遇到这么一个移动售卖处。   路上更是一个人没有, 怪物倒是看见不少。   黎辰的驾驶技术和异能出乎意料的强大,一路上二人竟然真的将那些追捕队车辆甩得远远地不说, 还能在无数恶心的怪物追杀中平安无恙。   时雾将防沙尘衣服拉到最顶端, 墨镜也戴上。   他已经口渴得不行了。车上最后一点水源也被耗尽, 如果这一次再拿不到水的话,他可能会被彻底渴死在这个世界。   “麻烦出示一下身份卡。”   黎辰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被问到身份卡, 心头跳了一下。   “我是首都区护卫队的,你不认识这个吗。”   黎辰指了指肩膀上金章, 皱着眉头, “身份卡在车上, 懒得去拿了。对了, 眼镜征用。”   阿姨似信非信,“那麻烦您去拿一下, 我这里需要核对过才……”   “什么, 还要核对!”   黎辰声音抬高, 声音故作粗犷。   这辈子他向来正直,还从没做过这种偷蒙拐骗的事情。实在也是事急从权。   时雾实在是口渴得不行了。   他一定得弄到水才行。   阿姨眼底疑云更重, 她推了推眼镜, “我看你就是假扮首都区护卫队来骗水喝的吧!通行卡呢, 身份卡呢,还有, 你凭什么征用我的眼镜!做事情得按规章的!”   黎辰向来实在老实, 被这么接二连三地怼了下。   竟一下哽在喉头。   脸都有些憋红了。   “心虚了?我看你就不像护卫队的英雄!这里可是十四区, 首都区那边的人怎么会到这种危险又吃人的地方来!”   这里还是十四区和十八区交界处。   怪物多得军队都不敢轻易踏足。   时雾见状,缓缓摇下车窗。   阿姨对视上时雾眼睛,蓦然间不说话。   黎辰长得精神帅气,可一看也像是吃过苦的人。可是这位……   肌肤白皙得像是奶油涂抹上去,十四区条件艰苦,什么时候能养出这样一幅水嫩的好皮肤。   人还带着墨镜和口罩。   细长的脖颈看上去干净又娇嫩。   “哥哥,水还没有买到吗。”   “快点,还等着去杀怪物呢。”   黎辰看了眼时雾的表情,忽然之间一个眼睛瞪得两个大。   “杀什……”   他看了眼阿姨,没敢直接怼。   他现在不是在那人脑子里的系统了,说的每句话都会被别人听到的。   什么杀怪!   你杀吗,啊?!   “哦!”   阿姨顿时眼睛亮晶晶的,原来不是骗子!   “你们真的是首都区来的。”说完了抹了抹眼泪,手指着东南方,“那边有只沙虫,已经困扰我们这边好几年了,你看我这移动售卖处都只能挑这着地方小心翼翼地做生意,总算,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是神官看到了我们,邪灵终将褪去!”   说完了,往黎辰怀里再塞了好几瓶水。   单手再眉心画了一道四角星。   “小伙子,感谢啊。神会庇护你的。”   ……   沙丘边缘。   黎辰一边开车,一   边气愤填膺地将手中防护眼镜抛到时雾身上,“你可真行!”   旁边的时雾直接仰头喝了小半瓶水,红润的嘴唇越发水光明泽。   总算不渴了。   时雾餍足地抱着水瓶。   这人也是奇怪。   已经长途奔波了整整两天,浑身上下就干干净净的,精致得像一幅画似的。一点也不像自己,满身都是尘土。   黎辰被那水润的眸子一看,刚刚那点郁气又散了很多。   算了。   原来,他是个年纪这么小的,成年了吗。   能死里逃生走运完成那么多任务已经是很难得了。   他和自己还不一样。   自己重生了好歹就从此高枕无忧了,可时雾呢。   他醒来后爱要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追杀,面临再一次死去的风险。   算了,杀怪就杀怪吧。   他们都一起走过那么多个世界,说什么,他也要保护他的。   黎辰握紧方向盘:“对了,你许的愿望,的确就是复活对吧。”   “嗯?”   “苏醒的时候啊,你没有听到主神的提示音吗。”   ——即将与宿主解绑。   ——宿主即将愿望达成,迎来新生。   ——愿您拥有幸福的一生。   时雾眼神微妙地动了动,抱着水壶,点了点头,“嗯,听到了。”   “我就说是复活。你总说你不记得。人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的愿望呢。除非是像我这样被迫程序化变成了系统的。不过我啊,是完全没有想到,我竟然原本是人,一开始程序化后基本没有什么人类情感的时候,我真的还以为我天生就是一道程序代码呢!”   “原来,我升级到一百级的尽头,竟然就是恢复人类的情感和记忆!太不可思议了!”   黎辰侧脸温润又好看。   说到这些的时候,唇角的笑容格外淳朴,甚至透着几分憨厚和实在。   可以看得出来,他原本就是个阳光踏实的好孩子,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进入护卫队,年纪轻轻地异能已经如此强大,如果不是意外死亡,跟着时雾走过那么多个稀奇古怪的世界,估计能够拥有平淡又幸福的一生。   “你记忆没了,以后打算什么办。”   “这个世界,可比之前任何一个世界生存下去都更艰难。”   黎辰看着时雾白皙的侧脸,“更何况,你还只是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   黎辰瞥了一眼时雾身边的身份卡。   这个东西无法作假。   时雾真的就是一个弱小普通,只能随时等待着被怪物杀死的人类。   怎么办。   难道说,自己要跟着他身边一直保护他吗。   就算他愿意,可是,这样的逃亡生活,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时雾的身体受得住吗。   “那位大婶为什么说什么神官庇佑啊。”   时雾忽然问道。   黎辰猛地一脚踩住油门,“嗯?你还有心思考虑这个?”   “你先想想在这个世界怎么活下去吧。”   “唔,其实有一个思路。如果我是恶毒炮灰。”   “而这个爆炸,就是‘挫折’。”   时雾眉头微皱,“那我好像可以猜出……位面主是谁。”   谁在爆炸中受伤最大。   谁能从这一场灾难中获益。   黎辰瞬间被点醒。   第一次跟上了他的‘位面’与‘位面主’思路,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一拳砸在掌心,   “那就意味着,位面主是……”   ——执政官大人。   对,对!   一定是他!   他刚刚发布了《新人类公约》,的确也是对世界影响力举足轻重的人。强大,决断,并且年轻有为。   按照他们从前走过八个世界的思路,这样的人一定就是位面主。   “厉害。”   “明明没有剧本的……”   黎辰到这时候才发现时雾那一套独特思维的精妙,“我们居然猜出了位面主!”   不得不说。   时雾那种推倒思路,竟然出奇地效率高。   时雾对着他点点头,“这是现实世界,我的目的不是走恶毒任务……而是,活下去。所以,我必须离他越远越好。”   时雾深吸一口气,打开大婶送地纸质地图,一边为黎辰指路,一边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黎辰的脸色微愣,随即竟略微有些凝重。   之前和时雾共同待在系统空间里,感觉还没那么明显。   此时此刻,看着时雾姣好又脆弱的面容。   宛如摄人心魄的妖精,又好似圣洁无爱的神明。   他竟心头一跳,缓缓地伸出手。   “干什么。”时雾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手指尖。   “哦,哦。”   黎辰手指微微蜷起,“你脸上有点灰。”   这么弱小,又单薄的一个人。   是怎么走过那八个世界的剧情的。   黎辰余光扫过时雾的侧脸,夕阳的日光照在他浓浓的睫羽上,瞳仁里好像湖泊上泛起点点星芒。   乖顺又漂亮。   “咳。”   黎辰摸了摸鼻子,“那个,你也是爆炸里死了吧。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这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   本来只是活跃气氛的一句。   没想到时雾却垂下头脑袋。   “是哦。”   他回答得那么认真。   黎辰手指都微微收拢,“你……”   “你别害怕啊,没事的。我,我异能很强大,刚刚我跟你开玩笑的。杀个沙虫不算什么,能换这些水也很好了,你不用觉得抱歉。”   时雾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你异能很强大吗。”   “嗯。”   黎辰点点头,“不然,我也不能十五岁就进入护卫队。放心,至少这一次,我一定能帮你逃脱首都区的追捕,只不过,你可能要跟着我吃点苦了。”   时雾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看着他。   似乎很疑惑。   “我们现在,是在现实世界哦。”   “嗯,我知道。”   “我和你,已经不是命运共同体了。宿主和系统的关系,也已经解绑了哦。”   “嗯……我,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保护我。”时雾唇珠一点点抿进嘴里,嘴唇还微微肿着。   “在这个世界,如果死了的话,就是真的死了哦。”   黎辰握紧手中方向盘,缓缓地,将车停下。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在这种时候丢下你的人吗。”   他听出了时雾语气里的意思,眉头紧皱,夕阳的光芒下他的轮廓分明,俊朗的面容里第一次浮现出些许肃穆和恼怒,“我们一起走过了八个世界,还再一次被拉回去,好不容易才能二次脱离。我们同患难,一起面对过多少险境,那都熬过来了。”   “宿主,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就算解绑了,没有任何金手指能用,我也会帮你的。”   黎辰眉眼清俊,笑起来给人的感觉相当可靠。   “以后,我就是你的幸运buff,24小时全天开,不用积分   兑。”   时雾眼圈一点点泛红。   眼底渐渐盈出泪光。   黎辰忙不迭抽出一点纸巾,“你哭什么。”   “也不是我多么奉献精神,你也不欠我什么。”一边给他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没有你的话,光靠着我也没有办法走通那八个世界,其实,其实你也帮了我很多,尤其是后面的世界……”   “每一次,你获得了积分,都是全用来给我升级,自己一点都不留。”   “你对我很好,演技也好。如果没有你走剧情,成功骗过那些位面主,完成一个又一个那么难的世界任务。也许我根本升不到一百级,也变不回人类。”   “我很感谢你,所以才帮你的。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时雾吸了吸鼻子。   鼻尖都红彤彤的。   怎么这么爱哭啊。   黎辰叹了口气,“好了,刚刚是我太凶了,我这人就这脾气,说话不大好听。但我对人很好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铁哥们,是我兄弟,我是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时雾用力地点点头,抱住了他,“好的,哥哥。”   咚。   黎辰心头猛地一跳。   怎么回事。   “你,你叫我哥哥干什么。”   时雾赶紧坐直了,他这句话好像自己是在故意套近乎似的,他看上去有些慌张。   虽然说在那八个世界里,他们已经相处得够多。   可是,各自回到各自地身体里,以人类的身份面对面交谈,了解,还是第一次。   “不是,不是你说。”   “我们是好兄弟的吗。”   “那你,你多大啊。”   时雾似乎判断了一下他的身高,犹豫着,“弟,弟弟?” 第147章 现实世界(二)   黎辰脸色一凝。   心脏竟然开始剧烈收缩着, 好像要跳出嗓子眼。   原来,和喊什么没有关系,这人只要贴在耳朵边出声了, 就跟猫爪似的挠人。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后脖子。   “算, 算了,你就叫我黎辰吧,别哥哥弟弟的。”   可又忍不住想要进一步了解他。   “那个。”   “你,你多大。”   他看着时雾奶白的脸颊, 像是快糯米似的, “你当宿主,不会是雇佣童工吧。”   “没有,我十八了。”   “哦。”   黎辰松了口气,“我也十八,你几月的。”   “十二月。”   “我也十二月。”   黎辰唇角掀起,下意识地转头惊喜地看向时雾:“想不到,你和我年纪这么接近。我是一号的,那我肯定比你大一点了。”   车子靠着一块挡风的大岩壁停下。   这里好像是难得的安全区。   “那个,你有异能对吧,我一会儿想烧火,你可以把烟给收拢了,别散出去让人发现吗。”   “可以。”   时雾下车,细白的手指抓着木柴,用汽油点燃了一些,再去旁边的小水池里打水,用水煮开后搭了个架子, 蹲在边上一滴一滴接蒸馏水。   时雾的五官极其精致, 哪怕是在这样落魄的环境里, 依旧教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时光缓慢流淌。   黎辰从个车后座取出一些可以加热食用的面条,煮好了给时雾端过去。   二人难得地吃了一顿有滋有味,有荤有素的。   荒野中,二人守着小土堆。   几乎忘了他们在逃亡中,微风拂过脸颊,时雾额前的碎发微动,稍微抬起,就对上黎辰的纯黑的眸子。   二人都一愣。   “呃,嗯。”   黎辰帮他拨弄了一下柴火,见他还知道要在柴火中心留出一点空位,惊讶地挑眉,“我不知道,你还会架空木柴烧啊。真聪明。”   “你一向只骂我。”   “怎么今天一直夸。”   黎辰听了,小声道,“我哪有一直骂你。”   “我一直哄着你的。”   哦,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时雾转了转接水的瓶子,调整一下位置,回答了他刚刚那个问题,“这样搭柴火,是跟季元雪学的。那时候我们在竹屋里,又是寒冬腊月,不像现在打火方便,烧个火很难的。不过,季元雪很聪明,每次一烧就着。”   “那你还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收集蒸馏水喝,也很厉害。”   “这个方法,是我和白斯年学的。那个时候走剧情逃荒,条件比这艰苦多了,总不能两个人都渴死啊。”   黎辰噗嗤一声笑了。   “看来,我们那些世界都没白走啊,学到了这么多呢。”   火光熏得两个人面颊都暖烘烘的,一时间,温馨的气氛在旷野间不断发酵。   时雾抿了抿嘴角,眼神格外骄矜,“哪里是我们,明明是我一个人在走。”   滴答,滴答。   水滴慢慢将透明的水瓶灌了小半瓶。   黎辰不知怎么的,也觉得心里满满涨涨,好像快要被什么情绪填满。   放开了想。   他们本来都应该死在那一场爆炸里的。   现在能双双活过来,享受着这一刻的呼吸,空气。能够相识,能够在一起走过那么长的时间……   已经非常幸运了。   “那我辅助也算打得不错吧。每次buff都开得及时,各种工具也说买就买,别的   不说,就我的免费瓜子,得有七成都是给你磕了。还有彩色爆米花,你们次就剩几颗渣给我……”   时雾没忍住斜睨了他一眼,“小气。”   “没说不给你。”   “哦,对了。”   “走过那么多个位面,嗯,不论位面的高低,就从你走剧情体验来看,你觉得,哪个世界你最喜欢……”   黎辰还没问完。   心里头如同什么细芽萌生化作藤蔓沿着血脉攀援而上,纠缠着他的心绪。   没忍住改了个口,“哪个位面主……你最喜欢啊。”   那么多位面主,宛如百花齐放,再加上配角,反派,多得他都数不过来了。   他很好奇,里面有没有哪位,是时雾会比较偏爱的性格。   “都差不多。”   时雾不是敷衍,而是很认真地在思考,“他们都是那个位面很需要的位面主,都很优秀,也很适合那个位面。”   “哦。”   时雾用手托着脸,太阳落山,风渐渐凉了。   黎辰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肩头,“要不你回车里去等,我在这里帮你守着。”   时雾打了个哈欠。   “没事,我烤着火也很舒服,可我有点困了。”   凭着二人长久相处的默契,他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搬了块时石头来坐在火堆旁,“你睡我腿上,水接好了我喊你。”   “嗯。”   时雾缩成一小团,脑袋靠在他腿上,侧躺着抱住膝盖,几乎全都团在他的外套之下。外套领子遮住他大半张脸,他睡着的模样很是乖顺。   滴答,滴答。   水滴很快将最后一个水瓶也灌满,已经开始溢出来,“呲”地一声落在木炭火里。   化作一片白汽,散得无影无踪。   等到时雾这一觉睡醒,已经是后半夜。   火已经全熄了,可他半点没有冷到。因为他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黎辰身上,而且,身上外套就盖了足足两间。   黎辰只穿着最单薄的军用衬衣。   “你,你怎么不叫醒我。”   “这两天累得很,你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回系统空间开buff补交,干脆就睡够,免得你生病了,我更难照顾你。”   黎辰见他想脱衣服,赶紧阻止了他。   “别,你就穿着。我不冷的。”   “我们先去杀沙虫,获得足够的食物和水,再往十八区去,那里人少。”   “好。”时雾无比相信他,“你有这个世界的记忆,我没有,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里透着地无条件信赖的意思。   黎辰听了很是舒心。   再一次启动汽车后,时雾忽然间问起了有关于这个位面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是半神吗。”   他是从哪儿知道这个词的。   “像这种不怎么被照拂比较落后的区呢,习惯将首都区那些有异能的人称之为‘半神’,因为在他们看来,怪物是‘魔鬼’。那能杀魔鬼的,就是‘神’。而元老院的那几位,就是‘神官’,被誉为拯救人类最后的希望……”   黎辰叹了口气,“人嘛,总是需要一些信仰。”   “而执政官先生,手握军部,和元老院分庭抗礼。最近颁布了《新人类公约》,试图将人类团结起来,废除‘半神’的特权制,加快研究武器开发,以便于让普通的弱小的民众能够在这个失去神明的世界存活……但是,你知道,旧谁会势力不会允许军部占据主导地位,他们的神权早已深入人心,他甚至开始公然散布执政官大人是天降邪神的说法,不少偏远地方的信徒都信了,所以才会有一场又一场的刺杀……”   邪神。   怪物。   时雾看着不远处,沙土里几乎要狰狞而出的巨大沙虫的口器,鲜红恶心。   轻声呢喃,“失去神明的世界……”   细白的手指摩挲着地图边缘的纸张。   “你也认为,执政官的新政,一定可以拯救,并且改变这个世界吗。”   黎辰毫不犹豫地点头,执政官大人的政令显然他是一万分支持,“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去首都区,进军部,考上护卫队。我不相信有什么神明可以拯救世界。”   “能拯救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说完这一句,黎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不远处,沙土涌动。   那是时雾第一次看到他的异能,金色的光晕几乎照亮小半片夜空。   是爆破。   特殊能力里,被誉为‘杀戮者’的爆破。   风,雷,火卷作一团,黄沙漫天,将日光全都遮住。   带着火焰的沙砾将沙虫的眼睛彻底磨损后,风刃利落地将它斩杀成好几段,场面十分黏糊,可时雾却看得相当认真。   果然很强大的天赋。   完全超出普通军部的士兵。   只是。   黎辰初出茅庐,还不能很好地操控它。误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异能。   黎辰风尘仆仆地回来,将车门拉开。   “好了,我们走吧。”   “小雾,当恶毒炮灰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黎辰表情轻松,“比如那一场爆炸,到底怎么回事,就是,是那种……忽然被位面气运降智,被迫做出那些你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黎辰很难想象出,时雾这样弱小又清瘦的人类,是怎么样做到卷进那样一场大爆炸的。   他当时肯定也吓坏了。   一定不是故意的。   时雾脑袋似乎有点疼。   “我的记忆没有回来,记得不太清楚了。”   “那就不想。”   车子越行越远,已经隐隐可见黎明的曙光。   前面就是第十八区了。   越过这条线,他们将彻底进入无人区。   被抓回首都区的概率将大大降低。   时雾:“你就这么相信,那一场爆炸,不是我的错吗。”   “当然。”   黎辰:“咱俩什么关系,我不信你,我信谁。”   他异能天赋全都没有。   以他弱不禁风能力和胆小怕事的性格,根本没有可能会制造那样大的一场爆炸。   他想,时雾肯定是担心自己了。   “你放心。他们一定已经去调查我和你的交集,这注定一无所获。谁能想到,我之前根本就从没见过你,更别说什么交流和通讯,洗清我共犯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爆炸案你不是故意的。”   “等我把你送到十八区找个安全区藏起来,我就去帮你弄一张新的身份卡。”   他竟然想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时雾声音非常安静。   “是啊。”   “能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已经非常走运了。我真的……也非常,非常珍惜你这位朋友呢。”   前面再过去一些,就是十八区了。   “谢谢你把我送来这里。”   “这一路,也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是我已经麻烦你足够多了,实在不好意思,要你再陪着我去十八区。”   “你的事情,怎么可以算麻烦!”   “其实。”   时雾唇角带着一点笑容。   这笑容看上去格外奇怪。   倏然伸出手,轻   轻点在他的眉心。   黎辰的眼前蓦然间,缓缓眩晕,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浑身的力量仿佛都在被攫取殆尽。   黎辰的瞳仁缓缓放大,“宿……主。”   时雾看着躺倒在地上的黎辰。   缓缓蹲下。   “我说过。”   “我和你,已经解绑了。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再保证我们永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时雾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收起,姣好的面容如盛放的娇媚花朵,惹人注目。   可同时,又无情到极点。   他不再伪装,露出了冷酷的真面目。   “你知道的。我说过,这是我最喜欢的世界,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当然,想方设法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有的时候,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无可奈何的。”   牺牲什么。   牺牲……我?   时雾的动作给了他回答。   只见这人用细白的手指一一摘下黎辰地袖章,眼镜,武器,摸走他身上的车钥匙。   初晨的日光缓缓升起。   “你——你住手!”   “你说了解我?”   晨曦的日光将时雾的身影拉得很长,细细的腰身如蒲柳一般,纤细得好似盈盈可握,“不,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有用的东西已经拿完了。   时雾伸出手,一瞬间,旁边的风竟然听从他的召令,卷着黎辰的身体让他滚落到十八区的地域里,顺着山坳往下滚落十几米。   身上处处都是擦伤。   这是……他刚刚使用过的异能。   “你有异能,你骗我!”   “不,我没有异能。”   “你看,我的身份卡上,的确是‘普通人’。”   时雾拿出他鲜红的身份卡,缓缓地,用一团烈火将他烧灭在掌心。   “可我有‘天赋’。”   黎辰脸色猛地一变。   这人都快死了,时雾当然没必要再跟他伪装什么。   “没错,我的天赋,是‘复制’。”时雾将手中身份卡碎屑洒落在黎辰身上,“抱歉了,爆炸案,就是我为了刺杀执政官,还有你们这一群走狗,设的局。”   黎辰在疼痛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他——   他的记忆是不是回来了!   他是元老院那边的人!   黎辰朝着旁边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不敢相信,他如此信任,陪着他走过八个世界,就在昨夜,还在篝火旁陪着他,枕在他腿上睡觉的少年,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偏执又绝情的人!   时雾缓缓地,在眉心划出一道四角星的手势。   眼神虔诚。   “我深爱着这片土地。”   “神明,会给与它新生。”   “这才是……我最爱的,一定要回来的世界。”   ……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黎辰不相信。   可是,大概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丢下他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看过他哪怕一眼。   八个世界里,一起相依相靠地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脸上,他张开嘴,吞咽了几口。   异能已经全部被吸耗殆尽的他,身体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不再像之前强壮。   会饥饿,会口渴,会生病。   雨水虽然解决了他被渴死的危机,却让他浑身开始滚烫,细小地伤口发炎,越烧越高。   朦朦胧胧里。   他在想。   这样的时雾,他也不是没见过。   之前 ,他演戏的时候,对待那些位面主……也都,也都很狠心的。他的演技真的很好,完全就是以假乱真的效果……他现在,是不是,是不是也在对自己演戏呢。   走任务对不对。   这对于时雾来说,依旧是任务世界,是不是。   不对。   不……不是。   这种想法很快被否决。   黎辰发烧发得,连胸口都开始疼起来,眼睛里渐渐透出绝望。   “时……雾。”   他是时雾的系统,从前,所有的任务都是他发布的。   他都已经和主神解绑了,没有他传达,时雾哪里还有什么‘任务’能走。   都结束了。   他能够回到这个身体,就意味着,时雾所谓的任务,百分之一百——   已经结束了!   没有剧本,没有任务,没有演戏。   现在他遭受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背叛。   那个人夺走了他的异能,是真的要自己,不声不响地死在第十八区,以此成全他最想要的‘完美世界’。   黎辰用力攥紧了心脏的位置,骨头缝里都好似要烧着了。   他觉得他快死了。   雨水淅淅沥沥,不停地落在他脸颊上。   从一开始的剧痛,到后面麻木地,在没有任何感觉。   渐渐地,他的意识在混沌中开始抽离。   ……   “醒了吗,好像要醒了。”   一阵喧闹的声音响起,将他从沉郁的黑暗中拽出。   黎辰猛然睁开眼,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如同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满头冷汗。   怎么回事,是梦吗。   “你终于醒了。”   黎辰低下头,用力地捂着脑袋,发生过一切的记忆开始不断地闪回,扰得他不得安宁。   “真是幸运,这已经是今天醒过来的第二个人。”   他环顾四周,自己,怎么会重新回到十四区的救助站里。   刚刚的一切实在太过于真实。   他浑身都几乎被冷汗浸透了。   看着隔壁床铺空空的,他踉跄着跳下来,摸了一下,还是温热。   “睡在这的人呢。”   “哦,你是说那个生得极漂亮的小男生吗,他刚刚跑出去了。”   黎辰迫不及待地追出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时雾熟悉的背影,还穿着那套衣服,还选择那一辆熟悉的装甲车。   不是梦!   是他,他,他回到了——   三天前!   他朝着时雾走过去,拦住他想要拉开车门的手,“请问,你对777……这个数字,有什么独特的感受吗。”   时雾睫毛微微一动,“你,你是——”   他唇角的笑意甜美可人,宛如罂粟花,将声音压低了,“那个,你是777吗。”   黎辰缓缓闭上眼。   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什么八个世界的情谊,什么相信他本性是善良的。   豁出命去护着他,救助他。   都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一旦宿主和系统的关系解绑。   他们之间的确……毫无关系。   黎辰没有回答时雾。   而是捉住他纤细的手腕,教他无法逃开。他挣扎着,眼底很快浮起一丝薄红,显然是被抓痛了。这样一个绝色的小美人弱小可怜地挣扎着,惹来周围人注目,好几个都想直接上手去帮忙的。   黎辰将手中的身份牌亮出。   “我在执行公务。”   身前的小美人飞快地瞪大   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看上去就如同小鹿一般可怜,他看向旁边围观的路人,纤细的手腕在挣扎之下被握得满是指印。   脆弱不堪,皮肤白皙又幼嫩,稍稍一碰就发红。   周围人指责的声音渐大。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你是护卫队的,也不能,不能这么对我啊。我,我还受伤了呢,你不能这样欺负一个无辜的平民,更何况我还是病人!你,你放开!”   时雾情急之下,直接张口就咬。   与此同时。   时雾腰间的身份卡,瞬间转红。 第148章 现实世界(三)   身份卡的异样瞬间被时雾察觉, 他用余光扫了眼口袋,隐隐约约的红光还不算太明显。   黎辰眼神追着他的余光过去。   心底一片了然。   周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大家无不外乎地都是在议论着,这孩子看上去漂亮又脆弱, 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都不像个嫌疑犯。   他能干什么坏事啊。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你别这样抓着他, 孩子都哭了。”   “没成年吧,好像就十五六岁, 你得先把事情问清楚,别伤到人家。”   “你们护卫队,都是有异能的, 手上要有点轻重啊。”   时雾见周围舆论偏向于自己,长长的睫羽低垂,眼尾晕出一片桃红, 一颗眼泪珠子挂在眼眶处欲坠不坠的。   “是么, 我抓错人了么。”   黎辰不为所动。   眼睛紧紧地盯着时雾,凑近了,比了比他口袋的位置。   “不跟我走, 那你是要把身份卡拿出来, 以证清白吗。”   那双漂亮的瞳仁抬起, 那颗眼泪珠子也无措的坠了下来。   他的声音细细的,可没有再抗拒他。   “不, 我, 我跟你走……”   “好, 有什么话, 跟我去车里说。”   黎辰猜到他的反应, 拿出手铐, 眼神瞥向他嫩生生的一双小手, “戴上。”   “先生,军官大人,我,我我真的……就是个普通人。您是护卫队的,您看着我,我难道还能跑了,不用戴这个的……”   黎辰不跟他废话,不顾他的挣扎,凭借着身高优势如同拎他一只小鸡一样,将他摁在车门上咔嚓一声直接将手铐给他扣上。   扣都扣上了,也就作不了妖了。   黎辰稍稍松了口气。   正要将垂头丧气的人带走,人群里冲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兄弟,不用这么过分吧。首都区来的就可以这么猖狂吗。”   “他偷了你什么东西,我替他还。”   咔嚓。   黎辰一瞬间掏出身边的微型电子雾气,动作快到周围人甚至没看清,眨眼间,枪口直抵着那人脑袋。   黎辰冷漠地凝视着他,“你要妨碍公务吗。”   那人摆了摆手,怂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   时雾低垂着脑袋,如同无依无靠的狗尾巴草,就这样被一群首都区来的护卫队的人带上专门运输嫌疑犯,如同铁皮监狱一般的运输车。   黎辰收到了来自首都区的短讯,军部给他记了一功,直接将他提拔为临时队长。如果他和另外几个也受了轻伤的护卫队成员能够顺利将这个‘重罪嫌疑人’顺利押送回首都区,另外还有功勋。   黎辰眼神深邃,将信号机收起。   重来一次。   他没有选择帮助时雾逃跑。   因此,从‘共同犯罪嫌疑人’,摇身一变,成了‘缉拿罪犯的有功之人’。   车里一共坐了四个人,都是首都区护卫队的成员。   他们都签下了保密协议后,开始对时雾进行全身检查。   “脱衣服。”   时雾睫毛一动,“不可以,我还没有定罪,那就是合法公民,是人类,你们凭什么侵犯我的个人权益——”   “好了小先生。在抱怨之前,我劝你先看看周围的情形。”   时雾缄口不言,手指微微收拢,将膝盖处的不了抓出几道褶皱。   他将目光投向了黎辰。   可黎辰只是淡淡地将眼神撇开。   他几乎要哭出来。   “我,我不脱。”   他惊慌失措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莫名地让另外两个人十分有默契互相对视一眼,又怜惜,又似乎想看他哭得更多,充满了矛盾感。   可他们好歹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那种念头只在心头闪过,又被强行压下。   其中一个耐心又客气地解释道,“你误会了,不是要你脱光羞辱你。是按照规定,你得换上囚服。”   “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杀伤性武器呢,对不对。”   时雾坐在椅子上,抱住膝盖,小声呢喃,“没有……没有杀伤性武器。”   二人相视一笑。   “都是男人,你别紧张。”   “这样,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给你拉个帘子。”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甚至,还是军官和嫌疑犯的关系。   可是他们似乎很容易对这种脆弱又柔美的小美人在不越过底线的程度上宽容一二。   “你别怕。”   帘子很快拉好。   “谢,谢谢。”   时雾钻进了帘子里,飞快把衣服裤子都脱了,换上宽松的囚服。   “怎么样,囚服……不会很不舒服吧。”   时雾出来以后看着那两个人,很乖顺地摇头,“没有,比,比我自己的衣服还舒服呢。不愧是首都区的东西。”   过分天真的话,教那两个人眼神都柔和不少。   看样子,是流落到十四区,吃了很多苦的孩子啊。   果然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就算是肥大过长的囚服也掩盖不了那通身的气质。   地面上他贴身的衣物,里面还飘着淡淡的馨香,心想在十四区这样香软的小美人可不多见,他应该是用不起什么名贵香薰的,这应该是体香。   还挺爱干净。   衣服陈旧质朴,里面什么都没搜出来。   “你成年了吗。”   “成年了。”   “怎么会卷进这一场爆炸案,还被锁定成嫌疑犯呢。”   另外一个军官立刻咳嗽了一声。   那个放低了声音哄着时雾的护卫队成员在队友的提醒下,才发觉自己语气里已经倾向于时雾并不是嫌疑犯。   这样搭话,这对于一个押送犯人的军官来说是非常不专业的。   “我,我也不知道。”   “我是今天刚醒的。”   那位被提醒的军官挥动了一下时雾的身份卡,对另一个队友说,“一点异能都没有。”   “不可能吧。”   另一个队友结果他的身份卡,错愕地问,“你真的是个普通人?连D级异能都没有吗。”   时雾摇摇头。   也是,他这么瘦弱,哪里像是有点异能傍身,能保护自己的样子。   不对啊,那他怎么可能和那一场爆炸有关系。   以他的能力根本就做不到。普通人在这种世界能活命都是走运了。首都区那边的人怎么下的缉捕令,也太荒唐了。   另外两个人都露出疑惑又无奈的眼神。   肯定抓错了。   “那个。”   时雾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手铐已经解开一只,现在换好了,又得重新扣上去,可钢铁坚硬,他细白的手腕已经被摩出两道红红的印记,“戴那个,很疼。”