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将军独占病弱万人嫌   作者:一弦子   简介:   【渣攻重生宠受,追妻路漫漫~】!   完结重生前渣重生后宠溺温柔将军攻VS软糯可怜哭包神医受   上辈子,傅羿岑战功赫赫,赤胆忠心,却换来心爱女子和皇帝的诬陷,背上谋逆罪名。   众叛亲离时,唯有被他苛待五年的男妻周忍冬倾尽一切相救,最终还因他惨死。   傅羿岑不堪受辱,自我了结,醒来时,竟重生回娶妻三年后。   这一次他定要手刃仇人,护周忍冬一世安康。   只可惜,无辜遭受折磨三年的周忍冬,早已不敢轻信他。   自作孽的傅大将军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宠!宠!把他的哭包小娇妻,一路宠成天下人人称赞的小神医!   重生前:大婚夜,傅羿岑冷笑:滚出去,别弄脏我的床。   周忍冬捡起被撕烂的衣服,胆怯:是……   重生后:傅羿岑舔着脸帮小娇妻揉腰,讨好:别哭了宝宝。   我错了……   小娇妻抹着泪,软糯糯:罚跪!晚上不许碰我。   于是,傅大将军被轰出房,跪在搓衣板上思考人生。   他又乖又软爱撒娇的小娇妻,什么时候背着他,买了一屋子搓衣板?!   傅大将军颜面何存?算了,面子哪有小娇妻重要。跪就跪吧。   食用指南↓   ①弱受!动不动哭唧唧,不喜勿喷!   ②架空古代背景,勿深究   ③攻前世非常渣,重生后非常宠,无逻辑,一切为了宠   ④封面图网找,侵删 第一章 他重生了   “嗯唔……”   天空破了道口子,大雨倾盆,荒郊野外的小路泥泞不堪。   身材清瘦的男子脸色苍白,咬着牙,背上驮着穿死囚服的高大男人,冒着雨往前走。   一步一步,深深的脚印片刻间被雨水冲刷模糊。   “放我……下来……”   高大男子吃力吼出声,清瘦男子仿若未闻,目光坚定。   这时,身后传来清晰的马蹄声,紧接着,“嗉嗉”的声音夹杂在风雨中。   他们回头一看,密集的箭刺破雨滴,朝他们齐齐发射。   清瘦男子近乎本能地放下背上的人,将他扑倒在地,用瘦骨如柴的后背,挡住冰冷的利箭。   “不——”   高大男人抱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哽咽道:“冬儿……”   周忍冬颤抖着身体,撑起最后一丝神思,努力抬起手,轻轻为男人擦去泪水。   “将军……欠你的……的命还了。”周忍冬挤出难看的笑容,“若有来生……忍冬……不愿再遇到你……”   男人摇头哭泣,被挑了筋的手颤抖着,无力得连周忍冬都抱不住。   “哈哈哈!周忍冬真是瞎了眼,竟交出矿山和宝藏,换你这个废物的命。”   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气宇轩昂,怀里抱着一个娇俏的女人。   女人容貌美艳,桃花眼轻轻一勾,笑道:“傅羿岑,你以为我爱你吗?我与皇上早有夫妻之实,最爱你的人啊,是周忍冬这个傻子。”   女人名叫傅如裳,是他养父的亲生女儿,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傅羿岑向来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着。   他作为夏朝兵权在握的大将军,功高盖主,新皇登基忌惮他的势力,竟勾结傅如裳,伪造他谋反的证据,将他置于死地。   而这个已经咽了气的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男妻。   娶妻五年,他只当周忍冬是小馆的兔儿爷,想到了招来用用,没想到就丢在下人房干活,甚至在傅如裳的撺掇下,常拿他的身体试药。   最过分的,当属……生生割了他的大腿皮,给傅如裳修复容颜之事。   傅羿岑回忆过往,心如刀割,对着被雨水冲刷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   可惜他受尽酷刑,被废了内力的身体,再也无力手刃这对狗男女,为周忍冬报仇。   “冬儿……对不起。”   他沙哑着嗓音,“若有来世,换我护你。”   话落,他不待那对狗男女反应,用尽剩余的力气,从一旁抓起一支箭,插进自己的胸口。   “唔——”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周忍冬惨白的脸上。   傅羿岑趁着最后一口气,慢慢挪动身体,染血的手握住周忍冬冰凉的小手,在他紧闭的双眼上落下一吻,躺在旁边彻底咽了气……   “呵……”   傅羿岑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弹坐而起,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岑哥哥,你醒啦?”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都怪我非要学骑马,惊扰了那匹烈马,害你被踢晕……”   傅羿岑浑身一个激灵,眼底闪过杀机。   他不是死了吗?   周忍冬用矿山和宝藏,将他从死牢里换出来,却被皇帝和傅如裳这对狗男女半路追杀,死在滂沱大雨里。   可为什么还会看到傅如裳,而且……她脸上还顶着两道如蜈蚣一般的伤疤。   他记得这两道伤疤,早在两年前就用周忍冬的大腿皮修复得完美如初。   “岑哥哥,你怎么了?”   傅如裳纤细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努了努嘴,娇嗔道,“难不成,岑哥哥舍不得那姓周的一块皮吗?”   “姓周的?一块皮?”   傅羿岑猛然瞪大了眼睛,心头一热,一个荒诞且大胆的想法涌了上来。   他重生了!   重生在周忍冬被割肉取皮之时! 第二章 老天爷的玩笑   傅羿岑激动不已,已然顾不得傅如裳的疑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周忍冬在哪儿?”   傅如裳努努嘴,仰头稍显得意道:“在药房啊,荣大师正在取他的大腿皮……”   话音未落,傅羿岑已将她推开,疾步走了出去。   荣大师是傅如裳找来的大夫,称他妙手回春,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得十分舒畅,便求着傅羿岑建了药房,专为她炼药。   上一世,将军府被抄,这位荣大师可没少捞东西,带着一堆金银珠宝,逃之夭夭。   若非狗皇帝的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术士,岂能轻易逃脱上千御林军的围剿?   而这位荣大师,时不时就要周忍冬试药,割皮修复伤疤之事,亦是他提出的“偏方”。   此事发生在周忍冬与他成婚三年后。   这怕是老天爷跟他开的玩笑。   让他重生了。   偏又重生在如此时机。   他的冬儿,已在将军府中,受了整整三年的苦。   思及此,傅羿岑再也无法淡定,下步如飞,没一会儿便到了药房。   “啊……不要……”   还未靠近,傅羿岑就听到一声惨痛的呻吟。   他顾不得多想,连忙一脚踹开房门,冷声喝道:“住手。”   荣大师吓了一跳,手中匕首滑落,看到来人是傅羿岑,松了一口气,跪下行礼:“草民参见将军。”   傅羿岑看都没看他,深邃的眸光落在衣衫不整的小人儿身上,湿润了眼角。   周忍冬被四个高大的男奴按住手脚,白皙光洁的两条腿光溜溜露出来,扯成一字马,右腿内侧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如同毒蛇蜿蜒而下。   他吓得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脸颊挂满泪水。   傅羿岑仿佛看到临死前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心一揪,几步上前,将桎梏周忍冬的几个下人踢开。   “冬儿。”   他哽咽着声音,轻轻喊了一声。   他怕喊的声音大了,把这个美梦惊醒。   醒来时,身旁的周忍冬早已没了生机,而他还是那个被废了身体的阶下囚。   周忍冬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反常的傅羿岑,缩了缩脖子,低下头,抹去泪水。   “冬儿。”这一声,比方才又温柔了几分。   周忍冬眨眨眼,一脸不知所措。   冬儿?   嫁给他三年,他何曾这般唤过自己?   莫不是,想诱骗他扒了这大腿皮?   周忍冬不可遏制地发起抖,嘴里喃喃求饶:“不要……我、我……不要割,好不好?”   傅羿岑未曾给他好脸色,上一回反常,还是因为傅小姐闹别扭,特意骗他过去,让傅小姐抽打后背玩儿,哄她开心。   如今……又是想做什么?   周忍冬吸吸鼻子,心中难过,想着他要做什么都好,总比活生生被扒了皮好。   傅羿岑见况,把身上的斗篷脱下,蹲在他旁边,亲手为他披上。   周忍冬吓得往后退缩,抱住自己的胳膊摇头:“我……我脏,弄脏了……”赔不起。   后面的几个字,周忍冬吞了回去,因为傅羿岑已不由分说,把他裹了起来。   “将军。”   被忽视的荣大师揣摩不透傅羿岑的想法,小心翼翼道:“草民的药已熬好,只待这鲜嫩的皮,便可帮傅小姐恢复容颜。”   傅羿岑冷笑一声,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先忍下这些肮脏的东西。   “如裳的事,我自有应付。”   话落,他抱起周忍冬,却听他痛呼一声,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他的一只胳膊红肿,像是折了。   久远的记忆开始苏醒,傅羿岑皱了皱眉,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割皮一事,周忍冬反抗得厉害,为了让他听话,傅羿岑打折他一只手,将他关在柴房两日。   两日来,他滴水未进,手也没人为他医治,硬生生熬了过来,却被送到这儿遭受酷刑。   “对不起。”   傅羿岑沉声道歉,小心翼翼将他抱起。   周忍冬浑身痛得厉害,头像被泡在开水里,烫得能煮鸡蛋,被傅羿岑这么一抱,下意识用完好的手拽住他的衣服。   傅羿岑看了他一眼,他立马把手缩回去,怕碰了他被嫌弃,另一只手也被折断。   断了一只手他还能干活,换一口饭吃,若是双手都废了,活儿干不完,管事嬷嬷连一口水都不会施舍他。   这两日被关了起来,等着他干的活儿,怕是堆积很多,他得连续几日才能做完吧。   可眼下……傅羿岑不知又要如何折腾他?   如今这副身体,也不知道还能任由他消磨几次? 第三章 求求你了,今日不要……   “咳咳。”   傅羿岑不知他心中所想,听到他的咳嗽声,立马把人抱着往外走。   刚到外头的走廊,便遇见两位侍女。   “奴婢参见将军。”   周忍冬难得有如此温暖的斗篷,加上高烧,身体泛软,昏昏欲睡。   听到这个声音,他吓得一个激灵,小脑袋往傅羿岑怀里钻,紧张得再次拽紧他的衣服。   上一回,傅羿岑被人下了药,把他叫过去泄欲,药解了,他却没了半条命。   傅羿岑见他走不动,难得好心抱他回下人房,傅如裳却在半路杀出,喊了一句“岑哥哥”,傅羿岑便如同被妻子捉奸的丈夫,将他丢了出去。   他后面撕裂得厉害,被这么一扔,痛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次涌了出来。   他现在后背伤痕累累,手痛得不敢碰一下,要是被扔出去……   周忍冬怕极了。   他咬着牙,强忍着不晕过去,偷偷看了看傅羿岑的神色,再次把手缩了回来。   罢了。   他想扔的话,自己也拽不住。   傅羿岑感受到怀里小家伙的异样,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别怕。”   “嘶……”   周忍冬后背都是伤,被他这么一拍,痛得倒吸冷气。   傅羿岑皱了皱眉,没再管那两个侍女,加快脚步将他抱回卧室。   刚踏进傅羿岑的院子,周忍冬就紧张得抿着唇,一双好看的杏眼湿漉漉的,装满了警惕。   “将楚公子请来。”   楚毓是天下第一神医唯一的关门弟子,医术超群,但为人桀骜,治病不看钱财,顺眼了街边乞丐都愿意救,不顺眼了,就算皇帝也别想请动他。   当年,傅羿岑被敌军埋伏,受了重伤,楚毓恰好云游路过,听闻此事便出手相救。   两人相谈甚欢,成了知己,楚毓索性不云游了,留在军中当他的军医。   后来,他娶了周忍冬,把对周家的仇恨全算在一个庶子身上,楚毓看不过眼,劝说多次,傅羿岑全然不听。   前世他为了傅如裳割了周忍冬的皮,楚毓得知后破口大骂,包袱一收,继续云游去了。   直到他出了事,楚毓才回了京城,四处为他打点,散尽钱财,就为了到死囚牢里,送上一坛他最爱喝的琼酥酒。   这份恩情,他重生一世,方知有多么珍贵。   如今,害了他的,他定然加倍奉还。   于他有恩的,他必定护他们周全。   周忍冬压抑的咳嗽声将他从沉痛中拉出来,小心翼翼把人放在柔软暖和的床上。   沾了床,周忍冬的脸色却又白了几分。   他缩了缩脖子,红了眼眶,豁出去一般,捏着傅羿岑的衣角哀求:“我……我好难受,今日……暂且不要好不好?求求你了……”   说完,他低下头,不敢看傅羿岑的脸色。   傅羿岑的床又大又暖很舒服,可每次到这儿,对他都是一场痛苦的折磨。   单方面的快乐。   被堵住的嘴。   被撕裂的伤口。   哭得越狠,傅羿岑越不留情。   周忍冬以前也曾求过他,却也不曾得到怜悯。   想必这次也一样……   如此一想,周忍冬失望地垂下手,双眼一闭,认命地塌下肩膀。   傅羿岑见况,亦是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反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   周忍冬像听到梦话,眨了眨眸子,满眼疑惑看向他。   傅羿岑还想多说两句,就听闻外头一阵喧闹,没多会儿,一身白衣的楚毓拎着药箱,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第四章 替妹出嫁   楚毓身材颀长,生得好看,一双丹凤眼微微往上一瞥,风情万种。   当年他与傅羿岑往来甚密,还有人乱传,说他不过是傅羿岑养的男宠。   楚毓听罢一笑了然。   他才不稀罕傅羿岑这种糙汉子。   “找我作甚?”楚毓还未看清床上之人,嚷嚷道,“本公子的诊金贵着呢,可不给某些人看小小的风寒……”   刚一进来,他已看到缩着脖子,怯生生被傅羿岑抱在怀里的人,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噎住。   傅羿岑听到这叭叭不停的声音,无奈摇摇头:“不是小小风寒,冬儿这一身伤,还得劳烦你了。”   周忍冬眼尾泛红,抬头看他一眼,又猛地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   楚毓一眼看到他大腿的伤口,皱了皱眉:“你真的听信妖言,要扒他的皮给狐狸精修复容貌?”   一听这话,周忍冬连忙把腿一缩,却碰到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我知道错了。”傅羿岑按住乱动的小人儿,“你先给冬儿看看,让他少受些罪。”   楚毓嗤笑,挑眉道:“不用看了,准备后事吧。”   傅羿岑咬了咬后槽牙,浑身散发出冷意。   周忍冬敏锐感受到了,无措地咽咽口水,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他。   楚毓心虚,摸摸鼻子,假装淡定:“我又没说错,人我治好了,你再折腾一身伤,还不如让他死个痛快,少受罪。”   傅羿岑瞪他一眼,拍拍周忍冬的后背,放低声音解释:“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伤害你,别听他胡说。”   周忍冬“嘶”一声,后背疼得他猛然咬住唇。   楚毓也跟着“嘶”,嫌弃道:“你别拍他后背了,都是伤。”   傅羿岑闻言,面色一沉,大手一挥,直接撕开他的粗布麻衣。   本该白皙细腻的后背,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新伤叠旧伤,有几道较深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还有几道发了炎,化了脓。   周忍冬害怕得抱住胳膊,想要逃,却无处可逃。   他都是捡下人丢掉的衣裳穿,这一套是最暖和的,被傅羿岑撕坏了,以后穿不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傅羿岑的声音带着颤抖。   周忍冬这才从痛失衣服的情绪中走出来,想到后背交叠的伤口,他更怕了。   这是大婚当天,傅羿岑给他定下的规矩。   他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向来看不惯傅羿岑,多年来两人结下不少梁子。   父亲甚至为了对付傅羿岑,动了他最宠爱的养妹傅如裳,害她流落烟花之地,毁了容颜。   这笔深仇大恨,傅羿岑自当讨回,便向皇帝请求赐婚,求娶丞相千金。   丞相膝下只有一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宠,哪舍得将他送给傅羿岑折磨?   而周忍冬是妾侍所生,出生便被算命先生断言命带煞气,克父母。   父亲恨不得将他掐死,母亲拼命保住,可惜在他六岁时,母亲就被他克得病逝。   他自此被扔在荒园,跟着下人干活勉强维生。   成亲一事,丞相夫人为了保住女儿,提议将周忍冬扮成女子,送去给傅羿岑那阎王玩弄。   送出了周家的门,以后是生是死,不关他们的事,说不定还能克克那阎王。   周忍冬就这么被打扮一番,送到了将军府。   他自知骗不了傅羿岑,当晚坦白。   傅羿岑却笑得邪恶,捏住他的下巴:“既然嫁进来了,周家造的孽,就由你来担。”   他规定每月十五,是周忍冬的受罚日,要去刑房领家法:二十鞭子。   晚一天去,加罚十鞭。   周忍冬寄人篱下,无法反抗,按着他的规矩活了两三年。   这一后背的伤,全是每月累积下来。   往往旧伤未愈,新的惩罚日又到了。   幸亏他先前救过一名老者,给过他一本医书,他学了皮毛,倒是能偷偷摘些草药给自己抹抹。   否则……怕也熬不到今日。 第五章 像丧家之犬被赶走   “呵,你还好意思问?”   楚毓知道此事,也曾塞给周忍冬伤药,可惜没有傅羿岑允许,他说什么也不敢收。   楚毓阴阳怪气:“你的规矩真大,要人家一个月受二十鞭赎罪,自己倒忘得一干二净。”   傅羿岑一愣,顿时想起自己干过的混蛋事。   “对不起。”他满目悲痛,看着害怕他的小人儿,一时哽住了,不知该如何安抚。   周忍冬从没遇到这种情况,眼里蓄满泪水,却不敢真的哭出来,连忙用手背胡乱抹。   他知道,傅羿岑最讨厌看他哭。   还曾经因为他哭,扇了他一巴掌。   “先帮他治……治伤。”   傅羿岑自知渣到没法洗脱,眼下周忍冬也怕他,只能把人放开,将位置让给楚毓。   楚毓叹了一声,到底不忍心真看周忍冬顶着这一身伤。   可等他把周忍冬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怒得破口大骂。   骂完傅羿岑不过瘾,连同傅如裳和荣大师一同骂,最后连周忍冬都躲不过他的毒舌攻击。   “你也太好欺负了。”   “我就给你治这一次,日后再让人欺负,我绝对不管。”   “你真是傻子,也不知道你看上傅羿岑哪一点?”   “眼光太差了……”   说话间,他瞧准周忍冬分心的时刻,用力一按,“咔吱”一声,将他折了的手接了回去。   “啊……”   周忍冬疼得眼前一黑,终于撑不住了,意识涣散,彻底晕了过去。   傅羿岑看得心疼,想过去扶住他,却被楚毓喝住:“要一盆热水,给他擦擦伤口。”   大夫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傅羿岑不敢耽搁,亲自端来一盆热水,试了温度,在楚毓的指导下,轻轻帮周忍冬擦去满身的污秽。   待两人忙完,已经玉兔东升。   楚毓长叹一口气:“好了,让他睡吧,这可怜孩子,怕是从小到大都不曾睡个好觉。”   傅羿岑轻轻坐在床沿,看向周忍冬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眸,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感受到炙热的气温,他方才生出真实感。   楚毓再是不上心,也看出他的反常了。   “赶巧今日得了一坛琼酥,去喝一杯?”   傅羿岑点了点头,为周忍冬掖好被子,交代下人看着,起身随楚毓出去了。   而这期间,傅如裳来了两次,都被人拦在门口,压根打探不到里面的消息。   她觉得奇怪,可想起傅羿岑从小宠她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傅羿岑这个人,最是知恩图报。   她父亲将他养大成人,他顾念这段恩情,在父亲临终前,允诺一辈子善待自己。   傅如裳又善于伪装,一直装作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就他那脑子,怎么可能察觉异样?   待她撒撒娇,生一下气,傅羿岑不得好好哄她!   如此一想,她索性不打探了,乔装打扮一番,从将军府后门离开,上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往日来去自由的傅如裳,却不知,从她踏出房门开始,身后便有人跟踪……   翌日清晨。   一束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倾斜在床上瓷娃娃一般的人身上。   周忍冬做了一晚上纷乱的梦,此刻亮光爬到脸上,他皱了皱眉,嗯哼一声,缓缓睁开惺忪睡眼。   许是察觉被褥柔软温暖,他像慵懒的小猫一般蹭了蹭,以为在梦里,笑了笑。   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   无论在丞相府还是将军府,每年冬天都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冷得瑟瑟发抖,还经常吃不饱。   不过……将军府至少有傅羿岑,他可以远远看着,就觉得温暖。   傅羿岑救过他的命……   不好……   傅羿岑!   昨晚的记忆突然冲入脑海,他猛地弹坐而起,看了四周,心凉了一截。   他不是在做梦。   他在傅羿岑的寝室过了夜。   上一回过夜,还是被傅羿岑折腾得浑身乏力,拉扯到伤口,痛得昏睡过去。   傅如裳看到他赖在床上,哭着闹起来,傅羿岑迁怒于他,一脚把他踹下床,说他弄脏了被褥,将他和被褥一同扔了出去。   他怎么就记不住教训,昨晚居然忍不住晕了?   这下怎么办?   天色不早,傅羿岑快下朝了,他得赶紧离开。   他怕再次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走。 第六章 我会好好干活的   周忍冬匆忙下了床,踉跄几步,差点站不稳。   这时,他才发现衣裳已被撕烂,两条腿光溜溜的,且不说天气冷,这模样……怎么出得了门?   犹豫片刻,周忍冬踮脚把挂在一旁的斗篷拿下,忐忑地裹起来,为了不蹭到大腿内侧的伤,他一瘸一拐跑回了下人房。   大婚当晚,周忍冬被傅羿岑赶出新房,管事嬷嬷将他领到下人房,分配了最边边的一间。   房间的门破了一个窟窿,里头潮湿阴暗,连一扇窗都没。   一张被蛀得塌了一脚的床歪歪扭扭占了半壁江山,帷帐早因为发了霉无法再用,被周忍冬忍痛扔了。   他扶住被绷带绑住的手臂,艰难地坐在床上。   床“咯吱”一声,剧烈摇晃几下,晃得周忍冬心里更加恐慌。   他想了想,连忙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拿起自己最后一套脏兮兮的衣服换上,将斗篷折叠得整整齐齐,想着洗干净了,再给傅羿岑送回去。   这时,门“砰”一声,被人踢开了。   管事嬷嬷凶神恶煞走进来,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管教下人的鞭子,不由分说往周忍冬身上抽。   “你这个贱人,躲去哪儿偷懒了?”   周忍冬抬起完好的胳膊挡住头,缩成一团往墙角躲。   “勾引将军不成被赶出来了吧?”管事嬷嬷笑得阴冷,“贱胚子就是欠调教。”   手起鞭落,一下下打在旧伤上,周忍冬疼得五官扭曲,带着哭腔求饶:“我错了……我、我马上去干活……”   管事嬷嬷这才满意地“哼”一声,踹了踹他的肋骨:“滚去干活,干不完,今天也别想吃饭。”   周忍冬饿了两三天,胃已经痛得麻木。   他捂住肚子,扶着墙站起来,咬着牙往那堆等着他洗的衣服堆走去……   傅羿岑在朝堂上面对笑面虎皇帝和“老丈人”周丞相的刁难,用了很大的毅力忍耐,才没一时冲动,杀了他们为上一世的自己和周忍冬报仇。   为了更好的谋划,他索性寻了个由头,告假休养。   皇帝巴不得傅羿岑闲赋在家,这样才有更多机会架空他在军中权利,想都不想便允了。   如今的傅羿岑,心思却不似上一世那般纯粹。   新皇对他多有忌惮,若毫无应对之策,他早晚要重蹈覆辙。   想要护住周忍冬,他的目标,必须是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装着心事,又挂念府中的小人儿,他一下朝,就飞奔回了府。   本以为周忍冬还在昏睡,进了屋,却扑了空。   “人呢?”   被安排照顾周忍冬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   “将军饶命,奴婢、奴婢去厨房吩咐把公子的粥煨着,回来……回来公子就不见了……”   傅羿岑一甩手,第一时间赶去下人房找人。   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周忍冬用一只手,从井里打起一桶水,吃力地拎起来,半抱着,勉强倒入一旁的洗衣桶。   周忍冬的衣裳被弄湿了一半,他喘着气,跪在搓衣板旁边,拿起厚重的衣服,搓洗起来。   管事嬷嬷嫌他动作慢,踢了踢洗衣桶,冰凉的水溅了他一身。   “洗快点,洗干净点,没看还有一大堆吗?”   “对不起。”他喏喏地点头,不敢有半句反抗。   傅羿岑握住拳头,抿着唇,抑制住涌出胸腔的心疼和怒气,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朝周忍冬走去。   管事嬷嬷拿了傅如裳那么多的好处,自当帮她好生“照顾”周忍冬。   这三年来,“照顾”不可谓不少,将军却从来不过问。   这壮大她的恶胆,只要打不死,她有的是办法让周忍冬受苦。   这般想着,她又抡起鞭子,想再“教训”他一顿。   可这一次,她刚抬起手,手腕便被人握住,“咯吱”一声,手腕脱臼,鞭子掉落在地。   “大胆……”   她正想破口大骂,抬头却看到冷着脸的傅羿岑,顿时吓得腿软,跪下行礼。   “老奴参见将军。”   傅羿岑咬着后槽牙,一脚将碍眼的毒妇踢开,弯腰准备扶起周忍冬。   周忍冬却如同看到毒蛇,避开他的手,低着头,带着哭腔道:“我……我会好好干活的,别……别打我……” 第七章 吐了傅羿岑一身   “我不会打你,别怕。”   傅羿岑尽量平静说出这句话。   说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出来后,他自己都难以相信,遑论周忍冬。   几年来的苛待真真实实,已然化为恐惧深入骨髓,哪里是傅羿岑几句空洞的保证能抵消的?   “冬儿,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他握住周忍冬冰凉的小手,捂在心口,想给他捂热了。   周忍冬却怕得不得了。   怕傅羿岑一用力,也把自己的手腕弄折了。   见周忍冬穿得单薄,傅羿岑蹙了蹙眉,索性不再等他回答,脱了外套给他披上,抱起轻得跟小孩似的的人。   “都给本将军听着。”他冷冷扫过跪了一地的下人,目光落在不远处吐血的管事嬷嬷身上,“冬儿是本将军的夫人,日后见他,如见本将军。”   周忍冬惊讶得瞪大了杏眼,眨了眨,傻愣愣的,透出几分可爱。   他还在做梦吗?   傅羿岑……怎么可能为他说话?   难不成是父亲又在朝堂上招惹了他,他想出新法子惩治自己?   傅羿岑不知他心中所想,话已点明,便抱着人回寝室。   而这些下人,一大部分是傅如裳派人买来的,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周忍冬靠在傅羿岑怀里,头低得像鹌鹑,路上遇到奴才行礼,他就浑身僵硬,偷瞟一眼,满脸不安。   傅羿岑不厌其烦,一次次安抚他。   “饿了吧?”   傅羿岑把他放回床上,转身吩咐侍女把一早煨在炉上的粥拿来。   肉粥的香味飘来,周忍冬吸吸鼻子,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香喷喷的粥,却不敢奢望能喝上一口。   干不完活儿,他是不配用膳的。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今日的傅羿岑却像换了个人。   他亲手舀了粥,吹凉了,送到他的嘴边。   “吃吧。”   周忍冬舔了舔唇,看着眼前的粥几秒,像是明白了什么,乖乖吃了下去。   傅羿岑时常要他给傅小姐试药,试完他总要不舒服好一阵子。   今日的药,怕是下在这粥里。   即便怕得很,他还是不敢说一个不字,傅羿岑递来一勺,他就快速含住,连香味都不敢细品,囫囵吞下。   傅羿岑见况,以为他是饿狠了,一勺接一勺,很快一碗油腻的肉粥就见了底。   他担心周忍冬吃不饱,又盛了一碗。   周忍冬久未入食的胃早已遭不住,加上一碗粥已经是他食量的极限,再看傅羿岑端来的这一碗,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可傅羿岑让他吃,他就不能不吃,万一吃不完,还有更残酷的惩罚等他,该怎么办?   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继续接受傅羿岑的投喂。   这一回,刚吞了两勺,他的胃就像灼烧一般,涌上一股热辣的酸水,“呕”一声,把方才吃的粥全吐了。   “冬儿!”   傅羿岑放下碗,扶住弯腰吐个不停的人,本想轻拍他的后背,手举到半空,虚握住空气,放了下来。   后背都是伤,不能碰。   周忍冬把胃里吐了个干净,余光瞥见沾在傅羿岑衣裳上的污秽物,吓得脸色铁青。   他把药吐了出来!   还吐了傅羿岑一身!   怎么办?   周忍冬已经怕得迷迷糊糊,泪眼朦胧地看向傅羿岑,果然见他脸色不好。   他一咬牙,深呼吸,突然抢过碗,颤抖着声音说:“我吃……我会吃下去的,对不起……我不会再吐了……”   “你做什么?”   傅羿岑一急,连忙抢走他的碗,语气急切了几分,吓得他缩缩脖子,不敢动了。   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略微感到头疼。   这小家伙胆小成这样,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   周忍冬习惯性道歉,只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受到的指责和打骂就会少一点点。   “你没错。”傅羿岑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他把周忍冬抱到外间的软塌上暂且歇着,让下人收拾乱糟糟的房间,遣人去请楚毓。   周忍冬吐了一番,加上身体的状况,精神萎靡,昏昏欲睡,但在傅羿岑面前他只能强撑着。   以前也有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傅羿岑总有手段让他清醒,成倍感受痛苦。 第八章 到底受了多少苦   “一大早把我吵醒,诊金翻倍。”   楚毓暴躁地把药箱一扔,“砰”一声,吓得周忍冬眨眨眼,满脸惊恐。   他从没跟人正常相处过,但每次有人这么暴躁,被拿来当出气筒的总会是他。   傅羿岑冷冷扫了楚毓一眼,将周忍冬护在怀里:“轻一点,吓到冬儿了。”   楚毓像听到什么笑话:“我看吓他最多的,就是你。”   傅羿岑不跟他斗嘴,几句话将情况一说,楚毓翻了翻白眼,给周忍冬号脉。   “常年忍受饥饿,他的胃口小得跟麻雀一样,你一口气喂那么多,不吐才怪。”   这句话如一颗大石头,砸得傅羿岑心痛不已。   这傻瓜……到底受了多少苦?   周家并没善待他,他却甘愿代妹出嫁,替周家背负仇怨,让自己恨了这么久!   当年,他的养父临终前,将傅如裳托付给自己。   傅如裳生得美艳,惯会撒娇,他向来宠她,便想着娶回家照顾一辈子也无妨。   谁知,周丞相阴了他一把,害他跟傅如裳走散。   他找了几年,最终得到傅如裳被害死的消息。   他与周丞相的深仇大恨就此无可挽回。   为了替傅如裳报仇,他向当时还未退位的老皇帝求娶丞相千金,想要周丞相尝尝,失去爱女的痛苦。   谁曾想,大婚当日掀开盖头,底下居然是一个男人。   周忍冬见了他,好似见到熟人,眼里亮晶晶的,对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却怒火中烧,掐着他的下巴:“竟然敢耍本将军。”   周忍冬似乎听不懂他的话,摇头解释。   傅羿岑一句都听不下去,直接撕烂他的新衣。   那一晚,他毫不怜惜地将人折腾得大出血,直接扔到下人房。   而傅如裳,在他大婚后的第三日,突然回了将军府。   她顶着一张毁了的容颜,哭诉被周丞相如何迫害,她又如何死里逃生。   傅羿岑把将军府后院的事,都交与她掌管,并允诺等他将周丞相拉下马,定然休了周忍冬,还她将军夫人的位置。   上一世的自己何其该死!   但凡查一查,都能知道周忍冬是不受宠的庶子,甚至活得不如下人。   由一个从未受过周家恩惠的人,替周家担了罪孽,简直荒唐至极。   即便如此,周忍冬还是心甘情愿为他赴死。   傅羿岑的心软成一滩水,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把周忍冬抱在怀里。   这一世,他再也不会让周忍冬受半点苦。   周忍冬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乖乖地任由他抱着,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小心翼翼伸出手,拍了拍傅羿岑的后背。   他每次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都希望有人可以抱抱他,拍拍他的后背。   这样做,傅羿岑应该会好过一点点吧?   他……不想看傅羿岑难过的。   就算他很害怕,也不希望傅羿岑伤心。   “行了行了。”楚毓见况,剜了傅羿岑一眼,“他的身体太虚弱了,你悠着点,别把人吃了。”   “嗯。”傅羿岑应了一声,从过往的情绪中抽身,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谦卑和认真,“帮他好好调养,需要任何贵重的药材,尽管用。”   周忍冬受宠若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傅羿岑怎么了?   他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吗?   希望这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傅羿岑的心血来潮。   只要傅羿岑多看自己一眼就好了,他不敢奢求太多的。   正想着,侍卫的一声禀告,便打碎他可笑的幻想。   “禀告将军,傅小姐求见。” 第九章 马上割他的皮   周忍冬垂下眼眸,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抿着唇,挣扎着从傅羿岑怀里起来。   傅羿岑皱眉,用力按住他的腰,声音冷了几分:“别乱动。”   周忍冬偷瞄他,见他脸色阴沉,咬着牙,暗暗叹了一口气,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了。   看来,将军确实跟傅小姐闹别扭了。   这两天对他种种好,不过是用来蒙蔽傅小姐的假象。   假装对他好,傅小姐信了,心里着急,就会主动找将军服软。   待他们和好,自己……又会被扔回下人房。   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   那会儿,自己尚且天真,以为傅羿岑记起往事,真的要履行承诺,对他好了。   他高兴了许久,没两天就被打回原形。   他怎么这么傻,总是记不住教训。   不能有任何希望的,这样……过两天再被丢掉,他也不会难过。   见怀里的小人儿偷偷抹泪,傅羿岑一愣,意识到方才的语气太过了,顿时放轻了声音,握住他纤细的手指。   “对不起,刚才失态了。”   他对傅如裳恨得牙痒痒,暂时却还不能戳穿她的真面目,难免烦躁了些。   “让她去书房候着。”他叹了一声,挥挥手,让侍卫去打发她。   说话间,楚毓已经开好药方,交到傅羿岑手上。   “按照这个方子,先服用七日药膳,少吃多餐,慢慢养一阵子。”   傅羿岑细细看了药方,见药材都不是难找的,便交给下人准备。   “多谢了。”   楚毓摇摇头,笔一丢,嘱咐道:“这具身体千疮百孔,想要活命,就少折腾,包括……咳!”   他故意咳了一声,聪明如傅羿岑,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事。   如今,他宝贝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逼迫周忍冬行房事?   “我不是禽兽。”   “呵,之前也差不多。”楚毓赏他个白眼,挥挥手,“行了,哄着吧。”   说罢,他背着手,像悠闲的老头走了。   正巧侍女过来禀告,说是里间的床卧已收拾妥当,公子随时可以回去歇息。   傅羿岑准备把人抱回床上休息,周忍冬却拽了拽他的衣袖,一脸为难。   “怎么了?”   周忍冬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声音小得可怜:“我、我可以回去吗?”   “回哪儿去?”傅羿岑眉头一皱,周忍冬便怕了,连忙把手缩回来,咬着唇不语。   傅羿岑只得自个儿猜:“回下人房?”   周忍冬细如蚊呐“嗯”一声。   在这儿,他睡得不安稳的。   等会傅羿岑见完傅如裳回来,定会把他赶走,他不如识相一些。   “不回去了。”傅羿岑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润,“过几日得空,我随你一同过去,将东西搬过来,以后住这儿。”   “啊?”   周忍冬瞪大双眸,傻愣愣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没有玩笑的神色,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   “别胡思乱想了。”傅羿岑对他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心,给他腰下垫了软垫,让他躺得更舒服一些。   “好好睡一觉,等会我唤你起来用膳。”   周忍冬揪着被子,神色复杂,见他如此态度,却是不敢再提。   被窝柔软温暖,傅羿岑轻轻拍着他的胸口,他又实在困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傅羿岑见他睡着了仍皱着眉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红唇微微张开,似乎做着噩梦。   “冬儿,别怕。”   又哄了好一会儿,听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傅羿岑起身吩咐侍女点燃安神香,寸步不离守着。   慢吞吞做完这一切,他才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还未踏进书房,便听到里面一阵“琅琅”铁器碰撞的声音。   他抬眼看去,只见傅如裳拿起两把小刀,挥舞着,玩得很开心。   书房本是隐私之地,里面存放许多调兵遣将相关的物件,外人不可随意出入。   上一世,他对经常在书房动手动脚的傅如裳没有丝毫怀疑,只当她活泼好动,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当所谓的“罪证”摆在面前时,他才知道这些年傅如裳在书房盗用他的军印,做了多少伪证!   “岑哥哥,你来啦!”   她回头一见傅羿岑,扔下两把小刀,张开手朝他奔来。   傅羿岑攥紧拳头,咬着后槽牙,忍住胃里涌上来的恶心,伸手假装不在意将她推开。   “我还有许多事要忙。”   傅如裳一瘪嘴,扭着手帕,又蹭了过去:“我听闻皇上让哥哥歇一阵,你上回说带我出去玩几日,这不就有时间了嘛……”   “你如何知道朝堂的事?”   “我……我听下人说的。”傅如裳随口应道,反正她说什么,傅羿岑这个蠢货都会信。   她得趁机央他带自己出去玩几天,给皇上争取架空他的时间。   傅羿岑点点头,没再多问,随意抽出一本书,翻了起来。   “近期边疆又频频发生骚乱,我得想应对之策,你若无事可做,便出去听听戏,喝喝茶。”   傅如裳抢过他的书,气哼哼:“哼,你就是不愿意陪我!是不是因为那个贱·货?”   傅羿岑忍不住拍一下桌子,怒道:“放肆!”   傅如裳委屈地努努嘴,眼里挤满泪水:“你凶我做什么?若不是你舍不得割皮,我的脸已经好了。”   傅羿岑看她哭得丑陋的面目,头疼得嗡嗡响。   上一世的自己眼瞎成什么样,竟将这些惺惺作态的作妖归于“可爱”?   “若不是周家,我的脸也不会毁了,我……我也不会被抢了将军夫人的名分……你对得起我爹爹吗?”   她哭得抽抽搭搭,傅羿岑在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得不收起方才忍不住露出的怒气。   “莫要胡思乱想。”傅羿岑道,“你可知皇上一直在追寻翡国的宝藏和矿山?”   闻言,傅如裳止住泪水,疑惑道:“这与此事何关?”   “周丞相或许知道宝藏的下落。”   临死前,狗皇帝确实告诉他,周忍冬交出宝藏和矿山。   二十多年前,翡国被大楚灭了国,搜遍一整片国土,仍不知道翡国国主藏了几辈子的宝藏和铁矿山究竟在何处。   如今新皇登基短短三年,亏空了国库,便开始打这笔宝藏的主意。   上一世直到入狱前,周忍冬都未曾提及宝藏一事,极有可能是他入狱后,周忍冬为了救他,费力寻到的。   此时他故意说周丞相知道,一来可以解释他突然救回周忍冬之事,避免傅如裳找他麻烦,二来可以挑拨周丞相与狗皇帝的关系,且让他们去互相试探。   至于这个消息,说给傅如裳,不出今晚,必定就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此事还没查到证据,我尚未与皇上提。”傅羿岑假意道,“我这阵子对周忍冬好些,过些日子带他进宫参加宴会,方能哄他去问他的父亲。”   傅如裳果然被他这套说辞唬住了,佯装委屈道:“那……那这事完了,你要马上割他的皮。”   “好。”   傅羿岑皮笑肉不笑,又差一点装不下去。   “我还要让他伺候我几天。”傅如裳挑挑眉,“让他给我当马骑,好好出一口气……”   “行。”   傅羿岑咬牙,寻了个理由,将她打发出去。   再听她多说几句,他就演不下去了。   傅如裳出门招来贴身侍女,换了一副冷冷的嘴脸:“进宫。” 第十章 我没银子买药的   周忍冬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是被噩梦惊醒的。   他捂住胸口,呼吸沉重,颤抖着身体,心中的恐慌被梦境无限放大,下意识想躲回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那个破败的下人房。   那儿才是他该待的地方,从小到大都一样。   那儿的痛苦是已知的,不就是吃不饱,穿不暖,有干不完的活儿,还会受管事嬷嬷打几鞭子……   这里的环境固然舒适,却埋着他分辨不出的危险,他被这种未知折磨得万分煎熬,只想快速逃离。   脚刚沾了地,那个照顾他的侍女便跑进来。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尖锐,还故意提高了点,显得凶巴巴的。   周忍冬一愣,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她一早拿了傅如裳贴身侍女的“好处”,说将军不过是利用这位男夫人,让她尽管“照顾”。   周忍冬嫁入将军府三年有余,活得还不如下人,将军对他的厌恶有目共睹,对傅如裳的宠爱也是人尽皆知。   她不是傻子,自当懂得要巴结傅小姐,日后才有好日子过。   于是趁将军没来,给周忍冬摆脸色。   “真是难伺候。”她尖酸刻薄道,“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要来伺候你。”   周忍冬喃喃道:“我不需要伺候的。”   “呸!”那侍女瞪他一眼,双手叉腰,“那您就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给我惹麻烦。”   周忍冬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对不起。”   “哼。”她仰起头,用鼻孔看人,“再乱跑,我就告诉将军去!”   说完,她乐呵呵跑了,显然很享受这种趾高气扬的感觉。   反正下人对他怎么不好,周忍冬也没胆量给将军告状!   周忍冬叹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床上,脑海纷乱,再没半分睡意……   傅羿岑如今的谋划,不可再耽误一分一秒,打发走了傅如裳,便找来几位忠心耿耿的下属讨论。   忙到回神时,已经到了午膳时间。   他连忙回到寝室,想把周忍冬喊醒用膳。   一踏进里屋,见他穿着单薄的里衣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里, 小小一只坐在床角,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傅羿岑皱眉走近,正要伸手推推他。   一靠近,周忍冬如同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哭得红肿的眼睛眨了眨,一脸惊恐,下意识用胳膊挡住脑袋,做出防御的动作。   傅羿岑动作一顿,柔声安抚:“是我,别怕。”   周忍冬逐渐回了神,这才记起这不是在下人房里。   以前,他经常干活干到凌晨,睡不到两个时辰,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有时候精神不济,贪睡了会儿,管事嬷嬷便踹开他的房门,用鞭子叫他起床。   久而久之,他每次发呆发愣,听到声响,都会吓一大跳,首先护住脑袋,别被打坏了。   他本来就不聪明,做不到讨人喜欢,倘若脑袋坏了,一定……更惹人讨厌。   “对不起。”他眼睛转了转,迟缓片刻,才习惯性道歉。   傅羿岑在床边坐下,轻轻把他拉到怀里:“做噩梦了?”   周忍冬点点头,怕傅羿岑觉得敷衍,又应了一声:“是。”   “以后噩梦惊醒就来找我,我保护你,好不好?”   周忍冬疑惑地眨眼,一脸蒙楞。   他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怎么找他?   傅羿岑揉揉他散乱的头发,柔声道:“先用膳,吃完再给你换药。”   “换药?”周忍冬紧张地扣着手指,垂眸道,“我、我没银子的。”   他看过医书,采药并不简单,药卖得贵,他身无分文付不起银子的。   “不用银子,傻瓜。”傅羿岑无奈一笑,抬起他的下巴,食指轻轻触碰他的眼尾,“又胡思乱想了吧?”   说话间,方才那个侍女已经把药膳端了进来。   周忍冬一见到她,立马缩了缩脖子,浑身僵硬,别过眼不敢与她对视。   傅羿岑立马察觉异常,他冷眼一抬,扫了侍女一眼。   侍女双腿一软,本能地跪了下去。   “将军饶命……”   “她对你做了什么?”傅羿岑没让她起来,也没问她,兀自舀了一勺药膳,吹凉了递给周忍冬。   周忍冬含着一口粥摇头,脸颊鼓鼓的,像囤食的松鼠,可爱极了。   见周忍冬不说,还时不时分心瞥她一眼,傅羿岑冷声道:“去外头跪着。”   “不要硬撑,饱了便说。”担心早上的悲剧重演,傅羿岑特地嘱咐。   结果吃了不到半碗,周忍冬就乖乖说:“我饱了。”   傅羿岑见剩下的大半碗,皱了皱眉。   周忍冬连忙道:“我……我不会浪费的,吃不完明天可以吃……”   傅羿岑把碗放下,帮他擦嘴,耐心说:“三餐要吃新鲜的食物,放到明天馊了,不能吃。”   周忍冬抬起脸,抿着唇,乖乖让他擦,没有反驳他。   他干完活,管事嬷嬷赏给他的食物,都是别人吃剩的,馊得不严重的,他都当成美味了。   傅羿岑也曾说过,他不配吃将军府的粮食,就算拿去喂狗,也好过养他这个仇人之子。   现在说这些,又有几分真假呢?   傅羿岑不知他心中所想,拿来楚毓留下的伤药,小心翼翼给他换好药。   周忍冬气喘吁吁,靠在傅羿岑怀里,吸吸鼻子,眼尾泛红,乖巧的模样像极了慵懒的小猫。   “陪我歇一会,好吗?”傅羿岑顺着周忍冬的头发,把人抱在怀里躺下。   周忍冬不敢说不,心里想着,只要听话,至少不会挨打挨骂。   他让自己睡,那就乖乖睡吧。   傅羿岑重生回来后,心头一直压着一座大山,处理许多看似繁琐,实际处处杀机的小事后,此刻拥着安静的小人儿,难得平静了几分。   哄着怀里人沉睡,他自己却撑着不入眠。   待周忍冬缩成一团睡熟了,他方才轻手轻脚起身,到了外头。   那侍女跪在门口,额头抵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傅羿岑出来,连声求饶。   傅羿岑让侍卫将人拉到刑房,与已经受了一轮酷刑的管事嬷嬷关在一起,开始盘问。   两人对收了傅如裳好处的事供认不讳,也将周忍冬三年来受的苦,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他每日除了洗不完的衣服,还要早起负责给大木桶装满水,偶尔还得帮忙倒泔水,干不完便要挨打挨饿。   穿的衣裳是下人穿破了不要的粗布麻衣,吃的东西是别人吃剩的糟糠,生了病受了伤也没得休息,好几回累得晕过去。   傅羿岑背对着她们,深邃的目光中满是悔恨。   他冷冷道:“处死。”   这些恶毒的下人可以处死,傅如裳、狗皇帝和周家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呢?   他欠周忍冬的债,要如何还? 第十一章 还有受罚日吗   周忍冬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早上那位侍女的身影,他不觉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他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的。   从小到大都是他伺候别人,不惹人生气,不被欺负,能吃上一口饭,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叹了一声,垂眸坐在床上,算了算日子,眼底露出几许恐惧。   明日十五,是他的受罚日。   受了罚,今日的药岂不是浪费了?   如果不去,傅羿岑不开心,他要额外多领鞭子。   太痛了!   二十鞭已然是他承受的极限。   一想到那锥心刺骨的痛,他的唇色苍白了几分,身体微微颤抖着。   傅羿岑端着药入内,见况皱了皱眉,忙问:“怎么了?”   周忍冬愣愣抬头,眼尾泛红,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兽,可怜兮兮的。   傅羿岑心软得不行,坐在床沿,抬手想揉揉他的头发,他却本能地头一歪,往旁边避开,满脸慌乱和无措。   余光瞥见傅羿岑眸光暗了暗,他后知后觉,咬咬牙,脖子一伸,主动把头放在他手掌下,闭着眼,蹭了蹭。   手心触感又软又痒,傅羿岑却丝毫不觉得开心。   他把笨拙讨好自己的人抱住,低头在他发顶吻了一下。   周忍冬一愣,瞪大了杏眼,仰起头看他,嘴巴微微张着,仿佛在邀请男人的攻城略地。   傅羿岑盯着他看了几秒,舔了舔唇,喉结滚动,慢慢朝他靠近,呼吸逐渐变得滚烫。   周忍冬打了一个冷颤,攥紧傅羿岑的胳膊,小声哀求:“不要……不要做那种事,好不好……”   傅羿岑每回主动靠近他,呼吸变得又沉又烫,都要发生那种事。   他是傅羿岑八抬大轿抬进将军府的,理应配合他。   可……真的太痛了……   傅羿岑从不顾及他的感受,也没有任何措施,往往都要留下很难愈合的伤口,再去干活的话,反反复复,痛上许久。   今日若是做了,明天怕是熬不过二十鞭就得晕。   晕过去,他们会把他弄醒,重新计数的。   “那种事?”   傅羿岑皱眉,一时不知他所指何事,身上生出的那点燥热,也散了七七八八。   周忍冬却以为他不耐烦,放开了手,低下头,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傅羿岑对他这种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性子感到无比头疼。   但人是自己糟蹋成这样的,再头疼他都得忍着,千万不能对他表现出一丝不耐。   “跟我说说,什么事,嗯?”   周忍冬脸颊一红,耷拉着脑袋,在傅羿岑的注视中,鼓着脸颊,快速戳一下自己的屁股,含糊不清嘟囔:“这个事。”   傅羿岑恍然大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把人抱紧了几分。   上一世,他未给傅如裳名分,舍不得碰她,那身上的躁火,自然是找周忍冬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发泄。   那时未曾有过怜惜,只顾着自己爽,任他如何哀求,都置若罔闻。   男子承欢,本就有违天理,每次结束,周忍冬都像离了水的鱼,翻着白眼,奄奄一息。   此刻看着怀里连耳根都泛红的小人儿,愈发觉得他羞涩得可爱,暗骂上一世的自己有眼无珠。   竟不知道娶回来的,才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宝贝。   “放心,在你养好身体之前,我保证不碰你。”   周忍冬眨眨眼,盯着他看,似乎在分辨这句话的真假。   “没骗你。”他端起药,“先把药喝了。”   喝了药,傅羿岑找来将军府的管家,让他找个机灵懂事的小厮伺候周忍冬。   管家连忙应是,匆忙去办事了。   这几日,傅羿岑对将军府的下人进行了大清理,以往傅小姐安插进来的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了。   傅小姐还因为这件事闹了一回,所幸将军自己应付过去了。   以他伺候将军多年的经验,再看他如今对这位不受宠的男妻的态度,管家预测,这将军府要变天了。   那嚣张跋扈的傅如裳,应当风光不了几天……   傅羿岑不放心周忍冬独自一人待着,索性拿起披风,将人裹住,抱到书房的软塌上,让下人搬来屏风挡住了。   “你在这儿休息,我就在外头议事。”傅羿岑指向外面,声音温柔,“渴了、饿了,都可以喊我。”   周忍冬点点头,乖乖在软塌歇下,好看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却不敢乱看,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傅羿岑的书房,他以前是被明令禁止入内的,怕他知道什么机密,给父亲送去。   傅羿岑这是要考验他吗?   盯着屏风外男人高大的身影,周忍冬毫无睡意,受罚日的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忐忑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   翌日清晨,天空刚露出鱼肚白,傅羿岑就起来练武。   见怀里的小人儿睡得安稳,他舍不得叫醒,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他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忍冬再度被噩梦惊醒。   四下看了看,傅羿岑不在,那……正好去把的惩罚领了,免得提心吊胆一整日。   他笨拙生疏地裹了一件披风,心疼地揪了揪软绵的里衣,怒了努嘴。   这衣服这么好,会不会被鞭子打坏?   算了,还是脱下吧。   打坏了,他赔不起的。   心里明明又怕又难过,他还是一咬牙,往那阴森恐怖的刑房走去。   休养了几日,这一回定然比以前能熬的。   不能晕!   傅羿岑练完剑,流了一身汗,想着周忍冬昨晚惊醒几次,索性让他多睡会儿,便慢悠悠沐浴完,才去找他。   结果门一推,床上又是空荡荡的。   周忍冬,又跑了。 第十二章 别赶我,我无家可归   傅羿岑以为周忍冬又跑回下人房干活。   他三步并作两步,找了一圈,并没找到人。   “周忍冬的寝室在哪儿?”他随手抓来一个小厮,问道。   小厮见将军脸色不悦,连忙指向小路尽头方向,发现傅羿岑疑惑,便领着他前去。   傅羿岑站在破了大洞的门口,脚一踢,门歪歪斜斜倒下去,“咣当”一声,砸起一地的灰。   入目是一个残破堪比废宅的地方,一阵阵霉味扑鼻而来,除了一张塌了一脚的床,再无其他家具。   就这?   这就是周忍冬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他竟不知将军府还有如此破败的房子?!   “将军,这……这就是公子的寝室。”   傅羿岑双手攥成拳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将军,找到公子了。”侍卫来报,“他在刑房。”   傅羿岑立马转身,往刑房飞奔而去。   将军府设刑房,原本是用来对那些叛国通敌的人严刑拷问,掌刑的人见惯各种皮开肉绽,对周忍冬从没手软。   此时见裹了将军的披风,颤巍巍站在面前的人,却不敢轻易下手。   这几日府里的风声他略有耳闻,貌似这位一嫁进来就失宠的将军夫人,有得宠的迹象。   虽说刑罚是将军口头定下来的,但人总要变通嘛。   “是将军让你来的?”   周忍冬瞥一眼掌刑侍卫手里的鞭子,浑身一抖,恐惧已然冒了上来,听他这么问,呆呆地“嗯”一声,点点头。   傅羿岑新婚夜给他定的规矩,自然是他让自己来的。   侍卫觉得奇怪,还想再确定,便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傅羿岑阴沉着脸,看到安然无恙的周忍冬,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无法想象,这一身伤的人,再受几鞭子,得多疼!   幸亏,刑房这些人识时务,懂得找人向他确认,否则……   他几步上前,一把将周忍冬拥入怀里。   “你是不是傻?”   他语气急切,听起来像忍住怒气。   周忍冬一愣,不知怎么惹怒他的,沮丧地低下头。   傅羿岑长叹一声,转头对其他人道:“以后,没有受罚日,任何人不许伤他分毫。”   “是!”   周忍冬傻愣愣看他,半晌眼角红了,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裳。   “你、你是要赶我走吗?”   “什么?”   周忍冬央求道:“我会乖乖听话的,别赶我……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的。   他哭出了声,最后一句话淹没在泪水里,不敢说出来。   当年,傅羿岑要他受刑,他是有过挣扎的。   傅羿岑却说,他若不愿听话,就让人把他丢出去。   出嫁前,丞相夫人也威胁他,若是不能好好替妹妹待在将军府,就找人挖了他娘亲的坟墓,挫骨扬灰。   不能被赶出去的!   他无家可归,还会连累已故的娘亲。   “不会赶你走的。”傅羿岑握住他的手,擦去他的泪水,安抚道,“别怕,将军府是你的家,没人能赶走你。”   “家……”   周忍冬喏喏地重复这个字,心中百转千回,只觉得不真实。   娘亲过世后,他就没了家人,也就没了家。   “好了,不哭了。”傅羿岑一把将他抱起,轻声哄他,回了自己的寝室。   楚毓闻言,担心周忍冬又受伤,拎着药箱骂骂咧咧赶过来。   见他没再添彩,楚毓把药箱一扔,建议道:“心病比外伤更难治,有空带他出去散散心吧。”   傅羿岑转头问楚毓:“那他这状况,今日能否带出去?”   楚毓道:“穿暖和点,手臂固定好,伤口别碰到,别累着就好。”   楚毓扬扬手,“快带他出去。”   “今日腊八,外面很是热闹,我带你出去走走,嗯?”   周忍冬最怕就是人群,好像……只要接近别人,他总会被嫌弃,被欺负。   傅羿岑想去,他又不敢不听,只能怯怯点了点头。   楚毓听说有热闹可以凑,索性把一堆要分类的药草一卷,蹭上他们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周忍冬一开始胆怯地缩在傅羿岑怀里,慢慢的,目光被楚毓摊在衣摆上的草药吸引了。   “忧遁草……”   楚毓拿起一株草药,嘴里念叨着,塞在一条小布袋里。   周忍冬摇摇头,指着另一株草叶子稍微尖细一些的,小声道:“那才是忧遁草。”   楚毓又把塞布袋的草药倒出来,两株一对比,发现自己粗心了。   他眼睛一亮,看向周忍冬:“你懂草药?” 第十三章 救下西南来的少年   周忍冬像乌龟一样,缩缩脖子,躲在傅羿岑怀里,不敢跟楚毓说话。   傅羿岑揉一把他的头发,笑道:“没事,楚毓是自己人,不会伤害你。”   楚毓爽朗地笑了两声,捧着一堆草药,靠近他们,像哄孩子:“这些草药太乱了,我分不清,你来帮我,好不好?”   周忍冬抬头看了看傅羿岑,见他没有反对,反而是鼓励地点点头。   他纠结几秒,伸出试探世界的触角,从傅羿岑怀里爬下来,靠着楚毓坐,仔仔细细把不同草药分出来。   “这是什么?”楚毓故意拿起一株京城不常见的问他。   周忍冬只看一眼,小声说:“独脚金。”   “有何功效?”   “清人体火热,治小儿腹泻。”说到草药,周忍冬眼里闪着微光,没了怯懦的样子。   楚毓心头一喜,继续问:“如何入药?”   周忍冬不假思索:“洗净晒干,全草入药。”   “不错啊。”楚毓拍拍他的大腿,开怀大笑,“跟谁学的?”   周忍冬“嘶”了一声,楚毓这才记起他大腿还有傅羿岑作出来的伤,不由收了喜悦,瞪了傅羿岑一眼。   “我、我自己学的。”痛劲过后,周忍冬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有人给过我一本医书。”   闻言,楚毓微微诧异。   单靠医书上的图文,便能如此快速辨认草药?   周忍冬是个学医的好料子啊!   傅羿岑也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把人抱回怀里,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抿了两口,问道:“你想学医吗?”   周忍冬瞪大了杏眼,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小心翼翼问:“我、我可以吗?”   “可以。”傅羿岑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眼角,轻轻的,似乎想护住他眼里的亮光。   “现成的师父在这儿。”   傅羿岑扬扬下巴,指向楚毓。   楚毓闲着也是闲着,倒是乐意教,但他不愿意收徒,连连罢手:“我不收徒。”   眼见周忍冬眼里的光暗了暗,傅羿岑冷眼一扫,楚毓浑身一激灵。   他悲愤地瞪傅羿岑:“不要强人所难!”   见周忍冬期待的样子,他想了想,“也罢,我可以教你,等以后把你介绍给师父,你来给我当小师弟好了。”   楚毓的师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神医,让他收徒比登天还难。   傅羿岑只当楚毓在敷衍,低头想安慰周忍冬,却见他兴奋地点头,朝楚毓“嗯嗯”几声,迫不及待中,多了几分没见过的鲜活。   楚毓被他这模样逗得大笑,傅羿岑嘴角也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周忍冬窘迫地挠挠脸,咬着唇,不知所措。   他……方才得意忘形,忘了看傅羿岑脸色了。   幸好,他没有生气。   正想着,马车一阵趔趄,周忍冬一不留神,整个人往前扑。   “啊!”   傅羿岑大手一挥,稳稳握住他的腰肢,将他护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安抚。   “怎么回事?”他冷声问。   车夫吓得连忙回禀:“禀告将军,外头有人拦车。”   傅羿岑将拍着胸口喘气的周忍冬放下,轻声道:“跟楚毓在这儿等我。”   周忍冬乖乖点头,目送傅羿岑打开车门,身手矫健地跳下车,见楚毓还在捣鼓那堆草药,他蹭到车窗旁,掀开帘子偷看外面的情形。   马车前,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色惨白,手中拿着一张用血写成的状书,朝傅羿岑磕头。   “求将军为草民做主……”   他用虚弱的声音,一遍遍重复。   傅羿岑双手放在背后,居高临下:“递状书当去大理寺,拦本将军的马车,是何道理?”   少年膝行几步,抱住傅羿岑双腿,哭诉道:“草民从西南逃难至此,遭遇马贼受了重伤,走投无路,不知大理寺在何处。他们说这是将军的马车,我……”   他艰难呼吸,看样子像要昏厥了。   傅羿岑皱了皱眉,仔细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   上一世,西南水灾,导致瘟疫横行,朝廷国库亏空,傅羿岑带领百官,好不容易捐出一笔赈灾款,却被当地贪官贪污。   西南百姓苦不堪言,多次派人上京上报,不是冻死半路,便是被人拦下残杀。   后来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中了皇榜,将他路过西南的惨状一一倾诉,自愿前往调查此案,才令贪官落马。   破案不是傅羿岑的强项,他那时闲着无聊,带兵帮状元善后,倒是听说过这起案子的贪官背后势力是周丞相。   他找过证据,想要趁机把周丞相拉下马,没想到这只老狐狸做事干净,一点罪证都没留下。   如今这少年,来得可真及时!   这一世,他定要在周丞相还未动手前,杀他个措手不及。   “求将军做主!”   他重重地磕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马车上的周忍冬看着难受,竟大着胆开口:“我们先救他吧,他伤得很重。”   周忍冬都求情了,傅羿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何况留他还有用。   楚毓下了车,将人抱到马车里,一行人又原路折返,回了将军府。   傅羿岑握住周忍冬的手,歉意道:“说好带你散心的。”   周忍冬摇摇头,小声说:“救人要紧。”   他知道受这些伤有多痛的,少年还那么小,有好心人相救,他可以少受一点点苦。   傅羿岑见周忍冬认真看楚毓救人,没打扰他,兀自撑着下巴思考。   现在人被他救了,该如何好好利用,扒周丞相这只老狐狸一层皮,给周忍冬好好出一口气……   马车疾驰而去,躲在暗处的白衣男子和一名老奴走了出来。   老奴拿着一张妙龄女子的画像,撑开了给白衣男子看。   仔细看,女子的眉眼与神情,与周忍冬有几分相似。   白衣男子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摸了摸下巴:“像,太像了。周恒这老狐狸怕是还不知道,自家儿子与翡国的渊源。”   “周丞相糊涂啊!”   白衣男子挑眉一笑:“长得倒是别致,待朕拿到翡国的宝藏,再把人囚禁在身边,好好玩一玩。”   老奴打了一个冷颤,问道:“皇上,您看,要不要把他召进宫?”   白衣男子冷然一笑:“不必,除夕夜宫里有夜宴,傅羿岑自会带他进宫。”   “是。”   “傅如裳那贱人,真是没用。”   白衣男子示意老奴把画像收起,“我怀疑傅羿岑已经不信任她了。这颗棋子,该抛弃了。” 第十四章 给周忍冬找点苦头吃   傅如裳听说傅羿岑不仅带周忍冬出门,还带回来一个少年,气得揪着手帕,摔了侍女拿过来的饭菜。   “去把荣大师叫来。”   荣大师自从那日被傅羿岑冷落后,就再也没机会跟他说上话,虽说傅羿岑没找他麻烦,但亏心事做多了,他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傅小姐,你说将军是不是知道我是冒牌货,根本不懂什么医术?”   傅如裳白他一眼,怒道:“胡说八道,你就是神医。”   “是是是。”荣大师连忙应下,“那……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随我走一趟,去见见将军带回来的少年。”傅如裳扔给他一锭银子,“听说伤得挺重的。”   “是。”荣大师贪婪地把银子收起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备点毒药,若那少年长得好看,索性毒死算了。”傅如裳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两道伤疤,“我不喜欢将军身边太多美人。”   就算她不喜欢傅羿岑,那也不允许!   长得好看,就该死。   荣大师浑身一颤,暗道,幸亏自己长得丑。   “对了。”傅如裳挑眉一笑,“给周忍冬也备一点,别让他死,给他点苦头吃吃就行,皇上说要留他的命。”   “是。”   另一边,楚毓将少年安置在客房,查看了伤口,不算严重,就是连日奔波,失血过多导致昏阙。   周忍冬得到楚毓许可,在一旁观察他的用药和针灸。   “将军,傅小姐带荣大师求见。”   周忍冬一愣,眨了眨眼,看向傅羿岑,害怕地低下头。   这一整天发生太多事,将军对他也太过温柔,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妄想学医,还央求将军救了一人回来。   这……   等他跟傅小姐和好后,要找他算账,可怎么办?   他已经先开始害怕了。   傅羿岑揉了揉太阳穴,略微感到头疼。   周忍冬好不容易忘了害怕,傅如裳倒好,随时来提醒他。   看来,收拾她的事情,要提前了,否则周忍冬在将军府里,永无宁日。   “别怕。”傅羿岑摸摸他的脸颊,“你在这儿尽管跟楚毓学。”   正说着,傅如裳已经挣脱下人的拦截,拽着荣大师冲进来。   “岑哥哥,我听说你带了病人回来,我让荣大师给他看看……”   “别吵!”她一进来就大喊大叫,楚毓正在施针的手一顿,回头瞪她。   傅如裳哼一声,一把将傅羿岑身旁的周忍冬推开,挽住他的胳膊,撒娇:“我就是想帮你嘛。”   “不必了。”傅羿岑拿开她的手,冷眼扫过荣大师,“回去练你的丹药吧。”   傅如裳见床上的少年脸色惨白,虽然闭着眼睛,但睫毛很长,长相秀气,一看就是勾人的狐狸精,她心中无端生出怒气。   这人要么死,要么像周忍冬一样,只能用来给她虐待找乐子。   周忍冬站在一旁,无心看楚毓施针,时不时偷瞄黏在傅羿岑身边的女子,心中苦涩万分,却半分不敢表现出来。   父亲跟傅羿岑有仇,他不该有任何奢望的。   傅羿岑见周忍冬难过的表情,心中如蚂蚁噬咬,再顾不得多想,抓着傅如裳的手腕,拽着她往外走。   “诶……”   傅如裳假意踉跄,手抓了周忍冬的胳膊一把。   周忍冬眉头一皱,胳膊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疑惑看向傅如裳,她已经小跑着跟傅羿岑到了门口。   揉了揉手,周忍冬一脸疑惑。   傅小姐想打他的话,理应不用偷偷来的,以前当着傅羿岑的面,她没少欺负自己,傅羿岑不会怪她。   那方才大概是错觉。   周忍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被楚毓喊过去帮忙了。   傅如裳到了门口,却在心中偷笑。   暂时无法杀了那好看的少年就罢了,还好给周忍冬找了点苦头吃。   她如同得意洋洋的花孔雀,不再缠着傅羿岑,准备进宫向皇上邀功。   要不是她递出消息,皇上根本查不到翡国的宝藏与周家有关……   玉兔东升,转眼夜色已深。   那少年还昏迷不醒,楚毓留着照顾他。   周忍冬跟着劳累了一天,被傅羿岑抱回来歇着。   沐浴完,换了里衣,周忍冬突然觉得身体燥热,皮肤有些痒。   以前睡在破房子里,时常被蚊虫叮咬,他不觉得奇怪,挠了挠脖子,乖乖钻进被子里,等傅羿岑沐浴。   被子里遇了热,痒意更甚。   他有些受不住,单手挠痒,可这种痒似乎不只是在皮肤,仿佛从骨头里渗出来的。   从头皮到脚趾,叫嚣着,他难受得在床上打滚。   “呜呜……”   痒比痛更难忍。   他难过得流下泪水,却不敢大声惊扰了别人。   待傅羿岑沐浴出来,床上的人已经哭成泪人儿,像喝了酒,皮肤涨红,抓耳挠腮,模样痛苦极了。   “冬儿!”   傅羿岑跑过去,“怎么回事?”   “痒……好痒……呜呜……”   像有千万只虫子在他的皮肤上爬着,赶不走,灭不掉。   太痒了!   “来人,把楚毓找来。”   傅羿岑按住周忍冬乱挠的手,把他抱在怀里。   周忍冬实在痒得厉害,傅羿岑又不让他挠,他委屈地吸吸鼻子,在他怀里乱蹭。   傅羿岑:“……”   “痒,我……让我挠……”   他喃喃说着,面色潮红,依然神志不清,柔软的身体蹭到傅羿岑结实的肌肉,觉得舒服了些许,他更是肆无忌惮。   傅羿岑抱着体温异常的人,身体的燥热也被勾了出来,这人还……   “别乱动,楚毓马上就来。”   周忍冬哼哼唧唧的,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颈一通蹭,屁股也痒了,在他大腿上磨了磨。   傅羿岑呼吸一沉,忍住不该有的欲望。   “冬儿……”   幸亏楚毓如神兵天降,打着哈欠进来了。   “老子累了一天,刚要睡……”   “别废话,快帮他看看。”   傅羿岑连忙把人放回床上,按住他的手,给楚毓让出位置,顺便散一散周忍冬蹭出来的火热。   楚毓一看,瞌睡虫立马跑得一干二净,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谁这么歹毒,下了含笑痒。   “此毒歹毒无比,中毒者,全身瘙痒,越挠毒渗得越快,最后皮肤变得异常敏感,稍一碰到,便痒得发笑。”   傅羿岑咬了咬后槽牙,面露愠色。   周忍冬一整天的吃喝,都是经过银针探测,怎么会中毒?   楚毓拿出银针:“倘若十二时辰内没解开,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冬儿这模样,中毒已有六个时辰之久。”   傅羿岑脸色一沉:“如何解?” 第十五章 休了他娶我进门   楚毓没回答他,兀自把针袋铺开,拿出又尖又细的针。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傅羿岑只得将人抱回怀里,按住周忍冬的手腕和绷带绑住的胳膊:“快点。”   “好痒……救救我……”   周忍冬扭动腰,眼里噙着泪珠,喃喃地哀求。   傅羿岑心软,稍不留神,差点抓不住。   “抓紧了。”   楚毓提醒一声,动作娴熟,片刻间就在他的头顶扎了密密麻麻的针。   周忍冬呼吸沉重,胸口起起伏伏,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逐渐停住了挣扎。   傅羿岑总算松了一口气,放他平躺下去,安静等待楚毓施针。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楚毓揉了揉手腕,见周忍冬紧闭双眼,汗水不停冒出来,终于不再扎了。   “这毒不难解。”楚毓看向傅羿岑,“施针排汗,毒素便随汗液排出体外。”   傅羿岑算了算时间,六个时辰前,约莫是傅如裳和荣大师找他的时候。   定然是那时候趁机下的手!   “只要有我在,这毒绝对死不了人。”楚毓咬了咬牙,气呼呼道,“下毒者不是为了恶心你,就是为了让冬儿受点苦。”   “傅如裳。”傅羿岑咬牙切齿。   楚毓挑眉:“你知道就好。”   “留着她还有用。”傅羿岑道,“但她的爪牙,也该修剪了。”   话落,傅羿岑留楚毓在此照看周忍冬,卷着周身的怒气离开。   他唤来暗卫,秘密将荣大师抓走,关在密室里,严刑拷打,将傅如裳这些年做的恶,抖落出来。   担心傅如裳起疑,傅羿岑特意去了她的房间,骗她说有军务需要军医随行,让荣大师外出了。   傅如裳不疑有他,又朝他撒娇,问了那少年的许多事,发现傅羿岑对少年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这才放了心。   做完这一切,傅羿岑拎着一坛琼酥,踱回了自己的寝室。   楚毓正昏昏欲睡,闻到酒香清醒了几分。   “你准备什么时候收拾傅如裳?”他看了床上被折腾得脸色惨白的小师弟,特别不爽。   不管师父认不认,这个小师弟他认了!   以后谁再敢欺负人,他楚毓第一个不同意!   “除夕夜。”   傅羿岑心中自有谋划,“让狗皇帝亲眼看到,她没有任何价值。”   “你想让皇帝收拾她?”   傅羿岑眼睛一眯,嘴角勾起一丝邪笑,仰头一口喝完一碗酒。   狗咬狗,未尝不可。   楚毓看到他熟悉的老狐狸般的笑,总算放心了,每次他这么笑,有人就得倒霉。   他笑着跟傅羿岑碰杯,开怀畅饮……   周忍冬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晌午方才醒来。   “嗯……”   睁开眼,落入眼帘的,就是傅羿岑的身影。   周忍冬拉起被子盖住头,躲在被窝里偷笑,他很喜欢这种傅羿岑守在他身边的场景。   虽然这种场景不会长远,他偷着乐一会儿,也没人知道吧?   傅羿岑不知他怎么傻愣愣躲进被子里,将人拽了出来,抱到怀里,捧着脸看了看。   “不痒了吧?”   周忍冬摇摇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又长又卷的睫毛颤了颤:“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小家伙太乖了。   傅羿岑忍不住揉一把他的头发:“傻瓜,你怎么会是麻烦……”   话未说完,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吵闹声,傅如裳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一见傅羿岑和周忍冬亲密的模样,她撇下嘴角,吸吸鼻子,立时涌上泪水,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你们在做什么?”   她抽抽搭搭,像捉奸的正室,盘问道。   周忍冬瞬间被拉回现实,手脚冰凉。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连忙从傅羿岑的怀里挣脱出来,紧张得浑身僵硬。   傅小姐伤心生气了。   傅羿岑定然要去哄她的,也……定然找他这个罪魁祸首算账。   方才的温情如黄粱美梦,片刻间碎得七零八落。   傅羿岑揉了揉太阳穴,恨得牙痒痒。   “你来做什么?”   傅如裳揉着眼睛:“岑哥哥,我爹爹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你,你……你是不打算娶我了吗?”   傅羿岑蹙起眉头,让周忍冬躺下,给他掖好被角。   “你先休息,我等会儿回来。”   说罢,他起身,牵住傅如裳的手腕,往门口走。   周忍冬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咽下苦涩的泪水,叹了一声。   果然,在傅羿岑眼里,傅如裳永远是第一位。   他躺得不安稳,又怕他们因为自己吵起来,之后傅羿岑会更加讨厌他,决定起身去看看。   到了门口,发现他们并未走远,正在院子里拉扯。   周忍冬刚要出去,就听到傅如裳娇嗔的声音传来:“你当真是骗他的?”   “当真。”傅羿岑斩钉截铁。   周忍冬愣住了,鬼使神差的,躲在门后。   “除夕宫里夜宴,我要带他出席。”傅羿岑对傅如裳温柔一笑,眉眼间尽是柔情。   周忍冬颤抖着身体,眼里蓄满泪水,咬着唇,逼迫自己不出声。   “到时候,让他跟周丞相叙旧,一旦问出宝藏的下落,我立马休了他。”   傅羿岑的声音如一圈圈魔咒,套在周忍冬头上。   他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心碎了一地,身体软绵绵的,差一点摔倒。   傅羿岑这阵子对自己好,果真有目的。   宝藏?   他不知道什么宝藏?   “休了他,马上迎娶我进门……”傅如裳眉眼带笑,羞涩地抱住傅羿岑。   周忍冬看不下去了。   他搀扶着墙,一瘸一拐回了床上,坐在床沿,越想越心惊。   父亲向来看不上他,与他说过的话,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他只有在父亲寿宴上,跟着干活的下人在现场伺候,才能远远看到被百官簇拥的父亲。   出嫁前,父亲见了他,却是警告他,在将军府安分点,无论傅羿岑做什么,都不得反抗,免得告到皇帝面前,代嫁的事露馅。   如此情况,父亲纵使知道什么宝藏,又如何会告诉他?   傅羿岑的算盘,打错了。   周忍冬抱住胳膊,缩在床上,无声地流泪。   该怎么办?   如实告诉傅羿岑,免得到时计划落了空,他们再算账时,自己承受不起?   还是……贪恋这点虚假的温柔……   至少,到除夕夜,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他只要很乖很听话,傅羿岑以后算账,会不会……少罚他一点点? 第十六章 他只剩一条命了   周忍冬哭得迷迷糊糊,心里高度紧张,恐惧与失望冲击着他,他的身体逐渐滚烫。   “傅羿岑,昨日带回的小孩醒了……”   楚毓闯进来,见到周忍冬的狼狈,眉头一皱,小跑过去扶住他。   “怎么了?”   “楚大夫……”周忍冬呢喃一声,睁大红肿的双眼,看向楚毓。   楚毓碰了碰他的额头,触感滚烫,他心下一惊。   “怎么发烧了?”   昨晚那毒都排完了,没道理会引发高烧。   “楚大夫……”周忍冬像抓住救命稻草,拽着楚毓的衣袖,重复喊着他的名字,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先躺下,我给你把脉。”楚毓让他平躺在床上,按住他的手腕号脉。   周忍冬心跳快,脉象乱,像受了惊。   楚毓抿着唇,唤来下人要了一盆冷水,用冷毛巾盖在头上,先帮他降温。   “傅羿岑呢?”   楚毓心里的气蹭蹭往外冒。   人快烧傻了,他跑去哪儿快活去了,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没事的……”周忍冬苦涩一笑,摇摇头,“我没事的,别告诉他……”   他又害怕又难过,不知该如何面对傅羿岑。   “别乱动!”   楚毓朝他吼,按住他,“一个两个不让人省心!”   正说着,傅羿岑匆匆赶来。   见况,他皱眉问:“怎么了?”   “怎么了?”楚毓劈头盖脸一顿骂,“发高烧!你哪儿快活去了?把他丢这儿不闻不问?”   “发烧?”傅羿岑疑惑,几步上前,手背碰了碰周忍冬的脸颊,被炙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方才出门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烧成这样?   “你若是不要他,索性放他自由,我带他云游天下行医去……”   傅羿岑自动忽略他的叫嚷:“快去开药方。”   楚毓赏他一个白眼,考虑到周忍冬的情况,还是先去开药方。   “好生看着。”楚毓道,“客房还有一个刚醒来的,我得去看着。”   把药方交给管家去处理,楚毓背着手,带着操心命,转头去了客房……   周忍冬喝了药,晕晕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并不安稳,眉头始终紧皱,长睫毛一颤一颤的,时不时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傅羿岑哪也不敢去,坐在床边,拍着他的胸口安抚。   楚毓走了没多久,又气呼呼跑回来,身后多带了一条小尾巴。   昨日街上救下的少年一醒来,就抱着那份血书,嚷着要找傅羿岑。   楚毓被他闹得头疼,不得已将人带了过来。   “求将军做主!”   一见傅羿岑,他马上跪下磕头,“求将军为云落镇百姓做主。”   周忍冬被他喊了一嗓子吓到,挣扎着醒来,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冬儿。”   傅羿岑按住他乱动的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胸口。   那少年见况,将状书塞回兜里,起身到了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给公子喝水压压惊。”   傅羿岑接过水杯,偷偷用银针试探一番,才喂给周忍冬。   少年手脚麻利,拿起毛巾沾了水,拧得半湿不干,帮周忍冬擦拭脸上的汗。   “对不起。”少年小声道歉,“方才不知公子在歇息,惊扰了。”   周忍冬慢慢缓了下来,转眼看到脸色苍白的少年,迟缓了片刻,才记起他是自己央求傅羿岑救回来的。   “没事的。”周忍冬朝他挤出一个笑容,“你身体好些了吗?”   “谢公子挂念,我已无大碍。”   周忍冬点点头,低下头沉思。   已无大碍就好,只要能平安离开将军府,日后也不会受他牵连,吃了苦头。   傅羿岑见周忍冬不怕,少年又颇有眼色,做事妥帖,顿时生出一个念头。   “你叫什么名字?有何冤情?”   “草民名唤袁岳,是西南云落镇人。”   傅羿岑点点头。   云落镇是西南水患最严重的地方,瘟疫情况惨烈,上一世他护送新科状元到达的时候,已经尸横遍野。   “草民的父亲是太守大人卢常俊家的长工,水患严重,难民遍地,而卢太守每日饮酒作乐,不思治水。父亲心软偷放难民进府求援,却遭卢太守毒打身亡。”   袁岳气得憋红了脸:“草民自小跟苗疆的师父学了拳脚功夫和蛊术,便生了为父报仇的心思,蹲守几日却发现……”   他似乎很为难,看了看周忍冬,不敢往下说。   今早醒来,他打探了一番,得知将军夫人是周丞相的庶子,将军却与周丞相是死对头。   如此复杂的关系,若非走投无路,他当真不愿向将军求救。   “直说无妨。”傅羿岑大约知道袁岳发现的事。   周恒造的孽,周忍冬有权利知道。   袁岳叹了一声。   罢了,昨日若非周忍冬出声相助,傅羿岑不一定救他。   他向来恩怨分明,周丞相的事,怪不到周忍冬头上。   “草民蹲到……周丞相与卢太守的书信往来。”袁岳道,“卢常俊在密函上说,朝廷赈灾款的一半已秘密运送至丞相府,求……丞相庇护。”   周忍冬愣了愣,张张嘴,满脸不可置信。   “水患已有三月之久,此时瘟疫四起,难民都在挖树根、啃泥土,却不曾见过一分一毫的赈灾款!”   袁岳拿出状书,义愤填膺,一字一句,皆是血泪。   “草民联合云落镇百姓,用血写了状书,状告父母官卢常俊和当朝丞相周恒草菅人命,贪污赈灾款。”   楚毓气得破口大骂狗官,骂完,才想起狗官是周忍冬所谓的“父亲”!   “冬儿,你还好吗?”   傅羿岑拍拍他的肩膀,“先歇着?”   “将军。”周忍冬舔了舔干燥的唇,大着胆握住傅羿岑的手,“你与傅小姐说的宝藏,就是这笔赈灾款吗?”   “不是……”傅羿岑一愣,心里一慌,连忙问:“你听到了?”   周忍冬害怕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别怕。”傅羿岑反握住他的手,“等会我给你解释,好吗?”   周忍冬不敢直视他,心里十分难过,只觉得头更痛了,腰酸痛得厉害,整个人快散架了。   他的声音很小,却十分坚定 :“父亲做了错事,害了那么多人,我……我会帮你问出来的。”   贪污是大罪,抄家株连三族算最轻的处罚,周忍冬是周恒的庶子,血脉至亲,就算傅羿岑愿意保他,怕也躲不过死罪。   他只剩一条命了,帮了灾民,帮了傅羿岑,也算死得其所吧。 第十七章 你别骗我我会当真的   “冬儿,莫要乱想。”傅羿岑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楚毓皱眉摇头,只觉得事情无比棘手,救回这西南少年,也不知是对是错。   “单凭密函扳不倒卢常俊和周恒。”傅羿岑却已有了盘算,“你若信我,此事莫要声张,你留在将军府,过了年,我亲自带人赈灾。”   袁岳低头,抓着衣角,一脸纠结。   “密函你留在身边,我绝对不碰。”傅羿岑道,“记住,它是你的保命符,留好了。”   袁岳依旧纠结。   西南情况糟糕,多拖一天,就要多死不少人。   “若不信我。”傅羿岑声音陡然变冷,“你此刻便可离开将军府,我保证无人敢阻拦你。”   袁岳攥紧拳头,思前想后,偌大的京城里,敢跟周丞相唱反调的人,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他好不容易拦下的马车,不能这么放弃!   离过完年,也不到一月时间了。   他必须等,等这唯一的希望。   “草民信将军。”   “很好。”傅羿岑搂紧周忍冬,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歇着,“你与冬儿投缘,又学过拳脚功夫和蛊术,日后便留在冬儿身边。”   “嗯?”周忍冬疑惑地看他。   傅羿岑揉一把他的头发:“我无法时时陪你左右,袁岳陪着你,就不会太闷了。而且他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留在将军府,你就收留他当贴身小厮,好不好?”   周忍冬转着眼睛想了想,弄清楚其中缘由,乖巧地点头。   袁岳松了一口气,被楚毓带回去休养。   傅羿岑见人都走了,索性将周忍冬抱在怀里,一同坐在床上,盖上暖和的棉被。   “冬儿。”傅羿岑低头,在他耳畔落下一吻。   仿佛有电流流过,周忍冬浑身颤栗,惊慌地眨眼。   “冬儿,对不起。”   傅羿岑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轻轻的,带着无尽的悔意。   周忍冬一时不知所措,抿着唇不语。   “早上你听到的话,都是骗傅如裳的。”傅羿岑扶住他的腰肢,像抱小孩一样,转了一圈,两人变成面对面。   周忍冬看了他几秒,低下头,显然不信。   “傅如裳要害我。”傅羿岑握住他纤细的手指,拇指在他柔软的指节上抚摸,“他跟皇帝勾结,想置我于死地。”   “为……为什么?”周忍冬满心疑惑。   他们两小无猜,如何闹到互相残杀的地步?   傅羿岑为了让他给傅小姐“让位”,竟编出如此荒诞的事吗?   “不知。”傅羿岑自嘲一笑,眼底尽是悲痛。   若是知道傅如裳的心思,他上一辈子也不会惨死了。   明明自小一起长大,养父母心肠好,待他如亲生儿子,怎么会养出如此狠毒的女儿?   他重生后不是没怀疑过,认为以前的傅如裳已死,回来的是皇帝找的替代品。   可他几番试探追查,一次次推翻自己的猜想。   傅如裳还是傅如裳,只不过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她爱慕皇帝,一心想成为皇后,被狗皇帝牵了鼻子走……   周忍冬没见过这样难过的傅羿岑,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   果然,傅小姐才是牵动他心魂的人。   他流出委屈的泪水,却不敢表达半分,胡乱擦着。   “我们说的宝藏,也不是指西南的赈灾款。”傅羿岑道,“是已灭的翡国留下的财宝。”   “翡国?”他听都没听过。   “嗯。”傅羿岑帮他擦拭眼尾的湿润,“无论是赈灾款还是翡国的宝藏,都不需要你去问,那是我编来打发傅如裳的。除夕宫宴,你跟在我身边,吃吃喝喝就行,明白吗?”   周忍冬别过脸,从傅羿岑怀里爬下来,躲到床上最远的角落,戒备地看他,一边哭一边摇头。   “你别骗我!”周忍冬呜咽道,“我会当真的……我、我害怕……”   傅羿岑说得情真意切,可……若不是自己听到他们的对话,傅羿岑根本不会编出这些话来敷衍他。   这些话,都是假的!   傅羿岑再这么深情款款说下去,他不够聪明的脑袋就要当真了。   等除夕夜之后,一切回到冰冷的从前,他该如何是好?   周忍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傅羿岑一靠近,他就紧张得发抖。   傅羿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轻声细语的道歉:“对不起,冬儿。以前是我混账,是我眼瞎,不知道你有多好!今后……我定然好好待你,别哭了,好不好?”   周忍冬浑身难受,哭得狠了,头疼得嗡嗡作响。   “将军……”周忍冬颤抖着双唇,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了他一声。   傅羿岑点点头:“你说。”   “将来……将来我死了,你能不能,把我葬在……娘亲的身边。”周忍冬抹去泪水,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娘亲对我最好了……我、我下辈子还想当她的孩子……”   “不会死的。”傅羿岑皱眉,想起上一世倒在血泊中的小人儿,忍不住打断他:“这一辈子,我用命护你。”   周忍冬完全听不下去,沉浸在恐惧里:“下辈子,我、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了。”   “我好难受的……”   他的理智逐渐崩溃,歪歪斜斜往一边倒,嘴里喃喃着,说的全是往日不敢说出来的话。   傅羿岑眼疾手快接住他,稳稳将他抱在怀里,低头吻去他苦涩的泪水。   “我一个人好难熬的。”   “好痛苦……我想要娘亲抱抱……”   他靠在傅羿岑胸膛前,双眸紧闭,逐渐昏沉过去,嘴里却还在委屈控诉,“你是坏蛋,你说要带我走……要对我好,你骗我……我好想你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傅羿岑心头一紧,生出酸酸涩涩的感觉。   他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确认大婚之前,从未见过周忍冬。   那是谁要带他走?   谁骗了他?   他抱着周忍冬躺下,哄着他睡得安稳,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无论是谁,这一辈子,他绝不放手。   小家伙睡得稳了,傅羿岑才起身,让下人拿来热水,用热毛巾,敷在他的眼皮上,免得明日起来,肿得难受。   “将军。”管家走了进来,轻声禀告,“公子的几套衣裳是在成衣铺临时订的,没有参加宫宴的礼服,怕是得赶制。”   傅羿岑点头应允:“明日让华裳庄手艺最好的裁缝进府。” 第十八章 又要教训他吗   许是昨晚哭狠了,加上高烧刚退,周忍冬醒来时浑身乏力,腰酸背痛。   转了转眼珠子,他蒙楞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昨晚昏睡前的事。   他拆穿傅羿岑的谎言。   还对他撒泼了!   周忍冬一慌张,挣扎着起来,被放在腰上的沉重大手拉了回去。   “哎呀。”   他惊呼,声音又小又软,如同小动物的叫声,假寐的人不由偷偷勾了勾嘴角。   周忍冬拿不开手,无奈地努努嘴,抬眸瞧了瞧,男子英俊的容颜近在咫尺。   没了往日的凌厉与冷漠,傅羿岑的睡颜令五官柔和许多,像温润的公子,与爱人同塌而眠。   可是……他不是傅羿岑的爱人。   周忍冬叹了一声,鼓着脸,使出力气,掰开傅羿岑的手指头,想逃跑。   假寐的人忍不下去了,睁开眼看他卖力的样子,笑了笑。   “做什么?”低沉沙哑的嗓音自头顶而来,炽热的气息环绕耳垂,周忍冬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我、我……对不起,吵醒你了。”   周忍冬缩成一团,不敢动。   “没事。”傅羿岑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忍冬摇头,闷闷道:“我好了。”   “嗯。”傅羿岑的手护住他绑住的胳膊,“楚毓说胳膊愈合得很快,今天拆了绷带,不用绑着了。”   周忍冬垂下眼睑,轻轻嗯了一声。   手上的伤也好了,他该回去干活了。   就算是假的,这段时间也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舒服、最安逸的日子。   他有暖和的被子和衣服,能吃饱肚子,能睡得安稳,没人打骂他……   这一切,他以前从不敢妄求。   像梦醒了般,他揉揉眼睛,低垂着头说:“我好了,会回去干活的。”   傅羿岑一听这话,头就痛得厉害。   用了这么长时间把人哄得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点,敢对他说出想学医,敢求他救人,现在……一切又回了原点。   怎么办?   他该拿周忍冬怎么办?   “昨晚与你说的句句属实。”傅羿岑索性将人抱起来,让他靠在床头坐好。   周忍冬歪着头看他,还未想明白,就见他下了床,掀开衣摆,“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   “将军……”   周忍冬惊讶得瞪大了眼,伸手扶他,却被他按住了。   傅羿岑将三根手指举到头顶,字字铿锵:“我,傅羿岑,对天发誓,这辈子若对不起爱妻周忍冬,便不得好死……”   “不要。”周忍冬惊慌失措,连忙捂住他的嘴。   不要乱说!   他才舍不得傅羿岑不得好死。   “傻瓜。”傅羿岑顺势握住他纤细的手指,亲了一口。   周忍冬立马涨红了脸,别开眼不敢看他,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信你……便是。”   傅羿岑何等骄傲,竟为了圆一个谎,不惜跪下。   他……真的爱惨了傅如裳吧?   “冬儿,相信我。”傅羿岑没看出他的异样,以为他真的信了,起身抱住他,“除夕后,你再也不会见到傅如裳。”   周忍冬听着这真挚的话语,心中万分复杂,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信。   “听话,别回下人房了,好不好?”   周忍冬点点头,揪着被子,什么话也不敢应他。   他会听话的。   乖一点,日后的苦头就会少一点。   至少在除夕夜之前,他能在这虚假的温柔里,多沉醉一阵。   若是不配合,傅羿岑没了耐心,怕……会更惨吧。   傅羿岑以为哄好了小家伙,总算松一口气。   “我等会让人把房间拆了,日后用不着……”   “拆了?”周忍冬眨眨眼,摇头乞求,“不要……别拆……”   连一间破了的屋子,都不愿意给他了吗?   而且他唯一的行李还在里面,不能拆的!   “为什么?”傅羿岑蹙起眉头。   周忍冬怕他发脾气,咬了咬唇,思虑片刻才说:“我、我有东西在里面。”   “我陪你去取。”   那间破屋里的东西一目了然,还能有什么非拿不可?   周忍冬转念一想,除夕夜能否安然回将军府还当另说,一间破房子,还能如何,只能应允了。   袁岳伤得不算重,止了血,吃饱饭,如今精神焕发,一大早就候在外头,听到里面有了声音,交代下人准备早膳,通知楚毓过来看诊。   一切事务,理得井然有序。   用过早膳,楚毓帮周忍冬拆了绷带,交代他不能提重物,要小心养一段日子。   “今年除夕参加宫宴的人真不少。”楚毓道,“春节后还有科考,京城挤满了人,各地贵族、读书人、商贩,可真热闹。”   “过几日有空,出去凑凑热闹。”傅羿岑这话对着周忍冬说的。   他乖巧点头,什么都不敢说,记挂着回下人房拿东西。   傅羿岑再次来到这里,闻着霉味,心情压抑了几分。   周忍冬却像回到家里一样,自在了些许,直接奔向那张塌了的床。   翻开潮湿的被子,他从脏兮兮的枕头底下翻出一个小包袱,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傅羿岑忍不住问。   周忍冬抱紧了包裹:“我、我自己的东西,没偷……”   刚来将军府时,他身上还攒了几两银子,后来被管事嬷嬷看到,说他是偷了别人的,抽了他一顿,还把银子抢走了。   “你当然没偷。”   他之前的经历,傅羿岑早让管事嬷嬷一件一件说得十分仔细。   每一件事,都如同一把刀,刺痛他的心。   这小家伙受的苦,都是他间接造成的。   “没事,你不想给我看,我就不看了。”傅羿岑搂过他的腰,只想快点把人带离这个令他浑身不舒服的地方。   正说着,管家来报,说是华裳庄的老裁缝到了,等周忍冬过去量尺寸。   华裳庄是京城最大的裁缝店,店里的老师傅早年都在皇宫伺候,对皇孙贵族的审美和喜好拿捏得恰到好处。   平常人要做一身衣裳,得提前几个月预约,将军府来要人,华裳庄的老板不敢耽误,一大早就把手艺最好的老裁缝送到府上。   等候的老裁缝是约莫五十岁的大娘,见傅大将军亲自带来一位俊俏的小公子,不敢怠慢,连忙抽出随身带来的量尺。   尺子有两尺来长,用竹子制作,笔直坚硬,如同管事嬷嬷手中的戒尺。   周忍冬一见,脸色顿时白了。   不是要做衣裳吗?   为什么拿着戒尺,又要……教训他吗? 第十九章 将军,别这样……   从小到大,周忍冬都是捡别人不要的衣裳穿,从未做过一件新衣,自然没见过量尺。   而戒尺,几乎伴随他长大。   它带来的疼痛和恐惧,深入骨髓。   周忍冬紧张得扣着手指头,红了眼眶,想着哪里做错了,头顶却传来傅羿岑的声音。   “过去吧。”   周忍冬嗯一声,即便害怕得很,也不敢反抗一句。   咬一咬牙,一顿打就过去了,没事的……   见傅羿岑没有撤回命令,周忍冬脚步迟缓,慢吞吞走到裁缝面前,盯着尺子看。   “公子,请背过身去吧。”   周忍冬深呼吸,像提线木偶转身,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每次受罚,不跪下,总要被多打几下。   他的膝盖早已形成记忆,一害怕就忍不住下跪求饶。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裁缝大娘被他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跟着他一起跪,头抵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进府前,就被告知要帮府里的主子做衣裳。   这主子跪她,是要害了她的命吧?   “冬儿。”傅羿岑放下手中的茶杯,几步上前,将小人儿拉了起来。   “怎么了?”   周忍冬靠在他的胸膛前,泪眼朦胧,一脸迷茫,瞥了尺子一眼,小声问:“不是要……教训我吗?”   傅羿岑顿时明白了,心疼瞬间涌了上来。   他拍了拍周忍冬的后背,轻声安抚:“傻冬儿,没有人敢再教训你。”   “别怕。”   “只是帮你量尺寸。”傅羿岑让裁缝大娘起身,亲自拿过尺子,“我来帮你。”   周忍冬傻愣愣的被傅羿岑放开,歪着头思考,似乎这件事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傅羿岑无奈一笑:“手举起来。”   周忍冬照做,就见傅羿岑在裁缝大娘的指导下,拿着尺子在他手上比划一下,报了尺寸,裁缝大娘记起来就可以了。   他为自己的误会闹了个脸红,低下头不敢看人。   裁缝大娘又拿出一条软尺,递给傅羿岑。   傅羿岑见他害羞得厉害,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将软尺套在周忍冬腰上,将人一拉,跌入他的怀里。   大手借着调整软尺的机会,滑过腰间,故意往他敏感的地方碰,周忍冬被碰得软绵绵的,差一些站不住,更得靠在傅羿岑怀里了。   “将军……”他颤声道,“别……别这样。”   傅羿岑心情极好,俯在周忍冬耳边说:“冬儿可是害羞了?”   周忍冬见大娘还在一旁候着,脸更红了,连耳垂都像透红的宝玉。   傅羿岑觉得可爱,趁机亲一口他的耳垂。   耳垂像过了电,惹得他浑身颤栗,止不住哀求:“将军,别这样……求求你。”   见小家伙不禁逗,再闹下去他该哭了,傅羿岑及时收了手。   裁缝大娘总算拿到小公子的尺寸,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赶紧开溜,傅羿岑又抱着人坐在软塌上,吩咐起来。   “礼服按照将军正室的规格做,除夕前赶出来。”   “是。”   “找些上好的布匹,改天我带冬儿过去看看,挑好的给他多做几身衣裳。”   周忍冬连忙抓住傅羿岑的胳膊,摇头:“不用的,我穿不了那么多。”   这些衣服款式复杂,布料好,他若是能活着回将军府,干活穿着不方便,若是回不了……   “穿得了。”   傅羿岑十分强势,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挥挥手让裁缝大娘退下。   “回去歇着,还是找楚毓学医?”傅羿岑见他无精打采的,揉揉他的脑袋问。   周忍冬眼睛一亮,拽着他的衣角,认真看他,见他不像说笑也没有生气,大着胆说:“想、想找楚大夫。”   “好。”   傅羿岑把小家伙交给楚毓,让袁岳在一旁照顾着,这才放心去处理堆积的一大堆军务……   皇宫里。   阴暗的密室内,一个蒙面的绿衣女子跑了进来,见到等在密室中的高大男人,她眉眼染了笑意,像狐狸精一样软着腰扑上去。   “皇上,我好想你呀~”   皇帝夏执今接过撒娇的女人,修长的手指扯开她的面纱,露出长了两条丑陋疤痕的脸。   他指尖抚过伤疤,眼尾微微挑起,带着戏谑。   傅如裳,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   为了替他办事,毁了这张脸,确实有点可惜。   “你何时要对付傅羿岑,让我当皇后啊?”傅如裳晃了晃他的胳膊,催促。   夏执今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除夕夜给周忍冬下了药,将他弄到朕的寝宫。”   “啊?”傅如裳道,“荣大师被傅羿岑弄走了,没人能给他下·药。”   “荣大师被弄走了?”   傅如裳点头,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只手摸上夏执今的胸膛,扯开他的衣衫带子。   夏执今眯了眯眼,握住她作乱的手,心中已有猜测。   傅羿岑怕是真的知道傅如裳不怀好意了,将她的帮手先办了。   只有这个蠢女人,还被蒙在鼓里。   