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听上去很是无助,“我从没去过首都区,应该要很久把。那,那会磨出血的。”   还真是。   那手腕嫩生生的,像块水豆腐似的。   才这么一小段路,都给磨红了。   “那……”   这时候,一直   坐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黎辰却发话了,“戴上。”   时雾:“……”   “你是自己戴,还是我帮你戴。”   时雾咬住下唇,唇角下撇,看上去像是难过却又忍着不敢吭声。   两位队友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黎辰今天是怎么了,格外地冷漠。   这人八成是被冤枉的,看上去已经够害怕了,干嘛还吓唬他。   旁边两位护卫队的人打着圆场,“还是戴上,戴上比较合章程。要是觉得疼,我给你裹一块布包着……”   “……好。”   时雾没有多说什么,在黎辰的注视下,慢慢地将另外半边手铐锁上。再吃力地一点点把撕碎的布条裹在手腕处。   不是黎辰过分冷血。   而是旁边两个人……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他重活了一次。   所以他知道,这个人没有异能不假,可是如果因此对他掉以轻心,将他彻底看做手无寸铁的弱者,那就是大错特错。   ——他有‘天赋’。   几乎所有的‘天赋’的觉醒都会发生在异能者身上。所以,看到这个人普通人的身份卡后,第一时间都是对他感到放心,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没有人会怀疑,他拥有‘天赋’。   包括自己。   天赋者被称之为‘异能者中的异能者’,因为所有的天赋,都是针对‘异能者’,对普通人毫无作用。   而时雾的天赋。   是万里无一的‘复制’,是遇强则强的,最具有伪装性的顶级天赋。   “那个。”时雾的话打断黎辰的沉思。   “我想喝点热水,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热一杯呢。”   他看上就一副很娇气的样子,另外两个人也不疑有他。   可是黎辰却猛然眼皮一跳,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人。   “怎么了……喝点热水,也,也不可以吗。”   ——我想生火,你能不能帮我把烟笼住,不散出去呢。   上一局死亡前,那人状似无意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原来如此!   黎辰豁然站起,顿时明白过来。   时雾那个时候提出生火接水,是在试探自己的异能里是否能控风。   之后他故意提出杀沙虫,也是为了看清楚他的异能强大与否,是否值得复制和抢夺。   黎辰的脸色忽白忽青,下颚紧绷着,看着时雾那张姣好的面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背脊都挺得笔直。   为什么!   你是不是被元老院胁迫的,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所以不得不为他们办事。   我们……难道不是最亲密的关系吗。   为什么说背叛,就可以背叛。   黎辰并不想做出对时雾不利的事情,他到这一刻,都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满心恶念的坏人。他想,一定是时雾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时雾落入到审判法庭,或者是首都区的任何一座监狱中。   他吃不了那个苦的。   黎辰陷入了痛苦与纠结,是否要干脆放过这个人,让他摇摆不定。   唯一确定的是,他这次完全没有给他触碰到别人眉心的机会,一路上都十分谨慎,他的过分紧绷和另外两名队友形成鲜明对比。   甚至睡觉要将手铐锁在车边上,限制嫌疑人的行动范围,然后才敢断断续续地眯一会儿。   就这样,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   他们终于来到了首都区。   即将和审判法庭   的人交接。   车辆在行使在首都区荒无人烟的郊区。   下车时,时雾好像脚底被绊了一下,即将摔在地上,其中一位护卫队的警员立刻上前去扶住他,而旁边的黎辰立刻冲上来,将那警员推开,生怕他被时雾点住眉心。   黎辰的语气有些僵硬,“走路仔细些,别摔了。”   时雾抬眸。   这一次,他的瞳仁黑漆漆的,如同流动的致命的黑色糖浆。   纵然已经被这个人背叛过一次,可被这样一双纯澈的瞳眸直直地望着的时候,黎辰还是愣在当场。   马上就到首都区了。   他,他会害怕吗。   会为他做过的事情后悔,会求他放过他吗。   黎辰喉头上下一动。   如果他求了呢。   他放还是不放。   不放,他可是危险分子,就算是为了人类的安全,为了执政官大人的新政能够顺利推行,也不该放。   可是不放的话,他在牢狱里……受刑罚,吃苦怎么办。   他是时雾的系统。   现在的时雾,失去了他帮助和保护,开不了任何buff,连1%的止痛都抵消不了。   他这小身板,受得住吗。   巨大的矛盾感在他心头不断涌动。   越是靠近首都区一寸,越是煎熬。   “小哥哥,你抓到我的时候,说的777,是什么意思。”   黎辰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他再一次挪开了目光。   时雾笑了笑,眸子纯净,无害又乖巧。   “你好像,一直在防着我呢。”   忽然间,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怎么回事。   虚弱感攥紧他的心脏。   “小哥哥的异能。”   时雾声音温软而平静,眼底却一片死寂。   “难道是,读心吗。”   不,不好!   黎辰想彻底逃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余光看到不远处首都区的一遇,眼前开始渐渐模糊。   时雾察觉到周围风夹带着雷和火不断旋转,忽然像是随手买了两元彩票,却中了十亿头等大奖一般,眼底浮出琉璃光芒。   “是爆破。”   “你是‘杀戮者’!”   耳边火星声音四溅。   “哈哈,竟然让我复制到了‘杀戮者’。陆司鄢——死定了。”   不!   黎辰瞳仁陡然放大。   “你敢再刺杀一次,你……”   轰隆隆——   黎辰最后看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火光顿时炸开。   ……   “啊——”   黎辰满头大汗地惊呼一声,蓦然间醒来。   浑身都好似在抽搐一般,浑身都是汗。   炸死了。   他,他被活生生炸死了!   巨大的冲击感似乎还紧紧攥着他的心脏,这一次死亡和上一次静静等死不同,对于五感来说简直太过于震撼。   黎辰跑去车内地小洗手台上,用冷水洗了把脸。   “干什么,你做噩梦了,一惊一乍的。”   “快到首都区了,队长,你可不能让审判法庭那一群老顽固看到你这么一副憔悴样子啊。”   两个队友还在他耳边喧闹着说话。   他这是。   再一次,重生了。   不真实的感觉笼罩在他心头。   这次他重生在了什么时间,这里是,去首都区的路上。   “还有多久到。”   “还有大概两个小时吧。”   两个小时。   这一次,时间竟然只往前两个小时。   想到两个小时后,自己就会被时雾夺走异能,和队友们一起被炸死在首都区郊区外,他就浑身战栗。   哗啦啦。   黎辰再捧着冷水,用力洗在自己脸上。   因为上一周目,他对时雾过分警惕的态度引发了他的怀疑。   他误以为他是精神系异能——读心。   他被杀死在首都区郊区外,杀死在即将将这个人送进监狱的前一刻。   更糟糕的是。   他发现了。   时雾夺走异能,并不是害怕牢狱之灾而想要逃离。   他从未放弃过对执政官的二次刺杀!   怎会如此!   黎辰眼底一片暗色。   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在一瞬间都被快刀斩落,只剩下最后一个最最关键的问题——   ‘条件’是什么。   时雾使用‘天赋’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越是顶级的天赋,使用的条件越苛刻。   所以,黎辰一开始就用手铐锁住他的双手。因为他猜想,使用条件一定是食指精准触碰眉心。   可是……竟然不是。   难道说,是只要身体接触,就可以‘复制’。   不,不可能。   那就太逆天了。   像这种顶级天赋,绝对不可能是靠着身体任意接触就能轻易完成的。他使用天赋一定有别的条件,只不过是被他隐藏得很好。   可是,不知道条件的话,一旦到了首都区郊外,岂非是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等着被这个人再一次杀死。   不。   绝对不。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时雾声音温温软软地,黎辰回过头,发现这个人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瞳仁水润,像只小狐狸,无比灵动。   黎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紧了紧牙,“没事。”   “可是你出了好多汗。”   啪——   黎辰打下他的手,“我说,没事。”   “哦。”时雾讷讷。   “我有话,要单独审讯。你们两个先坐到前面去。”   “嗯?可是队长,我们明天就要到首都区了。审讯这种事情,应该是交给审判法庭吧……”   “是军令。”   黎辰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很少这样斩钉截铁地发号施令。很快,另外两个人去了前座。   后车厢里只剩下时雾和黎辰两个人。   一味的防备也没用。   到最后,还是平白被杀。   再一次和这个人独处,黎辰不再像前两次那么慌张无措。   他必须完全抛下对这个人的依恋和旧情。   才能在这个人手里活下来。   不管,他是不是有苦衷。   不管,他是不是被胁迫。   不管,他是不是曾经和自己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的伙伴。   他现在都是狡诈的罪犯。   黎辰缓缓闭上眼睛,眼底的最后一点余情抹去。   这个人——   必须扭送至审判法庭。   “我是777。”黎辰开始自报身份,眼神诚恳。   “你还记得我吗。”   时雾忽然间似乎很惊喜,“啊,是你!”   “吓死我了,我疑惑了一路,你怎么会知道777这三个数字。”时雾松了口气,“可我看你也没有来追问我,所以也不敢随便问你,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精神系异能,比如读心术什么的呢。”   “没有。我,我只是有   点混乱。我总觉得你想像,可又不大敢认。我还想,如果你真的是,我该怎么办。”   时雾吸了吸鼻子,“你也觉得,我是嫌疑犯吗。”   “因为我的身份卡变红了,所以,你也觉得我是坏人,对不对。”   黎辰紧了紧牙,下颚绷得紧紧的,“我当然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时雾眼神里分明有些害怕,又好像因为他的话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   “真的吗。”   “嗯。”   “你只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制造得出那么大一场爆炸。我想了很久,虽然我作为军官应该将你押送到首都区,可是,作为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   “我,我实在不忍。”   时雾听了,眼睛也一圈圈发红,“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你会保护我,相信我。”   “听说,听说审判法庭那边,是会严刑逼供的。”   黎辰道,“要不要,我帮你逃跑。”   只要不暴露他的‘天赋’,短期内,虽然也许会吃一些牢狱之苦,可证据不足,不一定会被审判法庭定罪。   总好过让他逍遥法外。   一而再,再而三地‘复制’别人的异能,不断去刺杀这个位面的最高统治者。   他有他的责任,有他的向往。   《新人类公约》必须推行出去,执政官大人,他也必须保护好。   他眼神渐渐晦暗,喊出久违的称呼,“宿主。”   “让我帮你,好不好。” 第149章 现实世界(四)   “马上就要进入首都区了, 你不要紧张。”   黎辰看着不远处,二周目他死的位置,眼神几不可见地暗沉一瞬。   “嗯,好。”   这回, 黎辰表明了自己是777的身份, 就像一周目那样。   由此, 他重新得到了时雾的信任。   虽然这样带他进入首都区也不过实在拖延时间。   至少。   能够保护他不在首都区外就被时雾炸死。   “777, 没事吧, 入关检查不会查到我吧。”   “你放心。”   黎辰安抚性地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可直到现在, 轻微的肢体接触还让他感到有些不安,好像自己的异能随时会被对方吸纳走似的。   黎辰扯了扯领口,极力让自己摆脱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因为一旦被对方察觉到异样。   还是很容易死。   没一会儿, 车辆顺利通过两个小时前死亡爆炸的那片荒地。   不出五分钟,就进入首都区,开始通关检验。   黎辰的建议就是他这边通关时不给时雾报红色预警,而是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当做普通的边防车入首都区处理。   好在事情很顺利。   检测很快通过,护卫队权限很高。   后车厢门都没开就躲过去了。   时雾透过小窗看着外面的城市景象,“进来了,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再这样下去, 会开到审判法庭或者是首都监狱吧。”   “你放心,我已经用我的权限更改了路线。”   “我们现在是在绕城走。”   时雾趴在车窗的位置看着首都区内防滑熙攘的人情,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这边不会有怪物吗, 人群怎么可以聚集到这个地步。”   自从这个世界被怪物占领,人类社会的秩序几乎陷入全盘崩溃,许多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城市’的概念,对于时雾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非常稀薄了。   “首都区就是这样的。”   “不过,旧都应该没有新首都区那么大。这些高楼,都是最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可以发展得这么快,真是人类的福音。”   “旧都。”时雾声音轻松,“旧都当然也有旧都的繁华啦。”   “繁华只是一种外在体现。肉眼可见的发展,那都是说明了内在生产力的提升,执政官大人三年提出的新政改革,以及这一次……”   “哦。”   时雾眼睛亮晶晶的,“看来,你很支持执政官大人的新政,是不是。”   “那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考上首都区的护卫队队长,保护首都区,保护执政官大人,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也是每一个军人无上的荣耀。因为他代表着人类的希望。”   黎辰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   说完了,他又似乎想到什么,特意观察了一下时雾的表情。   也许。   当他看过了首都区的繁华,知道了执政官大人的能力和智慧,他也会动摇,会犹豫,会弃暗投明。   黎辰倏然间抱有一些希望。   开始说起一些执政官大人说些好话,试图打动时雾。   “听说,执政官大人这一次伤得很重。其实当时他完全没有必要去十四区那么危险的地方,如果他贪生怕死,他只需要待在首都区就可以。可是你看,他……”   “777。”   时雾却根本没什么心思听这些,“我们还要绕着城区走多久。”   黎辰轻咳一声。   也是,时雾现在只想着自己逃命,哪能听得进去这些。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还是得先把时雾给关押到监狱里去。   “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下达指令,让我们一个队友进来,拿着你的身份牌待在这里,继续让这辆车绕城走。而我带着你用他的身份卡度过首都区边防,再去地下城买一辆无牌照的车,这样的话,至少要明天早上他们才能发现你离开了。”   时雾用力地点头,“那,那叫你哪个队友来替代呢,你的异能是什么,你能瞬间压制得了你那位队友吗。”   “我算能力中等的。刚刚那两个队友,个子高点那个,他的异能是水系的,很弱。但是另一个个子矮点,对,就给你拉帘那个,他可是A级风系,他的风刃可以直接秒杀很多B级以下的怪物。”   时雾眼睫微抬。   “所以,一会儿进来的如果是个子高那个,我们就直接逃跑。”   “嗯。”   时雾点点头,握住了黎辰的手,眼神恳切地道谢,“如果事情败露了,你就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绝对不连累你。”   此刻的温情脉脉,让黎辰眼神分外复杂。   “放心,不会被抓。”   正在这时,车门打开。   是个子矮的那个。   不走运,按照他们的计划,应该是按兵不动。   黎辰心头微紧。其实刚刚,他撒谎了。   个子高的那个是A级水系,个子矮那个是D级风系。他这样骗时雾,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时雾最终孤注一掷非得选择动用天赋时,也能让他复制到一个最弱的天赋。   他还不确定,时雾的天赋使用是否有冷却时间。   如果有的话。   这就是最好的一个局。   因为,他不能连续使用‘天赋’两次。而他的S级异能,完全足以压制他。   果然。   时雾瞧见进来的是个子矮的那个,误以为他异能很强。小美人眼睫微微一动,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A级天赋,已经相当难得。足以让他一个人跑出首都区了。   他一定会动摇的。   是选择相信自己,还是选择相信黎辰。   结果几乎不用猜。   可是,他片刻的犹豫还是带给黎辰一丝希望。   他看到时雾忽然戴上了一枚戒指,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可对方似乎是并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大概只用了三五秒的时间考虑后直接起身,摸了摸额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后,径直朝着那个矮个子队友走去。   黎辰心肠向来很直。   他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他这个计策相当于间接地卖了他的队友。   他的表情管理略略有些失控,下意识地起身做出了一点防御的姿势,他祈祷着时雾不要真的出手,不要伤害任何人。   就在片刻间,黎辰只看到他们错身而过。   没,没碰到。   时雾没动用‘天赋’!   时雾竟然真的听了自己的,没有选择主动出击。而是相信自己的安排,将性命完全交托在自己身上吗。   黎辰在一瞬间心头竟莫名滚烫。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只要他好好说,时雾也能听进去道理,放弃刺杀执政官呢。   黎辰一瞬间的思绪发散到很远。   这一刻,他为这个人想了很多条后路。只要他愿意回头是岸,他一定尽全力保护他不受伤害,护他周全。   只要他肯回头。   可是不过半秒钟。   黎辰的眼神凝固。   因为他的队友半跪下来,捂着心口,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地朝着他伸出手,嘴唇哆哆嗦嗦却说不出一个字。   黎辰心情犹如过山车一   般,刹那间从炽热的山头,跌进满是冰雪的幽谷里。   不,时雾动手了。   只不过是他没看到。   他伸出手,眼神环路昂地接住队友软倒的身体。   队友痛苦的表情深深烙印在他心间,叫他一瞬间怒火四溢:“你——你站住!”   电光火石间,甚至忘了立刻用自己的异能压制住时雾。   而此时,时雾已经下到车下,慢慢地转过身来。   姣好的面容一如既往,在阳光下白得像一株盛开的梨花。   隔着巴掌宽的车门缝隙,时雾睫羽一点点抬起,漆黑的眸光与黎辰惶惶然的瞳仁对视上。   不好。   果然,一道风刃直接刺穿他的心口。   是致命伤。   “统,异能是D级。”   时雾眼风微微抬起,“你骗了我,为什么。”   黎辰几乎失声。   哑着嗓子咳出两口血,血液的急剧流失和剧痛之下,他根本无法使用异能反击。   “那你,又是为什么,知道我骗了你呢。”   时雾很低声地笑了下,殷红的唇如芍药花一般明艳。   “是啊,我们解绑了。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你没有义务要为我冒险,同样的,我也是。”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算计我,只为了当陆司鄢的一条狗,是么。”   黎辰在他逐渐冷寂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身后再一次被一柄风刃狠狠刺入。这一回,他反而感觉不到疼了,胸前汩汩鲜血流出,加速了他的死亡,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痛苦。   “777,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够聪明。”   “发现我‘天赋’的时候,你就应该杀了我的。”   是的。   是他犯蠢了,是他犹豫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   黎辰眼前蓦然黑去。   ……   唰。   黎辰猛地睁开眼睛,心口处的痛感还残留着。   他捂着心口晃着头,隔了四五秒,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时雾就蹲在他面前,十分担忧地看着他,“统,统?”   黎辰倏然站起,退着离他四五步远。   “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你好像身体很难受的样子。”   “心脏不舒服吗。”   车辆向前行驶,他们这是……已经进入首都区里面了。   黎辰墙强迫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喘了好几口粗气,“说,说……什么。”   时雾指了指刚刚度过的边防口,“你说,我们应该绕着首都区里面先走。”   黎辰低头看了眼表。   三十分钟。   这一次,他是回到了三十分钟前。   时间怎么越来越短。   他又被杀了。   就是因为瞬间的犹豫。   他被时雾用最低级的风刃,精准贯穿了心脏。   他伤害他的队友,杀死他的时候,果断得没有丝毫犹豫。   “嗯?”   “你心还在痛吗。”   黎辰缓缓转过头,队友苍白的脸色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也是他很重要,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的战友啊。   黎辰心口的怒火不断焚烧起来。   到底……   到底是什么样的正义。   能够让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杀人!啊?!   黎辰拿起水杯给自己到了满满一杯凉白开,猛然间灌入口中。   握着杯子的手指渐渐收拢。   是他蠢 。   非得犹豫。   这一次送命,也算是他活该。他不恨这个。   黎辰现在只后悔自己当时分神了,没有仔仔细细看清楚时雾的动作。   这一次,他‘复制’的时候好像没有‘肌肤接触’。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使用异能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是肌肤接触,是对视,还是,还是声音……猜不出,真的猜不出。   可他已经不想再用队友再试一次,他绝对不允许时雾,伤害到他的队友们,或者是其他任何无辜的人。   “首都区,好繁华啊。”   时雾还没发现黎辰的一样,看着窗外的风景喃喃。   “统,你好像打心底里很敬佩执政官大人呢。”   仿佛有一道精光在黎辰脑海里闪过,让他慢慢放下杯子,指尖用力过猛的余痛使得他此刻头脑异常清明。   这话有些耳熟。   —— “你也认为,执政官的新政,一定可以拯救,并且改变这个世界吗。”   ——“看来,你很支持执政官大人的新政,是不是。”   —— “统,你好像打心底里很敬佩执政官大人呢。”   三次死亡轮回前。   时雾都曾经试探过,他对执政官的态度。   黎辰这一次回答前过了脑子,他沉默了好几秒,才说道,“我其实也不了解什么新政不新政。他们都说首都区的护卫队是最难进的,考上了就是一辈子吃香喝辣。我是为着这个考的。”   时雾眼神微微流转。   这一次,他显然比之前更慵懒些,如同一只被顺毛的猫。   “是么。”   “是啊,至于你说的什么新政,其实吧,我就是个拿枪杆子的,我也不太了解那东西。之前元老院在旧都不也让人类成功从怪物手中活下来了嘛。全人类的功劳,没必要归结到他一个人身上。”   时雾手指微微收拢。   “而且现在,到处都是他的赞歌,感觉……嗯,他可能是个很喜欢沽名钓誉的人。我对这样的人,不是很有好感。”   “你怎么敢这样说他的坏话。”   “这不是只有我们俩吗,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   时雾看向他,这一次,眼神里莫名地和从前好像有点不一样,话语间却还是温温软软地,“嗯,统,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一动,不如一静。   这次,黎辰没有利用队友想要对他设局。而是……开始考虑起了联合审判法庭。   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以他一个人的能力,根本就抓不住他。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无辜的人一起死,就像上一局里他那个队友。   不如……   将他的天赋和秘密,彻底公之于众。   可是。   一旦他的‘天赋’被审判法庭的人知道。   时雾在上审判法庭判罪时,分分钟就能定罪最高级别的‘叛乱罪’,直接处死。   不仅如此。   他作为元老院苦心孤诣培养的‘底牌暗杀者’,一定会由审判法庭转移向军事法庭。   在临死前,一定还会有无尽的拷打和审问等待着他。   黎辰手里捏着通讯器。   理性告诉他,将情报发送给审判法庭!请求他们和自己联手,抓住他!别让他再继续作恶了!   可是,却迟迟摁不下发送键。   该死。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们,还要绕到什么时候。”时雾再问出这个问题,无疑是将黎辰的考虑时间压缩到更短。   慢着。   黎辰看着他娇俏的侧脸,忽然间,拇指松开讯息发送器。   如果说。   把时雾交出去,也是让他被人拷打折磨,最后被审判处刑而死。   那不如。   由自己来困住他,限制他的自由,将他想办法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让他无法使用天赋,再也不能出去作恶。   反正,只要确定他是个普通人,就算丢了,审判法庭那边很快也会草草结案,这件事情他可能会被降职,但只要熬过这一阵,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对。   如果是触碰,就干脆将他手骨扭断,用锁链锁上双手,让他再触碰不了别人。   如果是对视,就日日夜夜蒙住他的双眼,让他再不见天日。   直到他——   肯说出他‘天赋’真正的弱点。   黎辰似乎下定什么决心,这一次,看向时雾的眼神隐隐有所不同。   时雾对视上他暗沉犹如无底海渊的眼神。   蓦然间,眼睫竟微微颤抖一下,原本懒懒覆在窗沿上的细白指尖不自觉收拢,指甲盖在上面划出一道清晰的划声。   黎辰忽然愣住。   他这是,害怕吗。   不,不可能。   他很快将这种可笑的想法抛之脑后。   这个人是元老院精心培养的刺客,这样的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和这样冷血无情的性格,以及——这逆天的天赋。   简直是旧势力手里堪称底牌一般的存在。   他不会害怕任何人。   他一心只想刺杀执政官死去。   为此,需要拉着多少人殉葬都毫不在意,就连自己都已经在他手上死过三回。   他会有这种荒唐的错觉,是因为。   时雾以前走剧情的时候……的确是,的确胆子很小的。   面对低级位面的时候,要欺负一下位面主,他手里明明都握着剧本,却始终犹犹豫豫不敢出手。他总说面对位面主的时候,他会有莫名的恐惧感,有时候会吓得他动都动不了。   还是后面在他的鼓励下,越走剧情胆子才越来越大,做恶毒任务也越放越开。   温馨的回忆再一次灌入脑海。   时雾每一次走任务的时候。   他都会尽可能地不伤害到愿世界的居民。   他改变星际世界星舰被冤枉成罪人的结局,他保住傅家司机工作,他为了不让无辜的仙修被杀甚至冒着滞留的风险重新点亮灯芯……   明明那么胆小。   却很努力地,让所有人都得到圆满。   他……   他对那样的宿主,其实——   黎辰紧紧捂着心口,蓦然间,情愫竟在心口莫名发酵,无可遏制。   是他醒悟得太晚了。   早知道,他宁可永远完不成任务,陪着那个时雾一起在所有任务世界如同浮萍一般地漂泊着。   至少,他的宿主,永远都是那样单纯又无忧无虑的模样。   时至今日,那个善良又胆小,经常容易被吓哭的宿主,已经永远没有了。   再也找不见了。   任务的完成,成功的复活,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彻底改变。   一旦记忆回归,他就变回了他真正的性格。   残忍,嗜杀,冷酷。   再也不是那个跟他一起做任务,总是要他哄着,才能鼓起勇气的小怂包。   所以,面对现实。   不要再去想任务世界那些记忆了!   现实就是。   爆炸案的真凶。   元老院的奸细。   ——都是他啊!   黎辰缓缓睁开眼睛 。   缓缓地,不让对方察觉到他正在偷偷调用异能,即将对他发动攻击。   任何丁点的心软。   都只会带来灭顶之灾。   毕竟谁也不知道。   下一次死亡,还有没有重生的机会。   必须先——   折断他的右手。   没错,就是刚刚杀死他之前,戴上戒指那只手。   黎辰隐约感觉到,那只戒指里一定有什么关窍,他一定要拿到那枚戒指仔细查看。   一阵细微的冷风从二人脚底吹过。   拂动时雾的裤脚。   “统……统。”   “怎么。”   时雾忽然之间脚后跟微微踮起。   不再像刚刚那样用手托着下颚,游刃有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抬起眼皮,眸光落在黎辰身上,嘴唇微抿,上半身坐得更直了些,抬起手不自觉摸了摸耳朵尖。   “那个。”   “如果,如果你很想在首都区绕绕圈的话。”   “我们可以先吃个饭。”   时雾摸了摸肚子,“我,我忽然有点饿了。” 第150章 现实世界(五)   黎辰没有回答, 只问, “你觉得,我们现在合适去外面吃饭吗。”   时雾垫起地后脚跟,始终没有放下。   被这么一打断。   黎辰眼神愈发深邃。   他刚刚眼神,实在是太像了。   像过去的他, 像他们一起在系统空间一起吃炸鸡时候时候的抱怨。   也像一起抢夺彩色爆米花时的嘟囔。   手摸着信号发送器, 重新编写了一小段,发给较为偏远的第四监狱。短短三分钟内, 黎辰已经做好了决断。   如果强行想要靠自己抓住他,就得‘献祭’一个队友给时雾复制。   这样的话, 就算成功抓住了他。   他能够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很难, 实在没有把握从他手里救下自己另外两个队友。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首都区中心区,他使用异能有所顾忌,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劣势了。   上周目是他病急乱投医,思考不够周全。   才会被他反杀。   这一次。   一定不会。   黎辰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们现在离开,一旦你的身份卡离开车, 就会有警报直接发送到军部那边。这样的话,我们很难跑首都区。”   “那怎么办。”   时雾一听这话有些担忧,“你, 你可是跟我说的,进了首都区更好逃跑的……”   “你别急, 宿主。”   黎辰安抚性地覆在他手背上,作为安抚, 咔嚓一声解开他裹着布条的手铐, “我说过的事情, 就一定会做到,以前我们也都配合得很好的,再艰险的难关也闯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   时雾见他提起旧事,慢慢地,也重新获得一些信息,“真的吗。”   “真的。”   黎辰调出地图,“虽然说,我们这一次任务需要对接的交接方是审判法庭或者首都监狱,可是,一旦真的交接,我们就完全没有逃跑的机会了。还有一座监狱,权限也很高,但是,离地下城近,离关口,也近。”   “更重要的是,我在那座监狱里有熟人。”   黎辰没有撒谎,“我曾在一场战役中救过他,这一次,我会请求他帮忙接收我们这一两运输车,这样的话,就可以暂时性的瞒天过海。”   时雾皱着眉头,“可是这样的话,会连累你那位朋友吧。”   “会连累一些,大概会降职。可是,为了你,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黎辰道,“在我心里,你更重要。”   时雾吸了吸鼻子,“统,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放心,到了那边,我会给你准备一些吃的。不会让你继续饿肚子。”   啪嗒。   玻璃窗上,几点雨水砸落。   时雾看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幕中将城市的风景晕染得分外模糊。   车停下。   第四监狱,到了。   伞往时雾身上打着,他身上的囚服格外显眼,下车的时候不仔细踩着一片水坑,溅起泥水。黎辰怕他鞋子湿了不舒服,弯腰掏出绢帕,替他将鞋头擦干净。   “抱歉呢。”   “什么。”   “不能让你饿的时候,随时能吃到炸鸡了。”   时雾眼神微微凝住。   黎辰半蹲着仰视自己的眸光很深,深邃得像是深海里卷起的巨大旋涡,让人魂魄几乎都要吸进去。   “不就是一份炸鸡嘛。”时雾似乎有些错愕,“没事。”   黎辰唇角微掀,眉头微蹙起,笑得有些无奈,“是啊,不过就是……一份炸鸡而已。”   “宿主,你一定要回到这个世界。”   “这种执念,曾经然我非常不能理解。”   “我告诉过你,选择留在一个世界的理由,应该是有朋友,有家人,有爱人。”黎辰低垂下头,没有对视上时雾此刻的眼神,“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也是这样坚信。”   “可对你来说,不是。”   你已经成为……我根本就无法理解的那种人。   拥护元老院,不惜引发那么大的爆炸,不惜一次又一次刺杀执政官,不惜……杀了我,还有那些无辜的护卫队的队友们。   我曾猜过很多次,让你如此坚决地从一个有一个世界脱离,一定要回到这个世界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那么重要,那么执着。   支撑着你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界,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这个理由。   是喜欢那个世界也好,还是喜欢,那个世界里的人也好。   我觉得,一定是非常温暖的执念。   可我没想到。   是仇恨。   我不能让你再继续这样在这条路上,再走下去了。   黎辰的眸光在电闪雷鸣之下倏然变得冰冷又决绝。   冷硬如铁。   轰隆隆。   时雾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看向外面滚滚的雷声,回过头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忽然道,“统,这雷,这雷不对劲。”   “没有吧。”   时雾手腕被扣住,直接拉入了悠长的监狱隧道里。   “往这边走。”   监狱长就在隧道里面大约三十米的地方等待着,“小时,过来,这边。这地下是有暗道的,离地下城更近。”   看来,这位就是黎辰口中和他们打配合的‘旧友’了。   黎辰向来正直,人缘也好。哪怕不解释他的身份,还是有这么人愿意无条件帮他呢。   可时雾不知怎么的,却站在监狱入口处,再一次回头看到那漫天的雷声。   “等等。”   时雾反手扣住黎辰的手腕,“我有话问你。”   黎辰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嗯,什么话。”   “你的这位朋友,异能是什么。”   “嗯?”   “该不会,是S级的,‘雷神’吧。”   时雾转瞬间挣脱黎辰的手试图往后跑。这个动作不知怎么惹怒了对方,手腕却再一次被死死扣住,毫无异能的他此刻被扣住肩胛猛然再冷冰冰的监狱墙壁上。   手上镣铐猛然扣住,咔嚓一声锁在墙壁机关处。   一气呵成,仿佛早有预谋。   “777!”   时雾瞪大眼睛,声音里染上惊惧。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颤抖,这恐惧那么真实,根本看不出演戏的成分,“我那么相信你,我,我跟着你走!”   “你,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   黎辰眸光暗沉。   ——我当然可以。   呼啦。   不远处,一道火焰席卷着风将已经空无一人的车卷在半空中,唯一的逃跑工具被炸裂,时雾现在根本无法逃离。   他一只手被扣在监狱墙壁上,被爆炸声震得耳朵疼,径直跌在黎辰的怀中。整个人都在发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你,你是火系?”   黎辰心想,当然不是。死过三次以后,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轻易看穿我的异能吗。   时雾得不到回答,心里惴惴不安。   那人臂膀相当有力,只用一只手臂就将他横腰抱得稳稳的。   他看到时雾另一只手,没入口袋中,摸出了那枚戒指。   脸色顿时极不好看。   “囚   犯,是不被允许带这些东西的吧。”   “我……”   雷火凝结成绳,捆主时雾的双手和双脚,一瞬间轻微的雷电使得他根本用不上力气。风刃割下黎辰衣角的一条布带,直接缠上时雾的眼睛。   “嗯呜!”   戒指掉落出来,滚向监狱湿冷的地板的边缘。   “啊!”   雷绳进一步收紧,死死勒住他的一双手腕,“痛,痛……痛痛!”   手骨还没断呢。   喊得这样可怜,脸色全都白了。   “没有止痛buff,当然会痛。”黎辰松开手,任由裹着雷色的绳索紧紧束缚着时雾,走了两步,拾起地上的戒指。   很普通的戒指,不是银或者铂金,也不带什么信号发射器,或者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是。   黎辰很隐约间,似乎发现里面藏着个什么关窍。   银针。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这戒指边缘,竟然可以推出一根银针。   时雾被蒙住双眼,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系统,你,你背叛我。”   黎辰目光紧紧地看着这根针,并没有管时雾的痛呼。   这是用来干什么,下毒吗。   难道说,这戒指和天赋使用没有关系。毕竟,他只在三周目看到时雾戴过这枚戒指。一二周目都没有的。   该死。   到底是什么,他动用天赋的条件——   为什么毫无头绪。   三次都完全不同,根本没有共通处啊。   通讯器的警报声忽然在地牢走廊内响起,时雾背脊一瞬间挺得笔直。连带着黎辰也紧了紧心脏,“怎么了,审判法庭发现了?!”   黎辰几乎同时也发现自己的通讯器响了。   “不,不是。”   监狱长擦了擦额头的汗。   “是……执政官大人,醒了。”   “军部那边开始调查这一辆运输车的路程,看他是否已经进入首都区。你们的踪迹……瞒不了多久了。”   要命。   怎么会麻烦事全都堆在了一起。   执政官大人怎么会在这时候醒来!   时雾终于听出一些关窍,“统,你到底想干什么,嗯?你不想把我交给审判法庭,你,你也不打算帮我逃跑——”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不是!”   他回过头,看着时雾,“是,我就是疯了。”   “你不惧怕进入审判法庭,不就是以为你的‘天赋’无人可知,可以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彻底瞒天过海,逃过制裁……”   黎辰握紧他的手腕,绳索进一步收紧,看看要将他手骨折断。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什么天……”   “啊——!”   黎辰紧着牙,将手指进一步收拢。   好细弱的手腕。   他都没用什么力,好像就已经快断掉了。   “痛么。”   “什,什么……”   时雾唇色惨白一片,不敢再轻易呛声。   “我告诉你,落在我手上是你最好的结局。一旦进入审判法庭,只会比这更痛一百倍。”黎辰在他手骨即将折断的前一刻,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到底没有直接折断。   黎辰观察着时雾现在的状况。   一只手被锁住,另一只手被握住,眼睛被蒙住。   他摩挲着时雾细嫩的手腕,眼微微眯起,在心底不断更新着已知信息。   不是触碰。   或者说,不仅仅是触碰。   也许,眼神对视是必要条件。他记得,时雾和他队友错身而过   的时间,的确是有眼神对视的。   难道是触碰+对视。   不对。   这样的条件依旧过于宽泛……如此顶级的‘天赋’,应该拥有更为苛刻的‘条件’才对。   这还是他和时雾的每一次对峙里,第一次占据上风位置。   纵然还是没看清楚他的‘条件’,可这种突破性进展让黎辰心跳加速,竟生出一种逼问的欲望。   ——他那么怕痛。   一定会肯说出来吧。   “没有止痛buff,真难熬,是不是。”   黎辰俯瞰着眼前瑟缩着发抖的时雾,囚服之下,他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唇色渐淡,可那一颗唇珠始终漂亮得教人挪不开目光,宛如柔软的蚌肉里坠着的圆润珍珠。   漂亮极了。   “现在,我问你话。”   “撒谎的话,我会让你痛不欲生,说到做到。”   “你有没有异能。”   “没有。”   “有没有天赋。”   “没……啊!”   束缚住眼睛的布条渐渐洇出湿痕。   他哭了。   “好疼……你,你先松开我……呜呜……断了,骨头断了……”   黎辰唇角微微抿起,“是快断了,你想清楚再回答。”   时雾恍然间,似乎意识到什么,极其艰难地小声着,“有……我有。”   黎辰的手微微松了些。   “触碰,是你天赋的‘条件’之一。”   时雾鼻尖哭得红彤彤的,像是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兽,膝盖都在发软,“不,不能问这个……”   对于没有异能,只有天赋的他来说,说出这种秘密,无疑于将性命都交付给了别人。   “我要问你什么,还由得了你选吗。”   “回答我!”   “小辰,要快些,军部那边已经快要查到第四监狱了。”   监狱长在隧道中催促着。   “你听到了。”   “回答我,我就不把你交给审判法庭,也不交给执政官。”   “否则,你知道你的结局是什么。你刺杀执政官,勾结元老院,引发那么大的爆炸,你会被直接移交最高军事法庭,被一道道最紧密的仪器测着你的生命体征,在你不死亡的状况下尽可能地对你进行严刑逼供,直到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相信我。”   “他们想从你身上挖出的东西,绝对比我多得多。”   时雾的膝盖发软,沿着墙壁一点点滑落。   布条几乎已经被他完全哭湿了。   黎辰丝毫没有心软。   他知道,如果不是现在有两位S级异能的人联手将他困住。   束缚他的双手,限制他的视线。   他是不可能乖乖就范的。   “是……”他的声音滞涩又艰难。   “触碰,是‘条件’之一……”   黎辰缓缓松了口气。   “必要条件,还是充分条件。”   “必要……不充分。”   “那另一个条件,是对视吗。”   见他闭嘴不答。   黎辰握住他手腕的掌心进一步收紧,“再拖延时间,我真的拧断你的手。反正另一个条件我不知道也可以,只要你一双手断了,再也不能主动触碰别人,我的目的也能达到。”   时雾低声的呜咽渐渐转为啜泣。   “是……是对视。”   黎辰彻底放松下来。   “小辰,要快些,这辆车的定位已经被查到了,执政官大人他们已经出发,在赶来的路上。”   “帮我保守秘密,求你,   求你——”   时雾几乎是跪下了,他揪住黎辰的衣角,“我没有异能,我只有‘天赋’,我不想被抓去军事法庭,我不敢了,你相信我一次,我是被元老院骗了才会行刺的,我错了……统,统……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我们会一起做任务,我们会在那么多世界一起合作……不就是因为我之前已经死了吗!”   “我已经为我犯下的错,付出过死亡的代价了。这是我的新生,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生,你救救我,我求你,我求你——”   时雾哭得梨花带雨。   即便是被蒙住了眼睛,那啜泣不已的声音几乎令人心碎。   “你果真是被元老院逼迫的,你,你——”   黎辰眼前渐渐发黑,“你怎么能如此糊涂!”   “统,统!”   “你要为了执政官大人,杀了我吗。”   “我们两个人一起走的任务,最后,却……却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吗。我不要……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对他此刻求饶的话。   黎辰半信半疑。   他已经被这个人杀掉过三次,不再如之前那么天真。   如果时雾提出什么解开镣铐,或者摘下布条的请求的话,他一定会立刻扭断他的手腕。   可他没有。   他只是一味地这样可怜地哀求自己。   黎辰一瞬间心痛如绞,他缓缓蹲下。   “犯下这样深重的罪过。”   “你要我……怎么救你啊。”   “糟了,执政官已经到了,军部怎么这么快!快,你快带着他走这条小道!”   监狱长焦急的催促声在黎辰身后响起。   时雾焦急之下,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得出血了。   他伸出手指,将他嘴唇上一点血色擦去,叹了口气,呼啦一声解开墙壁上的锁链,“我先带你走,离开这里。”   反正,只要眼睛蒙着,再多的触碰也不怕。   “不许解开眼睛上的黑布,否则,我一定会折断你的手。”   “呜……知,知道。”   时雾窝在他怀里,柔弱无骨,从没这样顺从过,双手还被铁链锁着。   黎辰常年从军,虽然才十八岁,身形却比常人更为高大体魄也强健,看着瘦,可几乎只用一只手就能将人稳稳抱在怀中。   时雾那只自由点的手,却缓缓伸出来,捉住了黎辰那只空着的左手。   失去了视觉,他的嗅觉和触觉好似都更加灵敏。   他靠着黎辰的胸口,像是害怕极了,手指尖都在发抖,摸着黎辰的手指尖,他指骨匀长,只是在指腹处残留着常年使用各类枪械的茧。   黎辰没有阻止他这种寻求倚靠一般的触摸,甚至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肩膀。   既然逼问出了‘条件’,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好了,我带你走。”   “嗯。”时雾吸了吸鼻子,往他怀中你拱了拱。   黎辰忽然感到手腕处一点点刺痛。   原来是时雾的手指尖指甲,不仔细划破了他二周目刚醒来时,咬在他手上的齿痕。   黎辰似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刚走了两步。   忽然间。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你……”   他摔在地上,时雾一连退了好几步,隧道深处引路的监狱长毕竟也是有经验的,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拔出墙纸直指着时雾的脑袋,无数雷火化作细刃成一道旋风状将他和黎辰包裹在旋风中央。   “手举起来。”   “哼。”   时雾眼睛上围着黑,狂风割断布帛的一   角。   他的手心渐渐凝出爆破的光球,照亮漆黑的隧道。   怎么可能。   不可能。   明明没有‘对视’!   黎辰揪住心口,“你,你撒谎了!你的条件根本不是‘对视’!”   时雾声音温顺,还带着恸哭过后的些许嘶哑。   “是啊,撒谎了。”   “谁让你长得就一副……特别好骗的样子。”   黎辰瞳仁渐渐睁大。   监狱里最高级别鸣警声响起——   是执政官大人到了。   他忽然想明白,时雾为什么要明明自己已经答应带他跑,却依旧一意孤行选择在这个时机夺走自己异能的原因了。   他要……二次刺杀执政官。   “S+级,爆破。”   巨大的光圈在时雾掌心凝结,越来越耀眼,教人不能直视。   “杀戮者,竟然是你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人,真浪费。”   “不过也好,陆司鄢还没发现你的存在,不然,元老院九大神官,早就被他杀了个干净。”   黎辰认命地闭上眼,就在他以为,这一次自己就要被瞬杀的时候,疼痛竟然没有直接落下。   时雾在他面前缓缓蹲下。   “你说过,你做这份工作,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那我投桃报李,现在也再给你一个机会。”   “想开点。”   “以我们的关系,只要你愿意奉我为主。我也可以为你……改变世界。”   黎辰蓦然睁开眼。   眼底满是愤恨与不屈,“你做梦!”   “哦,是么。”   “真可惜,你要效忠别人,我就只能杀了你。”   他没有再给黎辰第二次回答的机会。   轰隆隆。   监狱瞬间爆炸,火光冲天。   ……   滴答。   滴答。   黎辰半蹲在时雾面前,手上还攥着给他擦脚尖的帕子。   失去的呼吸好像在一瞬间重新回来,他用力地喘了两口气,捂着心口低着头。   这是。   又重生了。   这一次,是回到十分钟前。   冰冷的雨水砸在他身上。   他抬起头,仰视着时雾娇气的面容。   他再一次失败了。   他又死了。   他如同一只蠢笨的小狗,一直在被这个人耍弄。   他拖延着时间,只是为了等待执政官赶到这里,夺走自己异能的同时,再次杀死执政官。   “我们……要进到监狱里面吗。”时雾软乎乎的声音响起。   黎辰看着手上的帕子,目光,却缓缓落到那一道齿痕上。   夺走异能前,时雾的指尖,划破了他齿痕上的伤口。   戒指上,细小的银针。   一周目,杀死沙虫时,他脸上有细小的伤口、二周目夺取异能前,时雾也是一个踉跄,扑在他怀里,手搭在他左手上。三周目,时雾戴着戒指,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和队友错身而过。四周目,他的手擦过时雾嘴唇上的鲜血,时雾与他十指交握后,再一次触碰到他的伤口。   他知道了。   在这个人手上死了足足四次,终于,终于让他发现了!   触碰……不是必要条件。   对视也不是。   是……血液。   是血液交融。   黎辰忽然间整个人都震颤起来,终于勘破这其中最紧要的玄妙。   他蓦然起身,也顾不上之前和监狱长约定好的进了监狱隧道在动手,即刻间割破自己的衣服   将手上那道伤口缠住,同时几道风刃将时雾腰侧的口袋削破,戒指掉落滚到不远处的地沟中。   他将人紧紧扣在怀里。   时雾杀了他四次!   四次!   这一回,终于……   终于让他看穿了这个人的底牌!   “你,你怎么了。”   时雾对视上那双眼睛,莫名的,喉头上下一动。   哭泣求饶,楚楚可怜。   都不过是他的满口谎言!   他毫不犹豫的握紧他的手腕,这一次,一句话不说,利落地将其直接一扭。   时雾脸色陡然变化,声音都抬高了,满眼惊恐。   “你等等,你等等,你听我说……”   “不听。”   “不要——啊!”   轻微的脱臼声响起,巨大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与此同时,监狱的最高级警报声竟然提前响起。   “是执政官大人到了,快,快走。”   “撒谎的话,就让你痛不欲生,我说过的。”   “什么时候……啊呜……”   时雾额头沁出冷汗。   什么时候。   黎辰眼神冷冽。   在你第四次,杀了我的时候。   黎辰没有管他的痛呼,利落地将怀中手腕脱臼,疼得再没办法作妖的时雾打横抱起。扫视他全身上下,确认他身上在没有任何能制造伤口的利器后,长腿阔步踏入监狱隧道。   “统,统……”   “喊什么,不过是脱臼而已,没有断。”   时雾此时此刻的疼痛的表情太过真实,几乎要在他怀里扭动着打滚了。   可已经被他背叛过太多次的黎辰认为这也不过是他在演戏。   “接上,你给我,接上……我,我有话跟你说……啊……疼……真的……”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痛得狠了。   可黎辰才不会这么蠢,这时候还俯耳低头下去,就等着被他咬出血来。   他甚至将时雾的双手全都包了起来,将他嘴直接塞住。   “呜呜呜——呜——”   不给他任何自残,以及给人造成伤口的机会。   “走后门,快!直接去地下城,车我已经备好了!”监狱长为他们引好路,“这边,我会帮你稍稍拖延一下,但是执政官大人亲自来了,怕是,怕是拖延不了太久。”   “好,谢谢你。”   黎辰垂下头,目光冷漠地俯瞰着怀里人。   周身隐没入黑暗里。   “安静点。”   “等会,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第151章 现实世界(六)   时雾被抱上车, 短短两三分钟,额头的汗珠已经不断溢出,发丝紧紧贴着额头。   一点也不像能逃跑的样子。   就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小猫咪。   满是鼻音地轻声呢喃, “呜, 呜……”   车子碾过一块小石头,震动之下, 时雾呜咽着直接倒在了黎辰的怀里。   脑袋在他腿上不断蹭着, 一双眸子湿漉漉地看着他。   “嗯呜, 嗯呜呜呜!”   “闭嘴。”   为了不让他妨碍自己的架势逃亡, 黎辰并没有马上给他把手骨接回去。   而是戴上定位眼镜,勘察着预定路线上的怪物状况。   “我会带你离开首都区。”   “所以, 你最好现在忍着疼, 给我安静点。”   警报声越来越远, 黎辰看了眼后视镜, 做好最后的调整。   巧妙地避开监狱外那占了小半个街道的巡逻车, 打开汽车发动机点火, 悄无声息地在大雨中迅速离开。   开车过程里,黎辰还不忘咔嚓一声给他扣上安全带, 系好后直接一踩油门冲地下城出口往外走,眼看着就到了首都区比较偏僻的关口。   黎辰打开车内通讯, 和边防交谈的时候。   时雾痛得要命,却连呼吸声都死命压抑着,生怕显出什么端倪,耽误他们出城。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黎辰刚通过检测出门, 整个首都区就下达橙色指令封城。   时雾看着重新拉响警戒声的关口, 稍松了口气。   口中的布帛终于被取下。   “现在松口气, 是不是有点早。”   黎辰打开储水壶, 仰头喝了一些,再将剩下的都淋在头顶。   满眼燥郁。   他猛地转身,将时雾压在副驾驶座上,“你可真能耐啊,嗯?”   滴答,滴答。   水流沾湿他乌黑的头发,微微低着头,水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自鼻尖滴落。   明明下定决心要将他交出去。   可是,在变故到来的那一刻,他还是带着这个人跑出了城区。   他才发现。   他苦苦下定的决心,什么大义灭亲,什么放弃他,都是狗屁。   真的当警报响起的那一刻。   他根本无法丢下这个人。   车身稍微震动一下,都能引来旁边人一声极轻的啜泣,像是幼猫一般可怜。   “手……”   黎辰伸出手,将旁边时雾那只被扭断的右手,咔嚓一声终于给他接上。   他打开手中的通讯器,输入一段预定文字。   黎辰将手中的通讯器展示给时雾看,咬牙切齿着,“定时发送的讯息,内容是什么,念出来。”   时雾眯起眼睛,看过那通讯上的内容后,一瞬间脸色苍白。   “念。”   时雾不得不将那短短两行字说出。   “姓名:时雾。天赋:复制。条件……血液交融。”   时雾生意渐渐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黎辰会知道这个!   他要把这个信息发给谁!   “通讯器连接着我的心脏,一旦我死了,整个的首都区,审判法庭也好,军部也好,首都监狱也好……都会知道你致命的弱点。你也必死无疑。”   “所以现在,不要想着杀我。听明白没有,嗯?”   时雾始眼角还湿润着,鼻尖泛着粉,浑身是汗,几乎全然湿透。   一阵风吹过,好像都会瑟瑟发抖。   “明,明白。”   薄薄的囚服贴在他身上,领口处的纽扣解开   一颗,露出精致平直的锁骨来。肤色比奶油更加柔滑,像是沾着朝露的鲜嫩花瓣。   他的睫毛全都哭湿了。   脸色苍白,可嘴唇好似裹着一层朱砂,红艳极了。   黎辰的眼神越来越深邃。   莫名的,心底那团燥火根本无法压制,只有狠狠地将他弄哭才能勉强平息他此刻的怒火,他俯身过去,狠狠亲吻上他的嘴唇。   “敢咬我,你就死定了。”   时雾不敢咬。   黎辰看穿了他的天赋,他一死,信息发出去,自己就活不了。   他还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做。   一场毫无温情地亲吻过后,时雾好像彻底想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颤颤巍巍地说道。   “我对神明发誓,我不会想杀你,你……”   “神明?”   黎辰现在听到这两个字,怒火就如同滚滚岩浆在血管里不断流窜。   几乎每一次他被杀死前。   时雾都会提到他的神明。   你的信仰,你所谓的神明,就是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去杀人,去作恶事吗!   “神明,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吗。”   “那你试试向你信仰的神明求救,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救你。”   黎辰从车后箱提出一小袋东西,很利落地翻找着,这是地下城开出来的车,车上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很全。   刚刚折断手腕就有效。   只有让他得无暇他顾。   他才能不添乱,不作妖。   疼也好,别的也罢。   都行。   时雾看到那些东西,脸色蓦地有些苍白。   三分钟后。   “嗯呜——”   时雾的眼泪立刻被激了出来。   他剧烈地呼吸着,将头猛然抬起,露出细长的脖颈,“呜呜!呜呜呜!”   我不打扰你开车,绝对不!也不吵架了!你给我取下来,取下来!   很可惜,他的呜咽声并不能被黎辰听清。   在他这里,他已经完全没有信用度了。   他的任何一点内讧,都只会让他们被身后追捕的人抓住,容不得一点闪失。黎辰听着耳边颤抖的呼吸和呜咽声,一时间也是心底烦躁不已,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时雾实在是个出其不意,鬼心思太多的人。   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消磨着他所有的精力,才能换来他的安生。   时间一分一秒似乎都很难熬。   车身的隐约震动,让一切变得更加难熬。   车内淡淡的馨香晕开。   ——这副皮囊,简直是造物主的恩赐。   好像说什么话,都充满了无害感,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可要真的简简单单地信了。   就是一个死字。   见他鼻腔呼吸太急了,快要喘不上气。   布条终于被取下。   时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在一瞬间试图反手就冲着黎辰咬过来,甚至顾不得身上的疼要去抢方向盘。   黎辰属实是被这操作吓了一跳:“你!你疯了不是!我现在是在带你逃跑!”   “谁知道你要带我逃去哪里!我不相信你!”   “你不信我,那是要我现在就把信息发出去吗。我告诉你,你别无选择!只能信我!”   时雾身上那两处疼得厉害,只挣了两下,就被扯得手都在抖。   根本没有力气。   他很快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黎辰那边,而是掀起衣服先解决他身上的疼痛,试图将东西摘下来。可他慌乱中笨手笨脚的,指尖只稍微碰一下那东西,就   痛的他不行。   时雾呜咽了好几声,都没能把那可恶的玩意摘下来,反而愈发殷红。   黎辰见状,迅速靠边停车。   他就知道不能解开!   黎辰拿着布帛将时雾的手腕一圈一圈绕起来,东西没取下,反而加了两样。   时雾一看到那样东西就开始害怕,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你这样还不如让我被抓!你怎么可以这样私自审讯,你这是滥用私刑,你这是侮辱我!”   刑,这也叫刑?!   黎辰某个瞬间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我这是在救你。”   “我根本不需要你救我!”   倔强东西。   到现在都好赖不分。   “你知不知道,如果执政官铁了心地要把你捉拿回去,你面对的残忍刑法会比现在重一千倍。”   “那也比你好!”   黎辰心头一哽。   被他不知死活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呜……你,你让执政官来抓我!你放我下去!”   时雾身上那两处已经鲜红。   他向来怕疼,有没有什么止疼buff能开。   可黎辰还嫌他吵得很,干脆将他摁在座椅上捆住了手脚,把刚刚找出的东西再添了上去。   未曾遭受过任何苦难的身体。   一点点的痛苦都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教人难以忍受。   车辆再一次行使,这下,时雾是真的连“呜呜”怒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着车窗小声地发着抖啜泣。   嗡鸣声掩盖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时雾倒在一边,蜷缩着腿。   伸手想要去够后面的东西,可惜两只手捆着,隐约能摸到,却怎么都取不出来。右手的手腕脱臼刚接回去,还带着余痛。   狼狈至极。   这辈子从没这么耻辱过。   渐渐地,连泣音都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我杀了你……”   时雾啜泣着,不断骂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   “执政官大人,他们的定位,消失了。”   陆司鄢的眼神微微眯起,“消失的地点。”   这位执政官大人刚醒,竟然就马不停蹄地追问起了那一场刺杀案的嫌疑犯——虽然军事法庭那边翻看案卷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概率是冤枉的。   可他依旧执意,让军事法庭下达了最高追捕令。   第一时间定位了时雾所在的运输车辆,发现他被偷偷运输到了第四监狱后,更是下令封锁整个首都区。   军部发来一连串代码。   以及黎辰和时雾的个人信息。   很快,执政官锁定了范围,定准了方向,加速朝着那边开去。   “如果发现任务目标,考虑直接击杀吗。”   见他如此急切地要找到这个人,下属追问道。   “不。”   执政官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色泽:“两个都不能杀,尤其是这个人,我要他毫发无损,一点伤都不能有。”   军事法庭最高审判官看着执政官手中照片。   这不是那个嫌疑犯吗。   年纪轻轻,瘦瘦弱弱的。   看着长相,不像是爆炸案的真凶啊。   “可是,如果不允许击杀和伤到,那边怪物密度又高,黎辰又是军部出身,定位这么不清晰,恐怕抓捕……很有难度。一旦让他们逃到最近的无人区,可能我们就……”   “我会给你们辅助。”   执政官从第四监狱走出 ,阴冷的风将他披风吹得衣角翻动,“直接走捷径。”   仅仅只是隔着一点距离,看上去气势就相当骇人。   “那您的意思是,您,您也一起去?”   着逃的什么人物啊。   一个十四区的爆炸案嫌疑犯,元老院都快被一锅端了,爆炸案虽然严重,可也不至于这么重要吧。   另一个是,是护卫队的支队队长。   慢着。   护卫队在军部倒是算高层,权限职能涉及的范围也都很广,基本异能和天赋又都很强大。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窃取了军部高层及密走的吧,那也轮不到执政官大人亲自追啊!这,这可还是带病之身呢!   “您慎重。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可能将他们带回来的,您还是待在首都区好好休养。”旁边的军部高层立刻请缨。   陆司鄢眼睛微微眯起。   垂眸再看了眼二人的照片。   匀长的手指微微收拢,“去开车。”   天空中,雷声不断,震耳欲聋。   “我不去。”   “军部多少人,也抓不住他们两个。” 第152章 现实世界(七)   车辆行使在一望无际的荒野, 周围的沙地怪物涌动。   湖水中一只只眼睛探出深红的眸光。   身边的喘息声越来越急切,泣音越发可怜。   这种状况——   真的是他完完全全,始料未及!   时雾只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号线都在往脑袋上冲, 让他根本没有空去思考什么, 也没空再管别的事情。   完全地,丧失了思考能力。   “呜……不……”   他试图伸出手紧紧抓住黎辰的袖口,却被对方猛地打下。   “说了,别动歪脑筋!”   他哪里还能动什么别的歪脑筋!   时雾精疲力竭, 渐渐地, 开始回忆起了这十天发生的一切。   十天前。   他的任务圆满完成,在脱离的一瞬间, 他的魂魄被吸入一片黑暗。   和直接在现实世界醒来的黎辰不同。   他回到了系统空间。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也听到了那道系统音, 可他很清晰地听到,系统音是传输给黎辰的。   他在系统空间第一次见到黎辰从一串代码,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身。   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他重组魂魄的过程一直处在昏迷中, 甚至根本没有抬头看过自己一眼。   时雾却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他不敢相信, 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系统竟然是真人, 而系统升级到100%的最终结果, 竟然是完全变回一个真正的人类。   而且这个人……他,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宿主愿望已达成。”   这一次,系统音是传输给自己的, “您与宿主的契约,已经解除。”   我与……宿主。   什么意思。   777怎么会是宿主。   那我是谁。   我是……系统吗?   巨大的无措感涌入他的脑海。   我其实才是一串代码?   不可能, 绝不可能。   “我, 我我我……我是谁啊。我, 我也要回去那个世界啊, 你不能把我留在系统空间,我,我任务也完成了,我……”   黎辰的魂魄拼凑好以后,直接输送走了。   空荡荡的黑暗里只剩下时雾一个人。   别丢下我一个人。   “第九个世界,剧本传输中。”   时雾猛地抬起眼睛。   不对,为什么,为什么还有第九个世界!   他都已经没有系统了。   不是,如果黎辰是宿主的话,那,那他现在已经没有宿主了,怎么走剧情!   被封印的现实世界记忆再一次涌入他的脑海。   “这是一个,超高级位面。也是您原本的世界。您在这个世界失败过一次,这是二次助攻。如果这一次您还是失败,那么,这个世界将彻底崩塌。”   “友情提示,超高级位面,意味着不止有一个位面主。”   “请自信判断恶毒任务难度,权衡利弊,至少将其中一位位面主——助攻到光环100%,以此对抗位面气运,达到小世界平衡。助攻成功后,您将不必受ooc的制约,可以在这个位面长久地生活下去。”   “现在,两位位面主的信息已经传输,即将投入世界,请在十秒内告诉我,您选择助攻的新位面主是哪位。”   时雾眼神渐渐放大,“不,等等,等——”   眼睫轻轻抖动。   他在救助站缓缓意识苏醒。   额头的疼痛渐渐袭来,久违的真实痛感令他脑袋无比清醒。   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三十秒钟后,我将彻底抽离,超高级位面主不允许系统和主神任何残余,也无法开任何buff,否则一定会被位面主察觉异样。所以,您必须独立完成任务。”   “这个位面,这是主神最完美的作品。”   “连主神也奈何不了它,不能为您提供任何技术上的帮助,希望您能助攻顺利,救下这个世界。”   好疼。   能不能给我开个止痛buff。   什么救下世界,我,我哪里有什么能力拯救世界。   “现在,请选择您要助攻的位面主,五,四,三,二……”   “选统。”   时雾在倒计时里进展地揪住了心口,“我,我选黎辰。”   反正都得选一个的。   不如选自己更熟悉的。   而且777……他更了解一些,他虽然看上去很凶的,但是脾气不算很差,更重要的是——   他和自己半斤八两,似乎都没有那么聪明。   应该走起恶毒任务来,难度不会那么高吧。   “……一。好的,请参考主线恶毒任务。”   “激活他的‘天赋’。在他‘时空回溯’天赋完全觉醒前,成功杀死他——七次。”   七,七次?!   这是不是有点,太,太强人所难了!   他怎么可能可以杀同一个人七次呢,而且,而且还是在他有记忆的情况下,再怎么样,杀一次就应该有防备心了啊,这实在是太难了,又不能开buff,有没有系统帮忙,主神也无法插手这个位面……这,他这根本没办法完成!   “不,不,我要换人,我不选他了!我选执政官,我选执政官!”   “主神意识即将抽离,三,二,一。”   脑海里,空荡荡一片。   时雾彻底蒙了。   他躺在床上,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这是他的位面,他作为这个位面觉醒的恶毒炮灰,有他的责任和义务。   “是不是快醒了。”   “好像是的。”   旁边的护士终于发现不对劲,时雾也不能再装睡。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   回想着那时候的一切,时雾现在就是无比后悔。   系统这个恶毒任务……太难走了。   选错了。   应该选执政官的。   不管执政官那边任务是什么,绝对不会比这个更难。   而且,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系统他,他竟然没有选择在那个时候将他送去审判法庭,而是带着他一起逃离……剧情偏了,真的偏了啊!   还有三次。   他现在就是……一次都,都杀不动了。   “嗯呜……”   时雾伸出手,紧紧揪住他的外套,“取下来,取,取下来……求你……”   可黎辰的眼神无比冷漠。   似乎在情急之下,他没有将这个人送去审判法庭,而是冒着人生从此被毁掉的风险,选择和他一起逃亡,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计划和认知。   现在根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切已经完全一团乱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黎辰想不明白。   “其实我很高兴,我其实是一个人类,更高兴的是,你和我是一个世界的。”   