除夕夜,他要利用这个女人,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你做什么?几日未见,你不想我吗?”傅如裳委屈道,手挣脱开,又乱摸起来。   夏执今掐住她的下巴:“周忍冬与翡国宝藏有关,你将他送到朕这儿,让傅羿岑误会,将他赶出将军府。”   “他答应我,过了除夕便会休了他。”   “万一他变卦呢?”夏执今冷笑道,“帮朕最后一次,拿到宝藏,我立马对付傅羿岑,你就能当皇后了。”   “当真?”   “朕何时骗过你?”   傅如裳努努嘴,狐疑:“你为何非要置傅羿岑于死地?忌惮军权,你大可让他交出来,他这般忠心的人,肯定会听命的。”   夏执今眸光暗了暗,心中冷笑。   他忌惮傅羿岑的,可不止军权军心,还有……他与自己一样的血液。   他敷衍道:“自然是他挡了你我恩爱之路了。”   傅如裳转了转眼珠子,细细想了想,笑着抢过皇帝手中的药瓶:“最后一次。”   “好。”   夏执今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大手一推,傅如裳往旁边的床上倒下去,顺手扯掉她的腰带。   柔软的绿萝裙撒落在地上,轻飘飘的,被一只光滑的脚一踢,满地凌乱……   “嗯啊——”   楚毓伸了一个懒腰,打哈欠,睡眼迷蒙地看了看趴在书桌边认真看医书的周忍冬。   这小家伙也不知哪来的干劲,对着他的医书翻了一整天了,也不见得累。   要不是袁岳在一旁提醒他喝水吃药吃点心,他能趴着除了翻书一动不动。   看到不懂的,他才需要自己这个“大师兄”指点迷津。   “小师弟。”   楚毓拿起折扇,点了点周忍冬的肩膀,“要劳逸结合。”   周忍冬挠挠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以后看不到了。”   “放心,有我在,还能缺你医书不成。”   说着,他把周忍冬拽了起来,往门口走:“外头热闹着,我带你去快活快活。”   没想到,这一快活,还快活出了事。 第二十章 活该被傅羿岑欺负   周忍冬一脸蒙楞,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他的四周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前方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马车和轿子络绎不绝,街景热闹非凡。   一刻钟前,他还在将军府里看医书,楚毓心血来潮,拎着他和袁岳,转眼来到京城最繁华的街上。   “楚、楚大夫,我们……还是回去吧。”   周忍冬怕极了人群,拽着楚毓的衣襟哀求。   楚毓拍拍他的肩膀:“傻冬儿,你就是太乖了。”   周忍冬抿着唇,无法反驳。   “你越乖,傅羿岑越爱欺负你。”楚毓双手环胸,教育他,“你要有反骨,叛逆一点,气气他。”   “不可以的……”周忍冬万万不敢惹傅羿岑生气。   “怎么不可以?”楚毓气呼呼道,“你得让他知道你有脾气,不是什么事都能迁就他。”   周忍冬低下头,无声地叹息。   他就是什么事都可以迁就啊,只要他不拿自己当撒气包,稍微对他好点,他就可以开心很久了。   “老子不管。”楚毓像兄长一般揉揉他的脑袋,“今天老子就带你去逛青楼。”   “逛青楼?”   周忍冬和袁岳异口同声,充满疑惑。   “对。”楚毓满意地挑眉,“逛青楼,喝花酒!”   说完,楚毓一手拎着一小只,将未从见过世面的两个少年,推进了烟花之地。   袁岳紧张劝说:“楚大夫,这让将军知道了,我们都得领罚……”   “哎呀,那就别让他知道!”   楚毓笑呵呵地要了一个雅间,点了好酒好菜,搂着两人的肩膀进去了。   “几位公子要什么样的姑娘?”   周忍冬连连摆手:“我不要姑娘的。”   楚毓见他这可爱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让姑娘们弹琴便可。”楚毓兀自坐下,招呼他俩,“快点,他们家的酒可香了。”   周忍冬如坐针毡,面对一桌子好菜,筷子都不敢拿起来。   楚毓凑到他面前,小声说:“你怕什么?从出门到现在,暗处都跟着暗卫,非常安全。”   闻言,周忍冬的脸色白了几分:“那……那我们来这里的事,他们会告诉将军吗?”   “当然。”楚毓喝一口酒,“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   袁岳气呼呼瞪楚毓:“楚大夫不是说不让将军知道吗?”   楚毓一噎,假装没听到,继续喝酒。   周忍冬害怕得发抖,抹着眼泪,委屈道:“他会生气的。”   “傻子。”楚毓见他是真的害怕,叹了一声,放下酒杯,无心思再逗弄他们。   “公子。”袁岳还是半大少年,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心里也怕得很,搀着周忍冬就要走,“我们回去。”   “行行行,回去!”楚毓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你活该被傅羿岑欺负。”   袁岳连忙跑去开门,带着周忍冬就要跑。   两人见外头奢靡的场景,都羞红了脸,低头不敢乱看。   走没几步,周忍冬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下意识道歉,抬眸一看,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整个人石化了一般,站着一动不动。   对面的人壮得像一头牛,面色蜡黄,五官普通,穿了一身华贵的衣裳。   见到周忍冬,他嗤笑一声,斜着眼看他。   周忍冬退后两步,低下头,颤抖着声音喃喃喊了一句:“大少爷。”   大少爷?   楚毓顿时收了笑容,警惕地看向眼前的大水牛。   周仕归背手,头往上微仰,用鼻孔看人,嘲讽道:“这不是我的好弟弟吗?”   周忍冬咬唇不语,避开他往前走,却被他拽住手腕,往回推,差点就撞到栏杆。   “你做什么?”   楚毓上前护住周忍冬,恶狠狠瞪周仕归。   “本少爷与自家弟弟三年未见,除了叙旧,还能做什么?”   周仕归按住周忍冬的肩膀,带着威胁道:“弟弟三年未曾回家探望,当真绝情啊。莫不是忘了,你娘亲的坟无人收拾?”   “我……我没有……”   周忍冬红了眼眶,摇头否认,“我、我想回去看娘亲的。”   可是丞相府的人不让!   丞相夫人说了,他若敢私自去周家陵园祭拜娘亲,就让人撅了坟墓。   她说到做到,周忍冬没有能力保护好娘亲,只能任由她驱使。   让他代嫁,他乖乖上了花轿。   让他不能进周家陵园祭拜,他便不敢踏足一步。   他真的很想娘亲的……   “那就跟我来。”周仕归招招手,像叫一条听话的狗,“伺候满意了,本少爷今天带你回家看看。”   周忍冬叹了一声,提起衣摆,准备跟上去。   “不准去。”楚毓拦住他,“他不怀好意。”   “不来也可以。”周仕归警告,“说不定今晚就能收到你娘亲的头盖骨。”   “不……不要。”   周忍冬挣脱了楚毓的手,小跑着跟上周仕归。   周恒膝下两儿一女,他作为不受宠的庶子,鲜少有人知道。   周仕归是嫡长子,自小跟在周恒身边,被其他世家公子捧着,养成了傲慢又暴躁的性格。   在丞相府时,他惹了祸、学业没完成,遭了父亲的惩罚,总憋了一口气,遣人将周忍冬拎过去,随意虐打发火。   周忍冬见了他,总是缩头缩尾,越是这样,他越想虐待人取乐。   后来周忍冬嫁给傅羿岑,周仕归像丢了一件 称手的玩具,不习惯了许久。   可惜,将军府他没胆去,忍了这么些年,加上最近诸事不顺,他憋了好大一口气。   难得见到能发泄的玩具,自当好好玩弄一番。   他嫌弃周忍冬太慢,让两个下人将他架起来,扔到他在这家青楼常去的房间。   楚毓冷着脸,喊出暗卫:“快去通知将军。”   房间里,周仕归掐住周忍冬的脸,笑道:“看来在将军府过得不错啊。”   “大少爷……你、你有什么事?”   虽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周仕归却命令他要跟着下人称呼。   小时候不懂事,他软糯糯喊着“哥哥”,却被周仕归扇了两巴掌。   那时候娘亲尚在,他捂着红肿的脸,埋在娘亲怀里大哭。   娘亲心疼不已,却无能为力,只能让周忍冬离正室那对儿女远一点。   “哼。”周仕归放开他,在床上坐下,抬起脚点了点前面的位置,“跪这儿。”   周忍冬深呼吸,满腹屈辱,慢吞吞往前挪。   三年前,傅羿岑掀开盖头那一刻。   周忍冬以为等来了救他的人,他终于不再孤零零一人,面对不堪的人世间。   哪曾想,时至今日,他依然逃不出所有人给他的痛苦。   他只想娘亲入土为安,再无人扰。   他只想过没有打骂屈辱的日子。   怎么就那么难? 第二十一章 给你打……别生气了   “滚快点。”   周仕归不知从床上哪个角落摸出一条软鞭,朝他甩了过来。   好在那鞭子是床上用的,不长,只划破了空气。   周忍冬紧张得攥紧拳头,一咬牙,来到周仕归指定的地方,拎起衣摆,正要认命地跪下。   “快点跪下!”   砰!   门被人一脚踹开。   傅羿岑沉着脸,疾步走来。   “谁敢让我的人跪?”他嘴里仿佛含着冰块,语气冷得吓人。   “将军……”   傅羿岑冰冷的目光落在鞭子上,咬了咬后槽牙,拳头握得关节“咯吱”作响。   “傅将军。”周仕归挑眉,嗤了一声,还未意识危险,掐住周忍冬的脸,“看来我这个弟弟,并非不得宠啊……”   “唔。”周忍冬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傅羿岑眸光一冷,如两把冰刀射向周仕归,随即一拳挥出,砸向他的胸口。   周仕归在其他世家子弟面前耀武扬威习惯了,被傅羿岑这一拳打得清醒了几分。   且不说他跟自家父亲的恩怨,就单单他战场上浸染来的杀气,都足够令他胆怯,跟他硬碰硬,更是自讨苦吃。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向来识时务,明白走为上策,捂着胸口就要走。   “大少爷。”周忍冬急促叫了一声,几步上前,还想说什么,却被脸色愠怒的傅羿岑扯回来。   周仕归故意撞了周忍冬一下,假装扶他的时候,在他耳边偷偷说了一句话。   “三日后,回府,祭拜。”   说完,他脚底抹油般离开青楼。   周忍冬心跳加速,垂眸想了想,攥紧了拳头。   三年未曾祭拜娘亲,已是大不孝,即便知道周仕归不安好心,他也必须试一试。   他看向傅羿岑,想求他放自己回一趟丞相府,却对上他满面怒色,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对不起。”周忍冬后知后觉,这才记起自己正在青楼,闯了祸,傅羿岑是来给他收拾烂摊子的。   傅羿岑从小练武,听力自然比平常人好些。   那句话一字不漏落入他的耳朵里,他却一字不提,想等周忍冬主动提起。   到头来,等到的又是一句卑微的道歉。   他下跪发誓都做了,这小家伙还是不愿信他!   傅羿岑叹了一声,再次给他机会:“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跟我说。”   只要他说,无论多难的事,傅羿岑必定帮他办妥。   周忍冬却是一愣,垂下眼睑,摇头否认:“没有的。”   丞相府用娘亲威胁他代嫁之事,不能让傅羿岑知道,他本就生气,知道了更是火上浇油。   日后……不过多给他一个折腾自己的理由。   再者,娘亲的坟墓在周家陵园内,纵使傅羿岑好心帮他,手也伸不到周家的权利范围内,万一矛盾激化,害了傅羿岑不说,他在将军府更无立足之地。   “是吗?”傅羿岑咬了咬牙,强忍怒气,拽住他的手腕往外走,“回去。”   周忍冬多日未见傅羿岑对他摆出冷脸,此时深埋骨子里的恐惧爬向四肢百骸,手腕被他拽得生疼,也咬牙忍着,如往日般,一句疼痛都不敢喊。   门口的楚毓和袁岳感受到一阵肃杀的气息,面面相觑,连忙跟了上去。   傅羿岑接到通报,来得着急,骑了马。   他单手将周忍冬抱在怀里,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回了府,傅羿岑心中的气未消,又不能对周忍冬说重话,将他送回屋内,转头要走。   “将军。”   周忍冬怕得不行,上前拽住他的衣裳,小声解释,“我、我不知道会遇上大少爷,你别生气……”   傅羿岑扯开他的手:“好好歇着。”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此刻他只想找几个手下练练武,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不安。   周忍冬见他不理自己,颓然坐在床上,揉按被傅羿岑捏得红肿的手腕,泪水止不住往下流,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傅羿岑生气了。   怎么办?   该怎么讨好他?   转眼日落西山,傅羿岑练了一天武,将心中郁闷之气发泄得七七八八,就是苦了一堆陪练的手下。   一个个蹲坐在地上,哀声连连,哭丧着脸。   傅羿岑负手而立:“看来训练太少了,才多久没出征,都成了病猫子。”   明明是傅将军太强了!   手下有苦难言。   幸亏这时一身白衣飘飘的楚毓如神仙到来,怒气腾腾瞪着傅羿岑,才避免了将军拉着他们再来一轮的悲剧。   “你倒是痛快!”楚毓气呼呼的,“冬儿快哭瞎了。”   傅羿岑皱眉,挥挥手,手下立马退下。   只剩他们二人时,傅羿岑叹了一声,稍显挫败道:“他还是不信我。”   楚毓赏他一个白眼:“换我也不信你。”   傅羿岑回想以前的种种混账事,揉了揉太阳穴,在一旁的石椅坐下。   “你以前如何待他的?他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楚毓像老妈子一样,操碎了心,“心病难医,你得耐心点。”   傅羿岑拧着眉,抿唇不语,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石桌上一下一下敲着。   “这才刚开始,他若完全信任你,才是真傻。”楚毓苦口婆心,“你把他一人丢下,他胡思乱想一整日,有多煎熬……”   话未说完,傅羿岑猛地站起,心中有了悔意。   他不该把周忍冬丢下的。   那小家伙,胆小又爱哭,没他哄着,恐怕又缩回壳子里。   “谢了。”他拍拍楚毓的肩膀,步履匆匆往回走。   楚毓看着他的背影,眉梢爬上得意的神色,喃喃自语:“这个家没有我,可怎么办呐?”   赶回时,只见袁岳神色焦急,正在门口踱步。   “将军,你可算回来了。”袁岳道,“公子一整日吃不下东西,话也不说,你快去看看。”   傅羿岑暗骂自己一声,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冬儿?”   周忍冬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胡乱抹了抹泪水,赤着脚从床上跑下来,哒哒来到傅羿岑面前。   他小心翼翼攥住傅羿岑的衣角,仰起头,哭得红肿的眼眸里装满慌乱,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头,软糯糯说:“将军,给你打……别生气了,好不好呀?”   傅羿岑抬起手,想抚摸他的眼角。   周忍冬眼睛一闭,眉头紧皱,缩了缩脖子,明明怕得不行,却强忍着不动,想让傅羿岑打他出气。   他不会讨好人。   他只知道,无论是周仕归还是以前的傅羿岑,生了气,打他一顿,心情就变好了。   傅羿岑的愧疚在内心翻涌,逐渐变成滚烫的燥热,让他对这傻得天真的人产生微妙的心动。   这般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他以前怎么敢糟蹋的?!   由着心动,他捧住周忍冬的脸,低下头,吻住那红润的双唇…… 第二十二章 不能骗我,会活不下去的   周忍冬猛地瞪大双眼,迷茫地看着男人放大的英俊五官,闻到男人身上清冽的檀香味,心跳如擂鼓。   将军……要做那种事吗?   可是以往做那些事,他不曾这么温柔亲吻过自己,每回都像发泄怨气一般,用力啃咬。   “唔……”   傅羿岑察觉他的分神,不悦地皱了皱眉,故意用力咬了一口。   “将军……”周忍冬含糊不清喊一声,眼里立刻蓄满晶莹的泪水。   上一世,傅羿岑最讨厌看到他动不动泪汪汪的样子。   如今仔细琢磨,猛然发现周忍冬哭得越狠,他越放不开,总是将人折腾到动不了。   如同此刻,有的东西已经打起了招呼。   他放开周忍冬,低喘着,呼吸深沉炽热。   周忍冬感受到了,惊慌地后退几步,捂住被吻过的唇,颤抖着身体。   他以为打一顿,傅羿岑就能消气的,没想到还要……做那种事。   “冬儿。”   傅羿岑舔了舔唇,喉结上下滚动,眸光里带着熟悉的欲望。   周忍冬抬起头看他,明明怕得很,还攥着拳头,小声问:“是不是……做那种事,你就……就不生气了?”   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畏惧,傅羿岑的怒火他同样承受不起。   他没有选择,献祭般将自己推向深渊。   心疼如潮水涌来 ,傅羿岑呼吸一沉,眸光暗了暗,眸底的情欲散得一干二净。   “我是生气。”他声音沙哑了几分,“气我干过的混蛋事,气我不能令你信任,更气我把你丢在这儿……”   “嗯?”周忍冬一脸蒙楞 ,余光瞥见傅羿岑的那啥,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动你。”傅羿岑喉结滚了滚,强忍着燥热安抚他,“我保证,在你养好身体,完全接受之前,我不会碰……”   周忍冬退到床边,被脚踏绊了一下,傻愣愣跌坐在床上。   他哭得眼睛红肿,鼻头红通通,小小一只缩在空荡荡的床上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歪着头,小心翼翼看向傅羿岑,仿佛对他发出邀请。   傅羿岑呼吸又重了几分,他咬牙,攥紧拳头,调整了几次呼吸,不敢上前,手袖一挥,稍稍挡住不该被人看到的地方,让袁岳进来伺候周忍冬用晚膳。   “你好好吃饭,我等会来陪你。”说完,傅羿岑顾不得周忍冬的反应,转身快步离开。   向来沉稳的脚步,多了几许慌忙。   周忍冬收回视线,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满脑子疑问。   他真的不生气,不会再强迫自己了吗?   还是想把所有的帐,留到除夕之后清算?   周忍冬满腹心事,袁岳唤了几声“公子”他才清醒,端着他的专属药膳,小口小口吃起来。   用完膳没多久,傅羿岑又回来了。   他穿了一套白色常服,头发未干,浑身泛着凉气,应当冲了不少冷水才冷静下来。   “出去消消食。”他帮周忍冬拿下披风,牵着他的手将人拉起来。   周忍冬脱了鞋袜坐在床上,白皙细腻的脚丫碰了地,被冰得“嘶”一声。   傅羿岑蹙起眉头,让他坐回去,拿起床边的袜子,单膝跪地,握住周忍冬的脚,套上袜子。   “将军……”   周忍冬惊呼,下意识把脚抽回来。   傅羿岑却用力握住脚踝:“别动。”   周忍冬抿了抿唇,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这……算怎么回事嘛?   “腊月未过,天寒地冻的,即便在床上,也不许光着脚,免得染了风寒。”傅羿岑穿的袜子歪到一边,调整了大半天才弄好套上鞋。   “谢谢。”周忍冬别过眼,不敢直视傅羿岑深邃的眼眸,心头一暖。   “那个……我从未照顾别人,以后会学的。”傅羿岑洗完手,摸了摸鼻子,别扭道,“不会每次都这么生疏。”   周忍冬诧异地瞪大杏眼,疑问还未问出口,就被傅羿岑裹得如同一个大粽子,牵着手到庭院散步。   圆月如玉盘,洒下清冷的光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射斑驳的光影。   往常这个时候,周忍冬还在有一堆衣裳没洗完,井水冰凉,冻得十指满是冻疮,饿了一天的胃阵阵抽痛。   如今吃饱穿暖,得了闲暇散步,倒令他浑身不舒服。   这梦一般的日子,就像院里的小湖,湖面平静,稍有一点风波,便泛起一圈圈涟漪。   “冬儿。”   周忍冬想得出神,被他叫了一声,眨了眨眼,迷茫地看了过来。   傅羿岑莞尔一笑,摸了摸他的眼尾:“对不起,我今天太冲动了。”   周忍冬摇头,垂下眼睑:“我、我以后不会出去了。”   在将军府三年多,除了大婚后陪同傅羿岑进宫谢恩,他从未私自出府。   最近两次出去得莫名其妙,一回救了袁岳,一回惹了事。   等……等他回周家祭拜了娘亲,就再也不出去了。   “若是安全,你出去怎么玩都行。”傅羿岑握住他的手,话锋一转,提醒道,“但周家人对你来说,就是危险的因素,你懂吗?”   周忍冬撇开眼不敢看他,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说:“嗯,我不回周家的。”   头一回说谎,周忍冬面红耳赤,紧张得舔唇,一点也不能让人信服。   话说到这份上,周忍冬还不愿如实交代,傅羿岑叹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撕开他的谎言。   周忍冬怕得不行,仰起头,红了眼眶,一个劲道歉:“对不起……我、我没办法,我想去……对不起……”   “没事。”   傅羿岑将人拥在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你听我说,我们先给娘亲准备香烛祭品,过几日,我带你光明正大回去祭拜。”   “不行的!”周忍冬心中慌乱,“你、你不能去……”   待傅羿岑知道娘亲对于自己的意义,日后也要拿此时要挟他。   周家人的枷锁令他喘不过气,再多一个傅羿岑,他怕是熬不下去……   “信我一次。”傅羿岑蹙眉,抱住满眼无助的人,轻声说,“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安排好一切。”   周忍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他怀里喘息。   片刻后,他舔了舔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不能骗我。”   不能拿娘亲的任何事骗我。   不然……会活不下去的。 第二十三章 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那天晚上傅羿岑给周忍冬再三承诺后,终于把人给哄好,安心睡了一觉。   第二日醒来,周忍冬眼睛还未睁开,就迷迷糊糊拽着傅羿岑的胳膊,催促道:“要买香烛祭品。”   傅羿岑哭笑不得,从袁岳手上接过衣裳,亲自帮周忍冬穿。   “已经交代管家遣人去买。”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想到银子的事,又愁得拧起眉:“我没银子,可以干活抵了吗?”   闻言,傅羿岑手中动作一顿,叹一声,沉默帮他穿好衣裳后,到了外间交代小厮几句。   没多久,小厮就捧着一个小木盒进门。   傅羿岑为周忍冬穿好衣裳,打开木盒,里面放了满满二十锭银子。   “这些先拿着傍身。”傅羿岑把木盒塞到目瞪口呆的周忍冬怀里,“我这些年攒下的俸禄不少,外头还有产业,你随便花,有什么大的支出,尽管去账房支取。”   “不……我不能要的。”周忍冬像抱着烫手山芋,“我欠你很多了……”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傅羿岑按住他的手,“我理应养你,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周忍冬歪头看他,眼神迷茫,低头看向银子,心里莫名不安。   罢了。   先藏好,不花它便是。   除夕之后,傅羿岑若借此刁难,再拿出来如数奉还。   周忍冬合上木盒,让袁岳找来一把锁,锁上用布包得严严实实,和他的宝贝小包袱一起藏到柜子角落。   傅羿岑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爱惜钱财,哭笑不得。   转眼三日已过。   这三天,周忍冬每天都要问一遍香烛祭品准备得如何,才安心吃了早膳,被楚毓提溜到药房学医。   今天一早醒来,他就像一条小尾巴,殷勤跟在傅羿岑身后,什么都不说,拿着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两只大眼睛,眼巴巴瞧着他,把迫不及待的神色全写在脸上。   傅羿岑无奈一笑,索性将小家伙抱起来,坐在饭桌前。   “拜帖三日前就送去。”   楚毓给他换了另一种药膳,闻起来香很多,傅羿岑端起碗搅动,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周丞相再怎么恨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更何况我已闲赋多日,他巴不得嘲讽我一番。”   闻言,周忍冬撇了撇嘴角,鼓足勇气道:“我、我不让他们嘲笑你!”   “好。”傅羿岑笑着应下,还想说什么,就见傅如裳的侍女惊慌失措跑了进来。   她跪在傅羿岑脚边,哭诉:“将军,小姐……小姐发了高烧,荣大师不在,楚……楚大夫不愿看诊,小姐昏迷了,您快救救她!”   周忍冬一愣,眉眼间的期待散了一些,乖乖从傅羿岑怀里爬下来,接过碗,自己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傅羿岑蹙起眉头,沉声道:“去把楚大夫喊来。”   侍卫去而复返:“楚大夫一早出门采药了。”   傅羿岑摸了摸周忍冬的头发,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换成以前,周忍冬定然不敢多言,今天担忧地抓住傅羿岑的衣裳:“不要太久好不好?我等你。”   “好。”傅羿岑心软成一滩水,无奈还得应付傅如裳,否则又该出幺蛾子。   周忍冬目送他离开,耷拉着脑袋,心中生出一丝从不敢有的委屈……   傅如裳自从接了夏执今的药,心中就多了一个顾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下·药。   她尝试去找周忍冬试试深浅,每次一到傅羿岑院子附近,不是被人拦下,就发生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打乱她的计划。   她怀疑傅羿岑起了疑心,揪着手帕想了许久,终于计上心头。   只要她装装柔弱,卖卖惨,摆出她父母的恩情,傅羿岑即便有疑虑,也会被打散。   这套路她屡试不爽,压根不怕傅羿岑不吃。   “岑哥哥。”隔着帷帐见到来人,她假装难受呓语,闭着眼,敷衍呻吟几句,就等着他着急来抱自己。   没想到,傅羿岑负手站在帷帐外,回头对侍卫道:“去府外请大夫。”   “将军。”侍女得了傅如裳的话,趁机道,“要不还是把荣大师调回来,小姐、小姐快活不下去了。”   “混账!”傅羿岑满腹怒气无处可发,假装担忧道,“只是发了烧,你说的什么话?”   没多久,侍卫带了一个郎中进来。   “好好照顾小姐,她没有退烧醒来,你便在府中长住。”   吩咐完郎中,又看向侍卫命令,使了一个眼色,“看好他。”   侍卫点头,送傅羿岑出门,关上门房门,盯着房里几人,谁也不让走。   傅羿岑松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准备去接周忍冬,半路却被派去暗中保护楚毓的暗卫拦住。   “禀告将军,楚大夫出事了。”   傅羿岑眼皮一跳,心莫名慌乱了一下……   周忍冬乖乖用完早膳,穿戴整齐,怀里抱着管家一早拿来的香烛祭品,站在房间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公子,外头风大,先到里间等吧。”   袁岳满脸担心,上前要拿过周忍冬的包裹,搀扶他进去。   周忍冬避开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喃喃道:“我等着,将军一来就可以走。”   袁岳劝不动,打发去找将军的下人也没回来,周忍冬再多灌一会儿风,就该感染风寒了。   一个时辰已过。   拜帖上的时间早就到了,傅羿岑却没回来。   周忍冬满心委屈,抹了抹不听话涌出来的泪水,吸吸鼻子,靠着门,满目悲伤。   傅小姐当真病得那么厉害吗?   厉害到他移不开脚步,彻底忘了答应过的事。   明明知道在他眼里,傅小姐是第一重要的人,为什么……还会这么伤心?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冷漠和忽视,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刁难和困境。   为什么傅羿岑要给他一点点希望,又亲手掐灭?   或许,这是他想出的新的折磨自己的办法吧?!   周忍冬紧紧抱住怀里的东西,哭得身体泛软,顺着门,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公子。”袁岳上前拉他,“别哭了,说不定将军已经回来了。”   周忍冬胡乱抹去泪水,扶着门,硬撑着站起来。   他目光看向远方,没了焦距一般,双目无神。   突然,他推开袁岳,朝府门口狂奔而去。   他要去见娘亲,不要傅羿岑了!   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第二十四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周忍冬发了疯一般,顾不得心中快要溢出来的难受,一路往门口狂奔。   “公子!”   袁岳急得大喊,一边提起衣摆,追了上去。   守在暗处的暗卫见况不妙,纠结几秒,先去通知傅羿岑。   大门口的侍卫接过傅羿岑的命令,不敢拦周忍冬,只见他一边抹泪一边跑出去,一头雾水。   许是想念娘亲给他的勇气,往常人来人往的地方他避之不及,现在跑在路上,他只有回相府这个念头。   “请问……丞相府怎么走?”   他咬咬牙,上前询问路人,心里也做好被打骂的准备。   没想到路人没有他想象中可怕,几句话给他指了路,还说路程较远,他正好顺路,可以稍周忍冬一程。   路人的马车只有一块板,上面放了脏兮兮的木桶,周忍冬半分不嫌弃,爬了上去。   眼见周忍冬上了陌生人马车,袁岳急得团团转,两条腿是跑不过了。   眼下只得回府搬救兵……   周忍冬抹去泪水,深呼吸,来到相府门口,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人生里,只有六年快乐时光,那是娘亲还在的时候。   六岁之后,他再无人依靠,自己摸爬滚打,在相府讨一口饭吃,好在得了空,还能去陵园为娘亲扫墓祭拜。   十八岁替妹出嫁后,他没再回来过,此刻颇有些近乡情怯。   好在相府的下人见到他,已经跑进去禀告。   没多久,周忍冬就被带了进去。   周恒年过半百,但两鬓没有一根白发,常年在官场沉浮,自带上位者的气息。   他神色严肃,眯眯眼往上一挑,仔细打量周忍冬。   周忍冬长相随了他娘亲,与周丞相无半分相似,他看到这张脸,心中无端有了几分郁闷。   “傅羿岑呢?”   三年未见,这位父亲毫不关心儿子的生活,开口第一句,就是问政敌。   周忍冬抱紧怀里的东西,强压住眼里的失望,小声道:“他有事来不了。”   周仕归站在周恒身边,冷笑一声:“怕是不敢来吧。”   “才不是。”周忍冬为他辩驳,“将军才不是胆小的人。”   “那就是不愿陪你来。”周仕归笑得更加得意。   周忍冬一噎,想不出反驳的话,耷拉着脑袋,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咬般,心隐隐作痛。   “哈哈哈……我当傅羿岑有多在乎你,原来你不过是个笑话。”   周忍冬无视周仕归的嘲讽,带着哀求看向周恒:“我想见见娘亲。”   “回去吧。”   周恒站起来,挥挥手,背着手要走。   周忍冬拽住周恒的衣裳,一句“爹”到了喉咙口,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周大人,求您,让我见见娘亲。”   “你不该背着傅羿岑出来。”周恒一把甩开他,“你是男儿身这事,他不告还好,告到御前,吃亏的总会是你。”   当年敢把周忍冬推去替嫁,周恒自当想到脱身的办法。   无非是在御前一口咬定是周忍冬迷晕妹妹,趁乱上了花轿,把罪责全推给这带来灾祸的儿子,他顶多落个教子不严,扣点俸禄就此揭过。   “我想见娘亲。”他语气坚定,不愿走。   见门口来了两名侍卫,架起他的胳膊往外拖。   抱了一路的香烛祭品掉在地上,被侍卫踩了一脚。   周忍冬心如死灰,看向周家陵园的方向,停止了挣扎。   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最疼爱他的娘亲?   不用哀求别人。   不受人控制。   就能见到娘亲?   “做什么?”   一声怒吼传来,傅羿岑脚步匆匆,一脚一拳打开两个侍卫,将哭成泪人儿的小家伙稳稳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   傅羿岑低喘着,轻轻擦去周忍冬眼角的泪水,“别怕,一定让你见到娘亲。”   周忍冬眼底透出迷茫,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担心这只是他的臆想。   “傅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傅羿岑挑眉,冷笑一声:“不妨先让冬儿去祭拜娘亲,周丞相有事,我们再慢慢聊。”   两人的对话将周忍冬拉回现实。   他挣开傅羿岑,连忙去捡地上的包袱,拍了拍尘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袁岳气喘吁吁赶上来,见周忍冬没事,松了一口气。   方才在马路上见周忍冬上了别人马车,他正焦头烂额,正巧傅羿岑骑马经过。   他把事情简单一说,傅羿岑片刻不敢耽误,拎上他来了将军府。   袁岳目光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盯着周恒看了片刻,气呼呼地鼓起脸,像只小海豚。   这周恒长得贼眉鼠眼的,贪污那么多钱,害死那么多人,身上带的戾气太重,幸亏自家公子不像他。   “袁岳,带公子去。”   “是。”袁岳听明白傅羿岑藏在语气里的警告,赶忙别开眼,搀扶着周忍冬。   “既然是傅大将军允许的,那冬儿也不算私自回门,带他去吧。”   “是。”周仕归不情不愿,领着他们往陵园走。   周忍冬咬了咬唇,低着头,跟在周仕归身后,全程不跟傅羿岑说一句话。   周仕归本想趁傅羿岑没跟来的空档,欺负一下周忍冬,谁料跟来一个看上去武功就很不错的暗卫,他阴暗的想法只能按下。   躲在暗处的一位妙龄女子偷看这场闹剧许久,从傅羿岑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挪不开了。   傅羿岑竟然长得如此好看,对周忍冬还这般温柔。   他不应该恨周忍冬骗他吗?   早知如此,她当年就该自己嫁过去……   一小抔黄土躲在角落里,与建设得恢弘大气的其他坟墓相比,十分不起眼,几年未修整的杂草又乱又多。   周忍冬不愿假借他人之手,自己一撮一撮拔下来,细嫩的手心被割破,渗出细细的血珠,他浑然不觉。   半个时辰后,他将香烛祭品摆上,跪在娘亲的坟前,泣不成声。   来之前想了满肚子的话要倾诉,跪到这里,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挑些开心的,报给娘亲也开心。   只是开心的事着实不多,没一会儿就说完。   他就只跪着,看着香烛的火苗跳跃,直到日沉西山,傅羿岑过来找人。   “冬儿。”   周忍冬掀起红肿的眼皮,双目空洞无神,像极了了无牵挂、行将就木的老人。   傅羿岑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冲上脑门。 第二十五章 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腊月的晚风湿寒,刺入骨髓。   周忍冬仿佛感受不到,如行尸走肉般,僵硬地跪着。   傅羿岑解开披风,严实地裹他身上,在身旁跪下 ,对着墓碑,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   “娘亲,日后我会陪着冬儿,不再让他受苦受累,请您放心。”   周忍冬侧头看他,听着可笑的誓言,心里十分平静。   他不要再相信傅羿岑了。   一句话也不信。   “今日失了约,是我的过错。”傅羿岑目视墓碑,哑声道,“冬儿生气不愿理我,是应该的。”   不说还好,一说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哗地冒出来。   他垂眸,偷偷抬起手背抹眼泪,委委屈屈的样子看在傅羿岑眼里,心一阵阵抽痛。   “今日已晚,冬儿跪了一天,再下去身体承受不住,儿胥必须带他回府,请娘亲见谅。以后我会多带冬儿回来看您。”   说完,他又磕了三个头。   周忍冬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见到周家凶神恶煞候在外头的侍卫,叹了一声,由着傅羿岑搀扶起来。   他依依不舍看向墓碑,小声呢喃:“娘亲,再见。”   跪了大半天,周忍冬膝盖僵硬,腿都麻了,压根迈不开脚步。   傅羿岑叹一声,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来,直接出了府。   周忍冬灌了一天风的脑袋嗡嗡作响,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前,蹭了蹭,发出难受的呻吟。   声音小小的,如同呜咽的小兽,没多久就闭着眼睛昏睡过去。   周仕归等在府门口,见了两人,脸色阴沉,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对傅羿岑作揖。   “傅大将军,父亲命我来传话,他说会在宫宴上,配合你承认周忍冬的身份。”   傅羿岑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抱着周忍冬跨上马背,将人拢在怀里,抓着缰绳,“驾”一声跑远了。   周沐苒从一旁的小门走出来,痴痴望着远去的高大身影,倚着门嘟囔:“哥哥,傅将军还会来吗?”   周仕归嫌弃看她一眼:“来了又如何,你快回屋去。”   周沐苒不理他,自言自语道:“过几日除夕宫宴,爹爹会带我进宫,到时就能看到他了。”   到时候,她要跟周忍冬换回来。   当回人人羡慕的将军夫人!   周仕归觉得妹妹不太对劲,却看不出问题 ,拽着手腕把人送回房里了……   回了将军府,傅羿岑直接把周忍冬抱回寝室,帮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让袁岳准备热水和毛巾,捂住他的膝盖。   “唔……”   睡梦中的人突然皱起脸,双手握拳放在胸膛前,猛地蜷起腿,发出近乎抽搐的哭泣声。   “冬儿。”傅羿岑重新将人抱在怀里安抚。   周忍冬双眸紧闭,嘴唇颤抖着,甚至能听到他牙齿交磨的声音。   “骗子……骗子……”他含糊地呢喃,“再也不信你了……”   想起今日之事,傅羿岑心一冷,深呼吸,只能一遍遍顺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   接过袁岳递来的药膏,他狠心掰开周忍冬的手,一点点擦在他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掌上。   见他难受得直哼哼,傅羿岑将他的手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好不容易让小家伙安生睡下,在外奔波一天的暗卫立马现身。   “将军。”暗卫跪下道,“还未找到楚大夫,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准备搜山。”   傅羿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叹了一声,皱着眉思考。   他今早从傅如裳房里出来,原本打算带周忍冬一同回相府,谁知竟接到楚毓采药遇袭,滚下山崖的消息。   傅羿岑脑袋一空,顾念楚毓安危,一时忘了遣人通知周忍冬,便前去搭救。   山脚下找了一圈,仍不见楚毓身影,傅羿岑派一拨人搜救,另一拨人追查偷袭者,安排妥当才策马回府。   碰巧在路上遇到求救无门的袁岳,得知小家伙以为他不守承诺,已自行回了相府。   赶到相府与周恒那老狐狸对峙斡旋,也是颇费功夫。   这一天大起大落,傅羿岑纵使身强体壮,也感觉几分疲惫。   “我随你们去。”   楚毓生死未卜,他断然睡不安稳。   让袁岳给周忍冬守夜,留一个暗卫守着,有事第一时间可以禀告,傅羿岑起身带着手下,走向那片幽深的荒山……   玉兔高挂树梢,洒下清冷的光辉,照在半山腰郁郁葱葱的树叶上,像结了一层霜。   树木的后面,藏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口。   山洞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堆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着,红色的火焰跳跃。   火堆的两侧各坐两人,一人身姿端正,青灰色的衣裳穿得板板正正,一手拿着书,一手翻页,借着微弱的火光凝神看书。   另一侧,脱了上衣的楚毓斜倚在石头上,手臂上有数条擦伤,被他胡乱糊了些草药上去。   看对面的人气定神闲,他越想越气,拿起一旁的小石头扔他。   “喂,书呆子。”楚毓气急败坏,“快带我出去。”   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翻了一页书:“天亮带你出去,现在太危险。”   “我朋友一定派人在外头找。”楚毓道,“出去了,他们就能看到我。”   那人不为所动:“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追杀你的还是救你的?”   楚毓一噎,无法反驳。   “不能冒险。”   “书呆子!”楚毓说不过,气呼呼骂了一句,转身无声咒骂这位“救命恩人”。   他今早上山采药,遇到一群蒙面人偷袭,说是要绑走他救什么人,所以也不敢真对他下毒手。   楚毓会点三脚猫功夫,正要上前帮暗卫,一紧张,脚下一滑滚下山坡,在半山腰被这位仁兄和他的宝贝书箱挡住,避免滚到真正的悬崖,摔个粉身碎骨的悲剧。   书呆子长得高大,剑眉浓密,眼眸明亮如星辰,鼻梁高挺,经常抿成一条线的双唇看起来呆呆的。   楚毓身上只有擦伤,却崴到脚,原本想大喊告知暗卫,却被书呆子捂住嘴,背到这个山洞里躲了起来。   书呆子说外头危险,那些人不知是敌是友,等人走了,再偷摸回去。   楚毓想着先解决擦伤和脚伤,也就没有多做挣扎,大咧咧在他面前脱下衣服。   没想到,这书呆子出去看了几次,发现满山都是搜查的人,脑子转不过弯,觉得不知敌友不能出去冒险,硬是扣下他在山洞里过了一日。   楚毓快憋疯了,若不是脚踝肿得像猪头,他还用得着求这呆板的人?   他气得嘴里嘀嘀咕咕,没一会儿却困得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原本呆呆的人把书一扔,看向楚毓白皙细腻的后背,明亮的眼眸暗了暗,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他为了躲避西南来的追兵,不得已爬山路。   没想到因祸得福,他竟然“捡”回跑了快十年的“童养媳”!   这人咋咋呼呼的,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可是他没认出自己,有点不开心呢。 第二十六章 我们去泡温泉吧   翌日清晨。   袁岳端着药膳进门,见管家新送来的两个小厮正在伺候周忍冬穿衣。   他仿佛没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小厮摆布,双目无神。   袁岳看着揪心,握住周忍冬的手,唤了他几声。   周忍冬呆呆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药膳快凉了,公子快些吃吧。”   周忍冬忍不住看向外间和门口,空荡荡的,没有傅羿岑的身影。   袁岳马上领会周忍冬的意思,连忙道:“将军在外奔波一夜,还未回来。”   周忍冬垂下眼眸,小声问:“傅小姐的病如此严重么?”   一天一夜了,还不见好。   “傅小姐?”袁岳挠挠头,一脸疑惑,自顾自说,“是楚大夫出事了,将军昨日就是赶去救他,才耽误了去相府的时辰。”   “什么?!”   周忍冬骤然抓住袁岳的手腕,颤抖着声音问:“楚大夫出什么事了?”   “昨日采药遇袭,跌下山崖,至今……下落不明。”袁岳哽咽道。   周忍冬放开他,跌坐在床上,心情忧喜参半。   喜的是傅羿岑不是为了傅小姐毁约,忧的是楚毓的安危。   正想着,被袁岳打发去探听消息的小厮跑回来,神色焦急,喘气道:“将军回……回来了……浑身是……血。”   “谁?谁浑身是血?”周忍冬噌地站起来,脸色惨白。   小厮支吾道:“将……将军。”   周忍冬双腿一软,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昨日在娘亲坟前哭得心如死灰,以为……再也不会为他心有所动。   看来,他小看了傅羿岑在他心中的位置。   就算自己死,他也不愿……傅羿岑有一丁点伤。   “他去了哪儿?”周忍冬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   “去了楚大夫房里了。”小厮挠着脸,“楚大夫是被抬回来的。”   周忍冬难掩担忧,连鞋都没穿,哒哒跑了出去。   “公子!”   周忍冬什么也听不下,沿着走廊,一路往前院跑,任由泪水无声掉落,跑到了楚毓紧闭的门前,鼓足勇气推开了。   “咯吱”一声。   房里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周忍冬眼里含泪,目光落在白衣上血迹斑斑的傅羿岑身上,抿着唇,手指蜷了一下,极力控制颤抖的身体。   “冬儿?”   楚毓骂骂咧咧叫痛的话戛然而止,倚在床头,看到周忍冬神色缓和了一下,再一看,没穿鞋,气得他这位大夫差点原地爆炸。   “这么冷的天不穿鞋乱跑,你不怕染风寒啊!”楚毓叭叭不停,“就你这身体,染了风寒就是大病……”   站在旁边的书呆子目光转移到周忍冬身上,眯着眼打量片刻,摸了摸下巴思考。   楚毓,是不是太关心这个人了?   傅羿岑听得头疼,见小家伙心魂未定的模样,心猛地抽痛,几步上前,正要抱他,周忍冬却退后不让他碰。   “怎么了?”   周忍冬盯着那些血迹,半晌不说话,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傅羿岑心里。   “我没事,没受伤。”傅羿岑哭笑不得,“这是别人的血。”   今早天一亮,楚毓就被人背出山洞,大声嚷嚷喊救命。   结果喊来的不止是救命的人,还有昨天绑架不成,伺机重来一次的蒙面人。   傅羿岑心情不好,这些蠢货送上门来给他发泄,自然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苦心。   于是,就有了这一身的血。   偏偏他穿的还是昨日的白衣,血迹显得触目惊心,吓坏了他的傻冬儿。   周忍冬狐疑地打量他,咬着唇,吸吸鼻子,傻愣愣站着。   傅羿岑怕他没穿鞋站太久真的着凉了,不再等他反应过来,索性直接将他打横抱,走出了楚毓的房间。   周忍冬吓了一跳,正要挣扎,又担心他藏着伤不说,乖乖把头抵在他胸口。   “我寻思着确认楚毓确实没有伤到要害,再沐浴更衣去见你。”傅羿岑无奈道,“现在好了,两人都得洗。”   血腥的味道刺激得周忍冬一阵反胃,耳边是傅羿岑低声细语的解释,他忍着难受,舍不得离开他滚烫的胸腔。   傅羿岑看向后山的方向,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不如我们去后山泡温泉吧。”   “嗯。”周忍冬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泡温泉好。   等他脱了衣裳,自己就能知道他有没有骗自己。   如果受了伤,那就不理他了!   这般胡思乱想着,他便傻乎乎的,一路被人抱到了温泉边上。   将军府依山而建,山上正好有一口天然温泉,当年建府的时候,温泉被圈起来,从后院打通一条小石路,直通入口。   小厮早已备好衣裳和皂角,在外头等候。   氤氲的雾气弥漫,热气被石砖砌起的墙面聚拢,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周忍冬一时不适应,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在傅羿岑怀里。   傅羿岑轻笑一声,将他放在池边的石凳上,蹲下为他脱了袜子,手往上摸,停留在他腰间的衣带上,却被周忍冬大着胆子握住手。   周忍冬小脸微红,别开眼:“你、你先脱。”   傅羿岑觉得自己这一身确实埋汰,站了起来,半点不扭捏,三两下脱掉衣裳。   周忍冬忍住羞涩,嫩滑的小脚丫搭在一起,假装不经意摩擦脚掌玩儿,鼓着脸,低下头,眼睛悄咪·咪往傅羿岑身上瞄。   傅羿岑长年在外征战,皮肤晒出好看的小麦色,手臂肌肉紧实,腰腹线条清晰,腹肌微微鼓起,均匀分布,不突兀,又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   周忍冬自卑地收回目光,费了好大劲,才在自己的肚子上抓了一团软绵绵的肉。   他也好想有腹肌,像个男子汉!   咦?不对不对,他不是要偷看将军有没有受伤的吗?   怎么还攀比起来了?!   他晃了晃小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再度偷瞄,却被傅羿岑抓了个正着。   傅羿岑大大方方站着,将小家伙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被撩得心痒难耐,嘴角带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好看吗?”   男人英俊的脸庞突然来到面前,周忍冬心跳加速,呆呆盯着他看了几秒,被蛊惑了一般,喃喃道:“好看。”   傅羿岑眯了眯眼,舔舐干燥的唇瓣,眸光逐渐灼热。   他捧住周忍冬的双手,拿到嘴边亲了一口,声音沙哑低沉:“冬儿,脱吧。” 第二十七章 立了军功,我把你带走   熟悉的眼神注视周忍冬,暧昧的氛围一触即发。   深埋心中的阴影爬向四肢百骸,他挣开傅羿岑的手,往后一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冬儿!”   傅羿岑大手一捞,稳稳扶住他腰。   见小家伙被吓得捂住胸口微微喘气,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片刻间冷静了不少。   “我不碰你。”傅羿岑沉了沉气,“快些脱了下去洗。”   周忍冬摇头:“你……你先。”   “好。”傅羿岑无奈,只能任由他坐在池边,兀自下去温泉里泡着。   他不敢去太远,就在周忍冬旁边,时刻注意他的情绪。   周忍冬捂着热乎乎的脸,眼眸低垂,努着嘴,眼底逐渐浸满懊悔。   傅羿岑以前能折腾他一整夜,这一阵子他一次次拒绝,要是他没耐心,会不会强迫自己,把帐一次算完?   到时候……承受的痛,怕会是现在的好几倍。   如此一想,他慌张地揪了揪衣裳,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傅羿岑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昨天一早到今天,他既要担心傅小姐身体,还得四处奔波找楚大夫,甚至抽空去相府帮了自己,大概累坏了吧?   周忍冬心一软,扣了扣手指,咬牙站起来,朝他走过去,在他旁边蹲坐。   傅羿岑这一天一夜几处奔波,温泉一泡,疲惫袭来,只觉得浑身紧绷,太阳穴嗡嗡作响。   突然,一双手指葱白柔软的手放在他两边穴位,揉按了起来。   力道不轻不重,舒缓了紧绷的神经,他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傅羿岑睁开眼,只见周忍冬憋红了脸,眼睛看着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他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这一泉温水泡到心间,整颗心都被暖意包裹。   小家伙如此害羞,以后若是放下芥蒂,怕也不容易哄骗到手。   他没有出声打破这美好的一刻,索性闭上眼睛,享受了起来。   没多久,竟在缭绕的白雾和滚烫的水池里睡了过去。   周忍冬见他睡着了,方才小心翼翼解开衣裳,留着里衣未褪,下了水,蹭到傅羿岑身边,撑着下巴看他的睡颜,思绪慢慢飘远了。   昨日见了娘亲,他心愿已了,也得知傅羿岑不是故意毁约,心一下空了起来。   剩下不到十天光景,周忍冬想要贪心一点点。   靠近他。   汲取他给的温暖。   就算这温暖最终会化为泡沫,也算是在最后的时日得偿所愿。   这人就像一束光。   从十岁那年救了自己那一刻起,他暗淡无关的生命仿佛有了亮色。   那时,傅羿岑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随他的养父傅老将军参加父亲寿宴。   许是觉得应酬无聊,他索性到外头乱逛透风。   正巧遇到周忍冬被周仕归绑住手脚,丢在庭院的湖里,让几个下人拽着他胡乱扯上扯下。   周忍冬不会水,遑论被绑了手脚。   他扭动身体,不停呛水,快要窒息时,又被拽上来,猛地呼吸几口,还没缓过来,绳子又被放松,再次沉了下去。   反复几次,周忍冬已没了力气挣扎。   他小脸惨白,再次被沉下水时,窒息感强烈,他以为要死了。   突然,“咕咚”一声在耳畔响起,他被人抓住后背的衣裳,拎到岸上。   他跪坐在地上,吐出了几口水,猛地咳嗽起来。   待他缓过神来时,周仕归几人已被傅羿岑吓跑,周忍冬冒出冷汗,后怕地哭了起来。   傅羿岑被他哭烦了,敷衍道:“别哭了,等我立了军功,求皇上赏赐,把你带走。”   小周忍冬满心希冀,拽着这位好看大哥哥的手,晃了晃,小声说:“那、那拉钩钩,不许反悔。”   傅羿岑敷衍拉了拉,看了弄湿的一身衣裳,一心想着等会回去怎么跟养父解释,完全就没把周家的一位下人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些敷衍的话语,转眼连人都忘了。   而周忍冬,却当了真。   这是娘亲离世后,他第一次感觉到生活有了盼头。   那一天后,无论多苦,他都咬牙忍着,盼着有一天,那个好看的大哥哥有了军功,来丞相府把他接走。   大婚时,当盖头被揭开,盼了八年的脸倒映在眼眸里,周忍冬心头一喜,还以为……盼到了。   没想到,他早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从回忆中抽身,他胡乱抹一把泪水,鼓起勇气把头靠在傅羿岑的肩膀上,委屈地抽泣。   多年来养成的警惕,让傅羿岑无论多么累,都不会睡得很沉。   周忍冬下水的时候,他已经察觉,为了不吓到他,故意假寐。   谁知道,这小家伙居然盯着他看了片刻,把自己看得委委屈屈哭起来。   傅羿岑无奈叹了一声,隔着温热的水,搂住周忍冬的腰,将他抱到怀里坐下。   周忍冬哭得迷迷糊糊,抬头傻愣愣看了他几秒,才反应过来偷哭丢人,被水泡得越发白皙的十指捂住脸,哼唧一声,头埋在他的胸前,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傅羿岑笑道,大手抚摸他的后背。   周忍冬摇头,闷闷道:“将军,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傅羿岑稍微感到诧异。   这阵子无论怎么宠,周忍冬的胆子都小得跟老鼠一般,从不敢主动要求什么,就连回相府都不敢说。   “何事?”他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周忍冬终于仰起头,舔了舔唇,笨拙地亲上傅羿岑的双唇。   傅羿岑眼睛一眯,放在他腰间的手猛地用力收紧,两人面对面紧紧贴在一起。   蜻蜓点水的一下,他赶紧离开,低着头,连耳根都涨红了。   “我、我想求将军……”周忍冬声音小得可怜,“求将军陪我到除夕,别……别找傅小姐。”   傅羿岑心一颤,隐隐抽痛,修长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为何?”   周忍冬以为傅羿岑生气,气他胆大包天,气他得寸进尺,敢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他咽了咽口水,瞄了瞄傅羿岑的下腹,颤抖着声音乞求:“我求求你了,我会听话的,很听话很听话……”   “你要、要做什么都可以,别……别见傅小姐,就陪我好不好?” 第二十八章 要干点坏事了   傅羿岑意识到周忍冬状态不对,捧住他被泡得红彤彤的小脸,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头亲吻眼角的泪水。   “冬儿,我答应你。”   “别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闻言,周忍冬终于停住颤抖,睁大惹人怜惜的杏眼,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   “要……要一整日都跟着你。”周忍冬大着胆,搂住傅羿岑的脖子,进一步提要求。   提完了,他还心虚瞄傅羿岑一眼,见他嘴角带笑,羞红了脸。   傅羿岑捏住他的下巴,故意道:“我白天要去军营巡视,里面的人可凶呢,你不怕?”   周忍冬浑身一个颤栗,下意识点头,在傅羿岑的笑意中,又猛地摇头。   傅羿岑轻笑:“到底怕是不怕?”   周忍冬认真道:“怕。怕陌生人,跟在你身边……就不怕了。”   傅羿岑眸光暗了暗,一手压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捧住他的脸,倾身吻住他红润的双唇。   “唔……”   周忍冬被亲得浑身过了电般,腰一软,整个人靠在傅羿岑身上,憋着气,脸涨得更红了。   “呼吸。”傅羿岑在唇齿间进攻的空隙,短促地提醒他。   周忍冬不知被堵住了嘴还能如何呼吸,拼命吸鼻子,将暧昧的气氛破坏殆尽。   傅羿岑哭笑不得,蜻蜓点水般啄一下他的眼皮:“你真可爱。”   周忍冬羞得不敢抬头,想落荒而逃,无奈身体还是软的,只能被傅羿岑抱出温泉池,换好了衣裳,一路抱回了寝室。   他靠在傅羿岑怀里,想了想,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像依赖大人的小孩一般,头蹭了蹭。   原来,当知道生命所剩无几时,他也可以这么勇敢。   他要把这十天,当成一世一生去过,好好珍惜跟傅羿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袁岳见他们安然无恙归来,松一口气,拿着毛巾上前准备帮周忍冬擦头发。   傅羿岑把毛巾接过来,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陪我睡会?”   他坐在周忍冬身后,动作轻柔帮他擦头发。   周忍冬刚睡醒没多久,这会儿定然睡不着。   他还是乖乖点头,擦干头发后,爬上床,眨巴眨巴眼睛,拍了拍一侧的被褥,歪头看傅羿岑:“快上来睡呀。”   傅羿岑还在擦自己的头发,见况手一顿,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按下的欲望再度来袭。   他别开眼,深呼吸几口,片刻才冷静下来。   走到床边,一手把人搂住一同躺下,一手拉起棉被盖好。   周忍冬枕着傅羿岑的手臂,又长又卷的睫毛颤了颤,明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盯着他看,目光热切又黏糊。   傅羿岑被这目光看得睡意全无,他轻轻碰了碰周忍冬的脸,警告道:“你这么看我,我睡不着,可要干点坏事了!”   周忍冬像被鬼故事吓到的小孩,连忙眼睛一闭,用力得五官都皱起来。   傅羿岑无奈轻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总算安心闭目养神。   说来也怪,他重生回来后,极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刻,少数几次,都必须把这小人儿抱在怀里。   这回也不例外,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察觉傅羿岑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时,周忍冬慢慢睁开眸子,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头,偷偷在他下巴吻了一下。   “谢谢你。”   他喃喃说了一句,抿着嘴无声笑了笑,就这样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睡颜……   另一边的客房内,楚毓被傅羿岑找来的大夫强行给脚踝上了药,缠住绷带,只能坐在床上无聊发呆,哪儿也去不了。   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看书的人,咬牙切齿:“你怎么还不走?”   柳思逸赏给他一眼余光,慢悠悠道:“还没拿到赏银呢。”   楚毓嗤了一声,翻白眼,玩转手里的衣带,若有所思。   这书呆子眼里怎么只有钱?   这种人将来当了官,定然也是周丞相那种草菅人命的贪官。   柳思逸双手一摊,故意露出打了补丁的袖口,叹了一声:“可怜我上京赶考,半路遇上飞贼盘缠被偷,如今好不容易救了个人,还当能拿点银子熬到开春……”   楚毓见他露出悲伤的神色,起身收拾那个宝贝书箱,露出的后背也打了一块大补丁。   他看得心情烦躁,挠挠头,囔道:“行啦!给你银子!”   话罢,楚毓从枕头下掏啊掏,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瓶,胡乱一扔,终于找到荷包。   他看都没看,转手把荷包扔给柳思逸。   “给你!”   柳思逸偷偷勾了嘴角,转身正好接到荷包。   他白皙的手指在荷包表面揉了揉,并没有打开看里面装了多少,直接放到兜里,拍了拍。   “谢了。”他垂下眼眸,弯腰抬起书箱,故意装作脚软,反倒被书箱拉扯,摔了一跤。   楚毓看得心火燃烧,嘴里叭叭念叨:“你们读书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书箱都搬不动,真不知道你怎么活着来到京城……”   柳思逸用袖子挡住眼底的笑意,虚弱地咳了几声。   “这书箱本就重,换成几日前,我还能勉强背它上路,风餐露宿多日,身体愈发不行了……”   楚毓将手里的衣带扯紧,狐疑打量他。   昨日背着他跑的时候,怎么腿脚挺利索的?   仔细一想,这人除非脑子有疾,否则也不会诅咒自己。   更何况,书呆子能有什么心眼?   于是,这点狐疑彻底散了。   说到底,人家确实救了他一命,虽然后面的操作令他很暴躁,但该还的恩情还是得还。   他挥挥手,“啧”一声:“算了,你在将军府住下吧,我会跟傅……将军说。”   “会不会麻烦你?”柳思逸假意推脱。   “多一口饭的事,能麻烦哪儿去?”   柳思逸努力忍住笑容,端端正正朝他作揖,看起来就没有心眼。   “多谢楚大夫收留。”   楚毓被他搞得不好意思,挠挠脸,嘀咕道:“你去感谢将军吧。”   柳思逸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心里暗暗思量。   傅羿岑那种多疑护短的人,若不是早就将他带去盘问清楚,怎么可能还让他留在将军府?   留下他,怕是别有目的。   莫不是已经查出西南之事? 第二十九章 又被他搞砸了   傅羿岑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已到了晌午。   怀里抱着的小人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他一眨不眨,见他睁开眼,歪头一笑,声音软绵绵的:“你醒了呀。”   傅羿岑心里比被窝还暖,他指尖碰了碰周忍冬的脸颊,刚睡醒的声音有些许沙哑:“没睡?”   周忍冬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我不困。”   傅羿岑捏住他的下巴,眼底侵染温柔的笑意:“所以一直在看我?”   “嗯。”周忍冬乖乖点头,“好看。”   说完,许是觉得太直白了,羞得脸颊泛红,双手捂住小脸,埋首在他的胸膛前。   傅羿岑被逗得轻笑出声,把他抱起来,拿开手,亲了一口。   “那这回看够了吗?”   原本想调侃一句,周忍冬却无端认真起来,盯着他看了几秒,摇头:“看不够,一辈子都不够。”   傅羿岑的心颤了颤,恨不得把他揣在口袋,随时都带在身边。   无奈,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用了午膳,傅羿岑得去一趟刑房,亲自盘问那几位被抓回来的蒙面人,找出幕后之人,才能永绝后患。   见傅羿岑要走,周忍冬拽着他的衣角,像离不开大人的,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拿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看他。   “乖。”傅羿岑叹了一声,“我很快回来。”   “你、你答应去哪儿都带着我的。”这么快就要食言吗?   傅羿岑满脸为难。   若是处理普通军务,带他自然没问题,可……他要去的是刑房。   潮湿阴暗,惨叫声此起彼伏,遑论周忍冬还有阴影。   带他去,害怕了、哭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见外头阳光正暖,傅羿岑想了想,拿了披风将他裹起来,抱到庭院的石椅上。   小厮机灵地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傅羿岑将他放在上面,让袁岳取来医书和茶水点心,摆满了石桌。周忍冬只要一伸手,什么都拿得到。   “在这儿晒晒太阳,看看医书,我一个时辰内保证回来,好不好?”傅羿岑蹲在他面前,仰起头,姿态卑微问他。   周忍冬再是不舍得,也不敢无理取闹,只得点点头,喃喃道:“我会听话的。”   傅羿岑叹了一声,亲亲他的脸颊,笑道:“在这儿等我回来。”   “嗯嗯。”他软绵绵应了一声,目送傅羿岑离开,方才蔫蔫地翻开医书。   袁岳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周忍冬后知后觉红了脸,用医书捂住脸,头一歪,羞得不搭理袁岳了。   “将军对公子真好。”袁岳帮周忍冬倒了热茶,感慨道。   周忍冬拿着医书的手猛然用力,指甲盖压出粉嫩的颜色,他低下头,看着脚尖,沉吟不语。   要是这种好是真的,就圆满了。   可惜了,全是他的“听话”换回来的假象。   除夕之后,假象幻灭,他得到只会是一纸休书和牢狱之灾。   轰隆一声,闷雷声滚滚而来。   湛蓝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没了暖烘烘的阳光,庭院风大,冷意骤来。   袁岳望一眼天空,皱眉道:“这天儿变得真快,要下雨了。公子,我们回屋里吧。”   周忍冬摇头,表情认真:“不可以的,将军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可是……要下雨了,你不能淋雨呀。”袁岳急得搓手,让小厮把点心茶水撤下去,过去搀扶他,“回屋里等也是一样的。”   周忍冬避开他的手,猛地摇头,嘴里呢喃着:“要听话的,很听话很听话……”   “公子……”袁岳意识到不对劲,给旁边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立马哒哒跑出去找傅羿岑。   周忍冬抱住胳膊,缩了缩脖子,试图把自己藏到披风里,语无伦次:“听话……他才对我好……只剩……几天了,我、我要听话的……”   轰隆!   雷声和闪电几乎同时出现,蜿蜒的闪电仿佛将天劈开了窟窿,没几秒雨滴淅淅沥沥砸了下来。   袁岳没办法,上前拉他,无奈他力气有限,也拉不动。   最后只能折中,跑去拿了一把大大的油纸伞,撑开了,替他挡了雨。   天气本来就冷,下了雨,湿寒之气瞬间将天地间包裹。   周忍冬衣裳湿了,冷得瑟瑟发抖,双唇冻成紫色,仍然站在庭院里,痴痴望着傅羿岑离开的方向。   所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傅羿岑步履匆匆赶了过来。   见到来人,周忍冬眼睛一亮,把脑袋从披风里露出来,朝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将军,我听话在这里等你回来……”   “你是不是傻了?”   逼问到了一半,眼见蒙面人就快坚持不下去了,小厮竟跌跌撞撞跑进来,忍住漫天的血腥味,求傅羿岑快回去看公子。   傅羿岑只得将剩下的事交给手下,马不停蹄赶回来。   远远的,就见小人儿站在雨中发抖。   担心与怒火瞬间冲上脑门,他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厉声打断周忍冬的话。   周忍冬被他的脸色一吓,又缩了脖子,把半个脑袋藏在披风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恐地看他。   “我、我有听话的。”   他明明已经乖得不得了了,为什么傅羿岑还生气?   傅羿岑皱了皱眉,不再耽搁,一把将他抱起快步回了屋内。   他不顾自己也全湿了,先把周忍冬的衣服换好,往他怀里塞了暖手炉,将人裹进被子里,见小厮燃了碳,方才沉默地脱下湿衣。   周忍冬心虚地偷瞄他,无声掉泪,咬着唇,半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他太笨了。   什么都做不好。   最后的这段日子,都被他搞砸了……   傅羿岑回头一看,小家伙哭得都快窒息了,整张脸憋得通红。   将没来得及穿的外衣一扔,傅羿岑朝他走去,放轻了声音:“哭出来,别憋着。”   周忍冬吸吸鼻子,胡乱抹了泪水:“对不起。”   他不知道错在哪儿,但不能不道歉。   傅羿岑揉了揉太阳穴,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周忍冬的心病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恰好袁岳熬好姜茶端来,他帮周忍冬擦干泪水,先把姜茶喂给他,摸了他的脸颊和手都暖了点,才放心把人抱到怀里。   “是我对不起你。”傅羿岑沉声道,“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带你。”   之前只当周忍冬黏人,既然是心病,那日后顺着他,正好把人时刻放在眼下看顾。   周忍冬终于破涕为笑,想到傅羿岑屡次食言,他撇撇嘴道:“你、你不许骗我哦!” 第三十章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傅羿岑这回没骗周忍冬。   那日之后,无论他去哪里,都带了一条小尾巴。   军营里,一群五大三粗的士兵正在操练,傅羿岑负手而立,站在高台上,神情严肃认真,哪位将士练得不够,他一眼便能瞧出来,给他定下加练的惩罚。   周忍冬撑着腮,眼睛一转不转盯着傅羿岑,眼底似乎看不到其他人。   他身材清瘦,皮肤白皙细腻,看起来乖巧极了,与军营其他人格格不入。   将军头一回带家眷过来,还如此“腐败”地给他准备一大桌吃喝的小零嘴,放在旁边小心看护着,这些将士哪能不好奇。   于是,练着练着,他们的眼睛就往周忍冬身上瞄。   傅羿岑脸色越来越沉,加练的功课越说越繁重。   连着几日,将士们已经练到恐惧,看到周忍冬也已麻木了,不敢再胡乱好奇,老老实实管好了眼睛。   而留在将军府的书呆子柳思逸,这几日过得也颇为充实。   白天看看书,逗逗楚毓,惹得他炸毛,再装装可怜博同情,他立马就顺毛了。   傍晚跟抱着周忍冬的傅羿岑进了书房,一谈便是一晚上。   傅羿岑果然对西南之事有了了解,府内还收留了前来告状的袁岳。   他与袁岳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那少年义愤填膺,誓要上京告状,他帮忙起草了血书。   本还戒备傅羿岑与贪污赈灾款一事有关,如今看来,这位威名在外的大将军,才是西南百姓得救的关键。   加之他这几日从楚毓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初步判断傅羿岑此人,值得结交,自当愿意与他坦诚相待。   当日偷袭楚毓的蒙面人也查了清楚。   他们是江湖中一个杀手机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雇佣他们的人,全程戴着面具,他们实在不知对方身份,追查的线索暂时断了。   时间匆匆,转眼除夕已到。   一大早,华裳庄的裁缝师傅带着一群帮工,把定制好的礼服拿了过来。   月白色礼服上身,袖口绣了踏着祥云的麒麟,镶着琉璃石的腰带上坠着通透的玉佩,显得周忍冬原本细小的腰,更加不盈一握。   “好生俊俏。”   大娘帮他打理好发髻,仔细打量,赞不绝口。   这一看,唇红齿白,气质超群,可不就是小话本里被娇养长大的小少爷吗?   配威武高大的傅将军,再合适不过了!   傅羿岑换了一身暗红色官服,从屏风外走来,见到周忍冬的模样,眼底闪过诧异。   “将军……”   周忍冬不太习惯礼服,局促地揪了揪衣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不是要……要假扮女子吗?”   傅羿岑一愣,蹙起眉头,遥远的记忆被这句话唤醒。   当年,先皇赐婚,按照礼节,成婚三日后应先进宫谢恩,再送周忍冬回门。   那时候他没想那么快跟周恒撕破脸皮,也存了羞辱周忍冬的心思,让府里的嬷嬷准备一身女装,给他换上。   周忍冬长得秀气,嬷嬷给他描细了眉,点了红唇,当真像极了妙龄少女。   他穿着别扭的女装,在宫里走路跟不上脚步,还被自己嫌弃丢脸。   敷衍了先皇之后,他压根没带周忍冬回门,直接丢回将军府,让他滚蛋了。   原来……这几天他竟一直以为还要扮成女子,却一句怨言也没有!   傅羿岑的心一阵阵抽痛,扬手让下人都退下,将周忍冬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语气坚定:“不用了,从今往后,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周忍冬是我傅羿岑明媒正娶的妻子。”   周忍冬红了眼眶,一脸不可置信,瞪大眼看他。   傅羿岑抚过他眼角的湿润,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是我唯一的妻子。”   “将军……”周忍冬喃喃喊了他一句,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告诉傅羿岑,其实他都知道的。   过了今天,他就要休了自己,娶傅小姐进门。   这种虚假的承诺,不要再说了。   说多了,他真的无法脱身。   转念想到近日种种,话到了嘴边,他又舍不得了。   舍不得仅剩的几个时辰被他破坏。   “怎么了?”   傅羿岑轻声细语追问,给他鼓励的眼神,“冬儿不愿与我正大光明进宫?”   周忍冬猛地摇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我愿意的。”   即便被皇帝知道男儿身会降罪于他,但……不过也是在死之前,多一个罪名罢了。   想办法从周家人口中获得赃款的下落,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傅羿岑轻轻帮他擦拭泪水,食指弯曲,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再哭变成小花猫了。”   周忍冬吸吸鼻子,用力憋住眼泪,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他。   傅羿岑见时辰差不多了,牵过他的手,走了出去。   将军府门口,停了两辆豪华马车,傅如裳在侍女的伺候下,已经在外头等候。   作为傅老将军唯一的血脉,傅如裳每年除夕,都会被邀请入宫,以官眷的身份受封赏。   而这一次,傅羿岑让她进得了皇宫,就再也出不来。   “岑哥哥。”她软声叫道,迎了过来。   周忍冬见了他,浑身一颤,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把手从傅羿岑手里抽出来。   傅羿岑微不可查地皱皱眉,转头换上一副温柔的样子,指向后头的马车:“今日·你坐那辆。”   “不要嘛!”傅如裳瞥了周忍冬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毒辣的光,却装作黏糊糊的样子,挽住傅羿岑的胳膊,“我要你陪着我嘛。”   周忍冬什么话也不敢说,低头候在一旁。   傅羿岑掰开她的手,假意给她使眼色:“胡闹。礼制不可废,后面那辆是将军小姐的车,进了宫可不许乱来。”   “不要,不要,就不要!”她气哼哼的,转身抱胸,“我喜欢前面那辆马车!”   傅如裳心急如焚。   她今天一早想接近周忍冬,可惜傅羿岑的房间门口总是戒备森严,她连人都见不到,遑论下·药。   她心里盘算着,给周忍冬下·药的目的,便是让皇上将他绑走,假意发生关系,以此让傅羿岑休妻。   那这药给傅羿岑下,效果也是一样的。   到时她把人引到无人之处,弄晕了,醒来一口咬定自己被欺负了,按照傅羿岑的性格,定然会将她抬进门。   挤走了周忍冬,只待她制造足够多的“证据”,就能判傅羿岑叛国通敌。   傅羿岑入狱,她举报有功,又帮夏执今拿到宝藏,一定能得到后位,高枕无忧! 第三十一章 入宫赴宴   周忍冬攥着小拳头,咬了咬牙,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瞪撒娇的傅如裳。   他让了三年多了!   只剩最后几个时辰,他不愿再让!   这般想着,他心中莫名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火气,跑过去学她挽住傅羿岑的胳膊,像一头置气的小牛,拉着他往后面的马车走。   “冬儿?”   傅羿岑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眼底也带了笑意。   这小家伙胆子终于大了!   “你做什么?”傅如裳气愤地挡在前头,抬手就要扇他,幸亏傅羿岑手快 ,握住她的手腕推开了。   周忍冬微微喘着气,脸颊憋红了,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傅小姐喜欢前面那辆马车,我们让给你了。”   话落,他硬着头皮,拉着憋笑的傅羿岑,踏上了后面的马车。   傅如裳目瞪口呆,在原地石化了片刻,跑过去时,车夫已经架着马车走远了。   “周忍冬!”傅如裳咬牙切齿,“日后我一定扒你一层皮!”   马车轻微晃动,傅羿岑憋笑憋得难受,肩膀也跟着微微耸动。   周忍冬后知后觉,羞红了脸,低着头,恨不得找条缝将自己藏起来。   他怎么能做抢男人这种事?   太羞了!   傅羿岑见他再不说话,周忍冬就要羞得爆炸了,连忙摸了摸鼻子,掩饰笑意,将他拉到怀里。   “冬儿,你真厉害!”   周忍冬握住他的大手,当玩具拿在手里把弄,垂着脑袋不语。   “以后就要这样。”傅羿岑鼓励道,“我是你的,任何人都不许碰。”   傅羿岑这么一说,周忍冬更羞了,脑袋往他怀里钻,把脸藏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傅羿岑忍不住笑出声,“方才的胆子呢?”   “不……不许说了!”   生气的话语,却是软绵绵的语调,拖长的尾音还颤了颤,当真可爱到傅羿岑心底去了。   “好,不说了。”   傅羿岑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哄了许久,怀里的人才慢吞吞抬起头,拿着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瞧他。   “将军。”   “嗯?”   “以后不会了。”周忍冬用眼神仔仔细细描摹他的五官,越看越舍不得,只能别开眼说,“以后不会惹你厌烦,不会让你生气了。”   傅羿岑的心猛地一抽,咯噔一下,一丝莫名的慌乱在心中乱窜。   “我不会厌烦你。”傅羿岑认真回应他,“以前是我混账,以后绝对不会,相信我,好不好?”   他预感到什么,却没法具体感知,说到最后几个字,近乎哀求。   周忍冬从未听他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说话,也是一愣,正想问什么,便听外头的车夫喊道:“皇宫正门已到,请将军下车。”   “听话,乖乖跟我在身边。”傅羿岑摸了摸他的头发,抱着他跳下马车。   后面追上来的傅如裳气势汹汹,上来就要跟周忍冬理论。   傅羿岑眯了眯眼:“在宫门口,别撒泼,免得让别的官眷看到,落了笑柄。”   果然,这话对天天幻想当皇后的傅如裳十分奏效,当即收了无理取闹的样子,将面纱戴好,仪态落落大方。   傅羿岑在心底嗤笑一声。   当年,就是这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蒙骗了他的心。   周忍冬本还在分辨他马车上最后那句话的真假,见傅如裳出现后,他只盯着她看,心凉了半截。   他叹了一声,笑自己傻。   “岑哥哥。”傅如裳突然看向周忍冬,笑道,“官眷应当往这边走,他……跟我来?”   周忍冬一愣,猛地摇头,拽紧傅羿岑的衣角,咬着唇,害怕极了。   他不要去!   陌生人太可怕了,还是一群他没相处过的女子。   傅羿岑回了神,握住他的手:“不必。”   话落,牵着周忍冬,缓步走向宫门。   傅如裳没有下毒的机会,脸色阴沉,手中拽着小药瓶,似乎想到了什么办法,眼角荡开了笑意……   御花园里张灯结彩,丝竹悦耳,一群妙龄少女翩然起舞,曼妙的舞姿惹得部分官员笑逐颜开。   傅羿岑的位置正在皇帝下面,他将周忍冬安置好,亲手为他倒了热茶,免得下人不懂轻重,给他倒了酒。   周忍冬像怕生的孩子,一点点往傅羿岑身边挪,直到跟他手臂贴着手臂,才放下心。   见傅羿岑没发现他的小心思,还偷偷笑了笑。   这时,周恒带着周仕归入场,周沐苒跟在周夫人身旁,在家眷的位置落座。   她一来就四处瞟,见到傅羿岑时,眼睛一亮,嘴角勾出笑意。   居然与周忍冬同坐!   她母亲都得不到父亲如此照料!   傅羿岑当真是个不错的郎君。   周忍冬察觉她的目光,朝她看了过去,见她朝这边笑,以为在跟自己打招呼,心里暖了一点,回应一个笑容。   在周家时,周仕归喜欢虐打他出气,周沐苒其实很少跟他有来往。   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屑跟他多说一句话。   只要不欺负他,周忍冬都觉得她是好人。   本就打算从她入手询问赈灾款的事, 见她如此友善,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   这一笑落在周沐苒眼中,却成了挑衅。   她垂下眸,乖乖跟娘亲落座,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跟周忍冬私下见面,让他把将军夫人的位置还给自己。   傅如裳姗姗来迟,刚一坐下,就见自己收买的宫女往傅羿岑那一桌走。   她勾了勾唇,阴沉了一路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   众人各怀心事,纷纷落座。   随着宫奴一声高喊,皇帝夏执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昂头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落在周忍冬身上,目光灼灼。   傅羿岑微不可查地皱眉,酒杯往桌上一放,“砰”一声十分响亮。   气氛骤然紧张,百官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夏执今挑眉,莞尔一笑,故意问道:“将军夫人乃丞相千金,为何……是位男子?”   傅羿岑牵着周忍冬的手,站起来,不卑不亢道:“当年臣向先皇求娶的本就是丞相府二少爷周忍冬,只因他是男儿身,圣旨不方便明说,才改为丞相千金。”   “哦?”夏执今眼睛一眯,冷笑。   先皇已然仙逝,无可对证,自然是傅羿岑说了算。   “周丞相,傅将军所言可有虚假?”周老狐狸对傅羿岑恨之入骨,又不爱惜这个庶子,自当不会帮他。   没想到,周恒看了傅羿岑一眼,竟像对好口供般,字正腔圆道:“傅将军所言极是。”   夏执今被打了脸,只得忍下气,打消借此给傅羿岑找找不痛快的想法。   这一出戏码演得专注,傅羿岑一时没察觉一旁伺候的宫女往他酒杯里,偷偷倒了药粉…… 第三十二章 冬儿会撒娇了   宴会进入高潮,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山珍海味上了一道又一道。   群臣喝得迷迷糊糊,有几位文官诗意大发,对着天子,吟诗作对,全是奉承之言。   傅羿岑冷笑,冷着脸,谁也不搭理,兀自给周忍冬夹菜。   周忍冬本就吃得少,见到这般景象,更是胃口全无。   西南百姓受水患、瘟疫影响,活得水深火热,到了挖树根的地步,这群该为百姓做主的官,却无一人敢提此事,全都醉生梦死,贪图享乐。   他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正巧见到周沐苒从座位起来,离开了人群,心中一动。   “将军。”他拽了拽傅羿岑的衣裳,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出去透气。”   傅羿岑蹙起眉头,面露难色。   宴会进行到高潮,他还未与狗皇帝彻底撕破脸皮,此刻脱不了身。   “我自己去就好。”周忍冬小声道,“我会很乖的,不惹事。”   “你不惹事,事会惹你。”傅羿岑不放心,“乖,再等半个时辰,我陪你出去。”   周忍冬记挂赈灾款之事,猛地摇头,在脑海里搜刮一阵,想着傅如裳平时如何撒娇央求傅羿岑的,临时学了起来。   只不过,撒娇这事,各凭本事。   有人撒起来浑然天成,被求之人满口答应,有人嘛……   周忍冬挽住傅羿岑的胳膊,晃了晃身体,动作十分僵硬,还不忘扬起脸,努着嘴,刻意夹起了声调:“我现在就要去嘛。”   “噗!”傅羿岑嘴里的酒差一点吐出来,大声一笑,引得附近的人满目好奇。   周忍冬觉得丢脸极了,低下头,不理傅羿岑了。   傅羿岑收起笑容,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冬儿,你不用学她。”   “那、那我要去。”他小声嘟囔,手揪着衣裳,委屈极了。   傅羿岑心软,暗中给暗卫使了一个手势,点头应允了。   目送周忍冬出去,傅羿岑兀自摇头笑了笑,心想:冬儿委委屈屈的杀伤力,比撒娇强多了。   出了御花园的周忍冬,心中忐忑万分,小跑着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看到了周沐苒。   周沐苒见了他,诧异得瞪大了眼,继而长舒一口气。   她还在愁怎么让周忍冬私下与她谈谈,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了。   “小姐。”   周忍冬喊了一句,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不理他,没想到周沐苒主动问:“你在将军府过得很好吗?”   他认真想了想,最近还算好,于是点了点头。   周沐苒眼底的妒意涌了上来,她来到周忍冬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压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你抢走我的人生。”   “啊?”周忍冬一脸不解。   不是她不愿嫁的么?   “我才是将军夫人!为什么父亲要帮你说谎?!”她气得颤抖,晃动周忍冬的身体。   周忍冬推开她,微喘着摇头:“是你不愿嫁。”   周沐苒咬牙切齿:“我现在愿意了,我要你跟我换回来!”   周忍冬觉得她发了疯,无奈道:“何苦呢?三年前像避着蛇蝎一般避他,如今又想要了?”   “他那么好看,他对你那么温柔。”周沐苒嚷道,“你现在的一切,本该是我的!”   “他对周家的恨,依然还在。”周忍冬撕开伤口,给她解释,“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他骗我的。”   “你胡说!”周沐苒道,“他连眼神都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假的?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交换?”   周忍冬本还想劝说,听她最后一句话,突然灵机一动。   “我……我想要银子。”周忍冬咬了咬牙,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他没骗过人,不会做戏,幸亏此处偏僻阴暗,周沐苒看不清他脸上的红晕。   “好,多少银子都给你。”周沐苒松了一口气,“只要你跟我换回来。”   周忍冬垂下眼睑,握紧拳头道:“我要……要父亲的赈灾款。”   “你!”周沐苒气得跺脚,指着他骂,“你胃口太大了!那笔赈灾款够你花三辈子。”   周忍冬心下一惊,更觉得父亲不该。   明明不缺钱,却非要贪百姓的救命款。   “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周忍冬转头要走,周沐苒将他拉住。   “好啦!”周沐苒气呼呼的,“我可以告诉你在哪儿,但拿不拿得到,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周沐苒心中冷笑,藏赈灾款的地方机关重重,周忍冬敢去,就是去送死!   周忍冬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激动得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她趴在周忍冬耳边,嘀咕一阵,把周恒藏赈灾款的地方全说了出来。   周忍冬默默记在心里,转身要走,周沐苒又道:“三日后若不能换回来,我会将此事告诉爹爹,你一两银子也别想拿到。”   “好。”   他迫不及待要去找傅羿岑,脚步匆匆,情绪太过激动,好几次险些摔倒。   跌跌撞撞来到御花园入口时,他看到傅如裳扭着腰走出来,而傅羿岑跟她的后面。   许是喝多了酒,他脸色潮红,眼神迷离,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傅如裳,压根没发现站在角落里的周忍冬。   两人一前一后,钻入了黑暗中的假山。   脑袋里“轰”一声,梦境碎了,周忍冬瞬间回到冰冷的现实。   是了,今晚本来就是一切的终结。   他抹去委屈的泪水,转身想往相反方向走,暂时避一避。   一转身,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假山后,傅如裳媚眼如丝,手放在傅羿岑的胸膛前,慢慢往下滑。   傅羿岑捏住她的手,冷笑:“傅如裳,戏演够了吗?”   傅如裳一愣,眯了眯眼,摇头道:“岑哥哥,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在胡说什么?”   “你与夏执今之事,我已查明。”傅羿岑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道,“我待你如亲生妹妹,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我没有……”傅如裳挣扎,面纱掉了,露出两道丑陋的伤疤。   “当年离家并非周丞相所逼,是你自愿,夏执今借此挑拨我与周丞相的关系。”傅羿岑沉声道,“流落烟花之地,不过是在为夏执今收集情报,而这两道疤……”   傅羿岑哽咽了。   这两道疤,上一辈子,用的是周忍冬的大腿皮修复!   “你……必须付出代价。”傅羿岑眸光一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不,你不可以!”傅如裳大声喊,“我爹娘待你恩重如山,你这条命本是欠他们的,我帮他们讨回罢了。”   傅羿岑不理睬她的强词夺理,正要动手,突然脸色一变,一股燥热直冲脑门。 第三十三章 傅羿岑快救我……   傅羿岑像被人架在火堆上炙烤,热意翻涌,口干舌燥,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变得十分沉重。   傅如裳微微一笑,扭着腰往他面前走,手指一勾,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岑哥哥~”   她的声音又娇又媚,还拖长尾音,似冰冰凉凉的井水,冲散了些许热意。   “你给我下了药?”傅羿岑捂住胸口,在除夕寒冷的夜晚里 ,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傅如裳挑了挑眼尾,笑得风情万种,像狐狸精一样,故意往傅羿岑身上扑。   傅羿岑理智尚在,转身避开她,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着牙,额角青筋暴动。   “你不敢杀我!”傅如裳丝毫不惧怕,笑着说,“你怕死后无颜面对我的父母。”   傅羿岑眯了眯眼,药效再一次升级,他控制不住燥热,视线开始模糊,手颤抖着,没了力气,放开了傅如裳。   傅如裳当他真不敢伤害自己,笑得肆意,像八爪鱼一般,手脚往他身上盘。   她的体温很低,冰凉的触感令傅羿岑清醒几分,身体却又想多汲取一点。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搂住她的腰。   他猛地晃晃脑袋,一把将她推开,从袖口滑下一把短匕。   “你要做什么?”傅如裳见了利器,总算有点恐惧的神色,主动后退几步。   傅羿岑咬了咬牙,拔出短匕,寒光一闪,匕首划过手心,一道深深的伤口瞬间涌出鲜血。   疼痛代替了一部分热意,让他短暂地保持了清醒。   他退后几步,四下看了看,想到了什么,竟轻笑了一声。   必须找到僻静的地方将自己关起来,免得做了错事,周忍冬又该委委屈屈哭个不停了。   傅如裳微微诧异,盯着那道伤口,表情逐渐狰狞。   他宁愿自残,也不愿碰自己?!   这是在侮辱她吗?   傅如裳气上心头,向来好胜的她受不了这般轻视,更何况她自以为在傅羿岑眼里,她是独一无二的,只要稍加引诱,他当然把持不住。   她咬了咬牙,像要证明什么,趁他虚弱喘气时,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仰起头,将一双红艳的唇送到他跟前。   “岑哥哥从未吻过我呢 。”她低声呢喃,像在说情话,“让我帮你吧,绝对比周忍冬给你的舒服多了……”   傅羿岑皱眉,呼吸越来越急促,迫不及待想要将心中的燥火泄出来。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看了傅如裳几秒,只觉得她的脸摇晃了几下,跟周忍冬慢慢重合。   “冬儿……”   见到周忍冬对着他笑,他舔了舔唇,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一双深邃的眸光里,仿佛跳跃着火光。   他猛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周忍冬走到假山旁,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石化了一般,心坠入冰窖,冷意瞬间爬遍四肢百骸。   明明……明明知道他从始至终爱的只有傅如裳,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呢?   原来,人一旦得到了,就会变得贪心。   有了奢望,终究会失望。   眼泪无声掉落,周忍冬只觉得胸腔里突然涌上一口滚烫的鲜血,血腥味充斥着口腔和鼻腔,他却死死咬住唇,强迫自己咽回去。   他不想狼狈地面对他们。   周忍冬扶住胸口,转身要走。   一旁的夏执今却关切地揽住他的肩膀,明知故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说着,伸长脖子假意要去假山后看。   周忍冬连忙拉住夏执今的胳膊,摇头:“我、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先出宫?”   夏执今嘴角闪过一丝淡淡的笑容,扶着他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身体不舒服不能出宫,朕带你先去歇息,等傅爱卿要回府了,再来接你。”   周忍冬双脚发软,呼吸变得急促,脑袋嗡嗡的,什么也思考不了。   他觉得快要撑不住了,若不随夏执今离开,等会怕是真的会晕在哪个角落。   若无人发现,他就要带着赈灾款的下落死去。   不行的!   为了西南的百姓,他还不能死,至少要把信息递交给傅羿岑。   夏执今对他的配合稍微意外,唤来了老奴,让他去宴会现场盯着,便带着周忍冬走了。   暗卫看得心急如焚,想阻拦,公子又是自愿的,何况对方还是天子,想通知傅羿岑吧,他又……   暗卫无法,纠结再三,只得先行跟上周忍冬,至少确保他的安全。   周忍冬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痛,身上冒出冷汗,坐在夏执今的龙床上,浑身酸软,仿佛从云端跌至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他口干舌燥,呢喃着:“水。”   夏执今勾了勾唇,亲自为他倒水,冰凉的手指假装无意摸了摸他的手背。   周忍冬略有察觉,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   只见他色眯眯盯着自己的脸,奇怪的笑容令他浑身发毛。   他后知后觉,挣扎着站起来,看向紧闭的房门:“我、我还是回去找将军……”   “找他做什么?”夏执今道,“他正在跟傅如裳一夜春宵呢。”   周忍冬的心被狠狠扎了一针,咬着唇不语,闷头往门口走。   夏执今轻而易举将他推到床上,握住他乱动的手,挑眉道:“何苦呢?他不爱你,与其当个将军夫人,不如乖乖从了朕,日后傅羿岑倒台了,朕收了你到后宫。”   周忍冬拼命摇头,用尽力气大喊:“我不要!放我走!”   可惜,皇帝寝殿周围,早被打点好了。   他叫得再大声,都是枉费力气。   “傅羿岑真是蠢。”夏执今捏住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如此标致的美人儿,他不要,偏要一个毁了容的丑八怪。”   “不……”周忍冬喘着气,扭着腰挣脱,撒腿往外跑。   夏执今气定神闲,几步追上他,按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墙边。   “傅羿岑正在跟他心爱的女子云雨,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   夏执今眼睛一眯,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痴迷地呼吸了一口。   他每天看那张画像,原本记挂画中女子知道宝藏的下落,没想到看久了,竟迷恋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而周忍冬这张脸,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若是女子,便更好了。   “乖乖听话,朕不会让你痛的。”   话落,他目光变得凌厉,一手撕掉周忍冬的衣裳。   周忍冬绝望地望向门口,一滴清澈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嘴里喃喃着:“将军、将军……傅羿岑……救我……”   重要的小通知   宝子们,这本书漫长的免费期就要结束啦!   今天开始入V,每天3000+的大粗长,只要一两毛钱就能解锁。   如果宝子们喜欢,请支持正版,每天赏个订阅呀,前期的订阅对这本书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没人看的话,它就要去角落里吃灰了,你们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小冬儿啦!   恳请要养肥的宝子们可以先赏个订阅,感激不尽!   囊中羞涩的宝子可以蹲一蹲红包广场(敲小声),会有很多大佬发红包的,或者可以订阅一章,成为本书的粉丝,弦子会不定时发多个大额红包哦,抢到就是赚到,没事多来逛逛!发了也会在作话说。   今晚8点,先准时降落一波。   说一说后面的剧情看点吧。   敏感自卑的冬儿什么时候能爬到傅羿岑头上?   傅羿岑什么时候shui到冬儿?   恶毒炮灰怎么下线的?还要多久?   西南副本即将开启,小冬儿即将走上神医之路,后面还会有打脸情节!   还有大家关注的冬儿身世问题,都会一一铺开,千万不要错过!   哦哦哦,还有副CP的情节也会很精彩呀!   再次感谢大家的厚爱,一路追更到现在。   无论去留,我都爱你们~ 第三十四章 我不想再爱你了   “傅羿岑……救我……”   傅羿岑跟傅如裳在一起,他不会来了……   周忍冬心如死灰,泪水一如决堤的洪水,无声掉落。   他颤抖着身体,深呼吸,像逃生的兔子,蹿向门口,刚摸上门栓,纤细的手腕就被人握住,拉了回去。   夏执今脸上浮现愠怒,咬牙切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周忍冬咬了咬唇,缩着肩膀,眼底却透着决绝。   如果……夏执今真敢做那事,他就……跟他同归于尽。   死!他也不让别人碰!   下定决心,他平静了许多,斜着眼看向在他脸上乱摸的手,混乱的呼吸逐渐平稳。   夏执今眼神痴迷:“可惜了……这张脸,还是得在画里,比较乖。”   周忍冬不知他在说什么,看准了时机,像一头拼死一搏的小兽,往他脖子咬了一口。   “唔!”   夏执今闷哼一声,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从怀里掉下一张画卷,正好撞到门栓,展开了,轻飘飘掉在周忍冬脚下。   画的边缘并不整齐,像是从哪儿撕下来的。   他见到画上的女子,惊讶得瞪大了双眼,早已忘了害怕。   画上的女子虽然穿着华贵的衣裳,头上戴着金步摇,妆容精致,巧笑嫣然,却长了一张与娘亲一模一样的脸。   周忍冬的印象里,娘亲都是裹着粗布麻衣,妆容素雅,从未如此盛装打扮。   这女子是谁?   夏执今为何有她的画像?   正要询问,夏执今便像疯子一般,跪到周忍冬脚下,捡起画像贴在胸口,像哄着爱人般,拍了拍,嘴里不停呢喃。   “乖,没事啊!我会保护好你的,别怕……”   周忍冬只觉得遍体生寒,伸手要抢过画像,被发疯的夏执今扇了一巴掌。   “谁准你碰她的!”   周忍冬捂住迅速红肿的脸,眸光落在画像上,坚定道:“她是我娘亲!”   “闭嘴!”夏执今朝他吼,“他是朕的。”   “你为什么有娘亲的画像?”   夏执今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发狂般笑了出来:“既然是你娘亲,你便来代替她,成为朕的心上人吧。”   “不……”   夏执今爱惜地看看画上的女子,又盯着周忍冬的脸,笑得阴森森的。   他掏出一个小药瓶,捏住周忍冬的脸,强迫他张开嘴巴:“傅如裳那贱人,让她给你下·药,她都做不好。”   “唔……”周忍冬紧闭着嘴,猛地摇头,却还是被他用力灌进了几口药粉。   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咳出了血,力气已经透支完了。   夏执今抓起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红肿的脸,将他的衣裳撕得粉碎,像破布娃娃一样,扔到了床上。   周忍冬睁大了眼睛,咬着牙,忍住颤抖,努力在空白的脑袋里,思索如何跟眼前的疯子同归于尽的办法。   夏执今迫不及待,胡乱扯掉衣服。   这时,门“砰”一声响了。   傅羿岑站在门口,外面光线幽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冷气。   方才,他在关键时刻,攥紧拳头,手掌的疼痛让他及时清醒,索性将傅如裳打晕。   正巧跟随周忍冬的暗卫急忙来报,他顾不得多想,强行用内力将药性压下,浇了几桶冷水,匆忙赶来。   见到里面的场景,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仿佛烧了两团火,大步进去,一拳朝夏执今的鼻子打了过去。   “大胆,你竟敢打朕!”   傅羿岑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杀了你。”   “你!”夏执今气道,“你要谋反吗?”   “呵。”傅羿岑冷笑,懒得跟他掰扯。   此刻,还不是杀他的时机。   更何况,一剑了结他的命,岂不是便宜他跟傅如裳了。   傅羿岑脱下外衣,转身来到床边,见到失神的周忍冬,心猛地抽痛。   “冬儿。”