黎辰喉头上下一动,答非所问,也没有替时雾将东西取下。只要他表现出一丁点心软,时雾说不定就会选择将他再一次杀死。   “我们一起重生,一起回来。”   “我们本来,可以使最新人的   战友,最亲近的朋友……”   这里的怪物越来越密集了。   黎辰凭借着优越的驾驶技术,巧妙地避开一个个快速涌动的怪物。   旁边的人却在震动中哭得更厉害。   时雾只能紧紧抱住了黎辰,贴着他,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出去,可惜一条长着獠牙的巨蛇不断地在幽谷间穿梭,追逐着车辆行进的方向。   黎辰不得已,一只手将怀中人抱得紧紧,另一只手的手肘控着方向盘,隔空填充雾气弹药后十分精准地瞄准那条大蛇猩红的眼睛。   轰!   一击即中。   B级蛇怪吃痛地嗡鸣一声,停在原地盘成一团几乎将自己打了个结。   怪物密集区,果然危险。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非得过上这样的生活啊。   回过神,沾满血的手靠近时雾,“可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对我。”   时雾低下头。   窝在他怀中比任何时候都更听话。   那一瞬间,黎辰竟心底竟隐隐有种极度躁动的感觉,仿佛是某种本能里的渴求。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法,对时雾好像格外有作用。   他不闹了。   “对不起,你先取下来好不好……”   黎辰满手鲜血,眼神灰暗,“我知道,你想杀我。”   他俯瞰着时雾姣好的面容,满手血腥气,“你说得对,我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你。”   “你走那八个位面的时候,你背叛那些位面主的时候。”   “到底是你演技好。”   “还是你本性……就是顽劣。”   时雾眼睫猛地一抖。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莫名的委屈漫上心头。   他意识到了,监狱外爆炸的那次,系统是真的生气了。   而且气得相当狠。   “你说得对,是我蠢。”   “是我……看上去就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   竟然还是放不下他。   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要选择救他!   救什么,就这样一个恶魔。   他真的蠢得可以。   他到底还抱有什么希望。   他到底还在执着什么东西。   “我早该想到的。如果你真的这么单纯,那么难的八个位面,凭什么你就能一次又一次顺利走过!是我蠢,你升级我,你把所有的积分给我,我竟然还为此感动。也不过是为了让我能够开更高级的buff,能够更好地帮助你——你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利益驱使,你就是为了回来这个位面,你——”   时雾快要受不了了。   他现在根本管不了ooc的风险,他只感觉下一秒,他好像就要在这灭顶的感觉里昏过去了。   系统的误解更是让他很难受。   比之前任何一个位面,他走完恶毒剧情后,被位面主冷冰冰的针对时都更难受。   “777……”   “你别这样,我,我……”   是他选错了。   他应该选执政官。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和系统联手。   就算不能告诉他真相,也可以借助他的信任。   他好笨啊,他为什么要选777。   这样选的话,不就是与他为敌了吗。   身体上的难过和心灵上委屈一齐涌上。   可他现在都没办法回系统空间睡一觉,休息一下,调整状态。也没有系统会分给他瓜子,替他出谋划策,给他参考意见。   这种感觉好   难受。   他不想要一个人走剧情。   他也不想……对系统做这种事情。更不想系统误会他。   可是不做的话,没有恶毒炮灰助攻,黎辰的主角光环没有升级到100%,撑不起这个超高级位面的气运的话。   这个位面会坍塌的。   车身猛然震颤,时雾顿时哭出声来——好难,这个位面真的好难好难好难。   没有人帮他,没有人。   连系统都开始讨厌他了。   就算这个世界助攻成功了,他和系统也一定会分道扬镳,没有会被杀那么多次还和他和好如初的。   想到这里,时雾眼睛里全是泪濛濛的一片。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buff,丁点的痛苦都是巨大的折磨。   他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天空猛地响起一道惊雷。   轰隆隆——   一道熟悉的雷声后,天空中竟然聚集起足以剿灭一切的龙卷风,由远及近。   竟然隐隐有军队靠近的声音。   是首都区的部队赶来捉拿他们了!   怎么可能,明明已经屏蔽了定位系统,怎么会这么快追上!   时雾眼睛一闭,彻底昏厥过去。   黎辰心猛然乱了,竟连逃跑都顾不上,“小雾,小雾!”   他紧紧搂住那人,莫非是刚刚车身震颤那一下,把他真的给伤到了!   他解开裤子,手指刚刚探过去,果然摸到一小缕血丝。   系统眼微暗。   时雾这副身体,未免也太娇嫩了些。   难怪哭得那么凶。   正在这时。   不远处的湖水处,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怪物被雷声惊动,缓缓从深不见底的旧世界水库中攀爬上来,猩红的四只眼睛和健硕地爪子瞬间将山头的巨石扳落,哗啦啦坠落下来。   这是S级的巨鳄。   好像是刚从沉睡中醒来。   因为之前处于休眠期,毫无生命体征,所以黎辰的眼镜也没有检测到它——距离竟然这么近!   更重要的是,刚好将他们的去路拦住。   巨大的雷电瞬间包裹住他们的装甲车,黎辰下意识将时雾护在怀里。渐渐地,耳边传来各类怪物的怒吼声,几乎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在军部的麻醉气雾下,黎辰渐渐有些抱不住怀里人。   对面车辆上走下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雷电下丝毫不惧。   他每往前走一步。   那些包围住小车的怪物,就好像听从他的号令一般,往旁边散出一条路来。   是执政官。   那S级的巨鳄仿佛看到什么恶魔一样,再一次爬回水库里,主动地陷入休眠。   被,被救下了。   怪不得首都区追捕的车辆这么快。   执政官大人的异能竟然是——‘命令者’。   这样的话,只要他想追,完全可以选一条最近的路,没有任何怪物会挡他们的路。   多么逆天的异能。   麻醉药起效很快,年轻的军官眼前渐渐黑去,昏厥的前一刻,还在紧紧抱着怀里清瘦漂亮的小美人。   笔挺的军装下,男人面容冷峻如霜雪。   执政官冷淡地看着时雾。   “这个人,我亲自审问。”   ***   时雾听到些许雨声。   渐渐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身上难忍的胀痛依旧残余着。   他被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抱在怀里。   这人的怀抱坚实有力,气息间,又似乎带着一点熟悉的感觉。   宽敞地车内,   只有他们两个人。   时雾眼皮发肿,因为刚刚哭了太久,这次睁开眼睛很久都不能聚焦,看不清抱住自己那人的长相,只依稀从轮廓里能看出是似乎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他身上的东西已经被取了一个下来,就放在旁边。   “嗯啊!”时雾惊呼一声,嗓音沙哑。   另一个也被摘下。   时雾朦朦胧胧间,意识稍微回笼些许。就感觉到身后的东西被拨弄两下,霎时间紧着牙又啜泣了起来。   这怀抱如此熟悉,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他脸贴着那人胸口,任由他将东西慢慢拽出,为了防止他挣扎,还早有预判地将他双手都握住。   可他的手刚刚被系统扭得脱臼过一次,高高肿起,哪里碰得。   哪里都痛,哪里都难受得要命。   走任务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时雾鼻尖一酸。   听见他的哭声,下颚立刻被攥住,不容拒绝地抬起。   湿漉漉的眼睫抬起,撞进一双漆黑的瞳眸中。   “哭什么。”   “你不是艺高人胆大么。” 第153章 现实世界(八)   时雾背脊一僵, “您这话什么意思……”   一瞬间他竟有种好像要被完全看透的错觉。   不禁扭过头去,这才看清楚,这不是……不是另一个位面主, 执政官大人吗!   他一瞬间缩成了一只鹌鹑。   哪里还敢动丁点,脸颊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了。   “你觉得什么意思。”   他温热的手掌还搭在他的腰上。   时雾满脑子还沉浸在刚刚和黎辰逃亡的痛苦里, 到现在好不容易清醒一点,赶紧分析起了形势。   从黎辰的是情里抽身出来, 认真思考起了另一个位面主的情况。   陆司鄢。   人类的指挥官,在军部独掌大权, 比起系统, 这像是一个位面主应有的标配。缺点是, 身体留有痼疾,命不长。   时雾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还紧紧黏在自己身上, 又一次回过头,对上那人漆黑的眸光。   “……!”   压,压迫感好强。   刚刚还在为了选系统作为任务对象的时雾,一瞬间又不后悔了。   陆司鄢位高权重, 异能和天赋统统满级。   如果选他肯定死更惨啊!   对,不过就是被系统冤枉冤枉,难受一下, 不算什么, 做人就是要坚强一点。   “我,不是……”   时雾头埋下,极力地开始撇清自己, “我是被冤枉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冤枉成一个刺杀嫌疑犯, 可是我真的, 真的没有异能, 我就是个普通人,您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请权位机构进行检测,我,我……”   对方似乎是对他这段话并不是很感兴趣,却还是耐心地听完了。   “你是不是爆炸案的策划者,其实,这一点我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知道。只是,我在昏迷期间似乎隐隐约约做了一些梦。梦里有些记不清了,但一看到你的照片,就觉得很熟悉。我今天找到你,其实更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执政官从口袋里将照片取了出来,看了眼照片,再比对了一下真人。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没见过?”   时。熟读剧本。雾:“……应该没有。”   执政官手指摩挲了一下照片边缘,似乎还在考虑什么事情。   沉默了会儿,拿起一边的药膏,“还有一件事。”   “什,什么。”   “不仅仅是梦境。说出来,也许你不太相信。爆炸案后,我发了一场高烧。我总感觉有什么,想要压住我的意识,占据我的身体……”   时雾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是那个一直追着他的‘东西’!   那东西又缠上陆司鄢了?!   不行不行不行!   时雾豁然而起。   手撑着他的大腿,又猛地“斯”地一声,倒下去,扶着腰的位置脸色略略有些扭曲。   “然,然后呢?你怎么样了,你,你没事吧!”   “然后,我烧了三天,就痊愈了。”   时雾松了口气。   没被占领就好。   前面几个位面,每次走到后面,位面主都要被‘那东西’占领身体,简直是晦气至极。   到底是什么玩意,总是喜欢入侵别人的世界,侵占别的位面主的身体。   太坏了。   退!退!退!   “那是怪物,是坏东西。”   时雾很认真地跟陆司鄢解释道,“你千万不能被他得手。”   看来,超高级位面主还是有他的独到之处,自己想来,他可是唯一一   个没有被‘那东西’占据身体成功的位面主。   陆司鄢眼底暗光流转,“坏东西?”   “对!”   时雾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位面主,任务,还有恶毒剧情,光环,气运这些东西,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那晦气东西粘得不得了,已经缠了我好几个位——”   时雾猛地顿住,一点点扭过头,观察陆司鄢的表情,然后轻咳一声,“缠了我好几个晚上,应该是十四区的什么新型怪物,专门制造梦魇的,非常可怕。”   “哦,原来是这样。”   陆司鄢语气淡淡的,“你不是没有异能么,怎么也能认得清怪物。”   “我,我虽然没有异能,可我有很多有异能的朋友。”   “比如?”   陆司鄢将底下那张照片抽出来,盖在时雾照片上,手指微微点了点,“这位黎队长么。”   黎辰。   对了。   现在系统应该也快要被关押在监狱里了,因为剧情走偏,他莫名其妙成了自己的‘共犯’。即将面临审讯的危险。   这可了不得。   黎辰这个异能还开发并不完善,如果是因为他以外的死因而死去的话,可能会无法触发‘死亡回归’。   “黎队长和我没什么关系。”   时雾猛然挣扎起来,“您不要误会,他就是,就是……”   车内似乎忽然冷了几度,陆司鄢表情没什么变化,只低头看了看那张照片。   “没什么关系,你们玩那么出格。”   时雾身后隐隐作痛。   玩儿?这哪儿是玩啊!   时雾看到陆司鄢又去倒水,吃药。   忽然想到,陆司鄢刚刚动用了异能,现在肯定身体很不好。看来,为了能够尽快追回他和黎辰,他没少费劲。   这么强大的异能和天赋,偏偏生在这样一个有些病弱的人身上。   “你没事吧。”   陆司鄢吃下两颗药丸,摇摇头,“没事。”   其实,比起黎辰,陆司鄢相对应该位面主光环更重。毕竟,他除了体弱和短命,几乎没有什么缺陷。   他的光环应该相当强。   “那个‘晦气东西’,你得罪过它吗。”   “啊?”   “让我烧了三天的那个怪物。”   时雾懵懵懂懂的,“没有吧。”   陆司鄢似笑非笑,“那他为什么缠着你。”   “大概是他有毛病。”   陆司鄢又烧了点水,轻轻咳嗽了两声,看来,连烧那么多天,的确也给他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唉,简直是雪上加霜。   而且,这个位面主没有得到自己的‘助攻’,该不会光环越来越弱,最后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吧。   这么想着,时雾竟还觉得有点亏欠他。   “爆炸案真和你无关?”   不知道为什么,时雾总觉得和陆司鄢对话,有种他好像话里有话的感觉,还没回答呢,又听他说,“你就没做过任何一点亏心事么,比如,欺骗,伤害,算计任何人。”   陆司鄢非得这么问,倒是让时雾想起他之前那些位面的位面主。   欺骗,伤害,算计。   那的确是一样都不缺。   可那都是为了助攻,为了能让他们的气运达到100%,说到底,那也是做好事,是双赢。   “没有。”   时雾相当坦荡,“我做的一切,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是好人。”   时雾说这句话相当有底气,粉白的脸颊细腻如玉,也就刚刚被黎辰折腾得差点晕过去,所以现在眼   底还有些乌青,看上去略略有些憔悴。   “好人。”   陆司鄢心底琢磨了这句话很久,唇角笑意不减,“你怎么一直站着,不坐么。”   “没事,我喜欢站……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执政官将他捞了过来,一只手绕过披风,往下探去。时雾这才发现,自己的囚服裤子早就不在了,披风下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嗯——”   他下意识地揪住那个人手臂处的衣料。   执政官微微皱眉。再掀起披风看了眼确认了下。   “有些破皮。”   时雾瞳仁猛地放大,顿时整张脸都羞红了,一脚蹬在他腿上,“你,你怎么可以看我!”   对方却没什么反应,“我的异能算精神系,是半个医生。你不用在意这么多。我给你上点药。”   执政官指骨匀长,时雾背脊微微发抖,又被他一只手轻轻拂过背脊,安抚住了。   温热的灵光从肌肤相触地地方蔓延开,渐渐地抚平他身上好几处伤痕的疼痛。   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时雾渐渐不再挣扎。   “我真的并不是爆炸案的真凶,黎队长也是因为知道我不是,所以才带着我逃跑。”时雾讷讷然解释着,试图用话语缓解一下他们此刻的尴尬,“是真的,你相信——”   “嗯,也许,制造爆炸案的,和那个让我发烧的怪物有关系。”   陆司鄢声音寡淡至极,“不如,你再跟我说说那个怪物。比如,他给你制造了什么梦魇。”   手上药上完了,陆司鄢将他抱在怀里放了一面,臀部架空在他两腿之间,倒是没有压着,显得几分体贴,可也让人有些害羞。   时雾莫名地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眼熟。   他好像也被谁这么抱过,谁呢。走过的位面太多,有些记不清了。   “要喝点水吗。”   执政官声音很是清淡,取来温热的手帕将手上的药都擦干净以后又端起一杯温水,给时雾喂了一点。   时雾思考问题很认真,十分自然地低头抿着嘴。   喝了两口后被子里水位下降,他又还有些渴,就把头低得更深,微微抿着嘴去追着杯子。   像极了被喂牛奶的流浪猫。   执政官指尖都被他温热的呼吸扫到,湿润的下唇碰到他的大拇指,他情似乎不错,“别咬杯口,喝完了再倒就是。”   时雾恋恋不舍地松开,却见那人又倒了一小杯。   可不知道是贵族向来的习惯都是只倒半杯还是怎的,他又只喝了两口,就又喝不到了,只能低着头又去追着杯子。   一不小心,嘴唇又碰到了他拿杯子的手。   这一次时雾感觉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对不起,我,我实在有点口渴。”   执政官放下杯子,再给他倒了杯,“不着急,慢慢喝。”   可是明明那么忌惮害怕。   这个人抱着自己的感觉,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的体温,还有这个人的眼神……又好像莫名有些熟悉。   时雾两颊莫名地飞快烧起红晕,他用力摇了摇头。   饶是时雾再迟钝,他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个位面主的不对劲。   “你,你不把我关牢里去吗。”   “关的。”   执政官指了指不远处的定位图,“这不是还没到首都区吗,到了就关。”   语气如此清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那我是嫌疑犯,你,你不怕我再刺杀你一次吗。你这样和我独处?”   “到底是你审我,还是我审你。”   执政官看上去并没   有恼怒,他身上似乎一直带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气度。   “我的问题,你根本还没答清楚。反倒问了我一箩筐。”   是,是哦。   时雾也有些心虚。   而且,这个人非常礼貌,他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给出了确切且清晰的回答。   很尊重他,好像完全没把他当成一个嫌疑犯。   “马上就到首都区了。我想,我还没有正式和你做过自我介绍。”   执政官将他放在旁边的小软皮椅上,起身去沏了一杯热茶,“我姓陆,叫陆司鄢,曾在军部任职上将,五年前,任职国务最高决策人,执政官。”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认真聆听。”   “可你对我说的东西。”   陆司鄢端着芳香馥郁的红茶,其中一杯,推到时雾面前。   “决定着,进入首都区后,你会被关进哪一所监狱。”   莫名的压迫感加重。   时雾眼皮跳动着。   “所以,我们还要再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吗。”   时雾微微蜷缩起膝盖。   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   他既然选择了进入这个世界,选择了走任务。那他就绝对不能ooc,也不能任务失败的。否则,这个位面就会彻底崩塌。   为此。   就算是被系统误会,被他弄伤,或者是被陆司鄢关进监狱,也都,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恶毒炮灰嘛。   本来,本来就是恶人有恶报的。受点伤,流点血,都没什么。   对,没……没什么的。   时雾努力地做着心理建设。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的定位图里,他们的红点点离首都区越来越近了。   他开始有些害怕。   “那个,我,我没有异能。真的不是我。”   “这句说过了。”   “那我真没什么能说的了。”时雾眼看着就要到关口了,心脏咚咚咚地开始跳动。   就逃跑时那一点点伤就痛得他要晕过去了,如果真的进了以严刑拷打闻名的,最为严苛的军部监狱,那得多难熬啊。   连止痛buff都没有。   如果他不能趁机夺取到合适的异能逃跑的话,一定会疼死的。   陆司鄢的话让时雾艰难地进行了很久心理斗争。   甚至让他开始考虑……要不,夺取陆司鄢的异能怎么样。   他眼珠转动两下。   忽然,执政官手中的杯盏缓缓落下,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如果可以的话。”   “我并不希望你进监狱。”   时雾猛然抬起头,对视上执政官俯瞰自己的眼神。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如刀削一般,充满着凌厉感。   他的长相,并不像他说话声音那么温柔。   “你可以谈谈那个怪物。”   “正面回答我,不能撒谎。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时雾喉头上下一动。   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竟然莫名地,好像根本无法撒谎。   “好,我,我谈。”   他抽象地描述道,“就,那个怪物就是,我,我打个比喻。‘祂’和我们完全处于不同的世界。我们没办法看到他世界的样子,也不能想象,可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如果彻底占据您的身体,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混乱的。”   他不是你这个位面的人,如果在位面不稳定的情况下入侵,一定会造成位面混乱的啊!   “那你呢,你是哪个世界的。”   时雾背脊猛地一僵。   我都快不知道我再说什   么了,他这么容易就听懂了?!   理解能力好强啊。   他咳嗽一声,“我,我是人类,当然是人类世界的。”   “那你会再去别的世界吗。”   “……?!”   “我,我是人类,我当然会留在人类的世界。”   “那你害怕怪物吗。”   “我当然害怕怪物,可是,可是只要人类够强大,怪物就没有办法影响人类安全。”时雾转过头,看着人类的最高领导人执政官,“不是吗。”   陆司鄢眼神很是深邃。   “是。”   时雾松了口气。   “那,那你感觉快被占据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不让他占据。”执政官淡淡地说道。   还,还有这种操作。   真刚啊。   也对,这是超高级位面。   是连主神都无可奈何,不能插手的位面,位面主的确有资本刚。   “所以,为了人类的未来,你,你一定要尽力去抵抗,千万千万不要被那个怪物占据身体。”   时雾想到这里,眼神里迸射出光芒,抓住了执政官的手,“‘祂’可能是选了你,你坚持坚持,再等等,再等等我就……”   “选我?”   情急之下,让时雾几乎收不住话头,“啊?”   “怪物,还可以选别人吗。”   时雾盯着那双眼睛,莫名的,竟好像生出一股莫名的胆怯,根本没办法撒谎。   “……能。”   “他其实,应该能选两个人……”   执政官微微眯了眯眼。   他余光瞥过时雾的脸颊, “为什么。”   “人类的最高决策人,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早,早知道刚刚就不说怪物会攻击最强者了。   这人举一反三的能力怎么会这么强。   的确,从逻辑上来看。   一般一个位面只会拥有一个位面主。   可这是超高级位面,是主神最完美的作品。   这个位面最特殊的。   它的确是同时拥有两个位面主。   “有,有两个。”   “可能是您,您更强大一些,所以……怪物,选了您。”   执政官莫名笑了笑。   指腹摩挲着杯子边缘,“我更强,那谁更弱。”   执政官的态度一直都温和有礼。   可他的敏锐程度,真的远远超出时雾的想象。   红茶上倒映着二人的脸。   时雾低着头,欲言又止。执政官眉眼温润,懒懒地撑着下颚。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时雾抿了抿嘴,“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可以。”   陆司鄢看上去脾气真的相当好,举止投足间都充满了贵族气息。他端着茶杯的动作也有些眼熟,可是到底像谁,时雾也说不上来。   “那我换一个问。”   行。   你换一个问吧。   绝对没有比那个问题更难回答的。   陆司鄢看着时雾的脸,忽然间,指腹摩挲了一下杯沿。   时雾眼皮猛地一跳。   之前走那些位面,时雾真的走得很认真。   为了更好的演戏,对位面主的习惯,性格,还有小动作都有所钻研的。他是真的很努力地在打工赚积分。   刚刚那个中指指腹摩挲杯沿的动作……真的,非常非常眼熟。   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忽然想起来了!   好像第七个位面的位面主——霍北戎,他每次谈话的时候   很喜欢这样摩挲杯沿,这代表他在快速思考和判断。   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   就有更多蛛丝马迹开始出来。   刚刚陆司鄢腿错开,将他打横抱在怀里。   好像……第四个位面的位面主,傅明川最喜欢那样抱。因为他个子小,那段时间他被打得没法坐,一连半个月,位面主回来了都习惯了这样抱着他。   还有,之前喂水的动作。   和那个末世世界里位面主被连做七天后,那个人给他喂粥的动作如出一辙!   错,错觉吗。   错觉吧。   陆司鄢语气依旧寡淡得很。   “‘晦气东西’选了我,那是谁,没有选我。”   时雾忽地退了一小步,背靠在了冷冰冰的车厢处。   眼底满是惊愕。   陆司鄢的声音低沉又充满着磁性,声音陌生,语气却极其熟悉。   有一个位面主,最喜欢用这种温柔的气音询问他事情,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而那个人只是贫穷的优等生。   “嗯?”   “言言。”   他的脸色倏然惨白一片。   刚想跑,立刻就被捉住了手腕,卷着细窄的腰身。车厢最后面的帘账被拉起,时雾这才看清后面竟然还有一张三米宽的大床。   他一下被抱着摁在柔软的大床上。   陆司鄢俯瞰着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这么慌干什么,不是说,没骗过人吗。”   时雾:“……”   一张小脸怯怯然发白,漂亮的狐狸眼瞪圆了,黑葡萄一般的瞳仁水润又漂亮。   真是——   比那八个世界,还要漂亮的容颜。   陆司鄢低下头,手指摩挲着他那颗曾被他亲肿过无数次的唇珠。   “许,许沉?!”   时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对,你,你是谁,你……”   “我是谁。”   那人的语气又仿佛变了,冷笑一声,“那你又是谁。”   “我……”   时雾的眼尾还在微微发红。   看上去像是惊慌的小鹿,可怜又可爱。   陆司鄢抬手,擦去他眼角那颗泪珠。   “真是抱歉呢。”   “作为‘晦气东西’,追了你那么多个世界。” 第154章 现实世界(九)   “你……是你!”   时雾目光震惊。   一直追着他, 一个又一个世界都要不停粘过来的那个,竟然会是这个超高级位面的位面主之一,陆司鄢。这, 这怎么可能。   “你无缘无故追着我干什么!”   陆司鄢眼神晦暗,“你确定,是无缘无故吗。”   陆司鄢抱着他, 那眼神就像是一条毒蛇盯着猎物似的。   那人抱着他的动作如此熟悉。   教人耳朵发热。   “我的魂魄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碎裂了,跟着你坠入那一个又一个世界。在你进入那些世界的同时,我的意识, 已经融入那些位面。”   他,他走过那么多恶毒任务, 背叛过那么多人。   都是,都是同一个人?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一次,为什么不是我。”   “什, 什么。”   陆司鄢指腹划过他的脚踝,一点点撑着膝盖窝的位置往上压。   指腹摩挲着软乎乎的小腿。   这个位面,他好不容易赶在这个人做恶毒任务之前醒来。   可是, 时雾的任务对象却不是他了。   陆司鄢无法形容刚醒来,却发现时雾跟着另一个人跑了时候的心情。甚至有一瞬间,他看着这张照片,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根本不是时雾。   毕竟,每一个世界,他的长相身形都有变化。   但是看到真人的一瞬间。   他确定,就是他。   “怎么, 难道说。”   陆司鄢看着他微肿的手腕, “对于我而言, 只有八个世界。对你而言,还有很多很多个,是不是。”   “你在别的世界,也会这样,和别人……”   “没有,没有!”   时雾心头一哽,“我也只有八个位面,这是,是第九个!我刚到,我也是刚到十天!”   紧接着,时雾被轻轻啃了一口后颈处,锋利的牙齿浅浅地厮磨,教他微微发颤。   那是他当omega时长腺体的位置。   这个动作充满了占有欲。   越咬越重,连带着吮吸和滚烫的呼吸。   时雾脖子上出现一个红红的牙印。   “那么,你到底是谁。”   “程谨言,谢非晚,林景,阮安……”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他口中迸出,越说,那瞳色就越深一分,“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时雾脚踝白皙得很,粉雕玉琢一般被举得高高的。   宽大的囚服根本挡不住什么。   虽然已经在别的位面,和他各式各样地姿势亲热过了,可是这一次看见他,陌生的脸,陌生的身体,让时雾脸上生出难堪的燥热。   “你,你猜。”   陆司鄢似笑非笑,“我不猜。”   他观察着时雾的表情,他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转动,像是有话要说。   他把时雾的心思猜得很准,慢慢悠悠地放开他的脚踝。   “怎么,你有话要跟我说?”   从前被这个人狠狠‘报复’的记忆实在太深刻。   他很怕陆司鄢再乱来。   就以前那种程度的折腾,他是一次也受不住的。   时雾不知道他是不是记恨他前面八个世界的背叛,可是现在,他的确有话想要对陆司鄢说。于是,他思考再三,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司鄢似乎有些兴致。   他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你能不能……帮帮我。”   “嗯?”   时雾惴惴不安,他不敢骗这个人,“我想要这个世界,能,能气运平   衡,黎辰,他,你不能动他,你……”   “为什么不能动他。”   “他,他是位面主……”   “那我是什么。”   “你也是……这个位面,是,双位面主。”   陆司鄢似乎猜到了这个。   他没有回答时雾的问题,而是凑近了些,反问。   “那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时雾瑟缩着,手撑着他的胸口,一点点往下挪,想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脱离这个有些危险的姿势。   “你,你没醒。”   “撒谎。”   明明就是你认为他更熟悉,更好了解,更亲近。   你天然地,选择了他。   陆司鄢经历过八个位面,他知道,被时雾背叛折磨后等待着对方的是什么。   是气运加身,是逆风翻盘。   是成为这个位面真正的主人。   他选了黎辰。   成为这个超高级位面的主人。   时雾说完了才想到,这个人可能会生气,他喉头上下一动。   “你很怕我。   “那他呢,你不怕他吗。”   “他的话,只有他真的生气的时候,会怕。”   虽然这个回答并不算很顺耳。可是至少,他没有欺骗自己。   “你刚刚说帮忙,指的是什么。”   时雾腆着脸,心跳的非常快。   他很清楚,以他的能力,之前能够顺顺利利地走完那些中级甚至高级位面,很有可能和系统的气运帮助脱离不了关系——那谁能猜到,他绑定的系统竟然是超高位面的位面主之一。   现在要他去单枪匹马地走剧情,简直不可能。   除非——   “你能不能帮我,走完剩下的剧情。”   陆司鄢听了这一句。   眼皮掀起,“你任务还没走完?”   时雾垂着头,不得不承认,没有系统和主神的帮助,他好像就是个小废物石锤。   嗫嚅道,“嗯,太难了,我,我走不动了……可是,还有,还有三次,我还得杀他三次。”   其实,陆司鄢对于黎辰的身份是很清楚的。他知道,黎辰其实就是他,灵魂上,一定也是他的碎片。   可是这一片。   让他相当不喜欢,比之前八个世界里任何一片,都更不喜欢。   那些位面里,所有的他都吃尽了苦头,一次次尝尽失去的痛楚。   凭什么只有这片,可以安然无恙地一直跟在心爱的人身边,无灾无难,还被他这样偏爱。时雾被弄伤了,第一次这么痛,竟然还为他说话。   陆司鄢眼底一片暗色。   二选一的时候,也是没选自己,选的他。   他扶着时雾细窄的腰身,还有身上几处淤红,眼底无波无澜。   “他,他已经把我手扭断了。”   这疼痛显然给时雾造成了一定阴影,他听上去有些急了,眼泪汪汪的抓住了陆司鄢的袖子,指甲都掐在掌心,“他,他下次不会直接拧断我脖子吧。”   陆司鄢将他细白的手掌一点点摊开。   唇角带着点笑意。   “那说不准。”   “不过放心,我会帮你。不会让他伤到你。”   时雾摇摇头,“现在不是我会不会受伤的问题。”   其实对于时雾来说,只要他不感觉到痛,他是不在乎受不受伤的。   之前那些世界就是这样,虽然很多时候死亡还是有些可怕,但是走得次数多了,发现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质伤害后,那种恐惧感就慢慢减弱了。   他会越来越把注意力放在‘任务’本身上。   对,更重要的是任务。   任务完不成,这个超高级位面随时面临坍塌的危险。   时雾从床上爬了下去,找来了裤子,时雾穿上后长了一大截,裤腿都有些晃荡。   他半跪在床前,拿着纸笔,还是画起了图。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陆司鄢从前看到的要么是他嚣张霸道的样子,要么是他冷漠狠毒的眼神。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我必须要杀他七次,现在才第四次。还剩下三次,这是恶毒任务要求,是我无论如何必须要走的。这个部分很难,因为他现在知道我的天赋,知道我天赋的使用条件,而且,我之前认为他很笨,可是完全不是这样。”   “每死过一次,他都会很迅速地知道新的应对方法。”   “第四次死亡后,他手上已经编辑好了和他心脏相连的信号发送器。这几乎是完美制约。只要这个发送器依旧存在,我只要再杀他一次,我的秘密就会曝光,天赋大白于天下。在这种前提下,我根本不可能会对他动手。”   时雾看着手上的纸张,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后面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还剩三次死亡。   在黎辰时光回溯彻底觉醒前。   到底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再杀他三次。   “他的反应速度真的很快,我现在就很后悔。”   陆司鄢默不作声地在后面看着他细白的手指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分析着现有形式,和恶毒任务进度,以及各个主要人物的异能,天赋,等级……   他看上去脑袋好像真的很苦恼。   时不时咬住笔头,拿起旁边准备地小水果,咔哧咔哧地咀嚼着。   陆司鄢:“别急,先吃点东西。”   “你刚刚说你后悔,后悔什么。”   “后悔在第一次杀死他的时候,就给了他‘天赋’的信息。”时雾在纸上沙沙沙的写着,“我以为他很笨的,可是我忘了,那个时候的他,是被主神系统格式化后的他。”   沙沙沙。   时雾划出军事法庭,审判法庭之类的字样。   “是我节奏不对,低估了超高级位面主的智商和反应力。”   陆司鄢倒是没搭腔。   时雾画上几个箭头,上面分别对着九位神官,在民众中依旧残存着地位的‘半神大人’们分别拥有的力量,以及现有分布。   其中已经有四位,都已经关押在了各地的监狱。   这些都是陆司鄢做到的。   十三区海底牢狱一个。二十四区孤岛核能电站下一个。第三区深渊峡谷下一个。   还有一个,在首都区。   时雾蓦然抬眸。   人类中,最为安全,看守最严密的——军部第一监狱。   “陆司鄢,你再成为执政官之前,是不是在军部高层任职?”时雾思考着,将白纸垫在大腿上,往上面写下一个歪歪斜斜的陆字,“军部第一监狱,你能不能动用私权,把我调去这个地方。”   这样的话,后面的一个大剧情,简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   时雾本来是打算还得夺取一个精神系异能,想办法闯进第一监狱里去呢,如果有陆司鄢能帮他,那就可以顺利太多。   “对,如果你可以做到的话。”   时雾划下一笔,“我至少有把握,能杀他第五次。”   说完这一句,时雾更深地皱起眉头,“第六次第七次,我就……算了,不管怎么样,先杀第五次再说吗,对不对。”   超高级位面。   本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陆司鄢低下头,忽然轻笑一声。   “原来是   这样。”   “什么?”   时雾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笑,半边脸颊鼓起,抬眸看着陆司鄢。   “你以前,就是这样和他,分析该怎么背叛我吧。”   时雾:“……”   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候吗!   陆司鄢正色:“除了恶毒剧情必须完成,助攻成功还有别的条件吗。”   时雾和他认真解释起了位面主和位面的关系,“有,比起任务完成更重要的,是主角的被虐值。所有位面主,必须狠狠地跌入低谷,痛彻心扉,再青云直上——这样,才能得到真正的主角光环。”   陆司鄢眼神悠长,听到痛彻心扉四个字的时候,眼神格外悠长。   时雾还在解释着他的理论。   “这么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他曾和黎辰解释过这些,可对方似乎不明白他走剧情的逻辑。   陆司鄢看上去比他聪明。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插着一块水果,送到时雾口中,“大概明白。”   时雾张开嘴含进一小块,“真的?那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会提问的学生才是好学生。   成为好学生,才能成为好战友。   “有。”   陆司鄢的指腹擦去时雾唇角的果汁,“如果助攻失败,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陆司鄢的话让时雾微微一愣。   那,那可严重了!   时雾的脸色一瞬间无比肃穆,仿佛顺着陆司鄢的话,一瞬间想到了无比可怕的事情。   他手上握住的纸张慢慢抖动,上面的字和箭头还有括号注解密密麻麻,无比复杂。   脸色都白了。   “会……位面崩溃,或者降级。”   “我是问,助攻失败,对你有什么惩罚吗。”   “啊?”   时雾浑浑噩噩着,很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   陆司鄢唇角微掀,眼神进一步幽深,开始端起一杯红茶,热气氤氲间指腹摩挲着杯沿,“那你这么努力做什么。”   “我……”   这,这重要吗?!   时雾欲言又止地看着陆司鄢,似乎想要反驳,可又怕得罪了他。   毕竟现在,陆司鄢肯帮自己,已经是他天大的善心了。   先不说别的。   就是他异能里自带的安抚和治愈,就可以和系统曾经给过他的止痛buff相提并论。这个东西对于时雾来说简直太重要了!   他很怕疼。   一疼起来,什么理智什么演技都没了。   所以,虽然他对回答陆司鄢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很不耐烦,可也没有出口怼他。   见时雾沉默许久,陆司鄢唇角笑意不减,眼神却几不可见地暗了暗,没再往下追问。而是接过了时雾手中的笔记,潦草地看了几眼。   匀长的手指蹭了蹭未干的墨迹。   时雾紧张地等待着陆司鄢的话,期待他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字不太好看。”   “……”   统,统!   我选错了,我应该选你的,你好歹能出点有用的主意!   时雾咬牙切齿。   陆司鄢指着时雾笔记上的字,问时雾。   “他的时间回溯,越来越短了。上一次监狱里是十分钟,那么第五次,很有可能低于五分钟,第六次,第七次,只会更短。”   时雾正色。   “是这个道理。”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同一个场景里,将他连续性的,一次杀死三次。”   时雾:“……?!”   “这,这很难。”   时雾咬着笔头,知道陆司鄢的想法,“你也知道,我这个天赋是有巨大缺陷的,我之前能够占据优势,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条件’,他已经知道我的条件的话,只要我夺取他的异能任何一次,他完全可以再醒来后选择直接杀死我,绝对不会给我第二次第三次机会……”   “那如果。”   陆司鄢沾满墨水的手缓缓在时雾的五道时间轴上移动。   停下,指着其中一个时间节点。   “他无论怎么回来,都只能回到异能被夺取后的节点呢。” 第155章 现实世界(十)   首都监狱。   黎辰被关押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   脚步声, 在阴暗的地牢外响起。   他蓦然抬起眼,却看到前来开门的人和前几天巡逻的卫兵完全不同,身穿着护卫队整洁笔挺的深蓝色军服,袖章上还带着金光灿灿的勋章。   滴答。   滴答。   监狱里滴水声清晰可闻。   黎辰缓缓屏住了呼吸。   这是……护卫队的军服。   难道说。   不出一会儿, 黎辰错愕地看着出现在监狱外的执政官大人。   他想过他会面对审判法庭地任何一位审讯员, 或者是军部第一监狱的讯问队, 甚至想过会等到监狱长亲自审问。   却着实没想到。   第一个来提审他的, 会是重伤未愈的执政官大人。   那一场爆炸案, 受伤最重的就是执政官, 他亲眼看到现场多么惨烈。幸好那一段路人群密集度极低,没有卷入无辜又弱小的平民,否则, 一定无法生还。   而身处于爆炸中心的执政官。   会对这一场爆炸无比重视, 亲自提审他这位‘嫌疑犯’倒是也说得过去。   黎辰抬头,执政官今日穿着一身白色军服, 身形提拔,除了脸色因为失血稍有苍白, 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看来。   执政官大人的异能和体质,果然是一等一的。   时雾在一周目里的推测不错。   从身份,地位,异能, 甚至是幸运程度来说。   ——执政官都一定是位面主。   绝不会错。   黎辰跟着他们进入了询问室, 刚刚落座。   他被扣在审讯凳子上。   双手和双脚都绑上了皮扣, 明亮射灯直接投在他脸上,一瞬间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想什么。”   他微微一愣, 勉强将眼神聚焦, 刺目的白光后隐约站着一道颀长宽阔的身影。   看不清表情和面容。   “没有想过, 竟然劳烦执政官大人亲自审问。”黎辰苦涩道,“甚至是缉拿,也是您亲自来。”   他曾经最崇拜,狂热想要追随的执政官大人。   他为他的政令而折服,更为他一举摧毁元老院的魄力而钦佩。   可他如今……   竟然被卷进了刺杀这个人的爆炸案里。   “是么。”   陆司鄢看上去的确身体不如从前,黎辰从前的工作就是保护他,所以,一直都知道,执政官大人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他看不清执政官的脸色,只听见他语气慵懒,“我还以为,黎队长是惊讶于我的恢复速度。”   这句话里面隐藏的意思不言而喻。   黎辰喉头上下一动,没接话。   监狱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显得轮廓愈发分明,几天没有好好梳洗过,下巴处胡子稍稍长出些,潦草中带着一些独属于军人的野性俊逸。   和病弱的执政官大人,气场完全不同。   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您可以去调查,在爆炸案发生前,我和那个人毫无关系。”黎辰相信这些东西,军事法庭那边一定调查得足够清楚了,“执政官大人大可不必怀疑我是爆炸案策划者之一。”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怀疑曾经被我赋予信任的每一个人。”   执政官轻轻咳嗽一声,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热茶,显然还不算非常适应监狱里的潮气,“护卫队成员,都是我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黎队长,你是最年轻的一个,我对你寄予厚望,所以今天,我来听一听,你的解释。”   解释。   执政官大人竟然用了这个词。   历程看到旁边用于审讯的刑具随着这个词出来,又被放回原处。   黎辰可以感受到,护卫队成员半点不敢放松,目光阒然地盯着自己。   防备着他随时做出的攻击行为。   被曾经的同僚这么防备的滋味可是相当难受。   简单的几句询问后,陆司鄢看着和被关押时如出一辙的供稿,唇角微微扬起。   “他没有异能。”   “的确不可能是爆炸案的策划者和实施者。”   陆司鄢放下供稿,“那么,黎队长的异能是什么。”   黎辰心口猛地一缩。   难得的平等对话机会。   黎辰却沉默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讯问军官看到执政官大人眉头微皱,立刻就着这个方向追问。   “您愿意配合我们,去做一次异能检测吗。”   他们怀疑起了他的异能等级,并不是简单的A级火系。   而是‘猎杀者’。   这三天。   他咬死了时雾的‘天赋’不曾说出口。   时雾却……向讯问员暗示他异能,让人怀疑他才是更有可能制造爆炸的那一个!   黎辰咬紧了牙关,在那一瞬间,暴怒的情绪再一次再心口滋生。   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晃晃地灯光照进他的眼底,却只滋生出一片冰冷的锐光。   “执政官大人,我效忠于您,从未背叛过您。”   “也许有的人会为了自保,故意说出一些推卸责任的话,希望您能够慎重地,选择性地去听取。”   “你可以不正面回答。”   执政官低头看着黎辰过往履历,清清白白,甚至可以说,可圈可点。   “可是比起隐藏的‘猎杀者’。”   “我更不相信,一个毫无异能,娇柔懦弱,一辈子只在十四区孤苦流浪的普通平民,有能力制造这么大一场刺杀。”   黎辰脸色微愣。   娇柔懦弱。   孤苦流浪。   哪个词……跟他有关。   黎辰紧了紧牙,可真能装啊。   他们一定是被他三言两语完全骗过去了,他本来就长得极其貌美,看上去弱不禁风,眼神又纯情又懵懂地看向别人时,眼底的水光几乎都能溢出来……   “不是你,你为什么要折断他的手腕,带他逃跑。”   “还将目的地改成第四监狱。”   “从地下城去开走无牌照地车,动用你的权限,将定位系统全部消抹。”   随着询问员的每一句话。   执政官翻过好几页材料,后面都是黎辰这三年进入护卫队以来的功勋。   只是,他眼睫低垂,似乎并不为这些功勋所感动。   “还是要沉默吗。”   身后的审讯官拿着材料,接到了眼神示意后,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那位嫌疑人是愿意进入审判法庭的。是你威胁他认罪,他不听你的,你不惜折断了他的手腕,用一些非常人的手段折磨他,却又不杀死他。”   黎辰眼神更暗。   听出他们语气里,对时雾无罪论明显的偏向性后,黎辰心情顿时无比复杂。   他笑意讥诮,“您的语气里似乎已经偏向他了,大人。”   执政官微微一愣。   似乎没想到黎辰已经身为阶下囚,语气还敢如此强硬地质疑他的判断力。   执政官大人看上去有些不悦。   这种不悦的眼神很是熟悉。   让黎辰想起之前的八   个位面——   每一个位面,位面主都好像是个完完全全的颜狗,会完全拜倒在时雾的美貌之下,是非不分,蠢不自知。   什么狗屁位面主。   就算是超高级位面,就算原本再怎么聪明,敏锐。   在这方面,也还是眼瞎耳聋的。   黎辰手指渐渐攥紧。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无罪的,请说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执政官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对时雾的心软,自认为无比公正,“至少让我觉得,值得你动手,折断他的手腕。”   理由。   理由很简单,就一句话——   他有天赋。   黎辰缓缓闭上眼睛,他已经不指望执政官大人能扣押下时雾了。   这件事情,只能他想办法解决。   “没有理由。”   执政官眼神渐渐暗沉,似乎坐实了对他的怀疑。   手中材料合上。   “我很遗憾,黎队长。”   “您将继续被关押。”   ……   脚步声,在军部第一监狱地牢外响起。   时雾衣着整洁干净,坐在地道不远处的走廊里把玩着手上的手电筒。   “快到了吗。”   执政官的精神入侵导致二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两个人的对话。   虽然执政官人没跟过来。   可时雾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的存在让他感觉周围潮湿的雾气都没那么阴冷了。   “还没。”   执政官声音淡淡的,替他监测着地牢外的动静,“要一个平时最规矩的人主动逃狱不容易。”   时雾有些紧张,“那他不会不来吧。”   “不会。”   陆司鄢声音轻缓,语气笃定,稍微咳嗽两声,显然旧疾未愈,“拖下去,他会担心你手腕痊愈后,选择对我动手。”   “为什么。”   时雾皱眉,“我戒指都没了,想要达成‘条件’可不容易。”   脑海里的声音似乎隐有笑意,“也许在他看来,就算没有戒指,你想要对我动手也不难。”   时雾:“……”   谢谢你啊统。   一起走了八个位面。   在智商方面。   我低估了你的,你倒是高估我的。   时雾已经换上了普通人才穿的丝绸白衬衣和舒适的长裤。裤子有些不合身,腰部细了一些,用一根浅蓝色地腰带紧紧掐在腰身处,显得纤细又曼妙。   “他来了。”   时雾还在调整腰带,陆司鄢提醒声在他脑海里响起。   “按照计划来,不要慌。”   “你进入底下深层后,我会保持最低精神影响力,保护你不受痛感影响。可我无法再感知你的情况,否则,会被那位发现。”   “要小心。”   陆司鄢的声音难得地严肃了一些,低沉的声音微微喑哑,“如果觉得很难走,就直接跑出来,我会帮你想别的方法助攻,不要勉强自己。”   这几天,陆司鄢向来话少,忽然嘱咐这么一大堆怪怪的。   搞得时雾都跟着略略有些紧张。   “没,没事,这部分剧情基本没有危险的。你知道的,出来的时候才要命。”   陆司鄢似乎发现了他的僵硬,又宽了宽声音,“好,那你进去吧。”   “戴好怀表,掐准时间。就按照我们之前计划过的来。我相信你,可以不伤害到首都区任何一条无辜的性命,完成这一次的计划。”   时间。   对,时间。   时雾打开怀表,深呼吸一口气,看准了指针。   如果一次成功的话,他就可以顺利助攻完成。   并且,不伤害到任何人。   “陆司鄢,你把最后一点免痛的精神控制都撤掉吧,我怕被元老院‘那位’发现异常。”   时雾每次一到关键剧情,就会把敬业精神发挥到极致。   这个剧情太关键了。   直接关乎到这个位面能不能助攻成功。   虽然他很怕痛,可他更担心被下面那位看出端倪。   “你不怕疼?”   “我相信我的演技,有那位在,统伤不到我,我也不会疼。这个部分倒是不怕的,只是一旦我走出地牢,你必须赶快找到我,给我开免痛,那个时候,统可能会想杀我,你可不能,不能掉链子啊。”   陆司鄢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   “以前你和系统意见出现分歧的时候,是以谁的判断为准。”   时雾想也不想就能给出答案,“当然是我。我明显比他判断更准,基本所有走剧情都是我来控制节奏,他给我辅助。”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里满是自信,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骄矜。   在即将踏入底下牢狱前。   时雾感觉到,陆司鄢最后一小缕的精神控制还是没有撤去,他没有听自己的安排,依旧给自己保留了最低的‘免痛效用’。   “……?”   陆司鄢声音极其寡淡。   “我和你之间。”   “以我为准。”   这一句说完,除去免痛之外,所有独属于那人的精神入侵一瞬间消散。   时雾感觉到一股极淡的力量,从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让他踏入地牢里。   瞬间,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看不见的粘稠浓雾扑面而来。   一圈一圈的阶梯,往下延伸到根本看不见的底端。   一千米,两千米。   无法窥探的深度。   可浓厚翻涌地雾气里,无数散发着蓝光的小圈,若隐若现地闪耀着诡谲的光芒。   蓝圈明暗交映。   如同无数幽暗的眼睛,自深渊之底凝视着他。   时雾一瞬间,背脊几乎汗毛直立。   这就是。   元老院的九大神官之一。 第156章 现实世界(十一)   被关押在首都区, 陆司鄢当年几乎丢掉半条命才终于秘密封压在军部第一监狱下的,曾被人们顶礼膜拜的‘半神’,近在眼前。   刚刚还觉得, 可以让陆司鄢收走所有精神控制的时雾, 在这一瞬间背脊忍不住发毛。   巨大的危险感弥漫上他的心头。   超高级位面的反派。   果然气运……也十分骇人。   时雾深吸一口气。缓缓半跪在雾气里, 微微垂下脑袋,长长的睫羽覆在黑珍珠一般的瞳仁上, 看上去犹如最乖顺的陶瓷娃娃。   天知道, 他为了维持住这点演技, 心肝肺都已经抖起来了。   他数着胸口怀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唇角微抿,仰起头。   陆司鄢残存在他身体里仅有的一点精神控制,竟然好像略略成为支柱,让他在呼吸间, 隐约感觉似乎与人同在。   又紧张,又安心。   这种感觉很微妙。   正在他出神时。   一支粘稠触手冲出雾气, 来到他面前。   “是你。”   触手没有攻击他,而是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骨位置。   时雾牵着那一根触手, 用手在额前画出一个标准的四芒星图案, “是我,主人。”   闪烁着蓝圈的触手触碰过他的眉心。渐渐地,将时雾肿痛的手腕治愈。   将他腰身卷住, 拖进迷雾中。   “陆司鄢死了?”   “没有, 我的刺杀……失败了。”   神官的声音缥缈,从深渊底部传来。   “为什么失败。”   时雾心头微微一紧。   “我能感受到封印已经弱了很多, 他的身体, 应该是快支撑不住了。”   神官再问了一遍, “为什么, 你会失败。”   触手一点点划过他的脸颊。   “是你失误了,还是你……决心不够。”   时雾心脏猛地一震。   他轻微的心理变化逃不过神官的刺探。   “你在紧张。”   一缕精神顺着触手缠住他的手腕,探入他的心脉。   时雾感觉到他的浅层记忆在不断地被梭巡,下意识地想要抵抗。   还好陆司鄢将自己身上有关于他的所有气息都抹去,并将一些深层记忆掩盖。时雾并不抵抗,等到他将最近的记忆碎片一般地看过。   时雾静静等待着,直到所有的触手都收拢,雾气里渐渐走出一道人身。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你的计划本该天衣无缝。”   他拥有宝蓝色如火焰一般的眼睛。   诡谲地闪动着光芒。   “如果,你不是执意要疏散十四区的那些人类的话。”   神官的声音,温柔又阴鸷。   “是我,低估了邪神的生命力。”时雾很果断地认错。   “九位神官,已经有三位被他重伤,四位被关押,剩下的两个,根本不敢和他对抗。好孩子,至少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无往而不利的勇气。神明并不怪罪你这一次的失误。”   时雾闻言,半跪下来。   竟似有些激动。   时雾眼底似乎泛起些许光芒,那种光芒,朦胧又笃定,“神明终将拯救人类。”   巨大的力量萦绕在时雾身旁,往他身体里注入无数能量。   “就算没死,他也一定受了重伤。”   神官周身的锁链将他紧紧缠绕,“真是好机会。”   “我能做什么,神官大人。请赐予我神明的指引。”   “好孩子。”   “陆司鄢的异能已经越来越弱,我早在半个月前就感觉到了。你这次失败,就是你太心软,你妄图拯救每一个无辜的人类,却反而放任邪神肆虐人间。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向我祈祷,疏散十四区的普通人类,刺杀一定毫无偏差。”   神官俯瞰着那姣好的面容。   见他露出一瞬间的迷茫,身后的触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记住。”   “神明,也不能救下全部的人。”   “总有一小部分人,需要为光明的未来,做出牺牲。”   时雾低头,“我明白了,那一次刺杀,是我错了。就算十四区死掉几个无辜的人,我也应该刺杀成功才对。”   “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很好。”   巨大的触手翻滚着,慢慢藏进了浓雾里。   卷着一具身体朝着时雾缓缓靠近——   好像是不久前失踪的一位护卫队成员,身上的军服已经被粘稠的液体浸湿,看上去冷冰冰的,却依然有呼吸。   “现在,夺取他的力量,解开我的锁链。”   “可是,神官大人。”   “陆司鄢已经注意到了我,我没有办法再像上一次那样,出其不意地将他杀死。”   厚重的声音响起,“不需要出其不意。”   “再被关押下去。邪神会将九位神官全部杀死。”   “我已经重伤,是无法逃出首都区的,挣脱后,我会为你引来陆司鄢。现在,我集结九位神官仅有的力量,将一半注入你的体内,让你能够将这个废物的A级异能发挥到极致。”   无数翻涌的触手围绕着面容精致的少年,幽蓝的光圈大小变换,明暗交映,如同幽蓝的鬼火点燃无底的深渊。   时雾稍稍退了半步,“神官大人,允许让我借用您的力量?”   这个举动非常冒险,而且,需要牺牲首都区许多人的生命。   可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嗯。”   “这一次。一定要趁乱。”   “将他成功杀死。”   陆司鄢是‘命令者’。他的异能太过于强大,是目前出现过,唯一能够对成群的怪物进行大面积控制的异能。   他可以弑神。   幸好他生来体弱,能力发挥有限。   这一次,他不会再犹豫。   陆司鄢这样坚持着‘不蜕变原则’而竭力制定的的所谓《新人类公约》,坚持人类必须永远只是那么弱小,蝼蚁一般存在的政令,原本就不该成功颁布。   ——只有神明,能够让人类全部蜕变。   ——给人类,带来真正完全的新生。   时雾眼神空洞,伸出手,触手伸出一根极小的锐刺,划开时雾食指指腹,溢出一颗饱满的血珠。   眼神越发坚定。   “是。”   ……   黎辰知道,第二天早上,他必须赶在第二天早上被带去做异能检测前逃离那座监狱。否则,一旦时雾的手腕痊愈,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再一次刺杀陆司鄢。   自从那一场爆炸后,他异能升级。S+级的异能,罕见的‘猎杀者’。他的能力几乎可以碾压那几个看守他的小兵。   黎辰稍稍接近地牢底部。意外地发现,整座监狱竟然无人看守。   不详的预感越发浓厚。   他隐约听见隧道深处传来人声。   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黑暗里。   少年人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光芒在长长的沿壁走廊里一闪一闪,照向无底的深渊。   竟是时雾一个人在这里。   “黎队长。”   时雾似乎也没想到来的人是他 ,黎辰注意到,他的指腹还沾着一点血液。   他眼睛微微眯起,“你在干什么。”   “你一个逃狱的,怎么还质问起我来了。”   月色皎洁。   清冷像是霜降,让夏夜布满凉意。   有点……太安静了。   猛然间被一股巨浪掀动,将他狠狠摔砸向地牢铁门外冰冷的墙面上,震动肺腑。   黎辰:“……!”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他隐约看见巨大的触手从黑暗里迅速撤退,散发着幽静的蓝光,上面还卷着一个昏迷的护卫队成员。   是怪物!   怎么可能,首都区中心,第一监狱地底,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怪物!   那怪物,似乎是在保护着时雾。   怎么可能。   有过之前炸死他两个队友的经历,黎辰声音顿时拔高了四度,顾不上别的,“你干什么,你别伤害他!”   “我不伤害他。”   时雾朝着他缓缓走来,却始终没有踏出那道铁门,“你也不用这样对着我大呼小叫。”   黎辰意识到了不对劲。   铁门内的温度似乎比外面低很多,就像一道分界线。   分界线里面,是怪物的领地。   时雾果然是和那怪物一伙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怪物……”   时雾脸色不虞,“什么怪物。”   “是神官大人。”   无数雾气从地底再一次弥漫出来,幽蓝色的光芒如同一只只眼睛,在雾气里明暗闪烁。   神官。   元老院的神官,怎么会是这样长满触手,藏在深渊底部的怪物!看这气势和阵仗,竟比黎辰过去遇到过的所有S+级怪物还要可怕。   怪不得执政官大人要将元老院成员分开关押。   怪不得,只抓住四个元老院成员,执政官大人就一次比一次重伤,身体越发孱弱。   元老院的九大神官——   根本不是人类!   “你疯了,时雾,你疯了是不是!你不是说这是你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的世界吗,你要回来干什么,你要毁了它吗!”   黎辰喉头几乎要呕出血来,“怪不得你不愿意跟我逃跑,你就是想进首都区是不是,你就是想来这里,你想把怪物放出去!你疯了,这里是首都区,这里是所有区域里人群最密集的首都区!你把怪物放出来会死多少人!”   “那又怎么样。”   时雾冷笑,“是陆司鄢要把神官大人关在这里的。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不就应该先到,一旦关不住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吗。”   “况且,想要拯救大部分人类,本来就必须牺牲小部分人。”   这,这他妈什么理论!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黎辰错愕。   “《新人类公约》,只会让人类和怪物无休无止地争斗下去,那本来就就是错的。你们这些有异能的,有天赋的,当然支持新政。因为你们不会被怪物杀死。”   “可我们呢。”   “弱小到,连一只E级怪物都无法杀死的普通人呢。”   时雾身后,禁锢着触手的铁链拖动地板的声音叮当响起,“人类真的可以杀死所有的怪物吗,能够恢复到曾经的文明吗。要死多少人,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邪神才是毁灭人类的元凶,统,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听到他熟悉的呼唤。   黎辰有一瞬间的茫然。   邪神,他指的是陆司鄢吗。   仿佛他们还是在任务中,还是在讨论某一个位面,某一个恶毒任务应该怎么做,而出现了分歧而已。   可是,不是。   这是真实的世界。   “你现在脑筋不清楚,妈的!你他妈过来,你……”   黎辰一瞬间火上心头,但至少看着怪物还没被放出来,强行忍着一口气,“如果人类和怪物融合,那人类还是人类吗!你他妈的简直就是在放狗屁!”   “不清楚的人是你。”   时雾伸出手来,在心口画上四角星芒。   “如果我拥有我全部的外表,全部的记忆,全部的性格。”   “那么,即使身体发生变化,为什么,我不是我。”   时雾轻轻蹭着怪物的触角,眼神依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异能觉醒者,难道就不算是‘和怪物融合’吗。”   “不过是一个被动,一个主动而已。”   黎辰额头青筋暴起。   震怒之下,周身雷鸣阵阵,“异能者觉醒,至少还是独立的个体,可你融入怪物意识,你和所有的怪物就拥有‘共感’,你的力量,你的意识,你的……”   “共感有什么不好吗。”   “人类的进化,总需要一些新的改变。可总是有人惧怕着这种改变。”   “就好像一个人器官癌变,只会想着切除它。可是实际上,癌变的那部分,才是永生,才是进化的表现——可惜,其余的器官跟不上它的进化速度,那是没得选。可现在,我们有得选。人类可以变成新人类,人类的每一寸肌肤都可以蜕变,为什么还要这样冥顽不灵。”   “如果是一个整体,如果拥有共感。”   “人类就不会有战争,抢夺,强弱之分。”   “那才是,神赐的未来。”   黎辰简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个是他嘴笨,第二个是,他又开始被时雾绕进去了。他根本听不懂时雾独特的逻辑,他也不想懂。   在这一刻,黎辰想起了过去很多个瞬间。他以前听不懂时雾的各种走剧情的理论。   可那个时候,他就算不懂,也愿意相信时雾。   因为他相信这个人善良,淳朴。   但还从没有哪一次,时雾发表见解的时候让他如此火大。   “什么他妈的神赐,你搞清楚,你身后那个已经不是人类了!他也不是什么狗屁神明,他是怪物,是怪物!你睁开眼看看是怪物!”   “这里是首都区,你把他放出来,会死多少人!”   “你被怪物洗脑了,你现在脑袋不清楚——”   “不,我清楚得很。”   黎辰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触手卷动着那位队友瘫软的身体,举着,送到时雾面前。   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懂我在做什么,我不怪你。”   “可你也不要妨碍我。”   时雾伸出手,即将吸纳那位昏厥队友的异能。   咔嚓一声。   束缚的铁链断裂了数十根。   上空中乌云阵阵,裹挟着雷声朝着首都区聚拢,遮住月色。   时雾沾着血的手来不及触碰到那人的伤口,铁链在深夜里化作长鞭,挥舞向地牢深处,卷着他细窄的腰身将人凌空甩动,一贯而出。   嘭!   时雾摔落在地牢口的阶梯上,滚落下好几阶。   一时间眼前猛地发黑,耳朵里一片嗡鸣声。   摔得不轻。   手肘,膝盖,余下好几处都磕得青紫,一下子竟有些爬不起来。   “你知道‘爆破’,为什么在S+级异能里,也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吗。”   在这一刻,黎辰身上的狂怒的风声缠绕着他,掀动附近的树枝纷纷折断,席卷着飞向天空。   “因为,它像‘命   令’一样,对人类只有着普通影响。”   “而对怪物,有着绝对的致死率。”   一道火焰炙烤着粘稠的触手,一瞬间,无数幽蓝的光芒蠕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像是蜘蛛被烧死,或者是蛞蝓被撒上一把盐,总而言之,场面恶心得令人头皮发麻。   黎辰手中握着断裂的铁链,将时雾的双腕直接缠上。   连这样细细的铁链都挣脱不开的人。   竟然在这里和他讨论什么邪神,什么人类。   还敢去刺杀执政官。   妨碍新政的推进。   更是一次又一次,根本不顾念旧情,狠心地将他置于死地。   “看来,只有我杀了你所谓的‘神明’。你才能稍微清醒一点了。”   时雾扶着墙,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站起来。听到这句,身形都抖了一抖。   似乎想要往回走,被黎辰又一道铁链直接将双脚也捆住。   他再一次狠狠绊倒在地上,额头都蹭出一道明显的擦伤。   “额嗯……”   时雾这一次摔下好几步阶梯,离地牢口更远了。   怀表顺着阶梯边缘,几乎滚落下深渊,时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上去拽住那根细细的链条。   滴答。   有鲜血顺着怀表滴落,坠下黑暗的深渊。   纤细白净的手上满是粘稠的液体,混着血污。   看上去有些可怜。   时雾轻轻咳嗽两声,扶着墙壁,终于不再往里走,而是吃力地想要挪出地牢。   出了地牢。   才算离开神官的感应范围。   陆司鄢才能重新精神入侵他的脑海。   这一回,黎辰目光倏然凝住。   猛地俯身而下,揪住了时雾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掐着手臂拉扯着到了地牢门口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借着外面忽明忽暗的灯光,他看清了这人细白的脖子上那道清晰的牙印。   鲜红暧昧。   “你是这样哄着执政官将你关押在第一监狱的。”   黎辰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想起之前陆司鄢审问时话语里对他的心软,一时间怒火中烧。   “才三天。”   “你就和他做了?”   他似乎终于想到什么。   “是啊,你以前走剧情的时候就这样。”   黎辰揪着那安规的真丝衣领,几乎将那清瘦的人勒得喘不过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得一派纯真懵懂,其实你心里门清!走过那些世界,你别的没学到,就学会了爬上别人的床,把男人哄得团团转,是不是!每次都用这一招,你就觉得你这一回也能得逞,你觉得你就是长着这样一张脸,就可以百试百灵,让他为你鞍前马后,让他是非不分对你唯命是从,嗯?!”   更可笑的是。   他真的做到了。   仅仅三天,陆司鄢不仅相信了他无罪,更是听他予取予求,将他关进了本不该他来的第一监狱!   让他接触到神官,让他有机会放跑怪物!   “可你以前是走剧情,也算是你也在做好事了,可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放……开……你在说……什么……咳咳……”   时雾小腿踢蹬着踹在他身上,不痛不痒。   现在是,是讨论什么爬床不爬床的时候吗!   脸憋得通红。   下唇紧咬出一道齿印,逐渐地泪眼朦胧。   他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再这样下去,他来不及跑出地牢,重新和陆司鄢精神联结。   就要直接被系统掐死了。   黎辰一脚踏入怪物的地界,却全然不担心   被偷袭的危险。   剧烈的火焰不断烧灼着那些无底阴暗处的触手,地牢深处不断爆发出雷鸣一般的炸裂声。困住神官的上万条锁链都在爆破里被烧得通红一片,照亮无底的深渊,看上去宛如人间炼狱……   时雾紧着牙。   明明才死四次……   为什么他的异能,已经如此强大了。   “咳……咳咳……”   好在,黎辰毫无顾忌地动用异能,让监狱的警报也终于被触及。   爆裂声响起后不出几秒。   鸣笛声霎时间响彻四处。   时雾的手扒着滚烫的铁门,“放我……下来……”   “也是。”   黎辰紧着牙口,在这瞬间,又好似明白过来什么。   “你最大的本事。”   “不就是勾引位面主吗。” 第157章 现实世界(十二)   时雾微微愣住。   系统说完这句以后, 熊熊的烈火从地牢处蔓延上来。   对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情绪莫名地焦躁到极点。   “我哪有……勾引……”   时雾似乎对这个词也有了些反应, 在衣领稍稍松开后,紧紧咬着下唇, “你, 你是这么看我的, 你……”   “你要我怎么看你。”   黎辰扯开他一处衣领, “走了八个位面, 你别的本事不行, 找位面主就一找一个准啊!”   “你现在还想杀他吗。”   “是不是只想嫁给他了, 这可是超高位面,你只要哄好了他, 你这辈子可就痛快得很。你那些位面主气运什么逻辑一大箩筐,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 不是么。”   时雾刚刚憋红的脸忽然白了。   睫毛都颤了两下, “我, 我没有!以前我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   黎辰俯身,眼神越发阴冷。   将人推到炽热的铁门上,哐当一声俯下身狠狠咬上他的唇齿,“我看你快活得很!”   呼吸一瞬间被攫取。   时雾顿时再一次喘不上气,蹬着腿挣扎着。   “你干什么,你……呜……疯了!”   “是, 我疯了。”   黎辰紧紧箍着他的腰,“我疯了, 我他妈还不如永远当个数据!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现实世界的你, 会是这样的人!被数据化的不是我吗,为什么醒来后,彻底变掉的人是你!为什么!”   时雾听到那人痛苦的嗓音。   “为什么。”   “你想杀我。”   “我还是喜欢你。”   时雾瞳仁猛地一动。   “喜欢……什么……”   “是我以前瞎了眼,还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黎辰紧紧揪住心口,好像也快要疯了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能是以前那个样子,为什么醒来以后一切都变了,我不懂,我不明白!”   握住铁链的指骨发青。   他好像要吃人了一样,双目殷红。   身后火焰漫天,他始终扣着时雾的后脑勺,一场怒不可遏的亲吻,竟然渐渐变了味,好似动情起来。   “我觉得,我是快疯了。”   时雾愣住。   突如其来的告白,好像让他有些懵。   脖子上的怀表都变得滚烫,让他的意识回归一些。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黎辰发现不对,一瞬间松开手,时雾跌倒在阶梯处。   他捂着被咬伤的舌头,“你!”   话音未落,眼前一片眩晕。   时雾擦去唇上那点血,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黎辰的心口一片冰凉。   他愤怒之下忘情地亲吻他,他却趁机咬伤自己,夺走了自己的异能!   “你不要喜欢我。”   黎辰听到时雾走到他面前,他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大听得清他的语气。   “我早就不是和你一起走剧情的那个我了。”   是啊。   早就不是了。   是我蠢。   黎辰听到深渊底下铁链断裂的声音,以及被时雾操控着,将他卷起的触手。   时雾的眼底渐渐生出幽蓝的光芒。   满眼震惊。   “你,你竟敢和他意识融合!你把自己的魂魄都卖给了怪物!”   时雾说的对。   他不该喜欢这种人。   不该喜欢这种   借助这种恶心怪物的力量,奉献自己的身体,任由他侵蚀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只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的冷血混蛋。   时雾的眼底渐渐生出幽蓝的光芒。   黎辰感觉到他体内的异能在一点点流逝。   “你说得对,‘爆破’是除去‘命令’之外最特别的异能。一旦提升到神级,就算是元老院九位神官也可以瞬间杀死。”   “你……”   时雾慢慢蹲下,一枚怀表掉落在他身边。   “所以,‘爆破’,必须掌握在元老院手里。”   黎辰失去意识前,伸手,与时雾细白的手指相错而过。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死。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睛,看到首都区宛如地狱的一幕。   半挣脱的触手破土而出,惹得四处火苗窜起。天空中的暗云都隐隐发红。   他只晕过去几分钟。   黎辰的朦朦胧胧间爬出监狱。   S+级的怪物,给首都区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   这里人群太密集了。   S+级的怪物出逃,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黎辰浑身瘫软,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跑出监狱。   他希望时雾不要那么狠心,他希望事情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可是。   他看到四处都是新燃起的火光,几乎将云都烧着。   无数无辜的民众从夜梦中惊醒,什么都顾不上带着,四处抱头逃窜着,惊恐地尖叫声,噼啪的爆裂声,还有恶心触手破风挥舞的响动杂糅在一起,一切宛如人间炼狱。   “不……”   时雾放走了元老院不人不鬼的怪物,夺走他的异能。   在首都区制造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黎辰半跪在地上。   他错了。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地去救这样一个魔鬼!   是他害了整个首都区。   不,不对。   陆司鄢还活着,只要陆司鄢活着,他就可以命令怪物,对。执政官是人类的希望,只要他……   黎辰目光一转。   看到陆司鄢的尸体就倒在不远处,倒在被碾碎成一片废墟的审判法庭前。   陆司鄢,被杀了。   周遭纷乱的一切好像变得无比寂静。   没有了。   短短几分钟。   军部第一监狱破灭,审判法庭坍塌,首都区大火弥漫,死伤无数,执政官遇刺身亡。   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你……你!”   黎辰一瞬间怒火四溢,“我杀了你,我早就该杀了你!”   法庭前的喷泉处。   拿着天秤的女神像被触手一挥而倒。   惊动一片尘土。   “你杀不了我。”   不远处。   被藤蔓和簇拥着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审判法庭已经化为一片废墟。”   “陆司鄢也死了。”   时雾眼底幽蓝的光芒诡谲。   不远处钟楼发出震耳的撞声,正是深夜两点整。   “你现在,也可以死了。”   轰隆隆——   黎辰被一片滔天的火焰吞噬。   ……   再一次醒来时。   因为‘死亡回归’,黎辰发现他再一次醒来在地下室,心口砰砰砰不断跳动,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舌尖的痛感还残留着。   这意味着,时雾已经夺走了他的异能。   他回到了哪个时间。   时雾已经和怪物融合   了吗,怪物被放出来了吗,审判法庭被碾碎了吗,陆司鄢……死了吗。   记忆中,人间炼狱一般的一幕仿佛还映在瞳仁里。   刚走两步,黎辰狠狠摔在地上。   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滚落下几层阶梯,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是时雾的怀表。   上面还沾着他的血。   黎辰想起来他刚刚赶到这里的时候,时雾还是一个稍微用点力就摔在阶梯上怕偷爬不起来的弱小人类,为了抓住这根铁链满手是血地趴在阶梯边。   应该杀了他的。   那个时候,就应该果断杀了他的。   他顺着声音看向那粘血的怀表,想到死亡前的两点整钟声,迫不及待确认时间——   1:53。   七分钟。   这一次,他回到了七分钟前。   真可惜。   不是十分钟,回不到他异能被夺取之前。   黎辰擦去唇角的血,没时间自怨自艾。   他飞快地跑出监狱,看到夜晚里不断飞舞的触手还没来得及制造任何一场火灾和破坏,甚至安静得根本没人发现它的存在。   来得及!   黎辰手里握着信号发送器,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有任何犹豫。   第一时间将怪物即将侵袭首都区的消息发送过去。   他已经亲眼看过未来。   七分钟,只需要短短的七分钟。   时雾会放走元老院的怪物,毁掉整个首都区,杀了陆司鄢。将这里变成一片炼狱。   他必须改变结局,改变这一切!   呼啦。   第一道触手挥向天空,瞄准了审判法庭。   然而这一次,因为黎辰的提前报信,审判法庭反应迅速,在短短六十秒内架上炮塔,十分精准地应对了这一次袭击!   更多的炮塔开始精准瞄着空中飞舞地触手,很快,在它掀起动乱让民众慌乱逃窜救援变得困难之前,为数不多的乌黑触手被一根根炸断。   他刚微微松一口气,就看到最后仅存的一根触手紧紧缠绕住时雾的身体。   将清瘦的少年高高举着,拦在炮塔和怪物之间。   不远处,匆匆赶来的陆司鄢下车,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身体还没痊愈,他的眼里充满了担忧,开始不顾自己的身体发动异能,试图‘命令’怪物放下他。   怪物也的确放下了。   从高空坠落的时雾跌入陆司鄢的怀抱,黎辰视力相当好,他能够看到时雾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微笑。   他忽然生出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他通过倍镜甚至能够清晰看到,陆司鄢神色惊愕,似乎完全没想到时雾会受这么重的伤,在抱住他的同时,还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治好。   几乎是陆司鄢堪堪抱住他的瞬间。   他像是害怕极了,动情地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二人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缠绵悱恻地亲吻着。   这道亲吻如此熟悉,黎辰的舌尖都还在发痛。   黎辰先是脑子嗡地一声,然后才后知后觉这意味着什么。   他举起枪瞄准了时雾。   几乎要摁下扳机直接扣动摁扭,却还是慢了一秒。   二人唇齿分离的瞬间,陆司鄢异能被夺走,昏死在审判法庭正义的天平之下。而时雾一个抬眼,竟精准地对上了黎辰六十四倍镜里的左眼。   他没办法扣动扳机。   晚了。   竟还是晚了一步。   这是黎辰第一次被‘命令’。   漂亮的少年舔舐着唇角的血,说,“自杀。”   黎辰眼神逐渐空洞,手里枪口调   转,缓缓对准自己的心脏,猝不及防地开出一枪。   嘭。   ……   黎辰满身大汗再一次醒来。   手中还握着怀表,滴答,滴答,时间如同催命一般波动。   轰隆隆。   外面传来第一声炮击声,是审判法庭的人开始反击怪物。   拿起怀表打开一看。   1:55。   他回到了五分钟前。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重生’,这种感觉异常强烈,让他心脏深处都绞紧了似的难受。   刚刚死亡之前,他救下了首都区无辜的人,阻止那一场大火的发生,却没来得及救下已经对时雾动了心的位面主陆司鄢。   他已经失去‘爆破’,不能让陆司鄢的‘命令’也被夺走!   黎辰取出他的发送器。   他不再对这个人抱有任何幻想,也不再祈祷能够感化他。   他已经变成了怪物。   和元老院的神官们一模一样的怪物,丧失人性,泯灭良心。   手中的发送器摁下。   他将时雾的‘天赋条件’,发送了去给审判法庭。   黎辰的眼底渐渐生出无比悲凉的情愫。   时间实在太紧迫了。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来。   时间仿佛总是掐得刚刚好。   他看到陆司鄢的装甲车如时而至。   当熟悉的一幕再一次在眼前重演,黎辰才再回忆里惊愕地想到——时雾竟然可以同时夺取两项异能。而且,每一次他夺取了天赋以后,好像也完全不需要适应期,就可以融会贯通秒秒钟运用自如。   不管是他的‘爆破’,还是陆司鄢的‘命令’。   夺取的一瞬间,他就可以反杀。   如果陆司鄢还是要亲吻时雾。   咔嚓。   他将射击枪提前架好。   那么他……   就不得不,在那个亲吻来临前,杀了这个人。   一切准备就绪,黎辰的食指搭放在扳机上,将机枪的所有数据调到最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一直都在颤抖。   他瞄准的那个人。   是他的心上人。   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初恋,是他第一次心动的人。   那么漂亮,笑起来眼睛都会弯起来,像月牙。   啪嗒。   一颗泪珠坠在他手背上。   同样清冷的夜里,让想起了在某个位面,他和时雾的一场对话。   ——宿主,为什么要救那个司机,差点ooc了你知道吗。他被开除就让他被开除嘛。   ——唉。   那时候时雾叹气声都是软乎乎的。   ——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任务世界。   ——可是对于他们每一个人,这都是……真实的人生啊。   真实的人生。   黎辰眼底渐渐露出一片死寂的光芒。   曾经连让一个npc失去工作都会心软的,那么温柔的人。   却可以在短短十分钟内,毁掉半座城。   你真的……有把这些首都区的人命放在眼里吗,你有想过,他们也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生命吗。   你以前那些话,都是装出来的吗。   否则,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残杀首都区这么多条人命呢!   黎辰紧了紧牙,似是要将这些杂念全部摒弃。   他抬眸,正看到——   陆司鄢再一次朝着时雾张开了双臂,依旧选择再一次拥抱他。   巨大的时钟,即   将指向半夜两点。   黎辰努力遏制着双手的颤抖,终于,一个闭眼,扣动扳机。   嘭。   随着枪声响起。   噗嗤。   毫无所料的时雾瞬间心口被贯穿,而与此同时,怪物跟着怒吼一声,在钟楼前,无数触手扭曲着重组,仿佛痛苦不堪。   半夜两点的钟声响起。   时雾胸口鲜血涌出。   陆司鄢将他抱得很紧,周围风声一片,风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时雾轻轻推开陆司鄢。   “离我,远一点……”   时雾用最后一丝力气,控制着‘爆破’,在黎辰走向他的时候,精准地引发最后一场爆炸。   火光里,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黎辰只看见那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听不大清楚。   “第七次了。”   他瞳仁骤缩。   火光中,他看到和时雾露出了他曾经最为熟悉的那种笑容,眼底甚至隐隐有水光溢出。   “再见。”   轰隆隆。   小范围爆炸声响起。   他死了。   第七次。   ……   滴答,滴答。   冰冷的雨水夹带着腥气落在黎辰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漫无边际的黑色夜空。   他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抬起一看,是那一枚怀表。   摁开,时间是,两点零一分。   他活过来了,可时间没有回流。   也好。   总算阻止了这一场灾厄。   现在,陆司鄢亲眼看到了时雾用处了爆破异能,他也该对这人有戒心了。审判法庭知道了时雾的异能和条件,一定隔天就会给时雾定罪。这个曾经在无数次时空里杀死自己,甚至屠戮半个首都区的怪物……终于要被彻底审判了。   早该如此的。   黎辰像是松开最后一口气,躺在地上,一瞬间感到了完全的空虚。   喉头上下一动。   站起来的时候,却感到身上的力量不断涌入,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强大,汹涌,几乎要将他骨血都融化。   怎么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被夺走的异能。   回来了。   “黎队长。”   陆司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混着冰冷的雨水,“恭喜你,得到了‘神级异能’。”   “什么。”   陆司鄢朝着他伸出手,匀停的指骨修长又利落。   “十分感谢你,一举杀死了九位元老院神官。”   黎辰忽然顿住。   “一举杀死……九位?”   “是的。”   陆司鄢的声音听上去无悲无喜,一如他记忆中那位高贵从容的执政官大人,“想必你也知道,九位元老院成员都将灵魂献祭给怪物,同气连枝,寿命,异能,乃至思维,都陷入‘共感’。所以这么多年,我无法将他们同时杀死,只能各个击破,将他们分开囚禁。”   “可就在刚刚,他们为了越狱,并趁机刺杀我,不得已选择与一位没有异能的人分享力量。而那个人,恰好被你杀死了。”   “原来,你是隐藏的‘猎杀者’,异能提升到神级。幸而有你,否则,昨夜的首都区一定会生灵涂炭。”   黎辰似乎渐渐意识到什么,“谁是……等等,什么叫……杀死了。”   陆司鄢垂下眼眸。   黎辰眼神微动,顿时一片苍白。   谁死了。   宿主吗,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   他缓缓起身 ,却看到不远处,陆司鄢身后躺着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已经只剩下焦黑的枯骨。   黎辰身形猛地僵住。   “宿……主。”   他蓦地眼前发黑,有些站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活过来。   对了,这一次……时间没有回流,一秒钟都没有。   他死了,还能活过来。   可时雾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第七次了。   ——再见。   他心口顿时无比绞痛,捂着心口佝偻着身躯。   他转瞬间生出一种微妙的预感。   就好像他忽略了某种重要的事情。   “异能……异能要怎么样。”   雨水淋湿他的全身,他颤抖着朝着那一句枯骨伸出手,“才能提升到神级……”   为什么他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隐约地,莫名的,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作为旁观者。   曾经看过很多次。   “需要契机。”   “每个人的契机,都不同。”   陆司鄢俯瞰着他湿透的头发,看着那一滴滴往下坠落的雨水,“你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   一次次死亡轮回,算奇怪的事情吗。   黎辰揪住了心口,他缓缓爬到那一具尸体旁,脱下了外套,盖在他身上。   很像。   前面八个位面主,也都是这样,经历过人生的重创后涅槃重生。   而炮灰……会在一次次作死助攻后。   直接惨死。   黎辰喉头猛地一片腥甜。   手指一片冰凉。   忽然想到了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可能。   “上个世界,不是你的最后一个世界,是吗。”   黎辰感受着体内蓬勃的异能,看着完好无损的首都区,审判法庭前,象征着自由与公正的女神像高高立起。   没有被打碎。   别说女神像。   一夜惊魂也独独是对于他而言。   三场死亡轮回下来,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枉死。   除了时雾。   夜雨打落在黎辰头顶,一种巨大的恐惧如同裂缝里新生地恶兽,不断在他心头壮大。   这种发展,似曾相识。   仔细想来。   十四区的那一场爆炸也是这样。   没有平民被牵连,只有护卫队的军官重伤。   他知道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出自哪里了。   现在这种状况,很像时雾走剧情时,会选择的行事方法——   宁可在ooc边缘游走,也要尽可能救下无辜的人。   每个世界都是这样地。   所有恶毒剧情下来,受伤的,只会是拥有涅槃重生能力的位面主。   余下所有人都会迎来全新的世界。   除了那个,愚蠢自私的笨蛋小炮灰。   黎辰颤颤巍巍地抱起了那一具枯骨。   你有剧本,是不是。   你有任务,是不是。   “我……”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不敢问出那句话。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位面主,是,是吗。” 第158章 现实世界(十三)   有些半夜被惊醒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在街上走动, 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满是烟火气。   人影攒动里,黎辰抱着那一具枯骨不知所措。   他知道。   时雾没办法回答他了。   可他难以接受这种可能。   “宿, 宿主。”黎辰喊出了久违的两个字,刹那间,那些过往地记忆开始涌入他的脑海。   手中的怀表还在走动。   对, 怀表。   怀表为什么会在他手里, 为什么他醒来第一时间就能摸到怀表, 确认自己到底重生回了几分钟前。   ——第七次了。   他知道自己拥有‘死亡回归’。   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 杀死他。   似乎已经……根本不需要他回答了。   那个时候, 他摔得那么惨, 却还是冲到阶梯边要抓住这一枚怀表不让它跌落。   是为了让他在一次次轮回里,都戴着怀表。   这样,他一醒来就能确认每一次重生后的时间。   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最快的反应, 成功杀死反派, 救下首都区的所有人。   无数蛛丝马迹渐渐汇聚起来。   如同呼啸的台风在他心口刮过。   “时……雾……”   他从没想过,在这个位面里,真正重生的只有他一个人。   时雾并没有得到解脱。   他仍旧被任务桎梏着, 不能做自己。   一个人做着他根本不喜欢的恶毒任务,一个人承担着整个位面的未来。   黎辰的心口一片绞痛, 将怀中的枯骨抱得更紧,却又唯恐一不小心将其折断。   他是时雾的系统。   没有他,时雾这些天, 是不是根本开不了那所有的buff了。   他一个人会害怕吗。   他会, 会痛吗。   黎辰手中的怀表上还沾着血, 他想起来, 刚刚时雾连摔三次,滚落下阶梯都没有吭半句,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那一枚怀表,鲜血一滴一滴落入深渊火焰时的瘦弱背影……   “你怎么不说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助攻成功,就那么重要吗。”   ——那是我最喜欢的位面。   ——我一定要回去的。   记忆里的声音纯澈又温暖,宛如冰山火种。   “位面崩塌又怎么样,我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黎辰喉头腥甜,猛然间竟要吐出一口血来。   他低着头,泪水顺着鼻尖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石砖上。   手中紧紧抓着那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怀抱着最后的希冀。   “我有第二次机会的,是吗。”   黎辰的唇角渗出些许血色。   眼底满是茫然。   “那些,那些位面主,统统都能将你再拉回来一次,他们怎么做到地……怎么做到的……求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拉你回来的,我也要重来一次,我要重来……”   这么说着。   心头的窒息感却随着秒针的转动逐渐加深。   直到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周围的一切也没有任何变化。   时光向前,他再也回不到过去。   黎辰猛地心脏绞痛,竟然在钟声敲响时蜷缩着倒在地上。   “队长!”   “黎对队长,医生!”   众人惊慌。   这可是神级异能者,人类未来的希望。   可是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痛苦得像是病重一样,在众人从他手里取走那一副枯骨却不慎弄断其半只手臂时。   猛然   间咳出两口血来。   血迹沿着石板路的缝隙流淌着,滴入下水道。   ……   他没有听到任务完成提示音,   干净的石板路上,踩着一双白色的小皮靴。   爵士帽微微压下,时雾捋了捋鼻子下的小卷毛胡须。周围鸽子飞舞,他抬头看向审判法庭外伫立的女神像。   比没听到任务完成提示性更糟糕的,   是黎辰病重,已经整整七天了。   时雾本来打算任务完成就直接抽离世界的。   可是……   怎么会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黎辰本来就是陆司鄢为了对抗元老院,牺牲自己的寿命分裂出的分魂。   他作为普通人长大,身上蕴藏着和陆司鄢一样的神级天赋种子。这种行为十分冒险,一不小心,就是双死。所以,他们两个中,一定得有一个助攻成功才行。   现在恶毒剧情走完了。   他选了黎辰。   而黎辰也不负众望地成为神级异能者,元老院一并覆灭,在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他的光环。   在这种走向下,陆司鄢应该会越来越病重,最后死去。魂魄彻底和分裂开的黎辰融合才对。   到底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空想也没用。   他要亲眼去看看,黎辰到底为什么病重不起,陆司鄢又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超高级位面。   如果出现任何差错,他也好尽快补救。   时雾悄咪咪跟随着车队进入到王宫,低着头,脱下帽子,换上普通侍从的衣服后跟随着去了疗养楼顶楼,隔着薄薄的玻璃窗看到黎辰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大惊失色。   正打算再进去看一眼,托着托盘的手腕却被猛地抓住。   东西哐当一声摔碎到地上。   时雾被迅速捂着嘴巴,扭住手腕,似乎是被当成了刺杀的人扭送到隔壁房间。时雾一抬头,就看到陆司鄢站在病房外。   明媚的日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冷峻非常。   可是看清时雾的一瞬间,又似乎隐隐松了口气。   他将袖口处的纽扣摘开,挽起一小截,露出精瘦结实的手腕。   “你要我帮忙的时候。”   “可没有跟我说,你会死。”   时雾惊讶于陆司鄢竟然会在这里守株待兔。   蓦地挣了两下。   “我……”   微风吹动着陆司鄢身边的窗帘,他缓缓转过头来,“而且,我那时和你说好的是什么。有意外,你会立刻放弃计划,跑出地牢。”   他仍旧记得那一天,时雾浑身是血从高空跌落的模样。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为什么没有听我的。”   “没事,你,你不是给我开了止痛的精神影响嘛。”   时雾感觉到周围的威压加重,“那个计划那么好,不顺着走下去……多可惜啊。”   可惜。   他竟然用了这种词。   陆司鄢一言不发,缓缓朝着他走来。   这还是和这个人合作后,第一次,时雾从他眼底看到不耐的暗光。   这种眼神和之前那些位面主的眼神非常相似。   很快,陆司鄢还是把他的脾气克制住。   “既然如此,任务完成后,为什么没有立刻来找我。”   “为什么,要找你……”   他有些不安地退了小半步,看向隔壁。今天他是来看黎辰的状况的,并不想和陆司鄢多做纠缠。   “现在,这个不重要。”时雾说道,“黎辰怎么会重病了,他是我选择的位面主,我的恶毒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他怎   么会病得这样严重,他不能死啊。”   “呵。”   “你是关心他的死活。”   陆司鄢今天看上去心情真的很糟糕,握住时雾的手腕,将他往屋子里拽,“还是在乎位面会不会降级。”   “……?”   好,好犀利。   时雾哆嗦一下,竟莫名有些心虚。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到里屋。   门咔嚓一声反锁,是不让他轻易出去的意思。   屋子里暗沉沉的,窗户都关紧,窗帘里都透不出什么光芒,看上去有些压抑。   “陆,陆司鄢,你干什么啊。”时雾声音带着一些糯感,像是一块蒸熟的软糕,带着不合时宜的茫然和天真。   陆司鄢见状,眼神越发深邃。   时雾曾经写剧情用的纸张就摆放在桌子上,就在时雾的手边,被他指腹碰到后拿起两张。   “原来,他也不行。”   时雾眼神闪烁,看上去十分局促。   他真的很害怕陆司鄢。   陆司鄢身上那种压迫感已经强到让他本能的想跑,而且,很难对这个人说谎。   “他和你告白了吗。”   “嗯,啊?”   “说喜欢你了,对吧。”   时雾眼神有些恍惚,似乎不知道为什么陆司鄢现在要问这个,声音含糊地回答,“嗯。”   “什么感觉。”   时雾低下头,嗫嚅着,“你听我说,现在真的很不对劲,黎辰会病重,一定是剧情又哪里完全走偏了……”   “剧情为什么不能偏呢。”   陆司鄢攥起那几张纸,纸张被揉出几道皱褶,问,“因为是你写吗。”   时雾:“……”   陆司鄢伸出手,掐住了他的下颚。   “你真的以为,我完全看不出端倪是不是。”   “隐藏了干扰,抹去了记忆,进入到只属于我的世界,还想全身而退?”   时雾瞳仁猛地一动。   难道。   不,不可能。   在纸张飘落的一瞬间。   主神系统音竟然忽然切入时雾的脑海。   “清算结果已出。”   “是否确认查询,黎辰光环以及是否成为位面主。”   时雾手腕被陆司鄢抓着,推到墙壁上,蓦然一道亲吻就落在他唇上。   慌张之下,他又想推开他,又想认真听脑海里的反馈音。莫名好像成了欲拒还迎的姿态,连挣扎都变得软绵绵的。   “所选择的位面主助攻——失败。”   失败?   怎么可能失败!   时雾瞪大了眼睛,真切地感受到来自超高级位面主的压迫感。   他本能地腿脚有些发软,立刻翻身要跑。   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压住脊背,又跌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呜——”   “你要去哪儿。”   陆司鄢摁住他细窄的腰身,八个位面地记忆不断涌入他的脑海,“这个位面失败了,你就不管了是吗。”   “没有,我没有不管!”   “那你跑什么。”   时雾哼哼唧唧,想爬起来又被对方的膝盖骨直接压住小腿,这下子一点也动不了了。   这么狼狈地被压制着,实在是丢脸极了。   他开始踢腿抓挠,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你你放开我,你敢这样对我,你敢这样,你,你会后悔的!”   愤怒的诘问,说来说去,用词却轻飘飘的。   他根本不太会骂人。   “是么。”   陆司鄢直接将他裤子   拽下一些,“那你说说,让我怎么后悔。”   时雾感到一阵凉意,顿时耳根子发红,无数记忆涌上心头,让他不知所措,也不敢乱踢腿了,再踢下去什么都看光了。   “我,我不是要跑,我,我就是害怕你。”   时雾讷讷然,见情况不对,说起了实话,“我不跑的,我不跑。我,我就在这里,我能跑去哪里,你别压着我,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时雾也很委屈。   被位面主拖在床上莫名其妙扒了裤子,场面一度让人十分难堪。   而且。   时雾隐约觉得。   眼前这个位面主好像能猜出一些什么,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陆司鄢眼神阒然地望着他,直接咬住他通红的耳朵。另一只手啪地一声扇了一下,“不是要好好说么,又不想说了?”   “好,那让你的‘报告’,跟你说。”   时雾震惊着翻过身,怒瞪着对方,“你,你敢打我!”   这也叫打?   陆司鄢将他抱了起来,困在怀里,一只手握住他双手手腕定在胸前,让人软乎乎地只能靠着他的背坐着。   到了这一刻,他对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才实实在在的笃定了。   话音未落,刚刚一直卡住的机械音再次重启,在时雾脑海里响起。   “失败理由——”   “另一位位面主的气运值,更高。”   机械音断断续续。   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这个世界的新位面主,是——”   “陆司鄢。”   陆司鄢。   新位面主竟然不是黎辰,是陆司鄢。   时雾心情犹如过山车。   高高抛起,是因为这个位面气运好歹还是平衡了,保住了。   重重落下,是因为……   陆司鄢他好像,猜出了他是谁。   “你,你已经成为位面主了,你,你有什么好找我发脾气的,你敢这样对我,你……”   怪不得,走完了剧情后,是黎辰病弱,而陆司鄢痊愈。   原来,新位面主竟然是陆司鄢。   是他感知力太弱了,才会让自己落到如此迟钝的地步,居然没有发现陆司鄢早已气运爆棚,这个位面,从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开始,早就助攻成功了!   时雾想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愤愤然,“既然你已经成为位面主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害我白走剧情,我还得杀他七次,他……他不就是你嘛,你,你都不心疼你自己的!”   陆司鄢似笑非笑。   “每一次你脱离前,他对你喊着‘快走快走’的时候,有心疼过我吗。”   时雾:“……”   “坠入这个位面,想也不想地选他的时候,你又心疼过我吗。”   时雾:“……”   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太多,时雾好像也并不是个脾气那么好的,一时间在人怀里闹了起来,“我没选你,我选的不是你,你根本就不应该成为位面主!你放开我!你放开!”   “当然应该是我。”   陆司鄢的指腹摩挲着时雾殷红的嘴唇。   舌尖发痛的触感让他稍微乖了些,不敢再乱动。   “他只经历过一次。”   “而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八次。”   陆司鄢的呼吸扫在他的耳廓。   二人靠得那样近,可他此刻眼神里是不带任何欲念,只有纯粹的痛意。   “为了你所谓的位面稳定,你倒是把那些恶毒剧情走得结结实实,演技炉火纯青。然后将我弃如敝履,走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陆司鄢将人抱紧,转过身不让他目光躲避,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你说,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人。”   时雾被质问得都有些懵了。   红着脸越发挣扎着,赶紧解释道,“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那是因为我有任务。我是被迫的,而且,而且完成了任务以后你就是位面主了啊。”   “你听我解释,我们这,这……这其实是双赢啊!”   陆司鄢似乎并不吃这套解释。   他摁着人半点没松劲儿。   “是么。”   “你确定,你是被迫走任务的吗。”   他将‘被迫’两个字咬得很重。   时雾咬住了下唇,蔫了吧唧地耷拉着脑袋,没有反驳。   啪地一声。   臀。腿交界处又被扇了一下,泛起一层薄粉。   “不是,对吧。”   