他收敛了所有冷淡的气息,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周忍冬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木讷地转了转眼珠子,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向来最爱哭的他,只有红肿的眼皮惹人心怜,不见一滴眼泪。   傅羿岑又唤了几声,周忍冬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咬了咬后槽牙,不再耽搁,索性将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阔步走了出去。   “你……你这个乱臣贼子。”夏执今破口大骂,“朕要砍你的头。”   傅羿岑侧目瞟他一眼,淡然道:“你尽管砍。”   “你以为朕不敢吗?”   “砍了我,你便等着军队攻入皇宫。”傅羿岑眉毛一挑,“到时,不知皇上的御林军,能否挡得住我的将士们。”   说罢,他不再停留,心疼地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直接回将军府。   夏执今气得乱摔东西,偏偏御林军被他支走,他怕硬碰硬,傅羿岑真的要取了他的性命,只能放他们离开。   而周忍冬吃了几口药,到了马车上时,药效开始发作。   他觉得浑身燥热,扭动身体挣开傅羿岑的外衣,呼吸沉重,小脸红得异常,眼底却依然没有神采。   “冬儿。”   傅羿岑抱紧他,抓住他乱动的手,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说:“忍一忍,没事的。”   这一吻如同一把火苗,扔在周忍冬身上,引得他体内的大火烧得更旺盛。   “我、我好热……”   “将军……帮我呀……”   傅羿岑无奈,只得跟他保持距离。   他身上的药性还未完全褪去,全靠深厚的内力压着,再让他拱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被药性支配的周忍冬却不依,像八爪鱼般,手脚并用盘住他,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哼哼唧唧。   傅羿岑眸光一暗,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哑了几分:“冬儿,别这样。”   “坏蛋,你是坏蛋!”   周忍冬迟迟等不到傅羿岑帮他,抬起一双惹人怜爱的杏眼,凶巴巴瞪他,说出的话却软得不成样子。   “你这个大骗子……我不要你了。”   “再也不要你了。”周忍冬嘴里这般说着,身体却忍不住跟他贴得更近,“我要去……找娘亲……我再也不要你……”   他哭着,喊着,傅羿岑仿佛用尽一生的定力,才堪堪忍住。   无比漫长的一段路终于熬到尽头。   他把闹腾得厉害的小人儿抱回屋里。   楚毓闻讯,已经杵着人形拐杖在等候。   “怎么好端端的进宫,也能弄得这般狼狈。”楚毓要不是腿脚不便,真想给傅羿岑来一脚。   说好的会把人保护好呢?!   楚毓在柳思逸搀扶下,来到床边,握住周忍冬的手一把脉,脸上表情逐渐意味不明。   “这……”   傅羿岑缓了一口气:“能压住吗?”   “你要憋死他啊!”楚毓转头骂他,见他的脸色不对劲,给他也把了一脉,目光逐渐玩味起来。   他尴尬地笑了两句:“你俩……可真会玩。”   傅羿岑揉了揉眉心:“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帮他。”   楚毓像听到什么虎狼之词,连忙躲到书呆子身后,探出头:“我才不!”   傅羿岑知道他想歪了,无奈解释:“用药。”   “用不了。”楚毓双手一摊,“你能靠内力压着,他若不解,憋坏了身体,可就不好治了。”   说罢,他朝柳思逸扬扬手:“我们走。”   柳思逸眼底带笑,给傅羿岑一个同情的眼神,听话扶着楚大夫走了。   楚毓把门一关,吩咐小厮备好热水,不管里面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许进去,才安心跟着柳思逸去饭后消食了。   除夕夜,吃太饱。   要走一走的。   腿脚不便也得走,反正走不动了,有人乐意背他……   屋内。   空气逐渐灼热。   周忍冬憋得浑身泛红,想起楚毓的话,傅羿岑一咬牙,咽了咽口水,朝他走了过去。   “冬儿,我是为了救你。”   他叹了一声,手一碰到周忍冬的脸,就被他拽过去,贴在脸颊蹭了起来。   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要汲取更多,他爬了起来,迫不及待坐在傅羿岑怀里,歪着头,朝他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救我,快救我。”   傅羿岑眼睛一眯,像对待宝物般,动作轻柔,将他放在床上。   手一挥,烛光熄灭,屋里陷入无尽的黑暗……   翌日清晨。   周忍冬被一缕阳光照得睁开眼睛。   “嘶——”   身体一动,像是被马车碾过,浑身酸痛,那说不出的位置,更是难受得很。   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恐惧和绝望逐渐在他眼底汇聚。   他……差点被夏执今碰了。   他被迫吃了药,是傅羿岑……用碰过傅如裳的身体,帮了他。   周忍冬猛地颤抖起来,攥紧被子,将自己包紧,在床角蜷缩成一团。   “冬儿。”傅羿岑亲自端着熬了一早上的粥进门,“醒了先来喝粥,好不好?”   周忍冬置若罔闻,再度被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发着抖,双目无神。   “怎么了?”傅羿岑蹙起眉头,心咯噔一下,连忙放下粥坐到床沿。   “不要……不要过来!”周忍冬脸上写满惊惧,抱紧自己的胳膊,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掉落,“你别碰我!”   傅羿岑连声道:“我不碰你,别怕。”   周忍冬缩着脑袋,嘴里喃喃着:“我要找娘亲,我不要你了,我……”   “我不想再爱你了。” 第三十五章 我从未碰过她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傅羿岑心中炸开了。   炸得他浑身一颤,手指不自觉蜷了一下,迟迟不敢靠近他。   “对不起。”   他听到自己重复了几遍道歉的话,周忍冬却一动不动,双目空洞,如没了灵魂的木偶,没给他任何反应。   “冬儿,昨晚……我不得不……”   “不要提昨晚!不要——”   他歇斯底里,拒绝回忆昨晚的种种。   那是一根根扎在他心间的针,一旦回忆起来,它们就齐齐扎过来。   他好痛。   痛到快要窒息。   傅羿岑无奈叹气,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重生回来后努力了那么久,才把人养得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点。   仅仅一个晚上,他又缩回去了。   甚至心病比那时候还要严重。   “我们先吃东西,好不好?”傅羿岑轻声哄着,没有他的允许,不敢碰到他。   周忍冬摇摇头,仿佛失了心智,嘴里一直喃喃着:“我不要……我只要娘亲……”   “娘亲定然不愿看你饿肚子。”傅羿岑忧心忡忡,“你不是要一直跟着我吗?过几日我要去西南,若养不好身体,便去不了了。”   这句话像打开什么开关,周忍冬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眸子突然抬起来,愣愣看了他片刻,转了转,好像回神了。   “我、我问出赈灾款的下落了。”他软糯糯说,“藏在秃鹫山的山洞里。”   傅羿岑心一软,想把他拥入怀里,却什么也不敢做。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周忍冬揪紧被子,乖乖等他回答。   “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等……等周家伏法,你能不能……帮我把娘亲的坟墓移出来。”他的声音还沙哑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听得傅羿岑心一颤一颤的。   “当然可以。”傅羿岑道,“我已经在准备了。”   周忍冬听罢,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兀自开心着。   “这样就好了,我、我就能跟娘亲葬在一起,下辈子……”   “胡说什么?”傅羿岑忍不住打断,“你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周忍冬歪着头看他,眼底都是迷茫:“可是爹……周丞相有罪,我们……我们不是都要……死吗?”   傅羿岑一听这话,心情顿时无比沉重,仿佛有人拿着刀,一刀一刀往他心窝上戳。   这么些天来,周忍冬竟然一直以为周家出事,他也要陪葬,可他却心甘情愿。   为了救西南百姓的命。   为了他们少受煎熬!   这比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强上多少倍?   这小家伙,明明从未得过温暖,也未曾被善待,他的心却像一颗小太阳,永远发着光热。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他到底有多纯粹?!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傅羿岑呼吸沉重,站起来,字字铿锵,“即便周家满门抄斩,我也能护你周全。”   周忍冬歪着头,疑惑地眨着眼睛,几秒后,又垂下脑袋。   “你、你不是要休了我吗?”   “休了你?”傅羿岑一头雾水,“你听谁乱说的?”   周忍冬控诉般嚷了一声:“你说的,你跟傅小姐说的!”   傅羿岑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他不安的根源。   他哭笑不得:“她不会再出现了。”   “嗯?”他猛地抬头,眨了眨眼,“明明……明明昨晚……”   提到这两个字,他的心又狠狠抽痛。   傅羿岑当下明白了。   莫不是昨晚假山后的事,给他看了去?   “昨晚……我们都中了招。”傅羿岑终于能说出来,“她故意诱惑我。”   周忍冬半信半疑,但总算不再抗拒。   “我划伤手掌,用痛感保持清醒。”傅羿岑将绑着绷带的手伸到他面前,“听到狗皇帝将你带走,第一时间赶去了,并没有跟她做过任何事。”   周忍冬愣愣地盯着他的手,半晌不说话。   药性有多强烈他深有感受,普通的疼痛根本无法压制,他……伤得很重吗?   “昨晚……”傅羿岑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再激动,才继续说,“昨晚若不帮你,怕是……你的身体挺不住。”   “你昨晚……没碰过她?”他试探问了一句。   傅羿岑颔首,无比笃定:“我从来没碰过她。”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紧张、无措、恐惧似乎在瞬间抽离。   连支撑着他的一口气也散去了般,他软绵绵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床上。   “冬儿。”傅羿岑连忙上前,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吻,“傻冬儿,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周忍冬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在眼眶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他靠在傅羿岑胸膛前,心中百转千回。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找出周家贪污的赃款。   眼下任务完成,他一无所有,傅羿岑若是骗他的,应该像以前一样,将自己一脚踹开了吧。   他……可不可以,相信一次?   就一次!   这阵子习惯了陪伴,他真的变得无比贪心。   他想要占有傅羿岑。   想让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他的头靠在傅羿岑脖颈间,蹭了蹭,像依赖大人的小孩,紧紧贴着。   傅羿岑长舒一口气,端过快凉了的粥,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这是压岁钱。”   见他情绪稳定了,傅羿岑从袖口里拿出备好的红囊袋,递给他。   “为什么给我这个?”小时候,娘亲给过他压岁钱,但那不是小孩儿才能要的吗?   “祝我的小冬儿新年安康,平安顺遂。”傅羿岑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以前没有的东西,我慢慢都补给你,好不好?”   周忍冬鼻头一酸,抹了抹眼泪,心中暖烘烘的,朝他点头。   有了这个红囊袋,周忍冬倒精神了几分,觉得新奇,又喜欢得很,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看了小半个时辰,他总算下了床,哒哒跑到藏他那宝贝包袱和银子的地方,抱出包袱打开了。   傅羿岑好奇凑上前看,只见里面放了三个脏兮兮的红囊袋,上头秀了一朵好看的忍冬花。   囊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一个值钱的。   一块只剩一半的玉佩,还有……一张平安符。   傅羿岑的目光落在平安符上,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久远的记忆再次给他一刀。   他们刚成婚三个月时,先皇病逝,北边蛮族蠢蠢欲动,他奉命北征。   出发前,周忍冬冒着被管事嬷嬷惩罚的风险,来到书房,将这道平安符送他。   说是蛮族凶狠,手段残忍,希望平安符能保他平安归来。   傅羿岑只当他来书房是帮周恒探听行军路线,方便他们动手脚。   他半点不客气,对他恶言相向,抢过平安符,丢到门口。   那时雪下得很大,外头积了厚厚一层,平安符一丢出去,就陷在雪地里,不知所踪。   周忍冬哭着跑出去,穿着破旧单薄的衣裳,跪在冰天雪地里,不停扒着厚厚的积雪,找了整整一上午。   他懒得理睬,书房的门一关,继续议事。   偶尔从窗外看去,只看到身形单薄的人颤抖着,手指和鼻尖冻得通红,却依然不管不顾,非要找到它。   这东西对周忍冬来说,该是很重要吧?   把重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一如他的真心,却被自己踩到泥土里。   他,何其该死!   周忍冬见他盯着平安符看了片刻,自然也想起之前的事。   他猛地把泛黄的符纸拿起来,正要藏在袖口,便被傅羿岑握住手腕。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少许哽咽,听得周忍冬一愣,瞪圆了好看的杏眼,歪头看他。   “当年……是我的错,不该扔了你的平安符。”   道歉迟到这么久,周忍冬还是心头一暖,笑了笑摇头,声音里多了几丝落寞:“没事的,它……它确实拿不出手。”   那时刚进府不久,他太天真,这么邋遢的东西也拿得出手,怪不得傅羿岑嫌弃。   可……他本就一无所有。   这个平安符,是娘亲临终前送他的。   娘亲当时已经病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却顶着一口气,交代他要把平安符好好带在身上,关键时候,它能保自己的命。   母亲未说完,气缓不过来,瞪着一双眼睛,手软绵无力地垂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么多年,周忍冬一直将它当成最重要的宝贝藏着。   听说北方蛮族凶狠,他不愿傅羿岑出事,想起了平安符,忍痛把它送出去。   可是傅羿岑并不喜欢,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扔在了积雪里。   仿佛心被丢了,他顾不得会被打骂,跪在雪地里找得身体僵硬,手指冻坏,终于把它找出来。   他心情低落地把平安符重新藏好,只在思念娘亲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那泛黄的纸张上,有几滴皱巴巴的泪痕,全是他夜里身体难受,辗转难眠时留下的。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自以为是送傅羿岑东西。   “怎么会?”傅羿岑不知他的顾虑,听他这么说,心疼得一抽一抽的,缓了一口气,才小心问道,“我很喜欢,冬儿能再送我一次吗?”   周忍冬看了看傅羿岑,又瞧了瞧平安符,皱着小脸,一脸为难。 第三十六章 贱人,我要你付出代价   “那……那你不许再丢了!”   周忍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了过去,“很脏的。”   傅羿岑像得到什么了不得的宝物,轻轻放在胸膛前的兜里:“不脏,回头让绣娘做个香囊,把它随身带着。”   周忍冬听着他的声音,心砰砰跳动,低下头,偷偷勾起了唇角。   傅羿岑没骗他。   傅如裳不会再出现了。   他会护着自己,不会休妻。   这一切,他做梦都不敢想。   如果真的是梦,他宁愿永远不再醒来。   总算把误会完全解释清楚,周忍冬不再钻牛角尖,傅羿岑也放松了下来。   他揉揉周忍冬的头发,把人抱回床上。   “后面还难受吗?”他轻声道,“昨晚没有伤到,上了药,应当好一点了?”   周忍冬脸红得厉害,细若蚊呐“嗯”了一声。   傅羿岑还想说什么,正巧侍卫来报,说周恒藏在秃鹫山的赈灾款,已全部搬了回来。   周忍冬一愣,迷茫地眨眼:“这么快?”   他不是才刚告诉傅羿岑吗?   傅羿岑无奈道:“我早就派人查清了。你仔细想想,我是否跟你说过,这些事无需你操心。”   “哦。”周忍冬耷拉着脑袋。   原来他白忙活一场了。   还担心了那么久。   “跟着楚毓好好学医,日后来当我的军医,好不好?”傅羿岑舍不得见他情绪低落,哄着他。   周忍冬仿佛找到人生目标,点头如捣蒜,看得出来十分期待了。   “禀将军,属下在山洞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侍卫见自家将军和夫人一来一回的狗粮撒得差不多了,见缝插针,奉上一个刻有奇异花纹的木盒。   傅羿岑担心有暗器,起身走远了些才打开。   木盒打开,里面装了半张画卷和半块玉佩,再无他物。   侍卫道:“画中男子身穿翡国服饰,器宇不凡,怕是身份不一般。”   当朝丞相,私藏别国权贵的画像,这事怎么想,都不简单。   傅羿岑的目光,却被那半块玉佩吸引了。   “冬儿。”他喊了一声,表情凝重,“你的玉佩呢?”   周忍冬一脸疑惑,还是乖乖将小包袱拿出来,献宝似的将他的半块玉佩献上。   傅羿岑将两块玉佩合并,堪堪成了一块完整的美玉。   “这……”周忍冬挠挠脸,一脸不可思议,“这半块玉佩从我有印象的时候,便戴在身上,我也不知是哪来的。”   傅羿岑蹙起眉头,打开画像看了起来。   周忍冬凑过来看,只见画像上是一位器宇不凡的男子,星眸剑目,嘴角带笑,手里握住一只纤纤玉手,只可惜……另一边被撕了,看不到手的主人。   不对!   周忍冬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抢过画卷,仔仔细细看了起来,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我见过另外半张画像!”   “在哪儿见的?”傅羿岑深呼吸,直觉事情不简单。   “在夏执今那里。”   他对着那半张画像,做出各种奇怪的举动。   “画上是谁?”   “娘亲!画上是娘亲!”周忍冬激动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傅羿岑皱着眉头,联想上一世周忍冬拿翡国的宝藏和矿山换自己的命一事,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   周忍冬的身世,或许与翡国有关。   “牵手作画,一般是……夫妻之间才有的雅致。”傅羿岑道,“若你断定另一半画上的人是娘亲,那……她与此人定然关系匪浅。”   周忍冬露出迷茫的神色,无措地看着傅羿岑,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只敢紧紧靠着可以依赖的人。   “可是娘亲从没提过翡国……我什么都不知道。”   傅羿岑抱住他,挥手让侍卫先退下,捧住他的脸,用亲吻稳定他的情绪。   感受到傅羿岑浓烈的情谊和小心的呵护,周忍冬总算慢慢缓了下来。   “别怕。”傅羿岑道,“翡国被灭后,降兵和百姓多数安置在西南,我们此行将此事一并查清楚。”   “嗯。”他握住傅羿岑的手,连声道,“谢谢……谢谢你。”   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这画上的男子,必定与娘亲和自己有不一般的关系。   他想要查清楚。   没有理由的,凭着本能的,想弄清楚与娘亲有关的一切。   傅羿岑为了让他别胡思乱想,带他去看了一圈“偷”过来的赈灾款。   二十个能装得下成年男子的大木箱,满满当当装了真金白银,周忍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有了这笔钱,西南的百姓就能得救吗?”   傅羿岑想了想上一世的过程,点了点头。   上一世,他跟柳思逸到了西南,将卢常俊绳之以法后,拿到的是姓卢的那一半赈灾款,他咬死称另一半被他挥霍完了,查不到周恒的头上。   而那一半银子,柳思逸与他精打细算,勉强将西南的灾祸压下。   重生一世,他定将全部赈灾款挖出来,到时手头更宽裕,自当能救助更多百姓。   周忍冬歪着头想了片刻,问道:“将军不怕周丞相上门讨要吗?”   “哈哈哈。”傅羿岑爽朗一笑,“他不敢,上门讨要,不就证实他贪污赈灾款吗?这个哑巴亏,他只能吞下。”   周忍冬无端有一丝心慌,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银子今日便会先由将军府的人押送前往西南。”傅羿岑继续解释,“待柳思逸高中,我们再一同出发去西南。”   柳思逸不满夏执今的暴政,原本不愿再考,寻思着投身将军门下,当个谋士也好。   傅羿岑却觉得有官身更加名正言顺,加上楚毓一直念叨着,想看他高中,他索性静下心来,先参加科举。   夏朝的科举考试三年举办一次,笔试设在大年初一,仅一天时间作答,初八放榜。   前二十甲进宫面圣,进行殿试,由皇帝与主考官决出名次。   楚大夫一早要了一辆超级豪华的大马车,将柳思逸送到国子监参加科考,招摇得不得了。   这柳思逸若不中个状元回来,楚毓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将军为何笃定柳公子能高中?”   虽说柳思逸文采斐然,满腹经纶,可外头才子挤满京城,为什么傅羿岑说得他好像中了榜一般。   傅羿岑哑然,转移了话题,绕得周忍冬傻乎乎的,就忘了追问到底……   这天之后,周忍冬不像除夕之前,每日要黏着傅羿岑才能心安,回归了之前的日子。   白天找楚毓学医,等着傅羿岑忙完来接他。   转眼到了初八,笔试放榜,楚毓一早就拉着柳思逸,挤到前头去看。   见到书呆子名列前茅,楚毓比他还高兴,往他肩膀碰了一拳。   “我就说能高中嘛,这几日愁眉苦脸的!”   “嗯。”柳思逸掩饰嘴角的笑意,“你说高中要给我庆祝,如何庆祝?”   楚毓笑得一脸神秘,把柳思逸拉到京城最大的青楼前,指着外面招揽客人的老鸨,朝他挑眉。   “逛青楼,喝花酒。”   柳思逸眸光暗了暗,咬了咬后槽牙,声音骤然变冷:“逛青楼,喝花酒?”   “还有比这更快活的吗?”楚毓笑呵呵的。   柳思逸冷笑一声:“你对这里很熟悉?”   楚毓脸色一红,梗着脖子道:“当然熟悉!”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熟悉!   “好,很好。”柳思逸咬牙切齿,“来几次了?”   楚毓一噎,转了转眼珠子,故意道:“太多次了,数不清。”   其实一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而且每次去,真的只是逛一逛看热闹,喝喝酒,什么坏事也没干。   不对不对!   他有没有去,关柳思逸什么事?   他为什么要心虚?!   “是吗?”柳思逸摩擦着手指,仰起头,率先走了进去,“那让我看看,楚大夫有多厉害。”   不知为何,楚毓觉得周围的空气骤冷,他打了一个冷颤,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老鸨热情地迎了上来,柳思逸见楚毓尴尬地摸鼻子,轻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楚大夫不是很熟吗?”   “要一间雅房!”楚毓见他这副不高不兴的嘴脸,心中莫名来气,赌气大喊一声,“十坛酒。”   “得嘞!”老鸨将他们迎上了雅间。   两人落座,却都在赌气,一人看向一边,不理彼此。   老鸨赔笑:“两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柳思逸斜睨楚毓一眼,扬扬下巴:“要他平时最爱的那位。”   “啊?”这可把老鸨难住了。   这位公子面生,没有最爱的姑娘啊。   楚毓眼见快要露馅,哼了一声,拍桌子:“我平时不在这一家。”   柳思逸的醋意瞬间涌了上来:“还去了不止一家?”   “那当然!”   楚毓死要面子,虚张声势大喊,“给我来十个姑娘!”   柳思逸嘴角抽了抽,攥紧拳头,闭嘴不语。   不一会儿,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冲了进来,往他们身边挤。   楚毓余光瞥见书呆子端坐着不动,任由姑娘投喂他喝酒吃菜,手都快摸到脸上了,心中顿时冒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砰”!   他突然站起来,踢翻椅子,气呼呼:“老子不喝了!”   说罢,他甩甩手走出去,路过柳思逸面前,还假咳了一声,别扭道:“回去。”   柳思逸低头笑了笑,慢吞吞喝完一杯酒,才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傅羿岑今日得了空,周忍冬正好也不用跟楚毓学医,他便带着人到外面逛逛。   周忍冬起初很害怕人群,傅羿岑耐心地引导,慢慢的,只要牵住他的手,他就敢踏出一小步。   对着街上各种新奇的东西,他露出好奇的眼神,遇到不懂的,还要踮脚在傅羿岑耳边小声问。   躲在暗处的人,用一双如同淬着毒药的眼睛,盯着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她咬了咬牙,呼吸逐渐加重:“周忍冬,贱人!你敢骗我!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第三十七章 虚不受补,又吐血了……   周忍冬像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一双杏眼瞪得浑圆,装满了好奇,不停盯着各种稀松平常的叫卖摊子。   听到冰糖葫芦的吆喝,他发出欢呼声,指着被一群小孩童围住糖葫芦的老人,声音里带着雀跃:“冰糖葫芦,我吃过的!”   “嗯。”傅羿岑眼底都是宠溺,牵着他的手走过去。   “大壮哥给我买过。”   “大壮哥?”傅羿岑眉峰不由蹙起。   除了娘亲,他从未听小家伙用这么亲昵的语气叫过别人。   周忍冬一心扑在冰糖葫芦上,不像往常那般在意他的情绪,欢喜地咬了一口,脸颊鼓鼓的,像囤食的小兔子。   “大壮哥是谁?”   周忍冬回忆片刻,垂下眼,咬了咬唇,方才的开心散尽,嘟囔了一声:“丞相府长工大叔的儿子。”   有段时间,大壮哥手受了伤,无法干重活,跟随他父亲来相府打杂,见他可怜,经常给他带好吃的进来。   后来被管事嬷嬷发现,告发到夫人那里,他们父子被打了一顿,解雇了。   那件事之后,下人们都说,他果真是命中带煞,就是出生来还债的,凡是跟他亲近的,对他好的,全要倒霉。   他娘亲被克死了,大壮父子被克得丢了谋生的处事。   所以对他越差,越有福报。   想起这些流言,周忍冬心猛地揪了一下,连冰糖葫芦都下不了口。   以前傅羿岑对他不好,在官场上风生水起,现在……对他好了,会不会受他牵连。   而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傅羿岑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小家伙曾在梦呓时,骂过一个人骗子,不愿带他走,难不成就是这位大壮?   他跟这位大壮有过约定?   这个猜测令他浑身不舒服,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人群中冲进来一群黑衣人,手持长剑,朝他们刺来。   傅羿岑一手搂住周忍冬,抱着他往旁边挪了几步,恰好躲过一把锋利的长剑。   几名暗卫拔剑出鞘,轻跃而起,与黑衣人一招一式对战起来。   “将军。”周忍冬吓得小脸惨白,从他怀里抬起头。   “没事。”傅羿岑给暗卫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们留活口,抱住周忍冬先行离开。   这时,一名轻功极佳的黑衣人逃脱暗卫的围攻,身轻如燕,举着长剑,对准傅羿岑的后背刺来。   “不要!”周忍冬惊呼一声,挣开傅羿岑的手,不假思索地窜了出去,试图帮他挡住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傅羿岑反应极快,余光瞥见飞速而来的黑影,立马转身,大手一挥,将周忍冬拉了回来。   可惜黑衣人动作也快,眼见两人无法全部脱身,傅羿岑抱住周忍冬转了一圈,稍稍侧身避开要害。   “唔……”   剑刺中肩膀。   黑衣人见得了手,转身要逃,被赶上来的暗卫围住,联手拿下。   热闹的街市变得鸦雀无声,周忍冬从他怀里探出头,看到他肩膀后的伤口如一口泉眼,冒出黑色的血,慌得手足无措。   “冬儿,别怕……”   他费力扯出一丝笑容,原是让周忍冬放心,却不料,话未说完,胸腔竟涌上一股腥味,猛地吐了一口血。   “将军!”   周忍冬爱哭,此刻却收住眼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以往楚毓教他的东西,从衣角撕下一块干净的布,用力缠住他的伤口。   “有毒,剑里有毒。”   周忍冬颤抖着声音,帮他擦去嘴角的血,抬头看向暗卫,“快送将军回府,找、找楚大夫!”   “没事的……”傅羿岑见他怕得脸色苍白如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慰他。   “你、你别说话。”周忍冬从没这么镇定,跟着他钻进马车,从始至终按住他的伤口。   傅羿岑笑了一声,听话闭了嘴,只盯着他看。   看着看着视线有些模糊,又吐了几口血。   回到将军府时,他已经神志不清。   楚毓本还在跟柳思逸闹别扭,听了这事,连忙拎着药箱赶来。   他来之前,周忍冬大着胆,动手给傅羿岑施了几针,止住了血,及时制止毒素的蔓延。   这是他第一次施针,心里怕得不行,见起了效果,稍稍松了一口气。   正巧楚毓赶来,接手往下扎,十来针之后,昏迷的傅羿岑猛地咳嗽,呕出浓黑如墨的一口血。   楚毓神色认真地完成施针,完事时,额角全是汗。   “怎么样?”周忍冬连忙问。   楚毓看他一眼,缓了一口气:“幸亏有你。”   “啊?”   “你及时施了几针,否则毒素攻心,耽误了救治时辰,便是华佗来了,也救不了。”   “那现在……”周忍冬口干舌燥,手指微微颤抖着。   楚毓脸色不太好看:“毒倒是能排得干净,只不过他早年受过重伤,差点没命,这次的毒,怕是会把旧疾也带出来。”   周忍冬手指蜷了一下:“是谁要害他?”   楚毓叹了一声:“要害他的人多了,待刑房查清吧。”   想了想,楚毓又道,“他的旧疾……有点可怕,这几日,你先搬去客房住吧。”   “不!”周忍冬猛地摇头,“我要照顾他。”   “以前发作都要将手脚用铁链拴住,我怕你看了难受。”楚毓直言,“好几年没发作了,真是不幸。”   听了这句话,周忍冬眸光一暗,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   不幸……   是因为他吗?   从小到大被辱骂取笑的那些话,如同魔咒,将他笼罩在漫天的阴影里。   “你就是灾星,是你克死你娘亲。”   “不要靠近他,会倒霉的。”   “滚开,去角落干活,别把霉运带给我们……”   一句句,如附骨之疽,啃咬他的骨肉,痛到窒息。   难道他真的会给亲近的人,带来不幸吗?   难道他这一辈子,注定要形单影只……   周忍冬嘴唇颤抖着,身体逐渐乏力,胸口一阵绞痛,竟然也吐了一口鲜血。   “这这这……你又凑什么热闹?”   楚毓还未歇够,周忍冬又给他来了一场大变病人,当真是头疼。   将他扶到旁边坐下,把脉后眉头皱得快变成一个“川”字。   “你最近不止一次呕血?”   周忍冬想起除夕夜那次,点了点头。   “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体千疮百孔,若不好好调养,活个三五年都费劲。”楚毓忧心忡忡,“虚不受补,这阵子补的药,都被你这几口血吐没了。”   “我、我以前也会的。”周忍冬挤出苍白的笑容,“没什么事的。”   以前被周仕归往胸膛踢过一脚,呕了血,后来胸膛不痛了,但偶尔情绪激动就会复发。   他从来没吃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叫没什么事?”楚毓气急了。   一个两个,全都不让人省心。   他把袁岳唤来,强行将周忍冬搀扶下去,去客房歇着,给他开了护心肺的药方,嘱咐下人熬好盯着他喝。   这一边,他还得守着傅羿岑,过半个时辰,施一次针,把毒先逼干净,还要想想怎么应付他的旧疾……   丞相府。   “咣当”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接连响起。   周恒中气十足的骂声传来:“卢常俊这个蠢货,竟敢派人刺杀傅羿岑。”   周仕归犹豫着,小声道:“是、是妹妹给他报的信。”   周沐苒看上傅羿岑,想利用西南来的杀手,将周忍冬杀了,绑来傅羿岑。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闺中小姐,反被卢常俊利用,派人跟踪傅羿岑的行踪,给杀手通报。   “我让你管好她,你就是这么管的?”周恒气得给周仕归一巴掌,“傅羿岑若是一死了之还好,若是死不了,这不是白白将证人拱手送他吗?”   周仕归捂住脸,支吾半天道:“要不要……与皇上联手?此时他受了重伤,正是夺军权的好时机。”   “皇上?哈哈哈……”周恒怒极反笑,“他比我们还想要这笔银子,告诉他,让他知道这些年周家私吞的钱财,好寻个由头抄了家,拿去填国库吗?”   周仕归撇撇嘴,不敢反驳。   “去把苒儿叫来。”周恒气得瞪眼,“今日定要给她点教训。”   周仕归低下头,躬身退了出去。   周恒眼底闪过一丝忧虑,赈灾款被搬空是小事,连他的画像都被拿走……   万一被发现猫腻,那晦气的孩子得知自己的身世,翡国的宝藏和矿山就保不住了。   那他的嘱托,怕是完不成了……   夜色渐深,半圆的上弦月高挂枝头,洒下一片清冷的月光。   昏迷在床上的人手指突然抽搐几下,眉头紧皱,咬着牙,发出痛苦的呻吟。   “啊——”   如猛兽嘶吼般的声音,惊醒了守夜的楚毓。   他连忙上前,按住傅羿岑双手,免得他伤了自己。   “傅羿岑,你忍一忍。”楚毓颤抖着手,准备去摸针。   傅羿岑却猛地将他推开,抱住头,捂住胸口,发出痛苦的吼叫,往旁边的墙撞了上去。   “傅羿岑!”   楚毓连忙丢了针,朝门口大喊,“快来人!”   门“砰”一声,被推开了。   来的却不是孔武有力的侍卫,而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和担忧的周忍冬。 第三十八章 不好了,公子不见了   周忍冬脸色铁青,直勾勾看着傅羿岑发疯一般的自残,攥紧拳头,往前跑了几步,不知为何,又猛地止住脚步。   这时,侍卫们冲了进来,在楚毓的指挥下,按住傅羿岑的手脚。   无奈傅羿岑内力深厚,侍卫们压不住,没一会儿就被他挣扎开,有几个还摔了一跤。   周忍冬看得心狠狠抽痛,想上前帮忙,却又想起自己的命中带煞这件事,只敢远远看着。   楚毓以为他害怕,连忙赶人:“你快出去。”   周忍冬愣了愣,红着眼站在门口看他,咬着唇,一动不动。   傅羿岑痛得大喊,只觉得有人拿着刀剑在他的脑子里搅弄,他浑身燥郁,戾气压抑不住,只想伤害目所能及的一切东西。   “滚!”   他一手拎起一个侍卫,往旁边一扔,砸坏了桌子。   他杀疯了,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发出怒吼声,捂着脑袋往周忍冬冲了过去。   “小心!”楚毓大喊!   傅羿岑发起病来,六亲不认,极其容易伤到身边的人。   冬儿手无缚鸡之力,等会被傅羿岑弄伤了,他醒来得懊悔自责许久,还要怪自己看管不力。   周忍冬仿佛听不到楚毓的警告,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杏眼瞪得浑圆,泪水在眼底打转,脸上丝毫不见惧色。   傅羿岑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掐,疼得他发出难忍的“嗯哼”声。   他眼里布满红血丝,一双幽深的黑眸盯着他看了几秒,像在确认什么,手逐渐放轻了力气。   “冬儿……”   他痛苦地捂住头,用尽全力,才在嘶哑的声音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向来高傲,如神祗一般令人高不可攀。   此刻却万分狼狈,脆弱得不堪一击。   周忍冬听到这声呼唤,再也忍不了,脑袋一热,用力抱住他。   傅羿岑低下头,见到投怀送抱的小人儿,呼吸平缓了些许,停下来看了他片刻。   “亲亲……亲亲就不痛了。”周忍冬颤抖着双唇,踮起脚尖靠近他。   “唔……”傅羿岑一张开嘴,就是细密的呻吟,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周忍冬学着他哄自己的样子,顺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不怕哦……”   说着,他离傅羿岑越来越近,趁他镇定下来这几秒,献祭一般将自己献了出去。   冰凉的唇贴在一起,滚烫的触感随之而来。   空气仿佛静止了。   周忍冬只听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声。   他不懂亲吻,每回都是傅羿岑主导,这回他却异常主动,连周围一群人,他都不觉得害臊。   毫无章法又细密的吻,夺走了傅羿岑的注意力,他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环住周忍冬的腰。   “唔!”   傅羿岑的力气太大,仿佛要把他纤瘦的腰掐断。   楚毓见差不多了,给侍卫使眼色,他们拿着婴儿胳膊般粗大的铁链,迅速拴住傅羿岑的手脚,将他捆在床上。   周忍冬心如刀割,想上前去安抚,却被楚毓搭着肩膀推开了。   “你帮我拿针。”   周忍冬捧来楚毓的针,站在一旁,满脸关切。   一刻钟后,傅羿岑的头顶和胸膛,被扎成了刺猬,他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周忍冬双腿一软,倚着床沿坐下。   “为什么会这样?”他有气无力,声音虚弱。   楚毓叹了一声:“八年前,他误中敌军埋伏,胸口中了箭,后脑勺撞到尖锐的石头,若不是我……游历经过救了他,怕是很难挺过去。”   周忍冬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悄无声息。   “恢复后,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头疼难忍,痛到自残,痛到……六亲不认。”   楚毓洗了手,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继续说:“世人都说他英勇神武,护住边疆安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却不知……这都是他拿命换来的。”   周忍冬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着唇,一个劲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就是担心这个旧疾。”楚毓累得揉太阳穴,“这个病已有三四年未发作,这次的毒太迅猛,引发了。”   周忍冬低下头,耷拉着肩膀,沉吟半晌,仿佛喃喃自语:“怪我,都怪我……”   他胡乱抹去泪水,吸吸鼻子,看到他因为挣扎被铁链磨红的皮肤,拿出绷带,仔仔细细将铁链缠了一圈。   “这样会好受点的吧。”他摸了摸傅羿岑紧闭的双眼,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我不该靠近你的。”   说完,他站了起来,哒哒往外跑。   楚毓这会儿也累得够呛,没听清周忍冬嘀嘀咕咕跟傅羿岑说了什么,见他跑了,还以为他在害怕,也就没追出去。   周忍冬回到客房,门一关,蹲坐在墙角,脑海里全是傅羿岑痛不欲生的样子,耳边全是这些年来别人的恶语。   一字一句,化为实质,成了坚硬的匕首,刺中他的心窝。   脑袋嗡嗡作响,他跌坐在地上,面色铁青,捂住耳朵,眼底尽是迷茫与惊恐。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他手脚冰凉,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才缓缓抬起头,嘴里喃喃着:“对不起……我不该靠近你,对不起……”   接受了这个别人强加给他的事实,他终于不再惊惧,眼底没了迷茫。   他扶着墙站起来,环视一周,四下无人,他踉跄着往外走……   “啊!”   傅羿岑噩梦惊醒,弹坐而起,扯到肩膀的伤口,“嘶”了一声。   缓了缓,他发现目前的处境,意识逐渐清晰,终于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久未发作的头疼突然来袭,周忍冬冲过来抱住他,他用仅剩的一点点理智,克制自己不伤害他。   那疯了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坏小家伙?   他苦笑一声,惊醒了一旁打盹的楚毓。   楚毓瞪他一眼,见他肩膀的伤又在渗血,气得拍桌:“还笑!还有力气笑!”   嘴上念叨着,他还是过去给他把脉,询问情况。   昨晚的病来势汹汹,楚毓只能用针灸减轻他的痛苦,此刻看着与常人无异,却无法保证不会复发。   加上那想要取了他性命的毒药,情况并不乐观。   楚毓摇头叹息,忧心忡忡。   傅羿岑听着他的叹气声,不知为何,心突然慌乱地跳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超出他把控的危险即将来临。   他垂眸想了想,问:“冬儿呢?”   楚毓拿起毛笔开药方:“安排在客房了,这段时间你们尽量别单独相处,万一……”   “我明白。”傅羿岑颔首,“昨晚……他吓到了吗?”   楚毓耸耸肩,正要说什么,就见袁岳着急忙慌跑进来,由于太急,差点摔倒。   “将军,不好了!”他跪在傅羿岑面前,气喘吁吁,“公子……公子不见了!”   哐当!   铁链撞击的声音响起,傅羿岑咬了咬牙,冷声道:“解开。”   楚毓蹙起眉头,转而问袁岳:“怎么回事?”   “今天一早,我去唤公子起床,房间里被褥叠得整齐,没见着人。我、我在将军府找了一圈,没见到人。”   傅羿岑脸色阴沉得可怕,重复道:“解开。”   楚毓无法,只得帮他打开:“先给你包扎……”   傅羿岑无视伤口,直接穿好衣裳,裹了一件披风,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楚毓捂住额头,又累又气,唤来几个下人,让他们这两日好生照顾柳思逸,他明日要殿试,不能受到影响。   这些人,全都不省心!   等找到了人,他定要闹一闹!   他是傅羿岑雇来的大夫,不是他们的老父亲,气死人了!   心中怨念颇多,他还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郊外路上,寒风呼啸,银装素裹。   周忍冬不停搓着胳膊,呼出白茫茫的烟雾,漫无目的往前走,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面前出现一个破庙,他小跑过去,躲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抱住膝盖,埋头“呜呜”哭了起来。   他挣扎了一晚上,心里有两个小人儿互相拉扯。   最终,那个说他是灾星转世的小人儿打赢了,叉着腰哈哈大笑,命令他赶紧离开。   若是不离开,傅羿岑受他牵连,只会更痛苦。   周忍冬舍不得,可想起傅羿岑被病痛折磨的样子,他只能狠下心。   浑浑噩噩的,他连多拿一件衣裳都忘了,踉跄着从后门离开了将军府。   没想到,一早下了雪,他冷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所,一坐下来,他却开始想念傅羿岑。   明明才离开两个时辰,他就好想好想他。   现在将军府不能回,他无处可去,日后该怎么办?   混乱的脑袋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破庙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相憨厚的年轻男子抱着柴火走了进来。   周忍冬抬起哭得跟花猫似的脸,目光落在男子脸上时,眸子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大壮哥!”   “冬冬!”   大壮手里的柴火掉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周忍冬几眼,方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兴奋地跑过去,握住周忍冬的手,若不是觉得唐突,他定要好好抱一抱他。   周忍冬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大壮,连忙抹去泪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到了破庙外的傅羿岑,正要抬脚进门,却正好看到周忍冬与别的男人手牵手,笑得比平时开心数倍的画面。 第三十九章 他想要独占周忍冬   两人围坐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旁,总算暖和了些。   “冬冬,你怎么会在这儿?”大壮挠挠头,颇有些苦恼,“我去丞相府找过你,他们说你离开了,却不告诉我去了哪儿。”   千言万语,周忍冬一时无法跟他说清。   他看着火堆,眼底尽是悲伤。   “三年前,我去了将军府。”周忍冬叹了一声,“现在……我要离开了。”   大壮见况,不忍心问他缘由,朝火堆扔了干枯的树枝,“你要去哪儿?”   周忍冬扣着手指,声音轻轻的:“西南。”   大壮摇头道:“西南现在可乱了,你去做什么?”   周忍冬吸吸鼻子,沉吟不语。   大壮索性站了起来:“我爹娘没了,我孤身一人,听说傅将军的私营正在招兵买马,原本想去参军,既然……既然你要去西南,我陪你去。”   周忍冬一愣,眨了眨眼,诧异地看他。   “不行的。”周忍冬摇头,“当年……是我害你们被毒打赶出丞相府……”   大壮扯着大嗓子打断他的话:“当年的事与你无关,是我爹不满管事嬷嬷中饱私囊,告发了她,她把你当做借口,赶我们走罢了。”   “啊?”周忍冬舔了舔唇,有了些许无措。   真的跟他无关吗?   他不是灾星吗?   “没有我跟你的事,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   “哦?”一道冷到冰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跟本将军的夫人有何事?”   傅羿岑躲在门后听了半天,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   再不出来宣示主权,他的冬儿就要跟别人跑了。   “将军。”   周忍冬抓着衣角,杏眼泛红,垂下眼睑,眼底的神色除了错愕,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眷恋,“你、你怎么来了?”   傅羿岑咬了咬牙,见他穿着单薄的衣裳,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前将披风给他裹上。   披风一脱下来,肩膀上被血染红的衣服,变得异常刺眼。   “将军,伤口……”   傅羿岑将他拉到怀里,完全不管已经裂开的伤口 ,挑衅地看向一旁站着的高大男人。   大壮愣了好一会儿,双目瞪得像铜铃,在他们之间来回看。   “你跟冬儿之间有什么事,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知道的?”   傅羿岑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要把他的胸口盯穿一个洞。   大壮挠挠头,疑惑道:“冬冬,这是怎么回事……”   “冬冬?”傅羿岑咬牙切齿。   周忍冬感受到他周身骤然变冷的气息,身体抖了抖,可怜兮兮抬头看他,小声嘟囔:“将军,你、你别生大壮哥的气,是我自己要走的。”   傅羿岑深吸一口,攥紧拳头,用了十成的控制力,才没有一拳打向眼前男子的脸。   这一声声大壮哥叫得真甜。   怎么从没听他这么亲昵地叫过自己?   傅羿岑抿着唇,斜睨大壮一眼,暗自比了起来。   这人长得壮实,五官普通,哪一点比得上自己?竟让周忍冬冒险出逃,要跟他私奔去西南!   这边几人气氛尴尬,门口的楚毓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大嚷:“傅羿岑,你怎么跑那么快!”   见到周忍冬,他松了一口气,“冬儿,好端端的将军府你不待,跑这破庙做什么?”   “楚大夫。”周忍冬低下头,满脸歉意。   “伤口!伤口又裂开了!”楚毓气得跺脚,“身体不要了是吗?”   傅羿岑捏了捏眉心,叹气。   “还有你!”楚毓一肚子气,转而指着周忍冬,“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不知道吗?昨晚还吐血了,现在跑出来挨冻,命不要了是吗?”   “吐血?”傅羿岑抓到关键词,皱眉看向周忍冬。   他避开傅羿岑的眼神,咬唇不语,不停扣着手指,显得十分心虚。   “先回府。”   周忍冬听到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拿开傅羿岑的手,往一旁躲。   “我……我不回去。”   傅羿岑眯了眯眼,从牙缝挤出声音:“为什么?”   周忍冬看向他还在渗血的伤口,握紧拳头,沉吟不语。   要怎么说?   说自己是灾星转世,只会给他带去灾祸吗?   “呵。”傅羿岑怒极而笑,几步靠近他,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指向大壮,“为了他吗?”   周忍冬摇头,泛红的眼尾看起来十分真诚无辜:“不是的,不关大壮哥的事……”   “来人。”   “在。”   傅羿岑扬扬下巴,指向全程蒙圈的大壮,冷声下令,“把人带回府。”   他必定要弄清楚这两人的关系!   话落,傅羿岑不再管周忍冬的抗拒,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走出破庙,跃上马背。   楚毓看得目瞪口呆,摸摸下巴,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冬儿有志气啊,竟然敢给傅羿岑戴绿帽子!   他眼睛一亮,疲倦一扫而空,卷了卷袖子,哒哒跑了出去。   将军府。   急得团团转的袁岳见到公子被将军抱回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正要上前去伺候,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傅羿岑反手锁了门,将周忍冬放在床上,“啪”一声,双手放在两侧,把他圈了起来。   他深邃的眸光含着怒意,却半分舍不得对周忍冬发泄,不由分说地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用力地攫取他的双唇。   周忍冬细细的呜咽声淹没在他浓烈的情欲里,被迫仰起头,迎接他狂风暴雨般的吻。   “将军……”   “叫我岑哥哥。”傅羿岑用气音说。   周忍冬一愣,别过眼,双唇抿成一条线,就是不愿叫。   他才不要叫傅如裳叫过的称呼。   “不愿意?”傅羿岑冷笑。   周忍冬抱住胳膊,眨了眨眼,一滴清澈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无声抗议。   “好,很好。”   在外头叫别的男人叫得那么甜腻,回了家,到了夫君面前,反而叫不出来。   傅羿岑双目布满红血丝,一把将他推倒在床,按住他要反抗的双手。   重生之后,他在周忍冬面前向来是理智且克制的。   原以为对他只是上一辈子的愧疚,爱意需要慢慢培养。   今日,看到他跟别的男人牵手,对着别的男人笑,心中那无法忽视的酸味,让他彻底认清自己对周忍冬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已经沦陷。   沦陷在周忍冬的一颦一笑间。   他爱上这个小傻子。   他想独占他的所有情绪,绝不让旁人分了去!   傅羿岑低下头,不顾肩膀的伤,仿佛又变成昨晚那暴戾的疯子,强硬地吻住他。   从额头、鼻梁、双唇一路往下,舔了舔下巴,故意在他脖子咬了一口。   “不要……不要碰我!”   上回中了药,他意识模糊,对两人间的事毫无印象,若不是酸痛的身体,他还当什么事没发生。   此时,他无比清醒,以前的疼痛和伤害历历在目,他无法释怀。   男人幽深的目光中,藏着野兽般的欲望,令他汗毛竖起,脑海里只剩下躲避一个念头。   傅羿岑咬了咬牙,一把将他扯到怀里,捏住他的脸,重复道:“叫我岑哥哥。”   周忍冬倔强地抿唇,别开眼, 从未如此大胆地与他唱反调。   他委屈极了。   只觉得这个称呼,承载着那段刻在骨子里的时光。   被辱骂、伤害、踩在泥土里,如尘埃般卑微又痛苦的时光。   他一旦叫了,那段记忆便如潮水起伏,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让他无法全身心相信傅羿岑。   “为什么?”   傅羿岑双手攥成拳头,指关节“咯吱”作响。   “冬儿,我是你的夫君,我不忍伤你。”他深呼吸,调节满心的酸涩,“可我受了重伤,你却与别的男子私会,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周忍冬愣愣地眨眼,一个劲摇头:“没有的,我跟大壮哥……”   “大壮哥?呵!”傅羿岑冷笑,打断他的话。   他现在无比冲动,怕自己会完全失了理智,做出伤害周忍冬的事,索性将他放开,站了起来。   这么一路奔波,伤口扯得更厉害,他“嘶”了一声,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   “将军!”周忍冬担忧的眼神看向伤口,“先上药,好不好?”   他明明怕极了在失去理智边缘徘徊的傅羿岑,却还是舍不得他痛苦,蹭了蹭湿润的眼角,跑到柜子里拿出伤药和绷带。   傅羿岑看他一眼,缓了缓气,尽量平静道:“我去找楚毓。”   说完,他大步出了门,交代袁岳把人看好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公子。”袁岳进了屋,见他拿着药和绷带,靠着柜子,无声落泪,心疼得紧。   “我、我只是不想拖累他。”   憋了半天,他喃喃说了这句话,如木偶般被袁岳塞到床上,拿了暖炉给他热手。   袁岳见他们闹成这样,心里跟着难过,眼角泛红。   他想了想,劝道:“公子还是养好身体吧,过几日就要出发去西南,若是身体不适,怕是将军不愿让你长途跋涉。”   “西南……”他叹了一声,点点头,“我要去的,西南要去的。”   他还要查娘亲的事,身体不能有事的。   他会乖乖吃药,好好吃饭的。   正好小厮端了热粥过来,袁岳舀了一口吹凉了,喂给他。   周忍冬双目无神,一口一口喝下去。   突然,胃里一阵泛酸,他捂住嘴巴,“呕”一声,喝下的粥全吐了出来。   吐到胃里没东西了,竟呕出一口鲜红的血。 第四十章 你若离开,我会发疯的   “公子!”   袁岳大喊一声,朝小厮道,“快去请楚大夫。”   周忍冬摇了摇头,拽住袁岳的手:“不必了,昨日楚大夫开的方子,我再加两味药就可以。”   “……好。”   楚大夫忙了两日未闭眼,方才被柳公子抓去睡觉了,现在去劳烦他,确实太让柳公子闹心。   公子学了医,楚大夫还经常夸他,说不定他也能治自己的病。   袁岳按周忍冬说的,吩咐小厮给他抓药熬药,自己寸步不离陪在他身边。   周忍冬擦去指缝和嘴角的血迹,缓了缓,虚弱问:“你去帮我打听……将军带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公子,你先睡了我再去。”袁岳不放心,把他扶到床上。   周忍冬忧心忡忡,担心傅羿岑把气撒在大壮身上,又害怕自己连累他,左思右想,辗转难眠。   袁岳看着,躲在一旁悄悄抹泪。   逃到京城这段时间,他承蒙将军和公子照顾,养精蓄锐,等着回去揭发贪官,为父报仇。   公子性格温和,将他当成朋友,平时有了好玩好吃的,总惦念他。   他现在无亲无故,早已将公子看成哥哥。   现下两人闹成这般,他也跟着难过。   他点燃安魂香,等周忍冬好不容易睡着,轻手轻脚出了门,吩咐两位小厮看好了,才去找傅羿岑。   傅羿岑从周忍冬那儿出来,装了满肚子怒气,只得练了几套剑法发泄。   待心情平复了些许,才命人将大壮带到书房。   大壮向来钦佩傅将军保家卫国,想投身军营,待他拿到军功,就去丞相府将那个可怜的小孩儿救出来。   等了几年,终于听到军营招兵买马的消息,他一早准备去看看机会,没想到下了雪,他只得先去破庙躲雪。   这一躲,竟然让他见到挂念的小孩儿。   他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呢,自己崇拜的傅将军居然冲进来,说小孩儿是他的夫人。   大壮本来就不太聪明,一下子被绕晕了,还以为自己被冻傻了,正在做梦。   此刻见到沉着脸的傅羿岑,他双脚一软,立马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草民见过将军。”   傅羿岑嘴角一撇,冷笑。   这么没骨气,还想跟他抢冬儿?   做梦!   傅羿岑没让他起来, 冷声问:“你可知,三年前冬儿便嫁给本将军为妻?”   大壮摇头:“草民不知。”   “呵。”傅羿岑拍了怕桌子,“你跟我的夫人,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约定?”   大壮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我见冬冬可怜,想救他出火坑,并没有其他约定。”   世上可怜人千千万,不知为何,他就是不能忘了那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儿。   傅羿岑半点不信:“那他为何出逃与你私会?”   听到这话,被冤枉的大壮气得脸色铁青,站了起来,梗着脖子:“我们没有!”   傅羿岑勾了勾唇,挑眉,心道此人倒是有几分血性。   “丞相府待他刻薄,他都未曾出逃,你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受了委屈。”大壮是直肠子,想不到太多弯弯绕绕,一拍脑门,能想到就是这个理由。   “大胆!”一旁的侍卫喝道。   傅羿岑挥挥手,阻止他。   大壮攥起拳头,怒瞪他:“冬冬若是要走,我拼了命也要带他离开。”   傅羿岑笑了几声,几步走到大壮面前:“你想参军?”   “嗯?”话题转变之快,大壮适应不来。   “好。”傅羿岑上下打量他,挑衅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进军营锻炼,等你有了本事,再来跟我谈带走冬儿的事。”   短短交锋几句,傅羿岑看出此人忠诚无心计,倒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好苗子。   若是打了、杀了这位“大壮哥”,小家伙指定跟他闹,不如丢去军营吃点苦。   此番前往西南,道途险阻,多一个全心全意护着周忍冬的人随行,也不是坏事。   至于带走周忍冬的事,傅羿岑断定,他没有这个本事。   大壮一脸蒙圈,被侍卫引了下去,直接省去冗长的考核,给他登记安排进了军营。   安排好这一切,傅羿岑疲惫地捏捏眉心,心想得听听楚毓的话,回去好生休息,免得旧疾又出来作妖,再把小家伙吓跑了。   刚起身,就见到袁岳躲在外头探头探脑,转着眼睛四处看,一看就知道被他主子打发来探听消息的。   傅羿岑无奈一笑,挥手打发了他,兀自回了寝室。   周忍冬睡得并不安稳,蜷缩成一团,紧攥被子,眉头紧皱,双唇颤抖着,如同噩梦缠身的小孩,没有半点安全感。   傅羿岑心猛地一颤,脱了外衣,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小心翼翼把人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   “宝贝,我会保护你的,没事的,别怕……”   他轻声哄了许久,睡梦中的人终于舒展开了眉头,靠在他的胸膛前,沉睡了过去。   傅羿岑蜻蜓点水般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抱着人安心睡下……   睡了没多久,周忍冬心口一阵抽痛,腥臭味弥漫口腔,呛得他鼻尖酸楚,猛地瞪大了眼睛。   “呕!”   他小手掩唇,却止不住从唇瓣溢出的鲜血。   “冬儿!”傅羿岑猛地睁开眼睛,见况心头一紧,把人抱在怀里,“怎么回事?”   周忍冬无力地靠着他,身体颤颤巍巍,掀开眼皮看他,睁开惺忪睡眼,委屈地控诉:“我好怕呀……我……我要离开你。”   傅羿岑做了几次深呼吸,咽了咽口水,将缠住内心的燥郁调节得差不多,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   “抱歉,是我太冲动了。”他揉了揉眉心,“我吓到你了。”   周忍冬任由他帮自己擦拭嘴角的血迹,摇摇头,乖得令人心疼。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傅羿岑近乎哀求,“我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定然改,别离开我,好不好?”   向来高傲的男子,此刻却卑微到了泥土里。   周忍冬鼻子一酸,抹了抹泪水,思索怎么开口。   “是昨晚吓到你了吗?”   傅羿岑知道他旧疾发作有多么可怕,他的冬儿胆子小,难不成真的被吓到出逃?   周忍冬听他的猜测,心隐隐作痛。   旧疾缠身,本就难受,还以为自己怕他发病的样子。   他应该很难过吧。   可……他要是不离开,真的害了傅羿岑,该怎么办?   他是真的害怕!   害怕每一个亲近的人,都因为他带来的灾厄而受伤。   他很爱很爱傅羿岑,一点点也不愿冒险,思来想去,只有离他远远的,才能完全避免这种事情。   周忍冬又摇头,握住他的手,挺直身体,扒着他的肩膀,去看伤口,见重新包扎好了,偷偷松一口气,抿着唇低头。   傅羿岑见他不语,咬着牙,继续问:“还是真的因为那个大壮?”   “不是的。”这回周忍冬反驳得非常快,他手脚并用爬到傅羿岑身上,小心翼翼地攥了攥他的衣角,“不关大壮哥的事,我们是偶遇,求你放了他,可以嘛?”   “可以。”傅羿岑赌气道,“但是你要跟我说实话,不然不放人。”   周忍冬低下头沉思,拧着眉纠结。   傅羿岑见这个办法有效,故意说:“若是不说,现在就把他投入刑房,严刑逼供。”   “不可以的。”小家伙果然急了,身体下意识朝他靠近,“不能打他的,求求你,好不好呀?”   “掌刑侍卫的鞭子不长眼,不用一天,就能让他皮开肉绽……”   “不要!不要!”周忍冬急哭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晃了晃,声音不由软了几分,“放了大壮哥好不好?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拖累我?”傅羿岑眉头一皱,疑惑道。   周忍冬见瞒不下去了,抽抽搭搭,把那无稽之谈的灾星转世一说全盘托出。   傅羿岑哭笑不得,又心疼得不行,将人搂紧了,托起他的下颚,滚烫的唇瓣落在他哭红的眼皮。   “冬儿,我曾算过命。”傅羿岑声音里带着蛊惑,“算命先生说,我命硬,没人克得了我。”   “你骗我。”他舔了舔苍白的唇,细声细气的。   傅羿岑屈指点了点他的鼻尖,胡诌的话随口就来:“没骗你。先生还说,我杀气重,灾星靠近我,能吸食杀气,变成小福星。”   周忍冬噗嗤笑了出来,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按你的想法,这是不是很有道理?”   周忍冬哼唧一声,摇头:“你拿我开玩笑。”   还能听出他开玩笑,这小傻子也不是无药可救。   傅羿岑宠溺一笑,捧住他的脸,幽深的眸子里有掩藏不住的慌张。   “不要再离开我。”傅羿岑道,“你留在我身边,灾祸不一定应验,可你若离开,我会马上发疯。”   周忍冬吸吸鼻子,“哇呜”一声,埋首在他怀里,哭得好大声。   他本就不愿离开,但心结难解,傅羿岑的几句话看似闹着玩,却有技巧地打中他柔软的内心,轻巧把结打开了。   “对不起,我错了。”他眨眨泛着水光的眼睛,无辜极了,“你放了大壮哥好不好?”   听到这个称呼,傅羿岑脸一沉,眉眼间的松懈一扫而空。   “怎……怎么了?”   周忍冬刚呕了血,脸色苍白,被他一吓,血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第四十一章 唔……不要,好疼……(修)   “冬儿唤别人哥哥,未免唤得有些顺口了。”   一股子酸味弥漫屋内,周忍冬努努嘴,垂下眼睑,揪着他胸膛前的衣裳,大着胆,哼一声:“才不是。”   傅羿岑酸不溜秋道:“那唤我一声。”   周忍冬把脸埋在他胸膛前,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以此表示抗议。   傅羿岑不知他为何如此抗拒,只当他害羞,为他的身体着想,暂时没再刁难他。   他身体如此虚弱,情绪不能再受刺激,万事还是哄着他为好……   接下来几日,将军府总算风平浪静了。   向来懒散的楚毓,成了将军府最忙碌的人。   他像老父亲一般,盯着将军和将军夫人吃药、休息,稍有违反医嘱的,便念叨到他们害怕。   除此之外,他还得每日抽空去陪柳思逸念书,给动不动就紧张的人舒缓心情,免得殿试出了差错。   这一天,殿试结束,柳思逸果然不负众望,夺得头魁,成为今年的新科状元。   他拒绝留在京城为官,主动请缨,前往西南治灾。   久未上朝的傅羿岑竟连声附和,表示最近边疆安稳,他闲来无事,可以带兵护送柳状元前往西南。   朝中清正的老臣跪了一片,夏执今再怎么不愿,也只能点头同意。   下了朝,他气得摔了一堆东西,将寝殿的门拴住,确认四下无人,抬手在书柜最上一层抽出一本书。   书柜缓缓往一旁移动,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门。   夏执今走了进去,通过幽黑的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间开阔的暗室。   暗室弥漫腥臭味,光线阴暗,只有高处的台上燃着一根蜡烛,墙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刑具,地上布满了森然的白骨,一张坚硬冰冷的石床摆放在角落里,床上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听到脚步声,女子猛一哆嗦,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划得满是刀痕的脸。   “你……你是恶魔!”   傅如裳抱住胳膊,眼底尽是恐惧,缩在床角,看着夏执今一步步靠近,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夏执今笑容阴森,掐住傅如裳的脸颊,眯了眯眼:“傅羿岑给朕下套,那个柳思逸居然是他的人!”   “关、关我什么事?”   夏执今手上力道加重,按住她没有结痂的伤口:“若是你动作快点,朕早就能定他的罪,还能让他拿捏了?”   “是你自己无能。”傅如裳咬牙骂道,“你就是个混蛋,你……你骗我!”   “哈哈哈!”夏执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甩到地上。   傅如裳砸在坚硬的白骨上,硌得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呻吟着,手脚并用往床上爬,怕极了那些白骨。   夏执今笑得疯癫,从墙上取下一条长鞭,破空一挥,打在傅如裳伤痕累累的后背上。   “唔……不要,好疼……”   她抱着头,缩成一团,躲在墙角,可鞭子却像躲不掉的雨滴,落得分毫不差。   “别打了!我……我……你放我出去,我一定……拿到傅羿岑造反的证据……”   她一边喊叫,一边哭,说到后面几乎用吼的。   夏执今嗤笑:“你没有价值了,他现在的心头宝是周忍冬。”   “周忍冬。”   傅如裳咬牙切齿,目光狠辣。   周忍冬!   是你把我害得这么惨的!   若有一天逃出去,她一定要将周忍冬挫骨扬灰。   夏执今用鞭柄托起她的下巴,露出邪魅的笑容:“这间暗室原本是朕给周忍冬准备的,便宜你这个毁了容的丑八怪了。”   傅如裳咬了咬牙,转了转眼珠子,看向满地的白骨。   她不能坐以待毙,像脚下踩着的这些男男女女一般,被夏执今折磨死在这里,变成无人知晓的白骨。   她还有本事没有施展!   想到这,她露出阴狠的笑:“你放了我,我帮你将周忍冬抓来。”   “朕自有办法。”   傅如裳紧攥拳头,喘息道:“我、我可以帮你的,周忍冬……周忍冬绝对逃不掉。”   夏执今挑眉,笑了几声,不置可否,手一挥,将她扔到床上,如同没有人性的野兽,扑了上去……   将军府门口。   一辆低调的马车,两行侍卫护送,前头的马夫牵来一头高大的红棕色骏马。   傅羿岑牵着周忍冬的手出门,将他送上铺了软毛毯,放了暖炉的马车里。   “袁岳陪着你,我出城去指挥将士们。”   周忍冬乖乖点头,抱紧楚毓给他准备的小药箱:“楚大夫和柳公子呢?”   “他们一大早就在城门外候着。”傅羿岑点了点他的鼻尖,“我见你睡得沉,便让你多睡一会儿。”   周忍冬脸红了一瞬,别过眼不敢看他。   因为睡懒觉而耽误大家出发的时间,太丢人了。   傅羿岑抬起他的下颚,低头攫取他湿润的双唇,一番温柔的攻城略地后,小人儿已经憋红了脸,软了身子。   “我先出去了。”傅羿岑轻笑一声,“医书、点心、茶水都备好了,累了就睡……”   “知道啦。”周忍冬红着脸将他往外面推。   怎么像啰嗦的老头子了?   傅羿岑被夫人赶出马车,笑着摇摇头,转身跨上骏马,气宇轩昂领队出了城。   一连赶了七日的路,风餐露宿,周忍冬闷得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晚,月色正好,星光璀璨,郊外的风景美不胜收。   傅羿岑索性下令在山脚下安营扎寨,让大军早些休息,他则带着周忍冬,沿着旁边的小路,听着水声寻过去,带他出去透气。   小径通幽,尽头别有洞天,竟是一条水光粼粼的小溪。   “好美呀。”   周忍冬以前困在繁重的粗活里,不曾见过自然风光的绝美,此刻看了一条小溪,也能令他开心许久。   他哒哒跑过去,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见它在月光下荡漾小小涟漪,咧开嘴傻笑。   “看。”他捧到傅羿岑面前,邀功似的,笑得两眼弯弯,“这水好清澈呀,可以看见小鱼,唔……”   一句话未说完,傅羿岑早已忍耐不住,低头吻住他的双唇。   周忍冬杏眼瞪得浑圆,仰起头,乖乖张开嘴,被他撩拨得忘了呼吸,身体一软,手中的水也捧不住了,如细细涓流,从指间溢了出来。   “将军……唔……”   他呼吸越来越重,傅羿岑不得不放开他,冰凉的指间碰了碰他泛红的脸颊,轻笑了一声:“傻子。”   怎么就学不会呼吸?   周忍冬哼唧一声,对傅羿岑的取笑不满,却傻得如同黏着主人的小兽,还往取笑他的人怀里钻。   傅羿岑环住他的腰,托起他的下巴,深邃的眸光注视他片刻,咽了咽口水,心砰砰乱跳,燥热之感从下腹传了上来。   “冬儿……”他嗓音沙哑。   周忍冬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呢喃道:“不要。”   上回是中了招,他不清醒,才敢缠着傅羿岑要。   他下意识拒绝了,又怕傅羿岑生气,还不要命地贴着他,仰起在月光下皮肤更加白皙细腻的脸颊,凑到他面前。   “给你亲……亲亲就好,好不好嘛?”   说到最后,他还害怕地颤了颤,拖长了尾音。   傅羿岑在心中大喊一声要命,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开了一点点。   “不亲了。”   再亲下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周忍冬以为他生气,忍住满腹羞涩,小声嘟囔一句:“夫君,我要给你亲亲嘛!”   傅羿岑动作一滞,眸光暗了暗,怦然心动。   夫君……   “再叫一声。”傅羿岑哄着他,“我就亲你。”   他却不好意思了,捂住脸,只露出红透了的耳垂。   傅羿岑的理智差一点溃不成军,舔了舔唇,从后背抱住,低头含住他柔软的耳垂。   小家伙的耳垂十分敏感,被温热包裹住,浑身颤了颤,软了腰,紧紧贴在傅羿岑怀里,乖得要命。   “不是不亲你。”傅羿岑放开他,顺势一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修长的手指在他胸膛前转了一圈,“等你打开心结,我定然亲得你求饶。”   周忍冬眼尾泛红,可怜兮兮抱紧他:“对不起,我……我害怕。”   傅羿岑顺着他的后背,十分有耐心哄他。   上一世作孽太多,那种事他纯属享受,对身下人来说,却是一种酷刑,给周忍冬留下莫大的阴影。   原本以为傅如裳和夏执今弄巧成拙,下了一次药,能让他们这方面的关系有所缓和。   未曾想,这小傻子醒来后,全都忘了。   一直忍着不开荤还好,开了荤,还未吃饱,又要忍住,每日清汤寡水,当真难熬。   傅羿岑叹了一声,低头在周忍冬发顶吻了一下,压下满腹的燥热。   周忍冬丝毫不知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像一头没心没肺的小猪,靠在他怀里,听着潺潺水声,逐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傅羿岑轻笑一声,捏了捏他的鼻尖,心间装满了幸福。   这小傻子若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健健康康,他一辈子吃素也愿意……   隔天,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大军再次整顿前行,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无数黑衣人挡住前路。   楚毓躲在柳思逸身后,探出头观察,皱眉道:“是他们!”   “你认识?”   “是之前绑架我那帮人。”   闻言,柳思逸咬了咬牙,手紧紧圈住楚毓的腰:“躲好了。”   楚毓脸颊一红,低头看了一眼书呆子拿惯笔墨的白皙手指,舔了舔唇,不像往常拍开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在保护自己。   那就暂时让他抱吧。   他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人家是来掳走他的觉悟。   这时,那群黑衣人的领头突然道:“大夫在车里,无论如何将人带走!”   领了命,几个轻功超群的人立马改变攻击对象,往马车冲了过去。   他们掏出烟雾弹,趁护着马车的将士还未反应,掏出长剑,劈开马车的门,跳了进去。   周忍冬一愣,还未看清来人,后脖颈就被人打了一拳,晕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将军,冬儿好想你啊(修)   “冬儿!”   傅羿岑长剑一挥,如展翅的大鹏轻跃而起,朝马车飞了过去。   呛鼻的烟雾白茫茫一片,挡住他的视线,他不顾可能藏匿的危险,孤身跃上马车。   从一旁蹿出来几位黑衣人,仿佛甘愿赴死的人肉盾牌,丝毫不惧傅羿岑的长剑,只为了拖延时间。   片刻间,其中一位黑衣人将昏迷的周忍冬扛在肩膀上,跳上马背,双腿猛地夹住马腹 ,扬鞭用力一甩,骏马仰头长嘶一声,往前狂奔。   傅羿岑深陷浓雾中,待他冲出来,人已完全没了踪影。   “抓人,留活口。”看着还未撤退的黑衣人,傅羿岑咬牙切齿。   没想到他们轻功极好,身上还带了烟雾弹。   齐齐炸开,白雾缭绕。   待他们看清,数量庞大的黑衣人已经像潮水般褪去,了无踪迹。   抓到的几个活口,像是约好了,抬头看了傅羿岑一眼,发出奇怪的笑声,一同吞咽了含在嘴里的毒药。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他们的唇齿,翻着白眼,抽搐着咽了气。   “干嘛?快追上去救冬儿啊!”楚毓急得不行,“他们要捉的人是我。”   楚毓手发着抖,连马的缰绳都牵不稳。   这批人想要掳走的是大夫,周忍冬去了,若不能应付,岂不是很危险?   “西南的百姓等不得,他们需要能治瘟疫的大夫。”傅羿岑咬着牙,攥着拳头,平缓了几秒,看向柳思逸:“你带大部队先入西南。”   柳思逸点头,对傅羿岑露出欣赏的神色。   爱人被掳,最该冲动的人明明是他,却能顾全大局,快速冷静下来。   “楚毓跟你一起,先治瘟疫,查贪官,任何人不得违抗命令。”   “你!”楚毓哼一声,被柳思逸拽到身后。   “放心,西南交给我。”柳思逸道,“你要安全将冬儿带回来。”   傅羿岑看一眼昏迷的袁岳:“护好袁岳,他手上有关键证据。”   交代完一切,傅羿岑才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马车摇晃剧烈,震得周忍冬的五脏六腑都不舒服。   他浑身酸痛,吐了一路,绑架他的黑衣人却没有半点怜惜。   连续赶了两日的路,在周忍冬以为自己的命就要交代在这辆马车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周忍冬被绑住手脚,脑袋浑浑噩噩的,并不知道他们把自己带到哪儿,只听到外头的声音热闹,好像是在大街上。   他被蒙了面,拽下车,从后门进了一家客栈。   “国师身体如何了?”   领头的人见到接头人,一脸急切问。   周忍冬努力保持清醒,竖起耳朵偷听,试图分析绑匪的目的。   “不是很好。”那人叹了一声,摇头,“昨晚又晕了,但愿夏朝的神医,真的能救国师。”   领头人冷哼一声:“他要是治不好,杀了他给国师陪葬。”   周忍冬舔了舔唇,悬挂了一路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原来是要求医啊。   那暂时应该没有生命之忧,拖一拖时间,傅羿岑应当能赶来救他。   想到傅羿岑,他鼻子涌上一阵酸楚,心里委屈得要命,却要拼命忍住泪水。   不能哭的。   他不能太软弱!   脑袋一片混沌,开始不受控制胡思乱想。   直到被拖到一间客房,扔了进去,被猛泼了一盆冷水,他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一把冰凉的刀架在脖子上,领头人凶神恶煞威胁:“你给我听好了,若是治不好我们国师的病,我一刀了结你。”   国师……   他们不是夏朝人。   周忍冬盯着他看了几秒,迟钝地点头,算是应允了。   那人得意地点头,招来小二:“给他捯饬干净,国师喜欢看美人,脏兮兮的他不要。”   周忍冬一头问号,被小二强行架起来洗漱,心中纳闷得很。   这病人大概是脑袋有病,寻常人看病,怎么会挑剔大夫好看与否?   这般胡乱想着,周忍冬被收拾干净,露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带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咳咳……”   还未进门,周忍冬便听到一声刻意压住的咳嗽声。   “国师,楚大夫请来了。”   周忍冬皱了皱眉,攥紧拳头,得知他们绑错人,却不动声色。   “进来吧。”   屋内传来一道清亮好听的声音。   领头人推开门,将周忍冬推了进去。   周忍冬踉跄几步,小声“哎呀”叫了一句,抬起头,顿时被斜倚在床上的人夺走所有注意力。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套招摇的红衣袍,柔顺的黑发倾斜而下,稍稍挡住了半张脸,却挡不住迷人的狐狸眼。   他鼻梁高挺,薄薄的红唇抿成一条线,脸部轮廓清晰,颇有些雌雄莫辨的韵味。   见周忍冬看呆了,他仿佛习惯了,哼了一声,冷淡地瞥他一眼,无言。   “国师,这位便是天下第一神医唯一的关门弟子,楚毓。”   周忍冬回过神,收回目光,低下头,回忆楚毓教他的医术,思考怎么给人把脉治病。   “过来吧。”谷霍看都没看他,将手腕放在床沿。   “过去。”   周忍冬被推到他面前,深呼吸,缓了几秒,才敢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手腕上。   感受到脉搏毫无规律的跳动,周忍冬努了努嘴,整张脸皱得像包子。   此人内功深厚,却控制不住,在体内乱窜,伤了五脏六腑,这等症状,应当是练功走火入魔。   周忍冬说出他的判断,谷霍终于勾了勾唇角,赏给他一个眼神。   “还能治好吗?”他懒洋洋问道,声音苏得周忍冬耳朵一红,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唔……看病就看病,不能害羞呀!   他是有夫君的人了,怎么能因为别人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害羞呢?   他沉下心道:“以后不练功,不使用内力,好好调养,可以痊愈的。”   “如果做不到呢?”谷霍挑眉看他,显然是一个不愿配合大夫的患者。   周忍冬头疼,鼓着脸,稍微有点生气道:“那就等死吧。”   谷霍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轻飘飘问:“还能活多久?”   周忍冬叹了一声:“几个月、一年两年,我也说不准。”   绑他来的人一听,怒气冲冲,拔刀对着周忍冬:“那我先杀了你!”   周忍冬怕得不行,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忍住不掉下来。   谷霍余光瞥见他的反应,觉得他有趣极了,哂笑一声,手指在床上敲了敲,那人悻悻地收了刀。   “国师,还未找到小主人,你千万不能出事啊。”那人目光全是坚定,“复兴翡国,不能没有你和小主人。”   他完全不怕秘密被周忍冬知道,原本就想等他治好谷霍,杀人灭口。   谷霍听到“小主人”三个字,明显一愣,眉眼里都是哀伤。   仅靠着当年几个老人的只言片语,他们真的能在夏朝找到他们失散的小主人吗?   这条命快被他折腾没了,小主人却杳无音信,他到了阴曹地府,如何给对谷家有恩的翡国皇室交代?   “罢了。”谷霍道,“你留下来给我治病吧,我尽量听你的话。”   拖延时间成功,周忍冬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难受了一路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眼前晕晕乎乎的,他无比想念傅羿岑的怀抱,委屈的泪水潸然而下。   “将军……”他嘟囔了一声,眼前一黑,一头往谷霍身上扎下去。   “大胆!”   属下要来拉走周忍冬,却被谷霍挥手制止了。   他低下头,见周忍冬苍白的小脸靠在大腿上,双眸紧闭,小声抽泣,身体还微微抽搐,向来平静的心,不知为何猛地跳动。   砰砰砰。   快速又强烈。   似乎这张脸,对他有致命的诱惑。   “将军,冬儿……好想你呀……”连梦呓都是软软的嗓音,听得谷霍心头一软。   “想谁?”他故意问。   “想将军呀……”没想到他还傻乎乎地应了。   谷霍却眯了眯眼,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冷了。   将军?傅羿岑?   他跟傅羿岑有关系?   余霞城城门外,骏马飞驰,卷起一地黄沙。   傅羿岑风尘仆仆而来,等候在里面的暗卫现身,朝他行了礼。   “公子被带进余霞城。”暗卫道,“还未找出藏身之地。”   傅羿岑点头,声音冷到了极点:“查出什么了?”   “那些自尽的黑衣人,胳膊上都纹了这个图腾。”暗卫将一张图纸递给傅羿岑。   他打开一看,图纸上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鸱吻,目露凶光,却也十分威武。   傅羿岑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图腾。   突然,他蹙起眉头,眸光一暗,拿过图纸细看。   玉佩!   周忍冬玉佩上的图案,与这个图腾一模一样!   另一边,周忍冬噩梦惊醒,瞪大双眼弹坐而起,惊魂未定时,又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吓得他大叫一声,往床的边上退。   “啊,你别……别过来。”   谷霍眯了眯眼,勾起唇角:“这么怕我?”   周忍冬抱紧胳膊,摇摇头,嘴上却糯糯地说:“怕。”   谷霍撑着下巴,见他迷迷糊糊的模样,来了兴致,手指弹了弹翘起来的几缕呆毛,假装无意问:“傅羿岑是你什么人?”   周忍冬一愣,戒备地看向他。   “你在梦里,喊了他好多次。”谷霍挑眉,凉凉的声音响起,“还要他亲你。” 第四十三章 求求你了,别丢下我好吗 (修)   周忍冬一愣,鼻头酸涩,眼尾泛红,慢慢抱起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才离开短短几日,他就好想傅羿岑啊。   想要他暖暖的怀抱。   想听他温柔的嗓音安慰自己。   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找到自己。   可他又不能承认自己跟傅羿岑的关系,万一他们知道绑错人,真的把他杀了。   若是以前,他无惧生死。   现在有了更深的牵挂,还要追查娘亲的身份,他不能死的。   他怯怯地看了谷霍一眼,小声道:“没有关系,我跟他不熟的。”   谷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点带着杀气的凉意,也随着他蹩脚的谎言散开了。   这是哪里来的天真无邪小少爷?   连谎都不会撒。   他越发觉得周忍冬可爱,正想再逗逗人家,谁知他竟乖乖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啊掏,掏出一瓶药。   “这个给你。”周忍冬真诚道,“可以稳定内力,每天一颗,三十天后便可控制住。”   “这一瓶药就可以?”谷霍半信半疑把弄药瓶,“真不愧是神医……”   话未说完,却见手下神色焦急跑进来,一脸惊慌,瞪了周忍冬一眼:“国师,他不是楚大夫,我们绑错了!”   忍冬浑身一顿,手指蜷了蜷,在瞬间屏住呼吸,仿佛谷霍已经掐住他的脖子,窒息的感觉十分强烈。   “哦?”谷霍声音冷了几分,斜睨周忍冬,手指一下一下在桌上敲着,“不是楚大夫啊……”   “属下……属下并不认识楚大夫。”手下跪下,声音发抖,“见他抱着药箱,以为……他就是……”   “那你是谁呢?”谷霍似乎听不见手下颤抖的声音,好奇的目光在周忍冬身上来回打量。   周忍冬吓得脸色铁青,咬着唇,盯着敞开的房间门,思考现在冲出去,成功逃脱的几率有多大。   “楚大夫已经到了西南,正在为染了瘟疫的人义诊,这事已经传遍整个余霞城……”   谷霍似笑非笑,目光一直落在周忍冬身上。   手下见周忍冬趁他们不在给国师药,后背一凉,顿时拔出剑往他脖子上抹,“你竟敢害国师!”   周忍冬回过神,眼见闪着寒光的长剑已到了面前,猛地攥紧手,倒吸一口冷气。   想躲。   却无处可躲。   他绝望地闭上眼。   “咣当”一声。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却听到长剑断裂的声音清脆,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谷霍冷冷看一眼手下:“不许动他。”   话落,他转而揪着周忍冬后领,把人扔在一旁的软榻上。   “啊——”周忍冬咬着唇,缩成一团。   谷霍目光一直落在周忍冬身上,对手下下令:“去绑楚毓。”   “不可以的!”周忍冬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却坚定道,“西南的百姓需要楚大夫,你们不能抓他,我也可以帮你治病的。”   “夏朝的百姓,与我何干?”   “不管哪里的百姓,都是无辜的。”周忍冬气得站起来,恶狠狠瞪他,“你们这般狠心,就算复了国,得不到民心,一样要毁灭。”   谷霍像被踩到痛点,咬了咬后槽牙,冷笑:“夏朝将翡国灭了,也不见得他们对百姓多好?你看看这天下,姓夏的难道不该死?”   “该死!”周忍冬忍住内心的恐慌,咽了咽口水,无比认真道,“可将军不一样,将军他心怀天下。”   “呵呵。”   谷霍发现,他喊将军的时候,眼神的眷恋都快溢出来了,心口瞬间被堵了一块石头。   “傅羿岑还欠着翡国血债呢。”谷霍脸色阴沉,一步步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腕,“你跟他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周忍冬这一刻丝毫没有畏惧。   他微微仰起头,笑了笑,字字铿锵:“我和将军都是大夫啊!我将来要医治很多很多病人,而将军要医治这个天下。”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谷霍觉得他在痴人说梦,掐住他的下颚,“他能不能医治天下我不知道,我只知……傅家是夏朝的走狗,他们将翡国皇室逼上绝路,几十条人命,我定然一笔一笔讨回来。”   周忍冬望见他眸光里浓烈的恨意,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抿着唇不说话了。   谷霍这么恨傅羿岑,更不能让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否则……用他威胁傅羿岑就坏了。   这天之后,谷霍对他的看管更加严格。   每天除了看病和如厕,他都走不出自己的房间。   谷霍倒是奇怪,那天仿佛白吵一架,他当成无事发生,还是喜欢逗逗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周忍冬被困得越久,心中的慌乱越发强烈。   他想着,傅羿岑一定先去西南治灾,不一定会赶来救他,他必须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虽然知道百姓为重,但一想到傅羿岑可能放弃了他,心里就难受得紧,夜晚经常偷偷抹泪。   今天看完病,他偷偷往袖口藏了一瓶药粉,趁机要求去如厕。   两位人高马大的壮汉将他送到茅厕门口,像凶神恶煞的门神,寸步不离守在外头。   周忍冬躲在里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下来后,从袖口掏出药瓶。   他前两日假装要给谷霍换药方,在里面加了三味制作迷魂散的药材。   这种药材用量少可以当做镇痛良药,但用得多,能让成年男子吸入一刻钟内昏迷。   谷霍的手下应当怕频繁出入药铺会引起注意,露了马脚,每次抓药至少拿五天的药,周忍冬假装检查药材,偷偷把那三味药藏起来,大晚上不睡觉,制成迷魂散。   此刻,他捂着口鼻,将药透过茅房的门缝,扬了出去。   等了片刻,两位壮汉终于有了反应,腿一软,靠着墙慢慢往下滑,晕倒在茅厕门口。   周忍冬咬了咬牙,打开门,闷头往后院的小门跑。   一路顺畅,他大口喘气,眼见小门就在前头,他兴奋地往前冲。   要逃出去了!   必须逃出去,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激动得手抖,伸手握上门栓,准备拉开。   这一刻,一道黑影落在眼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冷到极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想去哪儿?”   周忍冬一愣,小脸惨白,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我舍不得杀你。”谷霍眼底布满红血丝,手上力道加重,嘴里仿佛含着冰块,“你别逼我。”   周忍冬反抗剧烈,谷霍索性将他抱在怀里。   挣扎间,一块拼接在一起的玉佩从周忍冬的衣兜里慢慢往下滑。   玉佩掉了下来。   谷霍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惊诧涌入眼底。   “这玉佩……”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从天而降,黑影如抢夺猎物的苍鹰,飞掠而下。   傅羿岑拎着长剑,脸色阴沉得可怕,目露凶光,一剑朝谷霍搂住周忍冬的手刺了过去。   “将军——”   周忍冬眼角眉梢爬上笑意,本能地往傅羿岑的方向靠近,却被谷霍扣住腰,往一旁躲闪。   傅羿岑目光短暂地触碰了周忍冬,见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掉没了,心里多了几分燥郁,挥舞长剑朝谷霍攻击。   见谷霍冷笑着与傅羿岑对弈,周忍冬摇了摇头,眼底涌上担忧神色。   “不可以的,你不能用内力。”   谷霍此刻听不进周忍冬任何话,双目布满红血丝,几乎将“仇恨”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傅羿岑。”谷霍勾唇,狐狸眼一眯,带了几分挑衅,“这个人我要了。”   周忍冬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鼓着脸,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子怎么又抽筋了。   “把他送我,我今日可以放你一命。”   谷霍说着,眷恋的眼神缠绕上周忍冬的脸,嘴角笑意依旧。   “不要……”周忍冬后背一凉,求救般看向傅羿岑,担心他真的抛弃了自己。   傅羿岑冷然一笑,沉吟不语,提剑冲过来,给了他们答案。   步步紧逼,长剑已然来到面前。   谷霍一心想留住周忍冬,对付傅羿岑,早把医嘱忘得一干二净。   几个来回对峙,他觉得胸口猛地揪了一下,内力再次不受控制,眼前一黑,力气仿佛被抽走,再也抱不住周忍冬。   傅羿岑趁机将惊慌的小家伙拉到身边,搂住他的腰,也搂住了他丢失多日的一颗心。   “不!不要走。”   谷霍面色苍白,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忍住疼痛,近乎哀求地看向周忍冬:“别走,好吗?”   他从出生开始,就被长辈培养成一个复兴翡国的工具人,定要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小主人付出生命,从来不能有自己的喜欢和想法,也不能与别人走得太近。   而短短数日的相处 ,却让他空落落的心有了着落。   见他被自己逗弄后各种可爱的小表情,谷霍第一次知道何为心花怒放。   见他被逗得敢怒不敢言,却还关心自己吃药太苦,满屋子给他找糖吃,他连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周忍冬是一个鲜活的人,无意间闯入他灰白的生活,从此他的生活有了颜色。   谷霍不愿这抹亮丽的颜色稍纵即逝,他想要把人留下。   强抢也好。   囚禁也罢。   这个人,他要定了!   周忍冬对于这种陌生的感情无力招架,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抱紧傅羿岑,如同一个挂件,紧紧贴着他。   “要……要好好吃药。”   临走前,他绞尽脑汁,嘱咐了这么一句。   傅羿岑却不悦地眯了眯眼,酸涩的感觉充满胸腔,冷得如同两把刀的眼神朝谷霍射了过去,留下警告,抱着小家伙轻跃而起,离开了余霞城。   后院里只剩一地狼狈。   谷霍捂着心口喘气,余光瞥见角落里一块通体透亮的美玉。   他皱了皱眉,连忙把玉佩捡了起来。   玉佩断成两半,用细线在裂痕处缠成一块。   手下匆匆赶来,见到玉佩,全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这是太子的玉佩。”   谷霍咬了咬后槽牙,眸光一沉,冷声道:“收拾东西,去西南。” 第四十四章 我可以帮你……嗯嗯……(修)   周忍冬被傅羿岑抱上马背,缩成一团坐在他的怀里,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前,死咬着唇,不敢哭出来。   傅羿岑心疼得要命,抽空安抚般顺了顺他的后背,加快速度赶路。   到了安全的地方,已经日落西山。   一路颠簸,周忍冬累得浑身乏力,被傅羿岑抱回客栈的房间。   小二搬来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大桶,往里面倒热水。   周忍冬瞪大了眼睛,仰起苍白的小脸,安安静静看着傅羿岑,眼底的惊慌、不安、迷茫汇聚在一起,似乎在小心翼翼分辨眼前一幕的真假。   傅羿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沙哑着声音,说出了两人重见后的第一句话:“瘦了。”   “将军,呜呜……”   这两个字似乎按住某个开关,周忍冬终于回过神,委委屈屈往他怀里钻,“哇呜”哭了出来。   傅羿岑任由他发泄,抬起他的下颌,低头亲吻他咸涩的泪水。   轻轻的,舌尖舔过,惹得周忍冬浑身战栗,可他却乖得要命,挺直了身体,将自己献给男人。   傅羿岑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捧住他的脸,先是亲吻他湿润的眼皮,沿着鼻梁一路往下,细细描摹。   眷恋的轻吻停留在鼻尖,触碰到他颤抖的双唇时,傅羿岑再也忍不住满心的不安。   他猛地咬住那双红润的唇,牙齿磨了磨,听到小家伙难受的哼唧声,才恍然回神,撬开他的贝齿,与他唇舌交缠。   “唔……”   攻城略地中,男人温暖的体温包裹他冰凉的手脚,他的安全感逐渐回笼。   他忘了呼吸,被傅羿岑的胡茬刮得下巴隐隐作痛,但他就是舍不得打断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他太想傅羿岑了!   “嗝——”   哭过了头,哭嗝不合时宜打破这份暧昧到极致的氛围。   傅羿岑回过神,放开了小家伙,看到他下巴的皮肤被自己多日未修理的胡茬扎得泛红,心又揪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皮肤,哑声道:“弄痛了怎么不说?”   “嗝……不痛……嗝……”   周忍冬一个劲摇头,在他大腿上蹭了蹭,跟他贴得紧紧的,恨不得镶嵌在他身上似的。   傅羿岑忍住被他蹭出来的燥热,终于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容:“不怕了,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周忍冬没听到一样,仰起头,嘟囔着:“要亲,我……我还要亲。”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孟浪了,耳垂涨得像红珍珠,垂眸不敢直视他。   傅羿岑轻笑一声,蜻蜓点水般啄一下他被亲得有些肿的唇瓣。   “宝贝,你看看。”   说着,牵过他的手碰了碰炽热。   周忍冬吓了一跳,像被烈火烫到,连忙把手缩回来,放在胸膛前,眨了眨眼,满脸无措。   这么……这么厉害了?   “你先去沐浴。”   傅羿岑摇头叹气,把惹人怜惜的小家伙抱到浴桶边,“乖乖的,我很快回来。”   这事在周忍冬身边,他便解决不了。   周忍冬遭受了这么一遭,安全感还未完全修复,自然不愿离开傅羿岑半步。   他低着头,整个脸都红了,声如蚊呐:“我、我可以帮你……嗯嗯的。”   “嗯?”傅羿岑眼里涌现出惊喜。   周忍冬豁了出去,强压住心底的恐惧,再度抬起头来,除了害羞还有坚定:“我可以。”   傅羿岑眼里不足以装下惊喜,全都溢了出来。   “冬儿。”他声音越发低沉,趁着周忍冬还未反悔,一把将人抱起来跨入浴桶……   周忍冬手酸得厉害,哼哼唧唧被傅羿岑洗干净抱出来,把头埋在他怀里,只露出湿漉漉的头发,任由男人给他擦拭。   方才,关键时刻,他浑身发抖,怕得掉眼泪,即便死咬着唇不发出声音,还是被全心全意关注他的傅羿岑发现。   傅羿岑自然不舍得他难受,折腾到后面,只有他的手红了。   想起丢人的一幕,他就羞得不敢把脸露出来。   傅羿岑由着他,嘴角挂着餍足的笑意,将他头发擦得半干,把人抱在怀里说起了这段时间的事情。   周忍冬把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告诉傅羿岑,末了担忧道:“他们恨死傅老将军了,要把仇恨算在你头上。”   越说周忍冬越觉得他们不讲理。   冤有头债有主,傅老将军带兵灭了翡国,他们应该去找傅老将军算账啊,关傅羿岑这个养子什么事?   听到周忍冬天真的发言,傅羿岑莞尔一笑,点了点他的鼻尖:“不用管他们,成不了气候。”   当年的翡国是从骨子里腐烂,百姓苦不堪言,见夏朝兵临城门,他们主动打开城门,夹道欢迎。   养父灭了皇室,将百姓安排妥当,当年赞誉声一片。   这么多年过去,翡国旧臣早就没了威严,顶多像个邪教,翻不出多大的水花。   但,他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哄着小家伙睡着了,他才脱身到了外头,招手叫出暗卫。   “查得怎么样?”   暗卫递给傅羿岑一张图,他打开一看,里面赫然画了周忍冬那块玉佩。   “这是象征翡国皇太子身份的玉佩。”暗卫道,“西南的老兵说,当年皇太子带着怀有身孕的太子妃出逃,并没有被傅老将军抓获。”   傅羿岑手猛地用力,将图纸捏皱,沉吟不语。   暗卫感觉空气凝滞,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后来皇太子引开追兵被周丞相抓捕,而他的妻儿成功逃脱,从此杳无音信。”   周恒?   算一算时间,周忍冬确实是当年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只不过翡国皇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太子被周恒抓走,他的妻儿却成了周恒的妾侍和庶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羿岑蹙起眉头,透过窗户,看向屋内睡姿乖巧的人,心中涌上浓浓的不安。   他总觉得这件事不查清楚,早晚会成为横在他与周忍冬之间的刀,让他们两败俱伤。   周忍冬睡得迷迷糊糊,半阖着眼睛,像慵懒的小猫往旁边钻,本能地寻找傅羿岑温暖的怀抱,未曾想扑了个空。   他委屈地努了努嘴,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宽大的睡袍被扯开带子,往下滑,露出一半香肩。   他吸吸鼻子,软糯糯喊了一声:“将军。”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周忍冬顿时怕了,一双杏眼染上浅浅的红色,可怜兮兮的。   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做梦?   思及此,他来不及穿鞋,哒哒跑下床,一股脑往外冲。   傅羿岑端着热粥进门,迎面冲来一头小牛,他连忙一手举高托盘,一手接住准确无误往他怀里冲的人。   “将军?是你呀。”他抱住傅羿岑的腰,慢摆拍地抬起头,眼底都是疑惑,“我没在做梦吧?”   傅羿岑被他又软又带着鼻音的声音叫得心颤了颤,忍不住低头把人给亲得软绵绵靠在他怀里,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梦里也这么亲你吗?”   周忍冬羞得捂住脸,摇摇头,闷声道:“才没有。”   有也不告诉他!   太羞了。   “先用早膳。”傅羿岑笑着把人抱在怀里,舀了粥,吹凉了送到他嘴边。   