陆司鄢一副了然于心的眼神。   “既然如此。不乖的孩子,就应该被好好惩罚,是不是。”   到了这一刻,时雾看上去是真的有些怕了。   就像是最后一张底牌被看穿地小赌徒,十分不安地抓住了陆司鄢的衣袖。   “没有,没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没有不乖,我很好,我特别好……是你奇怪,是你和他奇怪!你们气运那么强,你们根本不受控制,你们才是最可怕的!而且在你们的影响下,其他位面统统都变得奇怪了,恶毒炮灰们意识觉醒,你,你们才可怕,你们会毁掉所有位面——”   陆司鄢低头看着那只细白的手。   时雾还不知道,他惊惧之下的质问已经把自己完全卖了。   裤衩子都不剩下。   陆司鄢控制着世界气运。   不让那努力侵入的力量回归到时雾身体里,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缓缓地陈述道。   “每一次追着你,接纳了那些位面主的记忆后,我都要想这个问题,你到底是谁,我又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伴随了我整整八个位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陆司鄢低头,手指一点点划过他的背脊。   细白的肤质犹如暖玉,触手生温。   独有的压迫感,让时雾汗毛一根根竖起。   “你对每一个位面了解,对所有人物了若指掌。对于觉醒的恶毒炮灰,你也可以给与他们一个去其他世界养老的机会,自己去填补世界的空缺,补全世界的设定,稳定位面气运。”   “你的确对所有人都很好,溺爱着所有位面里,每一个鲜活的生命……你的爱平等,自由,温暖,又充满着高高在上的宽容。”   察觉到主神力量又一次在慌慌张张地尝试着破开位面气运,陆司鄢眼睛微微眯起。   再一次将那股能量压了回去。   巨大的压迫感让时雾心生战栗。   果然,这个位面很可怕!   完全不受控制,早就脱离他掌控了。   不该招惹他们两个!   时雾眼角溢出一点泪珠。   他呜咽着,很委屈地摇起了头,像是个被抓住干坏事的坏小孩被关进黑漆漆的小屋,任人宰割。   是他害怕惊动位面主,捏造一个炮灰身份,卸下所有的力量进入这里。   现在他。   真的出不去了。   白净的肌肤贴在他的身上,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陆司鄢感觉到他的背脊微微有些发抖,似乎有些无奈。   他不得不伸出手顺着他的脊背稍稍拍了拍,直到怀中人不再轻轻抖动。   然后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沉声,“我已经成为完全的位面主,我不让你走,你是走不了的。”   ”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亲口告诉我,你是谁。” 第159章 大结局(上)   夕阳的余晖, 洒落在病房外。   “不行了,他……他真的,连心跳脉搏都想当微弱了……”   黎辰曾经看过医学报告, 说人类死亡时, 最后一个消失的会是听觉。   他现在好像, 就已经只剩下听觉了。   看不见,闻不到, 四肢麻木,连意识好像都变得迟钝。   他快死了。   自从七天前,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一晚, 面对那枯瘦的焦尸, 呕出那一大口血来。   他就有预感。   自己活不成了。   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却并不遗憾。   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救下了整个首都区的人。他对得起所有人,也对得起自己一身军服, 更对得起整个位面。   唯独对不起他。   那个和他一样,年仅十八岁,性格淳朴可爱的少年。   他喜欢他很久了。   可惜,到了这个世界后,他才清楚自己的心意。甚至连告白,都那么地糟糕,掺杂着言不由衷的气话和刺伤。   他突如其来的喘气声, 如拉风箱一般, 已是油尽灯枯。   “估计就今晚了,熬不过去了。”   听着医生们和专家们的会谈, 黎辰反而相当释然, 他从不认为他是一个脾气性格很好的人, 但是这一刻,身体里却只感到水到渠成一般的宁静。   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活着的眷恋。   不知道,时雾死的时候。   也是这种感觉吗。   想到这里,心电图重新的波动陡然拔高些许。   他会不会……很害怕。   他不想死的是不是,他说过,他最喜欢这个位面,他应该是想活着的。   可是主神……却给他下达着指令,逼他去走那些恶毒任务。   让他在位面存活和自己生命之间做选择。   他很勇敢地,一个人走完了那些剧情。   就连首都区的动乱,都掐好时间,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枉死。   想起他拿枪对准时雾的心脏,一颗子弹穿透他心口的瞬间。原本已经平缓得像是随时会化作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再一次跳动起来。   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黎辰的呼吸在挣扎中,似乎隐隐有些痛苦。   他一定很痛。   没有止痛buff,他一定痛得要疯了。   可他还是忍着最后一口气,跟他说了‘再见’。   黎辰的手指微微攥紧,无意识的情况下,依旧将雪白的床单抓皱,指节泛白。   “他活不成了,他的器官都已经开始衰竭,现在挣扎大概是因为他太疼了……怎么办,要安乐吗。”   “不可能,他是救下首都区的英雄,怎么可以对他执行安乐死,这决不允许!”   “可是他现在毫无求胜欲望,器官衰竭,病因不明,再好的治愈系异能也不能拯救他,只是徒增他的痛苦而已!”   “不可能!我们英雄必须活着,必须争取到最后一秒!”   英雄。   不。   真正的英雄,不是我。   是那个一次又一次,在没有止痛buff和任何辅助技能加成的情况下,决绝地,甘心用生命走剧情的少年。   黎辰的眼角微微湿润。   对不起。   我一定,让你很失望。   ——你之前走那些恶毒剧情如鱼得水。   ——到底是你演技好,还是你本性就是顽劣。   这几天,他曾对那个人说过的话一直回响在他耳畔。   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用言语刺伤着他。   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我用短短十天就可以否认掉,我们曾一起走剧情时候,那些配合默契,又互相拌嘴的细碎时光。   原来,八个位面的任务完成。   对我来说是新生。   对你而言,是死局。   因为我是位面主,而你,是恶毒炮灰。   “咳,咳咳……”   回光返照之下,黎辰用力地咳嗽着,可在他看来用尽全力,也不过是虚弱地轻咳。旁边的护士们吓了一跳,同时,脸色也更差。   昏迷许久的陡然醒来,不是什么好预兆。   可能是回光返照。   黎辰眼神灰暗地睁开眼,最后再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   那个时候,你将怀表留给我,而自己选择能够轻易看到时钟的审判法庭位置走那一段惊险的剧情,亏你想得出这个办法……剧情一定走得很艰难,是你吃苦了。   是主神对你太过残忍。   他不让你活,那我也……就不活了吧。   黎辰慢慢地闭上眼睛。   宿主,我来陪你。   活一起活,死一起死,倒也利索。   ……   狭小的屋子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床上的少年眼尾薄红,刚刚被抱去洗了个澡,手脚都无力地耷拉着,蜷在人怀里如同一只湿漉漉的小兔子。   他浑身已经是香喷喷的,可是身上都是淡淡的淤痕——不是男人太粗暴,而是他的白净细嫩,稍微一掐就是指印和红痕。   人已经委屈极了。   似乎没有想到,到了这个位面,还要‘贡献身体’。   “饿了没。”   陆司鄢拉开窗帘,甜美的花香顺着窗缝吹入,屋子里湿暗的暖气也散开些,让人感觉有些冷。   时雾揪紧被褥。   “你关上。”   他的声音发哑,还是习惯性拿捏着一个发号施令的语气,“我没有异能,身体也并不强壮,我……”   被陆司鄢瞥了一眼,他的声音就小了点,“我会生病。”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调个厉害点的体质呢。”   明知故问。   时雾扁了扁嘴,“越普通,才,才越不容易被你们发现嘛……”   “那不然,连最初的爆炸案都成不了。”   果然,到这种时候就老实了,什么话都敢咕噜着说出来。   也不遮掩了。   “你记忆回来了?”   时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只有一点点。你拦住了我的能量,全都挡在位面外,我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也是七天前位面完成的时候,我才略微想起来的……”   “真的,真的!”   时雾似乎是在他打量的眼神里有些怕他继续做刚刚的事情,举起三根手指,“我刚醒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以为我就是恶毒炮灰,我以为我还在任务里!”   “我,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   时雾耷拉着脑袋,手指紧紧握着枕头抱在胸口,细白的指尖都压得看不见血色了。   慢吞吞地,见陆司鄢没说话了,才微微侧了侧身。   他看出时雾想做什么。   伸出手捞着他的腰,往他后腰和屁股下多垫了两个软乎乎的枕头。   可算是躺的舒服了。   时雾稍稍松了口气。   “谢谢,水也要。”   有点礼貌,但不多。   陆司鄢冷笑,起身去给他倒早就准备好的温水,“你花招可真多啊。爆炸案炸死了黎队长,你就和他交易,如果炸死的是我呢,你是不是要和我绑定。”   “主神大人。”   时雾   抿了抿嘴,圆润的唇珠发肿,看上去被亲得格外可怜。   月色下,眼眶浮起一点水色。   想骂人,又有点不敢。   “我说过,我记得不算很清楚嘛。”   “要不,你别拦着我的能量,你放过我,我保证,我全都想起来的话,就一定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用力擦了一下眼角,将被子拉得更高点,盖住脖子上可怜兮兮的咬痕。   陆司鄢:“我不压着你的力量,你就直接脱离了。”   “哪里还有空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被直接戳破小心思的时雾不说话了。   端着水杯,一点一点地将拌了蜂蜜和薄荷的温水喝下,喉咙处的嘶哑倒是缓解了很多,也不大难受了。   真倒霉啊。   肯定没有比他更可怜的的主神。   位面一个个都要坍塌降级就算了,好不容易给他造出一个超高级位面,位面主还这么凶。   非得把卸下一身力量的他扣在这个位面。   不让走。   陆司鄢坐在床边,似乎叹了口气,拉下软乎乎的棉被,顺手开始给他套上软乎亲肤的毛衣。   “穿上衣服就不冷了,外面的花开得很好,我想让你看看。”   时雾顺着他的话往外看去,月光下,一片小山坡上蓝白相间的花朵雅致幽静,的确很好看。   被打湿的睫毛上,水珠还折射出一点晶莹的光芒。   “你倒是聪明,知道给自己一个‘复制’的天赋。”   陆司鄢亲了亲他红肿的眼皮,“不给自己异能,身体素质也调得平庸。”   “甚至还知道抹去自己的记忆,伪装成任务者……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就是纯粹的任务者,直到我……”   时雾忽然来了精神。   他想知道他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脑袋迫不及待地从毛衣里钻出来,猛的一下又险些撞着着陆司鄢棱角分明的下颚,“直到什么?”   陆司鄢扶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把他手也从袖子里拉出来,整理着袖口。   慢慢悠悠地说道,“直到,我通过搜寻位面主记忆发现,越是高级的位面,你走任务越吃力。”   “后面几次,你脱离完全是在强行脱离。”   “这证明,你的‘系统’和‘外挂’根本压不住位面主光环,就说明,你的主神力量相当弱。可是,我却发现,你的系统气运很不错,而且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你的系统和我同本同源,大概吸纳到第三个位面主的记忆,我就发现了,他本来是人类。”   时雾连一阵青一阵白。   “你的光环,连我一缕分神地气运,都压不住。”   “只能趁着他被爆炸炸死,魂魄受损,强行和他定下契约。”   “别说了……”   他又低下了头,耳根有些红,看上去像是要哭了,又像要发脾气。   陆司鄢倒是没打算给他留一点面子。   “你根本控制不住你创造出来的世界,因为你太弱了。”   “连初级位面,炮灰都会意识觉醒,你好像一点都没发现,你给炮灰的剧本实在太蠢了。”   时雾:“……!”   哪,哪里蠢。   他真的要生气了。   两颊鼓起一团,时雾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又没办法离开位面,又不敢回怼回去,身上还酸痛着。   陆司鄢唇角压平,眼底却好像酝酿着一点笑意。   “小骗子。”   乌云遮住月光,眼看着漂亮的夜景就要消失。   陆司鄢给他顺了顺毛,“不过有点你还算聪明。”   “哪里!   ”   时雾像是被打了一棍子又给一颗甜枣的小猫,迫不及待需要一点夸奖来树立信心。   “进入超高级位面。”   时雾:“……”   “还知道要卸下力量,悄悄地,不让人发现。”   时雾:“……”   “更聪明的是,发现自己搞不定了,也知道主动向我求助。”   怎么听着,根本就不像夸呢。   陆司鄢观察着时雾忽明忽暗的眼神。   外面的天空中,浓厚的乌云停滞在头顶,然后,十分缓慢地,一点点好像有散开的趋势。   陆司鄢便在月光即将透出的时候,再一次低头亲吻上时雾的嘴唇。   “另一个‘我’马上就要死了。”   “这个位面,会彻底气运平衡,你能完成的,不能完成的,都称心如意了。”   肿痛的唇珠被温柔地辗转厮磨。   不同于之前的疾风骤雨。   小心翼翼的。   “既然你说过,你最喜欢这个位面。”   “那,留在这个位面,好不好。”   时雾猛地抬眸,撞进陆司鄢一片漆黑的瞳仁里。   快要出现的月光再一次被乌云遮住。   “不愿意?”   时雾也说不清他的感觉,就觉得杂乱得很,按理来说,他和这个人在那么多位面已经有过很多肌肤之亲,可那是为了位面,为了剧情。   他本来就是主神。   怎么可以长期逗留在位面里呢。   如果助攻成功了。   他就要抽离的。   他必须对待所有位面都平等如一,每一个位面都是他的心血,是他宝贵的作品。   可是陆司鄢的压迫感有点强。   他好像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撒谎。   “那八个世界里,你对我演的戏够多了。”   “我要听实话。”   时雾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心虚。   终于开口拒绝道,“不,不行吧。”   陆司鄢似乎猜到他的答案,没有逼迫他,而是柔声问,“理由?”   时雾耳朵尖有些发红,眼神有些朦胧,抬起头看着陆司鄢,“位面已经平衡了,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啊。”   陆司鄢喉头微凝,如同被什么糊着。   “我需要你。”   他低沉着声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样将他的心意明明白白地传递过去。   他喜欢上的这个小主神,在某些方面真的迟钝得可以。   必须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才行。   “主神大人不是说,最喜欢这个位面吗。”   他揉捏着时雾的指尖,贴在自己的心口处,让他感受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   缓缓诱导着推论。   “那也应该是最喜欢,这个位面主,对不对。”   ……   黎辰的心跳停止了。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死后,魂魄如同一滴水进入大海,他恍惚间,似乎和什么彻底融合。更为奇妙的是,随着他这一次死亡。许多被神秘力量强行压制住的记忆,开始如泉涌一般溢出。   那是他成为系统,记忆被初始化之前。   和时雾最初的相遇。   那时候,犹豫突如其来的十四区爆炸事件。   他为了保护执政官,丧命于那一场爆炸的中心地段。   死后,他来到一片漆黑的系统空间。   “我这是……怎么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场巨大的爆炸的轰鸣声中。   混混沌沌间,他捂着不断闪痛   的额头,听到黑暗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   “你死了。”   “什么。”   “你被炸死了。”   黎辰:“……”   “许愿吧。”那道声音还在系统空间游荡着,诱导着他结下契约,声音故作老成,“只要完成任务,我就能帮你实现愿望,年轻人。”   黎辰大概看了眼那些buff,又大致翻看了几个位面的剧本。   皱着眉头。   “这些人太蠢了,这剧情我走不了。”   黑暗中,那声音明显哽了一下,“哪里蠢?!”   和刚刚故作深沉不同,略带绵软的少年音充斥在黑暗处的每一个角落,“你可是被炸死了,只有和我绑定,完成任务,我才会给你力量,让你重新活过来!”   黎辰:“……”   好歹还是在少年的‘威胁’和‘利诱’下,再一次认真地看了眼那些buff。   也完整地听完了时雾的解说和介绍,大概心里有了数。   “你这些buff,到了中级位面就得削弱一大半,到了高级位面,更是聊胜于无。”黎辰皱着眉头,似乎很嫌弃。   “太弱了。”   “这剧情我走不了,你找别人绑定吧。”   时雾:“……?!”   “哪里有什么……”   黎辰眉头一挑,“没有别人?哦,我还是你唯一捕捉到的宿主?”   问完这一句,明显听出黑暗里那道人声呼吸都有些乱了,显然是被戳破后慌得一批,“不是,有,有很多人,我们有很多部门……很多,很多。”   黎辰忽然轻笑一声,眼神锐利。   “怎么,你们这绑定宿主,还带骗人的。”   “莫非,是主神系统太弱,系统商店福利太差,所以一直没人愿意绑定吗。”   时雾:“没有,不是!我说了,我……我这些buff……没有那么差劲的……”   其实还可以,你不要这么没信心嘛!   那,那至少止痛buff是做出来了啊。   不会痛的,这,这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超高级位面的位面主的都这么狂傲的嘛。   死了都这么难说话的。   时雾再看了眼位面主,十八岁的年纪,肩宽腿长,轮廓俊逸,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气度。   侧脸看过去,眉眼里还有些清冷,头发都像是墨描过的一样。   怪好看的。   这可是……超级位面的位面主之一。   好不容易在爆炸案里死掉的。   这样的机会,错过一次,就再不会有第二次。   “那,那要不这样。”   黑暗里。   主神的声音气势不再像刚刚那么强硬,虚张声势。   而是软下一些,像块清甜松软的小糖糕一般。   黎辰莫名心头微动,心中的耐心多了很多,他看着那一片无垠的黑暗,问。   “嗯。你说。”   黑暗里呼吸声起伏不定,似乎思虑再三。黎辰如墨一般漆黑的头发遮住眉眼,很有涵养地没有催促,看他短时间内能给出什么解决方案。   最后只听那人狠心一咬牙一跺脚,“你,你格式化,你当系统。”   少年的鼻音略略拉长。   像是没有办法了,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当宿主。”   “这,这样总可以吧。”   黎辰微微一愣,他以为对方会在各种buff上面继续加筹码,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看来。   系统商店的这些buff,真的已经是他能   够给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见他还是沉默,黑暗里那声音有些急了,“怎么,还不愿意吗。你可别忘了,你死了,你炸死了。不跟我许愿,我不会让你活过来!”   张牙舞爪的。   像个凶悍的小奶猫。   “你的意思是,这些恶毒剧情,你来走?”黎辰垂眸,看着那些buff,“那我格式化以后,你确保,会让我恢复成人吗。”   “我会。”   黑暗里,一团光晕渐渐凝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他迫不及大地向那人展示了契约的力量,“为了不让那些位面主发现异常,我要走剧情的话,就会封印掉我作为主神的记忆,同样,也必须把你格式化。你不用担心我欺骗你,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契约关系,会让我们紧紧结合在一起。”   “直到——”   “任务完成。”   少年音回荡在黑暗里。   “这样的话,你是否愿意向我许愿,和我绑定契约关系?”   话音未落,一道契约凭空浮在黎辰面前。   那股力量虽然式微,却温暖纯净。   黎辰望着少年绰约的身影,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颀长的身影,站立如松。   良久后,终于点点头。   伸出手,用灵魂和主神签订下契约。   “好。”   “那我,向你许愿。”   黑暗里。   小主神不加掩饰的少年音听上去高兴极了。   他有宿主了!   而且是超高位面的位面主之一啊,那些紊乱的位面有救了!   “恭喜你!契约达成!!!” 第160章 大结局(下)   首都区, 宫廷。   “位面主……有什么好喜欢的。”   时雾刚刚泡过澡的脸颊有些粉润,垂着脑袋,“我不会留在一个位面的, 我可是……主神啊。”   陆司鄢明白他的意思。   主神凌驾于所有位面之上, 需要看顾没一个位面的存亡和平衡,又怎么会长久地在一个地方停留不走。   被他这样拒绝后, 陆司鄢却没有露出愠色。   “在那八个位面,你就没有对我有过特别感觉吗。”   特别感觉, 是指……什么样的感觉。   陆司鄢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明明很正经, 却让时雾不由得想到了那些位面里, 二人相互依存时候令人脸红心跳的瞬间。   陆司鄢眼底有些了然。   就算再弱。   这也是一位主神。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如果时雾相当不情愿,他是不可能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将人吃到的。   只是。   那些时候美味又心酸的欢爱, 对于他而言如同迷梦。   对于时雾而言, 又是任务。   总归是有一块屏障,隔阂在他们之间。   “你让我亲你, 让我抱你,真的只是为了完成那一个个任务, 为了让位面彻底平衡?”陆司鄢承认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块屏障挪开, 和这个人坦诚相见, 完全地确认对方的心意。   “我……”   陆司鄢眼睛黑漆漆,时雾发现, 他和黎辰一样,拥有一头墨描似的乌黑头发, 眼珠也漆黑好似望不到底的深渊, 看着他的时候, 像是能将人意识牢牢箍住,注意力丝毫不能分散。   被这样一双眼眸盯着。   会有种……让人喘不上气的感觉。   那熟悉的害怕感觉又回来了。   时雾的背脊微微抖起来。   陆司鄢稍愣,他似乎没想到时雾对他是有些惧怕的,声音放缓了,“你怕什么,我能吃了你啊。”   时雾眼睛有些红。   他的腰还很酸。   睫毛缓缓垂下,很小声地控诉,“你,你都已经吃了。”   陆司鄢热血涌上脑袋。   被这句话激得心头滚烫。几乎直接想将人推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再尽兴地‘吃’上两三次。可偏偏那个人好像完全意识不到他言语中的引诱。   始作俑者还很委屈地抹了一下眼泪,“我是最丢脸的主神。”   “我害怕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位面主就算了,我还……我还被……”   伤心的事情如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来。   陆司鄢强行忍住欲念,不想再进一步吓到他。   原来……   没有不情愿的屈辱,没有强迫的愤恨。   他只是觉得丢脸,委屈。   陆司鄢的心定了定。   哑着声音将他揽入怀里,安抚着他的肩胛,下颚抵着他毛绒绒的脑袋,“不丢脸。”   “那你觉得,位面主和主神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   时雾:“你们应该惧怕我,敬畏我。受我管束,认我为主。而不是,而不是我辛辛苦苦……要去保持位面的平衡……还要,对,对位面主都那么害怕,对,我,我怕你……你满意了,我怕你……我根本管控不了任何一个位面,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   他不想承认,也许那些位面本身的不稳定就是因为他能力不足。   于是,他说着说着更伤心了。   一个创造不了稳定位面的主神。   就是最垃圾的,连带着他,和他的位面,都只能面临消失的结局。   陆   司鄢听到他的抽噎声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   他松开他的肩胛,半跪在时雾面前。   陆司鄢低头如同敬奉神明,亲吻着他的手背。再次抬起时漆黑的瞳仁里散发着虔诚温润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创造他的主神大人。   “我将永远——”   “受你管束,认你为主。”   时雾的周身,渐渐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仿佛有全新的力量开始如萤火渐渐流入他的体内,充斥着他的全身。   那委屈的半颗眼泪还挂在他的眼眶处,将落不落。   被他用力地抹去。   “真,真的?”   “真的。” 陆司鄢替他捋了捋头发, “我不仅会认你为主,我还会帮助你,平衡你创造出来的每一个位面。”   “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   时雾眼底迸射出欢愉的光芒。   这可是超高级位面!   位面主告诉他,他会永远敬奉他,认他为主,永远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他完完整整地,拥有了一个超高级位面,这是真实的吗!   他再也不是最弱的主神了!   “我……我很弱的。”   时雾感觉被亲吻的手背有种滚烫的感觉,喜极而泣,看着周身金灿灿的光芒,又觉得有些心亏,“其实你的力量已经远远强过我了。我给不了你什么,就算你认我为主,也,也……”   陆司鄢叹了口气。   他扶着时雾的手指,贴着他的脸颊,“你是最好的主神,只有你……可以助攻这个位面,让我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位面主。”   “是你救了这个位面。”   “是,是吗。”   我这么厉害吗。   时雾用力地擦了擦眼泪,翻身扑在床边上,手撑着软乎乎的被褥,微微仰视着陆司鄢,漂亮的唇珠被轻咬着,小主神显然很不自信,需要再三确认。   “真的吗,可是,可是我选的是黎辰,我助攻失败了啊。”   陆司鄢摇摇头。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时雾的脸颊上,微微拨动他的睫毛,有些痒。   也让人有些紧张。   时雾的耳朵尖又开始天然地烧红着,可他自己全然意识不到,还一门心思全都栽在位面和位面主的事情上,百思不得其解。   声音绵绵软软的,拖长着鼻音。   浅褐色的眸子直直地望着陆司鄢,伸出细白的手指抓住了他,不让他走,非得听个清楚明白。   “你还不明白吗。”   陆司鄢低头看着他纠缠的手指,微微俯身,将那一颗鲜翠欲滴的唇珠卷入口中,温柔地亲吻着。   安抚性地,一点点撬开他的唇齿。   时雾想要听到答案,所以这个吻没有不情不愿,格外配合,甚至有些无意识讨好性的扬起下巴。   这个小动作将陆司鄢心底所有褶皱都熨帖平整了。   时雾是个相当迟钝的性格。   明明就不抗拒的。   时雾抬着眼皮观察了一下他,似乎怕他生气,“我,我不明白。”   陆司鄢:“你不是有一套你的走剧情理论吗。”   “理论就是这个位面一定会失败啊。”   陆司鄢唇角含笑。   他低下头,将那四个字再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嗯?”   陆司鄢用他能听懂的话,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深情。   “你还记得最后一个位面,你临死前对季元雪说的话吗。”   时雾努力回想着,懵懂地点点头。   “对于季元雪而言,你只是他的一个劫。而他对于你而言,   却是全部的人生。”陆司鄢到这一刻,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依旧能够感觉到心口撕裂一般的疼痛,那些记忆已经深入骨髓,失去这个人的痛楚不是短期可以消散的,他深深吸一口气。   “而我和你之间,是正好相反的。”   “对于你而言,那八个位面都是任务。”   “可与我而言,那是完整的,真实的人生。”   时雾瞳仁渐渐微震。   通过他微微凝滞的眼神,陆司鄢知道,他这一次,能够听懂了。   “我喜欢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死在我的面前。我在那些位面度过了多少次漫无尽头的无望的人生,才换来,在这个位面里,和你的重逢。”   陆司鄢本不愿意和他说这样沉痛的话。   他不愿意用那些痛苦去绑架他,他希望时雾对他的心动是切实的,没有任何负担的,纯粹的喜欢。   可他更不愿意,时雾认为他是无用的主神,认为自己只是他众多位面主之一。   他必须是时雾的唯一。   唯一的爱人。   无数次轮回里,为他逆改位面因果却一次次惨痛失去的云间月,义无反顾地爱慕却始终抓不住的指间沙。   “你觉不觉得,这一切串联起来,很像什么呢。”   时雾脸色渐渐发白,在陆司鄢的质问里,眼神里的光芒从一片漆黑到萤火闪烁,渐渐发生变化。   像什么。   一次次跌入低谷后,终于迎来新生。   像什么!   他豁然从床上站起,竟都有些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你的意思是——”   “像恶毒任务,是不是。”   时雾圆润漂亮的狐狸眼错愕地看着陆司鄢。   他身上始终令他无比害怕的,完全压过他这个主神,曾让他一度害怕得深入骨髓的逆天气运。   在这一刻忽然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之间,不是位面主和主神,此消彼长的关系。   而是。   陆司鄢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   早在第一个位面,他就喜欢自己了。   “你任务没有失败。”   “早在你进入第一个世界,成为程谨言,而我的主碎片化作许沉,和你在楼梯间相遇的那一刻起。”   “第九个位面的恶毒任务,就已经开始了。”   月光下,蓝色地花瓣随风吹起,旋转着飞舞向上,没入流水。   的确是相当好的夜色,教人心驰神往。   时雾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竟是……如此。   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比合理。   超高级位面的恶毒值,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完成,那必须是比之前任何一个位面都更痛,都更苦,才可能助攻成功。   原来,从他和黎辰绑定的那一瞬间开始。   属于这个超高级位面的‘灾祸’,就已经启动了。   他的每一次脱离,对于位面主的那些灵魂碎片而言,都是一次灭顶之灾。   陆司鄢低下头,借着月光,再一次深情地亲吻上他的嘴唇。   “所以,主神大人。”   “位面已经平衡。”   “那我的灾难,是不是应该结束了呢。”   时雾被他彻底绕进去。   他浑浑噩噩地点点头,“算……算结束了。”   陆司鄢唇角带笑,将他彻底揽入怀中,俯瞰着他,“所以,你会留下来的,对吗。”   “因为这样,你说过。”   “是双赢啊。”   对。   他的确应该留下来。   陆司鄢已经经历了极致的痛苦,重获新   生。   那么。   作为他所信仰的主神,应该完成他的心愿,让他能够彻底拥有爱人。   时雾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他的唇色绯红,如同裹上一层朱砂。   “对,我应该——”   “留下来。”   细腻的肤质在月色下格外白净,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陆司鄢暗自地拥抱和抚摸下,耳尖烧红,脸颊也粉润润的一片。   甚至情不自禁地,下意识环住了对方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坐在窗边上。   陆司鄢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回味着刚才清甜的气息,轻声哄道,“好孩子。”   ……   这一次的欢愉。   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水到渠成,温柔得不像话。   时雾被厚厚的毯子裹着,一点风都吹不到,却被摁着在窗边被某人吃了个痛快。   偏偏,他还不能拒绝。   毕竟是刚刚他自己答应要留下来的。   “嗯呜——”   时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就算要留下来,就算他答应了成为他真正的爱人,和他在这个位面长相厮守……   那也没必要,这么急吧。   能不能让他先睡个好觉!   主神现在也只是普通人类身体,主神也是会累的!   时雾咬紧了小绒毯,哽咽着。   脑子里还有些乱哄哄的,偏偏又被裹得像个蚕蛹,挣扎都做不到。他有些后悔刚刚说自己冷——又觉得不全是因为那句话,毕竟冷的话,穿衣服就可以,为什么要拿毯子把他裹得像个粽子还抱到窗台边上。   月亮都看见了。   外面开的那么多花,也都看见了。   他被他创造出来的位面主,压在他创造出来的世界,慢慢地,温柔地,又无比坚定地攻占着。   时雾轻轻地啜泣出来,他莫名地又开始感觉到有点丢脸,可过了一会儿,又好像不仅仅是丢脸。   连哭声都变得有些奇怪。   “哭什么。”陆司鄢明知故问。   陆司鄢俯身,将那颗泪珠卷走。   是甜的。   时雾的声音越发甜软,而陆司鄢也很知道该怎么讨好他。   “系统的灵魂碎片已经开始和我融合,我已经拥有了他的一部分记忆。”   陆司鄢坏心眼地揭穿道。   “你和他说过,你对我……很满意。”   时雾:“……?!”   还能不能用有点隐私了!   为什么这些记忆也会被他看到啊!   那谁能想到,系统……竟然和那些位面主,都是这个人的灵魂碎片。   差距到他羞愤欲死,陆司鄢心情大好,将人圈在怀里偏要一下一下地问,“那你说说。”   他俯身到时雾耳边。   低沉的气音扫过他的耳廓。   “你对哪个,最满意。”   时雾实打实地感到有些后悔,紧着牙哭出了声,“你,你简直不知廉耻!”   很快。   整张脸都烧红,到最后,精疲力竭得根本没有骂人的力气。   连丢脸都没空了。   “是啊。”   “可这位面是你造的,我也是你造的。”   陆司鄢贴上去,“你得对位面负责,你也得对我负责。”   “没有,没有你这样欺负主神的位面主……”   时雾浑身打着颤。   陆司鄢以为他又开始自尊心作祟,委屈上了,将那一团翻过来,揉了揉肚皮,喃喃,“怎么了,肚子难受吗,我再缓点,嗯?”   这个位面,时雾的体质很差。   之前又被系统折腾过一次,陆司鄢不忍心他吃苦生病,所以十分隐忍。   时雾摇了摇汗津津的头。   猛地抬起头,直接亲吻上陆司鄢的嘴唇,却因为第一次主动而只亲歪到对方的嘴角。   二人都停住。   停在十分微妙的时刻。   陆司鄢心口狂跳,一瞬间竟不知所措。   时雾很轻地说道,“你,你放一点我的力量进来吧。