周忍冬像黏人的小孩,揪着他的衣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毫不避讳地盯着傅羿岑看,他喂一口就吃一口,乖得不得了。   傅羿岑被他这副样子撩得下腹燥热,连声叹气。   他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轻笑道:“冬儿再这样看我,等会忍不住,我又要干昨晚的坏事。”   想到昨晚,周忍冬一张小脸全红了,哼唧一声,把脸埋在他怀里,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乖,不闹了。”傅羿岑哭笑不得,担忧了一路的心终于在看到这么鲜活的小人儿时,完全放下了,“用完早膳,我们要去西南了。”   周忍冬“嗯”一声,接过碗筷,从他的大腿上爬下来,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很快,一顿饭用完,周忍冬主动跑去穿衣服。   他想先把玉佩拿出来放好,摸了半天,却没摸到。   “将军!”他手足无措,只知道一个劲儿喊傅羿岑。   傅羿岑衣服还未穿好,急忙进来一看,只见小家伙皱着眉,眼泪在眼眶打转,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了?”   “我、我的玉佩不见了。”周忍冬眼珠子乱转,大脑急速转动,回忆他在哪儿丢了。   傅羿岑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好像……掉在那个后院了。”   那时候好像有东西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看,傅羿岑就来救他。   他完全沉溺在与傅羿岑重逢的兴奋中,把这个小细节抛之脑后。   “怎么办?”   他慌得抓住傅羿岑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   那玉佩或许藏着不得了的秘密,与娘亲、与他的身世有关。   就这样被他弄丢了,怎么办?   傅羿岑握住他的手:“别怕,我派人回去找。”   “我……我想自己回去找。”周忍冬一咬牙,忍住害怕说。   “不可以。”傅羿岑不假思索拒绝,“你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那个人看周忍冬的眼神,他十分熟悉,也让他第一次产生危机感。   不像大壮,只是一个莽夫,也不像夏执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人的眼神里,有不容忽视的眷恋和怜惜,更何况他那张脸,美得太过夺目,万一周忍冬动了心……   傅羿岑深呼吸,压抑内心的燥郁,郑重其事道:“绝对不许私下跟他见面,他很危险。” 第四十五章 冬儿,别再离开我了   周忍冬傻愣愣点头,一丝疑虑的神色在眼底浮现。   与红衣男子相处那几日,他除了恶劣点,爱逗自己玩儿,其他也还好。   没凶过他呢!   不过日后跟他也不会有交集了。   他乖乖点头,张开双手,任由傅羿岑熟练地给他绑好腰带,抻平衣服上的褶皱。   傅羿岑瞥见他的迟疑,向来坚定的心无端乱了。   上一世不知好歹,让明珠蒙尘。   这一世为他拂尘,将他放在心尖上,才发现他有多么明亮。   明亮到光彩夺目,引来这么多人的觊觎。   周忍冬以前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人与事,才像傻子一样对自己死心塌地,任他糟蹋。   如今,见识到外面的姹紫嫣红,他还会始终如一吗?   堂堂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这一刻却如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为情所困。   他叹了一声,将玉佩的事交给暗卫去查,带着周忍冬东出发前往西南。   入了西南地界,难民遍地,全都蓬头垢面,饿得四肢无力,席地而坐,被病痛和饥饿折磨得哀声连连。   见周忍冬一行人穿戴不俗,他们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虽说以前过得苦,好歹是在丞相府和将军府,周忍冬也未曾见过这等人间地狱。   这个地方,连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他的心颤了颤,挽住傅羿岑的胳膊,方才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前方就是太守府。”傅羿岑拍拍他的手,“若是怕了,以后就不出来。”   周忍冬摇摇头,目光坚定:“我要跟楚大夫一起,救他们。”   傅羿岑正想说什么,就从一旁窜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他猛地抱住周忍冬的大腿,仰起头哭着讨食。   “哥哥……哥哥,我好饿啊……哥哥给我一点吃的好不好?一点点就好……”   周忍冬心软:“好,我给你。”   说着,他转身要去马背上的包袱掏干粮。   傅羿岑蹙起眉头,握住周忍冬的手腕,摇头道:“我们没有吃的。”   “将军……”周忍冬诧异地张了张嘴,见傅羿岑面色凝重,不敢往下说。   傅羿岑将小孩的手拿开,蹲下对他说:“接下来的日子,官府会施粥,请大夫义诊,你们都能来。”   说完,他牵过周忍冬的手,急忙往太守府走去。   “为什么不给他呢?”走了一段距离,周忍冬还是憋不住问出来,“我们有吃的,不能撒谎。”   傅羿岑无奈地叹了一声,指了指四周:“且不说远的,方圆百里有多少难民?”   周忍冬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压根数不过来。   “你一旦给了一个人,这些人都会上来求。”傅羿岑道,“求不到了,就会抢。”   “啊?”周忍冬想明白了,心里却更不好受。   “你的一个善举,可能引起一场暴乱,也可能让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傅羿岑揉揉他的头发,趁机教育他,“记住了,无论别人多可怜,助人之前,都要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量力而行。”   周忍冬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太守府。   府里空荡荡的,只留一个看门的下人。   一问,说是太守大人这几日陪钦差大人四处视察,染了风寒,身体抱恙,不能出门迎接,不过已经给将军备好客房。   傅羿岑冷笑一声,以前朱门酒肉臭的时候,怎么不见卢常俊染风寒?   他不再浪费时间,牵着周忍冬踏入太守府,只见府内陈设破旧,没有一丝多余装饰,连窗户都破了好几个。   上一世,卢常俊表面也是这般“勤俭”,不过没几日就露了馅,被柳思逸查出贪污赈灾款。   算算时间,柳思逸也查得差不多了。   马不停蹄赶到西南,还来不及休息,傅羿岑便赶去河边找柳思逸,了解治水进程。   周忍冬也没闲着,懂事地背起小药箱,用面纱捂住口鼻,跑到安置病人的山上,帮楚毓一同看诊。   楚毓和袁岳见他平安归来都欣喜若狂,可惜病人症状太严重,上吐下泻,咳血抽搐,他们来不及细说今日种种,赶紧去照顾病人了。   忙到深夜,周忍冬累得恍惚,抬头擦了擦汗。   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交叠着靠近,像幽灵一般。   以为累出幻觉,他揉了揉眼睛,只见谷霍站定,朝他挑眉,手中拿着他丢失的玉佩,晃了晃。   周忍冬皱了皱,神色焦急,提起衣摆,二话不说朝他奔过去。   谷霍计谋得逞,勾了勾唇,往山脚下跑。   “你别跑!”   周忍冬大喊着,追了一路,气喘吁吁,快要追不动的时候,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他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对方引到僻静的地方。   他慌了神,却还是梗着脖子,气呼呼道:“你故意骗我过来的!将军说的没错,你是坏蛋!”   谷霍眼尾微挑,双手环胸,冷声道:“我好心追来给你送东西,你却说我坏?”   周忍冬狐疑地瞪他,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他记得傅羿岑警告过他,不许私底下跟他见面。   一见玉佩,他怎么就昏了头?!   谷霍坏笑着看他纠结的小表情,故意将玉佩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他连忙上手去抢,谷霍轻巧地避开,带着坏笑逗他:“想要?得拿出点诚意来。”   周忍冬累了一天,又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力气透支,脚下一软,被他这一避,直接站不住,整个人往前扑。   “喂!”谷霍大手一挥,握住他纤细的腰肢,稳稳接住了他。   周忍冬惊魂未定,谷霍清脆地笑了一声:“看来你的诚意不错啊,投怀送抱。”   “才不是。”周忍冬挣扎着起来,看向玉佩,放软了声音,“那是我掉的,你还给我。”   谷霍突然冷下脸,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不还。”   “你……”   “这是我们翡国的东西,凭什么还你?”   “胡说。”周忍冬急得小脸憋红,“这明明是娘亲给我的。”   谷霍听到这句话,手指蜷了蜷,努力压下心中的狂喜,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不少往这边赶来的脚步声。   他收起玉佩,俯到周忍冬耳边轻声说:“若想拿回玉佩,明晚亥时一刻到这儿来。”   “我现在就要……”   “若是告诉别人今晚的事,我会把玉佩碾成粉还给你。”   说罢,他不给周忍冬反驳的余地,如同一阵轻盈的风,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楚毓带人着急忙慌赶来,见周忍冬中邪般站在夜里,抿着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怎么回事?是坏人吗?抓到没?”   周忍冬缓过神,摇了摇头:“没有,我看错了。”   楚毓半信半疑,环视一周,连角落都没放过,确实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你太累了。”楚毓叹了一声,搂住他的肩膀,带他往回走,“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随我去看诊。”   周忍冬此刻心中难以平静,不适合照顾病人,于是点点头,带着歉意先行离开。   心里装着事, 傅羿岑又还在忙,周忍冬连饭都吃不下,洗漱干净,便钻到被子里,寻思着如何不把事情告诉傅羿岑,还能好好拿回玉佩。   傅羿岑忙完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神游的小家伙。   “想什么呢?”傅羿岑屈指在他鼻尖轻轻碰了一下。   周忍冬“呵”了一声,惊恐地转了转眼睛,半晌才发现傅羿岑站在面前。   “怎么了?”   一整晚苦思冥想,他不聪明的脑袋瓜子还是想不出办法,见到傅羿岑,他委委屈屈哼唧一声,张开手就要抱抱。   傅羿岑顺势搂住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先亲了一顿。   直到周忍冬面红耳赤,快要窒息时,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听楚毓说你提前回来了,是身体不舒服?”   周忍冬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软着声音说:“没有不舒服,我……我就是累了。”   “嗯。”傅羿岑冰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试探着问,“今晚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周忍冬立马瞪大眼睛,摇头否认:“没有的,我谁也没有见。”   傅羿岑沉吟半晌,深邃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他,直到他受不住,扭过头,心虚地爬到床上,拉起被子蒙头盖上。   “我困了,我要睡着了。”他假意打了一个哈欠,演技生疏得不行。   傅羿岑没有逼他,兀自站了起来,将他的被子往下拉,压抑着慌乱和怒意,沉声道:“别闷到了。”   “哦。”他红着耳垂,小声应道。   “冬儿,你要乖。”傅羿岑冰凉的指尖抚摸他的脸颊,“我不能失去你。”   周忍冬似乎感受到他浑身的不安和冷意,吓得缩缩脖子,歪头疑惑地看他。   傅羿岑在床前蹲下,与他平视,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周忍冬从未感受过的浓烈情绪。   “冬儿,失去你,我会发疯的。”   “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冬儿,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上一世的死别,这一世的小别,他都不愿再经历。   刚重生那会儿,复仇是他最重要的事,如今……这小家伙占据他整颗心,他才明白:他是为他而重生。 第四十六章 冬儿,骗我要付出代价的   周忍冬咽了咽口水,傻愣愣看他。   片刻后,他红了眼眶,掀开被子,突然扑向傅羿岑。   傅羿岑颇有默契地张开手,稳稳接住了他。   “将军。”他双手环住傅羿岑的脖子,头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带着软软的鼻音,“将军,我不会离开你的。”   傅羿岑环住他的腰,感受到怀里人温暖的触感,长舒一口气。   “我不会的。”周忍冬闷闷地重复,“我死也不会离开你。”   他不知道为什么傅羿岑会这么不安,但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慰他。   傅羿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哽咽道:“不许说死。”   他听不得这个字。   周忍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羿岑,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颊,凑上前去亲吻他。   “将军……别伤心,我……我不说了。”   生疏的吻技一如既往,吻着吻着,就变成小动物般的啃。   傅羿岑哭笑不得,扶住他的后脑勺,抬起他的头,反客为主,亲得他迷迷糊糊,忘了谷霍带来的那点烦心事,软绵绵靠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傅羿岑松了一口气,低头在他殷红的唇瓣上又轻轻亲了一口,把人抱紧了几分,才觉得安心……   翌日,周忍冬早早起床,拎着小药箱,就要跟楚毓去看诊。   傅羿岑背着手,挑挑眉,跟在他身后。   周忍冬纳闷道:“将军,你不去治水吗?”   傅羿岑假咳一声,给柳思逸使眼色:“柳大人去就好了。”   “哦。”   周忍冬背着小药箱,走了几步,傅羿岑亦步亦趋。   他挠挠头,疑惑:“我要去山上。”   “嗯,我知道。”傅羿岑别开眼,别扭地回答,“我去山上看看风景。”   他才不愿意告诉小家伙,自己怕他跟姓谷的跑了,必须亲自盯着他。   周忍冬觉得他奇奇怪怪,为难道:“但是山上都是病患,很危险的。”   他不愿意傅羿岑冒险。   傅羿岑有备而来,从兜里掏出一条面纱,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这样可以了吧。”   周忍冬挠挠脸,还想再劝,被楚毓拉着往外走:“他百毒不侵,你管他呢!”   就这样,傅羿岑像一天忠诚的大犬,围在周忍冬身边团团转。   到了深夜,眼见红衣男子与他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周忍冬心急如焚,心里全装着那块玉佩。   他好想告诉傅羿岑,让他帮自己想办法,可是……万一那红衣男子发现,真的把玉佩弄坏了,该怎么办?   那是娘亲留给他的东西,解开身世之谜,全靠它。   留不住的话,死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娘亲?   傅羿岑自然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他手指蜷了蜷,沉思片刻,最终假装有事要忙,匆匆离开。   周忍冬见机会来了,跟楚毓打了声招呼,哒哒往昨晚约定的地方跑。   他嘴里叨叨念,给自己壮胆:“没事的,不怕不怕……”   拿了玉佩,他再也不会骗傅羿岑的。   傅羿岑从暗处走出来,咬了咬后槽牙,冷着脸跟上……   待他气喘吁吁赶到时,谷霍已经背着手站在漆黑的夜色中等他。   “你来了。”他胸有成竹,似乎无比肯定周忍冬一定会来。   周忍冬鼓着脸,像来讨要玩具的小孩,声音里还带了哭腔:“把玉佩还我。”   谷霍只觉得他这样可爱,无奈笑了一声,说出此行的目的:“还你可以,但你必须跟我走。”   “不要!”周忍冬不假思索拒绝,气呼呼道,“我有夫君的,他长得可好看了,对我也很好,我才不要离开他。”   谷霍狐狸眼里的杀气一闪而过,蜷了蜷手指,压下心中的愤怒,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目光坚定,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掀开衣袍,单膝下跪,弯腰低头,将双手交握举到头顶,朝周忍冬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谷霍,拜见小主人。”   周忍冬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呵”一声,满脸惊慌:“你、你做什么?”   谷霍仰头看他,薄唇亲启,说出来的话周忍冬却一句也听不懂。   “小主人是翡国皇室唯一的血脉,臣定当竭尽全力,助小主人复兴翡国。”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周忍冬紧张地揪着衣角,像是本能一般,心中涌出浓浓的恐惧,好像谷霍再说下去,会将他现在平静的生活完全打乱。   他慌得不行,一个劲儿说,“你把玉佩还我!”   拿到玉佩他就跑,才不要相信谷霍说的话。   “小主人。”谷霍提起一口气,只觉得胸腔内燃烧了无尽的激情,“请小主人随臣回去。”   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让他心仪的人。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翡国皇室,连生命都不是自己的。   如今翡国皇室的唯一血脉站在他面前,成长为他喜欢的模样,那他更可以为了帮他复兴国家,心甘情愿献出一切。   “我不是小主人。”周忍冬抹去泪水,“你把玉佩还我,从此……从此不要再出现了。”   他怕极了。   他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熬到傅羿岑回心转意,他只想弄清娘亲的身份,然后跟傅羿岑好好过日子。   才不要当这种奇奇怪怪的小主人!   谷霍面露难色,沉声道:“小主人可还记得玉佩上的图腾?”   周忍冬细细想了想,犹疑地点头。   “那是神兽鸱吻,翡国奉其为瑞兽,作为尊贵的图腾,仅皇室和对皇室忠心耿耿的臣子可用。”   谷霍见周忍冬还有犹疑的神色,索性手放在肩膀上,用力一扯,露出一半肩膀和胳膊。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终日不见太阳,没有血色的苍白。   一只张牙舞爪的青黑色鸱吻赫然纹在胳膊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这……”   周忍冬怕得又退了两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图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确实跟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小主人……”   “别这样叫我!”周忍冬摇着头,用尽所有力气吼了出来。   谷霍皱眉,漂亮的狐狸眼一挑,撇下嘴角,幽幽地开口:“因为傅羿岑?”   周忍冬瞪大杏眼,抿着唇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谷霍站了起来,冷声道:“他是仇人。”   周忍冬摇头,眼尾泛红,喃喃道:“你们认错人,我……我不是……”   谷霍步步紧逼,握住周忍冬的手腕,一字一句,像针一般插在周忍冬心上:“傅羿岑的养父灭了翡国,你的祖父、父亲全都死在他的剑下。”   周忍冬浑身颤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流。   “国仇家恨,你若不报,将来有何颜面见他们?”   “这不关傅羿岑的事!”周忍冬撕心裂肺喊了出来。   谷霍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狠下心说:“不关他的事?呵呵……这阵子我调查清楚了,他原先并不宠你,这几月来才态度好转,是不是?”   周忍冬揪着心,别过眼,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谷霍继续说:“你可知为何?”   周忍冬吸吸鼻子,别扭道:“他……喜欢我。”   “他喜欢你?”谷霍轻笑了两声,搞得周忍冬耳畔酥酥麻麻的,浑身不舒服,“他喜欢你的宝藏。”   “什么意思?”   周忍冬猛然想起,傅羿岑确实曾提过翡国的宝藏,可是后来说是骗傅如裳了,之后便没再提过。   “他早就查清楚你的身份,对你好,不过是因为这天底下,除了你,再无别人能打开翡国的宝藏和矿山。”   “不是的……你骗我……”   周忍冬本就没有多少安全感,被他这么一说,心瞬间慌了。   “若非有利可图,一个人怎么可能前后转变那么大呢?”谷霍笑道,“你太天真了。”   周忍冬心乱如麻,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谷霍突然靠近他,搂住他的腰,将他拉到怀里,微微抬起头,往不远处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你干嘛?”   周忍冬用力挣扎,半晌挣不开,扯乱了头发,脸色泛红,在清冷的月光下,倒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暧昧。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周忍冬猛地回头,只见傅羿岑握住长剑走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将军……”   周忍冬喘着气,见了他,如见了救星,可谷霍的话却适时在脑海里响起,扰乱了他的心神。   “过来。”傅羿岑咬了咬后槽牙,目光落在谷霍半脱的衣裳上,满腔怒火,憋了半天,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谷霍握住周忍冬的手腕,眯了眯眼:“跟我走。”   周忍冬奋力挣扎,生气地大吼:“放开我。”   谷霍见周忍冬抗拒得厉害,瞥了傅羿岑一眼,沉吟几秒,突然俯身靠近周忍冬耳畔,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等你弄清楚他是不是另有企图,随时来找我。我是你最忠诚的臣子,我的小主人。”   说完,他将手掌放在周忍冬后背,把他推向傅羿岑。   傅羿岑一手接住周忍冬,一手拔出长剑,往谷霍刺了过去。   谷霍轻跃而起,如同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燕子,掠过半空,身影交叠着,消失在远处。   傅羿岑蹙起眉头,抱住剧烈咳嗽的周忍冬,忍住怒火,大手一挥:“追。”   暗卫先后追了上去。   未知的恐惧如滔天大浪,淹没了周忍冬瘦小的身子。   他觉得呼吸不畅,心慌难耐,只知道揪紧傅羿岑的衣裳,像抓着救他上岸的木板,浑身抖得像筛子,半晌说不出话。   傅羿岑低头看他,眸底幽深漆黑,冷淡的神色浮动,猜疑和酸楚夹杂其中,万分复杂。   “冬儿,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四十七章 帮我,求将军帮帮我   “将军,你听我说。”   周忍冬攥紧他的衣裳,手微微颤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傅羿岑呼吸逐渐沉重,满脑子都是周忍冬与谷霍相拥的画面,压根冷静不下来听他解释。   “追。”   他大手一挥,暗卫先后追击,朝谷霍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将军……”周忍冬抬眸,看到他紧抿着唇,刚毅的脸上含着几分怒气,顿时将满腹的话吞了下去,不敢再出声了。   傅羿岑以为他在心虚,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将他拦腰抱起,直接回了房间。   “砰”!   门发出响亮的声音,似乎承受了傅羿岑所有的怒意。   周忍冬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瞪大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响傅羿岑说的,要他付出代价。   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又要对自己动手吗?   傅羿岑一声不吭,将他放到床上,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   “我说过,不许私下与他见面。”半晌,他终于沙哑着嗓子,发出几近哽咽的声音,“冬儿,我也说过别离开我……”   “我没想离开的。”周忍冬舔了舔干燥的唇,试探着抚摸他的脸颊,试图安抚一头暴怒的猛兽。   傅羿岑猛地握住他的手,拿到嘴边,张开口,轻轻咬住。   周忍冬惊得将眼睛瞪得浑圆,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唔呀……”   傅羿岑要咬断他的手吗?   谁知,他只是用牙齿轻轻碾磨了一下,一点也不痛,倒是有些痒。   “你做什么呀?”声音软软的,还带着鼻音,“别、别咬了,痒……”   傅羿岑眯了眯眼,听话地不咬了,挑了挑眉,却换成了轻舔。   周忍冬心中的恐惧被他这么一顿操作,淡了些许,耳垂慢慢染红了,羞得低下头,又不敢贸然把被欺负的手拿回来。   似乎只有跟他有暧昧的接触,傅羿岑才能有一点点心安。   见周忍冬没有抗拒,即便害羞还是乖巧配合他,浓烈的酸涩散了一点。   “冬儿,我真想把你关起来。”   傅羿岑终于拿出他的手,顺势将人拉到他怀里。   周忍冬仰起头,眨了眨眼,疑惑地看他。   傅羿岑低头看他,深邃的眸光里装着周忍冬看不懂的情绪。   他方才脑海里浮现出阴暗的念头:但凡周忍冬移情别恋,他一定不顾一切,将他关起来。   用铁链锁着。   派人十二时辰盯着。   即便被他恨,也好过余生再也见不到他。   可所有阴暗的念头,都在小家伙天真,对他毫无防备的眼神中分崩离析,碎得不成样。   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个时候,周忍冬总算发现傅羿岑只是嘴里说着狠话,根本不舍得对自己动手,心中一暖,主动环住他的腰,将脸颊靠在他的胸膛前,蹭了蹭,黏糊糊喊了一句:“将军。”   傅羿岑长叹一口气,紧紧抱住他,捏住他的下颌,低头亲了下去。   冰凉的唇瓣触碰的瞬间,却带来满腔滚烫的热意。   周忍冬十分迷恋这份热意。   他脸颊泛红,眼神迷离,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呼出炽热的气息,迎合男人强势的动作。   “唔……将军,我、我……”   他细碎的呻吟淹没在傅羿岑的气息里,葱白的手指环住对方的腰,用力得指甲盖变成好看的粉嫩色。   “将军,你要……要信我,好不好?”   他软在傅羿岑怀里,抚摸男人刚毅的面容,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为两人的缠绵减淡,“我只是想拿回玉佩,跟他……没有什么的。”   傅羿岑修长的手指碰了碰他泛红的眼尾,轻声道:“我信你,但你是不是也应该信我?”   周忍冬一愣,随即猛地点头。   他才不要相信谷霍说的那些话。   傅羿岑自从变好后,便牵着他的手,带他从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的耐心和爱护,自己都可以感受到。   他对自己好,不可能只是为了宝藏。   这般想着,他顿时觉得自己又多爱了傅羿岑几分。   宛如依赖大人的小孩,他抱紧傅羿岑,在他怀里蹭了蹭,笃定道:“我也信你的。”   傅羿岑颔首,心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暗叹了一声,无奈地弯了弯唇,摇头。   原本以为这醋意和怒气没那么快平息,没想到这小家伙就是他的定心丸。   一个缠绵的吻,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再怎么生气,他也不敢跟他发脾气,除了纵着他,还能做什么呢?   想了想,他宽慰道:“别担心,玉佩我定然帮你讨回来。”   周忍冬“嗯”了一声,无端对他多了许多信任。   “不许再见他!”   周忍冬又乖乖点头,回过神来,才惊觉傅羿岑在吃醋。   他傻乎乎笑了一声,心中爱意涌动,似乎还没亲够,双手搭在傅羿岑肩膀上,仰起下巴,寻着他的双唇,生疏地吻了过来。   傅羿岑被他的主动取悦了,就这么坐着,等着看他能主动到什么境地。   周忍冬哼哼唧唧的,学着傅羿岑亲他的样子,却学得不伦不类,没多久亲吻变成乱啃。   啃着啃着,他还发了小脾气,觉得傅羿岑不配合,让他丢了脸,“哼”了一声,气鼓鼓把脸转到一边。   傅羿岑被他逗乐了,心中仅剩的那点怨气,此刻已经散得无影无踪,眼里心里,全是他这个可爱的模样。   “冬儿真棒。”他看穿周忍冬的想法,刻意俯在他耳边低声说。   炽热的气息包裹耳垂,周忍冬心里一热,连身体也跟着热。   皮肤的温度滚烫,一向安静的地方,第一次出来凑热闹。   他慌了神,握住傅羿岑的手,哭丧着脸:“将军,我、我……”   傅羿岑自然看到,眸光暗了暗,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哑:“冬儿,我帮你好不好?”   周忍冬想起他之前怎么帮傅羿岑的,脸“唰”的红了,连忙把头埋在他胸膛前,闷闷道:“帮我,求将军帮帮我。”   傅羿岑在心中默念清心咒,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将帷帐放了下来,挥手灭了桌上燃烧的蜡烛……   翌日清晨。   周忍冬迷迷糊糊醒来,意识逐渐回笼,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昨晚的记忆无比清晰,他立马涨红了脸,拉起被子蒙住脸,挡住了。   结果躲进去,被子里还留有暧昧的气息,他傻愣愣地拉开被子,用手捂住脸,羞得在床上打滚,小声碎碎念。   “呜呜呜,好羞啊!”   “怎么可以让将军做这种事?”   “遭了,将军不会觉得我太坏了吧……”   “冬儿不坏,乖得很。”傅羿岑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站在一旁轻笑,“我很乐意为冬儿效劳。”   周忍冬立即像定格了一般,以奇怪的姿势停在床上,张开手指偷瞄了一眼,见到傅羿岑似笑非笑的样子,抿了抿唇,把脸捂得更紧了。   “怎么了?”傅羿岑走到床沿坐下,故意逗他,“冬儿不喜欢吗?”   “不许说啦!”周忍冬凶巴巴的话透过指缝,变得闷声闷气,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软得不像话,半点也唬不住人。   傅羿岑摸了摸鼻子,忍住笑,把可可爱爱的人抱起来,拿开他的手:“起来洗漱用膳啦。”   “好吧。”他嘟囔一声,吧唧一下,主动亲了傅羿岑一口,亲完脸马上红了。   傅羿岑心满意足,抱着人家洗漱、喂饭,穿好衣裳,送到了山上,才依依不舍离开,去河边跟柳思逸一同监工。   楚毓见周忍冬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傻笑,被肉麻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屈指在周忍冬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赏他一个白眼:“回神啦。”   周忍冬不好意思地挠脸,拿起药箱跟在楚毓身后。   昨晚的事楚毓听柳思逸说了,恨铁不成钢,开始念叨周忍冬:“以后别乱来,你若是出了事,我看傅羿岑都活不成了。”   周忍冬脸颊一热,乖乖点头附和。   忙了一整天,又要检查病情,又要熬药,待他们回过神来,夜已经深了。   “先一同回去?”楚毓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问周忍冬。   这阵子傅羿岑和柳思逸那边进展貌似不太顺利,每晚都要忙到凌晨才回。   周忍冬脸红了一瞬,小声说:“我去找将军。”   前阵子他见傅羿岑眼下的乌青,心疼得不行,在忙碌之余缝了一个香囊,准备等找到缓解疲劳的药材,就给他做一个提神醒脑的香囊。   今早新来的一批药材中,正好找到几味不错的药,他顺手塞进香囊。   好不容易看完病人了,周忍冬想赶去给他送。   楚毓听完,揶揄的看他一眼,嗤了一声。   几秒后,他仿佛想到什么,摸了摸鼻子,别扭问:“你还有多余的香囊吗?”   周忍冬摇头:“我手艺不好,就缝了一个。”   “哦。”楚毓眼底闪过失望。   “你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   楚毓转身拿起药箱,拍拍他的肩膀,“当我没问过。”   说完,他脚步如飞离开了。   哼!自己缝的不起啊!   他也可以自己缝……的吧!   别让书呆子知道就好,省得他太得意,又要折腾自己。   他浑身一颤,扶了扶腰,仿佛再一次感受到这把老腰被过度折腾的酸爽……   周忍冬纳闷地挠挠头,他方才好像看到楚大夫脸红了?是错觉吗?   想不通,周忍冬耸耸肩,背起小药箱去找傅羿岑了。   还未靠近河边,他便见到傅羿岑跟一个暗卫在不远处谈事情。   怕打扰到他们,周忍冬先走到旁边的石头后等待。   两人的谈话无意间飘来,周忍冬听到几句,心猛地咯噔一声。   “禀将军,宝藏的事,我们查出眉目了。”   “打开宝藏的办法,在公子身上。”   “我们不能让公子落入谷霍手里,否则……”   周忍冬咬着唇,手指蜷了蜷,浑身血液冰凉,谷霍说的话突然冲了出来,在脑海里一遍遍回荡。   ——只有你能打开宝藏!   ——他对你好,不过是觊觎翡国的宝藏和矿山。 第四十八章 别骗我我承受不起   傅羿岑听完暗卫的禀告,蹙起眉峰,一脸凝重。   他叹了一声,揉揉眉头,冷声下令:“此事尚不能告诉公子。”   “属下明白。”   暗卫识趣地退下,只留傅羿岑独自沉思。   且不说横在傅家和翡国之间的仇恨,仅仅那笔被那么多人惦念的宝藏,就足以令周忍冬陷入无数险境。   上一世,夏执今就是用自己的命,骗周忍冬把宝藏交出去,最终害得他人财两空。   想起临死前那个瘦弱得不成样子的小傻子,傅羿岑心揪了一下,猛地握紧拳头,暗暗下了决定。   这一世,他必须想到万全之策,让周忍冬与那笔宝藏划清界限。   先瞒住他,让他心无旁骛当一个小大夫,不也挺好的。   只要自己的人盯紧点,别让谷霍再接近,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般想着,他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回去找他的小大夫。   谁知,往常都会给他留一盏烛火的房间里此刻黑漆漆的,若不是听到周忍冬沉重的呼吸声,他还以为屋里没人。   “冬儿?”   他试探唤了一声,缩在床上的人动了动,吸吸鼻子,红着眼眶往门口看。   屋内的烛火亮起,昏黄的光线映照在他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多了一层柔和的滤镜,乖巧的眉眼更加惹人心怜。   “怎么了?”傅羿岑走到他身旁,见他眼尾泛红,显然是躲在床上偷偷哭过一回,“谁欺负你了?”   周忍冬眨眨眼,胡乱抹去泪水,顶着红通通的鼻尖,摇头,软软道:“没人欺负我,我……我想娘亲了。”   闻言,傅羿岑皱了皱眉,伸手要抱他:“宝贝……”   周忍冬没有抗拒,顺势窝在他怀里,攥着他的衣角,仰起头,满脸焦急,声音软软的却透着慌乱:“将军,娘亲的身份……查得如何了?”   别骗我!   我……承受不起。   周忍冬如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一双明亮的眸子专注地看他,屏住呼吸,只为等他想要的答案。   傅羿岑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只当他太过思念娘亲,安抚般顺了顺他的后背,随口道:“还在查。”   “还在查啊。”   他身体一僵,眼底的光瞬间熄灭,缓缓低下头,手松开了他的衣裳。   “那、那玉佩呢?还能拿回来吗?”   “自然可以。”傅羿岑揉揉他的头发,“等西南的事务稍微少了些,我便亲自去对付那群翡国余孽,为你拿回玉佩。”   周忍冬眨了眨眼,无声落泪。   翡国余孽……   他明明知道自己抱着的人,是翡国皇室的血脉,却还是用这样的字眼形容。   他咬着唇,擦去泪水,缓了片刻又问:“我、我听谷霍说,翡国灭亡前,修了一座宫殿藏了好多宝藏,还有……一个矿山。”   “别听他胡说。”傅羿岑不由提高了声音。   “不是吗?”周忍冬抬起头,用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看他,“你也说过的。”   “不管有没有,此事都与你无关。”傅羿岑道,“别乱想了,好好睡,明日睡懒觉又该被楚毓笑话了。”   周忍冬见他转移话题,宝藏之事,提都不敢提,心顿时凉了一截,不由多信了谷霍几分。   他突然对自己好,只不过为了利用自己的身份。   谷霍说那笔宝藏富可敌国,那座矿山是上好的铁矿,是难得的制作兵器的好材料。   傅羿岑应当非常想要得到。   他应该早些想到的,就不会傻傻地沦陷在他的温柔攻势里。   以前没被宠爱过,他不抱希望,每天都在为了活着咬牙坚持。   现在他过惯了有傅羿岑的日子,一颗心早已完完全全交代出去,若……一切都是骗局。   他该怎么办?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傅羿岑,对方似乎毫无察觉,拿来他的里衣,脱了他的外袍,亲手为他换衣裳。   往日种种细节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傅羿岑对他呵护备至。   这些生活中的琐事,怎么可能演出来?   还时时刻刻不露馅?   如果一开始是骗局,后来……他是不是真的慢慢喜欢上自己?   周忍冬心中百转千回,慌了半天,给自己寻到一个卑微的借口,方才安心躺在他的怀里。   无奈,心事太重,他还是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他还在将军府的下人房住着,傅羿岑变回冷冰冰的样子。   他被荣大师拉走,割了大腿皮,恢复了傅如裳的面貌。   傅羿岑更加宠爱变得漂亮的傅如裳,从不多给自己一个眼神,他只能躲得远远的,带着满身伤痛,偶尔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   梦里的时间是跳跃的,不知怎的,傅羿岑好像被人陷害了,血淋淋躺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   夏执今笑得猖狂,要他拿出宝藏和矿山,不然就杀了傅羿岑。   他像傻子一样,在梦里趟过河流,爬过高山,走了好久好久,终于见到一个好看的红衣男子。   求了许久,红衣男子终于拿出宝藏,让他去换傅羿岑的命。   片刻间,梦境转换。   他吃力地背着傅羿岑逃亡,夏执今和傅如裳在后面追杀他们。   密集的箭林如雨滴,避无可避。   尖锐的箭刺穿胸口,他吐了一口血,痛得快要窒息……   “啊——”   梦境戛然而止!   周忍冬惊醒,弹坐而起,惊慌地转着眼珠子,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   “冬儿?”傅羿岑被他的尖叫惊醒,连忙坐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做噩梦了?”   刚从将军府的下人房把人带回来时,他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可自从自己对他袒露心迹后,这种情况就没了,今日是怎么回事?   见天边泛起鱼肚白,傅羿岑睡意全无,抱住他轻声哄:“没事的,我在呢。”   周忍冬缓了片刻,才从梦境中抽身。   不知道为何,这个梦比以往的都要真实。   真实到身临其境,仿佛他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才得以跟傅羿岑修成正果。   他猛地抱住傅羿岑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没有理由的。   就是想哭。   劫后余生一般的想哭。   傅羿岑无比耐心,哄着他好久,直到他抽抽搭搭的,又沉睡了过去。   见天快亮了,他准备起床,一动周忍冬就像怕被丢弃的小兽,紧紧攥住他的衣裳,哼哼唧唧的,似要醒来。   傅羿岑又耐着性子哄了许久,待他完全放松,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他让袁岳去告诉楚毓,周忍冬今日晚些再去山上,便赶着去忙军务。   周忍冬浑浑噩噩醒来时,身旁的位置早已经凉了。   他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正要下床,手却摸到枕边有什么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那个还未送出去的香囊。   他想了想,把香囊放回去,起身收拾妥当,背起小药箱,乖乖去了山上。   一整日,即便忙得不可开交,昨晚那个噩梦和对傅羿岑的怀疑都如影随形,照顾病人时,好几次差点出错。   楚毓看不下去,让他先回去歇着。   这段时间,周忍冬医治了不少人,整日笑呵呵的,说话轻声细语,耐心哄着病人,与时不时就炸毛的楚大夫比起来,他显然要温和很多,大家都很喜欢他。   见小神医今日闷闷不乐,以为他累着了,百姓纷纷劝他回去歇着,他们会听从医嘱,好好吃药的。   周忍冬看着如此可爱的百姓,心里的慌乱总算散去了一点点。   为了这群人能有安稳的生活,倘若有一天能拿到那两样东西,他不用傅羿岑耍什么心计,都愿意交出去的。   他不可能跟谷霍去做什么复兴翡国的梦,他拿着这些东西,没有任何作用。   思及此,他准备待今晚傅羿岑回来,跟他摊开了,好好聊一聊。   就算结果是他承受不起的,他也不愿活在骗局里。   他听话先回了屋,沐浴更衣,留了一盏灯等傅羿岑回来。   刚想拿起医书要研读,窗户那边便传来“嘟嘟”的声响。   周忍冬一愣,准备喊人,却见谷霍似笑非笑坐在窗台上,挑眉对他说:“你不用喊了,我用了点手段,现在四周无人。”   周忍冬收了书,眨眨眼,一脸防备。   “不信你可以试试。”他双手撑在窗台上,托着下巴看他。   周忍冬掀开被子,气呼呼走到窗台边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双手搭在窗门上,要关窗谢客。   谷霍趁机握住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与傅羿岑的滚烫截然不同,周忍冬很不喜欢,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怎么,你想明白了吗?”   周忍冬瞪他,理不直气也壮:“你别诬陷人,他对我可好了。”   “好?”谷霍冷笑,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染上几许恼怒,“苛待你三年,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周忍冬咬了咬唇,一时语塞。   那三年,宛如一颗种子,被他埋在心里的角落,平时不给浇水不施肥,它发不出芽。   一旦有人为它翻土,它便能在片刻间,长成苍天大树,茂盛的枝叶压得周忍冬喘不过气。   “他、他现在很好。”他苍白地解释。   “哦?”谷霍勾了勾唇,“那你害怕什么?”   周忍冬攥着拳头,转移话题:“你快走吧,我不知道什么翡国,更不是你的小主人, 我、我夫君快回来了……”   谷霍拿出玉佩,脸上笑意瞬间消失殆尽:“为了夫君,连爹娘也不认了?”   周忍冬难得露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争抢玉佩。   “才没有,你还给我!”老是拿玉佩招惹他,烦不烦呐!   谷霍心情大好,按住他的肩膀,迷恋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砰”!   房门被一脚踢开。   傅羿岑阴沉着脸,抬眼望去,只见周忍冬俯身在窗台上,谷霍弯腰低眉看他,眼里的眷恋浓郁到快要溢出来。   看上去,就像热恋中的有情人,趁着月色相会,偷偷说着羞人的情话。   画面,无比和谐,也无比刺眼! 第四十九章 我好难受,别关我……   两人听到声音,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周忍冬脸上掠过惊讶,谷霍却是眉头一挑,眼底尽是赤裸裸的挑衅。   任何关乎周忍冬的事,傅羿岑向来没有理智可言,此刻怒火自胸腔生出,酸涩的感觉不容忽视。   他眯了眯眼,轻跃而起,不由分说拔出长剑,朝谷霍攻击。   “呵!”谷霍感受到杀气,往后退了几步,随手也拔出了剑,准备与他对峙。   傅羿岑按住周忍冬的肩膀,将他推进屋内,冷着脸道:“我今日便除了你这个翡国余孽。”   周忍冬一个踉跄,幸好扶住桌子,才不至于跌倒。   抬起头,正好听到“翡国余孽”几个字,失望在眼底一闪而过。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了。”谷霍丝毫不惧,眸光凌厉。   周忍冬想起谷霍的武功邪门,而且走火入魔还没完全好,要是跟傅羿岑打起来,定会两败俱伤。   “将军,不要。”他连忙拽着傅羿岑的胳膊,朝谷霍大喊,“你快走!”   谷霍见况,得意地挑眉,刻意大声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见傅羿岑因为这句话脸色变得更难看,他心满意足,轻跃而起,消失在夜色里。   周忍冬一愣,后知后觉他的话不妥当,愤怒地瞪了他消失的方向一眼。   气鼓鼓的,模样可爱,若是平时对傅羿岑撒娇,他定然神魂颠倒。   可……这是对谷霍露出的神色。   傅羿岑彻底怒了,顾不上追踪谷霍,大手一挥,“砰”的巨响,窗户紧闭。   周忍冬愣了愣,还未回神,就被傅羿岑拽着手腕,拉到床边,一把推倒在床上。   “将军,唔……”周忍冬吓了一大跳,惊慌地眨眨眼,正要解释就被倾身而下的傅羿岑堵住嘴。   这一吻激烈。   周忍冬憋红了脸,“呜呜”地挣扎着,却换来傅羿岑更加用力的攻击。   傅羿岑眼白上全是红血丝,加上阴狠的神色,浑身散发的冷意,令周忍冬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不要……”被谷霍翻起来的那几年的记忆突然疯狂地在脑海里涌现。   此刻失控的傅羿岑,与那三年的傅羿岑逐渐重叠,他心一冷,绝望地哭出了声,嘴里囔囔着拒绝。   傅羿岑“呵呵”笑了一声:“不要?”   他虽然害怕那种事,可对亲吻从未拒绝,有时候逗得他开心了,还能主动。   可现在……因为谷霍,他竟连亲吻都不愿意了吗?   傅羿岑喘着气,按住他乱动的手,举到头顶,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他的心太不安了!   越发现周忍冬的好,他越无法忽视周忍冬的魅力。   虽然他上一世甘愿为自己赴死,但这一世他们经历了太多,周忍冬见了光明,是不是对外面的阳光也有了眷恋?   加上他的身份逐渐浮出水面 ,傅羿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这么好的小家伙留在身边。   谷霍这一挑衅,他乱了心神,完全没办法思考。   周忍冬猛地用鼻子呼吸,哭腔越来越重,到了后头差点呼吸不畅,傅羿岑终于善心大发放开他。   “咳咳……”   他猛地咳嗽,憋得整张脸都红了。   傅羿岑见况,终于冷静了几分,他深呼吸,捏住周忍冬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冬儿,你为什么要跟他私下见面?”他沙哑着声音,眸光里的不安与慌乱异常浓郁,“你不信我,对不对?”   失了理智的人手下没个轻重,周忍冬的手腕被弄痛,下巴也没被放过。   他委屈得不行,竟来了几分脾气。   梗着脖子,他“哼”一声,憋着气不说话。   他原本想跟傅羿岑好好谈谈,跟他说就算真的要他去打开宝藏,他也是愿意的。   可……他太坏了!   又弄痛自己。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口一阵绞痛,浑身乏力,却咬着唇忍住不适,半句话也不愿意跟傅羿岑说。   “谷霍跟你说了什么?”见况,傅羿岑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冷静了几分,却还是压抑不住满腔的怒意。   周忍冬颤抖着声音,做了吞咽的动作,将涌到喉咙口的一口鲜血硬给吞回去,压根就分不出精力回答傅羿岑的话。   而这落到傅羿岑眼里,却是周忍冬拒绝坦白。   火气一上来,手上的动作不由加重。   “唔……痛……”   周忍冬细细的呻吟将傅羿岑彻底惊醒,他猛地放开周忍冬,一眼就看到他的手腕和下巴都被自己捏红了。   傅羿岑虚虚握了握手,眼底涌现愧疚,再次靠近他的手,想拿起来揉揉,免得淤青了。   周忍冬却害怕得往一旁躲,抱住自己的胳膊喃喃道:“不要……别碰我!”   傅羿岑一愣,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来,直起身,袖口一挥不小心将枕边的香囊弄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   沉声道完歉,傅羿岑还想说什么,就见匆匆跑进来一个侍卫。   “禀告将军,柳大人拿到卢常俊贪污的证据了,请您带兵抓人审问。”   傅羿岑看了周忍冬一眼,心中不安,却还是不得耽误公务。   不能把他放在眼皮底下,那就关起来!   关起来,他就跑不了了!   阴暗的念头涌上,如触手一般,从四面八方揪住他的心,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   他硬着头皮下令:“带人把房间围起来,看着公子,一步也不许他离开。”   “是!”   周忍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傅羿岑……这是要软禁他的吗?   话落,傅羿岑握紧拳头,不敢多看周忍冬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心乱如麻的人没留意脚下的香囊,一脚踩了上去。   侍卫跟在他身后,利落地关了门,落了锁。   周忍冬匆忙跑下来,用力拉门,怎么也拉不开。   他又往窗户跑,想推开的时候,他们也在外面扣死了。   恐惧如虫子,爬向四肢百骸,周忍冬双手无力垂下,半阖着眼,仰起头,将眼泪往下咽。   心口绞痛愈发厉害,他再也忍不住,带着腥味的鲜血喷了出来。   血迹染红了雪白的里衣。   他捂住胸口,呼吸逐渐沉重,头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了起来,脸色被嘴角的一丝血迹衬得越发惨白。   “将军……”   他喃喃喊了一声,眼皮好像沉重到抬不起来,余光瞥见喷到几滴血的香囊,强撑着一口气,走过去想要捡起来。   结果脚一动,晃晃悠悠的,他软着身体往地上倒……   卢常俊得知贪污的罪证被柳思逸抓到了,连夜收拾包袱,带上细软往外逃。   傅羿岑在城门口将他扣下,被发现时他还大喊大叫,说着冤枉,逼问一轮他死咬着跟周恒没有任何交易。   直到袁岳作为人证拿出证据,他哑口无言,只得画押认了罪。   又审问了更多细节,忙完时,天已经快亮了。   傅羿岑满脸憔悴,站在周忍冬的房门口,却迟迟不敢推开。   他怕迎接他的,是小家伙仇恨的眼神。   罢了。   他们都先冷静冷静,再好好谈谈吧。   “看好公子,好好照顾他。”他转身朝身后的袁岳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袁岳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   公子和将军明明很相爱,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磨难?   等到天大亮了,快到周忍冬用早膳的时间,袁岳才端着热水,让侍卫大哥把门打开。   一进门,袁岳瞪大了眼睛,水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公子——”   一声大喊,惊得门外的侍卫也跑进来。   只见周忍冬白色的里衣染着血,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护在胸前,脸色惨白,双眸紧闭,仿佛没了气息。   侍卫连忙跑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炽热的气息,松了一口气。   “去找楚大夫。”   袁岳抹去泪水,拼命跑了出去。   楚毓到了的时候,周忍冬已经被抱到床上,但模样依然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楚毓皱眉,连忙过去给他把脉,“怎么搞成这样?”   昨晚不是开开心心要给傅羿岑送香囊吗?   话落,他便看到床边被踩扁的香囊。   楚毓一口气涌上心头,捡起香囊,咬牙切齿:“给老子把傅羿岑叫回来!”   竟然敢糟蹋他小师弟的东西!   这混账,愈发不像话了!   傅羿岑一晚未眠,心中装着事也是睡不着,索性去了河边,跟柳思逸一同解决最近的难题。   两人还未商讨几句,侍卫便匆匆来报,他脑袋一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你们又吵了?”楚毓看到他,叭叭叭一顿输出,“你不知道他经常呕血,情绪不能太激动吗?”   “非得逼死他才乐意是吧?”   傅羿岑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目光落在床上那仿佛没了生命气息的小人儿身上。   双脚如同被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是他该死!   昨晚但凡有勇气打开门看一眼,也不会……让他在冰冷的地上昏了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   他瘦弱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傅羿岑心如刀割,攥紧拳头,关节咯吱作响。   “冬儿……”   周忍冬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方才一直没有声息,此刻发出难受的呻吟。   “呜呜……”他好似很难受,五官皱成一团,双手揪着胸膛前的衣裳,呜呜咽咽哭了出来,嘴里嚷嚷着,“将军……将军,我好难受……别、别关我……” 第五十章 反胃,呕吐,这症状像是……   傅羿岑连忙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一下。   “不会关你了。”他沙哑着声音,带着无尽悔意,“对不起!”   明明不止一次发过誓,即便自己死,也不再伤他分毫。   可到头来,伤他最深的都是自己。   傅羿岑闭了闭眼,叹了一声,接过袁岳拿来的热毛巾,轻轻帮周忍冬擦去脸上的血迹。   虽说已经到了晚春,但入了夜的风还是凉的,何况西南潮湿。   周忍冬身体本来就差,在冷冰冰的地上躺了一夜,这时已有了发烧的迹象。   楚毓摇了摇头,见况也不好再念叨傅羿岑。   他从兜里拿出香囊,递给傅羿岑:“冬儿昨晚下山,不是回来休息,而是去给你送提神的香囊。”   楚毓见傅羿岑颤抖着手接过,继续说:“去找你的时候,他分明很开心,怎么会闹成这样?”   傅羿岑用力攥着染了血迹的香囊,眸光一暗,问道:“大约什么时辰?”   楚毓摸着下巴思索:“约莫戌时三刻。”   闻言,傅羿岑的眉头皱得更深。   那时候,正巧暗卫跟他禀报周忍冬身世之事。   难不成他都听到了?   联想到他前一日突然问到关于娘亲和宝藏的问题,被忽视的事情终于逐渐清晰。   周忍冬不仅知道了身世,还得知宝藏和矿山之事!   所以那日冬儿是在探自己的口风,他却……敷衍了过去。   周忍冬本就因为没有安全感而敏感多疑,这下更是难以解释。   这回纵使事务再忙,傅羿岑也不敢轻易离开,让下人搬来了桌椅放在外头,正对着周忍冬的床,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分心关注他。   前来商讨事务的属下不由放轻了声音,怕惊扰到公子,惹了将军不快。   几个时辰过去,床上的人终于“哼唧”一声,发出细碎的呻吟。   傅羿岑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挥挥手,所有人都默契地退了出去,还帮将军把门给关得紧紧的。   周忍冬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身体稍稍一动,脑袋就嗡嗡作响。   傅羿岑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一旁,正要伸手扶他,却见他四下看了看,发现窗户和门都关着,吓得浑身发抖,拼命往被子里钻。   “冬儿,没事了。”傅羿岑后悔不已,“不会关你的,别怕。”   周忍冬鼻尖红通通的,杏眼微抬,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满脸戒备。   十岁那年的冬天,他早上睡得太沉,起晚了耽误干活,丞相夫人命人将他关在柴房。   门和窗户都焊死了。   他怎么挣扎都出不去。   那晚下了好大的雨,天气愈发寒冷。   雷一个接一个劈,他抱着胳膊,无助又可怜地望着唯一的亮光:屋顶一个碗口大的天窗。   他被关了整整两日,滴水未进,发了高烧昏迷了,后来是怎么出来的,有没有大夫给他看病,他都不知道。   他只记住了那晚的恐惧。   被世界抛弃,被黑暗围绕,被寒冷腐蚀……   入了骨的恐惧!   傅羿岑却不管不顾,连解释也不愿听他说,果断把他推向无边的深渊。   他抱着胳膊,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悄无声息。   见傅羿岑的手再次朝他伸了过来,他猛地避开,瞪着他大喊:“你走!不要碰我!”   “我不要你了。”   “再也不要了!坏蛋……”   傅羿岑的手僵在半空,虚虚握成拳头,收了回来。   周忍冬哭得眼尾泛红,咬了咬唇,表面上装成一只刺猬,心里却十分害怕。   他怕傅羿岑又把他关起来。   更怕他们之间那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横着国仇家恨,累累血债的鸿沟。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原本以为将事情讲清楚,他们一定能恢复成以前平静的日子。   经过昨晚的事,他总算明白了。   不可能的!   谷霍不会罢休,傅羿岑跟他水火不容。   他们之间,就是翡国和傅家之间的仇恨最直接的冲突。   而自己夹在中间,不管如何抉择,都是错的!   “我不碰你。”傅羿岑揉了揉眉心,见他唇瓣干得发白,端起温水,轻声哄道,“先喝点水,我去吩咐袁岳给你端粥来。”   周忍冬倒没有拒绝温水,喝了一口,却突然一阵反胃,他“呕”了一声,趴在床边干呕。   吐了半天,没吐出什么,尽是些酸水。   傅羿岑见他的身体虚弱成这样,不敢再刺激他,寻思片刻,只能狠心离开。   这天之后,周忍冬的病反反复复,烧退了又发,身体似乎比刚开始还要差。   楚毓每次看完病出来,都是摇头叹息。   “反胃,呕吐,若是女子,这症状像是……怀了。”   傅羿岑瞥他一眼:“认真说。”   “心病。”楚毓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忧心道,“若不解开心结,早晚熬不下去。”   傅羿岑手里攥着那个染血的香囊,站在窗外,透过窗缝看向那个瘦得不成样子的人,心猛地揪痛。   这段日子他只能等周忍冬睡熟了才敢靠近,去抚摸他的脸颊,握住他的手感受那熟悉的体温,让自己安心。   一旦在他清醒的时候出现,他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停发抖,哭着喊着,像疯了一般。   这个心结,该如何解?   傅羿岑沉思着,眉头紧皱,眸光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咳咳……”周忍冬这一次醒来,是在半夜。   这身体,最近是愈发不行了。   清醒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需得熬到近乎昏阙,胃空荡荡的却时常泛酸,吃一点点东西就往外吐。   这样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他坐起来想要去拿旁边的水润润喉,手一伸出去,便被人握住,杯子抵到唇边。   傅羿岑居高临下看他,面容冷峻,神色却憔悴了不少。   他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望进他那双含着深情的眸子里。   “冬儿,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他掀开衣袍,坐在床沿,声音轻飘飘的,在安静的夜里,好像很遥远。   周忍冬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不觉鼻子一酸,压根舍不得推开他。   可……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该如何面对他。   傅羿岑见他没有反抗,悬到半空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下。   他先让周忍冬喝了水,指尖碰了碰他的眼尾。   “你、你想聊什么?”周忍冬低下头,扣着手指,又乖又可怜,看得傅羿岑恨不得立马把他抱入怀里。   “那日的话,你都听到了?”   周忍冬手一顿,低低“嗯”一声。   “所以……你不愿见我,是因为这件事?”傅羿岑咬了咬牙,狠心继续问。   周忍冬的头又往下低,像是下一刻就要钻入被子里。   傅羿岑被他的沉默刺激到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塞到周忍冬手里。   “你……你做什么?”   冰凉的触感吓了周忍冬一跳,猛地抬头看他。   傅羿岑突然靠近他,沉声道:“若你也觉得翡国灭国是养父的错,这仇非报不可,那就来吧。”   周忍冬双唇不停颤抖着,微微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一个劲地摇头。   “来吧。”傅羿岑握住他的手,用力往自己的胸膛前靠近。   “不要……”周忍冬手不停地抖,往相反方向用力,“你干嘛?”   “来啊!你怕什么?”傅羿岑狠着心,继续逼他,“若不是仇恨,你为何这般对我?”   “不要,不要……”周忍冬力气小,见匕首快要刺中他的胸口,终于喊了一声:“我没怪你!”   “那冬儿是不要我了吗?”傅羿岑停下手,像被丢弃的大犬,撇下嘴角,没了往日的冷峻,倒有几分像……撒娇。   周忍冬眨眨眼,盯着他看了几秒,委屈地努努嘴。   这坏蛋,怎么恶人先告状?   “我没有。”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傅羿岑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冬儿不愿理我。”傅羿岑趁机靠近他,几乎与他额头贴着额头,“我好难过。”   周忍冬被他沙哑的声音撩得心砰砰跳,偷偷瞪了犯规的人一眼。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只是怕自己越陷越深,以后会万劫不复。   傅羿岑眷恋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声音十分温柔:“只是什么?”   周忍冬浑身一颤,痴痴地抬头,泪水在眸子里打转,被橙黄色的烛光映照着,楚楚可怜,似乎在邀请男人继续吻。   傅羿岑太想念这个小家伙了。   被他无意识一撩,哪里还忍得住。   他捧住周忍冬的脸颊,低头吻住那柔软的双唇,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舔了舔,温柔地引着他张开口。   迷迷糊糊的,周忍冬就被傅羿岑拉到怀里,手中的匕首掉在被子上。   他被亲得浑身泛软,只能细细呜咽着,仰头迎合傅羿岑。   这时候的傅羿岑早已化身猛兽,哪还有半分委屈的模样?   周忍冬一边被亲得快要窒息,一边在心里腹诽,觉得上当受骗了。   “冬儿。”   傅羿岑放开微喘的人,大拇指在他脸颊蹭了蹭,“别再伤害自己了,若我们非得死一个,我宁愿是我。”   周忍冬听到这句话,终于把压抑多日的情绪“哇呜”一声哭发泄了出来。   “我不要!”他一激动,又咳了几声,“咳咳……我才不要你……出事。”   不知为何,傅羿岑一说到“死”,他就想起那晚上的梦,心慌难耐,用力抱住他的腰肢才能寻到一点安全感。   “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养病。”傅羿岑顺着他的后背,手摸到的都是硌手的骨头,“只要你好好的,我一定不会有事。”   这才多久,又瘦成这样子!   等了片刻,周忍冬却没有回答他。   傅羿岑低头一看,小家伙已经双目紧闭,在他怀中熟睡了。 第五十一章 冬儿终于主动投怀送抱   傅羿岑抱了周忍冬一夜。   低着头,看了他的睡颜一夜。   舍不得动一下,怕惊扰了怀里人的睡眠。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傅羿岑担心他醒来看到自己又要闹,依依不舍在他发旋落下一吻,准备把人放开。   结果一离开他的怀抱,周忍冬就像哼哼唧唧的,皱着眉像要醒来。   傅羿岑连忙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我在呢,睡吧。”   周忍冬如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像熟睡的小猪,在傅羿岑怀里拱了拱,闻到熟悉的气息,又沉睡了过去。   这一套无意识的动作取悦了傅羿岑,冲淡了他心中多日来的阴霾。   他莞尔一笑,手一下下拍在他的后背,不再乱动了。   待到周忍冬睡够了醒来,傅羿岑已经走了。   他伸手碰了碰旁边的位置,冰冰凉凉的,并没有人睡过的样子。   周忍冬吸吸鼻子,以为昨晚做了梦,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感觉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干呕了几声。   袁岳听到声响进了门,见他还未吃东西就开始吐,愁容满面,说着周忍冬听不懂的话:“公子,我以为你今天会好起来了。”   周忍冬露出苍白的笑脸:“为何如此说?”   袁岳拧干热毛巾,拿给他擦脸:“楚大夫说,你得的是心病,要将军给你医,将军抱了你一晚,天亮才离开,我、我以为这就治好了。”   见周忍冬愣神,袁岳抹了抹泪水,小声嘟囔:“连将军都治不好,呜呜……公子,这可怎么办啊?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周忍冬却仿佛听不见袁岳说的话,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梦境”!   傅羿岑拿着匕首逼他动手了结那段本与他们无关的恩怨。   他下不了手,哭到最后被傅羿岑拉到怀里,亲得迷糊了,竟靠着他睡过去。   熟悉的体温,温柔的细语,一如往常无数个日夜,原来……这份眷恋已经如此深。   深到除非他死,否则都放不下的境地了。   既然死都不怕,他为何要纠结还未发生的危险呢?   周忍冬仿佛想开了,突然笑了一声,转头对袁岳说:“我有些饿了。”   袁岳一听,正在抹眼泪的手一顿,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哒哒跑出去,给周忍冬准备吃食。   这么多天了,公子第一次主动说饿了!   高低要整个满汉全席,让他选喜欢的吃!   周忍冬低下头,余光瞥见放在枕边的匕首,心头一暖,正要拿起来看,却见一道红色身影从窗口翻进来。   “你来干嘛?”周忍冬一脸戒备。   他可没忘了,自己和傅羿岑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谷霍逼的!   谷霍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见他瘦了一圈,心猛地揪了一下,嘴上却还固执说:“来接你走。”   “我不走。”周忍冬不假思索。   “那我会完成太子遗愿,刺杀傅羿岑。”谷霍扬眉一笑, 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卷,手一挥,在周忍冬面前展开了。   画像上,年轻的娘亲与一位男子十指相扣,相视而笑,含情脉脉。   这是那张被撕成两半的画像,周忍冬第一次见它的全貌,心中的震感更加强烈。   他瞪大了眼眸,微微张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主人,这两位你应该认识吧?”谷霍勾了勾唇。   周忍冬愣愣呢喃一声:“娘亲……”   “这位是你的父亲。”谷霍指着画中男子,一字一句,说得万分肯定,“他是我们翡国最后一位太子,他临死的时候,给你留下一封遗书。”   周忍冬皱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一位娘亲从未提过的人,如今成了他的父亲, 还……给他留了遗书。   周忍冬心中波涛汹涌,颤抖着手,从谷霍手中接过泛黄的信纸。   纸上字迹工整大气,“吾儿亲启”几个字令他久久不能平静,晶莹的泪水滴在上面,他连忙擦干净,抹去脸上的泪水。   展信一看,他的心却在瞬间被冰封了。   父亲在字里行间控诉了傅家作为夏朝走狗,残害翡国皇室之事,桩桩件件,惨无人道,并且要他……继承遗志,杀了傅家所有人,灭了夏朝,复兴翡国。   周忍冬摇头,把信扔了出去,红着眼瞪谷霍。   “假的,你骗我。”   “是真是假,小主人心中自有论断。”谷霍不慌不忙,将信收了起来。   周忍冬害怕得攥紧被子,一个劲往后退。   之前仅凭谷霍的一面之词,他已经挣扎许久,好不容易决定抛弃上一辈的恩怨,跟傅羿岑好好在一起,这封信……   这封父亲写的信,让他再次陷入深渊。   他该怎么办?   谷霍走近他,眸光冷了几分:“小主人心善,若杀不得傅羿岑,我便代你出手。”   “不要!不许你杀他。”   周忍冬下意识吼了出来,“他只是傅家养子?!”   “那又如何?”谷霍道,“他自小被傅老将军当亲儿子养大,享受了傅家给他的一切,如今又继承了他的兵权,他不该为傅家的错负责任吗?”   “不……不、不能杀他。”周忍冬脑袋一片空白,已被这封信逼到绝路,只会在嘴里重复这句话。   “只要臣尚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余遗力刺杀他。”   谷霍冷然一笑,看到枕边的匕首,他挑挑眉,指尖一挑,匕首在他手中转了几圈,脱鞘而出,“傅羿岑与我,只能活一个。”   他将匕首塞到周忍冬手里,掀开红袍,在他面前跪下,逼迫他:“小主人既然选择仇人,那便杀了臣,待臣去阴曹地府,告知太子与太子妃。”   “不……”周忍冬看到手里的匕首,手抖得不成样子,一脸为难。   为什么都要逼他?!   他……他是医者,他怎么会杀人?   为什么都要逼他杀人?   泪一颗一颗滴在匕首上,片刻后,周忍冬终于开口问:“要怎么做,你们才愿意放过傅羿岑?”   谷霍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哭得梨花带泪的人,心头一软,咬牙道:“你随我回翡国。”   周忍冬攥着拳头,无奈地笑了一声:“翡国?现在还有翡国吗?”   谷霍道:“只要小主人愿意,就有。”   周忍冬垂眸,低低“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那才是小主人的家。”   家?   周忍冬又是一笑。   笑容在苍白的脸上,异常惹人心怜。   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渴望有一个家。   有疼爱他的家人,即便是过着种种田的普通日子,他也心满意足。   盼着盼着,傅羿岑终于回心转意,给了他一个家。   家里有爱人,有哥哥,也有弟弟。   可是……这一切如同易碎的梦境,在身世浮出水面时,变得支离破碎。   这一离开,他就没有家了。   这辈子都不会有。   周忍冬抹去泪水,咬了咬唇,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三天后,我随你离开。”   谷霍眼底闪过惊喜,给周忍冬行了礼:“臣恭候小主人回国。”   “但是,从今往后,翡国所有人不得伤害傅羿岑以及……我在夏朝的朋友。”   谷霍痛快地应了下来。   “你先走吧。”周忍冬看向房门,袁岳快要回来了,“三日后,郊外山脚下见。”   谷霍点点头,不舍地看他一眼,最终掀起红袍,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忍冬收起匕首,擦干泪水,叹了一声。   这三日,用来跟傅羿岑好好告别,应该……够了吧?   他起身乖乖吃了饭,用了药,竟神奇地没有吐出来。   袁岳开心得恨不得奔走相告,却见周忍冬已经背起小药箱准备上山了。   劝说无效,袁岳只能跟过去,督促他早点回来歇着。   原先医治的病患好些痊愈下了山,却还有一些老人小孩未医治好,见了他全都十分高兴,围着他嘘寒问暖,连今日的药都觉得不苦了,喝得那叫一个痛快。   周忍冬跟他们聊了几句,心情好了几分,心中感慨颇多。   这些普通百姓何其可爱!   只要有一口饭吃,健康的身体,他们就感恩戴德,对朝廷派来的人赞不绝口。   他不仅要保护傅羿岑,还要保护这些人。   不能让战争,毁了他们的生活。   如此一想,他瞬间无比坦然……   入了夜,天气稍凉,楚毓担心他的身体,让袁岳先带他回去。   周忍冬回去也没闲着,他开了一张药方,让袁岳备齐,给傅羿岑准备了药浴。   担心傅羿岑回来不找他,还特意去府门口等。   傅羿岑回来时,远远的就看到小家伙靠着门,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看到自己时眼睛一亮,拔腿跑了出来。   他心头一暖,习惯性张开手,迎接周忍冬的投怀送抱。   “怎么了?”   见他神采奕奕,脸色比昨晚好了许多,傅羿岑本该开心的,却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涌现无端的不安。   “等你呀。”周忍冬声音软软的,仿佛忘了前几日的事,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太阳。   傅羿岑揉揉他的头发,牵过他的手,触感冰凉,他不由皱起眉头:“等多久了?”   周忍冬仰头看他,歪头一笑,眉眼弯弯:“没多久,刚出来。”   傅羿岑太久没看到他的笑容,一时恍然,愣神了几秒。   周忍冬拽着他往里面走:“快点,我准备了药浴,慢点就凉了。”   傅羿岑看着他的背影,不安的情绪又浓烈了几分。   这小家伙究竟要做什么? 第五十二章 把自己完全交给他   房间里。   屏风后放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的浴桶。   桶里装了热水,白雾缭绕,一股好闻的草药味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   “冬儿是准备与我共浴吗?”傅羿岑想起他羞涩的样子,故意逗他,却没想到他红着脸点头。   傅羿岑意外地挑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当时在将军府泡温泉他都不敢脱了里衣,今日竟然如此大胆,主动邀请他共浴。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他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罢了。   走一步算一步,且看这藏不了心事的小家伙要做什么。   周忍冬低着头,连耳根都红了,沉吟几秒,终于舔了舔唇,大着胆靠近傅羿岑,纤纤玉手放在他的衣带上。   “我伺候将军吧。”他的声音细如蚊呐,若不是傅羿岑离得近,怕是半个字也听不到。   傅羿岑见况,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烧退了。   看来不是烧傻了。   被他这么一搞,周忍冬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开始摇摇欲坠。   “快……快点下去吧。”再磨蹭水凉了。   他破罐子破摔,用力一扯,傅羿岑的衣带松了,外袍松松垮垮掉了一半。   周忍冬抬眸一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无端觉得他有些性感。   傅羿岑眯了眯眼,挑眉靠近他,在他耳畔道:“冬儿,做事做一半,你不厚道哦。”   声音苏苏的,仿佛有电流钻入耳膜流遍全身,他浑身一颤,羞得只顾眨眼。   半晌等不到小家伙下一步动作,傅羿岑只能“自力更生”,握住他的手移到腰上,带着他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   周忍冬又长又卷的睫毛颤动,眼珠子四处瞟,就是不敢与傅羿岑对视,只觉得指尖的温度很烫。   眼见傅羿岑脱完衣裳还不下桶,手居然移到自己腰间,他像被架在火炉炙烤,皮肤热的发烫,立马弹开了。   “我、我自己来。”   傅羿岑笑着又走近他:“礼尚往来,冬儿帮了为夫,为夫怎可贪图享受,自当帮冬儿……”   “不用,不用。”他慌乱摇头,为了防止傅羿岑“帮”他,手忙脚乱地宽衣解带。   傅羿岑靠在浴桶旁,轻声笑着。   周忍冬余光瞥见他健硕的身材,脸又红了几分。   真的是,又不是第一次看!   他不能这么害羞!   默默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周忍冬赶忙脱完,动作无比流畅,宛如一条白色的泥鳅,“咻”一下钻到浴桶里,试图用黑乎乎的药水,掩盖他泛着粉红色的皮肤。   傅羿岑眸光暗了暗,喉结上下滚动,燥热已经不可遏制地出现。   这小家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吧?   他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对他的欲望从来无法控制,而他们多日未曾亲热。   这人就是故意来挑逗他的!   用能看不能吃来惩罚他……   傅羿岑叹了一声,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偏偏周忍冬跟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见他迟迟未下浴桶,竟歪着头看他,眨了眨眼睛,软声道:“将军,快下来呀。”   傅羿岑沙哑着声音:“冬儿 ,你真是来克我的。”   话罢,他再也忍不住,跳下浴桶,也试图用黑乎乎的药水藏住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一下了捅,周忍冬却像是一条欢快的小鱼,朝他游了过来,一把子坐在他的大腿上,白皙粉嫩的手指放在他的肩膀。   他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将军累了吧?我、我给你按摩。”   傅羿岑舍不得推开他,索性摊开了,任由他双脚盘上自己的腰,软绵绵的手在身上乱摸。   “谁教你这么按摩的?”傅羿岑声音无比低沉,炽热的气息喷在周忍冬脖颈间,惹得他颤了颤,跟他贴得更近。   “没人教,我自学的。”他拖长了尾音,软绵绵的,像一片羽毛,撩得傅羿岑心痒。   在烟雾中,脸上的皮肤更加白皙,一双明亮的眸子没有一丝杂质,像是误入红尘的仙人,惹得有旖旎心思的傅羿岑生了几许愧疚。   “原来冬儿是将为夫当成练手的。”他无奈一笑,燥热难耐,却还要恶趣味地逗他。   周忍冬哼唧一声,捧住他的脸颊,慢慢靠近他,鼻尖贴着他的鼻尖,颤声问:“我、我只拿……夫君一人练手,夫君……愿意吗?”   “轰隆”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傅羿岑喉结滚动,反客为主将他压下,眯了眯眼:“当然愿意。”   周忍冬明明很害怕,睫毛扑簌扑簌的,还是大着胆儿望向傅羿岑,咬唇往他怀里贴。   傅羿岑眸光一沉:“你想好了吗?”   周忍冬点点头,视线往下移动,舔了舔唇,主动迎合上去……   隔天清晨。   傅羿岑神清气爽地醒来,见怀里小猫似的慵懒的人,回忆昨晚的滋味,嘴角就差咧到耳根。   “唔……”   他一动,周忍冬似乎扯到腰了,发出细细的呜咽声,五官皱成一团。   傅羿岑连忙将手放了回去,轻轻揉着他的腰肢,见他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小傻子睡着了反而没有醒着那么乖,不舒服了会哼哼,被吵到会嘟着嘴发小脾气,就连不抱着他,也能哼唧许久。   傅羿岑摸着他的眼角,在他唇瓣蜻蜓点水亲了一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着也能这么大胆。   直到周忍冬再次熟睡,傅羿岑才轻手轻脚下了床,吩咐袁岳把他要喝的粥煨着,待他睡醒了可以喝。   他们来了西南已有三月之久,各种事务已经进了收尾的阶段,却也是最该谨慎的时候,他分身乏术,无法等周忍冬醒来再走。   想起昨晚的事,他虽然高兴小家伙放下心防,却没有因此昏了头脑。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他总有些若隐若现的心慌。   于是出了房门,他就唤出暗卫,让他将周忍冬昨日的行程以及见过的人查清楚。   周忍冬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   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他脸颊一阵热辣,娇羞得发出奇奇怪怪的“呜啊”声,白皙的手指捂住脸,正想像往常一样打滚,腰一扭,酸痛泛来。   “嘶——”   袁岳听到声响,连忙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自家公子揉着腰,脸皱成一个包子。   “公子,你醒啦!”袁岳一头雾水,“你腰怎么了?扭到了?我去找楚大夫拿跌打药水……”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周忍冬顾不得痛,大声把他喊住了,“ 我没事,不用药。”   袁岳挠挠头,只得先伺候他起床,端来煨了一早上的粥。   周忍冬还未从昨晚的羞涩中抽身,又要担忧过两日逃跑之事,心中顾虑一多,胃口依然不好。   好在虽吃得少,却没再吐出来。   袁岳松了一口气,收拾妥当,这才慢吞吞上了山。   周忍冬一边走一边揉腰,到了山上已经气喘吁吁。   楚毓一见他的动作,瞬间懂了。   他连忙把周忍冬拽到墙角,往他手里塞了一瓶药。   “咳咳,那啥完得上药。”楚毓摸摸鼻子,耳根有点红,“好得快。”   周忍冬脸涨得通红,眨巴眨巴眼睛,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气音问:“楚大夫,你怎么知道的?”   楚毓假咳一声,望天,假装高深胡扯道:“等你的医术到我这种程度,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才不会告诉周忍冬,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周忍冬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偷偷把药藏起来。   等……等今晚回去再用吧……   接下去两日,周忍冬依然白天看病,晚上想尽办法跟傅羿岑亲近。   傅羿岑顾念他的身体,不敢要得太过分,偏偏这小家伙还不停撩火,跟不要命似的。   他心里装着事,并没有再碰周忍冬,见他如此卖命,质问的话好几次到了嘴边,却舍不得破坏暧昧的气氛,硬生生咽了下去。   三日后。   周忍冬一早起床便心不在焉,用早膳的时候,粥都忘了吹凉,烫着了嘴。   傅羿岑看在眼底,咬了咬后槽牙,偷偷攥了攥拳头,却忍着什么也不说。   用完膳,周忍冬发现傅羿岑还未走,心中有些忐忑,几乎将有心事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傅羿岑将他的想法看得透透的,慢吞吞吃完饭才出了门,还特地让袁岳去替自己办事,将他也支开了。   周忍冬刚松了一口气,却又涌上浓浓的不舍。   他垂眸叹气,抹去眼角的湿润,从柜子里翻出那个破旧的小包袱,偷偷摸摸跑到跟谷霍约好的地方,一路意外的顺畅。   到了山下,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鲜红色的身影。   周忍冬耷拉着脑袋,来到他面前。   谷霍见到他,扬了杨嘴角:“走吧。”   周忍冬吸吸鼻子,“嗯”了一声,紧紧攥着小包袱,脚步挪得特别慢。   他不想离开。   可是……若不离开,谷霍跟傅羿岑不死不休,他们都不会有安生的日子过。   “快走吧。”发现周忍冬的犹疑,谷霍停下脚步,伸手正要握住他的手腕,却被一颗飞来的石子打中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抬头一看,傅羿岑握着长剑,沉着脸,步履沉重地走来。   周忍冬寻声望去,顿时瞪大了眼,心咯噔一声,慌得不行。 第五十三章 不如……让你跪到走不动吧   “将军……”   周忍冬张了张嘴,半晌才喊出这两个字。   傅羿岑仿若没听到,含着怒火的眸光直勾勾射向谷霍,像两把化为实质的刀,想即刻刺穿他的胸膛。   谷霍一如常往般漫不经心,勾了勾唇,挑衅傅羿岑:“冬儿愿意跟我走,你难道要阻拦吗?”   傅羿岑的目光看了过来,周忍冬攥着拳头,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原本打算悄悄走,这样看不到傅羿岑难过的样子,自己也会好受点。   到了这时,他才知道无论任何形式,只要是离开傅羿岑,他都不可能好受。   现在简直心痛得不行。   见他就在眼前,恨不得扑上去,抱住他亲一口,赖在他怀里不走。   可是,他必须忍着。   否则前面的一切就功亏一篑。   傅羿岑却半分问他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拔出长剑,聚起内力朝谷霍攻击。   谷霍也不是吃素的,手一挥,闪着寒光的剑出鞘,迎上傅羿岑的进攻。   两人身手不相上下,一来一回,均用尽全力。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置对方于死地,使出的内力也是十成足。   周忍冬没想到他尽量避免的场面最终还是发生了,心里急得不行。   喊了几声不要打了,却淹没在长剑相击的巨响中。   谷霍功力奇怪,傅羿岑不了解,长时间对战于他无益。   必须阻止他们!   周忍冬一咬牙,闷头往他们两人中间冲。   傅羿岑和谷霍都远远的看到一道身影冲过来,而他们的内力强大,周忍冬一旦冲过来必定受伤。   此时他们正在胶着中,一时无法收住内力。   眼见周忍冬满脸焦急,就差几步便踏入他们的攻击范围,谷霍皱了皱眉,转动脑袋想办法。   这时,傅羿岑却微微蹙眉,不假思索收了手。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黄沙。   周忍冬只觉得皮肤稍微有点刺痛,再一抬头,谷霍“噗”喷了一口鲜血,而傅羿岑拄剑而立,仿佛毫发无损。   “谷霍!”周忍冬大喊一声,视线从傅羿岑身上转移过去,拔腿往他那边跑。   谷霍嗤笑一声,抹去嘴角的血迹,握住周忍冬的手,挑挑眉,看向已经没有精力抓他们的傅羿岑。   真想不到啊!   傅羿岑竟是真心喜欢他的小主人。   他宁愿收了内力,引着自己的冲向他的身体,也不愿周忍冬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方才……自己用的功力可没有掺和一丝水分,傅羿岑此刻怕是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谷霍动用了控制不住的内力,现在也不太好受。   他不敢再耽搁,握住周忍冬的手腕:“走吧。”   周忍冬眯了眯眼睛,正要狠心离开,却听到“轰”的一声。   他猛地回头一看,只见傅羿岑吐了一口血,手已经撑不住剑,身体直直跪倒在地上。   “将军!”周忍冬瞪大了眼,本能地挥开谷霍的手,义无反顾朝傅羿岑奔赴而去。   谷霍伸手却连他的衣袖也拽不到,就被心口传来的绞痛弄得倒吸一口冷气。   周忍冬跪在傅羿岑面前,抱住他,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半阖着,身体软绵绵的,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将军……”周忍冬擦去他嘴角的血,颤抖地握住他的手腕,强迫自己静下心给他把脉。   内力紊乱,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   “怎么回事?”他嚷嚷着,咬牙把泪水往下咽。   傅羿岑看他害怕,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握住他的手,仿佛用尽全力,恳求道:“别走……冬儿,别离开我……”   周忍冬紧紧抱住他,呼吸急促:“不走,我不离开了,对不起……”   谷霍猛地咳嗽,移动几步,打算强行将周忍冬带走,却听到不少脚步声往这边来。   他咬了咬牙,忍住胸口的痛,气得低骂一声,转身往外面跑。   柳思逸带人赶来,扫一眼狼狈的两人,指挥侍卫往前追,留几人将傅羿岑抬回去。   傅羿岑已经撑不住,眼睛紧闭,手却紧紧握住周忍冬,怎么拉扯都不愿放开。   柳思逸叹了一声:“先一同回去吧,我差人去请小毓了。”   昏迷中的人一心想要留住他,下手力气巨大,周忍冬的手腕很快被捏出红肿,他却咬牙忍着,连哼哼一声都没有。   柳思逸摇了摇头,看向谷霍离开的地方,眸光一暗。   看来,要帮傅羿岑想个办法处理掉这些翡国余孽了,否则他们永不安宁,楚毓……就永远要牵挂他们。   哼,不开心!   他的神医媳妇只能牵挂他……   另一边,袁岳办完事回屋去找周忍冬,发现他已经不在,以为他提前去山上照顾病人,转头就跑了上来。   到了半路,他看到一个红衣男子倒在路上,捂着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你怎么了?”袁岳立马掏出面巾捂住口鼻,小心翼翼问,“你是得了瘟疫吗?”   谷霍转过头,狐狸眼一抬,只见面前站了一个白玉瓷般的少年。   他眼睛又圆又大,一眨一眨地打量他,目光清澈,似乎还带了几许关心。   谷霍冷笑一声。   关心?   这世上哪有人会关心他?   袁岳看他半晌不动,撸起袖子,蹲到他面前,凑近瞧他的脸色,却被男人好看的脸迷得晃神几秒。   原以为公子和楚大夫都是一等一的好看了,没想到这位受伤的哥哥与他俩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你要做什么?”谷霍终于开口,一把匕首从袖口滑落,藏在手里。   倘若眼前的少年做出任何危险的动作,它马上就会刺中他的胸膛。   没想到少年却露出懵懂的表情,努努嘴,冰凉的小手贴在他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啊,那就不是瘟疫。你等着,我去找公子来救你。”   说着,他起身要走。   谷霍挑挑眉,手一抬,准确打中他后脖颈的穴位。   袁岳顿时意识全无,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谷霍忍得难受,他必须找一个人,用他的身体当媒介,将内力引出来,方能好受些。   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将到了喉咙口的一口鲜血往下咽,弯腰把地上的人拦腰抱起,径直往深林中走去……   周忍冬站在床边,紧攥着拳头,盯着楚毓给傅羿岑施针。   楚毓知道是他要跟谷霍离开而惹出来的事,气得瞪他一眼,一反常态,没再叭叭念叨不停,反而将他忽视了。   周忍冬不委屈,想在一旁打下手,楚毓动作却快到不需要他。   忙活了一个时辰,楚毓终于将傅羿岑的内伤稳住,累得坐在一旁擦汗。   周忍冬小心翼翼看向床上的人,双唇颤抖着,憋了半晌才敢问:“他、他怎么样了?”   方才他也把过脉,情况……并不乐观。   楚毓抬眸看他,见他小脸惨白,快把自己吓哭了,还是狠不下心,别扭道:“死不了”。   “对不起。”周忍冬低下头,声音低低的,憋着哭腔。   楚毓叹了一声:“等他醒了,跟他说吧。”   说罢,他晃晃手离开了。   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周忍冬说:“那日他喝醉了,拽着我说,他这一辈子是为了你而活。”   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憋不住,扑簌往下掉。   楚毓继续道:“他愿意用命护你一世周全。”   周忍冬呜咽道:“我、我知道……”   这些话,他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   可……因为那几年的经历,他始终无法全心全意信傅羿岑。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扰乱他的心神。   这些话从别人嘴里复述,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变得更加真实。   “你们错过那么久,别再折腾了。”楚毓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虽然嘴上别别扭扭,但对待感情,比这些人干脆多了。   爱了就是爱了。   有什么难言之隐能阻挡两个人的双向奔赴呢?   有问题共同解决,总比一个人独自承担容易多了。   幸亏他的书呆子不敢这样!   哼,要是他敢瞎折腾,伤害了身体,自己一定把他甩了,找别的男人去……   傅羿岑这一昏,就昏了三日。   周忍冬日夜守着,熬得神色憔悴,眼下多了一圈淡淡的青色。   本想让袁岳这几日去山上帮楚毓,却四处找不到他的人。   周忍冬想起那天傅羿岑喊袁岳去办事,而之前也有过类似事情,袁岳一去就几日,他便没多放在心上。   这天一早,周忍冬用热水给傅羿岑擦完脸,就见他眉头皱了皱,“唔”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周忍冬连忙按住他的手腕,强迫自己把激动的情绪埋下,静心给他把脉。   傅羿岑掀开眼皮,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周忍冬,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忍冬把完脉,目光与傅羿岑触碰,像被烫到般下意识别过眼,将手伸了回来。   傅羿岑眯了眯眼,猛地坐了起来,一把将周忍冬拉到怀里,扶住他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下去。   “唔……”   周忍冬双眼瞪得浑圆,双手放在他的胸膛前,使劲推开他。   傅羿岑的力气大得不像昏迷三日刚醒的人,腰上的手钳制住他,目光如炬,眼底怒意涌动。   “冬儿,我舍不得关你,不如……让你在床上跪到……下不了床吧。”   周忍冬身体下意识抖了抖。   他知道,傅羿岑要找他算账了。 第五十四章 这具身体挺好用的   “好不好?冬儿……”   傅羿岑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捏住周忍冬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   见他眼尾泛红,又长又卷的睫毛颤了颤,无辜地看着自己,傅羿岑便狠不下心说重话。   但……这次的事若不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怕是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出现。   他决不允许周忍冬逃跑!   “你胆子太大了。”   “不要……不要跪。”周忍冬垂眸,声音小小的:“我……对不起嘛。”   傅羿岑的手往下移动,停在敏感的地方,冷笑:“为了跟谷霍走,你连这种事都愿意做。”   周忍冬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上瞬间染了几许红晕:“我只是……”   “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稳住我,对不对?”傅羿岑自嘲一笑,“你知道……那晚我有多开心吗?”   以为他放下心防,愿意将一切交给自己。   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一心一意放在心尖宠着的小家伙,竟然懂得用“色·诱”让他松懈。   把唯一的心眼用在怎么离开他这件事。   刹那间,他的心犹如冰封,背着手,站在周忍冬的门口,目光深沉,谁也看不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出他在想些什么。   周忍冬吸吸鼻子,嘴唇微微颤抖着,软声道:“我、我……不是为了稳住你,我……我愿意的。”   “是吗?”傅羿岑眯了眯眼,大手一挥,将他按在了床上。   “不行……”周忍冬从他露骨的目光中感受到强烈的欲望,咽了咽口水,喃喃道,“不行的,你的身体……唔……”   未说完的话淹没在傅羿岑强势的亲吻里,他瞪大了眼,试图摇头拒绝,身上的男人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慢慢的,周忍冬没了挣扎的力气,本能地微仰着头,迎接他的攻势。   “唔……将军……”他细碎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声调软绵绵的,脸颊微红,已然陷入情动。   傅羿岑浑身的戾气被他的主动迎合冲淡了不少。   他仿佛泄了气,突然没了力气,松开了钳制周忍冬的双手,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深呼吸。   周忍冬感受到他的不安,努努嘴,犹豫片刻,终于抬起手学着他哄自己的模样,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将军,我错了。”   “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嘛?”   拖长了尾音的道歉软得不像样,趴在他身上的人哪里忍心责怪他?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无法令他完全信任。   “将军?”周忍冬说得嘴皮子都干了,傅羿岑还是压住他,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傅羿岑缓缓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与他对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委屈:“我给过你机会报仇的,我宁愿你拿了我的命,也不愿你离开。”   周忍冬张了张嘴,惊诧在眼底一闪而过,瞬间热泪盈眶。   男人对他的占有欲居然强烈到这种程度……   这种强烈的窒息感他本应害怕的,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只有心疼和欢喜。   周忍冬抚摸傅羿岑的脸颊,主动亲了他一口:“我害怕,怕……谷霍会伤害你。”   “你以为跟他走了,他就会善罢甘休?”   周忍冬犹疑片刻,答非所问:“我……我也想保护你的。”   听到这话,傅羿岑总算被哄好的大犬,在周忍冬肩膀上蹭了蹭,心软得不成样子。   他咽了咽口水,不满于唇齿交缠的暧昧,大手沿着他的肩膀游走到腰肢,正要拉开他的衣带。   “砰”!   门被推开了。   楚毓抬头一看,羞得捂住脸,又气得不行,跺脚嚷嚷:“你俩干嘛?”   周忍冬如梦初醒,猛地推开傅羿岑,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整了整被弄乱的衣裳。   傅羿岑“啧”了一声,意兴阑珊地靠在床沿,目光落在慌乱的小家伙身上。   楚毓整一个无语住了,他把药箱一扔,气呼呼道:“他身体怎么样你不清楚吗?惯着他!”   周忍冬低下头,喏喏道:“对不起。”   傅羿岑轻咳一声,这时候非常护短:“我干的事,你怪他做什么?”   “你还知道啊?”楚毓瞪他,“真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要当你的大夫。”   傅羿岑挑挑眉,没有反驳他,让他叭叭念个痛快。   楚毓留了一瓶治内伤的药,让他这段时间好生休养,叹着气,背着手走了。   眼不见为净,气死他了!   而且傅羿岑受伤了,事情都压在他家书呆子身上,他得了空得去看看,免得他把自己累坏……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去给傅羿岑端吃食,却被他拽住手腕:“你去哪儿?”   “给你端早膳呀。”周忍冬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哄小朋友,“你乖哦,我不骗你,很快回来的。”   傅羿岑摸一下鼻子,掩饰嘴角的笑意:“你坐下,让袁岳去。”   周忍冬眉头一皱,歪头疑惑道:“他不是被你差去办事吗?”   傅羿岑摇头:“那日不过是支开他。”   周忍冬心里咯噔一声,张了张口,露出恐惧的神情:“遭了……他不见了,已经……快五日了。”   傅羿岑眯了眯眼,立即叫出暗卫,下令彻查全城。   “都怪我……”周忍冬捂住额头,腿一软,差点站不住,“我应该早点察觉的。”   人失踪了那么多日,他都没放在心上。   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傅羿岑扶他坐下:“别担心,这么多大风大浪袁岳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一定没事。”   周忍冬颓坐在床沿,眼角眉梢浮现担忧……   阴暗的山洞里,传来一声声令人眼红心跳的喘息声。   高高低低,藏着隐忍和不忿。   “不要!”   “啊——”   一声惊恐的吼叫,之后便是痛苦的呻吟。   谷霍从袁岳身上起来,露出餍足的笑容,捡起落了一地的衣裳,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不慌不忙地穿上了。   看一眼在地上滚动的少年,他“好心”地拎起外袍,将他痕迹斑斑的身体遮住了。   “你……别碰我。”袁岳眼睛红肿,怒瞪眼前的红衣男子,刻意装出来的愤怒,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恐惧。   那日,自己好心要救他,却被他打晕了,带到这个破山洞里,躲了这么多日。   他好像在练某种邪门的功夫,经常压制不住内力。   刚开始,只是吐了血,变得奄奄一息。   袁岳见他辛苦,到底也是一条人命,便想偷跑出去找楚大夫问个明白,看看能不能救他。   谁知他见自己要跑,竟然发怒了,将他拉到怀里,拉拉蹭蹭之间,男人竟然对他起了……色心。   袁岳虽然有些拳脚功夫,内力却不如这个男人,对峙没几下,就被他压在……身下。   那次之后,他身上奇怪的内力居然通过这种方式得以调整,日渐稳定下来。   男人食髓知味,将他关在这里,像发春的猛兽,随时随地发泄……   袁岳真的是怕了。   他从未经历过这些事,疲惫和痛苦占据大脑,一心只想逃离。   谷霍似乎看清他的想法,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这具身体还挺好用的。”   袁岳惊恐地瞪大眼,咬着牙,转着脑袋思考该如何弄死他。   “你……你走开……”   谷霍白皙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狐狸眼微微一眯:“跟我走。”   “不要,我要回去找公子!”袁岳大嚷,挣扎着要起来,无奈腰酸痛得跟折了一般,他一动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后背猛地塌下去,砸到坚硬的石头。   “公子?”谷霍联想了一下袁岳出现的地方,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问,“你说的是周忍冬?”   袁岳惊讶道:“你认识公子?”   谷霍得到想要的答案,笑得更加高深莫测。   “那就更不能让你回去了。”谷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又黑又长的头发撒在肩上,朝袁岳露出一个笑容。   浅浅一笑,颠倒众生。   袁岳晃神几秒,要不是身上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他差点误以为这是误落凡尘的仙人。   谷霍收了神通,将人强行扛在肩头,大步离开了山洞……   转眼又过三日,傅羿岑派去追查的人,还是没有半点袁岳的消息。   周忍冬整日郁郁寡欢,连觉都睡不安稳。   眼下西南的瘟疫已经控制住,赈灾款大部分拿去修建水利,避开了上一世的很多坑,这一次进程无比顺利。   没有意外的话,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要启程回京。   傅羿岑陪周忍冬上山采药,他看到颜色鲜艳的菌菇,想起袁岳曾说过,等治好瘟疫,要带他们所有人吃菌菇宴,不觉又难过起来。   正巧这时暗卫赶了过来,交给傅羿岑一份信,说是方才有人送到门口的。   傅羿岑接过来一看,信是袁岳写的,说他父亲的大仇已报,他想去云游天下,无法再伺候公子了。   信的内容极少,笔迹却实实在在是袁岳的。   周忍冬凝神思虑片刻,摇头道:“不是的,袁岳不是这种人。”   他若是真心要走,定然会提前打招呼,不可能无声无息就跑掉。   傅羿岑点头,朝暗卫道:“继续查。”   暗卫奉命退下,他们的药采得也差不多了,准备一同下山。   这时,半山腰传来一阵“沙沙”声,细碎的沙砾滚落下来,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上面滚落下来。   傅羿岑立马将周忍冬拉到怀里,用后背挡住那些石子。   他抬眸望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   “白知秋。”傅羿岑喊了一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放开周忍冬,朝那个人奔了过去。   周忍冬皱了皱眉,看清那人的面容后,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丝不快。 第五十五章 冬儿,别乱蹭……嗯……   “白知秋是谁?”   周忍冬愣了愣,直到几粒飞沙刮痛了脸颊,他才晃过神,连忙朝他们那边跑去。   “别过来!”傅羿岑抱住双目紧闭的白衣男子,从飞快落下的沙石中冲出来,见周忍冬跑过来,冷喝道。   周忍冬一愣,停下脚步,呆呆地看他一脸担忧地抱着别的男子。   这个人是谁?   为何不曾听傅羿岑提过?   “快走。”傅羿岑脚步加快,周忍冬背起沉重的药筐,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小跑。   回到了住的地方,周忍冬给他把了脉,转头对傅羿岑道:“没什么问题,歇几日便好。”   傅羿岑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从男子俊美的脸庞移开。   周忍冬无端生出一丝危机感,他斟酌片刻问:“他是谁?”   傅羿岑这才记起重生后还未见过白知秋,自然也没有跟周忍冬提起。   “当年在西域认识的一位朋友。”傅羿岑握住周忍冬的手,将他拉到外头,脚步轻缓,就怕吵到昏睡的人。   周忍冬抿了抿唇,乖乖跟他出去。   “当年西域小国作乱,我带兵前去镇压,陷入一个毒蛇阵,是他出手破阵救了将士们。”   周忍冬了然地点头,脸上掠过轻松的神色:“那他好厉害啊。”   傅羿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挑了挑眼尾问:“吃醋了?”   周忍冬脸颊的红晕一闪而过,努努嘴:“才没有。”   “我喜欢冬儿吃醋。”他笑着靠近周忍冬,在他唇畔落在一吻。   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快被他一个吻给亲没了,周忍冬眨眨眼问:“那他是西域人吗?”   傅羿岑摇头:“他是游历江湖的剑士,当时喝了几壶酒,拿着剑便冲进蛇阵,胆量和智慧都远超常人。”   周忍冬听出他话语里的赞赏,转了转眼珠子,好似明白他的意思:“将军想将他留下?”   傅羿岑一愣,没想到周忍冬能猜出他的心思。   论武,白知秋是一等一的剑士,论文,他的计谋不在柳思逸之下。   他有心与夏执今争夺那个位置,遇到能人贤士自然要想尽办法收入麾下。   上一世西域一战后,他便没再见过白知秋,竟不知他也在这个时间来到了西南。   按照他的心性,定然也是为了百姓而来。   周忍冬见他毫不掩藏的欣赏之色,心中也明白了。   正说着,柳思逸步履匆匆赶了回来,见到傅羿岑,眉头皱了皱。   “怎么了?”   “宫里传来消息,自你来了西南,西域几个小国拥楼国为首,在边疆烧杀抢掠,作乱多日。”   傅羿岑咬了咬牙:“这群宵小之徒,也就这点本事。”   “夏执今的圣旨已在路上,派你即刻出发西域镇乱。”柳思逸摸着下巴思考,“他巴不得剥夺你的军权,这回这么爽快,是否有猫腻?”   傅羿岑垂眸沉思片刻:“无论有没有阴谋,乱还是要镇的。”   “将军执意要去?”   “眼下朝堂上,可有能带兵打仗之人?”   柳思逸摇头叹息,当朝天子昏庸,奸臣当道,倒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老臣,可除了一张嘴,都被削弱了实权。   当今朝堂可用之人,确实寥寥无几。   “那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去闯。”傅羿岑揉了揉太阳穴,“如若不然,苦的还是百姓。”   柳思逸赞同地点头,帮傅羿岑分析起来:“此去西域,夏执今定会给你使绊子,我处理完西南事务先行回京,帮你盯好后勤。”   行军打仗,粮草为上。   夏执今若想置傅羿岑于死地,只需断了他的粮。   他必须回去想办法斡旋,即便抗旨不尊,也不能让夏执今草菅人命。   “有劳了。”傅羿岑与他想到一块,转身看向周忍冬,想起西域恶劣的环境,满脸为难。   周忍冬不假思索,攥住他的衣裳:“我要跟着你,我能当军医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不像之前是个妥妥的拖油瓶。   傅羿岑垂下眼眸,抿唇不语。   “好不好嘛?”周忍冬眼尾泛红,好像若是不答应,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柳思逸道:“小毓随我回京,军医之职,确实要劳烦冬儿。”   “容我想想。”傅羿岑握住周忍冬的手,“我不能再让你置身险境。”   “回京城就安全吗?”周忍冬不服,扬起小脸,气鼓鼓的,“别忘了京城还有周家和夏执今!”   傅羿岑挂满犹豫之色,送走了柳思逸,抱住周忍冬,坐在外间的软塌上。   “生气了?”按了按他鼓起来的脸颊,傅羿岑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的胆子,总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周忍冬扣着手指,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你不是说我不许离开你吗?你是骗子……”   听到了哭腔,傅羿岑无奈一笑,抬起他的下巴,在他颤动的眼皮上亲了一下。   “小傻子,西域环境恶劣,迷障重重,连我都难以全身而退,若无法确保你百分百的安全,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周忍冬连忙抱住他的脖子,撒娇般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我不怕吃苦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在傅羿岑变好之前,他哪一天不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那时候若死了,是带着绝望和凄凉。   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傅羿岑,有了追求,即便守护他们要付出生命,他都在所不辞。   “好不好嘛?”他晃了晃手,怒了努嘴,此时撒娇已经浑然天成。   “冬儿,别乱蹭……嗯……”傅羿岑嗓音突然哑了几分,咽了咽口水,收紧放在他腰间的手。   周忍冬立马察觉某些地方的变化,突然哼哼了几声,嗔怪道:“你、你太坏了!我在说正事呢!”   “有谁正事是坐在怀里说的?”傅羿岑挑眉,“分明是冬儿坏,还反咬一口。”   “你……”周忍冬说不过他,气得脸涨红,“明明是你抱我来的。”   说着,他气呼呼就要往下怕爬。   “好好好,我错了。”傅羿岑笑着搂紧他的腰,满目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耳垂,小家伙立刻颤了颤,傻乎乎往他怀里缩。   这边两人的“谈判”最终变成一场亲来亲去的玩闹,都没注意到里间的人已经醒来。   白知秋走到屏风后,抬眸一看,正好望见傅羿岑温柔跟周忍冬耳语的模样。   他脚步一顿,手指蜷了蜷,眸光暗了几分。   这个男人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吗?   他抱在怀里的柔弱男子,就是他当年离开西域后娶的妻子?   见到屏风后的人影,傅羿岑收敛了只对周忍冬展露的柔情,将他放了下来,起身理了理弄皱的衣裳。   “白兄,你醒了?”   白知秋在刹那间换成一副坦荡的神色,步履从容走了出来,朝傅羿岑作揖:“傅兄,别来无恙。”   周忍冬缩在傅羿岑身旁,偷偷打量眼前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翩然,身材颀长,气质超群,举手投足间自带仙气,看得周忍冬自愧不如。   “你为何会在西南?又怎会从山上摔下?”   白知秋莞尔一笑:“听闻傅兄在西南赈灾便前来相会,途中遇见一群马贼,我拦了他们的路,被追杀一路。原想去山上躲几日,未料他们暗中埋伏。”   傅羿岑皱眉深思,他来西南这么久,未曾听过什么马贼。   白知秋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从外头一路追来。”   傅羿岑点点头:“既如此,白兄先好好休息,我与内人不打扰了。”   说罢,他牵过周忍冬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白知秋给他们让出 路,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眼底涌上一丝妒意。   内人……   叫得真好听啊!   夏执今没说错,周忍冬真的会勾魂摄魄,连傅羿岑这种冷血的人,都被勾得死死的。   既然与夏执今合作了,白知秋便不怕傅羿岑不去西域。   这一回,他定然不会拱手相让。   那日之后,白知秋便在这里住下,周忍冬为他把了几次脉,确定他身体无恙。   他与傅羿岑叙旧,说明此次来找他的目的,是为了西域的暴乱。   希望傅羿岑能带兵前往西域,随他镇压暴徒,还百姓安宁的生活。   周忍冬原本觉得没有什么,只当他是傅羿岑的普通朋友,眼见他们越谈越深入,聊的话题他半句听不懂,深埋在心底的自卑种子再次发芽。   不知怎的,他就是不喜欢看到傅羿岑跟他讲太多话。   傅羿岑闻到了他的酸味,把人给亲得迷迷糊糊,笑着说:“小醋坛子,我跟他能有什么?他在我眼里,就与楚毓差不多。”   周忍冬哼唧道:“差很多!”   楚大夫才不会用那种黏腻又仰慕的眼神看他!   周忍冬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白知秋不简单,可他的行为规规矩矩,他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闹多了,反而成了他小心眼。   “好了,别闹了。”傅羿岑捏捏他红通通的鼻尖,“他常年在西域游历,对那边的地形熟悉,此番作战还需要靠他帮忙。”   周忍冬满腹的话语被这一句话堵得说不出口,闷闷地推开他,哒哒往楚毓那边跑。   心中不快,加上他与楚毓无话不谈,他在楚毓房里向来来去自如。   此刻也没多想,又是青天白日的,他猛地一推门,却被里面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第五十六章 他要回房“教训”傅羿岑   楚毓的衣裳半脱,黑长的头发披散在白皙的后背,将密集的红痕遮掩得若隐若现。   他的身上,趴着同样衣衫不整的柳思逸。   向来板正的人,此时眸光里的情欲未散,多了几分撩人的神色。   两人间的暧昧浓烈,如醉人的酒,只一口就让周忍冬脚下轻飘飘的,差一点站不稳。   柳思逸被扰了兴致,斜斜一眼瞥来,带着未消的怒意,吓得周忍冬一秒回神。   他猛地捂住双眼,红着脸往外跑。   楚大夫怎么……怎么跟柳大人搞在一起了?   周忍冬瞬间觉得自己遭到好朋友的“背叛”,他跟傅羿岑的事都告诉楚毓,他却瞒着柳思逸的事。   哼!还说跟他是最好的朋友。   又是一个骗子!   楚毓见他跑了,在后面无能狂怒:“你给老子回来。”   柳思逸却冷然一笑:“帮我们把门关好。”   “哦。”走出几步远的周忍冬愣了愣,傻乎乎回来给他们关好门。   他羞得连耳垂都涨红了,捂住砰砰跳动的心脏,本能地回去找傅羿岑分享这个消息。   而房内的楚毓已经气得要开骂,却被柳思逸按住,抱起来,用嘴堵住他的火气。   “唔……书呆子……”他用力在柳思逸背上一抓,又留下几条痕迹。   柳思逸眸光一暗,故意用力咬了咬他的唇瓣。   “额,你咬老子?”楚毓气呼呼的,抬起玉足就要踹他。   柳思逸看都不看就猜到他下一秒的动作,于是伸手握住他的脚踝,将他的脚抬起来,深邃的眼底蒙上几许勾人的魅惑。   “小毓,不许说糙话。”   “老子偏要说。”楚毓哼了一声,跟他唱反调,“书呆子,你放开我,不然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柳思逸轻声笑了笑,被他炸毛的样子成功点燃了火。   “是你说的,别后悔。”柳思逸挑眉,慢慢靠近他,“希望等会你还有力气问候。”   “老子当然有,柳思逸你他娘的放开我……”   柳思逸手一挥,将人转了个方向,见他羞红了脸还在叫嚣,晃神了片刻,竟然不合时宜的想起当年这傻子把自己卖给他当“童养媳”的事。   他出生高门,父亲却宠妾灭妻,怀疑他并非亲生骨肉,将十岁的他和孱弱的娘亲赶出家门。   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娘亲带他到了一处寒窑,粗茶淡饭倒还能忍,偶尔还要应付那狠毒妇人派来折磨他们的人,才最艰辛。   不久后娘亲病重,他四处求医,却无人理睬。   他崩溃地蹲在街头哭泣,而楚毓,就是在那个时候,带着希望闯入他的生命。   “你要求医吗?”他软糯糯的声音很可爱,柳思逸却无暇顾及他,给他一个冷脸。   谁知道,楚毓却叉腰,气呼呼地吼他:“哭什么哭?我是小神医,可以给你治病。”   柳思逸给他一个白眼,正要走,却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追到巷子里。   他揪着小楚毓的耳朵,教训他:“我一会儿不看,你就乱跑,长能耐啦?”   “师父,我要给人治病嘛!”小楚毓挣扎着,指着他,“我刚才看见他被药铺老板赶走了,我要救他嘛,他长得这么好看!”   “你这小子。”老者闻言,终于看向柳思逸,问清楚事情原委,出手救了他的娘亲。   这天晚上,柳思逸睡不着,坐在外头望着天空发呆,野完了的楚毓跑回来,灰头土脸的,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你又哭什么?”小楚毓歪着头问,“你是女孩子吗?师父说女孩子才爱哭。”   说完,见柳思逸不回答,还自言自语:“一定是女孩子,不然没这么好看。”   柳思逸被他吵得回了神,白了他一眼:“我将来要娶媳妇的,你别乱说。”   楚毓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媳妇是什么?”   柳思逸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胡诌道:“嗯……就可以一起抱着睡觉的。”   “那我今晚要抱着你睡,你是不是就是我媳妇了?”小楚毓说着,还用脏兮兮的小手搂住柳思逸的脖子。   柳思逸嫌弃地看他一眼,却没有推开他,真就这样,抱着软乎乎又脏兮兮的人,睡了被赶出府后的第一个好觉。   娘亲的病好了,楚毓要随师父继续游历学医,柳思逸心中不舍,攥着楚毓的衣裳默默泪流。   楚毓是弃婴,被师父捡走后,已经习惯了各种奔波别离,此刻却也生出几许不舍。   他拍了拍柳思逸的手:“别哭了,再哭你就找不到媳妇了。”   “呜呜……”这样一说,柳思逸哭得愈发大声。   楚毓吸吸鼻子:“好啦,好啦,找不到媳妇我就给你当媳妇嘛!”   “一言为定。”   柳思逸伸出小拇指跟他拉钩。   他娘亲在一旁看得直乐,笑道:“那小毓就是我们柳家的童养媳了。”   娘亲的玩笑话他记在心里,一直记了这么多年。   从那以后,他找了一位师父学武,得了空闲又跑去学堂蹭课,逼着自己强大起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唔……你他娘的轻点。”   楚毓的叫骂声让回忆戛然而止。   柳思逸低头看了看身下人的脸颊,像对待珍宝一般,用一双柔软的唇,细细描摹他的五官。   这人简直是照着小时候的模样长大的,五官长开了些,却留有昔日的影子,他当时才能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而他,早在岁月的磋磨中,长得愈发高大,不似小时候般瘦弱,导致这人到现在还认不出他。   或许,他早就忘了吧。   思及此,他眸光暗了几分,对骂骂咧咧的人进行新一轮的攻击……   周忍冬回了屋,却不见傅羿岑的身影。   以为他又趁自己不注意跑去忙军务,周忍冬叹了一声,把今日采来的药拿出来,准备去院子里找个宽阔的地方晾晒。   刚到院门口,就见里面的两人执剑对峙,一来一回,剑影翻飞,打出一道道白色的剑气。   白知秋出了最后一招,往傅羿岑天灵盖劈下,后者微微一笑,长剑在手中转了几圈,一个反手,正好挡住白知秋的攻击。   他们分别退开一步,作揖后相视一笑。   周忍冬站在不远处看了全程,只觉得他们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画面无比和谐。   这……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登对吧?   可是傅羿岑的内伤还未痊愈,他明明叮嘱过,不能乱用内力的,他还跑来这里跟这个莫名其妙的白知秋练剑。   他气鼓鼓的,想着等会回房怎么“教训”傅羿岑,却被眼尖的白知秋看到了。   “周公子。”他喊了一声,周忍冬不得不尬笑两声,走了过去。   傅羿岑见了他,心虚地摸摸鼻子,颇有些市井男子跑出外头鬼混,被自家娘子发现的模样。   周忍冬抱着药走过去,扔在一旁的石桌上,故意不理他。   “咳。”傅羿岑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冬儿,生气啦?”   “哼。”周忍冬拿出一棵草药,扔到筐子里,扭头不看他。   傅羿岑觉得好笑,耐心地走到另一头,对上他的眼神,装可怜:“冬儿,别不理我好不好?我错了。”   周忍冬胡乱摆弄筐子里的草药,努努嘴,心软了一瞬:“你才没错,是我这个大夫的错。”   傅羿岑稍稍低头,掩饰快要藏不住的笑容。   原来他的傻冬儿闹起脾气来这么可爱。   “大夫怎么会错呢?是我这个病人不听话,我该打。”他握住周忍冬的手,举到自己面前,“给你打,打到你消气为止。”   周忍冬瞪他一眼:“不许再用内力,不然……不然我就不理你。”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能一直不理傅羿岑,于是语气急促地加上一个日期,“三……不,一天不理你。”   三天太长了,他一定会忍不住的。   “好,我都听冬儿的。”傅羿岑被他的反应可爱到了,情不自禁地从背后抱住他,低头就要亲。   幸亏周忍冬还记得旁边有个人,连忙把他推开了,红着脸低头,继续摆弄手上的药。   白知秋石化了一般,站在一旁将傅羿岑和周忍冬的互动看完,心中恨意翻涌。   这个周忍冬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傅羿岑如此区别对待?!   若当年……自己没有心软将他从蛇阵中放走,会不会……他已经是自己的人?   白知秋感受到傅羿岑的目光,当即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装出羡慕的声音:“你们夫夫感情真好,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心上人。”   周忍冬听了这话,觉得浑身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不舒服,又说不上这话哪儿错了。   偏偏傅羿岑还当人家夸他们,乐呵呵地搭着周忍冬的肩膀,安慰白知秋:“早晚能遇到的。”   白知秋垂下眼眸,笑得意味深长:“是啊,早晚可以遇到。”   周忍冬被他笑得浑身一颤,看了看傅羿岑,又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总觉得……这个人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用美丽的颜色遮掩剧毒,其实是在伺机而动。   “我得了一坛好酒,傅兄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去饮一杯。”白知秋收了剑,意有所指,“剑不能痛快练,酒总能喝几口吧?”   “不可以!”   傅羿岑还未回答,周忍冬就抢先拒绝,脸色难看。   白知秋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尴尬一笑,对周忍冬作揖:“对不起,忘了傅兄有伤了,还望周公子见谅。”   说罢,他耷拉着脑袋,露出伤心的神色,落寞地离开了。   傅羿岑皱了皱眉,沉声道:“冬儿似乎对他颇有敌意?” 第五十七章 被媳妇儿罚跪的大将军   “为何会对白兄有敌意?”   周忍冬垂下眼眸,拿起草药摆弄,掩饰眼底的失落:“没有……我才没有敌意。”   “冬儿……”   “我说了没有,你爱喝就去喝。”周忍冬红了眼眶,瞪他,“喝坏了身体,我……我去改嫁。”   说完,他抱着药筐,转身就要走。   傅羿岑叹了一声,几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他。   “我错了,宝贝。”见小家伙终于有了脾气,他总归是开心的,认错态度十分诚恳,“为了让你满足,我一定保护好身体。”   听出他的话里的意思,周忍冬脸红了一瞬,嘟囔道:“你别乱说。”   傅羿岑轻轻一笑,酥麻的感觉从耳垂传遍浑身,他缩了缩脖子, 吸吸鼻子:“我、我也不该冲动。”   他从没对人说话那么大声,方才可能真的吓到白知秋吧。   “你不喜欢我跟他私下来往,以后我都不避着你,好不好?”傅羿岑帮他把药草拿回去,“我不去喝酒,帮你晒药。”   周忍冬不安的心被他几句话哄得稍稍放下,闷闷道:“好吧。”   两人在庭院腻腻歪歪晒药,白知秋躲在院门口,看向围着周忍冬打转的男子,苦笑了一声。   傅羿岑那般神勇的人,为何……会甘心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指使?   他不应该这样的!   他应该在马背上,耍着长枪,所向披靡。   周忍冬磨灭了他的英气,他早晚要因此丢了性命……   这天之后,白知秋还是时不时找过来跟傅羿岑叙旧,说一些江湖中、西域的事。   周忍冬虽然听不懂,却从未离开傅羿岑半步。   白知秋许是觉得他碍眼,慢慢的,找傅羿岑的频次也没那么高。   这日,朝堂的旨意姗姗来迟,傅羿岑和柳思逸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楚毓和周忍冬却依依不舍,加上袁岳至今下落不明,众人的心情都低落了几分。   西南的百姓听说将军和公子要提前走了,纷纷把家里能搜刮出来的好东西拿来送给他们。   可经过这么多磨难,百姓哪里还有好东西,拿出一颗大白菜来,都觉得“高人一等”。   周忍冬见况,眼尾泛红, 泪水在眼里打转,给惹人怜爱的杏眼蒙上一层水光,看得几位年龄大的大娘心疼不已。   “瞧瞧我们的小大夫,为了给我们看病,都瘦了。”   “将军,要照顾好公子啊,他看起来就不太强壮,多吃点……”   “要不公子你再住些日子吧,等楚大夫送我家的几只小鸡仔长大了,我杀了给你煲汤喝……”   傅羿岑哭笑不得,将周忍冬从大娘的团团包围中挖出来,谢绝了大家的好意。   “大家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周忍冬抹泪,朝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军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受苦。”   他无意的一句话,却在西南百姓心中种下一颗看不见的种子。   待日后傅羿岑登基之时,这颗种子长成苍天大树,成了他在民间最强大的口碑防护墙。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明日要走,楚毓张罗着,办了一个简单的酒席给他们饯行。   原本是他们四人的聚会,白知秋不知从哪儿得知,竟然不请自来。   “我藏了几坛美酒,听说大人在为将军饯行,我便不藏私了。”   说着,他把酒放在桌上,看了看周忍冬,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周公子,我可以凑个热闹吗?”   这话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忍冬身上,他本能地缩缩脖子,往傅羿岑身边贴。   楚毓皱了皱眉,摸了摸下巴看向白知秋,又看了看毫无察觉的傅羿岑,在心里叹了一声。   完了,这回来的不简单,冬儿这个小傻瓜,怕是招架不住。   见所有人都还在等他回答,周忍冬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请随意。”   傅羿岑笑了一声,给周忍冬夹了一筷子鱼,挑好鱼刺放入他前面的碗里。   白知秋余光瞥见这一幕,放在膝盖上的手偷偷攥成拳头,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举起酒杯,便跟他们谈笑风生。   他不仅跟傅羿岑谈得来,连柳思逸的话,也对答如流。   周忍冬低下头,夹起碗里的鱼肉塞进嘴里,味如嚼蜡。   突然,他看了看对面的酒坛子,转了转眼珠子,趁傅羿岑跟别人谈得正开心,偷偷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结果被辣得猛咳。   傅羿岑这才看了过来,放下酒杯,帮他拍着后背:“怎么喝酒了?”   周忍冬咳得小脸通红,撇了撇嘴角,推开傅羿岑的手,又倒了一杯。   “不能喝。”傅羿岑按住他的手。   周忍冬脸颊已有了两坨红晕,他瞪了傅羿岑一眼,嘟囔:“我才不要你管。”   “周公子,这酒太烈,你还是听傅兄的话吧。”白知秋笑得温和,像在劝一个朋友,“你若是醉了,傅兄该怪我带酒来了。”   “不关你的事。”周忍冬不知哪来的小脾气,朝他嚷了一声,推开傅羿岑的手,喝得更猛了。   傅羿岑蹙起眉头,歉意地看了白知秋一眼:“抱歉,冬儿喝多了。”   白知秋垂下眼睑,像受了委屈,声音里透着无奈:“无妨,傅兄尽管照顾周公子吧。”   “我不需要照顾,你喝你的。”周忍冬推开他,眼神有了几许迷离。   “冬儿。”傅羿岑叹了一声,抢过他的酒杯,将人拦腰抱起,对其他人道,“我带他下去休息。”   柳思逸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垂头丧气的白知秋,跟楚毓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楚毓一拍桌子:“我吃饱了,回去吧。”   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出去,连招呼也没跟白知秋打。   他一走,柳思逸自然跟上,没一会儿,热闹的饭桌前便只剩白知秋一人,清清冷冷。   他咬了咬牙,哼了一声,嘴角勾起笑容。   没关系,打不进傅羿岑的圈子,日后到了楼国,他会亲自为傅羿岑打造一个圈子。   没有这些讨厌的人扫兴,他们尽情练剑,放肆对饮,多么逍遥自在啊。   傅羿岑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日子……   楚毓出了门,气鼓鼓的:“不行,我不放心这个人跟他们去西域,我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跟他们一起走。”   “等等!”柳思逸连忙把他拽住,“他们的事,不能一直依赖你。”   楚毓双手叉腰:“我将冬儿看成小师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他们师门有规矩,那就是护短!   不管什么事,一定是他们对,哼!   柳思逸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他会被欺负?”   “他脾气软,有事闷心里不说……”   他掐着手指头叭叭起来,柳思逸觉得他可爱,喝了几杯酒壮了胆,竟不让楚大夫把话说完,就按住他的后脑勺亲下去。   “唔……柳思逸……唔……你有病啊……”   柳思逸挑眉,笑了笑。   看来亲得不够,还有力气骂人。   柳思逸用力在他唇瓣碾了碾,撬开他的贝齿,长驱直入。   直到楚毓被亲得浑身泛软,只能靠在他怀里深呼吸,柳思逸才心满意足,将人抱了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   “你放宽心,冬儿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柳思逸道,“傅羿岑的野心不小,将来若是成了,冬儿……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需要成长。”   楚毓揪着他胸膛前的衣裳,瞪着他,凶巴巴的,却想不出话辩驳。   好像……书呆子说什么都好有道理的样子。   另一边,周忍冬被傅羿岑抱回房的路上一直乖乖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傅羿岑以为他睡着了,不由放轻了脚步,将他放在床上。   谁知道小家伙一离开他的怀抱马上警惕起来,带着迷离神色的杏眼瞪得浑圆,脸颊红扑扑的,显然是喝醉了。   傅羿岑摇头叹息,蹲下去给他脱了鞋,正要把他塞到床上,却听他哼了一声,嫩滑的脚丫从手里抽了出来,踩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许上床。”周忍冬微微低头,斜睨傅羿岑,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傅羿岑侧头看了看踩在自己肩膀上的可爱脚丫,周忍冬长得清瘦,脚趾却圆圆的,像一颗可口的果子。   傅羿岑舔了舔唇,嗓音低了几分:“冬儿。”   周忍冬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傅羿岑嘴边,呵呵笑了一声。   “你不许说话。”他声音软软的,声调却往上扬,可爱极了。   傅羿岑点了点头,配合他,想看看这醉了酒的人还要折腾出什么花样。   周忍冬似乎很满意他的听话,仰起头,勾了勾唇,脚用力一压,像高高在上的王者。   “跪下。”声音淡淡的,与往日的软糯完全不同,“今晚跪到我满意才能上床。”   傅羿岑“噗”一声笑了出来。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媳妇儿罚跪。   “笑什么?”他不满,哼哼唧唧爬起来,在床上乱摸一阵,不知道在找什么,嘴里念叨着,“再笑我就教训你了。”   “不知冬儿要如何教训我?”傅羿岑努力忍笑,配合他演。   他觉得这样的小家伙有趣极了。   演一辈子他都愿意。   周忍冬迷瞪瞪的,找不到东西,还气呼呼的,竟胡乱瞪着脚丫子,往他肩膀踹了一下。   没什么力气,却足够傅羿岑震撼。   “找打你的鞭子。”周忍冬双手叉腰,下了床,光着脚丫哒哒往门外跑,“我的鞭子不见了,我要去找。”   傅羿岑憋笑憋得难受,一把将门栓紧,哄着他:“乖,明天我让人备十条,从粗到细,你随时都能抽我,好不好?”   听到他的诚意,周忍冬勉强点点头。   想了想,他的玉指勾起傅羿岑的下巴,挑了挑眉:“现在,你伺候我。”   傅羿岑眸光一暗,喉结上下滚动,沉声道:“遵命。” 第五十八章 教你怎么“吃”了我   “不知冬儿想要为夫如何伺候?”   傅羿岑把人抱回床上,随手脱掉周忍冬碍事的外袍,只留一层柔软的里衣。   明明是待宰的羊羔,周忍冬却鼓起脸,坐在床上,歪着头认真思考“怎么烹饪”自己这回事。   傅羿岑浑身的燥热容不得他磨蹭,手已经等不及往下移动。   周忍冬哼哼唧唧的,抓住他乱动的手,瞪他:“不是这样伺候。”   傅羿岑舔了舔唇,眼里的光有些许吓人,即便是醉了酒的周忍冬,也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那冬儿快些教为夫。”傅羿岑俯在他耳边,轻轻往他耳垂吹了一口炽热的气息,他瑟缩得浑身一抖,模样可爱极了,“为夫快等不及了。”   “你、你先起来!”周忍冬软绵绵的声音命令他。   “好。”傅羿岑放开他,坐在床沿,耐着性子看他要做什么。   周忍冬爬了起来,按住傅羿岑的肩膀,将他推到床上,像灵活的兔子,立刻跨坐在他身上。   傅羿岑挑眉一笑:“这是要做什么?”   周忍冬脸颊红扑扑的,下巴微微一扬,得意洋洋:“我要在上面。”   傅羿岑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这小家伙还有这种野心?   “好啊。”傅羿岑意有所指,“那你可别后悔。”   周忍冬梗着脖子:“我才不后悔!”   “那就来吧。”傅羿岑索性不动了,放松躺在床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冬儿,请。”   周忍冬鼓着脸左看右看,犯了难。   要……要怎么开始来着?   周忍冬转了转眼珠子,灵光一闪,伸手胡乱扯他的衣裳。   反正不管上下,都要先脱干净嘛!   第一步没做错,可惜之后他又停下来,皱着小脸思索半天。   傅羿岑忍得辛苦,实在等不了这迷糊的小兔子,索性手往旁边一拉,将帷幔慢慢放了下来。   烛光摇曳,映出两道惹人遐想的身影。   这一夜,注定疯狂而旖旎……   翌日清晨。   一抹阳光从窗户爬了进来,正好照在周忍冬眼睛上。   他哼哼一声,寻着温暖的胸膛,把脸埋了进去。   这一动,他的腰及腰以下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瞌睡虫瞬间跑没了。   “嘶……”   他扶着腰,慢吞吞睁开眼,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都是痛的。   周忍冬气呼呼瞪还在睡的男人,对昨晚的印象停留在喝了酒,被傅羿岑抱回房间之前。   坏蛋!   连醉鬼都不放过!   他越想越委屈,哼哼唧唧往他怀里钻,觉得自己的手按着不够舒服,大着胆儿拿起傅羿岑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刚要带着他按,那手便自己动了起来。   “醒了?”傅羿岑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周忍冬红了脸,点了点头。   “醒来就做坏事?”   周忍冬觉得傅羿岑恶人先告状,不满地撅撅嘴,抬头看他:“才没有,你看看……你干的坏事。”   说着,他扒开自己的里衣,露出白皙的胸膛,上面全是密集的红痕。   傅羿岑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给他拉了回去,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祖宗,再撩下去,今天就不用出发了。”   周忍冬似乎感受到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连忙低下头,小声辩驳:“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趁我喝醉,做……做那么过分的事。”   “过分?”傅羿岑勾了勾唇,似乎意识到什么,捏起他的下颌,“昨晚的事都忘了?”   周忍冬眼尾泛红,哼了一声:“没忘!”   怎么可能忘了他跟白知秋眉来眼去!   “那分明是你一遍遍要我‘伺候’的,怎么就变成我过分了?”傅羿岑似笑非笑。   周忍冬脑袋空白一片,反应过来后,脸瞬间涨红了。   “害羞了?”   傅羿岑逗他逗得起劲,压根不放过他,“昨晚怎么就……”   周忍冬小手捂住他的嘴,奶凶奶凶的:“不许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不行。”傅羿岑忍笑道,“冬儿冤枉了我,我得详细与你说说……”   “不要,我不听。”他捂住耳朵,一个劲儿往傅羿岑怀里钻。   傅羿岑还想再逗逗他,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白知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傅兄,我们该出发了。”   周忍冬身体一僵,乖乖地扶腰坐起,准备爬起来洗漱,免得耽误了出发时辰。   傅羿岑却不让他乱动,亲自出门让下人端来热水,伺候他洗漱,帮他换了衣裳,没让他双脚着地,直接抱到门外的马车上。   楚毓见况,心中明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钻进马车,将东西交个周忍冬。   “这几本医书是师父亲自注解,记载了许多疑难杂症,对现阶段的你来说很有用,收好了。”   周忍冬收下医书,依依不舍地抱住楚毓,偷偷抹了抹泪水。   这段时日,楚毓帮了他们许多,他待自己就像待亲弟弟一般,周忍冬越是想着他的好,就越舍不得分别。   “若不是……怕书呆子一人回了京城,被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吞得骨头也不剩,我定然随你们走。”楚毓拍拍他的后背,“不过你别怕,傅羿岑要是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撑腰。”   “嗯嗯。”周忍冬吸吸鼻子,笑了笑,“谢谢师兄。”   听到这句“师兄”,楚毓心满意足,虽然他的师父还不知道莫名其妙多了个徒弟。   “还有一事……”周忍冬皱起眉头,“袁岳的事,我始终不放心。”   “你放心吧,傅羿岑和柳思逸派出去的人都在查。”楚毓道,“一旦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捎信。”   周忍冬点点头,目送楚毓下了车,回到柳思逸身旁。   “驾——”   傅羿岑策马前行,军队缓缓跟上。   周忍冬趴在车窗上,朝楚毓和柳思逸挥手告别。   直到拐了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才放下窗帘,抹去泪水……   阴暗的地牢里,发出铁链拉扯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碗筷被摔坏的破碎声。   谷霍挑眉看向一地残渣,眯了眯眼,捏住袁岳的下巴:“现在不吃,等下别求着我。”   袁岳嘴角带了一点血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他:“杀了我吧。”   谷霍像听到什么笑话,手往下移动,在他被咬得鲜血淋漓的锁骨上一按,疼得袁岳龇牙咧嘴。   “我说过,你这具身体对我很有用,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这个疯子。”袁岳啐了他一口,“我恨你。”   “恨?”谷霍像听到什么笑话,“恨算什么呢?你最好祈祷别爱上我。”   “我才不会爱上疯子。”袁岳顶着一口气,吼完这一句,便撑不住跪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身上都是这个疯子留下的痕迹。   太痛了。   谷霍却看着他,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正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他的声音里透着伤心:“有时候,爱比恨更让人痛苦。”   袁岳不知他哪来的感伤,“切”了一声,转身不想理他。   这时,谷霍的属下来报周忍冬的行程。   谷霍气得一手砸向墙面,袁岳却呵呵笑了出来。   他是被这个红衣男子抓到这儿之后,才得知他就是那个抓走公子,挑起将军和公子矛盾的谷霍。   还好,公子信了那封信的内容,没有冒险来救他。   他这条命是将军和公子救的,父亲的大仇也在他们帮助下得报。   他死而无憾,只求能在这个疯子身边伺机而动,不让他再搞事情,害了公子。   谷霍突然解开他的铁链,交代属下:“带几人与我一同出发。”   属下领命下去,袁岳咬了咬牙:“你要带我去哪儿?”   谷霍一把将他拉到怀里:“去找你的公子。”   袁岳攥紧拳头,垂下眼睑,转着眼珠子,思考怎么拖住这个疯子,不让他去折腾公子……   傅羿岑一行人往西域前行,舟车劳顿七日后,周忍冬原本就病弱的身体终于扛不住,在马车里昏昏沉沉了几个时辰。   “冬儿。”他迷迷糊糊的被人抱入怀里,半睁开眼睛,看到是傅羿岑,像黏人的小猫,呜咽着往他怀里钻。   “将军……”他喃喃道,“我好难受。”   “前面有一个城镇,我们今晚去客栈住。”傅羿岑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   越往西北靠近,天气越干燥,周忍冬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来之前,他信誓旦旦说不拖后腿,可是这身体太不争气了。   别的将士都风餐露宿,就连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白知秋也很能吃苦,自己却……   傅羿岑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无奈地叹一声:“不麻烦,生病怎么能算麻烦?”   周忍冬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上一世的自己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别乱想了,我们去城里好好歇息,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赶路。”   正说着,车夫便大喊着城门到了。   傅羿岑抱着周忍冬,带了一小队人马进了城,找了城里条件最好的客栈落脚。   白知秋始终跟在他们身后,见傅羿岑为了周忍冬奔波,眼底聚起的恨意更加明显。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垂下眼睑,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既然昏迷了,就不要再醒来膈应人。 第五十九章 将军,我好痛……   楼国如今的小皇帝被摄政王架空,完全成了傀儡。   白知秋的父亲作为实权在握的摄政王,西域巴结他的人自然数不胜数。   他手里的这瓶药,就是隔壁小国为了拉拢父王送来的。   这药单独使用,是大补之药,就算天下第一神医来了,也看不出端倪。   而吃了此药的人,一旦吸入西域奇花曼陀罗的花粉,就会产生剧毒,抽搐三日后惨死。   父王知道他此行目的,将药赏给了他,他便在随身携带的香囊里装满了曼陀罗花粉,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找到机会,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周忍冬。   可惜傅羿岑在周忍冬身边守了一夜,他始终下不了手。   一大早,傅羿岑端来热水,给周忍冬洗漱完,想着他等会醒来怕是要饿,便起身亲自去厨房交代小二备好饭食。   白知秋见机会来了,眼睛一亮,趁机推门而入,来到周忍冬面前,倒出一颗药,掐住他的双颊,正要喂进去。   “唔……”   周忍冬受痛,清醒了几分,揉了揉眼睛。   以为是傅羿岑又闹他,周忍冬没什么防备心,软声嘟囔:“将军,别闹……我好痛……”   这句话刺激了白知秋,他的手控制不住力度,掐得周忍冬发出痛呼声,彻底醒了。   “你……怎么是你?”周忍冬猛地直起身,几下挣脱了他的钳制,“你来做什么?”   白知秋笑了笑,眼底露出杀意,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我来送你上路。”   “你放开我。”周忍冬看到黑乎乎的药丸,害怕得往床下跑。   白知秋逗弄他,如同猫逗弄老鼠,任他跑到门口,几步上前拽住他的后领,将他推了回来,逼着他往里面退。   “哼。你能跑去哪儿……”   一句话未说话 ,白知秋突然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   周忍冬喘着气,见他没逼得那么紧了,从后面的桌子上拿起一个茶壶,往他砸了过去。   白知秋像被人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生生挨了这一砸。   “咣当”一声,茶壶碎了一地。   白知秋的额头冒出血,沿着眼尾往下流,十分渗人。   傅羿岑一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   “将军!”周忍冬如同死里逃生的兔子,本能地窜到傅羿岑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腰。   “怎么回事?”傅羿岑看向白知秋的额头,蹙起眉头。   “他要杀我!”周忍冬害怕得发抖,红着眼睛瞪白知秋。   白知秋捂住额头,鲜红的血从葱白的指缝渗出, 脸色苍白,却朝傅羿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声音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周公子误会了,我是来救他的。”   “你说谎。”   周忍冬摇着头,攥紧傅羿岑的衣裳着急解释,“他骗你的,你看他的药,是毒药……”   傅羿岑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哄道:“冬儿,别怕。先听白兄说完。”   白知秋勾了勾唇,大大方方把药递给了傅羿岑:“我曾救过一位老神医,他给了我一瓶补药,我见你为周公子的身体伤神……想着拿出来给他服用……”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是的,他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周公子怕是做噩梦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才会对我出手。”他垂下眼眸,温和得没有半分戾气,“我不会怪他的。”   “你……你明明……”周忍冬张了张嘴,百口莫辩,“明明说要杀了我。”   白知秋垂下头,苦笑了一声,不再辩驳,摆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傅羿岑看着手里的药丸,搂住周忍冬的腰,对白知秋道:“抱歉,白兄,冬儿太累了,请见谅。”   白知秋坦荡道:“希望周公子吃了药身体会好点。”   “多谢。”傅羿岑朝他作揖,“你先去处理伤口,我会登门赔罪。”   周忍冬瞪大了眼睛,露出诧异的神色。   “不能让他走……”   “冬儿。”傅羿岑将他拦腰抱起,放回了床上。   “你不信我。”周忍冬攥着他的衣裳,心有余悸,“他真的要害我。”   “他没有理由害你。”傅羿岑叹了一声,拍拍他的后背,“我不知你为何对白兄有如此深的敌意,但我们此行需要他探路,你就忍一忍,好不好?”   周忍冬双唇颤抖着,摇着头流泪:“万一……他也要害你呢?”   他可以忍,可以避开白知秋,可……傅羿岑跟他走得那么近,万一出了什么事,他都来不及救治。   “他更没有理由害我。”傅羿岑不假思索,“若是跟我有仇,当年就不会出手救我了。”   傅羿岑说得有理有据,周忍冬无法反驳,耷拉着脑袋,扣着手指,神经紧绷着。   此时他说什么傅羿岑也不会相信,那他只有盯紧点,不能让白知秋伤害了别人,也得好好想个办法让他原形毕露。   傅羿岑见他不再冲动,松了一口气,把药丸放在他手里:“你仔细看看,此药是否真的有毒?”   周忍冬舔了舔干燥的唇,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药丸碾碎了,拿到鼻子下闻了闻,逐渐露出难堪的神色。   “没毒。”他低下头,“还加了几味大补的药草。”   “这不就是对了吗?”傅羿岑揉揉他的头发,“白兄怎么可能害人?”   周忍冬咬了咬唇,心中不快,却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先用了早膳,休息够了我们一起去给白兄道歉,好不好?”   “不好!”周忍冬心中的委屈化为小脾气,把药连同手帕塞到傅羿岑手里,“我不要他的东西,也不会给他道歉。”   “冬儿!”傅羿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别闹了。”   周忍冬抹去泪水,忍住往他怀里钻的冲动,拉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句气呼呼的“哼”。   傅羿岑哭笑不得,将他头上的被子拉下来:“别闷到了。”   “哼。”他虚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这么一折腾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头疼得嗡嗡作响。   傅羿岑无奈,只得将药收了起来,再不敢提这件事,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哄了许久,他才哼哼唧唧吃了饭。   无论对错,他重生回来呵护了这么久的小家伙终于敢对他闹脾气,他愿意没有原则的迁就他。   至于白知秋的事……晚些他自己去处理吧。   周忍冬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傅羿岑命大军原地修整两日,进城采购补给。   他伺候周忍冬吃完饭,喝了药,哄着他睡下,这才轻手轻脚起身,出去找白知秋。   白知秋坐在窗户边,额头的伤口没有处理,望向窗外的街道,眼神里写满了落寞。   傅羿岑拿着伤药走过去:“看什么呢?”   白知秋回过神,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没什么。”   傅羿岑将伤药放在一旁,抬头看他:“白兄,我替冬儿向你道歉,他情绪……”   “傅兄。”白知秋冷硬地打断他的话,拿起伤药在手里把玩,“过了这个小城,就正式入了夏朝与西域交界地。”   傅羿岑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疑惑。   “你说……”他抬头与傅羿岑对视,“若是你的夫人一直不接受我,你要怎么办?”   傅羿岑掀起眼皮,不假思索:“若冬儿一直对你有偏见,我……只能对不起白兄了。”   “你要赶我走?”白知秋语气难得有了波动,他嘴角抽了抽,显然没预料傅羿岑的答案这么无情。   “我会尽量劝冬儿的。”说罢,他揭过这个话题,指着药道,“上药吧。”   白知秋咬着唇,片刻后像是释然地笑了出来。   他把药塞给傅羿岑:“帮我吧,我不方便。”   傅羿岑看一眼他还在渗血的伤口,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接过来。   这瓶上好的伤药是周忍冬配给他的,用了好多草药碾成粉,当时偷偷塞给他时,还说得神秘兮兮。   “不能让楚大夫知道了,他会偷去给柳大人的。”   傅羿岑笑着逗他:“若是柳思逸也受伤了呢?”   他鼓着脸愤愤不平:“他有楚大夫偷偷给他的药!用不着我们的。”   傅羿岑想到这个小插曲,嘴角弯了弯,向来冷峻的眉眼都温柔了几分。   白知秋将他的表情看在眼底,心砰砰跳动。   “你想到什么开心事了?”他试探一问。   这么温柔的表情……若是因为自己,该多好啊!   可惜,傅羿岑下一秒的回答,直接把他拉到冰窖里。   “想到冬儿了。”   白知秋眉头紧蹙,嘴抿成一条线,手紧握成拳头。   “很痛吗?”傅羿岑手上的力道轻了一点。   白知秋正要装出从容的样子,余光瞥见左顾右盼,一脸慌张的周忍冬跑了过来。   他勾了勾唇,突然把手放在傅羿岑肩膀,假装“嘶”了一声,稍稍往他靠近。   这声音引起周忍冬的注意,他转头一看,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傅羿岑正要伸手去抱白知秋。   周忍冬愣在原地,心凉了一截。   傅羿岑不在身边,他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儿就被噩梦惊醒。   四下找不到人,他怕极了白知秋卷土重来,便着急忙慌到处找傅羿岑。   没想到……人找到了,却看到这样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的画面。   傅羿岑说,在他眼里,白知秋跟楚毓是一样的。   骗子!   他跟楚毓哪里会有这么亲密的动作? 第六十章 嗯……这么大还被打屁股   “骗子!骗子!骗子……”   周忍冬攥着拳头,几步上前,一把推开白知秋,拽着傅羿岑往门口走。   “啊……”白知秋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腰貌似磕到桌角,痛呼一声,用弱了几分的声音喊道,“傅兄,帮帮我……”   傅羿岑脚步一顿,回头见白知秋疼得皱眉的模样,咬了咬牙,挥开周忍冬的手,上前搀扶他。   “没事吧?”   白知秋顺势靠着傅羿岑的胳膊上,看上去无比柔弱,仿佛受了重伤。   周忍冬红着眼说:“他……他装的,我没有用力……”   白知秋离桌子那么远,他只不过拿开他放在傅羿岑身上的手,怎么就会撞到腰?   “周公子……你……”白知秋垂下脑袋,苦笑一声,再抬头就是一脸忍让,“抱歉,是我自己撞到了。”   这话听着莫名让人心口不舒服,周忍冬还想说什么,傅羿岑已经不再耽搁,扶着白知秋往里间走去。   白知秋扶着腰,倚着傅羿岑,一步步往里面挪动。   趁傅羿岑没留意,他转过头朝外头的周忍冬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周忍冬遍体生寒,被挑衅得只想上前撕开他的真面目。   这样想了,他便几步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伸手去拉扯白知秋的衣带。   “不是撞痛了吗?我帮你看看吧,免得受伤了。”   白知秋腰上无伤,若是被周忍冬当场拆穿,不就在傅羿岑面前失了信任?   他立马握住周忍冬的手,脸露出难堪的神色:“请周公子自重。”   周忍冬气极反笑:“若是不确定一下,耽误了治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你不要逼我。”他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微微垂着眼帘,与平时仗剑意气风发的样子差了许多。   傅羿岑蹙起眉头,带着警告的意味喊了一声:“冬儿。”   周忍冬又气又伤心,身体微微颤抖,咬着牙瞪了傅羿岑一眼,推开他们往外跑了。   “冬儿!”傅羿岑忙着将白知秋扶回床上,抬脚就要追出去。   白知秋喘了几声,看似无意地说道:“周公子的身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嘛。”   傅羿岑眼睛一眯,转而看向他:“抱歉,冬儿太冲动了。”   “没事的。”白知秋叹了一声,“你快去找他吧,免得他闹脾气。”   傅羿岑点了点头,又道一声抱歉,转身追了上去。   白知秋盯着他的背影,一改脆弱的模样,恨得咬了咬后槽牙。   周忍冬……   看上去不像传闻中那么傻!   可是他太讨厌了,是时候该给他来点真正的教训。   他来到窗前,吹了一个口哨,一只鸽子从远处直冲而下,站在他的肩膀上。   他往鸽子的脚环上绑了一封信,放它飞远了……   周忍冬气呼呼往客栈外跑,闷头跑到了一条热闹的大街,久违的胆怯突然冒了出来,他害怕地停住了脚步。   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他害怕得眨了眨眼,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跑回客栈。   回头一看,身后的路有几个岔口,方才只顾着一个劲儿往前,压根不知道是从哪个路口跑出来的。   他抱着胳膊,瞪大了双眼,满眼写着惊恐,眼泪如断线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悄无声息的。   傅羿岑追过来时,就看到他如同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兽,孤独无助地淹没在人群里,惊慌不已。   “冬儿!”   傅羿岑跑上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周忍冬愣了愣,缓了几秒,才掀起眼皮看他。   他吸吸鼻子,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心好像寻到了归属,不再漂泊无依。   “怎么了?”   傅羿岑语气里带着急切,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   周忍冬闭上眼睛,胡乱抹去泪水,似乎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   他好像……真的离不开傅羿岑了。   从前,他害怕人群。   傅羿岑带着他一步步走出来。   他从身体到心理上,都极端依赖傅羿岑。   一旦有他在身边,自己可以在陌生的街道上玩得不亦说乎,可……没了他,就慌了。   从心底冒出来的,从小就埋下的怯弱的种子破土而出,击溃了他的理智。   周忍冬紧紧抱住傅羿岑的腰肢,满心后怕。   还好……他没有抛弃自己。   “将军……傅羿岑……”他喃喃含着,依恋地蹭着他的胸膛。   傅羿岑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再一看,路上行人纷纷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周忍冬更怕了,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   他沉下心,哄道:“没事,我们回去。”   说罢,也不等周忍冬回答,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匆匆赶回客栈。   把人放回床上,傅羿岑起身要去交代小二准备膳食,却被周忍冬拽住衣角,一刻也离不开。   傅羿岑索性搂住他的腰,将人放在大腿上,两人变成面对面坐着。   他修长的手指在他下巴摸了摸,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前。   “这里,只装了你一人。”傅羿岑声音低沉,浑身散发出滚烫的气息,惹得周忍冬浑身一颤,“别怕,好不好?”   “你不许丢下我。”周忍冬环住他的脖子,装得凶巴巴的,以为他这样就能威胁得了人,声音却软得不成样子,“你要是丢下我,我……就、就……”   就了半天,也就不出所以然。   傅羿岑哭笑不得,在他唇瓣亲了一下,自己补充:“就不得好死,好不好……唔……”   话未说完,周忍冬瞪他一眼,小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往下说。   “将军……”他耷拉着脑袋,把满心的不安表达给傅羿岑,“我……我求你了,不要跟白知秋走太近。”   “他很危险的。”他着急忙慌解释,“我不是怕你喜欢他,我……”   “我……你信我……”   傅羿岑捏住他的下巴,打断他的碎碎念,低头攫取他柔软红润的双唇,细细碾了碾,与他额头抵着额头,轻声哄他:“别再跟白兄置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跟他置气。”周忍冬说不通,急得眼睛红了。   傅羿岑轻笑一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压着笑意问:“那冬儿是吃醋了?”   周忍冬感受到心里酸酸涩涩的滋味,努努嘴,嘟囔道:“是有一点。”   “我以后除了公事,不再与他多说一句话,夫人觉得如何?”   周忍冬转了转眼珠子,想着白知秋熟悉西域边界地形,能让好多将士避免白白牺牲的悲惨结局,只能不情不愿点头。   傅羿岑松了一口气,把哄好的人抱在怀里,思索白知秋的种种行为,眉头微蹙。   白知秋游遍大江南北,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怎么会因为额头的一点小伤,脆弱成这般模样?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傅羿岑正在暗中调查,只不过小家伙这一闹,不让他再跟白知秋靠近,怕是会打草惊蛇。   周忍冬见他皱眉深思,舔了舔唇,眼底的神色逐渐迷离起来。   自从离开西南后,他们就再无……按摩了。   出发前,楚毓偷偷把他拉到房里,传授他绑住男人的经验。   他说男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不会乱来。   白知秋虎视眈眈,本身又那么优秀,万一自己喂不饱傅羿岑,他……真的看上了白知秋怎么办?   这几日,他在马车上实在难受,现在……   他偷偷瞄了傅羿岑一眼,抛弃以往的羞涩,顺手掀开他的衣裳,小手钻了进去。   与隔着布料摸的触感不同,男人肌肉紧实,皮肤光滑,摸上去特别有安全感。   周忍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泛红,羞得抱住他,哼哼唧唧往他身上贴。   “小色鬼。”傅羿岑笑了一声。   周忍冬不满地抬头瞪他,颇有几分蛮横:“你是我夫君,人就是我的,我摸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了嘛?”   奈何声音软软的,像在诱惑人做些不得了的坏事。   “好,给你摸。”傅羿岑拿着他的手往下移动。   周忍冬像被烫到一般,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脸红得宛如熟透的桃子。   他细声问:“将军,我们……嗯……来按摩好不好呀?”   傅羿岑眸光一暗,倒吸一口冷气。   这小家伙的色胆真是越来越大!   他握住周忍冬乱摸的手:“不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周忍冬不管不顾抬起脸,生涩地亲吻他,扭着腰,小声说:“我……我可以的。”   “好不好嘛?”他拖长了尾音,晃了晃傅羿岑的胳膊。   傅羿岑皱眉,在乱来的小家伙屁股上打了两下,沉声道:“不许放纵!”   “唔……”   这么大了还被打屁股,周忍冬羞得捂住脸,却傻乎乎往打他的人怀里钻。   “坏蛋。”他小声控诉,“好痛啊,你帮我揉揉。”   傅羿岑挑挑眉,被这铁了心“勾引”他的小家伙气得不轻,索性将他抱起来,强硬地塞在了被窝里。   周忍冬撇下嘴角,眨了眨眼睛,愤愤道:“你不行了!”   正要上床哄睡的傅羿岑脚步一顿,眯了眯眼,露出危险的眸光。   “我不行?”他咬牙切齿。   周忍冬无辜地眨眼,看上去一脸纯真,半点故意激他的痕迹都找不出来。   “难道不是吗?”他硬着头皮,将楚毓教他的几个伎俩都用上。   傅羿岑果然被他刺激到了,手扯了扯领口,倾身而上,堵住他这张气人的小嘴。   周忍冬羞得不行,却还是硬撑着,悄悄用脚把帷幔钩下来。 第六十一章 睡了一个“单纯”的觉   眼见帷幔缓缓落下,傅羿岑眸光一暗,一手按住周忍冬的肩膀,一手沿着他的腰线往下游走。   “唔……”周忍冬羞涩地别过脸,不敢与傅羿岑对视。   傅羿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咽了咽口水,故意问:“冬儿,你说今日的按摩,要从哪个地方开始呢?”   周忍冬抿了抿唇,细若蚊呐:“都、都可以。”   傅羿岑俯下身,亲吻他热烫的耳垂,用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行,今天……是夫人主动的,那就……你来指导……”   方才的激将法已经用光了周忍冬的勇气,原本到了此刻,他都只要躺平就好。   谁知……傅羿岑今日这么过分。   一个劲儿欺负他。   他红了眼眶,着急地握住傅羿岑的手,正要放到最需要按摩的地方,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刀剑相击声。   傅羿岑手一顿,眼里的情欲瞬间散了,抬眸往帷幔外看去。   “将军……”   周忍冬被架得不上不下,小脸涨红,身体滚烫,哼哼唧唧的发出不满的抗议。   外间的击打声更加清晰,他无法忽略,只得浅浅推了推傅羿岑,催促他:“快去看看。”   傅羿岑咬了咬后槽牙,低骂了一声,低头狠狠在周忍冬双唇亲了一口,黑着脸起身,随后一挥穿好衣裳出门。   门一打开,只见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打得不可开交。   傅羿岑眉头一蹙,咬牙切齿:“谷霍。”   谷霍听到他的声音,与白知秋交手的空隙,还回头朝他挑衅一笑。   “我的小主人呢?”   傅羿岑手一扬,剑脱鞘而出,对上谷霍时出招丝毫不留情面。   谷霍及时退到远处,见执剑站在统一战线的两人,挑了挑眉,转眼又看到慢吞吞走出来的周忍冬,故意道:“你俩还挺登对的,要不把小主人还给我?”   说着,他看向周忍冬,眯了眯眼,朝他奔去。   周忍冬几乎是下意识的,撒腿跑到傅羿岑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看他。   “我不走的。”   “你父亲的仇呢?”谷霍没想到伪造了一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周忍冬还能无动于衷,继续跟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   “你骗我。”周忍冬脱口而出,“信是伪造的。”   那会儿闹得傅羿岑差点没命,楚毓看了信,骂骂咧咧,找出了信中的破绽,说那不可能是二十年前的东西,这就是有人故意做旧,拿来骗他的。   谷霍见守在他面前得两人,掂量了一下,若傅羿岑和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白衣男子联手,自己必然打不过,遑论还要带走一个周忍冬。   他“哼”了一声,瞪了白知秋一眼,朝周忍冬道:“小主人,今日不走,来日莫要后悔。”   话落他轻跃而起,离开的身影快得拖出残影,白知秋作势要追,被傅羿岑握住胳膊拉回来。   “白兄好生歇息吧,他翻不出什么浪花。”   白知秋假装担忧地点点头,待傅羿岑搂着周忍冬进了门,他才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低头看了看他从谷霍身上撕下来的一小块衣服碎片。   想带走周忍冬是吧?   我成全你。   替罪羊有了,白知秋立马做了更加详细的计划,假装外出喝酒,将消息带给夏执今的心腹……   谷霍带着满身怒气回来,把剑扔在桌子上,“咣当”一声,被锁在床上的少年吓得惊醒,着急忙慌往被子里面钻。   “不要……不要过来……”   袁岳喃喃几声,发现谷霍没有过来,忍住浑身的疼痛,掀开被子偷看。   只见谷霍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打坐运功,试图压下他紊乱的内力。   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双唇干燥得翻起死皮,像是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袁岳见况,脸色瞬间铁青。   每回谷霍压不住内力,总会……用他的身体……   他痛得不行,喊哑了嗓子,撕裂了伤口,也换不来他的一分同情。   没多久,谷霍吐了一口鲜血,捂住胸口,目露凶光朝床上的少年看过去。   袁岳下意识一抖,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似的,却被谷霍轻轻一拉,唯一用来遮挡的棉被也掉了。   “不要……昨天才……还没好。”   他从一开始的倔强,到现在的被吓得不敢反抗,只敢小声求饶。   可无论哪种方式,男人都不会放过他。   谷霍掐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颊,冷笑道:“你得怪你的公子啊,他若是肯乖乖随我回来,我便用不到你了。”   他气息紊乱炽热,喷在袁岳脸上脖子上,惹得他一阵瑟缩。   “公子……公子不来是对的。”   他无法想象,身子病弱的周忍冬若是遭受这种折磨,还能活几天?   “嘴挺硬,看来还有力气。”   “唔……”谷霍挣扎着,含糊道,“我没、没有,不要……”   谷霍胸口又传来一阵闷痛,他不顾袁岳的哀求,把人按在床上,嫌弃铁链碍事,他难得自大地解开他手脚的桎梏。   袁岳咬牙忍着,晕乎乎的,手偷偷摸到下面,拽住了铁链,趁谷霍没反应,猛地圈在看他的脖子上。   谷霍眉毛一挑,手猛地握住项链,像逗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轻笑道:“怎么,想玩这种刺激的?”   “呸!”袁岳啐了他一口,用力了几分,“放我走,不然……我勒死你。”   谷霍轻松一挣扎,铁链就掉了下来。   他抱胸居高临下看着袁岳,笑得意味深长。   袁岳像个绝望的孩子,抱住自己的膝盖,“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声中带着无尽的悲恸。   见况,谷霍的胸口揪了一下,仿佛被蚂蚁咬到一般,疼痛的感觉轻轻的,却不容忽视。   看着哭惨的人,他咽了咽口水,用内力暂时将烧在心口的一口气压下,难得露出几分柔软的神色。   “别哭了!”   他不耐烦喊了一声,袁岳吸吸鼻子,掀起眼皮瞪他一眼:“你、你是恶魔,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以前谷霍听他寻死的话语,不过一笑了之。   现在再听,他顿时觉得烦躁,嗤了一声,从衣兜里掏出一根冰糖葫芦,别扭地扔给他。   “吃吧。”   袁岳红着眼,惊讶地瞪着冰糖葫芦,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被谷霍欺负得太苦了,心里想着,他若是能活着逃跑,一定要去吃最甜的冰糖葫芦。   可是……谷霍怎么会知道?   谷霍瞪他:“爱吃不吃。”   说着,他作势要拿走,别扭道,“我给自己买的。”   袁岳抢了过来,像护食的小兽,把冰糖葫芦紧紧握在手里,偷偷瞄他。   谷霍见他的小动作,低头摸了摸鼻子,心口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向来不喜甜食,这根冰糖葫芦……确实是顺路给袁岳买的。   前两晚,他被自己用到发了高烧,昏昏沉沉的,嘴里一直呢喃着要吃糖葫芦。   今日他去给傅羿岑添堵,明明时间很赶,多暴露一下他就多一分危险,却在街上看到卖糖葫芦的贩子时,脑海里浮现了少年可怜兮兮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他给袁岳把想吃的东西带了回来。   再看少年伸出粉色的舌头舔舐糖葫芦,他向来写满“使用身体”的脑袋里,第一次涌上对他好一点也未尝不可的念头。   当然……前提是他不想再想方设法地逃跑。   另一边,周忍冬和傅羿岑被他们这么一闹,兴致都没了。   最终真的只是抱在一起,睡了一个非常单纯的觉。   五日后。   傅羿岑亲率大军,与副将带领的援军在夏朝与西域边界会合。   他开始忙起军务,整顿军纪,部署作战计划。   周忍冬则负责草药的管理,跟着几位军中派来的军医,做足准备。   可他们一心一意守护药草,还是在临时出了问题。   一批非常重要的消炎止血的草药经过周忍冬的检查,确认无问题提交药库,谁知……   待朝中派来的一位老军医再次检查时,竟发现药草受了潮,长满了霉。   “一定是他别有用心!”   老军医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周忍冬大喊,“西北天气干燥,草药怎么会发霉?定是从京城运来途中受了潮,你……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故意要害将士们的生命?”   周忍冬拿着长霉的药草,眉头紧蹙。   这不对劲!   这批药是将士们的救命药,他当时检查得非常仔细,跟到入了库,期间没有任何问题。   怎么会突然长了霉,还长得这么密集,就算挑也挑不出几根好用的。   傅羿岑闻讯赶来,见小家伙被几个军医怼得哑口无言,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将军,你要为将士们做主啊!”   一见风尘仆仆赶来的傅羿岑,几位军医全都跪了下去。   “求将军按照军规,处置办事不利之人。”   周忍冬脸色煞白,紧攥着草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傅羿岑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一旁的白知秋却小声提醒他:“傅兄,切莫包庇,寒了军心。”   “我没有……”   周忍冬嘟囔道,急得眼睛红了,却拿不出证据证明草药入库之前是完好无损的。   “将军……”   耳边是一群军医的请求,傅羿岑脑袋嗡嗡作响,一脸为难,抬眸看向周忍冬,咬了咬牙,迟迟不做决定。 第六十二章 别关我,我害怕……   “傅兄。”白知秋拽了拽他的衣角,假装担忧地看了周忍冬一眼,“为今之计,只有先把周公子关起来,待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周忍冬摇了摇头,红着眼看向朝他走来的男子。   “别关我……”周忍冬想到暗无天日的牢房,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太怕了!   傅羿岑是知道的,他……他一定不会关自己的。   “冬儿。”傅羿岑眼底藏着周忍冬看不懂的情绪,喊了他一声,握住他的手腕。   周忍冬攥着他的衣角,哀求:“不要关我……我、我害怕。”   傅羿岑置若罔闻,闭了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转头朝两名心腹道:“将夫人带下去。”   “将军!”周忍冬脸色惨白,攥住傅羿岑的衣裳不放手,“傅羿岑,我没有……”   傅羿岑用余光瞥了白知秋一眼,看到他嘴角一抹来不及收的得意笑容,狠了狠心,挥手让手下将周忍冬带走。   见到周忍冬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失望,傅羿岑手指蜷了蜷,别过眼神不敢与他对视。   他自然相信周忍冬。   但是……这些日子,他查出了白知秋的一点底细,需要借这件事确认。   若调换药草,陷害周忍冬的事真的是白知秋所为,那他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   白知秋行事谨慎,他……只能委屈周忍冬了。   待今晚找个机会,他再潜入牢中,好好安抚小家伙。   军营里的牢笼,条件更加简约。   几根大木头支架起来,形成一个仅容一人活动的大木笼。   周忍冬抱着膝盖,缩在木笼子的角落里,拼命回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希望能找出破绽,证明那批草药入库之前没问题。   仔细想来,他才发觉其中很多蹊跷。   那天,这批药来得很晚,护送药草的那几人似乎有意避嫌,故意离他很远。   待他看完把箱子盖上,那几人才围了上来,帮他把药箱抬进药库。   这样一来,从始至终见过这批药的成色的,仅有他一人。   他就算喊冤,也无法找出人证。   周忍冬浑身一颤,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有人挖了巧妙的陷阱,他毫无防备地跳了下去。   可……对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周忍冬百思不得其解。   他连忙来到笼子边缘,朝守在一旁的士兵喊:“我要见将军。”   “将军忙。”士兵连头都没抬,冷冷回了他一句。   周忍冬忍住恐惧,煎熬地在牢内等待,熬到日落西山,寒气骤然袭来。   受了凉,他又冷又饿,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不堪回首的从前。   他昏昏沉沉的,脑袋靠在坚硬的木柱上,不争气地掉落眼泪。   傅羿岑真的认为是他的错吗?   他真的不来见一见自己吗?   夜色渐深,周忍冬已经冷得直打哆嗦,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听起来可怜极了。   “咳咳……”   傅羿岑提着食盒走过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心狠狠揪痛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冬儿。”   周忍冬眼睛半阖,脑袋被大风刮得嗡嗡作响,听到傅羿岑的声音还以为在做梦,委屈地吸吸鼻子。   傅羿岑命看守的人打开牢笼,脱下外袍将小家伙包裹了起来。   他咬了咬后槽牙,冷淡的眸光扫向看守的士兵:“我吩咐照顾公子,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将军饶命……是……是白公子……”士兵支支吾吾,“白公子说……还未查清……按照犯人……看守……”   傅羿岑冷然一笑,瞬间明白了。   看来他的命令被人截了,传过来的是白知秋的意思。   白知秋……果然心怀不轨。   “去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想了想,他又补充,“明日白知秋若问起,不准提本将军来过。”   士兵领了命,马上退出去,牢里瞬间只剩他们二人。   “冬儿。”   傅羿岑把人抱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脸颊,轻声唤他,“冬儿,醒醒,我来了。”   周忍冬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和气息,才猛地瞪圆了眼睛,呆呆看了傅羿岑几秒。   “傻了?”傅羿岑哭笑不得,屈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将军?”周忍冬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细细抽泣了起来。   “对不起。”傅羿岑拍着他的后背,耐心等他发泄情绪,“都怪我……”   周忍冬胡乱抹去泪水,抬眸看向他,喃喃道:“真的不是我,我不会害将士们的。”   “我自然信你。”傅羿岑修长的手指碰了碰他湿润的眼角,低头吻住他哭得红肿的眼皮。   周忍冬缩了缩脖子,任由男人沿着鼻翼往下走,将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脸上。   “唔……”   双唇被抢走了呼吸的权利,他只有仰起头,微微张着嘴,脸色潮红地迎合男人的进攻。   冰凉的双手被男人握住,塞进他的胸膛前捂着,周忍冬心中的不安,在他的呵护中,渐渐散去了。   “咕噜……”   这一刻,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羞红了脸,待傅羿岑放开他,马上用手捂住,埋在他的胸膛前。   “先喝点汤热热身子。”傅羿岑拿过一旁的食盒,端出一碗汤,把小家伙挖出来,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吃饱喝足后,周忍冬终于有了精力,抓着傅羿岑的大手,拿在手里把玩,一边闷闷地问:“你相信我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关我?”   “为了引蛇出洞。”傅羿岑带着歉意,“委屈冬儿了。”   周忍冬摇摇头,悬挂了一整日的心终于放下:“我不怪你的。我就是……”   就是害怕被关起来。   “我陪着你,好不好?”傅羿岑好似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三天内,我必定查清真相,还你清白。”   周忍冬全心全意依赖他,点了点头,明明很害怕却还咬着牙说:“我可以的,我……我等三天。”   傅羿岑心颤了颤,抱紧了怀里的人,为自己错信白知秋感到懊悔。   “你放心,很快会水落石出。”   这一晚,他抱着周忍冬,跟他说了自己详细的计划。   周忍冬原本只要在牢里待三天,傅羿岑便能将他带回去。   可这晚之后,傅羿岑便没再来看过他。   他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焦虑的情绪愈发浓烈。   第三日一早,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为傅羿岑来接他回去了,兴奋地探头往外面看。   谁知,来的人竟然是白知秋。   “周公子,不好了!”白知秋灰头土脸,白色的衣裳上还沾了不少血迹,狼狈极了。   周忍冬心里“咯噔”一声,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傅兄……傅兄受伤了。”   “怎么回事?”周忍冬急忙问。   白知秋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他……他一早带队出去探路,没想到遭遇埋伏……胸口中了一箭。”   “不……”周忍冬抓住木柱,心中惊慌不已,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傅羿岑说过,白知秋的真实身份可能与楼国皇室有关,他不能轻信。   可……他身上的血迹实在太过刺目,周忍冬忍不住胡思乱想。   “傅兄还有一息尚存,他说……想见你最后一面。”白知秋说得情真意切,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半点不像演出来的样子。   “你骗我。”周忍冬喊了几声,外头守着的护卫都没进来。   白知秋没想到周忍冬这么不好骗,拿出杀手锏,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碎布。   “这是我从刺杀者身上撕下来的。”   红色的布十分熟悉,周忍冬一时愣住了。   是谷霍!   他跟傅羿岑水火不容。   傅羿岑真的遇到刺杀了!   “是那日的红衣男子……”   白知秋的话未说完,周忍冬已经上了钩,他抢过碎布,仔仔细细看了片刻,哽咽道:“带我去。”   “好。”   白知秋不动声色地红色碎布塞回怀里,长剑一劈,锁应声而开。   周忍冬着急忙慌跑了出来,跟在白知秋身后,往荒凉的边界跑了过去。   走了许久,周忍冬心越来越慌,舔了舔干燥的唇转头问白知秋:“到底在哪里?”   白知秋四下看了看,余光瞥见埋伏的人,勾了勾唇,露出阴狠的目光,一掌打向周忍冬的胸口。   “出来吧。”   几名黑衣人接连跳了出来,按住周忍冬的肩膀,将人扣住。   “带去给你们皇上吧。”白知秋挑了挑眉,“记得提醒他,答应我的事该允诺了。”   周忍冬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无奈胸口一阵阵疼痛,他竟提不起一丝力气说话。   白知秋从怀里掏出那片碎片,当着周忍冬的面,扔在了地上。   “你……”   “放心,我一定让傅羿岑去救你。”   “救”字他咬得特别重,笑得阴恻恻的。   周忍冬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白知秋的用意。   他想要把劫持自己的锅,扣在谷霍头上!   “带走!”   话落,周忍冬的后脖颈被人打了一掌,晕了过去。   白知秋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提起剑,在自己的胳膊划了一下。   没多久,傅羿岑果然追了过来。   白知秋假装喘气,指着走向远处的脚步,艰难道:“是……是那天……那个红衣男子。”   傅羿岑沉吟不语,阴冷的眸光盯着他看了片刻。   白知秋退了两步,故意将脚下的红布露了出来,脸上挂满虚假的担心:“我撞见那红衣男子劫走了周公子,没来得及告诉你……急着追出来。”   “是谷霍……”   傅羿岑仿佛信了他的说辞,浑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气,提剑往前追去。 第六十三章 我吃不下了,呕……   “啊——”   周忍冬在噩梦中猛地惊醒,睁开眼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他吓得往后腿,大喊一声,惊恐地盯着夏执今。   “你……你混蛋!”周忍冬咬了咬牙,骂了一句。   傅羿岑为了夏朝的百姓出生入死,夏执今作为皇帝,却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绑了自己。   这不是要扰乱傅羿岑的心吗?   这个人,根本不配当夏朝的皇帝!   “朕终于得到你了。”夏执今捏住他的下巴,装满情欲的眸光仔仔细细打量周忍冬的脸,不满道,“瘦了。”   他似乎很不开心,转身吩咐随行的下人准备饭菜。   “要胖一点,才像她。”   夏执今喃喃念叨着,周忍冬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   将他当替身就算了,还是当成娘亲的替身,夏执今太恶心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周忍冬沙哑着声音,满脸警惕,目光悄悄在屋内巡视一遍,试图找出能作为利器攻击夏执今自保的东西。   这一回夏执今谨慎许多,房间里连一个杯子都没放,寻不到任何他能拿动的利器。   这时候,方才的下人去而复返,手里端着几碟饭菜,最显眼的莫过于一碗滋滋冒油的红烧猪肉。   “拿过来。”   夏执今亲自端起那碗肉,递到周忍冬面前,冷声道,“吃了。”   周忍冬一见这碗肉,胃里一阵泛酸,还没吃就开始恶心了。   之前的苦日子熬坏了胃,休养快一年时间了,他还是吃不得油腻的东西。   清汤寡水养着的胃,还时常要发病,遑论这一碗毒药般的肥肉。   他摇着头,闻到味道已经呕了出来。   “走开……我不要……呕!”   夏执今眼底全是偏执的神色,一手掐住周忍冬的脸颊,强迫他张开口,一手夹起肉往他嘴里塞。   “给朕吃下去!”   “唔……”   “脸有肉一点,才像她……吃……”   周忍冬被迫吞下几口肉,胃已经揭竿起义,一股酸苦的味道冲上口腔,他“呕”的一声,吐了夏执今一身。   “该死!”   夏执今站了起来,一巴掌往他脸上扇,瞬间一个红肿的巴掌印在他苍白的脸颊浮现。   周忍冬忍痛抬眸瞪他,丝毫不肯服软。   夏执今却觉得他这模样与傅如裳那动不动就跪地求饶的样子比较好玩多了,突然笑了一声,摸着他的脸颊。   这时,一旁的老奴看不下去,他上前提醒道:“皇上,要不要把周公子带回京城?这西北可没有多少咱的人,万一傅将军……”   “朕还怕他不成?”夏执今冷哼一声,眯了眯眼,吩咐,“看他把饭菜一口不剩吃下去,朕去收拾一下。”   夏执今嫌弃地看了一身污秽物,转身走了出去。   周忍冬攥着拳头,浑身乏力,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只想昏睡过去。   老奴尖细的声音响起:“周公子,多少吃几口吧,别为难老奴了。”   周忍冬点点头,没再为难他,夹起清淡的青菜,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另一边,傅羿岑跨上骏马,风尘仆仆沿着脚步追出去。   白知秋原本想要跟去蹚浑水,傅羿岑却表现出十分信任他的样子,嘱咐他帮自己看好军营。   这阵子傅羿岑跟心腹商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有意避开自己,他还以为傅羿岑已经怀疑他了,他必须加快速度把人虏到楼国。   这关头……傅羿岑去追周忍冬,他潜入他的大营偷作战图,应该是绝好的时机。   如此一想,他便点头应允,看似情真意切:“你一定要把周公子救回来。”   傅羿岑没再回应他,转头策马扬鞭,卷起一地黄沙。   白知秋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周忍冬你救不出了,战也别想打了……   傅羿岑一路狂奔,到了白知秋看不到的路口,眸光一暗,没再按着那几行刻意踩出来的脚步追,转身往另一个路口跑。   追了没多久,一道红色的身影挡在前头。   谷霍冷声问:“你把小主人关起来了?”   傅羿岑冷着脸,不屑于回答他:“让开。”   “怎么,还想军法处置他?”谷霍拔起长剑,对他发起攻击。   傅羿岑心情不好,又赶着救人,剑脱鞘而出,出招狠厉。   谷霍这回没舍得让袁岳帮他稳定内力,本就还未完全恢复,几招下来,他便落了下风。   “别挡路。”傅羿岑想起周忍冬对他的复杂感情,最终还是没有下狠手。   谷霍却像一头拉不回的牛,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根本不管傅羿岑的放水,直接冲了过去。   傅羿岑看一眼远方,不再耽搁,索性运起一道强劲的剑气,手一挥朝他劈了过去。   谷霍身子一偏,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避不开傅羿岑的这一剑。   “噗”!   剑刺入胸膛。   “冬儿等着我救,没空跟你过招。”傅羿岑一把将剑抽了出来,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追。   谷霍捂住胸口,疼得倒吸冷气,将手心里攥着一张信纸展开,露出凝重的神色。   他一早练剑回来,发现有人往他的门缝塞了这一封信。   信里说了周忍冬被傅羿岑冤枉,关在大牢,三日后将按军法处置。   对方自称是周忍冬好友,不忍心他蒙冤,特来给谷霍通报消息,希望谷霍能来把他带走。   谷霍本就没有全信傅羿岑会一心一意对待周忍冬,得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是想潜入军营探探虚实。   在这儿跟傅羿岑狭路相逢,他断然没有想到。   听他的意思,周忍冬遇到危险?   若是如此,今天把他引来堵住傅羿岑路的人,不是要把祸端丢给自己,就是要看他跟傅羿岑两败俱伤,耽误了救周忍冬的时机。   思及此,谷霍咬了咬牙,在衣裳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紧紧包裹住伤口,也追了上去……   夏执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神清气爽来到周忍冬面前。   “这张脸……比朕看过的任何美人,都要好看。”   他冰凉的手指抚摸周忍冬红肿的脸,沿着清晰的下颌线,攥住他的衣领,“嘶”一声,把他的衣服撕开了。   嫩白的香肩露了出来,上面密集的红色痕迹,却让夏执今气红了脸。   “这是傅羿岑留的,是不是?”他用力按在痕迹上。   周忍冬吃痛,喘了一声,倔强道:“那自然是。”   见夏执今脸色铁青,周忍冬故意道:“我们是夫夫,这不是很正常吗?”   “好。”夏执今从床边拿起一条鞭子,对准他的肩膀,一鞭甩了过去。   “唔……”   周忍冬吃痛,看一眼肩膀上的鞭痕,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夏执今的怒气,继续激怒他。   他宁愿被夏执今打死,也不愿他碰了自己的身子。   且不说他对傅羿岑的感情,就……他将自己当成娘亲的替身,都足够他恶心的。   夏执今向来喜欢驯服不听话的人,在他身上抽了十来鞭,见他已经疼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睛里却写满倔强,似乎来了什么兴致。   “你的身子脏了,朕帮你洗洗。”说着,他揪着周忍冬的头发,将他按到一旁备好的热水里。   “唔啊……”周忍冬呛了一口水,忍不住咳嗽。   呼吸还未调整过来,夏执今又将他往水里按。   他扑腾着,只觉得视线迷糊,呼吸逐渐急促,像极了……小时候被周仕归扔在池子里玩儿的那一次。   “呜呜……”   夏执今掌握着节奏,差不多就把他拉起来,待他吸了两口气,又按了下去。   如此重复几次,周忍冬已然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   夏执今俯在他耳边:“待朕把你洗干净了,再好好陪你玩。”   周忍冬喘着气,迷迷糊糊的,嘴里喃喃着:“将军……傅羿岑……救我……”   “还想着他呢?”夏执今笑得猖狂,“明明跟我一样的血统,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   周忍冬听不太懂他的话,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夏执今下手愈发没有轻重。   “连父皇临终的旨意,都是让他当皇帝!”   “他凭什么?!”   他好像被刺激到了,完全失了理智,目光里全是嫉妒和恨意。   “一个楼国舞姬生的贱种,怎么可以继承夏朝的大统?”   “什么意思……”周忍冬终于捕捉到关键信息,猛地掀起眼皮,终于拿正眼看他。   傅羿岑是……先皇和楼国舞姬生的?   他是夏朝皇室血统?   周忍冬愣了片刻,直到再次被夏执今按到水里,才猛然回神。   “朕会杀了他的。”夏执今道,“他死了,这世上再无人敢觊觎朕的皇位。”   “呜呜……咕咕咕……”   周忍冬又喝了几口水,在他以为终究要淹死的时候,门“砰”一声被人踢开了。   傅羿岑执剑而来,身上沾染着血迹,闪着寒光的剑还在滴血。   他一眼看到周忍冬的惨状,脸色瞬间黑了几分,眸光暗了暗,丝毫不在意夏执今的身份,提剑便刺了过来。   夏执今这种疯魔最是惜命,见况立马把浴桶里的周忍冬提了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傅羿岑一路杀红了眼,见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小家伙被虐待得这么惨,这一剑可谓出了十足的力气。   此时此刻,已是覆水难收! 第六十四章 你……给我“按摩”好不好   长剑破空而至,周忍冬瞪大双眸,惊恐与惶然占满眼底,却已经挣扎不开。   “不——”   傅羿岑临时撤回剑气,却已经来不及,眼见长剑直指周忍冬心口,夏执今笑得疯狂,他内心一阵燥郁,急出了冷汗。   就在他们都以为周忍冬必然挨上这一剑时,“铿锵”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破空而至,横在周忍冬胸口,堪堪将傅羿岑的剑挡了回去。   傅羿岑收了内力,后退几步,剑抵在地上,抬眸往前看去,只见一道红色身影跳了下来,一掌拍开夏执今。   “小主人。”   谷霍接住周忍冬瘫软的身体,而这一连串动作拉扯到伤口,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周忍冬却顾不得他,一双眼睛如同黏在傅羿岑身上,嘴里小声呢喃着:“傅羿岑……”   他终于来救自己了!   夏执今见况,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有人刺杀朕!”   傅羿岑眸光一暗,再度拿起长剑,一步步朝他走近,嘴里仿佛含着冰块,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   “今日,我便杀了你。”   夏执今见喊不来人,心中一凉,瞬间明白了外面的人都被傅羿岑处理了,只能拿出杀手锏。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模样古怪的口哨,急急忙忙拿到嘴边吹了一声。   尖锐刺耳的声音刚落,一道绿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跳了下来。   许久未见的傅如裳张牙舞爪,挡在夏执今面前。   仔细看,可见她双目空洞,眼底布满红血丝,脸上丑陋的伤疤多了几道,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蜡黄漆黑。   手上的指甲很长,从指甲盖到指甲全是黑色的,像粹满了毒药的利器,十分渗人。   “给朕杀了他们。”   夏执今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裳,摆出一点帝王的样子,指了指谷霍和傅羿岑。   傅如裳像怪物一样,龇牙朝他们攻击。   周忍冬只看了她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长满鸡皮疙瘩。   她……这是被喂成不死人了?   他在楚毓给他的那些书里,有一本师父明令禁止使用的邪门医术,其中就有“不死人”详细记载。   将人喂够一百零八种毒药,再浸泡在毒蛇血液中四十九日,那人在尝尽各种肝肠寸断的非人折磨之后,最终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怕疼,杀伤力特别强,只听命于“改造”它的主人!   傅如裳这模样,身上必然全是毒,一旦被那些指甲划破皮肤,多少也会沾到毒。   “快走!”   周忍冬声音虚弱,然而傅如裳动作敏捷,下一刻已经来到傅羿岑面前。   傅羿岑眯了眯眼,显然也对傅如裳变成这么一个怪物有了一瞬的错愕,他差点反应不过来,堪堪避过她的一击。   傅如裳转头又朝扶住周忍冬的谷霍攻击。   谷霍掀开眼皮,朝傅羿岑看了一眼,将周忍冬推了过去。   “先带小主人离开。”   这怪物不好对付,周忍冬的状态不行,若是他们被这个怪物缠住,岂不是又要落在夏执今手里?   跟夏朝这个窝囊皇帝比起来,谷霍瞬间觉得傅羿岑顺眼多了。   傅羿岑跟谷霍有相同的判断,没有扭捏,一手抱住周忍冬的腰,朝他说了一句:“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谷霍“哼”了一声:“我救我的小主人,关你什么事?”   傅羿岑没再多言,抱住周忍冬快速离开了。   谷霍原本对付一个怪物不在话下,可……他方才中了傅羿岑一剑,此时应付起来便有些吃力。   他刺中傅如裳几剑,她都毫无知觉,反而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夏执今见他们跑了,气得大骂:“废物,给朕把人追回来!”   傅如裳闻言,加大力道,指甲从谷霍的脖子划了过去。   “唔……”   指甲像尖锐的小刀,带来清晰的刺痛。   傅如裳不再跟他纠缠,往门口跳了出去,谷霍判断着傅羿岑跑得差不多了,便没有再追去,捂住伤口,趁狗皇帝的援军未到逃了。   回到了住处,他只觉得浑身冒出冷汗,呼吸急促,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袁岳见到他又搞得这么狼狈回来,咬了咬牙,往一旁躲,目光里有害怕也有警惕。   谷霍却没空管他,喘着气,坐在床畔, 撕开了上衣,随手把草率包扎的布条扯下来。   刹那间,胸口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鲜血淋漓。   “这……”袁岳瞪大了眼睛,不敢动。   “嘶……”谷霍从床边的格子里,摸出一瓶药,挑眉看了看袁岳,“帮我上药。”   袁岳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几秒,咬了咬唇问:“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吗?”   谷霍像听到什么笑话,把药瓶扔到他旁边,斜着身子瘫在一边:“随便你。”   说完,他像是累极了,索性闭目养神。   袁岳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药瓶,脑海里有两道声音正在争吵。   ——别管他!等他死了,趁机逃跑!   ——救他……好歹也是一条生命。   两个声音越吵越激烈,他满脸为难,余光瞥见谷霍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拿起那瓶药。   “你……活该!”   他闷闷说了一声,手一动,拉得铁链哐当作响。   嘴上这样说着,他还是拔开瓶盖,小心翼翼把白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那伤口有茶杯般大小,外面的血块已经凝结,看不出深浅,倒是脖子上一道看上去浅浅的划痕泛着黑色,有些许渗人。   他拿不准伤药对那道划痕有没有用,但见谷霍像一条死鱼般一动不动, 还是撒了一点。   弄完后,他喘了一口大气,颓坐在床上,目光落在谷霍溅了几滴血的脸上,心情十分复杂。   若没有这个人,他现在还跟在公子身边,过着快乐自在的日子,哪会受这些苦?   可……他就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就算这个人给了他这么多折磨。   罢了。   他如果死了,自己被锁在这个房间里,也得饿死!   “混蛋。”他抱住膝盖,低声骂了一句,算是宽慰了自己。   谷霍不知是昏迷了还是睡过去,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袁岳眨了眨眼,慢慢朝他身旁挪动,伸出手指往他鼻子下试探,想看看他还有没有鼻息。   手一靠近,却突然被谷霍握住。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将袁岳拉入怀里,扣住他的腰不让他动。   袁岳挣扎着:“你做什么?”   谷霍语气里透着疲惫:“别动,陪我睡会。”   袁岳担心太用力弄到他的伤口,那刚才的药就白上了,于是僵硬着身体,任由他抱着。   “就睡觉,我什么也不做。”谷霍似乎担心他害怕,轻声安抚了一句。   袁岳抬眸看他,见他全程闭着眼,怕是真的累极了。   叹了一声,他认命地被抱着,心里却生出一丝委屈,一颗热烫的流水流了下来,滴到谷霍的手背上……   另一头,傅羿岑抱着周忍冬跃上马背,甩开傅如裳的纠缠,一路狂奔,回到了军营。   把人放在床榻上,傅羿岑脸色依然阴沉得可怕,眼底带着浓郁的自责。   “对不起。”他抚摸周忍冬脸颊的红肿,“是我大意了。”   周忍冬摇摇头,红着眼抱住傅羿岑,在他怀里蹭了蹭,结果蹭到了肩膀被打出来的鞭伤,发出小小的痛呼声。   傅羿岑蹙起眉头,手一挥,将他衣裳掀开。   纵横交错的鞭痕异常刺目,掩盖住了原本属于他的痕迹。   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那些伤痕,周忍冬痛得缩缩脖子,可怜兮兮挤出泪水。   “痛……”   “我马上找大夫……”   “不用。”周忍冬吸吸鼻子,指向他放在房里的小药箱,“里面有伤药,你帮我……好不好?”   “好。”傅羿岑不假思索,他马上拿来伤药,仔仔细细帮他涂上去。   周忍冬见他满脸担忧,小力拽了拽他的衣角,安慰道:“很快会好的。”   “嗯。”   傅羿岑应了一声,帮他把湿漉漉的衣裳脱掉,换上柔软的里衣,“先睡,我去帮你算账。”   周忍冬咳了几声,见他要走惊慌失措,连忙攥着他的衣服:“我、我害怕……”   傅羿岑无奈,只得先把人哄睡了。   只是他这一身全是血迹,无法这么躺下去,便起身换一套。   刚脱完,小家伙就像一条蛇般,从后面贴了上来。   “冬儿。”   傅羿岑嗓音嘶哑,带着警告的意味,目视前方,丝毫不敢回头看他。   自从两人心意相通后,周忍冬一旦缺乏安全感,就喜欢缠着他“按摩”。   这时候故意贴上来,傅羿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你给我好不好嘛?”   软绵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傅羿岑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脑门钻入,钻到了四肢百骸,燥热的气息迅速集中在下腹。   “好……”   “傅兄,你在吗?”   傅羿岑脱口而出的应答声被营帐外的白知秋打断。   他原本以为傅羿岑在半途与谷霍遇上,两人应该斗个你死我活,没想到……他竟然将周忍冬安然无恙带了回来!   怎么回事?   他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为什么变成这样?   心中涌上浓浓的不安,总觉得什么细节被他忽略了。   他顾不得太多,第一时间过来试探。   若是傅羿岑没有怀疑他,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待他给夏军带路,进入迷阵,弄晕傅羿岑带走。   而若是怀疑他……   他露出阴狠的笑,将一包迷魂散捏在手心里,藏在袖口。   傅羿岑这个人,他要定了! 第六十五章 羿哥哥,你搞……搞快点嘛   “哼!他又来了!”   周忍冬听到白知秋的声音,瞬间皱起小脸,气呼呼的,抱着傅羿岑不撒手,“别理他。”   傅羿岑浅浅一笑,握住他的小手,转身将他抱回床上,倾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嗯,不理他。”眼底是无尽的纵容和宠溺。   “傅兄,你在里面吗?”白知秋又喊了几声,“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周忍冬鼓着脸,像生气的河豚,颇有些掩耳盗铃地捂住傅羿岑的耳朵,俯在他耳边碎碎念:“你听不见,你听不见,你听不见……”   傅羿岑勾起嘴角,在他叭叭不停的小嘴上啄了一下,见他精神状态没有那么差,才敢伸手掀开他的衣裳。   刚上了药的伤口还没有任何变化,傅羿岑搂住他的腰,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在他完好的皮肤上舔舐。   没多会儿,周忍冬的衣裳被丢在地上,凌乱一片。   男人低头吻住颤抖的人,手伸到后背轻轻拍着。   周忍冬眸光迷离,带着一层令人心神荡漾的水光,倒映着傅羿岑英俊刚毅的脸庞。   “将军……羿哥哥……”他葱白的手指描摹着傅羿岑的眉眼,小声喊完亲昵的称呼,立刻羞红了脸。   “你叫我什么?”傅羿岑呼吸一沉,挑了挑眉,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小家伙终于肯喊他“哥哥”了?   周忍冬却不愿再叫了,头埋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指使他:“我难受,你搞……搞快点嘛。”   “那你再喊一句哥哥。”傅羿岑炽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垂,惹得他缩缩脖子,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   他的小脑袋摇了摇,双手环住傅羿岑腰,靠在他胸膛前,垂下眼眸,模样乖巧极了。   他才不叫呢!   万一傅羿岑问他为何突然这么叫,他该如何回答?   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他今天见到了傅如裳,自己偷偷吃醋,想起傅如裳总是娇滴滴喊“岑哥哥”,他便起了胜负欲,盘算着也得喊一声“哥哥”回来才不亏。   岑哥哥是傅如裳喊过的,他才不要。   于是,小脑袋瓜转了半天,就这么没有创新地喊了一声“羿哥哥”。   傅羿岑被他扭捏的小模样可爱到不行,余光瞥见账外的人得不到回应愤然离开,他弯了弯唇,准备先好好把怀里可口的小东西拆吞入腹。   “快点……你快点呀。”周忍冬燥热得不行,见傅羿岑迟迟没有行动,不满地撅起嘴,握住他的手往下探,试图自力更生。   “冬儿。”傅羿岑眸光一暗,声音低了几分,撩得周忍冬心砰砰跳,“小心些,别弄到伤口。”   “我不怕,快来……”   傅羿岑舔了舔干燥的唇,眼底的贪婪如荒漠里的饿狼,仿佛随时要将他吞噬。   周忍冬没被吓到,反而仰着脖子,迫不及待将自己献了出去……   到了军营傅羿岑不敢妄动欲念,倒是这小家伙常来主动招惹,被惹得失了理智,他难免用力过猛了些。   这一回周忍冬被劫持,傅羿岑也着实担惊受怕了一路,如今见他安然无恙,更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嵌在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用的时间,便也长了一些。   待周忍冬累得躺在他怀里打呼噜,已经到了日暮西沉时。   傅羿岑轻手轻脚起身,拿起沾满血迹的长剑,擦干净了,眉眼间染上冷意,快步出了门。   “保护好公子,寸步不离。”   吩咐完守在营帐外的将士,他朝白知秋的住处走了去。   他没有打招呼,推门而入。   白知秋正在浴桶里沐浴,听到声响着急忙慌站起来,裹起一旁白色的大袍子,目露凶光。   转头见到来人是傅羿岑,他立马变成惊慌失措的样子,紧抓着衣袍的手突然一松,衣袍往下掉,露出沾着水珠的香肩。   “傅兄,你怎么来了?”   傅羿岑冷眼一抬:“来问你几件事。”   “那你稍等。”说着,他转了转眼珠子,指向傅羿岑身后,“那边的衣裳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傅羿岑眯了眯眼,用剑掀起他的衣裳,甩向他。   白知秋伸出一只手正好接到衣裳,别扭道:“你……转过去吧。”   傅羿岑一言不发,转身不看,却竖着耳朵判断他的动静,以免他逃跑或偷袭。   果然,白知秋已经看明白傅羿岑的态度。   他信了周忍冬,自然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趁换衣服的空隙,他偷偷在衣袖里撒了一把迷魂散。   “傅兄有何急事?”他不慌不忙,收拾妥当后来到傅羿岑面前。   傅羿岑开门见山:“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介平民,江湖浪子。”白知秋轻轻一笑,“傅兄不是早就知道吗?”   “是吗?”   傅羿岑挑挑眉,长剑出鞘,“咣当”一声,闪着寒光的剑已经架在白知秋的脖子上。   “趁我不在,偷入营帐拿作战图。”   白知秋瞪大了眼,没想到他在外面追了周忍冬那么久,还能对军营里的事了如指掌。   “拿酒引开看管药库的将士,你的人连夜偷换药草,将罪名扣在冬儿头上。”傅羿岑继续说,“所有事情都有证据,白兄……不,应该是楼国的小世子,你还要狡辩吗?”   白知秋脸色铁青,咬了咬牙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说西南外有马贼开始。”傅羿岑冷笑,“西南水灾和瘟疫严重,周边并不富庶,更没有商队敢走这边的路。无利可图,马贼怎么可能埋伏在这种地方?”   白知秋咬牙切齿:“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信我!”   “分别三四年,不敢全然信你。”傅羿岑语气又冷了几分,“更何况你三番五次刺激冬儿。”   白知秋放弃挣扎一般,哈哈大笑:“枉我我救你一命。”   “当年的蛇阵是你布的吧?”   “那又如何?”白知秋气红了眼,大嚷,“若不是我心软,你能活到现在吗?”   “楼国屡次来犯,伤了太多无辜百姓,我与你,始终势不两立。”   “哈哈哈,笑话!”白知秋握住他的剑身,掌心的鲜血沿着剑尖滴下来。   傅羿岑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你身体里,可流着一半楼国的血液呢。”   “什么意思?”傅羿岑眉头微蹙,手猛地握紧剑柄。   傅老将军夫妇从来没瞒着他并非亲生一事,可对他的身世却闭口不提。   小时候不懂事,曾缠着娘亲问了许久,娘亲慈爱地摸着他的头,笑着跟他说,身世并不重要,他们一定会把自己当成亲儿子对待。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再执着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咳骤然听人提起,心里还是会有波动。   “你的娘亲是我父王的义妹。”白知秋仰起头,盯着傅羿岑的眼睛说,“当年她作为舞姬随父王到夏朝朝拜,却被你们的先皇看上,强留在后宫。”   “胡说八道。”傅羿岑从未听过先皇的妃子里有楼国的舞姬。   傅羿岑认为他是拖延时间,索性不跟他废话,抓住他的肩膀,“如今在夏朝军营中,你便是奸细。”   见白知秋没有反抗,他继而去抓他的双手。   待傅羿岑的手到了袖口处,白知秋突然挣扎起来,挣脱傅羿岑的控制,宽大的袖口往他面前一扬,如同白雾的药粉弥漫空气中。   傅羿岑及时捂住口鼻,一剑刺向他的肩膀。   “唔……”   白知秋捂住伤口,见他摇摇晃晃的样子,笑得愈发猖狂。   “将军!”周忍冬的声音从账外传来,见傅羿岑没有应答,他慌忙道,“你们快进去救将军。”   白知秋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判断来的人不少,恨得咬牙切齿。   “周忍冬!”   他受了伤,带上傅羿岑悄悄逃跑还有可能,若是多了拦路的将士,压根没胜算,说不定今天真的要交代在夏朝军营。   当下有了盘算,他从身上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塞到已经没了反抗能力的傅羿岑嘴里。   “我等着你来求我。”   说完,他一把将傅羿岑推向冲进来的将士,从窗户跳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周忍冬,我跟你不死不休!”   周忍冬连忙上前检查,见傅羿岑只是中了迷魂散,瞬间呼了一口气。   他最近很没安全感,睡不安稳,一旦傅羿岑没在身边,他总会惊醒。   方才也是一样,醒来人没在身边,他心无端慌乱,便找了一群人陪他到白知秋这儿找人。   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救下了傅羿岑。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周忍冬叹了一声,握住他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一口。   草药之事已经查清,几名玩忽职守的将士受到军法处置,可那批草药却已经落入楼国之手。   周忍冬还得去跟几名军医一同商讨补救之法。   忙到天亮回来,傅羿岑正好药效过了,皱了皱眉,伸了一个懒腰。   周忍冬揉去眉眼间的疲惫,见到他醒了,连忙小跑过去,趴在他的旁边,笑得甜甜的。   “羿哥哥,你醒啦?”   傅羿岑懒懒掀开眼皮,扫他一眼,深邃的眼底如同一潭死水,没有往日的绵绵情意。   他轻轻推开周忍冬,语气冷冰冰的:“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忍冬一愣,委屈地撇嘴,眼泪在眼底打转:“我等你醒呀。”   傅羿岑无视他,直接拿过旁边的衣裳穿了起来,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也没有半句关心之言。   周忍冬心慌不已,抹去泪水问:“将军,你怎么了?” 第六十六章 坏蛋,你说过不凶我的   傅羿岑穿衣的手没有停顿,回头淡淡扫了周忍冬一眼,拿起长剑径直走了出去。   “将军!”   周忍冬拔腿追上,到了营帐门口,一阵眩晕突然传来,他眼前一黑,不得不扶着门喘气,暂时不敢跑动。   他身上有伤,又一夜未眠,折腾到现在半点口粮也没入胃,这一下起得太猛,身体受不住。   “公子,你怎么了?”   傅羿岑的心腹副将见况,连忙上前扶他,“身体不舒服吗?”   周忍冬喘着气,摇头虚弱道:“没事。”   这时,傅羿岑听到声音停下脚步,回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周忍冬心中一喜,正要跟他说话,却见他冷冷的目光转移到副将身上,没有任何感情道:“你是军务不够多吗?”   副将一惊,立马放开周忍冬:“属下冒犯了。”   “这点苦都吃不了,闹着来军营做什么?”傅羿岑意有所指,看都没多看周忍冬一眼,转身就走。   副将一头雾水,挠了挠脸,最终还是跟上傅羿岑。   往常公子咳一声,将军都得心疼大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忍冬艰难地咽下口水,心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疑惑。   昨晚“按摩”之后,他明明还轻声细语哄着自己入睡,怎么一觉醒来像变了个人?   周忍冬想不通,叹了一声,只得揉着酸痛的太阳穴,踱步回到床榻上,忍着委屈给肩上的伤口上药。   想起昨晚傅羿岑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的模样,他心中酸涩,吸吸鼻子,嘟起嘴小声嘀咕:“坏蛋,你说过不凶我的。哼……”   嘴里喃喃念着,他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药还未上完,半个身子趴在床上沉睡了过去……   傅羿岑忙完军务回来,推开门一看,入眼的是一个半裸着,摆着奇怪姿势倒在床上的人。   周忍冬裸开的肩膀到胸膛全是密密麻麻的鞭痕,小脸皱成一团,哼哼唧唧的,好似睡得不安稳。   余光瞥见他苍白的脸色,傅羿岑的心脏突然揪痛一下,担忧的情绪刚冒了上来,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拉扯。   头痛了一瞬,他闭上眼睛忍了几秒,再度睁开眼时,眼底又是一片冰冷。   他几步上前,粗鲁地拿起周忍冬的衣裳,丢到他的身上。   “起来。”   他踢了踢床脚,本就不结实的木床晃荡几下,发出吱呀的声音。   周忍冬受惊,猛地弹坐而起,一双黑亮的眸子小鹿一般,轱辘转了几圈,确认只有傅羿岑一人,瞬间塌下肩膀,习惯性撒娇。   “将军,我困……”   头发睡得乱糟糟,有几缕刘海翘了起来,迷瞪瞪揉着眼睛,带着鼻音的声音又软又黏糊糊的。   换成往常,这一幕傅羿岑哪里遭得住?早就过去把人抱怀里哄着。   周忍冬歪着头看他,见他毫无反应,委屈地努努嘴,又软软喊了一声:“羿哥哥……”   “不要这样叫我。”   傅羿岑冷眸微眯,朝周忍冬勾手,“过来伺候我。”   “啊?”周忍冬迷迷糊糊抬起眼,满脸疑惑。   他都睡醒了,梦里那个冷淡又讨厌的傅羿岑怎么还没走?   “伺候夫君难道不是你应该的吗?”傅羿岑微仰着头,眼底没有半点玩笑和逗弄。   周忍冬猛打一个激灵,瞌睡虫全跑了,睡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可怜兮兮抬起杏眼,慢吞吞穿好衣裳,走向傅羿岑。   傅羿岑张开双臂,扬起下巴,示意周忍冬给他沐浴更衣。   周忍冬饿了一天,见他这般奇怪,不敢说饿,只能忍着帮他脱下笨重的铠甲,端来热水给他泡脚。   见他默默流泪,傅羿岑似乎还不开心,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头,冷声问:“觉得委屈?”   周忍冬眨眨眼,又长又卷的睫毛带着泪花,如扑动的蝶翼。   “不委屈。”他像倔强的小牛,别过眼不看傅羿岑。   傅羿岑放开他,哼了一声,垂眸看向热水:“太烫了。”   周忍冬咬咬牙,出门打了一盆冷水,抿着唇往里倒。   “太冷了。”傅羿岑冷下脸,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手里的水盆打翻。   “哐当”一声,冷水溅落在地,溅得周忍冬衣裳都湿了。   周忍冬红着眼瞪他,杵在原地不动。   “伺候人都做不好,看来以前太惯着你了。”傅羿岑丢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帮为夫擦脚。”   周忍冬咬了咬唇,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傅羿岑冷冷掀开眼皮,扫他一眼,眼底的感情没有任何波动:“你太娇气了。”   周忍冬张了张口,苦笑几声:“可……可你以前说,就……就希望我娇气一点。”   “那是以前的我中邪了。”傅羿岑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傀儡,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感情波动,“从今天开始,你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我跟来战场是为了救死扶伤,不是为了当好一个妻子。”   周忍冬大着胆子,把擦脚布丢到他脸上。   他已经被之前的傅羿岑惯出小脾气,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小可怜!   眼前这个人性情大变,才不是他的夫君!   他才不愿意给他糟蹋!   否则……那个把自己当成宝贝的傅羿岑若回来了,还指不定怎么心疼。   “呵呵。”傅羿岑冷笑,见他要跑,擦脚布一甩,竟勾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人就把人拉了回来。   “哎呀……”   周忍冬脚下一滑,手被人扯了一下,整个人往下倒。   下一秒,他就直愣愣坐在傅羿岑怀里。   他瞪圆了杏眼,满脸惊惶无措:“你做什么?”   傅羿岑抓住他乱动的手,将他扔到床上。   周忍冬一阵眩晕,饿得前胸贴后背,吸吸鼻子说:“我饿。”   傅羿岑皱了皱眉:“你怎么那么麻烦。”   “我先吃饭好不好?”打不过,跑不过,他只得服软求饶。   往常这一招对傅羿岑最是管用,但今天这个傅羿岑好像变成以前的混蛋,根本不管他的死活,直接压了过来。   “先喂饱我。”他舔了舔周忍冬敏感的耳垂,惹得他浑身瑟缩,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混蛋!我不要……”周忍冬推不开他,生气得鼓起脸,把头扭开了,不给他亲。   傅羿岑以为他是欲拒还迎,一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抚摸的动作带着撩拨,痒痒的,手指触碰的地方都要烧起来了。   周忍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这这这……他在哪儿学的招数?   以前怎么不见他用?   傅羿岑莫不是被男狐狸精附了身?   “嗯哼……”   他暧昧地喘了一声,惊讶于这是自己的声音,还用小手捂住嘴,只剩一双大眼睛眨啊眨。   傅羿岑低低笑了,比往常又要低沉几分的声音在耳畔环绕,惊得周忍冬脑袋空白一片。   “接下来,我要好好享用……你的身体了。”   他手一挥,周忍冬的衣带断成两半,衣裳碎成布块,凌乱地散落在床角……   待周忍冬吃上一口热乎的饭,已经到了深夜。   晚膳变成宵夜。   他坐在床上,哀怨地瞪傅羿岑,心里百感交集。   自从傅羿岑变好后,对他太多温柔,就连……“按摩”用的力气也没之前大,总是顾虑他的感受。   他脸皮薄,许多事情不敢说出口,就由着他主导。   可今天的傅羿岑虽然讨厌,“按摩”的时候不那么看顾他的心情,反倒……意外的舒服。   “咳咳咳……”   想到这个,他脸红心跳,差点被一口粥呛到原地升天。   傅羿岑正在穿衣服,回头扫他一眼:“笨蛋。”   周忍冬哼了一声,不理他。   “吃完滚到营帐来伺候我。”   撂下这句话,傅羿岑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忍冬摇头叹气,放下碗,抱出楚毓给他的医书,连夜翻了起来。   虽说按摩技术尚且不错,但他才不要这样没有感情的傅羿岑,他得好好找找,看看有哪些东西会导致人的性情大变。   找了大半夜没找着,正当他打着哈欠准备眯一会儿的时候,门被敲了几声。   “谁?”   “是我,公子?”   周忍冬认得这个声音,是傅羿岑最信任的副将金锋。   “金副将。”   他披了外衣走出来,见到金锋满脸焦急:“这么晚叨扰公子,末将……实在是事出紧急。”   “没事的。”周忍冬看了看,“外头风大,进来说吧。”   顾念周忍冬的身体,金锋犹豫几秒,还是进了营帐。   “末将想求公子一事。”金锋叹了一声,“拜托公子说服将军,让他……放弃目前的进攻计划。”   “怎么回事?”周忍冬一头雾水。   他们的作战计划自己从来没参与,怎么突然求到他这儿来?   “我们之前商讨的作战计划分明被白知秋看过,将军却像忘了一般,坚持没有白知秋这个人,要我们按照计划行事。”   “他忘了白知秋?”周忍冬蹙起眉头,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   “是。”金锋道,“而且……将军变得专横独断,我们……我们几人阻止他,都被判了军法。”   “这件事有蹊跷,他、他不是这样的。”   “末将明白,所以……恳请公子想办法劝他。”金锋无奈道,“楼国的军队已经来犯,将军不可能坐视不理,最迟明早出征。”   “好。”   “好什么?”傅羿岑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气,“金副将夜会本将军的夫人,莫不是当本将军死了?” 第六十七章 羿哥哥,我好爱你呀   “将军!”   金锋被傅羿岑冰冷的语气吓得浑身哆嗦,扑通跪在地上,张了张口,却无法解释这么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傅羿岑“呵”了一声,将目光转移到周忍冬身上,眯起眼睛。   “你先走吧。”周忍冬扶着酸痛的腰,想把金锋拉起来,却痛得“嘶”了一声。   金锋不敢起身,见周忍冬的情况,担忧地皱起眉头,朝他摇头。   “情深义重啊。”   傅羿岑调侃道,上前拽住周忍冬的胳膊,将他拉到怀里,咬牙切齿,“看来本将军今日没满足你。”   周忍冬没想到他满脑子的不可描述,气得推开他。   “还是说……”他拖长了尾音,俯身在周忍冬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的身子太饥渴了?离开了男人不行。”   “你!”   周忍冬脸红了一瞬,没一会儿又变得铁青,气得抬手扬了他一巴掌。   一旁的金锋惊讶得合不拢嘴。   傅羿岑也愣了几秒,摸了摸热辣的脸颊,笑着点头:“很好,胆子肥了。”   周忍冬看着自己的手,红了眼眶,紧张得喘气。   他……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被傅羿岑这句话刺伤了自尊,竟失去理智打了人。   换成以前他断然没有这个胆子,可现在打了就是打了,他梗着脖子不服输,佯装倔强地瞪他。   傅羿岑几步走到他面前,咬着后槽牙,手刚抬起来,周忍冬就没出息地闭起眼睛,缩着脖子,一副等着挨打的模样。   金锋连忙膝行几步:“将军,是末将有事请公子帮忙,绝非你想的那样……”   “什么忙需要半夜三更帮?”傅羿岑一脚踹向他的胸口,索性把气撒在他身上,“来人。”   一声令下,进来两名守卫。   “金副将屡犯军规,杖责五十,立即执行。”   “不可以!”金锋打算咬牙认了,周忍冬却冲出来挡在他身前,“你不能这样……你以后会后悔的。”   金锋是他的得力副将,楼国的军队逼近国界,这场战无可避免,若没有副将一旁辅助,傅羿岑如今的状态上了战场会怎么样?   周忍冬完全不敢想象,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他犯错。   “带下去。”   “傅羿岑!”周忍冬大喊,“他没有错,你不要执迷不悟!”   “让你这么护着,就是错。”   傅羿岑将他拽到怀里,手一挥,那两人不敢违抗,架起金锋出了门。   周忍冬挣脱他的桎梏,还准备跑出去阻拦,却被傅羿岑捏住后脖颈,揪起来扔回床上。   “啊……”   他的腰本来就酸痛,这么一扔撕扯般的疼痛瞬间唤醒他过去的记忆,他委屈地撇下嘴角,胡乱抹去泪水。   傅羿岑不管不顾将他压在床上,咬着牙,气得额角青筋暴动。   他从小在战场历练,早就养成无情无欲的心态,对这个迫不得已娶的男妻,向来没有感情。   不知道为何,方才见他与金锋私会,还一股脑护着别的男人,他突然涌上无尽的怒气。   感觉就像……自己心爱的宝物被贼人觊觎玷污了。   这么说,周忍冬是他心爱的宝物?   动了这个念头,他的脑袋突然又是一阵刺痛。   仿佛脑袋里钻入一只虫子,正在啃噬他的脑髓,痛得钻心刺骨。   他浑身乏力,捂住额头摔在周忍冬身上,脸色苍白喘着气。   “傅羿岑……你怎么了?”   周忍冬本还在挣扎,见况整个人傻了,连忙爬起来抱住他的头。   “唔……”   他挣开周忍冬,疼得抱头打滚,压根听不到任何声音。   周忍冬强迫自己冷静,握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的大腿上,闭上眼睛给他把脉。   “滚——”   傅羿岑推开周忍冬,双手握成拳头,用力往自己的脑袋砸。   “不要。”周忍冬连忙扑上去,哭着抱住他的脖子,拉扯他的手,“别伤害自己。”   “冬儿……”他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小家伙,似乎清明了几秒,喃喃喊着他的名字。   “羿哥哥。”周忍冬捧住他的脸颊,小手擦去他眼角的湿润,挺直了腰亲吻他的额头,“我好爱你……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细密的吻如同镇痛的良药,傅羿岑渐渐缓了下来。   他深邃的眸光依然蒙着一层浑浊,如同没了灵魂的娃娃,任由周忍冬生疏地亲吻他,半点没有回应。   “羿哥哥……”他不厌其烦,一句句喊着,声音又软又甜,“你生病了,我帮你好好看看,好不好?”   傅羿岑闭起眼睛,耳边是周忍冬嘀嘀咕咕的声音,他竟不觉得聒噪,反倒被安抚了纷乱的神思,得到凝神调息的机会。   周忍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腕,试图再次把脉。   耳畔失去令他心悦的声音,傅羿岑蹙起眉头,猛地睁开眼睛,眼白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周忍冬察觉他的脉搏跳动异于常人,时快时慢,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不觉蹙起眉头。   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周忍冬太过乖巧,傅羿岑只看一眼,心便砰砰跳了几声。   心一跳动,头立马就痛了。   “唔……”   他没了清醒时的模样,再次痛得打滚。   周忍冬无法,只得拿出楚毓帮他准备的针,摊开了,拔出一根两指长的细针,抱住他的头,往头顶的穴位扎了下去。   “你对本将军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又变成那个没有感情的讨厌的人。   周忍冬没理他,喊来几名将士帮忙,按住他的手脚,动手把他扎成一只刺猬。   没多会儿,傅羿岑便沉沉睡了过去。   周忍冬抹去泪水,心疼地摸了摸他苍白的脸,帮他擦去一身冷汗,这才跑出去阻止金锋受刑。   只不过,他们都是傅羿岑带出来的亲兵,对他唯命是从,周忍冬劝说一通,仍不得法。   最后还是金锋看不下去,说自己皮糙肉厚,几十杖责不算什么,希望周忍冬能回去照顾好将军。   无奈之下,他转身去找那几位老军医,将傅羿岑的状况一说,大伙都为难地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   当时带头质疑周忍冬的老大夫摸着胡子,想了想,沉声道:“莫非不是病,是蛊?”   “蛊?”周忍冬转着眼睛想了一圈,“您可有眉目?”   老军医摇头:“蛊乃害人之术,我们学的是治病救人,并不了解。”   “害人之术……”周忍冬喃喃念着,似乎想到什么,正要告辞,却见留在营帐守着傅羿岑的小兵匆忙跑来。   “公子,将军突然醒来,拔了针,跑不见了。”   周忍冬听得头嗡嗡作响,拔腿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到响彻云霄的号角声。   他脚步一顿,脸上尽是疑惑:“怎么回事?”   “是……是出征的号角。”跟在后头的将士马上帮他解惑。   “出征……他出征了。”周忍冬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塌下肩膀,泪水蓄满眼眶。   金锋一瘸一拐跑来,见到周忍冬的模样,一眼便知他也不知内情。   “公子莫急,我追出去。”金锋脸色苍白,转身要走。   周忍冬抓住他的胳膊,塞了一瓶伤药给他:“先上药。”   金锋收下·药,却没有停住脚步:“但愿回来之时,公子能找出救治将军的办法。”   周忍冬坚定地点头,待金锋的身影消失才跑回营帐,将楚毓留给他的记录邪术的书拿出来,废寝忘食翻阅……   转眼两日已过,将士们传回来的消息中,傅羿岑所向披靡,楼国的军队被打得连连后退,该是撑不了多久了。   随着战事吃紧,被抬回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周忍冬翻不了医书,只能先抢救战士们的生命。   战场伤员的惨况,丝毫不比西南瘟疫时逊色。   周忍冬忙了一整日下来,滴水未进,干啃一个馒头下腹,脑海里满是断臂残肢,又全给吐了出来。   他坐在一旁喘气,脸上灰扑扑的,目光望向远处,语气里满是思念:“你还好吗?”   这时,又是一声响亮的号角响起。   周忍冬激动地站了起来,以为是他们凯旋而归。   谁知,将士们却脸色慌张,只听有人大喊:“敌军突袭营帐,快护公子和军医们撤离。”   周忍冬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旁的老军医习以为常,拉着周忍冬跟随军队跑。   没跑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头传来。   周忍冬以为是傅羿岑赶来救他们,回头一看,白知秋坐在马背上,朝他露出挑衅的笑容。   长枪指向周忍冬,他勾起唇:“周忍冬,我说过,我们不死不休!”   周忍冬拔腿要跑,发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你真该死。”周忍冬咬牙切齿,“你对傅羿岑做了什么?”   白知秋轻蔑一笑,拿起长枪,对准周忍冬的天灵盖,刺了过去。   “他只能是我的。”   话落,长枪已至。   周忍冬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尖锐的枪头逐渐变大,直到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之时,“铿锵”一声,长枪落地。   傅羿岑如天神降临,站在他的身边,抬头望向白知秋。   这一看,傅羿岑愣了。   白知秋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手偷偷伸到一旁的袋子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就见傅羿岑蹙起眉头,痴痴地望着他。   “哼,有种你就追来。”   说完,白知秋策马往回跑。   傅羿岑像受到什么蛊惑,望着白知秋的背影,一把推开周忍冬,跨马追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 找到治蛊的办法了   “傅羿岑!”   周忍冬拔腿追了上去,跟在后面大喊,渺小的声音却被淹没在“嗒嗒”的马蹄声中。   他跑累了,颓坐在地上,望着黄沙滚滚的远方,目光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傅羿岑身上的怪病明显是白知秋所为,他冲进营帐,似乎是为了将他引走。   这一切都按照白知秋的谋划进行,他们没有一丝回击的余地。   该怎么办?   傅羿岑这一去,还能完好地回来吗?   他咬着牙,跌跌撞撞爬起来,又往他们消失的方向拼命跑。   嘴里吃满黄沙,眼睛被风沙刮得睁不开,他依然如同一头小牛,不管不顾往前冲。   金锋策马而来,停在他的身旁:“公子,回去吧。”   周忍冬头都不回,沙哑着声音道:“我要找他。”   “前方就是沙漠。”金锋眼里露出担忧,跳下马背,拽住周忍冬的胳膊,“你不能去。”   “他……”   周忍冬一张开口,狂沙袭来,他猛地呛了一口,弯腰不停咳嗽。   “回去吧。”金锋一把将他扛在肩上,扔到马背上。   周忍冬攥着缰绳,靠着金锋,扭头望着傅羿岑消失的方向,默默流下泪水。   金锋不再多言,立刻将周忍冬带回营帐,吩咐小厮照顾好他,又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军营里乱作一团,周忍冬不再出去添乱,乖乖趴在案上,继续翻阅还未看完的书。   除了看书,他也在几日前偷偷写了信,让人加急送到京城给楚毓,希望他听说过这种“怪病”。   周忍冬不吃不喝,在营帐里待到傍晚,直到金锋灰头土脸地跑回来。   “怎么样了?”   他连忙迎了上去。   金锋面露难色:“将军回来了。”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去找人,又听金凤补充:“他把……白知秋带回来了。”   “什么?”周忍冬不解,“当战俘吗?”   金锋摇头:“抱回来的。”   周忍冬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金锋浅浅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去看看。”   周忍冬脸色难看,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他撑着一口气上前,只见军医忙忙碌碌,正在给白知秋的胳膊上药。   “将军。”周忍冬喊了一声,傅羿岑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他是楼国的小世子,你……你把人带回来……”   白知秋挑眉一笑:“傅兄是我干姑姑的儿子,你说他是不是也是楼国的人?”   “你住口!”周忍冬气急,上前拉扯傅羿岑的胳膊,“你到底怎么回事?”   傅羿岑甩开他的手,双目无神地转动,冷冰冰道:“出去。”   “你……”周忍冬哑口无言,余光瞥见白知秋得意的神色,瞬间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大半。   傅羿岑被下了蛊,而蛊母或者控制他的东西,就在白知秋手上。   周忍冬深呼吸,不跟暂时没有脑子的傅羿岑计较,转身走了出去,交代金锋注意这边的动静,千万不能让白知秋扰乱了军营。   金锋点了点头:“他们原想掳走将军,但没料到将军这场打得太猛,没机会下手,这才派出白知秋蛊惑将军。”   “我明白了。”   “公子……”金锋为难道,“别伤心,等将军好过来,你再罚他。”   “嗯嗯。”周忍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看一眼营帐内的画面,耷拉着脑袋走了。   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没注意外头冲进来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者。   “哎哟……”   周忍冬捂住额头,抬眼望去,只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面前跺脚,“你这小娃娃,怎么不看路呢?撞到了老人家你可负责不起……”   絮絮叨叨的话语和语气,莫名有点熟悉。   周忍冬努努嘴:“这是军营,不可以来的。”   四下看了看,叹了一声,“你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出去……”   “迷什么路?”老者拍开他的手,气呼呼的,“我是来救人的。”   “啊?”周忍冬上下打量他,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想到了什么,指着他张大了嘴巴,“是你!是……是你。”   “哦,你认识我?”   老者双手叉腰,瞪大眼睛看他,“老朽无儿无女,你别乱攀亲戚啊!”   “老人家,我是……是丞相府里的小孩儿呀。”周忍冬兴奋地拽住他的胳膊,“您还送我一本医书,您忘了吗?”   老者摸着花白的胡须,恍然大悟:“哦……那个小瓷娃娃啊。”   当年,他偷偷潜入将军府看傅羿岑,原想将身世的真相告诉他,却被傅家那对凶夫妻给发现了,抡起刀就朝他砍。   他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哪里是堂堂大将军的对手,灰溜溜逃出来后,随便找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围墙跳了进去躲灾。   刚落了地,里头一个穿得跟他一样破烂的小娃娃与他大眼瞪小眼。   小娃娃见他身上沾了血,脏兮兮的,傻乎乎给他拎来清水,还把一个看似藏了许久的小馒头塞给他吃。   他索性在小娃娃的破得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养好了伤才走。   住了几日,他见小家伙可怜,丢给他一本医书,希望他学点本事,日后脱离这个悲惨的环境。   “嗯,是我。”周忍冬见他记得自己,兴奋道,“您怎么来军营了?”   “我的徒儿请我来救人。”   “徒儿?”周忍冬心中有人猜测,“可是……楚毓楚大夫请您来的?”   万文元点点头:“他赶不过来,拜托我过来帮忙。”   “原来您就是师父啊!”周忍冬更激动了,“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   “你就是楚毓那混小子给我收的小徒弟?”万文元眯着眼,端详周忍冬。   楚毓乱给他收徒,他气了几日,如今一看这乖娃娃,不由赞叹大徒弟的眼光不错。   当年若非自身难保,他都想把这个有点医学天赋在身上的小娃娃带走。   周忍冬没想到楚毓给他搬来了天下第一神医,欣喜若狂,连忙拉着他往里面走。   给他倒了热水,凑到他跟前嘘寒问暖。   万文元笑眯眯的,觉得小徒弟比大徒弟可爱多了。   周忍冬见招待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将傅羿岑的状况告诉万文元。   万文元听完,神色凝重,摸着胡子半晌不说话。   “师父可有眉目?”   万文元叹了一声:“我知道一种蛊,确实有此等控制人心的邪力。”   “是什么蛊?要怎么治?”   “此蛊名为惑心,由母子两蛊组成,母蛊在操纵者手中,子蛊被中蛊者吞下腹中,爬至脑内。”   “脑内……”周忍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难怪傅羿岑会头疼难耐。   “母蛊对子蛊下发指令,控制中蛊者的言行。”万文元表情严肃,看来次蛊非同小可。   “如此说来,要解救将军,只要毁了母蛊便可?”周忍冬思来想去,必须先断绝白知秋对傅羿岑的控制。   万文元摇头:“母蛊一死,子蛊暴动,中蛊者也必死无疑。”   “那岂不是坐以待毙?”钻在脑子里的蛊虫,短时间内必然拿不出来,该……该怎么救傅羿岑?   万文元拿起一杯茶水,像喝酒一样豪迈,一饮而尽。   “有一个办法。”   周忍冬连忙给他的茶杯满上。   “取心上人的心头血,方可将蛊虫引出来。”   周忍冬手一顿,抬眸看向万文元,仿佛在喃喃自语:“心上人……心头血……”   万文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下蛊者太狠毒了,这是……要你们两的命啊。”   周忍冬犹豫一瞬,豁然开朗地笑了:“取心头血不一定会死,可蛊虫不除,他早晚毙命,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万文元早在信里听说这位小徒弟的痴情,见识到了不免连连哀叹,只道天公不作美,好事多磋磨。   “取心头之血并不简单,待老朽仔细琢磨。”   他倒可以细细想上一番,万一能找到别的法子,免了这孩子的苦呢?   周忍冬发现事有转机,松了一口气,颓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喘气,小脸煞白。   万文元一看,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腕把脉,结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这身体……太虚了。这若是取了心头血,怕是活不了多久。”万文元气得瞪眼,“你这小娃娃,太苦了。”   周忍冬苦笑:“我没事。”   他喊来守卫,给万文元安排了住处和膳食,拖着沉重的脚步,原想躺回床上歇息。   屁股刚沾了床,傅羿岑派来的人便匆匆赶来,说是喊他过去伺候。   周忍冬自然知道过去伺候谁,理都不愿理他,兀自盖好被子,拿后背对着门口。   那人无奈,只得回去如实禀告傅羿岑。   没多久,怒气冲冲的傅羿岑果然来了。   他掀开周忍冬的被子,一把将人揪了出来。   “本将军给你胆子了?”傅羿岑双目无神, 像一个重复主人命人的傀儡。   周忍冬懒得跟傀儡计较,拍开他的手,转头拿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周、忍、冬。”他一字一顿,教训人的手抬到半空,好似想到什么,露出痛苦的神色,迟迟没有打下去。   周忍冬见他尚有理智跟蛊虫拉扯,心顿时软了,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急,别把自己逼太急了。”   他总算知道,傅羿岑每次痛不欲生,都是因为理智在与蛊虫搏斗。   若是如此辛苦,他宁愿傅羿岑“混蛋”下去,等他彻底康复了,再找他算账。   谁知,他只迷糊了一阵,片刻后又恢复痴痴的样子,看向周忍冬道:“我要休妻,娶秋儿。” 第六十九章 以后在我面前你只能跪着   傅羿岑斜眼看他,修长的手指从衣兜里夹出一封休书,扔到周忍冬面前。   周忍冬满脸不可置信,怒极反笑。   休妻?!   简直荒唐至极!   他倒要看看,清醒后的傅羿岑如何求他?   周忍冬擦去泪水,颤抖着手捡起休书,朝他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纠缠:“傅羿岑,这休书今日我收下了,但愿你……日后无悔。”   傅羿岑轻蔑一笑:“我不会后悔。”   话落,他看都没有多看周忍冬一眼,转身径直离开了。   周忍冬明知他被白知秋控制了神思,看着手里的休书,还是又气又难过。   他找来一个锦囊,将休书整整齐齐叠好,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身上的力气仿佛全被抽走了,软着身体瘫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他就被账外吵闹的声音惊醒。   他头疼欲裂,却无法入睡,只得撑着酸软的腰,出去看外面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他倚在门口见白知秋拿着剑,满脸怒气追着万文元跑。   万文元上蹿下跳,嘻嘻哈哈的,像在逗猴子。   见周忍冬的门开了,万文元脸上一喜,蹭一下钻到他的营帐,躲在周忍冬身后,朝白知秋“略略略”扮了个鬼脸。   白知秋余光瞥见周忍冬,挑眉一笑,收了剑朝他走来。   “哦,是羿岑的下堂妻啊。”   周忍冬看到他这张脸就犯恶心,“哼”一声,转头不理他。   白知秋却铁了心要招惹他,用剑柄撑起他的下巴,眉眼带着挑衅的笑:“我劝你早点滚,别到时候他要杀你,逃不了了。”   若不是担心周忍冬死了,傅羿岑情绪波动太大不好控制,他哪里还会留这个威胁?   “你别碰我徒弟。”万文元上前拍开他的剑柄,揽住周忍冬的肩膀,“有话好好说嘛。”   “你徒弟?”白知秋上下打量万文元,见周忍冬挡在他身前做出保护的动作,当下了然,“是你指使他来偷东西的?”   周忍冬白他一眼,抿唇不语。   白知秋被他气笑了,微仰起头:“我改主意了,你不许走。”   周忍冬攥紧拳头,继续瞪他,不想跟他说话。   “我要你留下来,当我的贴身小厮。”白知秋被他这副不服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取悦了,得意洋洋道,“以后在我面前,你只有跪着的份。”   周忍冬咬着唇,气呼呼把门一关,不去管外面叫嚣的人。   他是性子软,但不代表无原则被人欺负!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哼!   万文元摇头叹息:“孽缘啊!”   “师父,你没事去招惹他做什么?”关了门,周忍冬才问起自家话。   万文元脸色变了一瞬:“我去帮你查探白知秋不离身那个袋子。”   说着,他拿出一瓶药,正是当时白知秋强行要喂他的那一瓶。   “我顺来的,这药不错。”万文元笑呵呵的,“难得的大补之药。”   “这么说,他当时确实是吓唬我?挑拨我跟将军的关系?”   闻言,万文元摇头:“非也,这药单吃是补药,但是……吃了此药的人,若嗅到曼陀罗的花粉,必死无疑。”   周忍冬心猛地一跳,暗道死里逃生了一回。   “除了这个宝贝,你猜我还查清了什么?”   “蛊母?”   “正是。”万文元露出可惜的表情,“我正要一起顺过来呢,就被他发现了,一路追着打。”   周忍冬哭笑不得:“拿了蛊母他便没机会控制傅羿岑,是吗?”   “不。”万文元道,“这蛊母比我想的还凶险,是用他的血喂大的,即便到了我们这儿,它还会伺机逃回主人身边。”   周忍冬垂眸沉思几秒,做了一个深呼吸,抬头看向万文元:“那只剩一步险棋可走。”   万文元蹙起眉头:“为师没有十足把握。”   “傅羿岑必须救。”周忍冬道,“他再这么下去,楼国的军队就该踏平西北了。”   万文元摸着胡须,目光深沉,犹豫不决。   “西北小国残暴,向来不把夏朝看在眼里,这一方的百姓如何能让他们糟蹋?”   周忍冬红着眼眶,吸吸鼻子,道出了自己的私心:“而且……我宁愿死,也不愿傅羿岑娶白知秋。”   万文元从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里,听出他决绝,叹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转了转眼珠子,跟万文元商讨如何把傅羿岑“骗”过来医治……   另一边,白知秋吃了闭门羹,气得咬牙切齿,转头回到了傅羿岑的营帐,见他的心腹手下都在,一个个虎视眈眈看他,心情更加不舒爽。   他朝傅羿岑勾勾手:“你过来。”   傅羿岑皱了皱眉,白知秋十分不悦,手指尖伸到袋子里,给那条母蛊喝了一点血。   下一秒,傅羿岑眼神空洞,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白知秋满意地勾了勾唇,张开双手朝他撒娇:“抱我去歇息,我有事跟你说。”   傅羿岑如听话的大犬,将他拦腰抱起,往里间走了进去。   一群将士面面相觑,最终疑惑的目光全落在金锋身上。   金锋苦恼的挠挠脸,挥挥手:“先出去。”   将军这蛊究竟什么时候能解?   他也快要熬不住白知秋的作天作地了!   见那群人识趣地走了,白知秋勾住傅羿岑的脖子,凑上前想吻他。   傅羿岑却扭头避开了, 出于本能地“呕”了一声。   “你!”白知秋气得不行,一把将他推开了。   失了心的傀儡,居然敢恶心他?   “看来周忍冬不除,你永远都不属于我。”   白知秋拍拍他的脸颊,“我要你带着周忍冬跟我回楼国。”   到了那边,那位懂得邪门歪道的荣大师,总有办法让傅羿岑完全臣服他。   而周忍冬……听说以前活得不如一条狗,如今过惯了好日子,倒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待回到楼国,他定然让他好好好回忆以前的好日子。   傅羿岑接受了他的命令,默默点头……   周忍冬与万文元商量出了办法,却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本想索性把傅羿岑药晕了,直接取出蛊虫就好,谁知这蛊虫也是刁钻,必须人清醒的时候它才动。   没办法,只能用强的。   可……放眼整个军营,却没有一人是傅羿岑的对手,要如何不动声色把他绑来?   周忍冬的眼睛轱辘转了一圈,灵光一闪:“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们。”   他起笔写了一封信,找来金锋,拜托他找到谷霍,请他来帮忙。   金锋知道傅羿岑如今的情况不乐观,全然相信周忍冬,问都没问, 拿着信便出发找到谷霍歇脚的客栈。   谷霍上回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连带着内力也调整得差不多。   上次袁岳没有趁机逃跑,反而给他上了药,醒来后他对袁岳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见他喜欢吃甜食,时常端来各式糕点,总算把人喂得稍微温和了一些,不再看见他就浑身反骨。   此刻,袁岳吃完一块桂花糕,眨了眨眼,眼底带着疑惑,提出多日来的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谷霍一愣,拽了拽他的铁链,故意用冷笑掩饰内心的悸动。   “养胖点。”他捏了捏袁岳的脸颊,“好用。”   袁岳气呼呼瞪他,拍开他的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然你以为呢?”谷霍坐到他身边,一拽铁链,袁岳便跌倒在他怀里,他捏住少年的下巴,“还是你以为……我喜欢你?”   “呸——”   袁岳脸红了一瞬,别开眼不看他,像是要跟他比嘴硬,“我喜欢一头猪,也不会喜欢你。”   “切!”谷霍嘴上发出不屑的声音,眼睛却落在他一双红润的唇上,看久了莫名有点燥热,咽了咽口水。   正巧这时,门被敲响了。   谷霍警惕地打开一条缝,见来人是傅羿岑的手下,皱了皱眉,回头看了袁岳一眼,见他一脸蒙楞,这才钻了出去。   袁岳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声,但方才匆匆一瞥,他看到了金副将的身影。   他面露喜色,觉得机会来了,故意用力咳嗽,拽动铁链,弄得“哐当”作响。   果然,金锋交代完周忍冬的事之后,狐疑往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谷霍笑了笑,挡在门前:“既然是小主人的命令,我自然会听。”   金锋的注意力被他拉回来,朝他作揖:“那就有劳古公子了。”   谷霍送他离开,拿着信站在门口沉思。   换成以前,若听说傅羿岑中了蛊早晚要死,他定然第一个庆祝。   可这段时间以来,他接触了一个没有雄心壮志的小主人,又拐回一个……有点意思的少年,他原本根深蒂固的观念好像有些动摇。   罢了。   只要家里那些长老还不知道,他便能多逍遥几日。   吩咐属下照顾好袁岳,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前往夏朝的军营。   而金锋刚出门几步,便停住了脚步。   他越想越觉得谷霍房里咳嗽的那个声音有些耳熟,思索半天,终于记起那是公子的小厮!   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偷摸到了客栈的后院,用轻功跃到房顶,掀开房瓦确认……   不知情的谷霍上一秒刚到军营,跟周忍冬还未说上一句话,下一秒傅羿岑便冷着脸冲进来要劫走周忍冬。   两人顺理成章对起了招式。   周忍冬跟万文元对视一眼,将准备好的银针和匕首拿了出来,待谷霍得手之时,他马上取心头之血,引出蛊虫。   尖锐的匕首闪着寒光,周忍冬手一抖,心里止不住害怕。 第七十章 该如何挽回他的冬儿   “你做什么?”   傅羿岑余光瞥见周忍冬的动作,几乎是本能的,一只脚扫了过来,轻易将他手中的匕首踢掉了。   见到周忍冬遭遇危险,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保护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忍冬红着眼,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去摸掉到桌子底下的匕首。   “谷霍,把他抓住了!”周忍冬嗓音里带着颤抖,语气却无比坚定。   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谷霍皱了皱眉,心有疑惑,却还是上前阻拦了傅羿岑。   周忍冬信上只说拜托他帮忙强制傅羿岑治蛊,可……没说怎么治?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无法停下细细询问,只能帮人帮到底了。   万文元仔细盘点针灸工具和药草,转头时谷霍已经使出全力,按住傅羿岑的脖颈,将人押到床上。   “然后呢?”   他吃力地转头问周忍冬。   周忍冬回头与万文元对视一眼,两人目光坚定,互相点头示意。   他深吸一口,举着匕首跑到挣扎的傅羿岑面前,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疑。   尖锐的匕首插在胸膛,刺目的鲜血顺着白皙的皮肤往下流。   周忍冬低头看了看,舔了舔唇,觉得伤口还不够深,离所谓的“心头血”还有一定距离,便加大力气,又刺入几分。   更多的鲜血冒了出来,将他整片胸膛染成红色,触目惊心。   “你——”谷霍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傅羿岑仿佛被刺激到了,大喊一声“不”,挣脱谷霍的桎梏,朝周忍冬伸出手。   他看到面前人自残的行为,只觉得心一阵阵刺痛,没有任何理由的,只想上前阻止。   好像……这人是他不可失去的珍宝一般。   这一刻,脑袋里似乎有什么“咣”一声炸开了。   脑袋痛如刀绞,他却执拗地朝周忍冬奔去。   痛,已不足以阻止心中奔涌而出的爱意。   对啊,他爱周忍冬,他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   可到头来呢?   他只会一次次伤害周忍冬!   周忍冬无视他的挽留,咬着牙,手上力道又加重了。   “唔……”他发出痛呼声,眼见伤口的深度差不多了,转头看向万文元。   万文元几步上前,沉下气,正准备握住剑柄,将匕首拔出。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破窗而入,趁众人没反应之时,一掌拍向周忍冬。   傅羿岑见况,率先反应过来,抬手阻止白知秋的攻击。   “竟敢反抗我?”白知秋咬牙切齿,手伸进袋子里喂虫,念叨着,“让他痛不欲生。”   周忍冬颤抖着手,已经顾不得捣乱的白知秋,虚弱地提醒万文元:“师父……快些……快些取血……”   万文元皱了皱眉,方才做好的准备被这一切打乱了。   他再次深呼吸,手刚握住刀柄,却被人从后背踢了一脚。   “唔……”   万文元手中一重,竟将匕首又插入几分。   “小……小徒弟……”万文元见过无数生离死别,也从阎王手里抢过无数生命,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救人。   所幸他见多识广,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一咬牙将匕首拔了出来,猛地在他胸膛前撒一大把止血的药。   周忍冬喷出一口鲜血,瞪大了双眼,张开口,大口大口喘气。   “捂住!”万文元拿起一条白布,紧紧塞在伤口上,拿起他无力的小手放在上面嘱咐道。   周忍冬半阖着眼睛,已经没有多少精气神,指了指抱头痛呼的傅羿岑,嘴里只能发出呻吟和喘气……   “小主人!”   “冬儿……”   傅羿岑沙哑着声音,脑海里似乎闪过周忍冬双目紧闭,倒在他怀里的一幕。   他抱住脑袋,转而看向露出得逞笑容的白知秋,目光一沉,似乎不再受蛊虫控制。   白知秋一愣,还未想明白,谷霍的长剑已经朝他劈来。   他没机会喂虫,只得抽出剑,应付这讨厌的谷霍。   傅羿岑跪倒在地,迟钝的目光转向周忍冬,面露痛苦之色。   万文元看一眼扭打的两人,冷声对谷霍道:“别让他过来。”   话落,他拿起滴着周忍冬心头血的匕首,一步步朝傅羿岑靠近,一把抓起他的胳膊,将他推倒在床上。   傅羿岑痛呼着打滚,眼睁睁看万文元毫不手软地将匕首刺入他的左胸膛。   浅浅一层,怕是不及周忍冬伤口的十分之一。   流动的鲜血通过刺破的皮肤渗透进去,血腥的味道弥漫口腔。   突然之间,他的心仿佛被人揉成一团面,有人拿着擀面杖,一锤一锤敲打。   痛!   痛到快要窒息!   下一刻,脑袋里仿佛有一只巨大的虫子躁动不安地乱窜,沿着太阳穴,往他脖子钻,正火急火燎赶往心口的位置。   傅羿岑痛得瞪大双眼,眸光微微下垂,果真看到自己的皮肤上有一条如米粒般粗细,半截手指长短的凸起在乱动。   万文元手中捏着一跟细长的针,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盯着凸起的走向。   惑心蛊机灵得很,心头血只能将它引出来一次,若是受到外界攻击,他会立马钻回它认为最安全的脑袋,日后再想取出便难如登天。   机会只有一次!   他不敢轻易下手。   周忍冬吊着一口气,身体不停颤抖,目光死死盯着这边。   万文元眉头渐渐皱起,见蛊虫靠近胸膛的伤口时终于慢慢停下乱窜,他眼睛一眯,针猛地往下一扎,又稳又准地刺中了蛊虫。   “唔……”傅羿岑发出闷哼声,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万文元没有丝毫放松,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蛊虫,随即拔起傅羿岑胸口的匕首,硬生生划开整块皮肉,将虫连带着肉一同挖了出来,丢进一旁乌黑的药水中。   “啊——”   傅羿岑痛得仰起头,大喊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周忍冬见况,吊着的一口气似乎瞬间散了。   他瘫在椅子上,手无力地往下垂,沉重的眼皮渐渐合上……   万文元不敢耽搁,随便给傅羿岑的伤口撒了药,粗鲁地将他往床里面推,留出一个空位,把周忍冬抱了过来。   他掀开白布一看,伤口鲜血淋漓,还在不停往外冒血。   周忍冬脸色苍白,呼吸逐渐变浅。   来不及多想,万文元从药箱里翻出一颗吊命的药丸,强行给他塞进去,稳住他的心跳后,才小心翼翼处理心口上的伤……   另一边,谷霍已经不管不顾,使出周忍冬禁止他用的内力,没几招,白知秋便落了下风。   他见情况不受控制,抢了一匹战马,趁机逃跑。   谷霍冷哼一声,拎着剑,用上他卓越的轻功,没几步便拦在他的马前。   战马的缰绳被砍断,受了惊吓,长嘶一声,将马背上的陌生人掀了下来。   白知秋吃了一嘴黄沙,眯了眯眼,试图跟谷霍谈条件:“夏朝是你我的仇人,我们应该是盟友才对。”   谷霍不屑一笑:“我只效忠于我的小主人。”   “愚忠。”白知秋道,“翡国早就灭亡,与其效忠不存在的皇室,不如带着翡国的宝藏,来我们楼国吧。”   谷霍挑挑眉,似乎对他的提议产生了兴趣。   “保证让你大展拳脚。”白知秋继续蛊惑,“你我联手,踏平夏朝了,你要的人归你,我要的人归我,岂不是两全其美?”   谷霍不耐烦的掏掏耳朵,眼睛一眯,长剑已经架在白知秋的脖子上。   “这些话,也就骗骗夏朝那没脑子的狗皇帝。”谷霍扬起眉头,一字一顿,“我、不、听。”   白知秋脸色铁青,咬了咬后槽牙,还想挣扎,谷霍却毫不留情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   “你再动,这把剑切开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白知秋无法,只能咽下气,被追来的将士绑住手脚,关到大牢里。   “看紧了,别让他给跑了。”   若不是想把人留着给傅羿岑亲自报仇,他倒想一剑了结省事,免得节外生枝。   事情完成了,他踱步回了营帐,正巧碰见万文元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似乎透支过度,他脚步虚浮,差一点摔倒。   谷霍上前扶住他:“老神医,他们如何了?”   万文元在一旁坐下,喝了一口水,摇了摇头:“我这小徒弟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下……伤了根本……”   谷霍攥起拳头:“能活多久?”   “我留在身边照顾,或许可以……多活几年。”   谷霍一怒,方才过度使用的内力也乱窜起来,他捂住胸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万文元浅浅给他搭了一脉,不由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全都不爱惜身体,噬魂心经是可以乱学的吗?”万文元念叨起来,“经脉混乱成这副样子,再运功你就等着七窍流血而亡吧……”   谷霍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反正只要找袁岳发泄一番,内力就调整了过来,也没有这位老神医说得那么严重……   一日后。   傅羿岑终于昏昏沉沉醒来。   这段时日的记忆如碎片在脑海里拼拼凑凑,凑成完整的情节。   他猛地弹坐而起,蹙起眉头,顾不得胸口的伤口被撕扯得疼痛,环视一周却寻找不到周忍冬的身影。   他……都干了些什么?   对小家伙冷言冷语!   休妻!   害他……害他遭受取心头血的痛苦……   “冬儿……”他喃喃粘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这一回,该如何挽回他的冬儿?   他慌了。   从未有过的心慌。 第七十一章 傅羿岑,我不要你了   “冬儿!”   傅羿岑一路跑到帐外,迎面看到端着黑乎乎的草药走来的万文元。   “万神医。”他连忙问,“冬儿呢?”   万文元脸色变了变,把他塞回帐内,将药碗塞他手里:“喝药。”   傅羿岑急着找人,拿起药碗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我要见冬儿。”他沙哑着声音,捂住胸口的伤,迫不及待道。   万文元叹了一声,摇摇头:“你啊……欠他一条命。”   “什么意思?”   昏迷前,周忍冬惨白的脸色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心猛地一跳,狠狠抽痛。   “他为了取心头血给你治蛊,差点没命了。”万文元叹息,“这小娃娃对你情深义重,日后你无论走到哪个位置,都不该辜负他。”   傅羿岑手指蜷了蜷,仿若自言自语:“不……我欠他的,远远不止一条命。”   万文元见况,也没再拦着他,指了指对面的营帐,叮嘱道:“在那边,你莫要打扰他太久。”   傅羿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拖着沉重的步伐,着急忙慌往那边走。   站在门口,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有勇气推开门。   “冬儿。”他压低声音唤了一句,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他。   他轻手轻脚走进去,抬眸一看,只见清瘦的小家伙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脸无血色,像极了……上一世最后躺在他怀里模样。   傅羿岑离他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却放慢了速度,迟迟不敢走过去。   “唔……”直到听到周忍冬小声的呻吟,傅羿岑才如梦初醒,上前握住他柔若无骨的小手。   “冬儿。”他的手微微颤抖,触碰到周忍冬冰凉的脸颊,心一抽一抽的痛,“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   睡梦中的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却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睡不安稳,时而皱眉发出小兽般的痛呼声,时而攥紧拳头,咬着牙,无声忍痛。   傅羿岑咽了咽口水,目光往下移动,落在他抱扎着厚厚绷带的胸口上。   白色绷带渗透出一层一层的血迹,怕是药也止不住血,渗了一晚。   这……这小家伙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走了这一遭,得受多大的罪?   他低头在周忍冬的手背亲了一口,帮他盖好被子,转头走了出去。   “白知秋呢?”   他沉着脸出门,正巧看到谷霍背着手走来,问了一句。   谷霍扬扬下巴,指向牢房的方向:“人帮你抓了,好好处置,别再让我的小主人寒了心。”   傅羿岑按住伤口,沉吟不语,冷着脸往牢房的方向走。   白知秋似乎早就知道傅羿岑会来,斜斜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来了。”   傅羿岑拔出长剑,手起剑落,刺中他的肩膀:“这一剑,斩断你的假仁假义。”   白知秋皱了皱眉,咬牙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傅羿岑呵呵一笑,眉眼中都是寒意,把剑拔了出来,又往他的腹部刺了一剑,“这一剑,回报你的自以为是。”   “傅羿岑……你不能这么对我……”白知秋颤抖着身体,握住他的长剑,“姑姑临死前,托人送信给我父王,要……要我们带你回……回楼国……”   傅羿岑抽回剑,一脚将他踢倒,踩在他雪白的后背上,用力碾了碾:“我不知道什么姑姑,我只要你赔冬儿一条命。”   “周忍冬死了无所谓。”白知秋眼底透出恨意,“我不能死。”   傅羿岑蹲下去,掐住他的脖子:“他死了,我不介意毁了这天下,无论是楼国还是夏朝。”   “你……疯子……”   “现在知道你招惹了一个疯子,太慢了。”   “我若死在夏朝军营,楼国不会……善罢甘休的……”   傅羿岑拍拍他的脸颊,意有所指:“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白知秋看到他眼底的狠厉,终于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待我折磨够了,会让你的最后一口气,断在楼国境内。”   他站了起来,勾了勾嘴角,“好好享受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楼国的小世子。”   话落,他忽视白知秋眼底的恐惧,径直走出了门。   身后两名士兵带着刑具走了进去,傅羿岑刚到了门口,便听到一阵惨痛的叫声。   他站在呼啸的风中,听了好一会儿,才迈动脚步,往周忍冬的营帐走去……   谷霍见傅羿岑醒了,觉得别别扭扭的,加上几日未见袁岳,心中莫名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想念,便没再等周忍冬醒来,跟他们道别回客栈。   “算上这次,我欠你两个人情。”   谷霍叹了一声,看向原本最该与他为敌的人,心中颇为复杂。   “照顾好小主人。”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谁知这次回了客栈,袁岳却已经不见踪影。   铁链被人用剑砍断,窗户大开,他的两个属下晕在窗台下。   谷霍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心顿时空落落的。   他跟袁岳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这一跑,他……还能去哪儿把人找回来?   不受控制的内力似乎感受到他此刻的脆弱,突然乱窜起来,搞得他的身体燥热,慢慢的,每一寸肌肉都泛着酸痛,连呼吸都不舒服。   “袁岳……”   他强迫自己冷静运功,却满脑子都是少年在身下哭泣的模样,惹得他更加心浮气躁。   “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捂着胸口,呼吸逐渐变重。   这时,他的属下匆忙跑来:“国师,长老们来了。”   谷霍眉头一皱,眼前一黑,差一些晕过去。   四大长老对谷霍来说,亦师亦父。   他从小在他们身旁长大,学习各种武功和知识,只知道他的命是翡国皇室的,他活着的意义是找到小主人,助他成就大业。   如今,这小主人是找到了,却心中无大业。   他原来的观念摇摇欲坠,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可以放过周忍冬,可……长老们不同。   他们是一群老顽固。   谷霍无奈地站了起来,拖着伤重的身体,先替周忍冬应付这几位长老……   三日后。   昏睡中的周忍冬终于浑浑噩噩醒来。   他皱了皱眉,可怜兮兮地努努鼻子,轻轻一动,便觉得浑身像被马车碾压过一般,痛得失去知觉。   “唔啊……”   低低的声音令趴在一旁守着的傅羿岑猛然惊醒。   他握住周忍冬的手,将乱动的人按住,满眼写着担忧:“别乱动,想做什么告诉我……”   周忍冬揉了揉太阳穴,意识逐渐回笼,再看眼前的男人已经生龙活虎,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无端生出从未有过的委屈。   他冷冷看了傅羿岑一眼,别过眼,没有回应他的嘘寒问暖。   “冬儿。”傅羿岑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倒来一杯温水,送到他嘴边,轻声哄着,“先喝点水润润喉,好不好?”   周忍冬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眸光带着落寞,还是不言不语。   “咳咳……”   见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傅羿岑不敢敷衍,连忙起身去请来万文元。   周忍冬见他出了门,心中的烦闷终于憋不住,滚烫的泪水一颗颗掉落,又委屈又难过。   若是换成往常,他一定要钻到傅羿岑怀里求安慰。   可这一次,他无法坦然原谅傅羿岑。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提醒过白知秋不是简单的人物,傅羿岑偏偏不信。   因为这个轻信,他的命差点没了。   万文元被傅羿岑架着来到周忍冬床前,把脉后连连摇头:“底子伤透了,若是不好好调养,怕没几年光景可活。”   傅羿岑手指蜷了蜷,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周忍冬垂下眼眸,沉思了半晌,闷闷道:“师父,我……待我……我伤好了,跟你去云游行医。”   “冬儿。”傅羿岑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需要静养。”   周忍冬把手抽了出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猛咳了几声。   眼见伤口又要被咳崩了,万文元连忙挥手赶人:“别打扰他休息。”   “我……我留下来照顾他。”   “那么多军务还不够你忙的吗?”万文元把人往外面推。   “将军。”周忍冬突然喊住他,捂住伤口撑着上半身,忍痛坐了起来。   傅羿岑几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用枕头垫在身后,怕他坐得不舒服。   “我在。”   周忍冬推开他的手,舔一下干燥的唇,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我已经接过你的休妻书。我与你之间,再无瓜葛。”   “咣当”一声。   傅羿岑的心碎了一地。   “借……借将军的宝地养好伤,我……我会离开……”   他泛红的杏眼里蓄满水光,低着头,不敢与傅羿岑对视。   “那休书……做不得数。”傅羿岑哽咽道。   他见周忍冬对他的说辞无动于衷,索性掀开战袍,毫不犹豫的单膝下跪,仰头看向床上的小家伙,心急如焚。   “求求冬儿了,别不要我,好不好?”   周忍冬抹去泪水,执拗地抿着唇,扭过头不看他,没有给他任何应答。   傅羿岑蹙起眉头:“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   “咳咳……”周忍冬猛地一咳,捂住嘴角,鲜红的血从指缝流了出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走开!”   万文元一把将傅羿岑推开,扶住周忍冬的肩膀,让他躺平,回头瞪了傅羿岑一眼,“你还是走吧,别刺激他了。”   “我……从来没见过外面的大好河山……”周忍冬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却还是用尽力气说,“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我想去走走……”   傅羿岑红了眼眶,一脸惊慌,满心懊悔。   “等你养好身体,等战事完了,我陪你去……”   “傅羿岑。”周忍冬打断傅羿岑的话语,终于缓缓抬头看向他,“我不要你了。” 第七十二章 羿哥哥,我想你了……   “傅羿岑,从今往后,我们只是陌生人。”   周忍冬眼神坚定,语气决绝,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再也不要你了。”   傅羿岑愣愣看着他,浑身石化了一般,僵硬得动弹不得,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口,半晌却什么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万文元看着揪心,挥挥手把傅羿岑往外赶:“快出去,我给他换药。”   傅羿岑深邃的目光落在周忍冬苍白的小脸上,终是不敢耽搁万文元给他治伤,站起来出了门。   周忍冬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傅羿岑刚踏出营帐,便见消失几日的金锋终于回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清瘦的少年,见到傅羿岑停下脚步:“将军,我把公子的小厮救回来了。”   傅羿岑见袁岳脸颊泛红,靠在金锋怀里小声哼哼的模样,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金锋神色一凝,回想起自己看到少年的模样,心隐隐痛了一下。   少年被谷霍用铁链像拴狗一样绑住手脚,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金锋见过袁岳跟在周忍冬身边神采奕奕的模样,当时见到少年被折腾成这样,当场火冒三丈,恨不得砍谷霍两刀。   只可惜,谷霍已经到了军营帮傅羿岑治蛊。   他救出袁岳后,不敢第一时间将他送回,怕他跟谷霍打照面,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带着他在外头躲了几日。   探听到谷霍走了,傅羿岑康复了,他这才敢带人回来。   傅羿岑听完这事,只觉得头疼,谷霍果真还是那个疯子!   “将人安顿好,待……待公子身体好些,让他们见一面。”   “是。”金锋抱着袁岳要走,迈出两步又回头问,“将军,公子还好吧?”   傅羿岑面色一沉,金锋瞬间明白,不敢多言,默默抱着袁岳下去。   周忍冬醒来之后,伤势并没有好转。   伤口失血过多,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整日整夜痛到呼吸困难,连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胃口,也全丢了。   军营不比将军府,很多食物没办法做得细致,环境也恶劣许多。   傅羿岑每日只敢在他痛到昏睡的时候,悄悄到营帐里陪他,待他快醒来时再离开,免得又引起他情绪波动,影响伤口的康复。   这日,万文元端来炖得又香又烂的药粥,喂他吃了没两口,他便趴在床沿,一个劲儿往外吐。   心口的伤被扯到,鲜血再度染红绷带,他疼得咬牙靠在床上,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这可怎么办?”   他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只能医治病人身上的伤,这……心上的伤,他不会治啊!   周忍冬痛到迷迷糊糊,眼睛半阖着,伸手做出要拥抱的动作,却扑了个空。   他委屈地吸吸鼻子,任由眼泪无声掉落,嘴里喃喃着:“羿哥哥……我、我好难受,羿哥哥……我想你了……”   万文元见况,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摇头叹息:“何苦呢?”   这是在罚他,还是罚你自己?   万文元放下碗,叹了一声,最终还是转身,走向傅羿岑的训练场。   这阵子军队养精蓄锐,正在等待攻破楼兰的好时机。   傅羿岑不敢怠慢,除了详细作战计划,便是每日组织将士操练。   见到万文元,他马上收了长枪,跳下高台:“可是冬儿出了什么事?”   万文元背着手,摇头叹息:“你去看看他吧。”   傅羿岑蹙起眉头,将长枪扔给金锋,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慌乱。   “人啊,心如果死了,谁都救不了他。”万文元道,“若他执意要走,你别拦着了。”   傅羿岑脚步一顿,手紧握成拳,深呼吸:“若是放他离开,他能……活得更久吗?”   万文元拍拍他的肩膀,摸着胡子走了,并没有给他答案。   傅羿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变得坚定。   重生回来后,他只有一个念头。   将小家伙留在身边,倾尽全力护他周全。   可这一切,现在看起来多么像一个笑话!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向周忍冬的营帐。   “好痛……”   远远的,他便听到周忍冬呻吟。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看,小家伙紧皱眉头,以往红润的唇色泛白,人又瘦了一圈。   “冬儿。”他小心翼翼上前,握住周忍冬冰凉的小手。   周忍冬掀开眼皮,看到坐在面前,满脸担忧的人,呵呵笑了一声,如同梦呓般呢喃:“我又做梦了……又梦到他了……”   傅羿岑颤抖着手,擦去他脸颊的泪水,轻声哄着:“不是做梦,我来了。”   碰到他的脸颊,傅羿岑才发现他浑身滚烫,正在发高烧。   周忍冬烧得迷迷糊糊,心口的痛也从未停止,仿佛里面住了一个小人,拿着一把钝刀,无时不刻往伤痕累累的地方砍。   “羿哥哥……”   他沙哑着嗓子,本能地往傅羿岑的怀里靠,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没多会儿就沾湿了傅羿岑胸膛前的衣裳。   傅羿岑被他一声“羿哥哥”叫得心一抽一抽的,像对待一个易碎的娃娃,抚摸他脸颊时,手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捏碎了他。   “傻冬儿。”他低头,在周忍冬滚烫的额头亲了一下。   周忍冬哼唧一声,揪着傅羿岑的衣领,仰起头,半阖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嘀咕一句:“做梦真好。”   “梦里还痛吗?”   他轻轻摸过伤口的周围,眸光带着哀伤,只希望至少在梦里,他可以好过一点点。   周忍冬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又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咽了咽口水,突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下颌。   傅羿岑眯了眯眼,呼吸沉重了几分:“冬儿……”   “唔……”他这一乱动,又扯到伤口,疼得皱眉发出小小的呻吟,揪紧傅羿岑的衣裳,不满道,“你……你头低一点嘛。”   傅羿岑心疼,又觉得好笑,听话地稍微弯下腰,低下头。   “呵呵。”他已经烧得睁不开眼睛,却还是傻傻一笑,仰头胡乱亲他。   傅羿岑手掌撑住他的肩膀,固定住他乱动的身体,担心他扯到伤口,又要忍住他舔出来的燥热,甚是辛苦,却甘之如饴。   “羿哥哥……我、我好痛啊……”周忍冬环住他的脖颈,虽然闭着眼睛,眼泪却一颗一颗往下掉。   傅羿岑喉结上下滚动,目光逐渐深沉,低头缓缓吻去他的泪水。   苦涩的味道涌入口腔,他却半点不嫌弃,轻轻的,一点一滴,直到周忍冬难受地发出“哼哼”声,软绵绵瘫在他怀里。   没多久,小家伙便张着口呼吸,在他怀里沉睡了过去。   傅羿岑舍不得放开他,想给他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手一握上他的腰,心又猛地抽痛起来。   周忍冬的腰本就纤细,如今瘦了一圈,更是不盈一握,怕是比那十来岁的小姑娘还要瘦小。   “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周忍冬,一动不动坐着,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眸光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万文元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抚摸着白胡子,无奈地叹息,替他们把门关好。   明明心里都装着彼此,何苦弄这一出互相折磨?   万文元不懂这些小年轻,想起自己年轻时失败的感情,也不敢对他们的事指手画脚。   那时候……傅羿岑的母妃可真是冠绝天下啊!   他当年还是小小御医,跟在先皇身边只看了她一眼,便念念不忘。   即便后来她跟自己有了更深的渊源,可两人的身份注定无缘。   为了两国和平,她被迫成为先皇贵妃。   可她性格刚烈直爽,压根不适合后宫勾心斗角的环境,冒着难产的风险生下傅羿岑,可没多久便被陷害打入了冷宫。   后来,她死在了冷宫,傅羿岑被先皇送出皇宫,对外宣称小皇子与母妃一同走了……   “万神医!”   金锋喊了几句,万文元才从回忆中抽身。   “做什么?”   “袁岳醒来了,您能过去看看他吗?”金锋毕恭毕敬。   万神医摇头晃脑,跟着他走了……   傅羿岑原想等周忍冬快醒来再走,盯着他看了不到半个时辰,金锋便敲了敲门,满脸急切跑了进来。   “嘘!”   傅羿岑担心吵到好不容易睡着的周忍冬,挥挥手,示意金锋出去外头等着。   他小心翼翼将周忍冬放回床上,掖好被角,亲了他一口,这才舍得出门。   “怎么了?”   “楼国的军队已到城下,要求放了白知秋。”   傅羿岑冷笑一声,许久未见的暴戾一闪而过。   “终于来了。”他交代金锋,“按照计划行事,你先去将白知秋提出来。”   “是。”   短短几日,白知秋尝遍了傅羿岑的手段,身上已无一块完整的皮肤。   突然被拉出大牢,见到刺目的阳光,他的眼睛差点睁不开。   见到背手而站的傅羿岑,白知秋笑得猖狂:“怎么样?你还不是得乖乖放了我?”   傅羿岑挑挑眉,几步来到他面前,捏住他的脸颊,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毒药。   “七个时辰后,你该回到楼国了吧?”傅羿岑不再解释毒药的效果,让金锋将人带上。   白知秋此刻明白了傅羿岑不会放过自己,甚至还要连累楼国。   他攥紧拳头,转着眼珠子,寻思着如何跟傅羿岑鱼死网破。   正巧这时,袁岳端着药膳,走进了周忍冬的营帐,想跟他叙旧,劝他吃点东西。   白知秋瞥了营帐一眼,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非死不可的话,拉个人垫背,倒也不亏…… 第七十三章 傅羿岑,我只是太爱你了   傅羿岑一走,周忍冬又睡得不安稳,感觉伤口仿佛在灼烧,难受着哼哼唧唧醒来。   他睁开眼,傻愣愣望着床顶发呆。   他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傅羿岑抱着他,跟以前一样轻声哄着,他看上去很难过,傻傻的,都不知道亲自己。   他吸吸鼻子,突然有点想念梦里的傅羿岑。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再哭唧唧找傅羿岑,也太没面子了。   正胡思乱想时,门突然被推开,袁岳的脑袋探了进来,转了转,见到床上的他眼睛一亮。   “袁岳!”   周忍冬见了他,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他虚弱地喊了一声,一出声又猛地咳起来。   袁岳连忙进屋,扶他坐起来,拍着他的后背,见他瘦了一圈,伤成这副样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公子……”袁岳抱住他胳膊,呜呜哭了出来,“公子,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周忍冬摸了摸他的头发,余光瞥见他脖子上的痕迹,眉头一皱,“你这段时间去了哪?这……这是怎么回事?”   袁岳目光躲闪,把衣领拉高了。   “谁欺负你了?”周忍冬握紧拳头,气呼呼的。   他向来把袁岳看成弟弟,自己被傅羿岑欺负得这么可怜都不觉得生气,看到袁岳的模样,他顿时怒上心头。   就想研究出一副药,把欺负他的人毒得再也……做不了那种事!   袁岳见他一激动又咳起来,连忙递来热水,正想安抚他,却见窗户突然被人破开,冲进来一个脏兮兮的人。   白知秋手上还戴着铁链,看到周忍冬,他目露凶光,忍住浑身的伤痛,直接往他面前冲,一脚踢开袁岳,用铁链环住周忍冬的脖子。   “唔……”   “冬儿!”   傅羿岑和金锋破门而入,举剑冲向白知秋。   白知秋收紧铁链,挑眉看向傅羿岑:“再过来我杀了他。”   “唔啊……”周忍冬被他从床上拖起来,扯到伤口,胸腔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冬儿!”傅羿岑无奈放下剑,看向白知秋,“放了他。”   “我要解药。”白知秋咬着牙,“否则……我死也拉他垫背。”   金锋趁机扶起被踢倒在一旁的袁岳,见他要扑过去跟白知秋拼命,连忙将他护在怀里。   “别捣乱。”   “公子快疼死啦!”袁岳抹着泪水,“你们没看到吗?”   周忍冬大口喘气,目光转移到傅羿岑身上,垂下眼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傅羿岑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金锋不得不小声提醒:“将军……还不能杀他。”   他们的计划,是要用白知秋引出楼国那位摄政王,将他一举拿下,这场仗便赢了八成,最大程度减少将士们的死伤。   傅羿岑捏紧剑柄,见周忍冬脸色越来越差,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再也管不了什么。   他挑眉看向白知秋,长剑在手里转了几圈,离手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白知秋的胸膛。   “唔——”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到插在胸膛的剑,嘴角抽搐,用尽力气想拉周忍冬一起死。   傅羿岑似乎猜到他的想法,二话不说上前,拔出剑,往铁链砍去。   闪着寒光的剑从面前划过,周忍冬吓得闭上眼睛,感受到寒气拂过脸颊,下一秒“铿锵”的声音响起,桎梏他的铁链断了。   “轰”一声,白知秋瞪着眼睛,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傅羿岑……你……你好狠,我……只是太爱你……而已……”   周忍冬浑身发软,失去了支撑,往一旁倒。   傅羿岑大手一挥,稳稳接住了他。   “去找万神医。”傅羿岑看都没看白知秋一眼,抱起周忍冬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周忍冬回头看向断了气的白知秋,见他连死都睁着眼睛瞪向傅羿岑,顿时垂下眼睑,心情颇为复杂。   伤痛让他没有力气感怀,只得靠在傅羿岑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金锋蒙上袁岳的眼睛,拉着他往外走。   “快回去歇着吧,你的身体也还没好。”金锋看到他哭得眼睛红红的,莫名有点心疼。   袁岳气呼呼的:“就是这个坏人害了公子是不是?”   “人已经死了。”金锋叹了一声,“我得去收拾烂摊子,你先回去好不好?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   袁岳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头。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问:“那个……谷霍没有找我吧?”   金锋脸色一沉,摇摇头:“待战事完了,我帮你报仇。”   “不用!”袁岳眼神闪躲,连忙说,“我、我不想再跟他有瓜葛,你别找他了。”   金锋眯了眯眼,“哦”了一声,似乎看明白了什么,眉眼间添了几许落寞。   他没再多说,转身招呼两个小兵,去处理白知秋的尸体了。   袁岳咬了咬唇,垂下眼睑,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谷霍被内力折磨的模样,心中闷闷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坏蛋!”   他愤愤跺脚,捂住脸,掩饰满心的无助。   谷霍明明是一个混蛋,为什么自己老是担心他……   傅羿岑将周忍冬放在他的床榻上,握住他的手:“他死了,再也没人能伤害你……”   周忍冬喘着气,喃喃道:“疼……”   傅羿岑手足无措,单膝跪在他面前,伸手抚去他的泪水,心慌得不行。   好在万文元来得很快,再次给他止了血,吃了保命的药丸。   “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有九条命都得折腾没。”   万文元看了看傅羿岑,提议道,“我在江南有一处宅子,不如……我带他先去那边养病。”   傅羿岑目光落在周忍冬身上,沉吟半晌,握紧了剑道:“十天之内我会回来。”   “什么意思?”   “我保证,这十天他不会见到我。”傅羿岑眸光深沉,带着难以言说的悔恨和痛苦,“回来后,我会亲自问他答案。若他想走,我绝不阻拦。”   万文元瞬间明了:“你想十天之内破了楼国?”   “这一次,我要的不是两国和平。”傅羿岑微仰起头,目光灼灼,掷地有声道,“我要踏入楼国京都,我要他们臣服!”   话落,他步履坚定,转头走了出去。   万文元被他震慑得失语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这一场硬仗,怕是没那么好打,但愿……这孩子少受一点伤吧。   白知秋的尸体被傅羿岑带上,吊在城门上,故意刺激楼国将士。   果然,不出半天,他们就忍不了,朝夏朝军队大举进攻。   傅羿岑手执长枪,所向披靡,领军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接下来几日,传来的都是夏军大捷的消息。   周忍冬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   听到外头的欢呼声,他的心却放不下。   战场上刀枪无眼,傅羿岑也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毫发无损破了数座城池?   而傅羿岑越是神勇,越往上走,周忍冬心里越没底。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周忍冬自然知道他的野心。   他从来不甘于夏执今之下,他要的是夏朝的至尊之位。   以他的本事,夏执今早晚会被拉下来,到时候……他又该何去何从?   也许,这封休书来得正是时候。   如此一想,他倒是心宽了几分,朝一旁忙碌的万文元看去。   “师父。”他弱弱喊了一句,“你说……江南的风景很美……我、我想先去看看。”   万文元手中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你不等他吗?”   周忍冬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头,低低“嗯”了一声。   “我们走吧。”周忍冬声音闷闷的,“趁他不在。”   趁他不在,自己还能走得了。   袁岳听到了,连忙拉住周忍冬的衣裳:“我跟公子走。”   他害怕谷霍找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想黏在周忍冬身边,找点安全感。   周忍冬揉揉他的头发,对万文元说:“走慢点,我的身体……撑得住的。”   万文元望向远处,想起那日傅羿岑的神色,左右为难。   “师父……待在这儿我好不了的。”   万文元见他蔫蔫的状态,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十日后。   夏军直逼楼国城下,摄政王惨败,带着细软出逃,被金锋带人拦下,直接抓回夏军大牢。   傅羿岑策马闯入楼国皇宫,见到了那个傀儡小皇帝。   他笑嘻嘻看着傅羿岑,没有半点国破家亡的悲伤。   “你终于来了。”   小皇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谢谢你帮我解脱。”   他本就不是正统的皇子,是摄政王从旁支扶起来的傀儡,每日如坐针毡,盼着有人收拾了摄政王,还他自由。   没想到,这一日终于来了。   “你要什么我都配合你。”他看向傅羿岑,“别伤害我的臣民,可以吗?”   傅羿岑赶着回去见周忍冬,巴不得他配合,便应允了下来。   待他忙完事务,匆忙赶回大营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他的夫人呢?   他那么可爱的夫人趁他出征跑了!   傅羿岑眯眯了眯眼,收起浑身的戾气,看了一圈小家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无奈地笑了一声。   他望向江南的方向,微微仰起头,手紧握成拳。   “冬儿,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追回来。”   这一次,我会用欠你的十里红妆,换你回到我身边。 第七十四章 你……别乱动,我要睡觉   初夏的阳光带了几许毒辣,空气中没有一丝凉风,忙碌的人轻解罗裳,将袖口卷到胳膊上,方才凉快了些。   热闹的街市上,藏了一间面积不大的小药堂。   药堂名为“春风堂”,坐诊的大夫年纪小,却不收诊金,只收药的成本价。   生了病的穷人没银子看病,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外头排起了长队。   忙碌了一整日,看完最后一位病人,周忍冬靠在椅子上,舒了一口长气。   袁岳放下手里的药称,扶着周忍冬往里头走:“公子,以后看诊半日就行了,你的身子不能长期劳累。”   周忍冬咳了几声,摇摇头:“我没事,不过就是坐着。”   心头的伤口差点要了他的命,师父带他到江南休养了两个月,命是保住了,身体却大不如前。   万文元见他整日郁郁寡欢,不是望着远方发呆,就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怕他心事太重,索性找了江南的老朋友,帮忙张罗了一个小药堂,让他来坐诊。   “小冬。”   外头走进一位身穿月白色锦袍的高挑男子,他一手执扇,一手拿着纸包,笑得温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周忍冬回头一看,露出甜甜的笑容:“枫实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名叫朱枫实,是师父好友的儿子,自幼学医,在街道另一边开了一家药铺,跟周忍冬有颇多话可以聊。   这段时间他对周忍冬照顾有加,就连开这个小药堂也出了不少力。   “你第一天坐诊,我自当要来看看。”朱枫实看一眼药柜,笑道,“看来我们小神医的名号,不久后就要响彻整个江南了。”   周忍冬脸红了一瞬:“你别取笑我了。”   朱枫实将纸包递了过来:“累了吧?这是我在张大娘铺子排了一下午买到的如意糕,吃点?”   周忍冬眼睛一亮,声音不由软了几分:“谢谢枫实哥。”   几人进了里屋,端上热茶,配着香糯可口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家常。   朱枫实轻轻摇晃扇子,对周忍冬道:“过几日便是花灯节,你身子若好了些,不妨跟我去凑个热闹。”   这段时间以来,周忍冬一直闷闷不乐,朱枫实找到机会便带着他出去透气。   “花灯节?”   “是啊,过了花灯节,这满城的莲花便要开了。”朱枫实看着温文尔雅,却没有半点文人吟诗作赋的觉悟,咽了咽口水道,“待莲子成熟,拿来煮莲子羹,可太好吃了。”   周忍冬又被他逗笑:“枫实哥心里只有吃。”   “天大地大,食物最大嘛……”   院子里传来阵阵笑声,一墙之隔处,一身玄色束腰长袍的男子背手而立。   他目光深邃,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神色冷峻。   听到周忍冬的声音,他手指蜷了蜷,努力忍住满腔的思念。   这时,一道红色身影落在他的面前,朝他挑眉一笑:“好巧,你也来了?”   傅羿岑眯了眯眼,警惕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谷霍好不容易查到袁岳随周忍冬到了江南,当即设法逃出四大长老的魔爪,骗他们说到江南劝服小主人,便日夜兼程赶来。   说不出为什么,好像……他当时对周忍冬的那种执念,转移到了袁岳身上。   细细想来,也不全是相同的感情。   对于周忍冬,谷霍更想他留下来,一同完成所谓的大业,平时见不到他,并没有深入骨髓的思念。   而袁岳……那段时间的日夜相处,少年不知不觉已占满他的心窝。   他满心满脑,都是少年的一颦一笑。   或许,这就是周忍冬说的“爱”吧?   他没爱过人,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知道他若随那几个老家伙回家治伤,错过了袁岳,他会后悔一辈子。   谷霍笑了一声,答非所问:“我记得,你还欠我两个人情。”   傅羿岑立马道:“除了冬儿,你要什么都可以。”   谷霍点头:“我要袁岳。”   傅羿岑放松了警惕:“袁岳是自愿留在冬儿身边的,想要他,得看你的诚意。”   谷霍“切”了一声:“此时此刻,我们都是难兄难弟,谁也别嫌弃谁。”   傅羿岑挑挑眉,反驳不了他这句话:“不如我们合作一番?”   谷霍勾了勾唇:“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都感受到了与聪明人合作的快乐……   次日,不少人打听到春风堂义诊的事,一早就来了十几人,排队等着周忍冬看诊。   一忙起来,周忍冬连午膳都忘了用,待病人都看完,袁岳连忙上前关门,却见对面走来一身红袍的人。   他浑身一颤,石化了一般,手指紧紧扣着木门,动都不敢动。   谷霍却装出不认识他的样子,走到他身旁,轻声说了一句:“让一让,我来求医。”   袁岳低下头,掩饰眼底的失落,傻乎乎给他让了路。   “谷霍?”周忍冬脸色闪过一丝意外,站了起来。   “小主人。”谷霍朝他行礼,缓缓道,“我有一位朋友得了怪病,问遍名医仍束手无策,听说小主人妙手回春,不知能否请你上门看诊?”   “不可以!”周忍冬未答,袁岳便抢先拒绝,回过神来挡在周忍冬面前,“公子不能跟你走。”   万一他像对待自己一样,把周忍冬关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公子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他折腾。   他忽视心中强烈的酸涩,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哪位朋友,身体有何不适?”   袁岳与谷霍之间的事,周忍冬早就知道了,不忍心看袁岳伤心,他把人拽到自己身后。   “你去看看便知。”   心中无端涌上一丝慌乱,周忍冬垂眸不语。   “我那朋友病入膏肓,说是只有你能医治。”谷霍继续道,“医者仁心,你确定不去看一眼?”   “你……你别骗公子。”袁岳愤愤道。   谷霍却跟没听到似的,依然看着周忍冬。   袁岳攥着拳头,觉得鼻子有点酸,拼命忍住泪水。   混蛋……   这混蛋喜欢的人果然是公子。   “我随你去。”半晌后,周忍冬下定决心,抬起头看他。   谷霍松了一口气,做出请的手势。   “公子……”袁岳拽住他的手腕,担忧地摇摇头。   “你回去歇着,若半个时辰后没回来,你马上去告诉枫实哥。”   “不,我随你去!”袁岳气呼呼瞪谷霍,抱起周忍冬的小药箱,满脸戒备。   周忍冬叹了一声,没精力再纠缠下去,最终还是带着袁岳,上了谷霍的马车。   马车在城内最大的客栈前停下,谷霍搀扶周忍冬下车,将他送到一间紧闭的上房门口。   “他在里面。”   周忍冬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袁岳正要跟着,却被谷霍握住手腕,拉到隔壁的房间。   “你做什么?公子——”   可惜,他的公子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一双好看的杏眼盯着屏风后熟悉的身影,脚上如同灌了铅,沉重到一步也走不动。   “你、你骗我……”周忍冬咬了咬牙,“你根本没生病!”   傅羿岑轻笑了几声,一只手伸到屏风外:“还未把脉呢,小神医怎么能断言?”   周忍冬红了眼眶,盯着那只手指修长的手,像被蛊惑般,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万一他真的生病了呢?   自己是大夫,对病人一视同仁。   思及此,他缓步往前走,葱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心跟着猛地跳动。   几月不见,说不想念,那是骗人的。   他听人说,傅羿岑在战场上神勇无双,大破楼国,押送摄政王和小皇帝回京复命。   原以为他此番回去,功高盖主,定然要与夏执今一番较量。   而京城中美女俊男无数,待他坐上那个位置,还愁身边无人吗?   没想到……他竟然先来了江南。   “如何?”傅羿岑感受到他手指的颤抖,不忍逗他太过,出声追问。   周忍冬回过神,愤愤地推开他的手:“分明没病,你就是骗……”   “如何没病了?”傅羿岑走了出来,目光落在周忍冬脸上的一瞬,神色中多了浓郁的心疼。   几月不见,怎么瘦成这般模样?!   周忍冬转身要走,被傅羿岑握住手腕,一把拉到怀里,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他声音低沉,语气里满是眷恋:“我病了,病名为相思。”   