我把我体质调高一点,就,就不会这么虚弱了。”   黎明的第一缕日光照耀在二人脸颊上。   带有温暖的热度。   陆司鄢心头都被灼得滚烫一片,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梦一样。   “我不脱离的,你别困着我。”   陆司鄢缓缓退出来,将他抱去浴室。   珍而重之,就像是抱着他追逐已久,终于重新获得的稀世珍宝。   时雾软软地趴在他怀里,看上去的确是累极了。   “那你是答应了?”   时雾疲倦地掀起一次眼皮,像是从前再那么多位面里一样,等待着陆司鄢给他清理,他只需要睡觉就可以。   “嗯,我答应了。我会留在这个位面。”   陆司鄢低笑,一边放着温水,一边说。   “不对。”   “你答应的,是当我老婆。”   时雾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趁火打劫!”   陆司鄢看着他羞怒不已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半威胁半打趣道。   “不答应,就不放。”   时雾一下子气势就弱了很多。   窝在温水里,似乎在想要怎么办。   当主神当得窝囊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混蛋位面主,可是他亲手造出来,辛辛苦苦助攻成的。   时雾眼尾发红,“那,那我答应了。”   陆司鄢眼底一动。   将人从水中捞出,驾轻就熟地,一如从前开始揉捏着他的酸胀的腰部。时雾被摁得很舒服,心情也好了很多,又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困了。   这种不自觉的依恋,比任何赤忱的情话都更有说服力。   叫陆司鄢唇角掀起,根本压不下去。   好乖啊。   ***   执政官大人宣布订婚,是在元老院覆灭后的第十天。   给剿灭元老院的黎队长下葬后,三天内,所有人都没怎么见过执政官大人和未来的第一夫人。   大家都在为英雄的陨落而惋惜,也为执政官大人的病愈而重燃希望。   时雾答应了和陆司鄢结婚,按照这个位面的习俗,举行一场属于他们的婚礼。   虽然,这对于时雾来说好像并不重要。   可对陆司鄢而言很重要。   婚讯传遍三十九区那天。   在首都区宫廷内。   陆司鄢放开了对时雾的最后一缕压制。   属于主神的力量重新回归到时雾的体内。   同时,黎辰这一块的魂魄碎片也和陆司鄢彻底融合。   ——二人同时重获新生。   他和陆司鄢几乎是同时想起来,最开始绑定时候的那一段记忆。   那是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初遇。   黑暗里。   即将被封印记忆的小主神显得无比慌乱,他紧紧抓住了黎辰的衣袖,左顾右盼着,下意识地往黎辰身上贴,好像忘了黎辰马上就要被数据化了。   “我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劲,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好像,好像有什   么在跟着我们……”   不是错觉。   他和黎辰绑定的瞬间,就有种什么在如影随形的感觉。   可惜他虽然身为主神,能量却实在太弱。   无法清晰地辨别那到底是什么。   身体越来越透明的黎辰:“事到如今,反悔也没用了吧。”他倒是半点不害怕的,“快点了,不然第一个位面赶不及了。”   时雾莫名的很慌张。   那些环绕在他周围的‘东西’,给他很强的压迫感。   “你等等,第一个完成的buff一定要是止痛buff啊!”   “好。”   “如果他有什么要伤害我的行为,你一定要保护我。”   “……我尽量。”   “你,你要机灵点,我可是恶毒炮灰,我,我,我……那个什么,我,我第一此当人,前面几次位面一定要给我足够的适应时间……”   黎辰见他犹犹豫豫,明明是他主动提出,他抹去记忆成为宿主,而自己当系统,可是临到头来,又好像因为过于胆小而畏畏缩缩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怂的宿主。   他到底在怕什么。   黎辰对周遭环绕的灵魂碎片和其带来的威压一无所觉,看着时雾微微发着抖的手腕,唇角僵硬着压平。   在即将数据化的最后一刻。   他缓缓抱住了时雾,拍了拍他纤瘦的脊背。   好清瘦,个子也不高。   这真的是主神吗。   向来孤高的声音倒是第一次弥散出些许无奈,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安抚一般在即将化形的小主神耳边低声许诺。   “放心地进入位面。”   “我会保护你的。”   简单一句话,莫名将时雾心底的畏惧驱散。   唰。   二人的记忆同时被压制,消散。   聒噪的蝉鸣在耳边响起,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清晰,喷泉哗啦啦的水声,管家的叹气声,打火机点燃声,还有由远及近纷乱的脚步声。   此起彼伏。   时雾再一次睁开眼,看到一片恢弘别致的庄园。   夜色旖旎。   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在这个位面,你是一个嚣张霸道的纨绔炮灰反派。”   “你视钱如命,你拜高踩低,你目光短浅,你不择手段。”   ——完。 第161章 番外之许沉   “还没找到吗。”   “没有, 两位少爷。”   书房里,许沉和程谨深二人脸色沉郁,长相相似, 刚刚相认的兄弟不约而同沉默地坐着,眉头深锁。   就在昨晚。   他们找不到人, 已经调出了监控录像,确认了言言离开的时间。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还发现别的事情。   程谨深摩挲着手中的银行卡——那20亿,竟然就放在书桌下。   那孩子把话说得那么决绝,难听。   到头来, 还是舍不得啊。   舍不得把生活了二十年的程家推入深渊,舍不得, 拉着所有人跟他一起落魄。   只不过是嘴上凶蛮而已。   银行卡磕在桌子上的声音轻重不一,搅得许沉心烦, “能不能不敲。”   程谨深下颚微收,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满,“那还不是你,你不那么着急回到程家,能把他惊动吗。”   许沉眼风锐利,“程总好大的本事。二十年前看不住亲弟弟, 二十年后看不住假弟弟。倒是很会找人发火。”   正端着两倍提神咖啡推门而入的管家:“……”   “二位少爷先别吵了。谨言少爷没有带药, 跑不远的。”   这句本来是安慰的话, 却不知怎么触动到二人的神经。   是, 他没带药。   这么久了, 要是病发了可怎么办。   许沉神色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程谨深也终于发话, “再打电话给周家, 还有,把程谨言的事情告诉秦昀,要他帮忙找。”   楼下传来女佣的惊呼声。   许沉和程谨深耳朵灵敏,直接冲出书房,“怎么,是周家打电话来了。”   女佣脸色十分苍白,手中握着旧式听筒,惶然无措。管家一看那六神无主的神色就感觉到有些不妙。   “是,是警察打来的。”   管家松了口气,“是谨言少爷被拘留了?”   他出门在外,没人护着。脾气也总是骄纵,惹出一些事情也不奇怪。   人找到了就行。   听到管家这么问,程家两兄弟的脸色也不约而同地松了松。   找到了就好。   他没偷20亿,就不算重大经济案件,到警察局写个悔过书也就差不多了。他从小被娇生惯养,离开了程家,在外面也根本生存不了。   程谨深和许沉同时想。   如果哥哥(弟弟)不同意,他也总归能是养得起这么个废物闲人。   程谨深理了理领带,口气散漫地下楼,脚步肉眼可见地轻快了些,“真是,五千万都不够他花,一天天就会给我惹是生非……”   “不,不是。”   女佣额头沁出豆大一颗的汗珠。   “是,是他们说。”   “找到了谨言少爷的,尸体。”   咚。   许沉走得快,一个没踩稳,竟直接走半截楼梯上直跪着摔下,他手撑住冰冷的木质地板,抬起头看着女佣。   而刚走了两步的程谨深蓦地眼前一黑。   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许沉飞奔而起,被撞伤的膝盖好几次踉跄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   他夺过女佣手里的电话。   “什么,什么话……言言呢,言言在——”   一个字比一个字拔高。   却挡不住那几个字灌入耳朵。   “您好,程先生是吗。”   “您的弟弟,程谨言的尸体——”   “找到了。”   ***   程谨言死了。   许沉和程谨深坐在警察局里的长廊上,确认过程谨言的尸体后,再没说出过一个字。   兄弟二人的手上还沾着点血。   如果不是警察拉开得及时,周陵几乎就要被打死了。   许沉那拳头如铁水浇筑,一下一下都是要命。   “你带他跑什么,你带他跑什么!”   “他心脏不好,他没带药!”   “五千万,你知不知道,那五千万是秦昀的,他根本没有钱,他……”   许沉心头一闷,牙槽被生生咬出血来。   “他连医院都去不起啊。”   周陵摇头,“不对,我,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不知道他有心脏病,他怎么可能……”   秦昀是最后一个赶到的。   饶是看到这么个场面,他还是脚步虚浮地进门去,亲眼确认过那个人的尸体才出来。   没多久,医生的化验单开过来。   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因为早产。可的确是在成年后才渐渐显现出病症来。   周陵满脸的血,看着那化验单宛如疯癫。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带着血落在地面上,“你们不逼他,他能跑吗。”   血糊糊的脸抬起,周陵眼睛里都是赤红一片,“他求我,求我带他走。你知道他说什么。”周陵将目光挪到程谨深身上。   “他说。”   “求求你,带我走。如果他们知道许沉才是程家的,一定会杀了我的……”周陵低声,像是哭,又像是在笑,声音嘶哑中又有些可怖,咳嗽两声带出血沫,“他的程家身份是假的,他的未婚夫也是假的。”   周陵紧紧攥着地面,落下几道鲜红的手印,“只有我,和他从小长大的情分,是真的。”   “他只能依靠我。”   周陵泪水啪嗒啪嗒地不停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他钱,为什么停掉他所有的卡。”   周陵指甲几乎折断,佝偻着身躯,发出一声难耐的哽咽,“为什么连去医院看病拿药的钱都没有,为什么……”   秦昀走到周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让身后跟着的,学散打出身的保镖直接一脚踹在了周陵的心头。   秦昀缓缓蹲下。   “你不吓唬他,本来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狗屁长大情分。”   “周家算什么东西,你们程家也是,丢了人,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如果你们早些说,这艘船根本没机会离岸!”   “他偷了二十亿,我们怎么敢外传……”程谨深的声音有气无力,似乎疲惫到了极致,连解释都不愿意。   秦昀却怒火正盛。   命令手下人动手,将程家兄弟也打伤。可他却也很清楚,程谨言之所以连医院都不敢去,连个落脚点都找不到,也是因为他停了程谨言的卡。   为了区区五千万。   他停了他的卡,断了他的买药钱。   让他送了命。   变成了这样一具冷冰冰的,什么都不是的尸体。   不远处的警察已经冲进来将他们混战中的一个个都隔开。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在惊怒之下互相撕咬,狂吠,也改变不了他们重要之人已经彻底死去的事实。   三年后,在程家和秦家的相互倾轧之下,周家破产了,产业被瓜分殆尽。   听说,周家老爷子原本有个孙子最是聪明,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浑浑噩噩,进了疗养院休养,好像有些精神都不正常。   而秦昀,和程家解除婚约不说,更是和程家彻底闹掰。   对峙多年后,因为他终身未娶,后继无人,年仅三十五岁就签了财产捐赠协议,渐渐淡   出商圈。   许沉接管了整个程家的产业,替代程谨深,成为了A市名副其实的新首富。   他买下了更大的庄园,建造了巨大的喷泉雕像水池——这是程谨言从前所喜欢的,恢弘又气派,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许沉经过一天疲惫的工作。   回到家里,打开衣柜,又看到被挂在最里面的那件校服。   许沉的眼神沉痛。   今年,陈云玲出狱了。   又到了程谨言忌日这一天,墓碑前出现一前一后五道人影。   最后出现的,是许沉和陈云玲。   他们打着黑伞,陈云玲一直在哭。   “他,他其实。”   雨水噼啪打在陈云玲伞上,她捂着嘴,泣不成声,“他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程家的孩子,我……我告诉他的时候,已经宝石陷害案以后。”   许沉微微愣住。   这个是他没有想到的。   事隔十年。   他才再一次,从陈云玲口中,听到了当年的真相。   “他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被抱错的,不然,他怎么敢陷害你……他胆子很小,他其实和我很像,很像的……”   陈云玲啜泣着,抚摸着石碑前栩栩如生的照片。   “对不起,是妈妈那时候没有保护你。”   “妈妈只是不想看你继续伤害许沉,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沉哽住声音。   过了一会儿,有些猜测,可还是追问,“那他以为是什么。”   陈云玲温柔又哀愁的眼眸缓缓抬起,这双眼睛,和程谨言真的很像。   许沉几乎有一瞬间呼吸都停住,耳边似乎能响起程谨言的哭声。   “他以为你是私生子。”   许沉指骨渐渐泛青。   “他以为他是正牌少爷,你是个来抢夺他财产的私生子……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假的,否则,他怎么有胆子……这样对你们……”   风雨飘摇,许沉手中的伞十分不稳,有些东斜西歪的。   “等到他发现一切的时候。”   “已经太晚了。他已经彻底得罪了你们,所以,他只能跑。”   他唇色很淡。   陈云玲一直在哭,许沉喉头仿佛被什么糊着,很久都没有作声。   “是我不好。”   “言言,是妈妈错了。”   陈云玲拿出绢帕,将照片上的灰尘一点点擦拭干净。   “妈妈不该威胁你的,妈妈也不知道,你那么胆小。”   冰冷冷的雨水彻底打湿许沉的裤脚。雨伞落地,额前碎发处,雨水一滴滴落下。   许沉缓缓跪在了那一座墓碑前。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直以为,至少陈云玲,自始至终都是爱程谨言的,原来,不是。   那个时候。   陈云玲选择了他这个养子。   她也把言言放弃了。   颤颤巍巍的手指,触摸上冰冷的墓碑。   “你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是不是。”   没有一个人帮你。   没有一个人要你。   “我爱你,言言。”   许沉哽咽着,手指在墓碑出擦出两道血痕。   “我是爱你的啊。”   就算你陷害我,就算你欺骗我,就算你不爱我。   ——我也很爱很爱你。   ——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可这句话,终究来到得太晚了。 第162章 番外之魔尊(上)   “您不认识我了, 真的不认识了吗。”   “我好像认得您的。”   微弱的花灵在他袖边浮动,如同人间漫山遍野喧闹的杜鹃花, 惹人心烦。魔尊一指未动, 一阵风便将那几只花灵吹得远去。   这里是蓬莱仙洲。   埋下他的心脏后,这里已经万物复苏,整整百年。   一百年了。   你也不回来看看吗。、   魔尊眼生晦暗, 倚靠在枯木逢春, 三人合抱的老树桩下,盘根错节的树根托着他的背脊, 一直膝盖曲起,手腕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绿树叶子。   心里的烦躁愈发深重。   你说过你最喜欢蓬莱洲。   你说过, 只要我成为天魔之尊,你就会嫁给我。   都是骗人的。   四百年前的恩人骗他也就算了。   那只什么也不是,只靠着他才堪堪没有饿死的鹿,竟也骗他。   “魔尊大人——”   咚。   绿叶钉入不远处树桩, 落下纷纷扬扬的花瓣。   “吵死了!”   魔尊眉心魔纹骤显, 不自觉间,不远处的树干被削成好几段。   坍塌下来挡住去往溪流打水的路。   魔尊眼底燥郁更深,一抬指,又将树枝接上。   毁坏蓬莱仙洲的一花一木, 若是他回来了看到, 怕是会不高兴的。   魔尊双手卷在袖中,慢慢地沿着那条路走到溪边,看着溪流处自己的倒影, 讥诮着自嘲, “还管什么毁坏花草惹他生气, 别的事,他就不生气了吗。”   回过头,隐约还可以见到不远处洞穴的方向。   百年前。   他将救命恩人错认成一只小鹿。   甚至还在这个洞穴里,和他行了鱼水之欢。   每每来到岛上,他都心情烦闷不已——为迟迟不肯出现的救命恩人,也为那个胆敢欺骗自己,却又蓦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蠢鹿。   一个都找不到。   全消失了。   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手中绿叶年成齑粉,散落在溪水中。   一群未开灵智的小雨在水中欢腾地游来游去,一小群花灵再一次出现在魔尊面前,它们在水面上跟随着鱼儿一起跳跃着,想靠近又有些害怕。   “别以为我在岛上就不会杀生。”魔尊缓缓闭上眼睛,满身煞气,“滚远点,再吵一句宰了你。”   小花灵不敢说话了。   叽叽喳喳地远去,“一点也不温柔。”   “是的是的,一百年了,看不出哪里温柔。”   “明明脾气超级坏,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说他好……”   “小茸肯定被他骗了。”   几乎消散在风中的声音,被魔尊猛的捕捉到。   他直接掠水而去,一道魔藤紧紧攥住了那最后一只花灵:“什么小茸。”   小花灵们吓了一跳,拼命挣扎,“我没靠近,没靠近呀!”   魔尊耐着性子,重复问了一遍。   眼睛里都泛着一点红光。   一棵棵月见草开始堆砌在魔尊身边,“小茸哥哥最喜欢月见草了,您能帮我给他一些吗,他会很开心的。”   小花灵单纯善良,见魔尊收起一身戾气就认为他心情不错,扑腾着周身的荧光问,“魔尊大人,你能不能让雪茸回家,他好久没回家了。”   “我想他了。”   魔尊的心脏猛地一动。   “想什么!”手中藤蔓又一甩,却没将花灵摔出去。   小花灵们不敢说话了。   只盼望着魔尊能   放开它们,可是,魔尊只是脸色难看了好一会,站在溪边一动不动,很久也没放开他。   “他在哪里,除了蓬莱仙洲,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小花灵摇摇头。   “他只有蓬莱仙洲一个家。”   魔尊眉头轻蹙,他容貌俊秀,即使是这么一副煞气横眉的样子,也还是丰神俊朗。   “长生殿也……”   那里曾经红绸满殿,曾经八抬大轿,曾经在喜床前缀满十色珠。   ——那也曾是雪茸的家。   ——可他最后赶走了他。   天罗地网地布下追杀令,整整十年,那个人都没有丝毫动静。   后来,他在下属的建议下撤掉了追杀令。   可是,雪茸还是没有露面。   他是不敢露面,还是,他宁愿一辈子这样东躲西藏,也不想要自己找到整整的救命恩人?!   魔尊脸色很难看。   可又莫名地缓和一些。   难不成,他对自己,到底也……是有那么些真心的,   “他到底在哪里,说出来。”   魔尊声音低沉。   “你告诉他,他乖乖来和本尊磕头认错,百年前欺骗的事情,本尊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   魔尊好不容易找到一点和他有关系的仙灵,声音缓和。   小花灵发现。   和雪茸说的一样,魔尊大人眼神不那么凶的时候,的确给人感觉是很温柔的。   “可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魔尊:“若是他不想说出本尊心上人的下落,本尊绝对不会对他使用搜魂术,也不会严刑逼供。”他攥紧手,“我还会给他很多月见草,让他从此不必再饿肚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我们……我们真的没见过他。”   旁边的老树灵动了动枝丫,最近百年它被温养得极好,已经快要化境了,“魔尊大人想要寻一个人还不容易,天上地下那么多法器,探一探就能找到。”   探。   早就探过了。   没有就是没有,也不知道小小一只仙鹿是怎么能耐大成这样,足足百年,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尊眉心魔纹闪动,蓦然间有了旁的猜想,“难不成,他还能为了躲本尊,放弃好不容易成仙的仙身,堕入凡尘了吗。”   慢着。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和清衡百年前关系不错的,莫非是他苦苦哀求清衡,要他给他弄来了下凡投胎的药……   魔尊好似忽然想通了什么,倏然间眼底震怒。   百年了。   他若是投胎成人,岂非成亲都不知成了多少回。   魔尊长袖一挥,头顶树影婆娑,狂风呼啸阴云密布,一瞬间树枝纷纷折断落在地上,惹得树灵痛呼。   “你们是不是助那蠢鹿凡尘投胎,胆敢让他成为凡人,和别人结俗世姻缘,我看你们是活够了!”   一阵法力喧嚣下,竟有一位花灵蓦然间化形而上。   “花仙。”   魔尊冷笑,“本尊的心脏是将你们养得太好了,百年成仙,你们一个个不知恩图报,倒是把我的……”   我的,我的什么。   他意识自己脱口而出是什么,脸色又是好一番阴郁。   “魔尊大人百年前,没有和小茸哥哥成婚吗。”小花仙还是十岁的女孩模样。   “如果没成的话,为什么会把心脏借给蓬莱仙洲呢。”   而且,一借就是百年。   好大方的。   魔尊虽然很凶,可她也知道,没有魔尊,蓬莱仙洲这百年不会如此仙气繁茂。她对魔尊害怕,   可也感恩。   他本来以为,是魔尊喜欢小鹿才会这样。   “本尊怎么可能会娶他。”   小花仙脸色微变。   “可他说过,他喜欢你。”   魔尊的心脏蓦然跳动,“他什么时候说过。”   “在上重天的时候。小茸哥哥会给我们带很多好吃的,他还说,他未来的夫君是魔尊,顶顶温柔的人,嫁给他,我们都永远不用饿肚子了。”   魔尊眼睫微微垂下。   他的唇角微微压平,“是么。”   他这么说的么。   是亲口说的吗。   撒谎罢了。   “他很喜欢你。他说,你会给他很多很多月见草,带他泡温泉,领着他去凡尘界。他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小花仙显然比其他花灵记忆力更好,话也说得更清楚些,她疑惑道,“你们一百年前没有成婚吗,你不喜欢他吗。”   魔尊脸色冷漠,“我也一百年没见过他了。”   “你说你没见过小茸哥哥,为什么,你身上会有他的味道。”   魔尊眉头一动,似乎是提起什么不堪的往事。   是,他碰过那只仙鹿,不止一次。   是因为这个才有他的气味吧,竟百年都未散么。   “你别胡说。”魔尊想起一些亲密瞬间,恍如昨日,心烦意乱极了。   “是真的,你身上有小茸的味道,也有蓬莱仙洲的味道,很浓厚的。”小花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靠近了一些,嗅了嗅。   魔尊莫名地竟没有躲开。   被人发现他身上沾着那只鹿的气息,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能忍受。   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躲我整整百年。   我们明明——   都是做过那种事情的关系。   过来跟我认个错,说出我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谁,就这么难吗。   好歹你也是蓬莱仙洲出身。   一百年了,你都没想过回来看看,哪怕一眼。   倒是和那位一样的冷心绝情。   为什么。   他一次又一次,偏要栽在这类人手里。因着短暂得屈指可数的相逢,从此在无望中一年又一年地等下去。   像个傻瓜一样,不断期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蓬莱仙洲的人。   一个又一个的,都曾经说蓬莱仙洲那么重要。   一个曾经主动亲吻过他,许诺他会嫁给他。   另一个在他心脏埋入蓬莱仙洲那一天,感动得直接哭出声来。   可都不回来。   不仅仅是对他的感情。   连对蓬莱仙洲的眷恋,都是骗他的吗。   否则,怎么会一个消失四百年,一个消失一百年。   杳无音讯。   魔尊攥紧了手腕,“闻够了没——”   “啊,是,是鹿茸!”   小花仙惊呼,一派懵懂,“我知道了,是雪茸拿鹿茸跟你换魔心了,对不对。”   魔尊愣住。   小花仙懵懂得很,雪茸的味道温柔又熟悉,让她对魔尊天然多出几分亲近感,也没有刚刚那么害怕。   “不过,你身上鹿茸的味道好浓啊,他是不是把整个鹿茸都给你了。”   “你受过伤吗。” 第163章 番外之魔尊(下)   笑话, 他不足百岁就修炼成魔,是万年来最你年轻的天魔之尊。   他身具最有天赋的魔骨,谁能伤得到他。   魔尊冷笑一声, “没有。”   “不对。”小花仙很笃定地再闻了闻, “一定是很重的伤,伤及灵脉,雪茸才会把他的鹿茸都给你了。是不是你那时候伤太重,忘了。”   轻伤都不可能,更妄谈什么重伤。   魔尊眼底讥诮之色更重。   “如今的我, 就算是清……”   他眼神蓦然顿住。   四百年前, 清衡的确伤过他。   小花仙担忧地说道,“失去鹿茸对于小鹿的伤害很大的。尤其是未满三百年的幼鹿, 取下鹿茸无疑于剔骨之痛,是以死亡为代价的。”   死。   这个字刚刚出来的时候, 魔尊的心中立刻震颤。   缓了片刻, 才勉强冷静下来,将袖中紧握的手放开。   不是他。   救他的, 是三百年前法力高强的恩人。   那个时候, 雪茸甚至都没有出生, 怎么可能舍弃鹿茸救他。   可偏偏在这时候, 无数的花灵见这位花仙成功和魔尊聊天后,纷纷聚集来, 靠近他。   魔尊甚至一时间不明白,岛上其他所有仙灵也好, 魔物也罢, 都对他的一身煞气避之不及, 偏偏这一小群, 总是粘着他。   “你身上有小茸的味道,他成仙了吗,去天上了吗,所以才这么久不来看我们吗。”   “不会的,小茸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不管去了天上地下,他都会念着我们。”   “他最喜欢我们,最喜欢蓬莱洲了。他说过,会带我们回家的。”   花灵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魔尊却蓦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花灵们尚未成仙,全靠仙气认人。他们对魔尊如此亲近,是因为自己的魔气中,果真带有一缕雪茸的仙气吗。   四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鹿茸可以治愈灵脉,修复丹元。”   “可鹿茸,就像树叶一样,没有任何一只仙鹿的鹿茸和别人一样,全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花仙也没多说什么,诚挚的目光看向魔尊。   “他把他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尊上。”   “就算尊上不那么喜欢他,请您……也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对他好一点,好吗。”   ***   魔尊开始认真地寻找雪茸。   一百年了,他始终将他看做欺骗自己的蠢笨小鹿,还是第一次这么慌张。   小鹿会做灵露羹,小鹿和那个人很像。   他因为窃取蓬莱洲圣草而五感尽失,灵脉尽断。   而鹿茸最大的作用,偏偏是治愈灵脉,修复魔丹。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魔尊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关联,可一时间,却根本想不明白。   可是,在这一刻。   比起真相,另一句话更为沉重地不断压在他的心头。   ——失去鹿茸对于小鹿的伤害很大的。尤其是未满三百年的幼鹿,取下鹿茸无疑于剔骨之痛,是以死亡为代价的。   死亡。   雪茸离开他的时候,还差半年才满三百岁。   魔尊前往重渊海底,取来了千机镜。一百年了,周围能够找出的和小鹿有关的东西不多,他只能将汲取来的些许灵法全都渡入梦盅,以及千机镜,不惜耗费着巨大的法力再一次寻找着那只笨鹿。   然而这次。   在梦盅和千机镜的相互作用下,魔尊捧着梦盅,没能找到那只鹿的踪迹。   却在镜子里。   看到了虚无的鹿角。   如雾气一般半透明,形状绰约。   就在他头顶的龙角后面。   比他的头要大三四倍,精致漂亮。   魔尊的眼神猛然间停住,瞳孔缓缓放大,伸出手去触碰着鹿茸的位置,可是镜子里的手却直接穿过虚无的鹿角。   与此同时,他的魔丹爆发出一缕微弱的仙力。   在镜中,看起来如同墨池里捞出一颗雪白珍珠,无比显眼。   是鹿茸。   他身上,真的有鹿茸。   而且。   魔尊的眼睛蓦然间一片通红,双手狠命地砸向镜面——   他见过的。   这形状,这光华。   是雪茸的。   啪嗒。   不自觉间,已经有一颗眼泪顺着眼眶滑落。   不,不对。   这绝不可能。   ***   魔尊抱着镜面去往仙界要他们查探百年前的真相,可仙族却拒绝了他的请求。魔尊正在长生殿策划着要直接攻打仙族,用死亡和伤痛让他们重新回忆起对魔族的恐惧,不敢再拒绝他的请求——   可滔天的魔气影响到了他在蓬莱仙洲的心脏。   蓬莱仙洲下了倾盆暴雨,山河汹涌。   魔尊似乎察觉到什么,一道身影消失在长生殿上。   转瞬之间来到蓬莱仙洲。   雷雨骤停。   乌云散开,日光照耀在他头顶。   他甚至将汹涌的河水吸纳走,再缓缓注入地下河,将被河水冲走的树木恢复如初,将四下逃窜的生灵们重新安顿。   一直跟随着他的随从们都露出惊讶的眼神。   因为一言不合就要再一次掀起仙魔大战的魔尊。   却对一个小小的蓬莱仙洲,如此珍重。   一次小小的洪流都不忍它遭受。   将一切恢复如初后,魔尊眼神晦暗不明,对着身后的魔将道,“走。”   “去攻打仙界。”   刚一转身,身形却顿住。   蓬莱仙洲方才大雨倾盆,山体脱落,露出一副骸骨来。   虽然只见一隅,他却一眼看出——   是鹿的骸骨。   魔尊猛然抬手,所有人都待在蓬莱仙洲上空,一动不动地跟随着魔尊看向那一副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的枯骨。   是仙鹿。   仙骨体型稍小,可没有鹿角,好生奇怪。   “雪……”   魔尊的声音嘶哑,身形踉跄,“……茸。”   什么。   雪茸?   这不是魔尊百年前下过通缉令的那只骗子仙鹿的名字吗。   “尊上,他们已经抵达无妄河,是否要现在攻打——”   魔尊仿佛没有听见,落地时腾云都不稳,趔趄两步半蹲下,将泥土扫开一些,沾了一手的尘灰。   这骨头埋在这里,已有四百年了。   年纪,大约是三百岁还差一点。   差多少呢。   该不会是……差半年吧。   魔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扒着泥土,可动作却越来越生猛,越来越急切,满手的污泥都毫不在意。   ——他说过,他喜欢您的。   ——取下鹿茸无疑于剔骨之痛,是以死亡为代价的。   ——他把他最重要的东西给了您,请您,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他对他好吗。   不,不好。   他对他下了追杀令,他将他关在牢狱中审问,他……   他不温柔的。   为什么雪茸要和小花灵们说他温柔。   “尊上,您?”   “仙族中有没有东西,是可以……”魔尊眼睛殷红,他似乎终于明白过什么,“可以逆转时空的。”   “比如……将一个人,从,从三百年后,带到三百年前。”   “有没有,那种……东西。”   护法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也难看起来:“您是怀疑,四百年前的恩人,和百年前骗子——是,是一个人?”   “这,这也许得问仙族的人……”   不用问了。   不需要任何证据,不用追究他怎么回去的。   话语问出口的那一瞬间。   魔尊已经想明白,就是他。   只有同一个人,可以让他在那么短时间的相处里,反复爱上他两次。   他的心。   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百年来,让他又惊又怒,又思又念的那个人。   都是雪茸。   乌云再一次遮住天空,瓢泼大雨落下,在尸骨旁,挖出了随身的小绒布袋。   布袋子里,装着几颗十色珠。   魔尊捧着那几颗十色珠,蓦然间,心口一片绞痛。   一口血直接喷出,洒在那枯骨之上。   原来是这样啊。   “滚开。”   魔兵们面面相觑。   “你们吵到他了。”   护法见形势不对,带着一种魔兵先且从蓬莱仙洲离开。   只见魔尊抱着那堆枯骨,躺倒在地上,久久都失语,根本说不出一句话。他低着头,似乎被雨水呛到轻微咳嗽,抬起手,手腕挡住眼睛的方向,紧紧咬住了粘血的下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未停。   清衡自仙界而来,停在不远处。   “滚开。”   魔尊的喉咙如同吞了一把沙子,哑得不像话,失魂落魄。   清衡取出千机镜,“你要看吗。”   魔尊脸色苍白。   一言不发。   清衡寒笑,“怎么,魔尊大人,也有怕的一天。”   “不是打上仙界,也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吗,如今我把真相给你找来了,怎生又不看了。”   魔尊声音更低沉几分。   “滚出去。”   气势虚弱,看上如同死过一次一般,再无半点意气风发的模样。   清衡眉头微蹙。   他手持天机镜靠近,将镜中一切重演。   “你这条命,是雪茸拿命换来的。”   “你的心脏才能救蓬莱仙洲。”清衡居高临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不能死。”   魔尊缓缓吐出一口气息,将身边已经幻化成型的鹿身紧紧抱住,如同攥住着世间最后一点眷恋和活下去的念想。   “疼不疼。”   魔尊哽咽着,脸颊紧紧贴着不再有鹿角的头顶,轻轻抚摸那曾经承受过剔骨之痛的地方,“我们小茸,疼不疼啊。”   就像是恋人之间旖旎的询问。   可当他亲吻过毫无气息的小鹿头顶时。   唇角都在发抖。   “我明明说过,会保护你的。”   “让你这么痛,对不起。”   魔尊缓缓起身,踉跄两步,头顶渐生白发。他接过清衡的千机镜,在蓬莱仙洲的洞穴里,逼迫着自己看完了一切。   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几千岁。   可他得活着。   他活着,那颗心脏才能跳动,蓬莱仙洲才能繁茂。   他曾想过要给他心爱的人三界最珍贵的一切。   可是到头来,却是他夺走了这只鹿   的所有。   这孩子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本来仙气弥漫的故乡,漫长无垠的生命。   全都夺走了。   “如果死在三百年前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圣草尚在,蓬莱仙洲不会灭亡。   你可以在你最爱的蓬莱仙洲上,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而不是从一出生起就颠沛流离。   吃不饱,穿不暖。   最后,还为这样一个荒芜的洲岛,为了一个连自己心爱之人都认不出的蠢龙——   失去一切。   魔尊靠在那一具毫无生气,却始终光鲜漂亮的小鹿身上。   轻轻抚摸着他紧闭的眉眼。   他形同枯槁的手指顺着小鹿的眉眼,划过他鼻尖,托着那只可爱的小鹿脸颊,宛如恋人间甜蜜无比的询问。   手指一下一下顺过小鹿的尾巴。   以前,他每次摸这里,小鹿总是又害羞又激动的往他怀里钻。   看着不再有任何反应的心上人。   魔尊温柔地问道。   “我把你的家还给你。”   “你可以把我的爱人,还给我吗。”   可他知道。   他再得不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