周忍冬脸颊泛起两朵红晕,瞪他一眼,推开他:“我、我……跟你没关系,别乱说。”   “冬儿,这病只有你能治。”他从后背环住周忍冬的腰,将清瘦的人圈在怀里,“你怎么忍心丢下我?”   周忍冬眼里一阵热烫,低下头偷偷抹眼泪,心里委屈得不行。   明明是他不要自己的,怎么还倒打一耙!   坏蛋!   他的情绪一波动,心口的旧伤又来凑热闹,一阵绞痛袭来,他猛地咳了几声,捂住胸口弯下腰,咬着唇忍痛。   “冬儿?”   傅羿岑一把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   周忍冬脸色煞白,靠在他怀里缓了许久,紧皱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心口的伤,还没痊愈吗?”傅羿岑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哽咽问。   这几个月来,周忍冬每晚入睡都很难,半夜时常惊醒,一醒便整宿睡不着。   此刻靠在傅羿岑的怀里,他终于找到失眠的原因。   他蹭了蹭,揪着傅羿岑的衣裳,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胸膛前,假装凶巴巴道:“你别……别乱动,我要睡觉!” 第七十五章 若敢纳妾,我打断他的腿   傅羿岑低头笑了笑,手放在他头顶揉了揉 ,心软成一滩水。   小家伙的胆子,似乎大了许多。   如果分开这段时日,能让他长长脾气,倒也不算坏事。   周忍冬太累了,身体又虚弱,闻着男人淡淡的松木味体香,像是吃了绝好的安眠药,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呼……”   傅羿岑眉眼温柔,紧紧抱住周忍冬的腰,从进来后,他的一双眼睛就没再从周忍冬身上移开。   周忍冬这副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模样,抹去了他这段时日的苦涩,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爱。   就连小小的鼾声,都比宫里乐师吹的笛子好听许多。   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看着怀里小家伙,盘算着该如何把人“拐”回京城,重新用八抬大轿将他抬进门,补偿上一辈子那个草率的成婚礼……   另一间房间里,袁岳眼睛瞪得浑圆,咬着唇,紧张兮兮看向美得雌雄莫辨的人,心突然砰砰跳动。   “你、你骗公子做什么?”   谷霍缓步走到他面前,冷冽的气息将少年包裹。   他惊慌失措,四下看了看,却无处可逃。   “我没有骗他。”谷霍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头仔细描摹少年的五官。   当时只顾着发泄,极少好好看一看少年的模样,此时他小鹿般乱转的大圆眼,微微嘟着的红唇,无不在撩拨自己的心弦。   “隔壁房间确实有害了病的人非他不可。”   袁岳抱紧药箱,闷头往外走:“我去给公子送药箱。”   “欸——”   谷霍把他拉了回来,“那边没你的事。”   袁岳咬了咬唇,甩开他的手,气呼呼道:“那我也要去门口守着。”   “袁岳。”   他再度握住少年的手腕,沉声问,“你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袁岳心砰砰跳动,同时也生出无尽的委屈。   “我不明白!”他抹去泪水,瞪向谷霍,凶巴巴朝谷霍吼。   他把自己劫走,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虽然偶尔的温柔让自己沉溺,但他们的开始注定就这是一场无法收场的孽缘。   他只明白,谷霍这个人是疯子,他要离得远远的。   可……心却开始不听话了。   “对不起。”谷霍揉揉他的头发,声音软了几分,“如果我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就不会做那么多错事了。”   袁岳推开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说过,让我不要爱上你。”   谷霍一时语塞,睁开好看的桃花眼,定定看着袁岳,眼底尽是悔恨。   “我很听话。”袁岳攥紧拳头,用力得手指关节泛白,声音低低的,仿佛在告诫自己,“我不会爱上你的。”   说罢,他像一头倔强的小牛,抱着药箱撞了谷霍一下,兀自走了出去。   谷霍勾了勾唇,只觉得他生气别扭的样子多了几分生动可爱。   “若是我爱上你呢?”他挡在袁岳面前,多情的桃花眼注视他,“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对你好?”   袁岳别开眼,不敢沉溺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心跳越来越快,脸颊泛起的红晕自然也逃不过谷霍的眼睛。   “我还要去看公子。”他答非所问,低着头哒哒跑到楼下,在大堂人多的地方坐下,免得落了单,又被谷霍缠上。   谷霍站在楼上看他,叹了一声,让小二给他上了好茶和特色点心。   少年气鼓鼓的,仿佛把点心当成他,咬得十分用力。   他笑了一声,竟傻站着,看了他一下午……   另一边,傅羿岑的“傻”也不遑多让。   他呆坐在床上,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周忍冬的睡颜,看了一下午。   待周忍冬睡够了,像慵懒的小猫,伸了伸胳膊,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朝思暮想的俊脸。   他揉了揉眼睛,入睡前的记忆拉回他的神思,他颇有些害羞,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从傅羿岑身上爬起来。   “饿了吗?”傅羿岑环住他的腰不撒手,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这儿用完晚膳,我陪你出去逛逛夜市,好不好?”   周忍冬吸吸鼻子,掰开傅羿岑的手,下了床背对他道:“不好。”   他还没原谅傅羿岑呢,才不要被哄骗回去。   想要从他手上拿回休书,没那么简单!   “要如何冬儿才肯赏脸?”   周忍冬歪着头,鼓起脸颊,想了片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别别扭扭说:“我、我只是来睡一个觉,我……我跟你没关系了。”   傅羿岑被这句话逗笑:“那我日后负责哄冬儿睡觉,可以吗?”   周忍冬转了转眼珠子,认真思考了起来。   今天下午这一觉,是他离开西北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   若只是将他当安眠药倒也不是不行。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傅羿岑看透不说破,顺着给他台阶下:“日后,我任由冬儿差遣。”   “这还差不多。”他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这一笑,如温暖的春风,融化了傅羿岑心头的积雪。   正准备缠着小家伙留下来,却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小冬,你在里面吗?”   周忍冬听到朱枫实的声音,顿时不理傅羿岑了,迫不及待跑去开门。   傅羿岑蹙起眉头,连忙跟了上去,只见外头站了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周忍冬朝他喊了一句甜甜的“枫实哥”。   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来人,见他盯着周忍冬看的模样,心里“咕咕”冒着酸气冲天的老醋。   “听说你来这儿看了一下午诊,万伯父不放心,让我来接你回去。”   周忍冬点点头:“有劳了,我这就走。”   见周忍冬看都不看自己,就要跟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哥”走,他急了,连忙挡在他们面前。   “冬儿,这位是谁?怎么不给为夫介绍?”   “为夫”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周忍冬懒懒掀开眼皮,提醒道:“将军,你已经休妻了。”   说罢,不理睬吃瘪的傅羿岑,故意挽住朱枫实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到了大堂,袁岳抱着药箱跟上来,理都不理在二楼并肩而战的两人。   出了客栈,朱枫实才笑着摇摇头,执扇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这位大将军果真丰神俊朗,难怪我们小冬对他念念不忘。”   周忍冬放开他,脸上闪过羞赧:“你别乱说。”   “我看他方才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朱枫实道,“他心里也装着你呢。”   “可……可他要走的路,我奉陪不了。”   周忍冬低下头,落寞的神色在眼底涌动,“我太贪心了,只想他身边只有我一人。”   “这不叫贪心,是人之常情。”朱枫实揽过他的肩膀,“若我家那位敢纳妾,我打断他的腿。”   周忍冬被他逗笑:“真羡慕你们。”   夫夫都是普通人,一位开一家小酒楼,一位开一间小药铺,平平淡淡,过着周忍冬最羡慕的小日子。   “羡慕什么呢?”朱枫实摇摇头,“他啊……当年还未退隐江湖,我也是提心吊胆。”   周忍冬好奇:“你是如何劝他的?”   朱枫实道:“没劝,我拿棍子打断他的腿,让他躺床上三个月。江湖上的人找不到他,以为他死了,便没人找他下单。”   周忍冬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只知道朱枫实的爱人以前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杀手,每日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   有一日完成了任务,却也受了重伤,被上山采药的朱枫实救了。   从此,两人的缘分便开始了,却不知道朱枫实……如此彪悍!   “他杀孽太多,我每月都上城外的寺庙给他捐功德。”朱枫实叹了一声,“如今这小酒楼,也算困住了他的脚步。”   周忍冬笑道:“困住他的是你。”   朱枫实又敲了他一下:“你倒懂得多。”   周忍冬努努嘴,揉了揉额头。   “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男人就不能惯着。”朱枫实意有所指,“对你那位大将军,就要使劲让他吃醋,我不介意陪你演戏。”   周忍冬似懂非懂,却见朱枫实手中的扇子转了一圈,回头敲了傻愣愣不知想什么的袁岳一下:“你也一样。”   “啊?”袁岳眨了眨眼,一脸蒙楞。   “别装傻了。”朱枫实挑挑眉,“那位红衣男子,长得不错。”   袁岳瞬间红了脸,挠了挠头否认:“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朱枫实看着这两位被男人吃得死死的傻小子,摇头叹息:“看来,我得好好当一回月下老人了。”   他一手揽过一人,推着他们往前走:“先去吃饱肚子吧,我家那位的酒楼新出了几道菜色,带你们过去尝尝鲜……”   傅羿岑和谷霍从客栈走了出来,两人的目光都带着冷意,同仇敌忾地盯着朱枫实放在他们肩膀上的手……   黑暗处,夏执今带着傅如裳走了出来。   他贪婪的目光盯着周忍冬,咽了咽口水:“如今国库亏空,朕不仅要周忍冬的人,还要他的宝藏。”   傅如裳戴着面纱,露出来的双目如一潭死水,没有焦距,并不能给夏执今任何应答。   “待朕拿到宝藏和矿山,便将将士们改造成与你一样的不死人,到时候……傅羿岑再是强悍,也打不过朕。”他收敛了神色,仿佛自言自语,“几日后的花灯节,便是我们的机会。” 第七十六章 我我用手……帮你吧   这一天过后,傅羿岑十分安分,并没到春风堂打扰周忍冬。   他照样坐诊药堂,一整日忙忙碌碌,到了晚上才却辗转反侧,满脑子想的都是傅羿岑的怀抱。   他不敢探问傅羿岑是不是回京了,也不敢提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精神,又萎靡了下去。   只不过,短短几日,他妙手回春的名号果然传遍了城内,每日来看诊的人只多不少,他忙起来什么也顾不着。   转眼间,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到了。   怕他太过劳累,万文元和朱枫实一早就来了,帮忙开了两个诊位,忙完刚好是下午。   他得歇一歇,晚上方才有精力去逛花灯节。   他揉着肩膀,满目疲惫回了小院子,门一推开,却看到负手而立的男子。   傅羿岑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身朝他笑了笑。   周忍冬撇下嘴角,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惊喜,嘴硬道:“你、你这是私闯民宅。”   傅羿岑苦笑一声,走到他身旁,给他揉着太阳穴。   “可舒服一些?”   舒缓神经的松木香味随着傅羿岑靠近飘入他的鼻腔,周忍冬吸吸鼻子,诚实地点点头。   在他身边,怎么都是舒服的。   周忍冬委委屈屈地想,这辈子可算栽在傅羿岑手里了。   傅羿岑微不可查地勾勾嘴角,顺势揽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他。   “这几日京中有事,我去处理了。”他主动交代行踪,提醒道,“柳思逸的眼线传出消息,夏执今又偷偷离京,我担心……他的目标依然是你。”   傅羿岑眸光一暗,身上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京中的布局比战场上复杂千倍万倍,夏执今虽说行事荒唐,多年来却也布局了不少根本,若想彻底拔除这根毒瘤,花费的心神不比战场上少。   当时,他本想处理完西北的军务,直接赶来江南哄回小家伙。   没想到柳思逸送来一封加急密报,告诉他夏执今试图改造“不死人”军队的机密,他不得不赶回京城,毁了夏执今的计划。   待他快马加鞭赶到江南时,已经错过小家伙好几个月的时间。   傅羿岑深呼吸,低头看着怀里乖巧的人,心一颤一颤的,只想永远将他抱在怀里,任何人也伤害不了他分毫。   周忍冬不知他心里的百转千回,细细“哼”了一声,吭哧吭哧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得意地在傅羿岑面前晃了晃。   “我不是好欺负的了!”他微微仰起头,神气道,“这里面是迷魂散,闻一闻,马上就昏迷。”   傅羿岑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夸奖道:“冬儿真了不起。”   周忍冬拍开他的手,兀自往院子里走去,故意道:“你别碰我,不然我让你先试试。”   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偷偷往后瞟,害怕傅羿岑被他吓跑了。   “好。”傅羿岑忍住笑,跟在他后头,凑到他耳边说,“我不碰冬儿,让冬儿碰我,好不好?”   周忍冬压下嘴角的笑意,勉为其难道:“好吧。”   这时,傅羿岑变戏法一般,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他面前:“听说东街张大娘的糕点是江南一绝,我记得你最爱玫瑰酥。”   周忍冬鼻子一酸,顿时想到刚从下人房被傅羿岑带出来的日子。   那时,他胃口极差,吃不了几口便饱了,傅羿岑心疼得不行,每日变着花样哄他多吃一些。   这玫瑰酥,就是众多糕点中,他能多吃两口的存在。   没想到……这一个小细节,傅羿岑能记到现在。   “先吃点,睡一觉,我陪你去逛花灯节,可好?”傅羿岑拉着他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打开了纸包,玫瑰的香味立马扑鼻而来。   周忍冬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正盘算着喊来袁岳上一壶热茶,配着吃解腻。   小脑袋转了一圈,却没发现袁岳的身影。   傅羿岑了然,起身给他沏茶去了。   周忍冬低下头,偷偷笑了笑,手指卷着纸张的边缘。   若是傅羿岑不回那风云诡谲的京城该多好,他们就能像朱枫实夫夫一样,在风景秀丽的江南,过着寻常人的小日子。   可周忍冬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傅羿岑生来是皇家的人,又心怀天下,他坐上那个位置,夏朝百姓的生活必然比现在好上许多。   他怎么能为了一点私心,困住一条注定要腾云驾雾的龙?   如此一想,他内心那点见到傅羿岑的雀跃没了,又耷拉着脑袋,蔫蔫的。   傅羿岑端着热茶走来,蹙起眉头,挨着他坐下:“怎么了?”   周忍冬摇摇头,拿起玫瑰酥,兀自吃了起来。   傅羿岑倒了一杯热茶,拿到嘴边吹得温度适中了,递到周忍冬面前:“喝点茶,别噎着。”   吃完糕点,周忍冬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消食,没多会就感觉乏了。   他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落在傅羿岑身上。   “你……你过来。”   他朝傅羿岑勾勾手,声音软软的,眼尾挑了挑,做出一副勾人的样子。   朱枫实说了,男人要撩,撩完还不给,等他憋得受不了了,再施舍一个吻,他就会感恩戴德,对自己特别好。   只不过,朱枫实说的“撩”,他只学了皮毛,此刻施展开来不伦不类,落在傅羿岑眼里,就像小人偷穿大人的衣裳,明明不合身,却可爱得紧。   他三两步上前,勾了勾唇,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周忍冬转着眼珠子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下一步,索性假装凶狠鼓着脸,叉腰道:“我、我要歇息了,你……你哄我睡!”   “遵命。”   傅羿岑掩饰笑意,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往里间的软榻上走。   周忍冬内心矛盾得不行,一边想原谅他,跟他回京城,无论他飞得多高,都陪着他。   一边又不敢轻易跟他走,怕白知秋之类的人,日后只会越来越多,而他……什么都不会,待他腻了烦了,只会凄凉收场。   他的头抵在傅羿岑肩膀上,闻着他的味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傅羿岑陪他进了被窝,刚一躺下,小家伙就气势汹汹抓过他的手,垫在自己头下,往他怀里钻。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轻声问道:“冬儿可以碰碰我……这里吗?”   “嗯?”周忍冬从他怀里抬起头,惹人怜爱的杏眼转了一圈,觉得好像“撩”得差不多了,假装淡定点点头。   许久未曾亲密,周忍冬心里砰砰跳动。   他捧住傅羿岑的脸颊,小心翼翼将双唇凑了上去。   柔软的唇畔刚触碰到傅羿岑,他深邃的眸光闪了闪,呼吸不由加深了几分,手放在他的后脑勺,等不住他胡乱的亲吻,索性反客为主。   他低头注视周忍冬半阖的眸子,眼见他带着迷离的神色,满意地碾磨他的双唇,就是不肯进一步满足他。   周忍冬“哼唧”一声,掀开眼皮,凶狠瞪他。   殊不知,他眸里蓄满水光,这样一瞪非但没有凶到男人,还像在撒娇,真正地撩到男人心头上去。   “冬儿……”   他喉结上下滚动,沉寂几月的燥热卷土重来,猛地冲向他的下腹,他握住周忍冬的手,往下探。   周忍冬被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抽了回来,卷着被子往床的另一边滚去。   傅羿岑长舒了一口气,理智稍微回笼,揉了揉眉心道:“抱歉,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   周忍冬耳垂涨红,想了想傅羿岑难受的程度,最终咬咬牙,伸出小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我……我帮你吧。”声音细如蚊呐。   傅羿岑欣喜若狂,怕他后悔一般,立马握住他的手,“噌”一下回到了床上。   周忍冬小脸通红,像鸵鸟一般低着头,被傅羿岑抱到大腿上,葱白的手巍颤颤伸了过去……   一下午的时光,陷在无尽的缠绵中。   待周忍冬胳膊酸痛地干完活儿,已经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傅羿岑轻轻揉按他的胳膊,哄着他睡了一觉。   待他睡够醒来,外头街上的灯光已经亮起。   各式花灯争奇斗艳,小吃摊挤满街道两边,年轻的男男女女穿梭在街道上,好不热闹。   朱枫实等不到周忍冬,索性破门而入,看到的却是他像小懒猫般赖在傅羿岑怀里,而对方正抬起他的手,在伺候他穿衣裳。   他暗自骂了一声:“不争气的小东西。”   才一下午不见,就被人给哄回去了。   朱枫实装作气愤走过去,扇子在他额头敲了一下:“醒醒。”   “唔……痛……”   周忍冬委屈地努努嘴,睁开眼睛一看,朱枫实臭着脸站在床边,顿时醒了神。   傅羿岑见周忍冬的额头被敲红了,不满地瞪了朱枫实一眼,浑身散发出凛冽的冷气。   “枫实哥。”他囔囔喊了一声,做贼心虚一般,推开了傅羿岑,自己乖乖穿好衣裳。   “走吧,哥哥带你去放花灯。”他握住周忍冬的手腕,挑衅地瞥了瞥傅羿岑,“去祈求花神,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话落,不待周忍冬反应过来,拉着他往外走。   傅羿岑打翻了醋坛子,心里酸得不行,攥紧了拳头,用力得指关节咯吱作响。   他心里不痛快,却不能放任周忍冬跟另一个男子逛花灯节,硬着头皮跟上去。   见他们手挽手,有说有笑的模样,心中的酸味愈发浓郁。   这时,人群传来一阵骚动,不知前头发生了何事,全都往后挤。   周忍冬被推搡几下,捂住胸口弯下腰,满脸痛苦。   “冬儿!”   他正要冲过去救人,却见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朝他的胸口飞过来…… 第七十七章 让周忍冬收拾东西滚出去   “羿哥哥!”   周忍冬抬起头,恰巧看到这一幕。   出于本能的,他忽略自己心头的伤痛,像爆发力极强的小豹子,一头冲向傅羿岑。   朱枫实皱了皱眉,想要拽住他,却已经太慢了,手只碰到他的衣角。   傅羿岑余光瞥见周忍冬冲过来的身影,眯了眯眼,仿若看到上一世那奋不顾身的小傻子。   可如今,他怎么还会让他受伤?   傅羿岑轻跃而起,长腿横扫而过,箭断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站稳后,他张开大手,恰好接住朝他奔赴而来的人。   “你没事吧?”周忍冬一脸紧张,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下查看。   “我没事。”   傅羿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警惕地看向骚动的人群,只见一道绿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人群中跳了出来,隐入旁边的小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唔……”   周忍冬心慌难耐,心口的旧伤也出来凑热闹,猛地咳了起来,“咳咳……”   见况,傅羿岑放弃追过去的念头,顺着周忍冬的后背,小声问:“先回去歇着,好不好?”   “方才……咳,方才那人是……傅如裳……对不对?”他靠在傅羿岑胸膛前,满脸担忧,“他们还是找来了。”   “别怕,有我在。”   傅羿岑抚摸他咳得湿润的眼角,心一阵阵抽痛。   夏执今没能力跟他正面对抗,便养出这么一个恶心人的东西,时不时放出来扰乱他们的生活。   “小冬。”朱枫实举着一盏莲花灯走来,见周忍冬没事,松了一口气,“方才是什么怪物?她在前头伤了许多人,我过去看看。”   闻言,周忍冬蹙起眉头:“我随你去。”   傅如裳浑身是毒,寻常人被伤到不容小觑。   傅羿岑没有阻止,搀扶着他,往喧闹的人群走去。   待他们赶过去时,被傅如裳指甲划破皮肤的几人,全都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   “这是什么怪物?!”朱枫实没见识过,连忙蹲下握住一人的手把脉,眉头皱得快要打成解不开的死结,“太阴毒了。”   这时,人群里有别的药堂的大夫,也都纷纷主动上前救人。   每个人把完脉,都面色凝重,摇头叹息。   周忍冬离开傅羿岑的怀抱,蹲下掀开他们的眼皮一看,心咯噔一下,朝人群大喊:“快来几人将他们抬到前面的春风堂,我有办法救他们。”   现在必须用针灸阻止毒素蔓延,再慢慢将毒排出来。   几个年轻小伙跑出来,正要将人抬过去,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人,他摸着山羊胡子,阻止了他们。   “且慢!”他看向周忍冬,缓缓道,“这些人毒素蔓延太快,一路招摇到了你的春风堂,岂不是无力回天了?你是何居心?”   “是杨大夫啊!”   “杨大夫救死扶伤多年,怎么看也比这小大夫靠谱。”   “是啊,杨大夫医术高超,得听他的……”   杨大夫原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神医”,寻常人身体有什么小毛病,都上他那儿看诊,这些年挣了不少钱,也迷失了初心。   这几日周忍冬风头过盛,听闻他不仅妙手回春,还不收诊金,药价便宜,许多生了病的人都往春风堂凑,拦了他不少生意。   他正想找个机会寻他的难堪,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   他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这几人毒素攻心,必死无疑。   若能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大夫医治他们,待人死了,他再大肆宣传,是春风堂医死人。   看谁以后还敢找他看病!   周忍冬不知他的歹毒心思,解释道:“这里离春风堂不远,赶去还能救回来,若是耽搁下去,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杨大夫却冷声道:“我看你分明要害他们的命。”   “你胡说。”   周忍冬气急,管不了那么多,转了转眼珠子,准备先撒腿跑回春风堂拿工具,在这儿现场医治,却被杨大夫拦了下来。   “你有毛病吗?”朱枫实看不惯,上前推开他。   傅羿岑眸光一冷,顿时生出杀气,杨大夫见况,怂了几分,乖乖让道。   “公子,药箱来了!”   这时,袁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我见这边有人中毒,想着公子必定出手救人,先跑回去拿药箱。”   谷霍揽着他的腰,轻轻跳起,跃过人群,稳稳落在周忍冬面前。   周忍冬面露喜色,给了袁岳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拿出针灸工具,熟练地打开,朝朱枫实道:“枫实哥,帮我。”   朱枫实点点头,正欲上前,那位杨大夫又说话了:“这位小大夫行医几年啊?这就敢用上针,这可是几条人命……”   “你闭嘴!”   周忍冬忍无可忍,回头凶巴巴瞪他一眼,微扬起头道,“若是医不好他们,我此生不再行医,若是你再多嘴……”   他四下看了看,鼓着脸,指向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傅羿岑,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样子:“我让他揍你。”   “你……”   杨大夫没想到一个小辈敢这么对他说话,正想要发火,却见傅羿岑眯了眯眼,挡在他面前,非常主动地当周忍冬的打手。   周忍冬不再管他,让朱枫实按住中毒者的身体,拿起细长的针,屏息扎向中毒者的穴位。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被方才小大夫那一吼吓到不敢多言,加上他开始施救,大家都凝神围观,期盼他真的能把人治好。   被傅如裳伤到的总共五人,其中一名壮年男子毒素蔓延相对较慢,待周忍冬给所有人施完针,他便吐了一口黑乎乎的血,慢慢恢复了神志。   杨大夫见况,脸色铁青,恨不得在周忍冬后背盯出一个洞。   周忍冬忙完一圈,累得气喘吁吁,双腿一软,差点摔下去。   傅羿岑几步上前,将他揽入怀里,用袖口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好吗?”   周忍冬唇色白了几分,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还可以,你扶我过去。”   他指向一位老妇,她年纪大,中毒深,需要多加两个穴位。   “枫实哥,其他交给你。”   “放心。”朱枫实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给那几位已经吐出毒素一人喂了一颗药丸。   傅羿岑在一旁看他们两人配合默契的样子,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酸味。   朱枫实是学医的,两人相谈甚欢。   朱枫实温文尔雅,跟他这种武将气质不同。   朱枫实陪周忍冬度过最艰难的疗伤时光。   朱枫实……是个劲敌啊!   傅羿岑偷偷咬了咬后槽牙,深邃的眸光仿佛带着火光,灼烧着朱枫实。   朱枫实喂完几人,抬起头来,便对上傅羿岑莫名其妙的敌意。   他不甘示弱,挑衅地“哼”一声,故意蹭到周忍冬身边,掏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手帕,装模作样给周忍冬擦汗。   “哎哟,这天气热,可把我们小神医累坏了。”   傅羿岑冷笑一声,觉得他有点做作,而这时听到他抱怨的围观百姓,连忙到一旁的茶水铺,给周忍冬端来了热茶。   朱枫实朝傅羿岑挑眉,得意一笑。   臭男人,没点眼力见的!   媳妇都累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找点水给他喝,活该小冬儿不跟他回去。   周忍冬小口喝完茶,那名嘴唇发紫的老妇也将毒素吐了出来,朱枫实顺势给他喂了药。   见况,杨大夫脸色更加难看。   原本要给周忍冬下套,谁能想这小大夫的医术精湛至此,仅靠几根银针,便能起死回生!   他眼见形势于他无利,摸了摸山羊胡子,转身准备偷摸逃走。   踏出两步,却见眼前横着一只手,抬头一看,正是那位人高马大,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男人。   “就这么走了?”傅羿岑冷声问。   “我、我还有事……”   “不急。”傅羿岑丝毫不给他面子,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到周忍冬面前,“给他道歉。”   这位杨大夫却是个丢不起面子的,他的眼睛轱辘转了一圈,强装镇定。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安排好的戏码?”他指向袁岳,提高声音道,“你要治病,他刚好就给你送来药箱,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这话一说,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周忍冬累得喘气,压根没力气与他争辩。   “再说了,我们这儿年年举办花灯节,从未有过意外,怎么……你这位外地大夫来了后,偏偏出了事?”   “你胡说八道!”袁岳气得跺脚,对这种说歪理的人,恨不得上前给他两拳,谷霍及时拉住他的胳膊。   “莫非……毒是你们下的,再演一出救人的戏码,糊弄这些不懂的百姓。”杨大夫越说越来劲,仿佛觉得自己看透事实,声音又提高几分,“你们就是沽名钓誉之徒!”   那几位被周忍冬救活的人,原本正握住他的手感谢,听杨大夫这么一说,全都退后一步,不知该信谁了。   见周忍冬吃瘪,无法反驳他的话,杨大夫得意洋洋,咄咄逼人:“现在若是不证明那下毒的怪物与他们无关,大家不能放他们走!”   那怪物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怎么证明?   只要拿不出证据,这位小大夫就无法自证清白。   医术高超又如何?还不是得收拾东西滚出去! 第七十八章 用最后的气运换你重生   “对,不能放他们走!”   人群中一位年轻小伙听罢,觉得杨大夫有理,便带头起哄,将周忍冬几人围了起来。   “必须说清楚!”   傅羿岑和谷霍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碍于他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能轻易伤人。   周忍冬捂住胸口,只觉得胸闷气短,被这群人气得不轻。   就在他累得快要站不住的时候,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腰肢,将他拉入怀里。   他顺势靠在傅羿岑肩膀,像汲取力量般深呼吸。   “要不要我出手?”傅羿岑摸过他的眼角,轻声征求他的意见。   周忍冬知道他所谓的出手就是亮明大将军的身份,这些人自然不敢质疑,但今日这莫名其妙的一口锅,却依然没甩干净。   他摇了摇头,缓了许久,笑了笑,走到杨大夫面前,学他的语气道:“按照杨大夫的道理,明知我能救活他们,你方才却再三阻止,是何道理?”   杨大夫一时哑然,张了张嘴,却没能及时解释。   周忍冬抢先逼问:“你是否与这几位有仇?想趁机害他们性命?”   朱枫实捂嘴偷笑,小声道:“干得漂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方用歪理泼了他们一身脏,那就泼回去,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杨大夫气急:“你这小大夫,血口喷人!”   周忍冬哼一声,转向其他人问:“杨大夫方才是否阻止我出手?逼我立下救不活这几位,我此生不再行医的毒誓?”   人群叽叽喳喳,又讨论了起来,质疑的目光围绕杨大夫上下打转。   周忍冬趁机撇清关系:“这位杨大夫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可是……你们谁亲眼见过我们驱使那怪物害人?”   “没有……”   “那怪物厉害得很,这小大夫细皮嫩肉的,不可能是他……”   周忍冬满意地勾勾嘴角,说得有些累了,下意识回头找那个结实的胸膛依靠。   傅羿岑几步上前,主动将胸膛提供给他靠着。   他低头看着不慌不忙的小家伙,心中又是开心又冒出酸酸的味道。   他的冬儿,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任人宰割的小家伙。   这一世,他终于走出困住自己的冰冷牢笼,变得自信又理智。   而这个蜕变,他居然到现在才感受到!   看着怀里的人,他的心软了几分,对他满腔的爱意,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   再看那杨大夫无法证明为何拦人,一个劲薅着山羊胡子,急得瞪大了眼睛。   周忍冬勾了勾唇,继续道:“杨大夫,给这几位一个交代吧。”   到底是周忍冬将他们从阎王手上抢回来的,这几人听了两人的话,心里自然偏向周忍冬。   “请杨大夫好好解释吧。”   周忍冬原本不想多事,可人家想让他无法立足,他自然不余遗力还回去。   这……是傅羿岑曾经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他纠正过来的毛病。   见杨大夫被人围住,再也没精力管他们,而他诋毁周忍冬的那些话,自然随着他信誉的崩塌而变成笑话。   “我们走吧。”   周忍冬看向朱枫实,问道,“在哪儿放花灯啊?”   朱枫实指向前面,凑到周忍冬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那儿有一条江,将你的愿望写在上面,跟你的大将军一同放下去才灵验哦。”   周忍冬脸红了一瞬,瞪了他一眼。   这一幕,落在傅羿岑眼里,就是他俩在打情骂俏。   他咬了咬牙,上前握住周忍冬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怕傅如裳卷土重来 ,你跟紧我,别乱跑。”   周忍冬看似乖巧地“嗯”了一声,却偷偷弯了弯嘴角。   朱枫实说的多让傅羿岑吃醋这一招,好似挺有用的。   看到小媳妇样儿被傅羿岑领走的人,朱枫实摇摇扇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这才哪到哪儿啊?   就傻乎乎给人领走了?!   罢了,今晚花好月圆,他家那位还等着呢,先不给傅羿岑添堵了。   他转眼一看,袁岳抱着药箱,哒哒往前走,谷霍寸步不离跟在身后,也算放心下来,摇着扇子去找自己的人。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周忍冬看花灯的心情,他眼睛四处乱转,想找出心仪的花灯,忽悠傅羿岑跟他一起去放。   傅羿岑将他的小心思看得透透,见他鼓着脸物色了一路,忍笑忍得十分难受。   终于,他的目光被一盏通透的绿色莲花灯吸引了,哒哒跑了过去。   傅羿岑笑着正要跟上,角落里一个穿着斗篷,满脸褶子的老婆婆却发出幽幽的声音:“孩子,重来一回不易,莫让机缘断了。”   他脚步一顿,目光如鹰般,紧盯着老婆婆。   老婆婆低着头,看都没看他,巍颤颤从眼前的小摊子上拿出两条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红绳。   “一人一条,日后不离身,你们的机缘便不会断。”老婆婆苍老的声音环绕耳畔,傅羿岑不由自主伸出手,接下了两条红绳。   瞬间,仿佛有一道微小的电流从指间划过,手掌的温度突然升高,他皱了皱眉:“老人家,这是何意?”   老婆婆掀开眼皮,露出一双紫色的瞳孔,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   “你娘亲生前用尽最后的气运,换你重来一世,你莫要辜负了她。”   说完,她撑着拐杖,佝偻着腰准备离开。   “你认识我娘亲?”傅羿岑几步上前追问,“你到底是谁?”   那老婆婆却充耳不闻,像不认识傅羿岑一般,兀自往前走。   “你……”   这时,周忍冬回头找不到他的人,耷拉着脑袋,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落入他眼底。   他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不敢再跟老婆婆继续走。   “记得,珍惜眼前人。”   老婆婆走入旁边的小街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声音却从远处飘来,环绕在耳边。   傅羿岑看了看手中的红绳,目光坚毅,转身朝周忍冬的方向快步走去。   周忍冬看到他,眼睛一亮,眼底的恐惧与慌乱一扫而光,低头笑了笑,把玩手里的莲花灯。   “选好了吗?”   他来到周忍冬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见他点点头,傅羿岑又拿起一盏相似的花灯,准备掏出银子给老板。   “你、你做什么?!”   周忍冬眼睛瞪得浑圆,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花灯要两人一同放,一人放一盏不吉利的,他……他居然想自己分道扬镳。   周忍冬气呼呼的,抱着花灯,转身不理他,怕他不知道自己生气一般,“哼哼”了几声。   傅羿岑不知他怎么突然来了脾气,看了看四周,发现一对对情侣手上拿着的都只有一盏,顿时明了。   “这盏我不要了。”他把花灯放了回去,揽过周忍冬的肩膀,忍笑道,“我陪冬儿去放,好不好?”   闻言,周忍冬那点小脾气瞬间没了,偷偷勾了勾唇,手指在莲花灯上蹭了蹭,“嗯”了一声。   “走吧。”   江边人满为患,都排着长队等待上前写愿望,将愿望装在灯里,点亮灯放到江面。   江面上,花灯徐徐漂流,泛起一圈圈涟漪,在皎洁的月光下映衬下,像极了漫天繁星。   周忍冬觉得画面很美,倒也不觉得排队难熬,看得出了神。   傅羿岑稍微侧着身子,将周忍冬半护在怀里,阻隔路人的拥挤。   排了大半个时辰,周忍冬额头都冒出一层薄汗了,终于轮到了他们。   周忍冬拿到纸笔,笔杆撑着下巴,沉思片刻后,把自己的脸颊搞红了。   “想写什么?”傅羿岑好奇。   周忍冬捂住纸张,命令道:“你!转过身去!”   傅羿岑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唱反调,乖乖转身,虽然好奇却没有一点要偷看的意思。   周忍冬捂嘴偷笑,快速写好了纸条,吹干了,卷成一条,塞在莲花灯盏一个小机关里,这才让傅羿岑转过来。   “让我猜猜,冬儿的愿望与我有关?”   “愿望不能说出来。”周忍冬瞪他,“说了就不灵验了。”   傅羿岑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下了楼梯,蹲在江边。   他学着旁边一对小情侣的模样,跟周忍冬一人一边拿着花灯,放在水里,推着飘向远处。   周忍冬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着眼,嘴里碎碎念,看来对这位传说中的“花神”寄予厚望。   许完愿,他看向傅羿岑,松了一口气。   方才纠结许久,原本想写上永远和傅羿岑在一起,到了落笔的时候,他还是改了。   改成愿傅羿岑平安顺遂。   只要他好好的,无论是当皇帝,还是平头百姓,周忍冬都很开心。   这时,正巧到了烟花表演时间。   “咻”一声,五彩斑斓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盛放,如天际流星般,璀璨之后,稍纵即逝。   “哇,好美!”   周忍冬仰望烟花,闪烁的光映照在他的脸庞,显得他的面容更加柔和,像只存在于梦里的身影。   傅羿岑呼吸一沉,不顾周围的的人群,上前抱住周忍冬,捧住他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   喧嚣的环境骤然安静,他们好像被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傅羿岑的吻除了一贯的霸道,更像久旱逢甘霖,还带了一丝急促。   周忍冬脸颊泛红,发出细细的“呜呜”声,没一会儿便觉喘不过气,如搁浅的鱼,张着嘴巴猛吸一口气。   傅羿岑无奈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炽热的气息扑向他的耳垂,苏得他的心砰砰乱跳。   “欸!”   他低下头,瞧见傅羿岑握住他的手,将一条红绳绑在他的手腕上。   红绳着火了一般,灼热的感觉弄痛了皮肤,他皱了皱眉,不解地抬起头。 第七十九章 以天下为聘礼,再娶你一次   一圈泛着红光的电流从周忍冬皮肤钻了进去,他晃神片刻,惊讶得张了张嘴。   抬起手凑到眼前细看,那红色的光却不再出现,戴在手上的,赫然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绳。   “这是什么?”   周忍冬眨巴眨巴眼睛,还以为方才是自己看错了,可皮肤的灼热感无比真实,提醒他这不是错觉。   傅羿岑露出他的左手手腕,跟他戴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绳。   他笑了笑,握住周忍冬的右手,两条普通的绳子靠在一起,好像有了什么反应,周围生出许多细小的,如同绒毛一般的光线,缠绕在一起。   像月下老人的红线,牢牢缠住他们的一生。   周忍冬被神奇的一幕惊得瞪圆了眼睛:“你……你在哪儿求来的?”   傅羿岑原先还不知道这两条红绳是什么,但从那位老人家说出重生和娘亲的时候,他心中不由自主信了这份机缘。   或许他的重生,是有人操纵。   既然如此,操纵之人可以让他回来,自然也能让他回去。   回到那个冰冷的雨天,抱着周忍冬的尸体无能为力的那一天!   他迫不及待想跟周忍冬困在一起,这样一来,即便他回到哪里,都能见到身边的小傻子。   不安的猜测让他不管不顾给周忍冬戴上了。   此刻看到两条红绳互相缠绕的一幕,傅羿岑这才弄清楚它是什么的东西。   老婆婆送的红绳,竟是传说中月老丢失在凡间的宝物——同心锁。   传言中,心意相通的两人佩戴同心锁,会生出看不见的丝线,将两人牢牢牵住。   一生一世,恩爱如初。   可……若是其中一人变了心,这同心锁便成了索命的利器。   要了变心的人的命!   傅羿岑皱了皱眉,有些后悔给周忍冬戴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有多喜欢周忍冬他内心清楚,也有信心保证一辈子不变心。   可这小家伙呢?   他刚从过去的阴郁中走出来,刚刚见识世界的种种美好,他真的会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吗?   “这是……同心锁。”傅羿岑没有瞒他,如实相告,未了他担忧地皱起眉头,“是我考虑不周,趁现在羁绊不多,我帮你解下来。”   周忍冬连忙将手腕握住,拿到胸膛前护着,气呼呼瞪他:“你做什么?”   傅羿岑叹了一声:“我怕……”   “你怕你会变心?”周忍冬委屈地努努嘴,眼眶打转的泪水就要掉下来了。   “我怎么会呢?”傅羿岑揉了揉他的头发,低沉又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爱你,护你,是我活着的意义。”   周忍冬一愣,泪水终于是止不住往下流。   傅羿岑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不厌其烦帮他擦泪水。   “我是怕……拍你受到伤害。”   周忍冬红着眼瞪他,紧紧捂住红绳,不假思索道:“我才不会变心。”   傅羿岑蹙起眉头,心里是说不上的开心,但隐隐的担忧并未散去。   “是不是有了这个,你就不能娶其他人了?”困扰周忍冬许久的心结,似乎被这两条小小的绳子解开了。   他勾了勾唇,手指在红绳上轻轻磨蹭,低下头偷着乐。   他最害怕的不就是傅羿岑被迷了眼,收回对他的爱意吗?   明明他都追来了,周忍冬还是无端地慌乱,不敢轻易相信他的承诺。   许是白知秋的事给他留下太大的阴影。   他无法再一次承受傅羿岑对他的冷漠,那比杀了他还痛苦。   如今送上门来的同心锁不正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傅羿岑若想活命,就不敢负他。   他乐着乐着,又觉得自己好自私,偷偷谴责了自己一下下,然后止不住欢喜的,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看向傅羿岑。   这双好看的杏眼写满了欢喜,傅羿岑无奈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怀里。   “你可想好了?”   周忍冬与他十指相扣,仰头看他,点了点头。   “戴上了,你就跑不了了?”   周忍冬脸颊泛起红晕,低声嘟囔:“本来就没想跑。”   “冬儿。”傅羿岑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深邃的目光里带着无尽的深情,“我把命交给你了。”   周忍冬心跳加速,被他蛊惑了般,乖乖点头,软软的声音撩拨人心:“我也是。”   烟花绚烂,炸开漫天星光。   两人十指相扣,沿着江边漫步,像无数普通情侣一般,细声说着话,多了几分在京城体会不到的惬意。   傅羿岑侧头看他:“你若喜欢这里,我便陪你多住一段时日吧。”   “可以吗?”周忍冬眼底都是惊喜,“不急着回京城吗?”   “京城有柳思逸和楚毓,我们玩够再回去。”   更何况,夏执今跑到江南的目的不明,他必须查清楚,免得埋下隐患。   周忍冬鼓着脸颊思索,半晌后闷闷道:“我想师兄了。”   也不知道他在京城怎么样了?   柳大人应该不会欺负他吧?   “嗯。”傅羿岑揉揉他的头发,“待你住够了,我们带着万神医,一同回京找他。”   “好!”   师父和师兄许久未见,到时候要好好办个宴席,庆祝大家团聚。   “既然如此……冬儿总不能让为夫一直住客栈吧?”傅羿岑趁机商量,为自己谋取福利。   周忍冬歪着头想了想,又猛地摇头:“你才不是我夫君。”   “你还想赖账?”傅羿岑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赖不掉了!”   “可是……可是我有休书。”周忍冬眼神闪躲,声音也低落了几分,“我不是你的夫人了。”   傅羿岑心疼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俯在他耳边轻声说:“待我拿夏朝的天下为聘礼,再娶你一次,可好?”   周忍冬眼睛瞪得浑圆,紧紧拽着他的衣裳,捂住他的嘴:“大街上呢,你……被人听到,告到官府要杀头的。”   “我怕吗?”傅羿岑捏了捏他的脸,被他紧张兮兮的模样逗笑,“夏执今心里比谁都明白,可如今,他再也动不了我!”   上一世,他毫无防备,忠心护主,夏执今都费了莫大的精力,才伪造出一份他谋逆的证据。   现在他处处提防,夏执今能耐他何?   “嗯。”周忍冬小小应了一声,拉着他往前面跑,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那你搬来我这儿吧。”   轻快的声音淹没在敲锣打鼓声中,却一字不漏地落在傅羿岑耳朵里。   他勾了勾唇,寸步不离跟在周忍冬身边……   另一头,袁岳回到春风堂,放好小药箱,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街,叹了一声,不想再出去凑热闹了。   反正从父母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节日的习惯。   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门正要关上,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出现。   谷霍修长的手指握住门锁,桃花眼眯了眯,阻止他关门。   “你怎么又跟来了?”   袁岳嘴上愤愤说着,手上却放轻了力气,没再将人拒之门外。   谷霍趁机进门,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盏好看的花灯。   “想不想去放花灯?”   袁岳的目光落在花灯上,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摇摇头,转身不看他。   “袁岳。”谷霍几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无比认真道,“外面那么热闹,我不忍心看你这么孤单。”   袁岳眼眶一红,小声杠他:“与你何关?”   “我会伤心。”谷霍开门见山,“你不开心,我会跟着伤心。”   袁岳“哦”了一声,依然背对他,兀自说着:“我跟你说过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还是快回去吧……”   他叭叭说了一堆,谷霍却没有任何反应,身后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突然“哐当”一声响起,花灯摔在地上。   袁岳转身一看,谷霍捂住胸口,弯着腰,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忍得十分辛苦。   “你……你又犯病了?”   “呕——”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花灯。   “谷霍!”袁岳手足无措,咬了咬牙,“我去找公子。”   “别。”谷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吃力道,“别去打扰他们……”   袁岳红了眼眶,手微微颤抖着:“那……那怎么办?”   谷霍缓缓抬起头,眷恋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舔了舔唇。   袁岳似乎看透他的意思,猛地将他推开,害怕地抱住自己胳膊,气呼呼瞪他:“你、你混蛋!”   还想要拿他的身体缓解伤痛,他……他说的那些话,全是骗自己的。   谷霍苦笑,咳了几声,虚弱道:“别误会,我不会……不会再伤害你。”   袁岳不信他,咬着唇,看向门口,寻思着逃跑的可能性。   这一次,谷霍没有拦着他,又猛地咳出一口血,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谷霍试图压下内力,却还是差了一点,额头冒出密集的汗,喘息声大了些许。   袁岳跑到门口,心慌得不行,最终还是回头看了长发披散,一脸痛苦的男子一眼。   这一看,他还是狠不下心。   豁出去了一般,他跺跺脚,朝谷霍跑了过去。   “最后一次!”袁岳扯开自己的衣裳,献祭般凑到他面前,“这次之后,求你……滚出我的世界。”   眼泪不停滚落,少年却没有半点后悔,主动朝谷霍扑了过去。   谷霍眼睛眯了眯,伸出手接住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皮肤滚烫的腰肢,呼吸骤热变得深沉。 第八十章 我会好好疼你的   谷霍眸光一暗,叹了一声:“宝贝,你是来要我命的啊!”   袁岳不解,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想明明是他要自己的命!   再跟他这么纠缠不清,自己早晚要郁郁而终。   袁岳委屈不已,谷霍却拎起他的衣裳,慢慢帮他穿好。   “嗯?”他一脸疑惑,“你不……不那个吗?”   谷霍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让我抱一抱就好。”   袁岳垂下眼睑,看向他的后脑勺,不知为何,愣是看出一丝落寞和孤单。   他想了想,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放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去……去里面吧。”   袁岳心软了,搀扶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把床让出来给他躺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喝。   谷霍的目光始终黏在袁岳身上,生怕他反悔跑走了。   袁岳却不理他,兀自端来了热水,拧干毛巾,沉默地帮他擦干净身上的血迹。   “袁岳。”谷霍试探地喊了一声,袁岳瞪他一眼,用力把毛巾扔回洗手盆里,溅出的水花哗啦啦的,几滴水珠跳到谷霍的衣裳上,弄湿了一小块。   袁岳视若无睹,拿起被子囫囵盖他身上,赌气道:“睡觉,别说话。”   谷霍见他气鼓鼓坐在床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得寸进尺握住他的手腕。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他声音虚弱,说完了话还得咳几声。   咳嗽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内伤严重似的!   袁岳咬了咬牙,心中半是担心半是生气,走也不行,留下来也别扭,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袁岳不为所动。   谷霍的咳嗽声更大了,垂眸唉声叹气,“反正这伤连小主人都治不好,我时日无多,你不愿搭理我也是应该的……”   “闭嘴!”   袁岳听他说这些话,只觉得心如刀割,红着眼睛回头瞪他,抿着唇沉吟片刻,胡乱抹了眼泪,脱了鞋爬上床。   “滚进去点。”   谷霍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殷勤地给他让出位置。   袁岳房间的床不大,平时一个人睡绰绰有余,此刻多了一个高大的男子,顿时拥挤了起来。   “你、你再过去点。”袁岳红了脸,用手肘捅了捅谷霍的胸膛,别扭道,“我要摔下去了。”   “宝贝,你讲点道理。”谷霍无奈笑道,“我已经贴墙了。”   袁岳吃瘪,哼了一声:“都怪你胖。”   谷霍低头看了自己紧实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这身材不知多少人羡慕,却被这个小没良心的说胖。   他苦笑着摇头,身体实在也乏了,没力气再逗他,于是大手一捞,把贴着床沿睡的少年捞回怀里。   “唔……”   袁岳吓了一跳,小脸撞上他的胸膛,闷哼一声,想骂男人自作主张,却在触碰到熟悉的体温时,舍不得推开。   谷霍抓走他的那段时间,每回发泄完他都会抱着自己入睡。   从煎熬难耐,到慢慢熟悉男人的体温,变得有一丝……眷恋。   袁岳怀疑自己有病。   竟对一个绑架自己的人,生出这种不该有的情感。   在他最懵懂的年纪里,遇到了公子和将军,他们互相牵挂,爱着彼此的模样,才算是有情人。   而自己跟谷霍,算什么呢?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撕扯他的心,夜深人静时,他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男人像猎犬一般伏在他身上蓄力爆发的模样。   连他额角的汗珠,都成了他午夜梦回时的念想。   袁岳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份病态的思念。   连对他最好的公子,他都不敢言明。   如今这个人找上门来,说想要跟自己好好相处,他怎么会没有心动呢?   只不过仅剩的理智,在维持他的体面罢了。   胡思乱想中,袁岳晕晕乎乎闭上了眼,靠在男人的怀里,呼吸逐渐均匀规律。   谷霍的手放在他身后,一下下顺着,见他沉睡了,方才松了一口气,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抱歉,以前的伤害是我的错!”   “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疼你。”他轻轻摸着少年的鬓角,好看的桃花眼里尽是柔情,“即便要被赶出家族,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另一边的周忍冬在江边玩累了,到最后连路都走不动,却还对热闹的节日氛围恋恋不舍。   傅羿岑无奈,强行将人抱回了春风堂。   周忍冬靠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满脸的不尽兴。   “先养好身子,待回了京,以后比这更多的热闹,怕你还凑不玩。”   周忍冬摇了摇头,垂下眼睑,小声嘟囔:“不一样的。”   在这儿,傅羿岑不是背负天下的大将军,他也不是被人盯着一举一动的将军夫人。   没有负担,便可撒开了玩。   京城虽好,也是他们的故乡,却远没在这儿快活。   回了春风堂,外间的铺子留了一盏小灯,地上的狼藉瞬间入了眼。   周忍冬皱眉:“袁岳还在家!”   说着,他挣扎着要从傅羿岑怀里跳下来,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谷霍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今晚一时气不顺,得罪了本地有声望的大夫,周忍冬思来想去不放心,还是让傅羿岑去看看。   傅羿岑只得将他放回床上,转身出门到了袁岳的房间。   敲了半晌,谷霍一脸怨愤地开门:“深更半夜,你不陪着小主人,到我这儿乱叫什么?”   傅羿岑无辜地耸耸肩:“冬儿让我来的。”   谷霍揉了揉太阳穴:“他没事,我旧疾犯了。”   傅羿岑了然地点头,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冬儿将袁岳看成家人,若真想跟袁岳在一起,你还得过他那关。”   说罢,他难得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神色,背着手,亲自去给自家媳妇儿烧洗澡水。   待一大桶热乎乎的水烧好时,周忍冬已经睡得迷迷糊糊。   “冬儿,今晚流了汗,至少擦一擦再睡。”傅羿岑将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抱在腿上,亲了亲他的睁不开的眼睛哄道,“免得夜里着了凉。”   “我困……”周忍冬软绵绵的声音落在傅羿岑心头上,他爱得不得了。   不忍心把人完全弄醒,他只得把面巾沾湿了,一点点帮他把黏腻的汗液擦拭干净。   “唔……痒,好痒呀。”   沾了温水的面巾擦到腰上,他小腰一扭,迷糊着躲开了。   傅羿岑哭笑不得,大手按住他的腰肢,防止他乱动。   “帮你擦干净再睡,听话。”   周忍冬不满地撅起嘴,哼哼唧唧往他怀里钻。   “唔嗯……羿哥哥,我好热……”一边说着,还一边去扯身上的薄衫。   傅羿岑眉头微蹙,被这小妖精无知的撩拨弄得差点溃不成军。   “羿哥哥,唔……我、我……想你了。”   “冬儿……”   傅羿岑声音沙哑,掐在他腰上的手力道不由加重。   周忍冬眯了眯眼,像慵懒的小猫似的,舒服地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你……喜欢这样的?”傅羿岑试探着问,眼底掠过一丝惊喜。   周忍冬以为做梦,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用力点头。   “喜欢,我最喜欢了!”   傅羿岑倒吸一口冷气,眯了眯眼,露出危险的微光。   周忍冬乖乖趴在他怀里,一双眼睛紧闭,却微微张着嘴,呼出炽热的气息。   “这么说……”傅羿岑咬牙切齿,“之前怪我太温柔了?”   周忍冬迷迷糊糊的点头,吸吸鼻子,又困了起来,靠在他肩头打盹。   傅羿岑拎着他的后脖子,将他的脑袋抬起来,捧住他的脸,面巾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擦。   今日非得把人弄醒,好好说道说道这回事。   “唔!”周忍冬被突然粗暴的揉脸弄得清醒几分,不乐意地皱起脸,拍开傅羿岑的手,“呜呜……我要睡觉嘛!”   “醒醒,等会再睡。”   周忍冬委委屈屈揉着眼,打着哈欠,哀怨地看了傅羿岑一眼。   “醒了?”   周忍冬吸吸鼻子,觉得傅羿岑好烦。   他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傅羿岑正在跟他谈论有深度的问题,还能由着他的喜好做快乐的事,可贴心了。   现实里的却如此不解风情,大半夜不让他睡觉就算了,还没有半点分开许久,要亲一亲的觉悟。   周忍冬表示非常失望。   这样一想,他又哀怨地瞪他一眼。   傅羿岑被他瞪得浑身燥热,连喷出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醒了好。”傅羿岑挑眉看他,“醒了我们便来好好实践一番。”   “实践什么?”   周忍冬一脸懵,歪着头,清澈的眸光在烛光的倒映下,蒙上一层柔和的暖光,勾得傅羿岑的呼吸逐渐深沉。   “实践一下什么样的力度,冬儿才觉得足够舒服。”   “舒服”二字咬得特别用力,仿佛咬住的是男人的尊严。   周忍冬蒙蒙楞楞的,突然被化身为狼的男人推倒,头上几条凌乱的呆毛一颤一颤的,似乎预感到了今晚的危险。   傅羿岑咽了咽口水,掐住他的腰,低头在他红润的唇瓣咬了一口。   “这样的力度够吗?”   一双好看的杏眼瞪得浑圆,周忍冬如梦初醒,心咯噔跳动,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   方才的“讨论”,压根不是在梦里!!! 第八十一章 嘶……痛你太坏了   “我我我……”   周忍冬瞬间清醒,小手握成拳头抵在傅羿岑胸膛前,眼睛轱辘转了一圈,弱弱地问,“我说我方才在做梦,你信吗?”   傅羿岑修长的手指放在他的手腕,细细磨蹭上面的红绳,挑了挑眼尾,给他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可、可我就是在做梦啊!”   理直气壮的声音在傅羿岑的注视下,越来越小,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吞到肚子里。   “连梦里都嫌弃我力气小?”傅羿岑勾了勾唇,露出邪魅的笑容。   周忍冬一愣,猛地摇头:“没有!”   末了,他怕傅羿岑不信,朝他比出一个大拇指,讨好道,“你是这个!”   傅羿岑不信这个满嘴谎话的小家伙,低头用力攫取他的双唇,不满于以往温柔的磨蹭和触碰,霸道地跟他唇舌交缠。   果然,小家伙没多久便发出舒服的哼唧声,比以往要放肆,也比以往更加情动。   傅羿岑“呵呵”一笑,故意在他最舒服的时候停了下来,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呜呜呜……不要……”周忍冬勾住他的脖子,讨好道,“再亲一亲我,好不好?”   “这样的亲亲可还行?”傅羿岑跟他杠上了,见他抿着嘴,害羞得不愿答,又继续问了几遍。   周忍冬被他架在火上炙烤,不上不下的感觉异常难受,男人还一个劲儿问他这么羞耻的问题,他纠结半晌,不得不屈从地点头。   “行!”   “你太行了!”   “快、快点嘛……”   软软的声音带上央求的口吻,傅羿岑顿时狠不下心。   他硕大的喉结上下滚动,眸光一沉,再度低头将小家伙亲得快要窒息。   而手也没有闲着,沿着周忍冬好看的锁骨,一路往下……   这一晚,注定疯狂而难忘。   第二日。   袁岳一早前来伺候,却被傅羿岑拦在门口,让他去贴了今日药堂暂停看诊的告示。   他贴完告示,转悠到厨房给公子熬养生的粥。   想起那人昨晚吐的一大口血,他像泄愤一样,多抓了两把米,多剁了一条排骨扔下锅。   公子吃剩的,就给他吃好了!   他这么安慰自己,便也心安理得了起来。   这时,外头风风火火走进一人。   袁岳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金锋,他面露喜色,站起来朝他笑:“金副将!你怎么来了?”   金锋挠挠头,朝他咧开嘴笑了笑:“京城里没有用到我的地方,柳大人叫我来江南帮将军,我、我想着你也在,便来了。”   袁岳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挠脸:“这样啊。”   “我给你带了礼物。”说着,金锋从胸前的兜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布巾,一层层打开后,露出一根款式简单却通体透亮的玉发簪。   “这……”袁岳连连摆手,往后退了几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即便袁岳不懂玉,但发簪的光泽明亮,一看就是值钱货。   他本就欠金锋一个人情,又与他非亲非故,如何能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金锋却不管他的推却,闷头将发簪塞他手里:“我见这发簪与你相配,买了便是买了,你若不喜,扔了便是。”   说完,他一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人竟红了脸,转身就跑。   袁岳一头雾水,低头看向手中的簪子,满脸为难。   醒来发现袁岳不在,谷霍寻了出来,正好在拐角处,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他心中泛酸,却没有资格管袁岳,不由握紧了拳头,又酸又恨的目光盯上金锋的背影。   袁岳不会真的喜欢金锋吧?   突来的危机感让他再度控制不住内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差点站不稳。   万文元一早听说春风堂停诊,以为周忍冬出了什么事,匆匆忙忙赶来探望,却在庭院里发现病恹恹的谷霍。   “旧疾又复发了?”   万文元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把脉,眉头皱得紧紧的。   之前在西北军营时,万文元顾着周忍冬和傅羿岑的事,没空料理谷霍的身体,后来得了空闲,却已经不知他的下落。   此刻遇上了,作为医者自然不能再让他乱来:“去歇着,我先给你施针。”   谷霍抹去嘴角的血,摇摇头:“小主人都没办法,万神医就别麻烦了。”   “他没办法,我可是他师傅!”   万文元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普通的伤病让他治,他还不乐意,最爱研究这种疑难杂症,便拉着不让他走。   两人这一闹,将厨房里熬粥的袁岳闹了出来。   一问万文元有把握治好谷霍的旧疾,他顿时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开心笑容。   谷霍低头看到他的笑容,身体顿了顿,心里的酸涩似乎淡了一些。   “那便劳烦万神医了。”袁岳问清楚如何治疗,谢过万神医,保证道,“他一定会听医嘱的,我看着他!”   “那就来吧。”   袁岳回头瞪了谷霍一眼,凶巴巴道:“听万神医的话!”   谷霍勾了勾唇角,“嗯”了一声,看向少年牵住自己的手,拉着他往房间里走。   万神医看着他们的身影,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叹了一声。   又是一对爱瞎折腾的小情侣……   庭院里的热闹也吵醒了周忍冬,他小猫般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这轻轻一动,浑身就跟散架般,仿若被人吊起来打了一夜,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傅羿岑听到声响,手一挥,正在跟他禀告京城之事的金锋识相地退下。   他回到床边,顺势将委屈的周忍冬抱到怀里。   “坏蛋!”   周忍冬怒瞪他,谴责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和昨晚过度使用嗓子的嘶哑,只这两个字,就让傅羿岑眯了眯眼,燥热再次在下腹聚集。   “冬儿。”他低头亲了亲周忍冬红肿的唇,长叹了一声,“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周忍冬哼哼唧唧,在他怀里扭了扭,“嘶”一声,委屈道,“痛。”   傅羿岑立马按住他的腰,轻轻揉按了起来。   昨晚差一点被周忍冬伤了自尊,傅羿岑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度没把握好,到了天快亮才放过怀里的人。   周忍冬刚开始是开心的,可到了后头,他才知道男人疯起来体力有多可怖!   他已经体力透支像一条没用的咸鱼,身上的人还不放过他,将他翻来覆去煎熬。   待天快亮了,傅羿岑才抱他去沐浴清理,而他完全昏睡过去,后头的事都不知道了。   “我还要坐诊。”他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可怜兮兮垂下头,“你太坏了。”   傅羿岑揉揉他的后脑勺,语气温柔:“我让袁岳挂了停诊告示,今日好好歇息。”   “好吧。”周忍冬软绵绵趴在他的胸膛前,揪着他的衣领把弄,闷闷道:“我饿了。”   “粥煨着,起来洗漱了用点?”   周忍冬点了点头,却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依然黏在傅羿岑身上。   傅羿岑了然一笑,索性拿过一旁轻薄的衣袍,裹住他的小身子,托着他的臀部,像抱着小孩子一般,将他抱到桌边洗漱完,端起粥,一小口一小口喂他吃完。   傅羿岑有不少事要忙,周忍冬与他分开这么久,好不容易破镜重圆,他今日又实在提不起精神做别的事,便黏在傅羿岑身边,时不时拿起他戴了红绳的手,跟自己的放在一起。   看到一大一小两条红绳牢牢拴住他们,周忍冬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扬起的嘴角几乎没有放下过。   傅羿岑看在眼里,心底痒痒的,若不是昨晚刚吃了一顿饱饭,怕是忍不住要白日宣淫。   就这样,谷霍和傅羿岑都在小小的春风堂住下。   周忍冬和袁岳每日忙着行医,他们忙着处理各自的事,到了下午春风堂关门了,再各自领着自家的人,回屋里做些不可言说的。   金锋见谷霍整日跟在袁岳身后,心里很不痛快,找了几次机会与袁岳独处,还未警告他远离谷霍,那人就如同鬼魅般出现,故意对袁岳动手动脚。   若不是知道他是万文元的病患才暂住春风堂,加上他确实帮过自家将军,金锋早就提刀赶人了。   原以为,江南的小日子会这样平淡而温馨地过下去。   没想到半月不到,京城风云变幻。   留在京城控制周恒势力的柳思逸遭遇刺杀,险些没命,而周恒在朝堂上对付他们的手段愈发狠厉,看来是到了最后关头,不得不背水一战了。   这样一来,傅羿岑又忙了起来,每晚到了凌晨才能回来。   看到为他留灯,乖乖缩在床上等他的周忍冬,傅羿岑再多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为了他和周忍冬的将来,他不得不走这一步险棋。   而春风堂没了前阵子的热闹,开始出现一些棘手的事情。   今日是药商不愿卖货给他们,明日是穷人哭闹,说春风堂不愿给看病,都是骗人的。   周忍冬焦头烂额,谷霍腾出手一查,才发现是之前被他们下了面子的杨大夫在背后搞鬼。   “气死我了!”周忍冬卷起袖子,带上谷霍和袁岳,找来朱枫实作伴,想去讨个说法。   刚到门口,迎面却走来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他身后跟了一位包得严严实实的人。   “听闻小神医妙手回春,我们是来求医的。”   周忍冬觉得声音耳熟,可一时想起不在哪儿听过。   没有药材不是小事,周忍冬只能让朱枫实跟谷霍先去找杨大夫,他和袁岳留下来看诊。   待他将人领入药堂,刚要询问谁生了病,便见带着面具那人手一扬,面具掉落,露出一张让周忍冬恐惧的脸。 第八十二章 我什么都依你,别……别让那东西……   周忍冬看到笑得一脸阴邪的夏执今,将腰间的迷魂散一扬,握住袁岳的手,径直往里面跑。   这时,站在后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发出怪兽般的嘶叫声,长指甲一划,身上碍事的衣裳尽数掉落。   “唔……啊……”   傅如裳嘴里发出怪叫声,轻轻一跳,便拦在了周忍冬面前。   周忍冬暗道大意了,忘了傅如裳百毒不侵,这点迷魂散对她没用。   见躲不过去了,周忍冬将袁岳往里面一推,大喊:“去找将军!”   袁岳抹着泪,咬了咬牙不敢耽搁,从庭院的围墙翻出去找傅羿岑。   周忍冬见傅如裳龇牙咧嘴靠近,只觉得一阵恶心,连连后退,可惜还是被她一爪子抓住肩膀,动弹不得。   “想找傅羿岑救你?”   夏执今几步到他面前,冷笑道,“朕等着他呢。”   这一回,他若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又怎敢明晃晃将人绑走。   他手一挥,傅如裳如同接受到了指令,拎着周忍冬,像一头矫捷的猎豹冲了出去。   夏执今勾起满意的笑容,背着手跟了上去。   “啊!”   周忍冬被傅如裳扔在一个山洞内,背后是坚硬的石头,硌得他痛呼几声。   待痛感过去,他仔仔细细一看,这山洞有一张石床和石桌,桌上摆了一根照亮的蜡烛,便再无其他物品。   他嘲讽一笑:“堂堂夏朝天子,好好的皇宫不住,偏偏如肮脏的老鼠,钻在这种荒凉的洞里。”   “呵。”夏执今将他拽了起来,扔到床上,“待朕处理了傅羿岑那孽种,这天下便是朕说了算。”   “若没有傅羿岑,你以为你能高枕无忧?”   周忍冬的手紧握成拳,咬了咬牙,继续说,“北边的蛮族,还有西北和南边蠢蠢欲动的小国,你说……若傅羿岑死了,他们会怎么样?”   “啪”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扇肿了周忍冬的脸。   他丝毫不惧,又笑了起来,用轻蔑的眼神看夏执今。   夏执今这次不是简单要抓他,怕是要利用自己,在江南把傅羿岑解决掉。   那他只能用这种办法,刺激夏执今,让他明白傅羿岑对于边境小国的威慑作用,不敢能轻易对他下手。   “你以为这天下,除了傅羿岑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将军了?”   这一回,夏执今似乎胜券在握,半点也没被周忍冬的态度激到。   他捏住周忍冬的下巴,指向傅如裳,“待朕养出一支所向披靡的‘不死’军队,即便没有将军带兵打仗,那些蛮夷也不敢轻易来犯。”   周忍冬瞳孔骤缩,对夏执今疯狂的想法感到胆颤。   “不死人”的制造办法阴毒,本就是禁术,夏执今竟想让无辜的子民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以此稳固他的帝位!   这狗皇帝真是一次次,刷新他对“恶”的理解。   “朕需要钱,也需要矿山。”他手往下移动,掐住周忍冬的脖子,“老实交出来。”   周忍冬“呵呵”笑了两声:“我不知道。”   “翡国的矿山和宝藏就在你身上!”夏执今恶狠狠道,“朕查清楚了,你休想骗朕。”   周忍冬赏他一个白眼:“我从来没见过,你杀了我也一样,我就是不知道。”   夏执今的手十分用力,掐得周忍冬脸颊涨红,呼吸困难。   濒临窒息时,他也是紧抿着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说?”夏执今意味深长的笑了,放开他。   周忍冬捂住被掐红的脖子,倒在床上大口呼吸。   “好。”夏执今挥挥手,傅如裳便来到他的面前,他捏住傅如裳丑陋的面容,转向周忍冬,“既然你不听话,朕就让你变得跟她一样听话。”   “不……”   周忍冬浑身颤栗,一阵恶心,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乎要吐出来了。   夏执今拍了拍手,掌声在空荡的山洞里回荡。   没多会儿,从一块石头的后面走出一位拿着拂尘的人,他看上去仙风道骨,却让周忍冬害怕得发抖。   此人正是当时从将军府逃走的荣大师。   他多次煽动傅如裳和傅羿岑,拿他的身体试验奇怪的药物,最后一次……还、还想生生割下他的大腿皮给傅如裳修复面容。   论起来,这位笑容阴森森的荣大师才是他的第一大噩梦。   可当时他胆子小,不敢跟傅羿岑告状,后来听说他在牢中被人救走,跑到了楼国,怎么……怎么又变成夏执今的爪牙?   “周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荣大师摸了摸胡子,皮笑肉不笑,眼底还装着浓浓的恨意。   周忍冬攥住拳头,咬着牙强装镇定,心里却盼着傅羿岑早点找到他。   他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愿变成如傅如裳一般的怪物。   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人交给你改造了。”夏执今痴迷地盯着他的脸,“脸不许毁了,声音也要保留。”   “混蛋!”周忍冬咬牙切齿。   夏执今笑了笑:“这声音留着床上再叫。”   说着,他一扬手,荣大师便拽着周忍冬的衣裳,拉着他往里面继续走。   原来山洞别有洞天,里面湿漉漉的,养了一堆令人胆寒的毒物。   颜色鲜艳透亮,婴儿手腕般大小的蛇盘绕在剧毒的藤蔓上,吐着信子,发着幽光的眼睛盯着周忍冬白皙的脖子。   地上是发了臭的水洼,里面养了许多虫子。   一群紫色的蟾蜍围着水洼蹦蹦跳跳,兴奋得不得了,时不时往水里捞虫子吃。   “呕——”   周忍冬终于忍不住了,胃里一阵翻涌,吐了出来。   “哼。”荣大师冷笑,把他推到阴暗的角落,得意道,“以后你还得靠他们活着。”   周忍冬闻言又吐了出来,直到胃空荡荡的只剩酸水,还是没能止住恶心。   他吸吸鼻子,害怕地抱住胳膊,逐渐生出绝望。   这一回藏得这么深,傅羿岑还能找到他吗?   可他不知道的是,发生了那么多事后,傅羿岑一旦没有陪在他身边,便给他留了一个暗卫,下了死命令寸步不离跟着他。   暗卫打不过变成“不死人”的傅如裳,害怕线索断了,便一路偷偷跟在后头,将他们的行踪尽收眼底。   傅羿岑见到气喘吁吁的袁岳没多久,暗卫已经回来将他们的藏身之处禀告。   “你回去春风堂等着。”傅羿岑吩咐,“烧好热水,他回来定然嫌那里脏。”   “好。”   袁岳被傅羿岑冷到极点的声音吓到了,不敢提跟去这回事,怕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去了只会添乱。   傅羿岑拿起长剑,带着几名暗卫出发。   夏执今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颇有些手足无措,却在看到傅如裳时稳了下来。   他要的是傅羿岑的命,手头上有那么多张牌,怎么能怯场呢?   他吹了几声口哨,傅如裳如同鬼魅朝傅羿岑冲过去,而他则像见了猫的老鼠,往肮脏的地方钻进去。   “傅羿岑来了。”他朝荣大师道,“准备好了吗?”   周忍冬掀开眼皮,只见荣大师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一旁的巨大池子里。   里面顿时水花翻动,一条头有成年男子大小的蛇从里面蹭地飞跃而出,张着巨大的口,吐出粉色的信子,似乎一口就能咬掉半个身子。   周忍冬吓得丢了魂,半晌动弹不得。   荣大师上前拍了拍巨蛇的头,笑眯眯:“今日便宜你了,夏朝最神勇的大将军即将成为你的腹中餐。”   “不、不……”   周忍冬回过神,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再一次见识他们手段的恶毒。   “我告诉你。”周忍冬咽了咽口水,爬过去拽住夏执今的裤腿,“我什么都依你,别……别让这东西……出去……”   傅羿岑再怎么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哪里能抵挡得了这庞然大物?   周忍冬怕了!   是他连累了傅羿岑。   “不着急。”   夏执今满意于他的态度,蹲下拍了拍他红肿的脸颊,“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话间,巨蛇已经拖着巨大的身体,往外面游了出去,发出“嗉嗉”的响声。   周忍冬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跟在后头跑,没几步就被夏执今抓住,扔了回来。   他心口一阵绞痛,身体乏力,应当是旧疾发作了,只能靠着僵硬的石头,大口大口喘气。   突然,他摸到脚底下有一块尖锐的小石头,握在手里刚刚好。   这里光线阴暗,他们都没注意到周忍冬的小动作。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紧握住石头,屏住呼吸看向正在商讨如何建造“不死”军队的两人,伺机而动。   约莫一刻钟后,夏执今等不住了,想出去一看究竟。   他走了几步,正好背对着周忍冬。   周忍冬猛地抬眸,像小炮仗一般蹿了起来,用石头尖锐的一面对准夏执今脖子上的血脉,砸了下去。   瞬间,脖子破一个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周忍冬眼底蒙上从未有过的狠厉,用尽力气,一下一下,全都砸在他的脖子。   “我要给将军报仇!”   “坏蛋!你也去死吧!”   “你不配做人……”   夏执今发出的惨叫声把惊呆了的荣大师唤回现实,他正要跑过来,周忍冬便将石头对准夏执今的心脏。   “你再过来,我马上要他的命。”   他的威胁起了作用,失血过多而浑身乏力的夏执今无法反抗,只得对荣大师摇头。   周忍冬双腿瘫软,却强撑着跟他们谈要求:“把巨蛇叫回来。”   话音刚落,洞口再度发出巨大的惨叫声,掺杂巨蛇的嘶叫,令人胆战心惊。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传来。 第八十三章 羿哥哥,我们……来“按摩”吧   周忍冬不敢放松,警惕地望向外头。   夏执今捂住不断流血的脖子,喘着气,期待进来的人是傅如裳。   荣大师紧盯着周忍冬,想趁机将人制服,没想到这小傻子变得无比警惕,他压根钻不到空子。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出现在阴暗的环境里。   傅羿岑提着滴血的剑,面色冷若冰霜,踩着深深的脚印,一步步走了进来。   夏执今的心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傅如裳没拦住傅羿岑,怕是刚才的惨叫声是她发出来的。   变成巨蛇腹中餐的是那没用的废物!   周忍冬见到傅羿岑,憋住的一口气瞬间松了,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   “羿哥哥……”   他虚弱地喊了一声。   傅羿岑看了他一眼,瞥见他惨白的小脸,眼底的杀气顿时浓烈了几分。   荣大师见周忍冬有所松懈,想上前救夏执今换取皇帝的信任,却见傅羿岑余光瞥了过来。   “冬儿小心。”他声音沙哑,几步上前,长剑往前一扔,正好穿透荣大师的心脏。   “唔!”   荣大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口的剑,缓缓跪了下去。   夏执今见况,再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窟窿,用尽全力将周忍冬撞开,跌跌撞撞跑到一个洞口,像一只没有尊严的狗钻了出去。   傅羿岑抽出荣大师胸口的剑,抬腿想追上去,余光瞥见周忍冬撞到旁边的石头,趴在地上不停颤抖,顿时止住脚步。   “冬儿。”   周忍冬双目无神,手里依然紧紧握住那块染血的石头。   傅羿岑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抚去他的泪水,小声安抚:“冬儿,看着我。”   “没事了,我来了。”   “别怕,我在……”   周忍冬的目光终于迟缓地转移到他身上,呆滞了几秒,慢慢恢复过来。   “羿哥哥!”   他大喊一声,手中的石头掉落,猛地朝傅羿岑扑了过去。   傅羿岑顺势将他拥入怀里,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不厌其烦道:“我在。冬儿别怕……”   周忍冬紧紧搂住傅羿岑的脖子,呼吸急促,像受了惊吓的小孩,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没命地哭。   傅羿岑猜测周忍冬见过那条巨蛇被吓坏了,或者以为自己对付不了那头畜生,才生出与夏执今对抗的决心。   如此一想,他的心如同被人攥住捏成一团,一阵阵绞痛。   “没事了,我们回家。”   傅羿岑原本想等他哭够了回神再带他回去,可四下一看,这里的环境无比肮脏,他这么干净的冬儿怎么能被这里玷污!   “回……回家。”   他啜泣着,愣愣的,小声回应了这句话,担心傅羿岑丢下他一般,搂得愈发紧了。   “嗯,回家。”   傅羿岑单手收了剑,将他拦腰抱起,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他看到外头的血肉模糊。   那条巨蛇难缠,加上邪门的傅如裳,他本没有那么快可以脱身,好在那畜生不认傅如裳,他索性将人丢过去,此刻应当被巨蛇吞下了。   “别抬头。”   周忍冬不知听没听得进去,从一开始就把脸埋在傅羿岑胸口,没多久眼泪就浸湿他的衣裳。   那条巨蛇吞了一人,此时餍足没有方才那么躁动,一大坨缩在旁边,听到声音巨大的头慢悠悠转了过来,泛着寒光的大眼睛闪过贪婪,“嘶嘶”吐出信子。   傅羿岑拍它吓到周忍冬,没跟它多耗着,抱着周忍冬避开巨蛇的攻击,快速跑出洞口。   他眸光一暗,一手抱住周忍冬,一手拔出长剑,用内力将聚起一旁的沙石,将洞口牢牢堵住。   几个暗卫从四周搜完回来,对傅羿岑摇摇头,表示没有找到夏执今。   “找些炸药,把里面的毒物都炸了。”   “是。”   听到“毒物”两字,周忍冬身体明显抖了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见况,傅羿岑眉头轻蹙,抱着他跨上马,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一路策马飞奔。   回到了春风堂,袁岳连忙迎上来:“公子怎么样了?”   “备好水了吗?”   “好了。”袁岳将干净的衣裳和皂角都准备好,即便再怎么担心,都不敢多言,默默退了出去,帮他们关好了门,守在外头。   傅羿岑将周忍冬放下来,他却不依,仍然死死抱住傅羿岑,如同被梦魇绊住脚步的小孩,不能强行将他唤醒,又不忍看他深陷其中。   无奈,傅羿岑只能抱住他,慢慢将两人身上的衣裳脱了,一同踏入浴桶。   所幸夏季没那么容易着凉,但凡冷一点,他这小身板又要多受一种苦。   “唔……”   沾了温热的水,他猛地颤了颤,湿润的眼睛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   “冬儿,我们回来了。”   傅羿岑捧住他的脸,低头亲在他的眼角,抚摸他的后背,轻声细语道,“我好好的,你也没事,我们平安回来了。”   周忍冬睁开眼,看了他几秒,努努嘴,突然“哇呜”一声,大哭了出来。   “你、你没事……”   周忍冬一边哭,一边摸他的胳膊,紧张兮兮的,“没少……少……少胳膊……嗝……少、少腿吧?”   傅羿岑哭笑不得,阴郁的心情被他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反应一扫而光。   他握住哭得打嗝的小家伙的手,捧到前面亲了一口。   “傻不傻?”傅羿岑打开他的手掌,细嫩的皮肤被那块石头割出几条伤痕,渗出的血珠被水晕开了,“以后若遇到事,乖乖等我去救你就好了。”   周忍冬吸吸鼻子,软软趴在他的胸膛前,满心后怕:“我以为……嗝、以为……你被蛇……嗝……那么大、大的蛇,我好……好怕……”   他说得无语伦次,傅羿岑却能听懂他的意思,顿时心里一暖,捧起水仔仔细细帮他清洗伤口。   这小家伙向来胆怯,被逼到绝境也不懂得回手。   这一次对夏执今下狠手,怕是觉得自己躲不过那条大蛇,想杀了夏执今为自己报仇。   他的小傻子把他看得比命还重要!   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可周忍冬总能一次次给他惊喜和感动。   “那条蛇被炸了,再也不会出现,别怕。”   他将小家伙拥入怀里,拿过一旁的皂角,涂抹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将身上的污秽一点点洗干净。   “那地方……嗝、好吓人……”   周忍冬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地狱。   臭味熏天,遍地毒虫,那两个没心的人平静地坐在虫堆里,商量如何把无辜的壮年变成“不死人”……   太可怕了!   他一阵瑟缩,又往傅羿岑身上贴紧几分。   傅羿岑温柔地帮他擦拭身体,见他的样子,眸光却越来越暗。   这是吓破胆了。   “冬儿。”他低下头,轻轻舔了一下周忍冬的耳垂,小家伙颤了颤身子,哼唧着仰头看他。   “羿哥哥,羿哥哥……”   他双手环上傅羿岑的脖子,想要寻找安心的感觉,一遍遍喊着傅羿岑,他也一遍遍回应他,低头吻去他咸涩的泪水。   直到浴桶的水凉了,傅羿岑担心受寒,这才把人抱出来,擦干净穿上衣裳抱回床上。   “乖,我让万神医进来看看。”   傅羿岑起身要走,周忍冬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一双看好的杏眼泛着水光,委屈地努着嘴,好像他敢离开一步,周忍冬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   无奈,他只能把人抱回怀里,喊袁岳去请人。   万文元没多久便来了,见他的状况连连摇头,叹了几声:“心口的旧伤又复发,还吓走了魂,这……命都不要了吧?”   “请万神医想想办法。”   周忍冬攥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拿在手里把玩,听到万神医的话,摇摇头:“师父,我自己能调理的。”   “千疮百孔,怎么调?”万神医气得瞪眼,“江南养人都没能养出你几斤肉,这一遭罪又打回原形。”   万文元也是没见过这么不让人省心的病患,偏偏又是自己的小徒弟,想撒手不管都做不到。   周忍冬垂下脑袋,心里也没有底。   他现在心口隐隐作痛,本该吃药睡觉,可一闭眼脑海里要么出现那张血盆大口,要么是他拿着石头砸向夏执今的一幕。   一下一下,满眼都是红色,手里是黏腻的触感,他恶心到想吐,却不得不强撑着。   他处理过伤口,也见过不少血,但……但这一幕如同心魔,挥之不去。   回忆骤然袭来,他呼吸急促,不安地抱紧傅羿岑的腰,像受了惊的小兽,一个劲儿往主人身边黏,想把自己嵌在他身上似的。   “我开点安神药,先让他好好睡一觉。”   万文元摇头叹息。   他是神医,不是神仙!   这孩子再这么多灾多难下去,他也束手无策了。   “羿哥哥。”   见人都走了,周忍冬终于从他怀里探出头,炽热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似乎还不相信他能全须全尾躲过那条大蛇。   “冬儿,你看看。”他把小家伙放在床上,像木偶一样伸出手脚,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是不是好好的?”   周忍冬歪着头看他僵硬地转圈,不知道哪个动作戳中他的笑点,他捂住嘴小声笑了出来。   傅羿岑见他笑了,总算松一口气,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了,嗯?”   “嗯。”他小小应了一声,见傅羿岑坐回来了,在床上膝行过去,慢慢往他身边挪。   “先睡一觉,好吗?”傅羿岑哄着他。   小家伙却慢慢爬上他怀里,葱白的手指解开他刚穿上不久的衣裳。   “羿哥哥,我、我们来……按摩吧。” 第八十四章 就就是想要霸占这个男人   傅羿岑呼吸一沉, 眯了眯眼 ,拿这个愈发大胆的小家伙没办法。   他扶住周忍冬的腰,将乱动的人按住,捏住他的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没忘记周忍冬喜欢“力度大”的,他霸道地啃咬一番,再跟他细细缠绵。   周忍冬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一旦被傅羿岑亲了,就会忘了呼吸,继而腰肢软绵绵的,像小猫般赖在他的身上。   “呼吸……”   傅羿岑不得不停下来,手抚摸他的后背,提醒道。   周忍冬搂住他的脖子,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大口大口呼吸,脸颊泛红,眼波流转,看得傅羿岑咽了咽口水。   “冬儿,你……你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夸赞了出来。   似乎与小家伙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没好好夸过他。   周忍冬被这句话惹得心花怒放,抬起头捧住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把自己的脸看得更红了,愣是挤出一句:“你、你也好看。”   傅羿岑笑了一声,笑声爽朗,周忍冬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   他抿了抿唇,主动凑上前吻住傅羿岑的薄唇。   就、就是想要霸占这个男人!   傅羿岑故意放松了身体,想看看这段时日周忍冬的技术可有精进。   一顿胡乱啃咬下来,傅羿岑无奈地勾起唇角,暗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呢?   他喜欢的,不就是对这种事热烈而又害羞,时常主动却又生疏的小家伙吗?   如此一顿操作下来,傅羿岑若是坐怀不乱,那就不是男人了。   顾不得周忍冬此刻的状态,他心想换一种办法给他心安未尝不可,于是愈发没有节制。   江南是多雨的地方。   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天空传来闷雷,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屋檐,掩盖了室内一片旖旎的声音……   袁岳紧张站在院子里张望,见将军迟迟没出来,也不知道公子的状况,愁得像蔫了的茄子。   谷霍和朱枫实赶了回来,得知这么一会儿发生了这种肮脏事,气得破口大骂。   “那杨大夫不怕,说有县令给他当靠山。”朱枫实卷起袖子说,“我打了他一拳,我看他敢不敢让官府的人来抓我!”   袁岳气呼呼的:“来便来呗!看看是咱们将军厉害,还是他们的狗县令厉害!”   朱枫实“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再不济他家里还有一位杀手呢,派出去把他们都暗杀了!   他这般过瘾地想了,到底不敢打扰周忍冬,几人结伴到了外头等候。   谷霍拿起杯盏,喝了一口茶,感慨道:“你们将军究竟几时造反,这狗皇帝也太无能了。”   换成以前听到这种话,袁岳定然吓得发抖,经过这么多事,他也万分支持傅羿岑夺位。   心里认定了,也就不怕了。   即便最终失败,他也甘愿作为将军府的一员,跟将军和公子共患难。   想到这儿,袁岳戒备地盯着谷霍,喃喃道:“你、你别捣乱。”   他可没忘了,这个人是翡国的坏蛋!   哦,不对不对!   公子也是翡国的,所以……翡国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坏蛋。   谷霍双手环胸,挑眉看他:“不想要我捣乱?”   袁岳别过眼,点头。   “那……”谷霍转头给了悠闲喝茶的朱枫实一眼。   朱枫实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见袁岳羞涩的模样,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拍拍手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待小冬醒了我再来。”   说完,他慢悠悠走了出去,还好心将药堂的大门给关上。   谷霍见人走了,立马蹭到袁岳身边,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握住他的手,放轻了声音道:“你想让我站哪边,我便站哪边。”   袁岳紧张地抽出手,摇摇头:“你的小主人是公子。”   他是一个小厮,才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我这二十多年都为从未谋面的翡国皇室而活。”谷霍道,“以前,我时常觉得活着没意思,反正练了这邪门功夫,也活不了多久。”   袁岳瞪他,捂住他的嘴,不让他乱说:“别动不动就死死活活的,公子身体不比你好,怎么能好好活着?”   谷霍偷偷勾唇,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可爱上你之后,我这里有了着落。”   “你……”袁岳红了脸,想狠狠把他推开,却舍不得,便没什么气势道,“你放开。”   “因为你,我舍不得死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力气,却说得轻飘飘的,落在袁岳的心头,他眼眶瞬间红了。   “你、你别找借口。”袁岳嘴硬,“分明是你自己胆小怕死。”   谷霍无奈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便顺着给他台阶下:“嗯,是我贪生怕死。”   袁岳又瞪他,转过身偷偷抹眼泪。   “那你不……不回你们翡国了吗?”袁岳最终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很不安,总觉得谷霍总有一天要回那个所谓的“翡国”,承担起复国大任。   那……那到时谷霍将要与夏朝为敌,要跟将军背道而驰。   他呢?   将军对他恩同再造,他不能背信弃义跟谷霍跑吧?   “不回,翡国早就没了。”谷霍把他的身子转过来,轻轻擦拭他的泪水,“我看明白了,傅羿岑很适合当皇帝。待医治好旧疾,我便留在小主人身边,让你家将军赏我个侍卫当当,专门保护小主人的小厮,你看可好?”   “你想得倒美。”   袁岳拍开他的手,却低头偷偷笑了。   谷霍捕捉到他的笑容,又往前凑近,趁他不备,“啵唧”一口亲在他的嘴角。   “混蛋!”袁岳气呼呼握拳锤他,却没用上什么力气,没一会儿就被人拉到怀里,交换了一个热辣的吻。   他软了腰,靠在谷霍怀里喘气,大着胆环上他的腰,长舒了一口气。   “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谷霍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以后都在,你只要别再推开我就好了。”   袁岳吸吸鼻子,小声“嗯”了一下。   这一刻,心瞬间被填满了……   第二日周忍冬醒来,被告知那个山洞被炸药炸开,里面的毒物粉身碎骨,再也不用惧怕。   而这个肮脏的地方,怕是那位荣大师的老巢。   如今人也死了,洞也毁了,连同傅如裳那怪物也喂了蛇,夏执今手里的牌子全折,只能仓皇带伤逃回京城。   回了皇宫,倒还有周恒那老狐狸不得不跟他站在一起对付傅羿岑。   如今看来,回京的时机已经到了。   周忍冬迷迷糊糊的,听完这些汇报,心里并不开心,张着手要傅羿岑抱。   傅羿岑屏退手下,顺势将床上的人捞了起来,拿起一旁的衣裳给他披上。   周忍冬眼皮红肿,难受地揉了揉,往他怀里钻。   他被傅羿岑折腾到累得不行,可还是睡得不安稳,梦里都是那条大蛇和满地的血。   惊醒了几次,哭了几次,把眼睛都哭累了,这会儿正难受着。   他闷声问:“要回京城了吗?”   语气里全是依依不舍。   傅羿岑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伸到旁边的盆子里,将毛巾拧干了,捂在他的眼睛上。   “此番回去怕不太平。”傅羿岑叹了一声,“你若想留在江南……”   “我不要!”   周忍冬扯开毛巾,瞪圆了眼皮红肿的眼睛,气呼呼的,“你不许再推开我!”   说着,怕傅羿岑不同意,还着急忙慌握住他的手腕,将两条红绳并排靠在一起,急着证明什么,“我们不能分开……”   “好。”   傅羿岑没想到一句话能激起他这么强烈的反应,连忙顺着他的后背安抚:“不会推开你,再也不会了。”   周忍冬听到保证,这才努努嘴,露出“这还差不多”的眼神。   傅羿岑哭笑不得,与他十指相扣:“小傻瓜,赶着跟我去吃苦。”   周忍冬撅撅嘴,哼了一声:“才不傻!”   他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知道要抱住傅羿岑这个人人想嫁的大将军,不能让他娶了别人!   傅羿岑屈指刮刮他的鼻尖,突然收敛了笑容,变得无比认真:“这一次回去,成则为王,败则……则诛九族,你还愿意跟我冒险?”   “愿意。”   周忍冬不假思索,像答应给他做一顿饭那么简单。   傅羿岑虽知道答案,却还是无比感动,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你放心,若无万全的准备,我不敢冒险。”   若只有他一人,早在重生回来的那一刻,提起刀剑杀进宫,为前世惨死的自己和周忍冬报仇了。   可此生此世有了最大的牵挂,他步步为营,布局已久,已然到了收网的时候。   他有信心此番回京定能护他的小傻子安然无恙。   周忍冬自然是全心全意信他的,除了救死扶伤,其他也不懂,便迷迷糊糊点头,依赖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两人正黏黏腻腻准备用膳,柳思逸派来的人突然闯了进来。   “将军!”那人浑身是伤,跪在傅羿岑脚下,“楚大夫为救柳大人受了重伤,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求……求公子回去救人。”   “谁下的手?”傅羿岑咬牙切齿。   “周家。”   周忍冬一愣,缓缓抬头,与傅羿岑对视一眼。   周家于他,始终是一根刺。   可……当年娘亲为何会怀着他,变成周恒的侍妾,他一定要弄清楚!   “回京城。”周忍冬坚定道,“我要让周家为造过的孽付出代价。” 第八十五章 宝贝,我用嘴喂你……   回京一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几人商量后,匆匆告别了江南的好友,收拾一番便关了春风堂。   朱枫实实在不舍,抱着周忍冬抹眼泪。   “我留了几人给你。”傅羿岑默默将他推开了道,“那杨大夫的药堂该整治一番了,我们腾不出手,便交给你了。”   朱枫实看不惯杨大夫已久,加上这回的梁子结得这么深,断没有缓和的可能,他爽快地应了下来。   “待京中无事再来江南,我请你们吃好吃的。”朱枫实咽了咽口水,“还有许多美食没来得及介绍给你。”   周忍冬心里也不舍,朱枫实就像一个可爱的大哥哥,可以带着他玩闹,也能跟他讲药理,若不是他们的家业在此,真想邀他上京。   “日后有空,枫实哥也可带着你家掌柜一起上京。”周忍冬握住他的手,“京城里也有好多好吃的。”   果不其然,朱枫实眼睛一亮:“那就说定了。待我们安排好这边的事,便上京寻你。”   “好。”   说完,朱枫实将周忍冬拉到一旁,偷偷塞给他几本书。   “医书?”周忍冬一脸疑惑。   朱枫实摇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小话本,里面的那啥可带劲了,好好学学。”   周忍冬脸颊一红,觉得这几本书烫手,却偷瞄了傅羿岑一眼,鬼使神差地藏了起来。   朱枫实满意地将一大堆吃的塞进马车,送他们到了城门外,目送他们消失在漫天黄沙里。   他摇晃着扇子,有点期待来日的京城之旅。   只是他没想到,日后再见之时,傅羿岑和周忍冬已经成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楚毓重伤未愈,还在等他们前去施救,路程不由快了许多,短短三日已走了一半日程。   周忍冬的身体到底伤了底子,每次舟车劳顿,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此刻,他趴在马车里,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呕——”   他干呕几声,捂住胸口,难受得大口喘气。   袁岳看着难受,跪坐在他旁边,不停顺着他的后背。   周忍冬靠着软垫,半阖的眸子看了一圈,没找到傅羿岑,顿时委屈地呜咽起来,似乎梦回当时从西北出逃,一路到江南的境地。   那时候,他心灰意冷,心口的伤还未愈合,即便走得慢,他还是受不了,时常处于半晕半醒的状态。   醒来时下意识就是找傅羿岑,可是一次次找不到男人,心像有人拿着刀在一刀刀切割,疼得他不敢再有妄想。   最后到了江南,他的命也差点交代了。   养了几个月有点好转,没想到离开江南的时候,也是这么不舒服。   “将军呢?”他声音虚弱,听得袁岳眼眶又红了,“金副将找他有事,他出去了。”   周忍冬迷迷糊糊点点头,接过袁岳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小口,胃又泛起恶心。   他趴在车窗上,对着外头一阵干呕,吐出来的尽是酸水。   傅羿岑骑在马上,回头看到这一幕,蹙起眉头跳下马,跃上马车推门而进。   “将军。”袁岳满脸担忧,“不能再这样子赶路了,公子的身体受不了。”   傅羿岑微微颔首,挥挥手,袁岳识趣地出去,跟车夫挤在门外。   “冬儿。”傅羿岑扶住他的腰,顺着他的后背,待他吐得差不多时,将人抱入怀里。   周忍冬掀开眼皮,看到熟悉的容颜,还以为在梦里,“呜呜”几声,往他怀里钻。   “羿哥哥……”   软软的、虚弱的声音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傅羿岑心间,挠出痒痒的感觉。   “我在。”傅羿岑擦去他眼角的湿润,手放在他的胃部,慢慢揉按着。   周忍冬细细“嗯”了一声,苍白的小脸仰了起来,努力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   “呜呜呜,你来了。”   “我一直在。”傅羿岑知道他是晕得分不清现实和梦里,心疼地亲了亲他干燥的唇。   “羿哥哥。”周忍冬被真实的触感唤回现实,他揪紧傅羿岑的衣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抚去他眉间的愁绪,“我、我没事的。”   傅羿岑从一旁拿起炖得很烂的肉粥,本想喂他吃几口,可刚闻到香味,他就忍不住捂住嘴。   “我、我吃不下。”   傅羿岑连忙扣上盖子,抱紧快要把胃吐出来的人,大喊一声:“停下!”   外头的车夫“吁”了一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傅羿岑掀开车窗的帘子,对金锋道:“冬儿的身体经不起这样赶路,你护送万神医先进京。”   周忍冬攥了攥傅羿岑的衣裳,小声道:“没事的……我、我之前……也、也这样。”   傅羿岑自然知道他说的之前指哪次,心又猛地揪痛。   万文元从后头的马车探出头,给傅羿岑扔了一瓶药:“每日给他吃一粒,保住他的体力。”   傅羿岑点头,收了药,又看向谷霍:“你也随万神医进京,劳烦你和金锋一同保护好老人家。”   谷霍是万文元的病人,理应随他进京,此刻他的目光却转移到袁岳身上。   袁岳却看不到似的,满心忧愁地看着他的公子。   傅羿岑知道谷霍的心思,爽快道:“这一路我亲自照顾冬儿,袁岳也随他们先进京吧。”   “啊?”袁岳摇头,“可是公子……”   “帮公子照顾好万神医。”   周忍冬缓了半晌,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自然是听傅羿岑的话,便握住了袁岳的手:“没事的,去吧。”   袁岳抹着泪水,哭着抱了抱周忍冬,一步三回头地下了马车,被谷霍拎上马。   金锋看到了,眉头微微一皱,到底正事要紧,只能带队继续往前赶路。   傅羿岑只留下几个暗卫和车夫,放缓了速度,前往最近的客栈歇脚。   拿出万神医给的药,傅羿岑倒出一颗,端起水想喂给小家伙,可东西一到他嘴边,他就抗拒地将脑袋埋在自己胸口。   “听话,吃药会好得快。”   周忍冬闷声说:“不吃,会吐。”   傅羿岑无奈,想了想,只得将药扔进自己嘴里,将他的小脑袋挖了出来,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住他的双唇。   “唔……”   周忍冬吸吸鼻子,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唔……嗯……羿哥哥……”   “冬儿,是我……”   他温柔地亲吻周忍冬干燥的双唇,待他被亲得晕乎乎的时候,才慢慢撬开他的贝齿,将药送了进去。   “唔……不要……”   闻到药味,他开始不乐意了,可傅羿岑却不放过他,一手放在身后顺着他的后背,一手放在后脑勺固定他的脑袋,霸道地堵住他的嘴。   “羿哥哥……我、我难受啊!”   “宝贝。”傅羿岑轻轻唤了一声,周忍冬眼尾泛红,软着身体靠在他身上,没了力气反抗,只能任由他亲着。   傅羿岑不满于此,又含了一口水,渡了过来。   瞬间,嘴里的药丸散开了,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药终于被送入了胃。   傅羿岑松了一口气,终于把人放开了。   周忍冬小脸微红,双手揪着他胸膛前的衣裳,仰头注视着男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觉得心情好了些许,连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   “我、我又添麻烦了。”   他声音闷闷的,带了点小委屈。   傅羿岑摸了摸他唇瓣的水光,目光温柔:“冬儿已经很棒了,忍了这么多天。”   “嗯。”被夸奖了,他稍有得意地仰高了头,抱怨道,“你不拦……拦我,我、我可以……可以跟到京城的。”   傅羿岑见他说话都吃力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顺着他说:“是啊,都怪我。”   “嗯。”周忍冬有了一点点精神,卷着他的发尾玩儿。   “待冬儿养好身体,我任由你罚。”傅羿岑心疼地摸了摸他瘦出来的锁骨。   闻言,周忍冬努努嘴,摇了摇头,嘟囔道:“才不罚你。”   傅羿岑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很快就到前方的小镇。”   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傅羿岑的怀抱令他安心,这一路他终究安稳地睡了一觉。   待醒来时,已经被傅羿岑安顿在客栈里。   他浑身酸软,像被人打了一顿,难受得哼唧一声。   他眼睛转了一圈,没在房间里发现傅羿岑,那日的噩梦再度来袭,害怕得抖了起来。   顾不得穿鞋,他赤脚下床往外跑,开了门正要闷头往前冲,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唔。”   他委屈地捂住额头,抬眸一看,傅羿岑冰凉的手指已经贴在他的额头,替他揉起来。   见他没穿鞋,立马拦腰将他抱了起来。   “害怕了?”   周忍冬点点头:“你去哪儿了?”   “让小二给你准备吃的。”他手往下捏了捏周忍冬饿扁的肚子,“小软肉都饿没了。”   周忍冬勾了勾唇:“没了才好。”   “胖一点抱起来舒服。”傅羿岑在他侧脸亲一口,“能吃得下东西吗?”   周忍冬转了转眼睛,感受了一下下,感觉肚子空空,点了点头。   小二送上来的饭菜丰盛,周忍冬闻到饭香味,咽了咽口水,可吃了没几口,那种恶心的感觉再度来袭。   他抱着肚子,吐得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   傅羿岑给他递了一杯水漱口,眉眼间全是担忧。   原以为是舟车劳顿劳累出的病,这下看来没那么简单。   周忍冬扶住傅羿岑的手,胃里止不住翻涌,难受得喘气。   不是他不愿吃饭,只不过……这种恶心的感觉不似以往,倒像是那日洞里留下的后遗症。   若是一直被那种感觉控制而吃不下东西,他怕是活不了多久! 第八十六章 今晚回家得跪一晚   傅羿岑束手无策,拿出万文元给的药,用老办法再度喂给了他。   周忍冬靠在傅羿岑胸膛前,仰头看他:“我、我可能不是身体原因……”   傅羿岑皱了皱眉,瞬间明白了:“被吓到了?”   “我不是故意……故意要想的。”周忍冬眼尾泛红,可怜兮兮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它自己要想的,我……我控制不住……”   一旦回忆起来,他的鼻腔里似乎满是腐烂的臭味,手里是黏腻的血液,眼前又是一个血盆大口……   恶心的感觉控制不住,他便什么都吃不下。   傅羿岑握住他的双手,紧紧将他拥在怀里,不止一次地告诉他那山洞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可周忍冬依然挥不走阴霾。   他咬了咬后槽牙,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   夏执今这狗东西,尽是下三滥的手段,日后他必定将这些手段尽数用在他身上!   周忍冬缓了好一阵,抬眸看到傅羿岑担忧又无力的眼神,心疼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带我出去走走好吗?”周忍冬抓过他修长的手指,拿在手里把玩,假装轻松道,“到外头散散心,说不定会好。”   “好。”   “我还没好好看过美景。”周忍冬继续说,“我们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大片荷塘了。”   “嗯,晚些日头没那么毒辣,我们再出去。”   闻言,周忍冬乖乖靠在他怀里,小小一只抱起来没多少斤两,傅羿岑恨不得将一桌饭菜全喂给他吃。   可惜周忍冬清醒没多久,抓着傅羿岑的手指玩儿了一会儿,就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傅羿岑不舍得放他下来了,也难得有了空闲,抱着他在软榻上坐了一下午,怕他热着,还找来一把扇子,轻轻给他扇着风。   傍晚时分,周忍冬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醒来。   傅羿岑用凉水沾湿毛巾给他擦了脸,他清醒了几分,不顾着肚子空空,倒是挂念气外头的美景。   他攥着傅羿岑的衣裳,软软道:“要出去。”   “好。”   傅羿岑由着他,即便天气热,也不敢让他穿得太薄,拿了一件透气的披风给他穿上,牵着他的小手往外走。   周忍冬睡得安稳,此时精神好了许多,走到街上一看,这一座小城竟也算热闹。   街上摆满了摊子,小吃、小玩意儿都有,周忍冬看得眼花缭乱。   “这座城虽小,却处于江南与京城中间,来往两地的商人旅客赶了一半脚程,都乐意来这儿歇息。”傅羿岑见他感兴趣,给他介绍了起来,“便慢慢发展出这派繁荣的景象。”   “大家的日子都能这么开心就好了。”   他扬起小脸,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种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他即便只是看到未能参与,都觉得满满的幸福。   傅羿岑心头一暖,揉一把他的头发:“会的,一定会的!”   周忍冬顺势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脑袋,笑得眉眼弯弯:“我相信你。”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荷塘边。   盛夏的风带着热气,轻轻吹拂,一池的荷花摇曳,如同娇羞的少女,跟来往的游客点头示好。   池塘里,一群穿着粉白色束腰裙的少女,正卷起袖子,撑着小竹筏,说说笑笑采摘莲子。   傅羿岑和周忍冬两人长得太过亮眼,穿着更是不凡,很快就引起那群少女的注意。   周忍冬正专注看花,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女突然划着竹筏往岸边来,娇羞地朝傅羿岑抛出眉眼。   “公子是来游玩的吗?”   傅羿岑沉吟不语,周忍冬顿时如炸毛的小猫,双手叉腰,挡在傅羿岑身前。   “对,他来玩的。”   回答完,还回头瞪傅羿岑,用气音警告他,“你不许跟她们说话。”   傅羿岑勾了勾嘴角,小声回应他:“我听冬儿的。”   “哼!”周忍冬这才像只战胜了的公鸡,抹去心里的酸酸涩涩,仰着头得意看那群少女。   “那公子打算玩几日啊?”   周忍冬脸颊鼓鼓的,转了转眼珠子,朝她们嚷道:“不告诉你们!”   “哈哈哈……”   少女们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傅羿岑也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周忍冬红了脸,顿时觉得自己这口醋吃得莫名其妙。   “你不许笑!”他说不得别人,只能回头凶巴巴命令傅羿岑。   面子还是要给的,傅羿岑努力压下嘴角,搂住他的肩膀,当着那群少女的面“啵唧”亲一口他鼓鼓的脸颊。   见他羞红了脸,傅羿岑小声问:“我能跟她们说话了吗?”   周忍冬偷偷瞟一眼偷笑的少女们,“嗯”一声,勉为其难答应了。   傅羿岑笑道:“在下的夫人爱吃醋,各位姑娘莫再逗了,免得今晚回家我得跪一晚。”   少女们再度掩唇而笑,羡慕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   “哎……还当是两位英俊的未婚男子,看来我们白白肖想了。”   “原本打算送你们莲子吃。莲子羹清甜开胃,寻思着你们吃完挪不动地儿,可惜了……”   “我们不送了!”   她们笑哈哈的,又打闹成一团,准备离开,却被傅羿岑叫住了。   “莲子可以卖给我们吗?”   清甜开胃的功效,让傅羿岑看到一丝希望。   周忍冬本就喜甜食,试一试新鲜的莲子羹,指不定能行。   在这群活泼开朗又大胆的少女连连调侃下,傅羿岑终于买来了一袋新鲜莲子,交给暗卫拿去客栈,让小二先熬好了,等会他们回去正好能吃。   见他们要走,那群少女又道:“你们沿着池塘往下走,那边钻出去有一条小溪,入了夜萤火虫可漂亮了。”   说完不再闹着两人,总算说说笑笑回去摘莲子。   听到萤火虫,周忍冬的眼睛一亮,拽着傅羿岑的胳膊,像一头小牛往前闷头走。   “快走。”   他在书上看过萤火虫的描述,说是尾部会发亮光,飞在漆黑的夜里,像一颗颗小星星,非常漂亮。   傅羿岑无奈地笑了笑,解下身上的水囊,让他喝了几口水,擦了擦他额头的薄汗,这才牵着他的手,沿着望不见边的荷塘往下走。   荷塘的尽头有一条小路,拐进去没多久竟别有洞天。   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赫然出现在眼前,溪边铺满鹅卵石,两边的树木葱葱郁郁,溪水里除了飘着几片树叶,再没有其他杂质。   “哇!好多鱼。”   周忍冬迫不及待跑到溪边,双手捧起清凉的溪水,觉得甚是凉爽。   他余光瞥见走上来的傅羿岑,嘴角露出坏笑,掬起水,竖起耳朵听他的脚步声,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傅羿岑正好站在身后,他灵活地转身,将手心的水洒了出去。   堂堂护国大将军,就这样被他的夫人泼了一脸的凉水。   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弄湿了他的衣裳。   傅羿岑一脸蒙楞,一时忘了擦水,某个小没良心的站在一旁,捧腹大笑。   “哈哈哈……”   看到他笑得鲜活又开心,傅羿岑也跟着笑出来,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颊:“敢偷袭我?”   周忍冬仰起头,得意洋洋:“那是!”   说着,不管不顾脱了鞋,卷起裤脚往小溪跑,弯腰去捞鱼。   傅羿岑长舒了一口气,索性也不端着了,下去跟在他旁边,免得他过度开心弄伤了都不知道。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一束橙黄色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傅羿岑的脸上,显得立体的五官中多了一丝柔和。   他望着周忍冬,温和地笑着。   周忍冬回头看到迎着光,微笑朝他走来的男人,仿佛全天下的美景到了这个笑容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他如情窦初开的少年,心砰砰跳动。   他看傻了,一时不察,脚下踩中一颗光滑的鹅卵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傅羿岑眼疾手快,把人拉到怀里,无奈地叹了一声:“小心点。”   周忍冬脸颊一红,不小心吐露了心声:“你太好看了 嘛。”   直到傅羿岑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周忍冬后知后觉红了脸,推开他兀自去抓鱼了。   傅羿岑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跟他搭几句话。   直到日落西山,温度逐渐变凉,他怕周忍冬着凉才将他拽上岸。   周忍冬坐在石头上晃动白皙粉嫩的脚丫,傅羿岑帮他拎着鞋,单膝跪在他面前,用自己的衣裳将他的脚擦干净,给他穿上鞋袜。   没多久,天色彻底暗了。   周围响起一片虫鸣,渐渐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了过来。   漆黑的夜色里,它们如一盏盏小灯笼,一闪一闪地围着他们飞舞。   周忍冬伸出手,竟有几只飞过来立在他的指尖。   他兴奋地看向傅羿岑,对他挤眉弄眼,不敢出声怕吓走了萤火虫。   傅羿岑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多么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玩够了,周忍冬累得没力气,慢慢朝傅羿岑挪动,靠着他的胳膊,主动说:“羿哥哥,我饿了。”   傅羿岑心头一喜:“回去吃饭。”   “嗯。”他点点头,朝他张开手,软软道,“我走不动了,要背。”   傅羿岑亲亲他的脸颊,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周忍冬软绵绵靠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头趴在他的肩膀上,不知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咯咯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   “羿哥哥,我不怕了。”   “嗯?”   “以后我想到的,一定是今天的美景。”   不再是肮脏而腐臭的阴影。   而是你迎着光,朝我走来的样子。   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我好饿啊!”他异常有精神,一路囔囔着,“我能吞下一头牛。”   回应他的,是傅羿岑轻轻的笑声…… 第八十七章 怀孕了,要为孩子铺后路   那天之后,周忍冬奇迹般地治愈了。   回到客栈吃了莲子羹,塞了几块糕点,要不是傅羿岑怕他一时吃多了难受,他还没放过那些特色吃食。   歇了两日,他们不得不离开这个风景秀丽的小城,继续踏上回京的路程。   傅羿岑怕走得太快周忍冬又受不了,特意放慢了速度,一路走走停停,小半月后才回到了京城。   离开京城许久,周忍冬再度看到熟悉的街道,心中感慨颇多。   急于探望楚毓的伤情,他没心思多逗留,直奔将军府。   回了府,却扑了个空。   找来下人一问,才知道柳思逸有了宅府,楚大夫回京之后,就从将军府搬了过去。   于是,他们又转头寻到柳府,终于见到了人。   楚毓是被带毒的利箭所伤,伤口在肩膀,本身没有多大的威胁,可这毒剧烈,若非楚毓先自己用药吊着,怕是已经无力回天。   万文元赶回来几日,每天用针灸帮他排毒,倒也没有多大的危险了。   见了周忍冬,他还有精神仔细打量,捏了捏他的脸颊,叹了一声:“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没事的。”   周忍冬回头看了万文元一眼,“我们师徒三人终于团聚了,师兄你快些好起来,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若不是此次中毒,楚毓也有两年没见过自家师父了,加上他给师父收了个好徒弟,是该趁机“打劫”他一番,套一套他这两年可有新的造诣,早点学过来,免得被小师弟抢先了。   见楚毓精神尚可,傅羿岑也松了一口气,与柳思逸对视一眼,出去商量朝堂上的事了。   傅羿岑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受了重伤躲回宫里的夏执今恨得咬牙切齿。   他已有两月没上朝,老臣在殿外跪了一片,请求他对国事上点心。   夏执今气得摔了不少东西,伺候的宫女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全都小心翼翼怕被拿去出气。   “朕就不信了!”夏执今咬牙道,“朕斗不过傅羿岑。”   这时,一位大肚子的女人走进宫殿,见他的状况满目哀愁。   “皇上。”   夏执今冷冷看她一眼,半阖着眼睛,压根不理她。   他的这位皇后是林太师之女,是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了讨父皇欢心娶的太子妃,他对她没有半点感情。   至于他腹中之子,不过也是想留下龙种,日后可以继承大位不得已的行为。   林皇后扶住肚子,艰难跪下行礼,劝道:“皇上离宫多日,不可再这么下去……”   “闭嘴!”夏执今觉得她吵,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往她身边砸。   花瓶碎片跳了起来,划伤了林皇后的脸颊。   她痛呼一声,摇头道:“皇上……你如此行事,夏朝的天下要亡啊!”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是不是你那迂腐的爹让你来的?”夏执今气愤地瞪她,若不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林皇后摇了摇头,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太子,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只是因为知道了傅羿岑与他同父异母,担心他抢了皇位吗?   可据她所知,傅羿岑原本没有这个心思,若不是……夏执今自己不争气,他们也不必弄到如今这个境地。   “我是不懂朝堂上的事。”林皇后抹去眼泪,“但是我懂皇上。”   夏执今冷冷扫她一眼,咬了咬牙不说话。   “你原本不是这样的。”林皇后道,“当年的你与爹爹论道,是何等心怀天下,又是何等意气风发,如若不然……我、我和爹爹又如何会相中你……”   “你看的,不过是我装出来的样子。”夏执今笑道,“装给父皇看的。”   “你……”   林皇后不信,“你是被荣大师的邪术和傅如裳那妖女迷惑了心。”   夏执今冷哼一声,挥挥手,来了两个太监,劝着林皇后,将她扶回了寝宫。   “皇后娘娘莫要操心,您月份已足,还是安心等临盆为好。”   林皇后望向夏执今寝宫的方向,泪水默默往下流,双手放在肚子上,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先皇真是……料事如神。”她喃喃道,“夏执今……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不得不为孩子铺后路了……”   林皇后回了寝殿,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从一个暗格中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和一封信……   回到京城后,傅羿岑和柳思逸都忙了起来,谷霍有时候也被他们叫走,周忍冬便每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带着袁岳去了柳府,跟楚毓凑在一起,监督他养身体。   终于轮到周忍冬叭叭念叨楚毓调养身体,别提他有多积极,听得楚毓一个头两个大,每天就盼着傅羿岑来把人拎走。   万文元笑呵呵看着几个小辈闹,突然觉得晚年不去游历,在这儿颐养天年也不错。   就这样养了半个月后,几人的身体都恢复得不错。   周忍冬一早让袁岳去京城最大的客栈订了一个雅间,带上楚毓和万文元,欢欢喜喜来了。   楚毓啧啧摇头:“毫无特色。”   万文元疼小徒弟,瞪了大徒弟一眼,摸着胡子道:“我觉得挺好。”   “师父,你难道忘了吗?”楚毓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揭他老底,“是你教我男人长大了要去喝花酒的。”   “不许带坏小冬。”   楚毓朝他翻白眼,嘟囔道:“偏心。”   说话间,菜已经上得差不多,周忍冬将袁岳也拉过来落座,几人说说笑笑,吃得差不多。   楚毓忌口多日,白天被小师弟和师父盯着,晚上被柳思逸盯着,此刻颇有些馋嘴,也多了一丝反骨,不顾其他几人的阻拦,要了一壶酒。   见他喝得欢快,周忍冬咽了咽口水,往他身边挪,小声问:“师兄,酒好喝吗?”   楚毓挑眉:“馋了?”   周忍冬舔了舔唇:“有点。”   但傅羿岑不让他喝酒,怕他醉了乱来。   “来点?”楚毓知道他被傅羿岑管得死死的,故意撺掇他,“你不能什么都听你男人的,他又不在这儿,你怕什么呢?”   周忍冬摸了摸下巴,转转眼珠子,觉得他说得有理,手蠢蠢欲动地伸向酒壶。   万文元兀自喝着酒,不去管小辈们的闹腾。   倒是袁岳连忙捂住酒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子,你不能喝!将军知道会生气的。”   “哎呀!他又不在这儿。”   楚毓抢过酒,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你也喝。”   袁岳最终拗不过他们,悬着心选择加入。   待另外三人赶来接人时,他们已经喝上头了,几个酒壶横七竖八倒在桌上,几个人也都面红耳赤,眼神迷离,醉得走出去都要倒大街上睡大觉的程度。   万文元见人来了,笑着摇摇头,起身先行离开了。   谷霍率先上前,把喝醉了乖乖趴在一旁的袁岳抱起来,径直走了。   楚毓属于酒品有些许堪忧的,嘴里骂骂咧咧,从夏执今骂到周恒,转头看到柳思逸也是满腹怨气,指着他就要开骂,被他用嘴堵住了。   周忍冬努力睁开眼,见到这一幕,咯咯笑了出来。   傅羿岑无奈地摇摇头,把他的头转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   周忍冬抬头看他,晕乎乎的,看到的全是叠影。   他呵呵一笑,指着他的鼻子道:“好多……好多个……”   “好多个什么?”傅羿岑握住他葱白的手指,挑眉问。   “你啊!”周忍冬朝他扑了过去,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膛前蹭了蹭,软软道,“好多个你啊。”   傅羿岑总算听明白他的醉话,哭笑不得将人抱了起来,踏上回府的路。   夜已深,街上行人稀少。   周忍冬在傅羿岑怀里探出头,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见路上无人,蹦跶着要往下跳。   傅羿岑拿他没办法,索性今晚没别的事了,便由着他闹。   周忍冬下了地,像做贼一样,拽着傅羿岑的衣领,偷偷摸摸来到街头的小巷子里。   “你要做什么?”   傅羿岑气定神闲,勾了勾嘴角,想看他要做什么。   周忍冬又是一阵傻笑,突然踮起脚尖,在傅羿岑唇瓣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哈哈哈,被我亲到了!”   “就这?”傅羿岑被他逗笑了,摇摇头,牵过他的手想把人带回家。   谁知小家伙并不想走,又气呼呼把他拽回来,将他推到了墙上,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一只手放在墙壁上,气势汹汹瞪他:“低头,我够不到。”   傅羿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声。   周忍冬被他笑得没面子,暴躁地跺脚:“低不低?”   傅羿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笑,配合地低下头。   他这才满意了,小小“哼”了一声,捧住他的脸,正要亲上去,耳边却刮来一阵一闪而过的飓风。   傅羿岑眸光一暗,将周忍冬推到一边,拔剑迎了上去,跟杀手对起了招。   这半个月,朝堂风云变幻,周恒和夏执今节节败退,看来是没招可出,直接雇了杀手要他的命。   周忍冬好不容易要来的亲吻被打断,双手叉腰,气鼓鼓瞪着那个杀手。   想到了什么,他低头在随身的小包袱里翻了翻,两只手分别抓出一瓶药。   他看了看左手的,又看了看右手的,迷迷糊糊的发出可爱的“嗯嗯”声,不知道要用哪一瓶。   见黑衣人还缠着傅羿岑不放,实在耽误他亲吻,他索性不想了,两瓶药都打开,哒哒朝他们跑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偷藏小话本被发现,然后……嘿……   “冬儿!”   傅羿岑余光瞥见跑过来的小家伙,下意识蹙起眉头,收起剑气,担心伤了他。   没想到周忍冬毫无畏惧,鼓着脸,气呼呼朝那名杀手喊:“坏蛋,竟敢破坏我的亲亲!”   傅羿岑汗颜,正要去把小醉鬼拦到身后,就见他一个转身,做了一套花里胡哨的动作,将手里的两瓶药扔了出去。   “哈哈哈!”   扔完了他还不知道跑, 叉腰在一旁傻笑,仿佛自己扔的是炸药,对方已经被他炸得体无完肤。   傅羿岑轻跃而起,稳稳当当来到他面前:“捣什么乱……”   话音未落,只听杀手一声惨叫,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血迹。   “啊……疼!”   傅羿岑露出诧异的神色,似乎没想到周忍冬真的随时带着毒药防身。   周忍冬则得意得仰起头,身体摇摇晃晃的,要去拿傅羿岑的剑。   见杀手一时半会确实没有反抗能力,傅羿岑索性由着他闹,将剑递给他,看小醉鬼想玩儿什么把戏。   只见周忍冬双手握住剑柄,用吃奶的力气提起剑,没什么气势地指着杀手,吸吸鼻子道:“还不快走!再不走,我、我就要杀了你了。”   “啊!我杀了你了!”那人双目失明,提剑一顿乱砍。   傅羿岑一手环住周忍冬的腰,一手握住他放在剑柄上的双手,带着他往后一跃,轻松避开杀手的攻击。   周忍冬觉得好玩,咯咯笑了出来。   傅羿岑被这笑容感染了,就着这个姿势,跟他一同出招,像猫逗弄老鼠,逗弄那位只能靠听声音出手的杀手。   “哈哈……我会飞耶……”   他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眼前的重影越来越重,但是被傅羿岑带着飞来飞去的感觉特别快乐。   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傅羿岑也越来越惯着他,逗得那个杀手快要崩溃,才喊出暗卫让他们将人带去审问。   暗卫在暗中将这个过程看完,只觉得无比汗颜。   幸亏他们公子不是妲己,也不是褒姒,不然……将军这色令智昏的模样,还颇有几分昏君为搏美人一笑戏诸侯的模样。   周忍冬玩累了,却没有得到最想要的亲亲,浑身软绵绵靠在傅羿岑怀里的时候,还在小小声抱怨。   “坏人,破坏我的亲亲!”   “我好讨厌他。”   “都要亲到了,就差一点点……”   傅羿岑哭笑不得,揉一把他的头发,捏起他的下颌,低头用柔软的双唇堵住他叭叭不停的小嘴。   一阵攻城略地的侵夺后,周忍冬终于彻底没了力气,乖乖靠在他怀里大口喘气。   末了,他还满足地呼了一大口气,小手不安分地从他的衣领钻进去,像登徒子一样摸傅羿岑紧实的肌肉。   摸到了还要偷偷瞄傅羿岑,见他面无表情,以为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转了转眼珠子,偷偷笑了起来。   “傻瓜。”   傅羿岑觉得他可爱得紧,不忍阻止他继续可爱下去,又担心这条路走到天亮还未走出去,无奈地摇摇头,一把将他抱起来。   “不要,放我下来!”   “还想做什么?”傅羿岑箍紧他的腰,“我的小祖宗。”   “才不是小祖宗!”他不满地嘟囔,“是小娇妻!”   “噗!”傅羿岑捏捏他的鼻尖,“在哪儿乱学的。”   “枫实哥给我的小话本里学的!”他葱白的手指捏住傅羿岑的脸颊,朝两边扯,扯得他五官变了形,又嫌弃地皱眉,“好丑呀。”   傅羿岑不再惯着他,大手在他屁股拍了一下,带着威胁道:“安分点。”   “哦。”   周忍冬似乎听懂了,耷拉着脑袋,一脸不开心。   见傅羿岑不哄他,还加快了脚步,他“哼”了一声,无聊地卷着他的头发玩儿,嘴里不停念叨。   “小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小娇妻没人爱。”   “我还不够娇吗?你、你为什么不爱我呀?”   傅羿岑被他几句故意放软的娇滴滴的醉话弄得浑身燥热,再不敢耽搁,用轻功飞跃而起,没多久便回到了将军府门口。   “回来了。”傅羿岑眸光一沉,“我们来好好说道说道小话本的事。”   “你想看吗?”周忍冬眼睛一亮,一副急于给人分享宝物的样子,“里面的动作可厉害了!”   “动作?”傅羿岑咬牙切齿。   “嗯嗯。”这般说着,他推开傅羿岑,摇晃着往床下跑。   傅羿岑跟在身后,时刻伸出手不远不近护着,担心他突然摔倒。   周忍冬从柜子里抱出他那个宝贝木匣子,回头朝他咧嘴一笑,神秘兮兮说:“一般人我不跟他分享的,我……我只给你看。”   傅羿岑呼吸深了几分,恨不得此刻就把人丢床上处理了。   但为了窥见“小话本”的真容,他不得不忍着。   那宝贝箱子除了放些银两和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此刻还装了三本纸张泛黄的书。   傅羿岑伸手要拿,被他拍开了:“只能看!”   “好。”   “不能没收!”   “还知道这东西会被没收,没醉糊涂。”傅羿岑无奈摇头,朝他靠近,就见他红着脸,翻开其中压了折痕的一页。   他做贼似的递到傅羿岑跟前,声音小了几分:“这样……这样就很不错。”   傅羿岑一看,这所谓的小话本还是图文并茂,而周忍冬翻开的这一页赫然画了两个相拥的男子。   “你就看这些书?”   最近他回来后,总说还要再看会儿书。   傅羿岑以为是楚毓又在哪儿给他弄来医书,便没有管他,兀自去处理事务,给他半个时辰看书。   谁知道……竟是在研究此等……书。   还跟自己的小宝贝们藏在一起,看来是无比珍视了。   “咳咳。”   他假咳两声,掩饰心中的欢喜,连人带书一同“没收”了,藏到了床上。   “哎呀。”他小声惊呼,怪傅羿岑压皱了书页,抱怨道,“你小心点,这、这是绝版,买不到的。”   傅羿岑眯了眯眼,露出危险的神色,颇有些吃味地把书从他手里抽走,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我们来试试。”   “好呀。”他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   傅羿岑勾唇一笑,将小家伙往床上一推,放下了帷幔……   柳府。   楚毓被柳思逸拽着手腕,推回了房间里。   “你怎么还敢喝酒!”   柳思逸咬牙切齿,眼底是藏不住的恐惧,“那日……若不是你喝了酒,也不会躲不过那一箭。”   楚毓赏他一个白眼,晕乎乎扯掉碍事的衣裳,一头扎进浴桶里。   柳思逸怕他淹死,揪着他的后脖子将人拎了上来。   “小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柳思逸叹了一声,“你在罚我。”   楚毓又瞪他一眼,转过身,那后脑勺对着他,骂了一句:“书呆子!”   “那日……我真的是偶遇周沐苒,她非要黏上来跟我说话。”柳思逸也下了桶,抱住他的腰,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解释,“除了我的童养媳,我谁都看不上。”   “哼。”楚毓别过头,得意道,“那是!谁能比得上老子。”   “又说脏话?”   “要你管!”楚毓用手肘把他捅开,兀自钻到浴桶另一边,伸出又细又长的腿,横在他面前,“不许过来!老子还没原谅你。”   柳思逸叹了一声,拿出他对待楚毓常用的伎俩:装可怜。   耷拉着脑袋,垂着眼帘,一脸被心上人拒绝的伤心难过,瞬间在他脸上精彩纷呈地出现了。   话说回来,那日的事确实是他大意。   楚毓在京城开了一家药堂,他每日下朝忙完了,都会步行去接他回府,顺便买点他爱吃的小零嘴。   哪曾想,周沐苒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非装作跟他很熟的样子,拉着他聊天。   而这一幕,恰巧被送病人出来的楚毓看到了。   他气得转身就走,关了药堂,到酒楼喝得醉醺醺的,无论柳思逸怎么说,他都不理睬。   也就是那天回去的时候,遇到行刺之人。   柳思逸躲过一劫,却不知背后也有偷袭的人。   楚毓虽然醉了,脑袋没空思考,身体却本能地朝他扑去,挡住那射来的一箭。   柳思逸第一时间将他往旁边拽,可喝了酒的人行动比平时迟缓,硬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利箭刺入他的肩膀。   此事想起他还心有余悸,一想到这人又喝醉,心就一抽一抽地痛。   见他的模样,楚毓倒是知道他又在扮猪吃老虎,可……可他就是不忍心看柳思逸伤心。   就算是装出来的!   “咳咳……”   柳思逸还在持续输出,咳了几声,假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还真的不敢靠近楚毓了,匆匆糊了几下就起来穿衣裳。   楚毓看着他落寞的身影,酒醒了几分,撇下嘴角嘟囔:“书呆子,又装可怜。”   话音刚落,柳思逸便抱着枕头走来,低着头,神色哀伤道:“小毓没原谅我,我便不在这儿碍眼,我先去书房睡了。”   楚毓手攥成拳头,忍住不叫他。   柳思逸走了几步,发现楚毓还未炸毛让他停下,勾了勾唇角,又突然转身道:“哦,对了。府里仅剩的冰都拿来这屋了,下半夜会凉,没有我看着,你别踢被子免得着凉了。”   言外之意,书房没有降温的冰,很热!   说罢,他再次转身迈动脚步,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心里暗暗数着。   一。   二。   三……   “站住。”   果然!   柳思逸得逞地勾了勾唇,转回去看楚毓时,又变回可怜兮兮的模样。 第八十九章 小娇妻,想继续“学习”吗?   “睡这儿。”   楚毓暴躁地扑扑水,瞪他,“不许去书房。”   柳思逸弱弱地“嗯”了一声,叹息道:“可是……可是小毓不原谅我,看到我心情不好,我不该……”   “你闭嘴!”   楚毓气急,直接站了起来,“老子没有怪你!”   柳思逸眼睛一眯,被这一眼春光撩得到底装不住了。   他声音低沉,把枕头一扔,步履坚定朝他走去。   “那便由我来伺候小毓沐浴。”他挑了挑眉,半点没有可怜的样子,反倒像贪婪的饿狼,“可好?”   楚毓太熟悉他这样子了,瞬间仅剩的一点酒气全散了,脸颊泛起红晕,默认般坐回了浴桶里。   他美目微微一抬,晕着醉人的微光,让柳思逸彻底不淡定了。   “这是你自找的。”   他装可怜不假,可楚毓撩他!   这一场,他们都不无辜!   不无辜的两人抱在一起,一个骂骂咧咧,一个用吻堵住他的粗话,便也造作了一整夜……   第二日。   所有人都睡到日上三竿。   周忍冬浑身酸痛醒来,哼哼唧唧地往身旁的男子怀里钻。   发现傅羿岑还在睡,他努努嘴,捧起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腰上,自己用力压了压,就是没有他揉的舒服。   他不满地瞪傅羿岑,嘟囔道:“坏蛋。”   偷偷骂完人家,他的目光却离不开他的睡颜。   男人睡着后五官柔和,一头漆黑柔顺的头发随意披散,多了几分温润,看得他脸红心跳。   突然,他的手摸到什么,扭着腰,动作颇大地将那东西从背后拽了出来。   眼入眼帘的,赫然是他藏起来的小话本!   小话本被弄得皱皱的,上面还有……还有几页皱皱的,显然是情到浓时的……   周忍冬双眸瞪得浑圆,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炸弹炸开,他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半晌后,昨晚的回忆逐渐清晰,他面红耳赤,整张脸发烫,感觉人就要炸了!   呜呜呜……   他偷偷藏了这么多天的小秘密,怎么就被醉鬼全抖落出来。   傅羿岑看了,会不会觉得他太过……放浪形骸?   可、可昨晚是他翻了一页页的试,好似他比自己还要兴奋。   不行!   必须毁尸灭迹!   待傅羿岑醒来,他决口不认,事情就过去了!   如此一想,他手忙脚乱坐起来,扶住腰,纤细的脚跨过傅羿岑的大腿,试图偷偷下床把证据藏起来。   紧闭双眸的男子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非常“巧”地在周忍冬一只脚跨过他双腿的时候,假意翻身,曲起膝盖。   周忍冬被他这么一动,顿时惊得张了张嘴,顺着他的膝盖往下滑,稳稳当当骑在了他的小腹上。   傅羿岑再也憋不住了,似笑非笑地睁开眼,看向一脸惊慌失措的小家伙。   “早啊,小娇妻。”   刚睡醒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撩人的意味,唤得周忍冬双腿一软更是动不了,只能拽着小话本,坐在他的小腹上与他大眼瞪小眼。   “我、我……”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支吾半天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傅羿岑修长的手指夹住小话本,意犹未尽地咽了咽口水,逗他:“冬儿一大早的,就想要继续学习吗?”   “学习”两字故意提高了音调,眸光还意有所指地落在小话本上面。   周忍冬脸更红了,想把小话本抢回来藏住,偏偏男人不放手,他怕被撕坏,索性“哼”一声,扔给他算了。   “我看你也学得挺开心。”   说着,他还拍拍傅羿岑结实的肌肉,气呼呼的。   傅羿岑挑眉:“那得看跟谁一起学。”   “不许说了!”   周忍冬到底面子薄,经不起他这样逗,连忙往前趴,小手捂住他的嘴巴。   傅羿岑笑了笑,故意用长出小胡须的下巴在他手心蹭了蹭,惹得他发出低笑。   “坏蛋!”周忍冬撅起嘴,嘴里骂着人,却趴在人家身上不起来。   傅羿岑由着他念叨,手放在他的腰肢,一下下按着,他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也没再执着抢回小话本。   反正都被发现了,傅羿岑以后必定不会放过他,而且……他也很喜欢的样子,那不如坦荡一些接受。   “肚子饿。”   他吸吸鼻子,眨巴眨巴眼睛,像一只讨食的小猫,可爱得紧。   傅羿岑垂下眼睑,手沿着他的腰线游弋,放在他的肚子上摸了摸:“饿扁了。”   “是啊。”周忍冬捏住他的下巴,好奇地凑上前看他的小胡子。   周忍冬胡子特别少,长出来也特别软,像傅羿岑这种又硬又长得快的,他没见过便觉得神奇,盯着看好久。   “好吧。”傅羿岑顺势抱着他坐了起来,调侃道,“起来喂饱我的小娇妻。”   “不许说!”周忍冬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温度的脸又热了起来。   怎么喝醉后尽说些见不得人的话?   太羞耻了!   傅羿岑怕把人饿坏了,没再逗他,将几本小话本没收之后,抱着人洗漱完毕,用了膳。   “今日不舒服,便不去柳府了?”   周忍冬想了想:“我昨日答应师兄,今日去他的药堂看看。”   傅羿岑点头:“那不许太累了,坐垫垫厚点。”   “嗯。”周忍冬红着脸应下,“知道啦。”   傅羿岑吃完饭便去忙了,他又歇了一个时辰,见外头没那么热了,才带着同样揉着腰的袁岳出门。   到了楚毓的药堂前,却发现铺门压根没开。   想起昨晚的事情,周忍冬脸上一热,心想师兄说不定也被……那啥到起不来。   出都出来了,周忍冬没那么急着赶回去,听说西街的糕点好吃,以前他没胃口的时候,傅羿岑经常派人出来买,他就带着袁岳溜达过去。   这时,迎面跑来几个追着玩的小孩儿,他们不小心撞了周忍冬一下。   他一个踉跄,连忙伸手扶住半大少年,细声说:“没撞到吧。”   少年嘻嘻哈哈,眼神闪躲,手推了推周忍冬,继续往前跑了。   他以为是小孩子顽劣,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条小巷口时,突然来了几个彪形大汉挡住他们的去路。   周忍冬将袁岳拽到身后,手放在袋子附近,随时准备撒毒药。   他还没来得及施展,大汉们便让开了道,周沐苒带着笑意走了上来。   “好久不见,我的好哥哥。”   周忍冬咬了咬唇,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她款款走来,心情十分复杂。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请哥哥回丞相府一趟。”周沐苒笑了笑,眼底的恨意翻涌,半点也不藏着,“毕竟,你娘亲的坟墓也许久无人打理了。”   周忍冬戒备地看她,不入她的圈套:“才没有!羿……将军一直找人看着,有打理的。”   周沐苒咬了咬牙,显然没想到以前畏畏缩缩的那个贱人,竟变得如此大胆。   “我、我会听他的话,等以后将娘亲的坟墓迁移出来,我再去给娘亲赔罪。”   虽说傅羿岑找人看着,不让周家的人乱来,可他要去扫墓,必然又得被费一番周折。   所以他很乖地听了傅羿岑的话,私底下不跟周家的人打交道。   可……周家的人却不会放过他。   也好。   他还想弄清楚娘亲的事,就不能这么被动。   “想要我回丞相府也好,你们将请帖送往将军府,我会跟将军一同去。”   说罢,他拉着袁岳往另一头走。   周沐苒气得跺脚:“你还真的无耻,只敢躲在男人身后。”   周忍冬笑了笑,停下脚步,故意刺激她:“我的男人愿意让我依靠,我为什么不呢?”   “你!”周沐苒冷笑,“你别忘了,这原本不是你的。”   “是。”周忍冬丝毫不怕,怼了回去,“他是你不要的。所以,你后悔也没用。”   “周忍冬!”周沐苒上前扬起手,一巴掌挥下来,全被袁岳抓住了手腕。   他到底练过武功,对付一个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见动了手,那几个大汉马上围了过来。   “不过是用后面伺候人的贱人,待你残花败柳之时,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周忍冬见她口不择言,无奈地叹了一声,摇头:“我原以为你性格冷淡,但与周家其他人不同,还想着以后若能帮你寻一门好亲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着,周忍冬手一挥,躲在暗处的暗卫跳了下来,跟周沐苒喊来的大汉打了起来。   袁岳见况,连忙带着周忍冬往另一头跑。   巷子很长,另一头却越跑越深。   突然,一条麻袋从天而降,套在袁岳的头上,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跳了下来,对着袁岳拳打脚踢。   “你们干什么?”   “没干什么,不让他出去告密啊。”   周仕归背着手,从巷子中走来。   周忍冬深呼吸,看到他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出现一阵恶寒。   从小到大被这个人欺负得太过,几次险些丧命,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归来,仍然难以坦然。   他心中生出了恨意,手习惯性往小包袱里摸了摸,却发现袋子里的药不翼而飞。   他努力回忆了一番,心咯噔一声!   是那个撞了他的少年!   是他顺走了自己的毒药!   如今少了防身的药,暗卫也被周沐苒声东击西引走,他孤立无援。   周仕归带着阴狠的笑,一脚踢向他的小腹…… 第九十章 我看上他了,我要把人抢走   “啊!”   周忍冬捂住肚子,被踢到角落,疼得五官都皱了起来。   周仕归仿佛找回以前的感觉,居高临下走过去,揪住周忍冬的头发,拍拍他的脸颊:“走吧,回家。”   他像拽着一条狗,将他扔给家丁。   袁岳被扎在麻袋里,捆住了,不停在里头挣扎。   “袁岳。”周忍冬满脸担心,想挣脱救人,却被按住手脚往前拖。   “把他扔到城外的河里。”周仕归冷冷道。   “不——”   周忍冬扯着嗓子大喊,却无能为力,被家丁按头拉走,眼睁睁看着袁岳被扛起来,离他越来越远。   他流下绝望的泪水,带着仇恨的目光紧紧盘绕在周仕归身上。   “周仕归,我会杀了你为他报仇的。”   “我等着。”   周仕归得意一笑,一巴掌朝他扇了过去,将他塞到巷口接应的马车里,手一挥车夫马上带着他往丞相府走。   再次回到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周忍冬满心冰凉,恨不得一把火把这儿全烧了。   周仕归将他的手绑住,拉到家里的景观池边上,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的老朋友,想它了吗?”   童年的阴影跟随一生,即便如今被傅羿岑宠得脾气骄纵了些,可见到这个池塘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的惊慌和胆怯取悦了周仕归,他哈哈大笑,朝家丁挥手:“让二少爷回忆一下家的温暖。”   “是。”   “别碰我。”   周忍冬挣扎着,无奈还是拗不过他们的力气,不到片刻就被扔下水池。   “唔……”他仰起头呼吸,却坚决不向周仕归求饶。   就在他又冷又乏力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胡闹!”   “爹。”周仕归的语气里没了嚣张,倒是多了一丝卑微。   “把人弄出来。”   周仕归没想到偷偷把人绑来还会被他父亲发现,他也摸不透父亲的想法,导致此刻有些胆怯。   周恒看向瑟瑟发抖的周忍冬,冷哼一声:“把人带来。”   周仕归连忙拽紧绑住周忍冬的绳子,也不顾他浑身湿漉漉的,拉着他往周恒的房间走。   周恒的目光落在周忍冬的脸上,叹息道:“你长得太像你娘了,我不喜欢。”   周忍冬嘲讽一笑:“我以前不懂你为何如此讨厌我们母子,现在我知道了,周大人不必再装。”   周恒眯了眯眼睛,咬牙问:“你知道什么?”   “娘亲与你并无关系。”周忍冬仰起头,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我不是你的儿子。”   “啪!”周恒脸色突变,一巴掌往他脸上扫过去。   “他不想让你知道身世,你偏偏要去寻找真相。”周恒攥紧拳头,气得胸膛起伏明显。   在一旁的周仕归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难怪他从小觉得和这个弟弟不亲,甚至万分想欺负他,原来……竟不是亲生的?   “谁?”周忍冬敏锐察觉他话里有话,顾不得疼痛追问,“谁不想让我知道?”   周恒掐住他的脖子,带着哽咽道:“若不是他的血脉,凭着你这张脸,我早就把你掐死,去给你那个短命的娘陪葬。”   “你说的……是我、我爹……对吗?”   周仕归像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张大了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周恒深呼吸,带着寒意的目光扫向他,冷冷道:“你滚出去,若是傅羿岑来了,一口咬定他是来为娘亲扫墓,扫完便回了。”   “若……若傅羿岑要搜……”   “任他搜。”   周仕归虽不敢质疑周恒,却还是狠狠瞪了周忍冬,气愤地离开了。   “你、你想做什么?”   他一直以为是父亲角色的人,此刻却面目全非,压得他快些喘不过气来。   周恒却没给他接受的时间,在床上一阵摸索,床竟然慢慢移动,出现一个一人宽的小门。   周忍冬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小脑袋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怎么这些坏人家里,都要藏着一间暗室?   还未想明白,他便被周恒揪着衣裳,拖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周忍冬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顿时冷得打得哆嗦。   周恒却不管他,直接推着他走向潮湿的楼梯,下了有二十多个台阶后,周忍冬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境况。   暗室不大,四根蜡烛立在高处燃烧着,环境不算阴暗。   地上有一半的地方铺了厚厚一层冰,若不是中间放着一个透明的冰棺椁,他还当这儿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冰窖。   周忍冬冷得唇色发紫,害怕地站在边上,不敢朝前面看去。   周恒却不依他,直接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按到冰棺椁上。   周忍冬闭着眼,害怕得缩了缩脖子,不敢看。   “睁开眼,好好看看他是谁!”周恒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   周忍冬深呼吸了几次,做好了准备,才敢睁开一只眼。   这偷偷一瞄让他瞬间被石化了般,身体僵硬动不了,顿时直勾勾盯着棺椁里的人。   这……这人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套明黄色的衣裳,脖子上有一道黑褐色的血迹,像是自刎留下的伤口。   那人面容英俊,器宇不凡,即便双眸紧闭,周忍冬还是能想象出它们睁开的样子有多好看。   因为里面的人,他见过几次画像。   是……是他的亲生父亲!   “爹……爹爹……”   他哽咽道,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周恒像泄了气一般,突然笑了出来。   周忍冬红了眼眶,颤抖着双唇问:“为什么……为什么我父亲……会在这儿?会、会这么年轻?”   周恒无视他的追问,目光凄凉地落在男子的身上,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棺椁靠近。   他眸光逐渐变得痴迷,嘴角的笑容带着病态,看得周忍冬浑身颤栗,隐约猜出了什么。   “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恒那么恨娘亲,那么恨自己,必然与父亲有关。   这事不可细想,他只觉得四周的气温更冷,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冻死了。   周恒却不让他如愿,踱步到了他身边,将他拉了起来,指着冰棺里的人,凑到他面前:“他当年也差不多是你这般的年纪。”   周忍冬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   “他带着你娘亲,从翡国跑了出来。”周恒却不管他感不感兴趣,像是找到一个缺口,一股脑将积压多年的情绪往外倒,“躲过了傅老将军的搜捕,却碰上了我带的军队。”   周忍冬愣了愣,小声问:“你……你抓了他们?”   周恒眼神迷离,又望向冰棺里的人,仿若自言自语:“他求我放走你娘,自愿跟我走。我假意答应他,放走了你娘亲,又派人将她抓了回来,安置在丞相府。”   “为什么?”周忍冬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心口隐隐作痛,有些承受不住看到的、听到的这一切。   “我看上他了,我要把人抢走!”周恒直言不讳,“留着你娘亲始终是个隐患,我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还能威胁他……我、我……没想到她怀了孕,只能放出风声,说她是我养的外室,有了身孕便接回来当个侍妾。”   周忍冬捂住胸口,跪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心中百味杂陈。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恒这种可怕又病态的感情。   明明……明明他们相遇时,都已经有了妻儿,却还做出此等可怕之事。   可说到底,若没有周恒如此偏执的念头,娘亲能否顺利逃脱,又能否平安生下他?   父亲为了娘亲和他忍辱负重。   娘亲为了他和父亲逆来顺受。   而他呢?   之前畏畏缩缩,半点也担不起这份过度沉重的爱。   熟悉的窒息感突然袭来,他大口大口喘气,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寒冷都抛之脑后。   周恒却丝毫没有理睬他,依旧看着棺椁里的人,像疯子一般,喃喃自语:“可惜……他心中始终装着他的妻子,不愿……即便跟我在一起,也是不情不愿……我恨啊!我恨不得杀了你们。”   “唔……”   周忍冬泪如雨下,缩成一团,努力抬起眼睛,多看几眼他那年轻的父亲。   周恒癫狂地笑了,走过来揪住他的衣裳,将他推到冰棺前,指着里面的男人说:“他拿死威胁我,他、他自刎……他临死前求我……求我……不杀你们,不让你、你知道真相……哈哈哈……”   随着当年血淋淋的真相被他这样毫无保留地撕开,周忍冬已经麻木了,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控制不住流眼泪。   父亲与娘亲明明恩爱无比,却错生在了皇家,因为一场政变,成了被折翼的鸳鸯任人摆布。   而他,就是那个用来折去父母羽翼的工具。   “我花重金买了这套冰棺,趁他还有最后一口气,将他封住了。”周恒道,“这些年,我一直寻找起死回生的办法,不然你以为……我贪那么多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周忍冬皱眉摇头,看向父亲的脸色,打破他的幻想:“你不过是冻住了父亲的尸体,他……他死了!”   “住嘴!”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没死!我留着你这个孽种,就是怕他活过来,你没了,他又会想不开。”   周忍冬哽咽道:“你若真的为……为父亲着想,就该……该让他入土为安。”   “混账!”周恒被他刺激到了,抬手用内力朝他肩膀拍了一巴掌。   “唔啊……”   周忍冬轻盈的身子飞了出去,砸到了墙,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了冰棺上…… 第九十一章 大出血了,求你救救孩子……   “唔……”   周忍冬痛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他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   “若是他死了,我让你陪葬。”周恒擦去冰棺上的血迹,手放在他脸颊上方的位置,做出摸脸的动作。   恶寒一阵阵袭来,周忍冬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不知道是被恶心的,还是痛出来的。   “不!”周恒突然又像发疯了般,咬牙切齿,“你不能死,你们一家三口在阴曹地府团聚,那我呢?”   周忍冬无奈地笑了,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   “周大人……你醒醒吧。”   周忍冬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他若活着,又……岂会愿意看你如此偏执?”   周恒带着杀气的目光袭来,周忍冬咬了咬唇,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   周恒却不放过他,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着急跑了过来,扶住他的肩膀:“你不许死!”   “你死了,我……我以后怎么见他?”   说着,他表情逐渐狰狞,哈哈大笑:“不,你还是死吧!死吧……跟你娘亲一起死……”   周忍冬浑身乏力,半阖着眼睛看他自言自语。   “为什么?”周恒喃喃道,“为什么我当时要遇见你们……”   周恒说到精神崩溃,颓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他出身高门,身上承载家族厚望,从小压力非同一般。   同龄男子时常出入烟花之地排解,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发泄,直到无意进了小倌楼,他才发现自己喜好男风。   他的父母知道此事,差点打断他的腿,怕他在外头乱来,当即给他订了一门婚事。   他无能反抗,听从安排,娶了妻子为家族延续香火。   周恒原以为那点见不得人的喜好从此被妻子拉回正轨,谁知道……老天让他遇见了周忍冬的父亲。   那个只一眼,便让他沦陷一生的男子。   他用尽手段瞒下傅老将军和先皇,偷偷将他藏住,这才与傅家结下解不开的梁子。   可……那个人并不领情。   他宁愿一死,也不愿等自己帮他换个身份,一同度过一生。   但他周恒是谁,就算死,他也不愿意放过。   于是自欺欺人找来了千年玉蝉冰棺,用尽一切办法,将他的尸体冻了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棺中男子容貌未变,他却已经两鬓生白霜,用尽半生阴谋手段,终究捂不住这段尘封往事。   傅羿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   周忍冬这向来憨傻的孩子,也看到了这一切。   到头来,他却什么都没得到。   一念成魔,毁了周忍冬一家三口,更是毁了周家几代传承。   周恒兀自笑着,没有理睬周忍冬,又跌跌撞撞走回冰棺面前,闭上了眼,趴在上面。   地下室上面,训练有素的士兵开始盘查,没多久便有人发现了暗道。   周忍冬随声看去,只见一道光折射而下,他挡住眼睛,再也熬不下去晕倒在地……   “啊!”   再度醒来时,周忍冬是被噩梦惊扰,不得安稳而惊醒。   他捂住胸口,额头布满薄汗,喘着气惊慌地看向四周。   这是将军府。   他跟傅羿岑的卧房。   “将军……羿哥哥。”他喃喃念了一句,听到外头有了声响。   傅羿岑轻轻推开门,原以为床上的小家伙还未醒来,轻手轻脚,却不料迎面跑来一个赤脚的人。   他本能地张开双臂,牢牢将他抱住了。   “醒了?”   周忍冬在他怀里蹭了蹭,还未完全清醒,眼睛半阖着,小小“嗯”了一声。   傅羿岑将他抱回床上,抚摸他的后背,安抚般问:“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周忍冬摇头,又抱紧了他几分。   他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窥见当年父母分离的真相,其中的悲痛和深沉的爱,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好怕!   怕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又怕不是真的,心情十分复杂。   傅羿岑没有逼他,给足了他时间缓过来,亲自帮他洗漱,为他红肿的脸颊上药。   直到脸颊传来清晰的痛感,周忍冬才如梦初醒,猛地瞪大了双眼。   “不是梦!”他抓住傅羿岑的胳膊,“遭了!袁岳……”   说着他掀开被子,急匆匆又要往外面跑,一边喊着:“快去救袁岳……他、他被扔河里了……”   “没事。”   傅羿岑将他捞了回来,按住他乱动的手,“谷霍救了他。”   “啊?”周忍冬还未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袁岳被装在麻袋里殴打的一幕,“是我害了他。”   傅羿岑叹了一声,亲了亲他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他受了皮ro伤,谷霍将他救回来,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周忍冬一愣,终于接收了这个消息,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问:“真的吗?”   “待晚些让他来见你。”傅羿岑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倒是你,中了周恒一掌,现在内伤还未痊愈。”   周忍冬软着身体靠在傅羿岑怀里,缓了许久,小声问:“周、周家倒了吗?”   “嗯。”傅羿岑道,“他多年贪污,证据确凿,夏执今无法袒护,满门抄斩。”   “那我呢?”周忍冬有气无力问。   明面上,他是周家血脉,必然也会牵连。   “我已编好一套说辞,做了天衣无缝的证据,将你与周家脱离关系。”傅羿岑没有告诉他,为了这一天他做了多少努力,又是如何详细布局。   他只想小家伙知道结果,不用负担任何压力,以后开开心心生活着便好。   “那娘亲的坟墓,还有……还有父亲……”   他一着急,又开始不停喘气。   傅羿岑连忙道:“已经迁移出来。”   见周忍冬松了一口气,他又说,“爹娘葬在一起,以后……没有翡国太子和太子妃。”   周忍冬缓缓抬头看他,满目期待。   “只有将军夫人的亲生爹娘。”   他公之于众的周忍冬身世,倒也不算全是编的。   除了隐瞒翡国皇族的身份,以及将他父母的角色调转过来,其他也算真实。   说是周恒看上了他娘亲,强抢怀孕女子入府为妾,杀害了他的亲生父亲。   周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而最坐立不安的人,自然是宫里那位了。   夏执今明明觉得自己的布局不输傅羿岑,还是被折了一只只羽翼,如今只剩他孤军奋战。   若傅羿岑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他断然会直接逼宫,将自己拉下去。   他满心忧愁,气无处可发,偏偏这时候,林皇后还要来规劝他。   夏执今气得顾不得她有身孕,一脚踹向她的胸膛。   林皇后被扶回寝宫时,大腿下的衣裳全都湿了,宫女一看,全是黏腻的血,吓得面无血色。   “找……找将军夫人……”林皇后握住心腹宫女的手,“偷偷出宫请他,不能……不能让皇上知道。”   宫女含泪应下,连夜跑出了皇宫。   另一边的周忍冬一有了精神便待不住,缠着傅羿岑要去给父母的新坟上香。   傅羿岑依着他,让下人准备好香烛,把小家伙带到郊外墓地。   周忍冬见到并排的两抔黄土,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以前,他总期盼着,若是他父亲能像娘亲一般喜欢他,爱他就好了。   现在他才知道,他真正的父亲对他的爱,只会比他想得更深沉。   如今父母入土为安,只愿他们能够团聚,来世再续前缘。   周忍冬在墓前跪了许久,絮絮叨叨说些小时候跟娘亲有关的事。   傅羿岑默默在一旁陪着,直到日沉西山,郊外的风变凉了,他才将人扶了起来。   “日后得了空闲,随时可以来看爹娘。”傅羿岑擦去他的泪水,安慰道。   周忍冬点点头,朝他挤出一个微笑,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等等。”   他又拉着傅羿岑回到爹娘坟前,与他十指相扣,拿到面前晃了晃。   “爹、娘,孩儿忘了告诉你们了。”他看了傅羿岑一眼,甜蜜地笑了,“他叫傅羿岑,是孩儿的夫君,他、他对我很好。”   “冬儿。”傅羿岑露出惊喜的神色。   周忍冬忍住羞涩,继续说:“我们和爹娘一样相爱,日后……日后无论多难,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他不会让爹娘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现。   周忍冬从来没这么直白地表达对傅羿岑的感情。   傅羿岑心中欢喜,捧住他的脸,当着爹娘的面亲了一口。   “干嘛。”他害羞地低下头,假意推开傅羿岑。   傅羿岑莞尔一笑:“我们不会分开的,我向爹娘保证。”   “嗯。”   难得今日得了空闲,他们没有急着回将军府,慢悠悠去城里的酒楼用了饭,待夜色深了,他们才漫步回家。   到了府门口,旁边突然蹿出一个女子,她紧紧抓住周忍冬的胳膊,哽咽道:“求求你……救救娘娘!她、她大出血了……救救孩子……”   傅羿岑眉头一皱,手一挥准备将她扫开。   周忍冬却像感应到什么,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他扶起哭到瘫软的女子,问道:“是谁?受了什么伤?你且细说。”   那宫女出来半天,将军府的人不愿让他进去,她苦苦在外头等着,终于让他看到了将军和将军夫人,便不管不顾跑了上来。   见周忍冬愿意搭理她,连忙把林皇后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周忍冬一脸为难,“这应该找稳婆。”   “找了!”宫女呜呜哭了起来,“宫里那群势利眼见娘娘是皇上伤的,没人要救我们,周公子……将军……求求你们了……”   那宫女说着,直接跪下磕头。   “砰砰”的响声在夜里异常响亮,一下下,仿佛磕在周忍冬心头。 第九十二章 孩子长得像你,很可爱   “将军。”   周忍冬动了恻隐之心,转身看向傅羿岑,没什么底气地问了一句,“我能去看看吗?”   “不能进宫。”傅羿岑想都没想拒绝了。   那宫女满目哀伤,抓住周忍冬的衣角,不停地哀求。   “皇后娘娘和孩子都是无辜的,求你们……娘娘……娘娘是好人啊……”   傅羿岑皱了皱眉,周忍冬咬了咬牙,眼珠子转了一圈,扶起了宫女。   “我们可以给你找一个稳婆。”周忍冬道,“你带她进宫给你家娘娘好好看看。”   “周公子……”   “我从未给孕妇治疗,实在不懂。”周忍冬说着,又在口袋里翻了好一会儿,拿出一瓶药,倒了一颗放在宫女手中,“这个药让她吃下,可以保持体力。”   宫女收了药,道了谢,也不敢再多做耽搁。   傅羿岑让人领她去找了靠谱的稳婆和郎中,连夜带进皇宫。   周忍冬目送他们离开,总算松了一口气。   傅羿岑侧目看他,挑了挑眉好奇问:“冬儿为何不愿去?”   他以为按照周忍冬的性格,必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甚至做好了冒险陪他进宫的准备。   周忍冬却笑了笑,挽住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明知宫里可能有陷阱等着,我为何要去冒险?”   傅羿岑露出意外的神色,点了点他的鼻尖:“懂事了?”   “我只是记得你跟我说过,救人之前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周忍冬声音清脆,像歌唱的百灵鸟,“你为了护我周全受了那么多次伤,我若不顾你的感受去救人,不是糟蹋了你的真心吗?”   说完, 他还颇有些害羞,捂住脸,哒哒往府里跑。   傅羿岑勾起嘴角,望着他的小身影,心里甚是欣慰。   有种……孩子养大了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明日宫里或许会传来消息,添了一位小皇子或小公主。   未曾想,两人黏黏腻腻完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宫里的眼线便着急赶来,说林皇后大出血难产,现在命悬一线,小孩也可能保不住。   周忍冬揪住傅羿岑的衣裳,小脸皱成一团,眼角眉梢染上忧愁。   他们本是担心林皇后请他入宫有诈,如今看来确实是走投无路的求救。   “夏执今呢?”傅羿岑双手攥成拳头,若是在夏执今面前,定然一拳打过去了。   “今日有人给他送了一位小倌,他……”   “混蛋!”周忍冬咬牙切齿,气得跳下床,跑去收拾他的小药箱。   傅羿岑见况,顿时明白他的选择,转头对眼线说:“你们准备一下,我陪公子进宫,消息绝不能传到夏执今耳朵里。”   周忍冬气呼呼的,加了一句:“对!最好让他死在床上!”   他从未说过这么恶毒的话,这回是真的被夏执今的所作所为气到不行。   夏执今再怎么发疯,他的女人和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周忍冬作为医者救人,傅羿岑不该拦着。   两人收拾一通,在眼线的安排下没走皇宫大门,偷偷从围墙翻了进去,避开人眼到了皇后寝宫。   还未靠近就听到一声声惨叫,从高亢到有气无力,听得周忍冬的心揪成一团。   碍于皇后是女子,傅羿岑不便进入,只得给周忍冬安排一位有武功的心腹宫女跟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口,半步不敢离开。   周忍冬一到,稳婆立马哭丧着脸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公子,皇后娘娘……娘娘出血……太多,没力气啊……”   林皇后脸色苍白,缓缓转头看来,见到周忍冬总算挤出一丝笑容。   “周公子……”   周忍冬几步上前,让宫女端来热水,给她干燥的唇沾了几下,又给她号了脉。   这一把脉,他脸色越来越差。   林皇后身体虚寒,怀了孕后心情郁闷又伤了心,加上大出血,若是没有孩子强撑着,怕是已经断了气。   他从未遇到如此两难的境况,哽咽道:“我可以施针帮你使出最后的力气,但……但你要坚持住,孩子需要你。”   他终究说不出最后一口气使出后,她九死一生的话语。   林皇后却比他想的还要坚强,她咬了咬唇,只剩气音:“好。”   “会有些痛,忍着点。”周忍冬声音温柔,像在哄小孩子。   林皇后点头,涣散的目光往下移,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周忍冬将稳婆叫了起来,嘱咐道:“嬷嬷,劳烦您用点心了。”   “老身一定拼尽全力。”   稳婆让宫女端来热水,先将林皇后的汗水擦干,清理完血迹一看,面露难色:“要快点了,孩子有些……憋着了。”   周忍冬不再耽搁,拿起银针,握住林皇后的手,对准虎口的穴位扎了进去。   “啊——”   她发出响彻云霄的尖叫,惨烈而痛苦。   “使点劲,娘娘!再使点劲……”   周忍冬闻言,屏住呼吸,又拿起几根银针,没有间nan风dui佳断扎向几个能令人感到疼痛的穴位。   痛觉。   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使出力气。   一声声惨叫令人心惊,周忍冬强迫自己不闻不问,硬着心肠继续扎。   终于,在漫长的酷刑后,清脆的婴孩啼哭声唤回所有人的神志。   “生了!生出来!”   稳婆的欢呼响起,周忍冬脚一软差点站不稳,连忙将林皇后身上的银针全拔了下来。   幸亏稳婆接生经验丰富,没两下剪好脐带,利索地将孩子抱下去清洗。   周忍冬吩咐道:“快些弄好抱来给娘娘看。”   他怕晚一点,林皇后就撑不住了。   果然,她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周忍冬帮她盖好被子,又喂了她一颗药,希望她能多撑几个时辰,至少抱一抱孩子。   林皇后却像有心事未了,握住周忍冬的手,艰难发出声音:“本宫……本宫想、想……想见傅将军……一面。”   周忍冬不知她为了何事,但一个如此可怜的女子,他断没有阻拦的想法,便让宫女出去请他进来。   “将军……”见了傅羿岑,她激动了几分。   周忍冬皱了皱眉,偷偷瞪了傅羿岑一眼。   又背着自己在外面散发魅力了?   可这一回,他是冤枉傅羿岑了。   林皇后吃力地从枕头下拿出一封信和一道圣旨,一同交给傅羿岑。   傅羿岑皱眉,接了过来。   “这是……先皇交给、给……我的。”林皇后支支吾吾,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一口气,“信……信里是你母妃……去世的真相。圣旨……是、是先皇遗诏,真正……真正的遗诏。”   “为何在你手上?”   “先皇病逝前……找过我。”林皇后直言不讳,“他说……若、若夏执今登基后能勤政爱民,便让我毁了圣旨和信,让你、你继续……当保家卫国的……将军。”   “若夏执今荒淫无度,你手上便握了一张王牌,可以让我名正言顺登基。”傅羿岑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先皇很信任你们林家啊。”   林皇后点点头:“我们林家……满门忠烈,幸得先皇信任,才……才将此二物交给我。”   “夏执今做了什么?”   傅羿岑不信:“若他没做什么恶事,先皇为何会防备他?”   当年他出征前,先皇的身体分明好得很,刚走没多长时间,宫里就来人通报,说皇帝驾崩。   林皇后流出眼泪,哽咽道:“他、他给先皇下毒。”   “混蛋!”   周忍冬情不自禁骂出声。   那可是他的父皇,将他教养成人,给他锦衣玉食的亲生父亲,他如何下得了手!?   “先皇顾念父子情,临死前不愿追究,而我……对他抱有幻想……我、我替他瞒了下来。”林皇后懊悔不已,“我有罪。”   “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你应该好好活着,将他弑父的真相说出来。”   林皇后摇摇头,握住周忍冬的手:“我活不了了,我……要去见先皇请罪。”   周忍冬和傅羿岑对视一眼,难过地撇下嘴角。   明明该赎罪的人是夏执今!   这时,稳婆将孩子洗干净,包在温暖的襁褓里递了过来。   “恭喜娘娘,是一位小皇子。”   林皇后颤抖着手,撑着身体要起来,周忍冬连忙上前扶住她。   稳婆将孩子放在她怀里,她摸摸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一边笑一边哭。   周忍冬看着难受,也跟着抹眼泪。   “周公子。”突然,林皇后喃喃问了一句,“孩子可爱吗?”   周忍冬瞄一眼孩子皱得看不清五官的脸,非常心虚地点头,违心道:“长得像你,可爱。”   林皇后笑了一声:“待他长开了,一定很好看。”   周忍冬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孩子,心头有些好奇,见他好似软软的一小团,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谁知眯着眼的婴孩突然笑了一声,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果真跟他娘亲很像。   林皇后呼吸逐渐急促,眼睛半阖着,手上也没了力道。   她把孩子塞到周忍冬怀里,恳求道:“求求你们……将他养大……”   周忍冬眉头一皱,猛地摇头。   “今晚,皇后娘娘难产,一尸两命。”林皇后回头看向稳婆和几位宫女,声音无比坚定,“没有任何人来过本宫的寝宫。”   “是。”   她们全都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应是,怕知道此等皇家秘闻被杀了灭口。   “待你登基,若日后无后,那群老臣定要逼你充盈后宫留下子嗣。”林皇后蕙质兰心,完全懂得如何劝服他们,“只要你们……好好教养……他、他一定不会……跟他父亲一样。”   “日后……他便是你们的……挡箭牌……” 第九十三章 穿女装“诱惑”羿哥哥   “皇后薨了!”   周忍冬被傅羿岑抱着跳出宫墙时,正好听到一声声悲痛的高呼。   他看了看怀里的小婴孩,难过地红了眼睛。   回望厚厚的宫墙,他又挤出一丝笑容,用手指戳了戳婴孩的脸颊:“你是幸福的,你娘亲很爱你。”   他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以后,我们也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   傅羿岑揉了揉他的头发,揽住他的腰:“我送你回府。”   周忍冬看向他手里的物件,心中忐忑,握住他的手道:“我陪你看信吧。”   “好。”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对亲生父母的执念淡了不少,此刻拿着这封信,内心却再度期待起来。   他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浮萍,终于能知道自己生来的一切……   两人执手回了将军府,闭门谢客,不去探听宫里乱作一团的糟糕事。   当时出宫求救的那名宫女是林皇后的贴身侍女,从小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受嘱托也跟到将军府照顾孩子。   周忍冬依依不舍把孩子交给她和奶娘,跟傅羿岑到了书房。   见傅羿岑将二物丢在桌上,盯着看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主动上前,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脑袋在他后背蹭了蹭,像是在默默给他力量。   傅羿岑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怀里:“我们一起看。”   “好。”   傅羿岑深吸一口气,撕开信封的封蜡,抽出那封长长的信。   两人屏息看完,心头留下久久的震惊。   周忍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离奇之事?”   信里说,傅羿岑的母妃确实是来自楼国的舞姬。   可那位舞姬已有意中人,听说楼国皇帝要将她带到夏朝联姻,宁死不屈。   她趁人不备自缢,被抢救回来后却性情大变,一双明亮的眸子变成紫色的,大家都不敢靠近她。   到了夏朝皇宫,她跳的舞蹈大胆且从未见过,说的话也胆大包天,先皇觉得她有趣,便将她留了下来,但尊重她从未强迫于她。   她在皇宫里经历了许多事情,还曾跑到宫外做生意,赚了不少银两。   可这到底是男人为尊的世界,没多久她就被押回皇宫,整日郁郁寡欢,喝了酒与先皇发生了关系,怀了孕。   生完傅羿岑后她像是疯了,整日摆弄各种奇怪的阵法,说是“回家的机会来了”。   觉得在寝宫放不开手脚,她自愿带着孩子去冷宫。   那一日,天现异象。   他的母妃手里不知拿了什么,被吸进乌云里,从此销声匿迹。   先皇赶到时,冷宫里只有哭泣的小傅羿岑。   此事太过荒谬,先皇请来了大师,算了卦,竟算出他母妃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她因为一场机缘,误入楼国舞姬的身体内,如今回到本来的世界,过着不错的日子。   先皇听得心里发毛,愈发不敢直视傅羿岑,不忍心杀害他,只能将他送给心腹傅将军收养。   “你……你娘亲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周忍冬重复这句话,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问好,百思不得其解。   若非经历过重生之事,傅羿岑定然当成这是谁编出来唬他的。   此刻手却微微抖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在江南遇到的那位紫瞳老婆婆,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他的重生……果然与母妃有关!   而那位送他同心锁的老婆婆也是紫瞳,她……她跟母妃又有什么关系?   “将军,这是真的吗?”周忍冬握住他的手腕,小手正好覆盖住他的红绳。   一阵酥麻的电流将他唤回现实,对上周忍冬惊讶的眼神,他愣了愣,摇头:“多半是编来骗人的。”   到了此刻,他更加坚定上一世的苦难不必让周忍冬知道。   母妃来自异世界对于他而言并不觉得离奇,倒是与他重生相关的部分,让他震惊无比。   他的娘亲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会不会突然又被拽回去?   思及此,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冒出了头,像一颗种子破土而出,在他心中滋长。   “没事的。”周忍冬靠在他怀里,安慰道,“娘亲她要走一定有理由,绝对不是不爱你哦。”   傅羿岑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自己并没有那么伤心,而是暂时跑开了顾虑,顺着他的安慰,给自己求一点“福利”。   “那冬儿哄哄我。”   周忍冬转了转眼珠子,认真思考怎么哄他。   想了半晌,脸颊泛红,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我去沐浴,你等着我。”   说罢,不待傅羿岑回应,哒哒跑了出去。   傅羿岑摸了摸圣旨,打开一看,果然如林皇后所说,这就是一封册封他为储君,继任皇位的遗诏。   他将圣旨收了起来,望向皇宫的方向。   时机到了。   明日天一亮,他将带兵入宫,把那可笑又疯魔的人拉下来,送他去阴间地狱赎罪……   趁周忍冬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他唤来金锋和柳思逸,讨论了详细的计划。   待他们从书房出来时,竟看到一位蒙面的红衣女子鬼鬼祟祟蹲在门口。   金锋正要出手,傅羿岑却环住女子的腰,将她拉到怀里不给他们看脸,凶巴巴瞪过来:“还不快走!”   “啊?”金锋指着女子,“可是她……”   话未说完,就被柳思逸拽着胳膊离开了。   “柳大人,将军他……他背着公子……”   柳思逸摇摇头,叹了一声:“活该你追不到袁岳。”   “啊?这有什么关系嘛?”金锋难过地挠挠头,分明是谷霍那小子捷足先登,袁岳被他哄骗了。   “自己好好想。”   柳思逸跟楚毓在一起久了,行为举止也愈发像了,连背着手慢悠悠走路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金锋站在原地纠结,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不是爱周公子吗?   为什么还藏了女人?   他要不要寻个机会,将此事告诉周公子,免得他日后发现真相,伤心难过了……   书房里,那红衣“女子”捂住心口,心砰砰跳动。   “好险。”   “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小鹿般乱转的杏眼。   傅羿岑的手放在软绵绵的腰肢上,低头一看,咽了咽口水,将碍事的面纱掀开。   面纱下,赫然是周忍冬那张令他心动的脸。   此刻小脸抹了淡妆,眉间点了一颗红色梅花钿,水润的双唇抿了唇脂,衬得肤色更白嫩。   周忍冬见他好似傻愣愣没反应,不满地努努嘴,靠在他怀里撒娇,“他们吓得我走不动了,羿哥哥~”   若是被金副将和柳大人看到他这番装扮,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傅羿岑手指划过他的眼角,索性将他抱了起来,扔到了床上。   “那就不走了。”   “不可以的。”周忍冬非常有原则,他答应过要安慰傅羿岑的,“我、我还要给你跳舞。”   说完后,他脸颊泛起红晕,羞答答低下头不敢看人。   “衣裳哪里来的?”   上一世故意羞辱他,让他穿过女装进宫,可也没有准备颜色如此鲜艳的。   周忍冬揪了揪衣带,小声道:“我、我自己……我、我买的!”   他上回在小话本里看到了,可以穿各种衣裳“诱惑”男人,就……就心血来潮,趁着某天去柳府找楚毓,在路上偷摸拐进成衣店,买了几套打包起来,让袁岳好好藏着。   原本买完就害羞,想着等哪天找机会毁尸灭迹。   今日看到傅羿岑为了父母之事伤心,他便豁出去,穿出来哄哄他。   这会儿被男人追问,他后知后觉羞红了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   傅羿岑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炽热,如燃烧着一把火,直看得周忍冬心里七上八下。   他……他不会是觉得自己太……太浪荡了吧?   如此一想,他着急站了起来,蹭到傅羿岑身边解释:“我……我只是穿一下下而已,只穿给你看,不会让别人……唔……”   话未说完,周忍冬已经被他捧住脸颊,亲了下去。   他双眼瞪得浑圆,见到他眼里熟悉的情欲,软乎乎地塌下腰,任由自己被亲软了身体。   “呼……”   傅羿岑无奈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小傻瓜。”   “才不傻。”他没什么气势地顶嘴。   傅羿岑摸着他肩膀上的布料,眯了眯眼:“还有几套?”   周忍冬吸吸鼻子,没什么心眼老实回答:“三套,总共就买了三套。”   傅羿岑舔了舔唇,在心里暗道:买少了,改天让人定制一屋子。   他假装镇定,坐在床沿,朝他扬扬下巴:“跳吧。”   周忍冬果然傻乎乎的,一心想哄男人,竟真的扭着腰,晃动身体,回想小话本里的动作,摆出滑稽又生疏的动作。   偏偏在傅羿岑看来,此刻他就算站着不动都能撩拨自己,别说还如此可爱又卖力地“诱惑”他。   他真的压抑得很辛苦,谁能懂?   他不需要谁懂!   待一曲舞蹈完毕,傅羿岑眼睛一眯,直接拽住他的衣带,一把将人扯到怀里。   “哎呀。”   周忍冬小声惊呼,坐在他的大腿上,眨着一双天真却又魅惑的眼睛问他:“羿哥哥,你开心一点点了吗?”   傅羿岑的手一撕,红衣碎成几片,像缥缈的红纱落在脚下。   “其他两套放在哪儿?”   “在我们卧房里。”他对着手指头,歪着头看他,不敢不答。   “回去穿给我看。”   傅羿岑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沉又好听,勾得周忍冬意乱情迷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四章 你的后宫,只能容我一人   “那好吧。”   周忍冬乖乖从傅羿岑身上爬下来,软着身子去捡地上碎成布的衣裳,还未意识到身后那只盯着他的饿狼有多危险。   傅羿岑眼睛一眯,只觉得红色的布条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如同一块可口的糕点,想一口吞入腹中。   这么想了,他自然不放过小家伙。   他拽住一根红布,在手中摆弄片刻,转了几圈,那块布仿佛有了灵魂,往周忍冬的腰上盘了一圈。   傅羿岑轻轻一拉,周忍冬就被带到他怀里。   “别捡了。”   傅羿岑意有所指,“等会儿有得你捡的。”   “嗯?”   周忍冬眼神迷离,此时还悟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直到被他抱回卧室扔到床上,找出另外两套女装,亲手给他穿上,又亲手撕掉之后,他才悔不当初!   哼!男人,就不值得可怜!   第二日,他还未睡醒,就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   他习惯性往旁边转了一圈,想钻进傅羿岑的怀里,却发现旁边的位置空空的,被子早就凉透。   “羿哥哥。”   他揉着自己酸软的腰,唤了几声,没人应他,心头生出几许闷气。   坏蛋,今晚不让他上床了!   以往那么疯狂的夜晚过后,傅羿岑必定会等他醒来好好哄一哄的,昨晚……   想起昨晚那几套女装的下场,周忍冬浑身一颤,暗暗发誓再也不穿了。   傅羿岑怎么哄,都不穿的那种!   下人听到屋里头的动静,倒是利索地进来伺候。   周忍冬半晌没见到袁岳的身影,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一大早去哄昨晚抱回来的小孩子。   待他收拾整齐出了屋,就见外头守了十几个带兵器的士兵,楚毓和万文元都在院子里待着,正在下棋。   方才吵吵闹闹的声音,大约就是这两位制造出来的。   “怎么回事?”他疑惑问。   楚毓看他一眼,又回头盯着棋局,随口道:“你男人逼宫了。”   “啊?”   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别说得那么轻飘飘?   “这些人是他派来护我们周全的。”楚毓语调平静,好像傅羿岑已经胜券在握,“若是成了,自然是好事,若是败了,他们会冒死将我们护送离开。”   “去多久了?”周忍冬心中忐忑,眉眼间染上愁云。   “天一亮就出发。”楚毓说话分了神,万文元耍赖偷了他一子,他气得大喊,“你你你怎么又耍赖。”   “哪里耍赖了?”万文元死不认账,两人又吵闹了起来。   周忍冬哭笑不得,但见楚毓这么轻松,心也放宽了两分。   柳思逸和傅羿岑必然共进退,他们一同进的宫,必然很有把握。   他索性转身,去看昨日抱回来的婴孩。   袁岳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拨浪鼓,半个身子趴在摇床上逗他,时不时发出笑声。   周忍冬好奇,凑上去一看,婴孩的眼睛压根没睁开,半点不领他的情。   “哈哈。”   听到周忍冬的笑声,袁岳一脸忧愁地转身,急着说:“公子,这小孩儿是不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为何我逗他半天,他都不笑呢?”   周忍冬摸摸下巴,低下头仔细看,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他竟扯了扯嘴角。   虽然很勉强的样子,但好歹是笑了。   “看来他是不喜欢我。”袁岳受挫地耷拉着脑袋。   林皇后的心腹宫女香草听到后,无奈地笑了:“小皇子还小,不懂喜乐,待他大些你来逗他,保准咯咯笑。”   香草还没从林皇后去世的哀伤中走出来,笑容没持续多久,眉眼间又全是愁绪。   “香草。”   周忍冬唤了一声,她放下手里的活儿,朝他行礼。   “不必拘束。”周忍冬将她扶了起来,“皇后娘娘的事,我……我很抱歉,如果早一点……”   香草摇摇头,忍不住打转的泪水:“公子言重了,你是大夫,已经尽人事了,奴婢心中明白。”   周忍冬叹了一声,实在语言匮乏,不知从何安慰。   “害死娘娘的,是夏执今。”香草目光坚定,说得毫不含糊,“若不是他冷待娘娘,娘娘不会心灰意冷,若不是他那一脚……娘娘也不会大出血……”   周忍冬给她递了一条手帕:“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   香草假装坚强,一心扑在小主子身上,担心新主子不喜哭哭啼啼,她怕触了霉头忍住不敢哭泣。   周忍冬温暖的三言两语,顿时让她收不住,呜呜咽咽哭了出来,惹得袁岳也在一旁抹眼泪。   “我做主给你一个机会。”周忍冬道,“你想离开京城过自己的日子还是留在小主人身边?”   “我要留下来。”香草不假思索,“我要看着小主人长大。”   “好。”周忍冬也松了一口气道,“我和将军是男子,有时不够细心,日后就劳烦你了。”   “公子放心,这都是奴婢该做的。”香草看向摇床中的婴孩,终于舒气笑了一声。   “嗯。”周忍冬戳了戳婴孩的脸颊,笑着说,“我会将他当成亲生儿子的。”   他似乎感应到周忍冬的爱意,挥舞着小拳头,竟抓住他的手指。   “他……他抓住我了!”周忍冬面露喜色,下一秒,他就将手指拿到嘴边嘬了起来。   香草破涕为笑:“小主人是饿了,奴婢去请奶娘。”   说话间,有人匆匆赶来,说将军拿下夏执今,先帝遗诏交给礼部鉴定,若没有差错事情便成了。   周忍冬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跑到将军府门口,伸长脖子等着。   入了夜,街道上愈发安静。   这一场布局已久的逼宫,没有血溅三尺,也没有惊扰了京城百姓。   一切按照傅羿岑和柳思逸的计划进行,礼部的老臣是先皇的伴读,对先皇的字迹、玺印样式了如指掌。   经过半日的鉴定和对宫里老奴的盘问,总算确认了当年的小皇子并没有死,而是好好养在将军府,成了一代战神。   自古成王败寇,更何况傅羿岑还是正统皇室血脉,那班迂腐的老臣即便不满,也拿他没办法。   而年轻有为的那一群官员,早与柳思逸打成一片,在扳倒周恒的事情上出了不少力,自然要与他们成为一党。   新皇登基的事,就这样达成共识。   宫里乱糟糟的,忙成一团,连夜准备登基大典。   “不急。”傅羿岑居高临下,扫一眼跪成一片的大臣,“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起准备。”   “这……”礼部的大臣满脸为难。   夏朝民风开放,喜好男风盛行,但男妻到底上不了台面,寻常人家都只是养在侧室,高门子弟更是只养男宠。   当时傅羿岑带男妻赴宫宴,已经被同僚私底下取笑过一回,如今……他竟要将男妻册封为后,这不是要让全天下耻笑吗?   “皇上。”礼部的一位白胡子老臣颤巍巍磕头,“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男后的先例,请……亲皇上三思。”   傅羿岑嗤笑一声,用睥睨天下的口吻道:“那朕就来破这个例。”   “皇上不可啊!”   “此事没有商量余地。”傅羿岑冷笑,不容置喙道,“三日后,朕要规格最高的封后大典,至于登基仪式,简单些便可。”   话落,他没再管这些哭丧着脸的人,径直策马回府。   他现在身份不同了, 几个武将和言官都跟了上来,试图要跟到将军府劝说。   马蹄声从街头传来,周忍冬兴奋地跑了出去,抬眼看到傅羿岑策马而来,英姿飒爽,心砰砰跳动。   “羿哥哥!”   马儿在他面前停下,傅羿岑轻跃下马,来到周忍冬面前,用袖口擦去他额角的薄汗。   “久等了。”   周忍冬摇摇头,担忧地上下打量,怕他受了伤。   傅羿岑见后头的言官跟上了,撩起战袍的衣角,在府门口,当着下人和官员的面,单膝跪在了周忍冬面前。   “羿哥哥……”   “皇上!”   他们异口同声,声音里透着惊慌。   傅羿岑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一封红色的聘书,举到头顶。   “冬儿,我以江山为聘,求娶你当我的皇后可好?”   周忍冬捂住嘴,杏眼瞪得浑圆,眼底蓄满泪水。   “这封聘书,能否换回我当日犯浑写下的休书?”   “我、我……”他瞬间感受到无数道尖锐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胆怯地后退了一步。   “冬儿。”傅羿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慌了。   全天下的人反对他都无所畏惧,可周忍冬若不敢踏出这一步,他为他铺的路再是平坦,终究也走不上去。   周忍冬咬着牙,环视一周,果然那些言官的目光如炬,似乎要放出火把将他烧了。   自从知道傅羿岑要皇位的那一天开始,周忍冬就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这种境况。   若放在以前,他必定唯唯诺诺将傅羿岑推出去。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缩在小壳子里的周忍冬,他不愿意将傅羿岑拱手让人,即便以后的路不好走。   他目光坚定,在那群人身上扫了一圈,落在聘书上。   “娶我为后可以,但我有条件。”周忍冬微微仰起头,声音带着颤抖,可见用尽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你这一辈子的后宫,只能有我一人。”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哗然,恨不得用仇恨的目光在周忍冬身上戳出洞来。 第九十五章 亲亲……亲另一边的……   傅羿岑却露出惊喜的神色,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我以性命起誓,若违此诺,不得好死。”   “皇上!”   言官哗啦啦全跪了下去,掩面哭泣,“妖后蛊惑君心啊!”   周忍冬却捂嘴笑了出来,上前接过傅羿岑的聘书,将他扶了起来。   傅羿岑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搂住周忍冬的腰,径直回了将军府。   大门一关,周忍冬才不顾形象,咯咯笑出了声。   “怎么办,你害我成了妖后了?”这般说着,他却爱不释手地摸着聘书。   傅羿岑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一顿,缓缓说:“赔给你一个昏君,可好?”   周忍冬瞪他:“不行,你要好好当皇帝,不能跟夏执今一样。”   傅羿岑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声音清脆:“遵命!”   周忍冬提心吊胆一整日,没怎么休息,又在府门口站了大半天,此时兴奋过后却是乏了。   他努努嘴,朝傅羿岑伸出手:“腰酸,要抱。”   傅羿岑将他拦腰抱起,快步往屋里走。   周忍冬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偷偷笑着,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以前的自己如同一只弱小的小麻雀,困在一方肮脏的世界里,是傅羿岑将他带了出来,丰满了他的羽翼。   他好像从不起眼的小麻雀,变成可以迎风飞翔的凤凰了。   他无法想象,若当时的傅羿岑没有发现傅如裳心肠歹毒,没有将他从下人房带出来,那他的下场会是如何凄凉?   “羿哥哥。”如此想着,他便情不自禁,仰起头,用红通通的杏眼看着傅羿岑,声音软软的,却满是情意,“我好爱你呀。”   傅羿岑心头一暖,自当猜到周忍冬的心思。   他知道他心里没底,也对这样的转变没有真实感。   可却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上辈子用命换回来的!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回到了屋内,傅羿岑抱着他在软塌坐下,手一下下按着他的腰,低头在他的耳垂轻咬一口。   周忍冬缩缩脖子,笑着往他怀里钻:“别咬,痒……”   傅羿岑却不听,像贪吃的小孩,又咬又舔,惹得周忍冬浑身颤栗,却也舍不得推开他。   “你、你别……另一边呀……”   亲耳朵还是挺舒服的,但不能只亲一边呀!   他不满地哼唧。   傅羿岑故意闹他:“另一边什么?”   周忍冬嗔怪地瞪他,又贪恋他的亲吻,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变成趴着的姿势,喃喃道:“亲亲……亲另一边的……”   这话说完,他羞得耳垂都红了。   傅羿岑怕逗下去他又该躲被窝里不见人了,连忙收敛了调笑的神色,顺着他的意思,亲吻他柔软的耳垂。   周忍冬双手放在他的胸膛前,仰头看向男子清晰的轮廓,那种漂浮在云端的不踏实感,终于缓缓落了地。   这么好的男子,是他的!   从身到心,都是他的!   周忍冬想想就偷着乐。   他转了转眼睛,双手从傅羿岑胸膛前的衣衫口子伸了进去,试图用更直接的方式感受他的存在。   傅羿岑眼睛一眯,按住他作乱的手,皱眉道:“不行。”   周忍冬不管他,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惩戒意味的,往他的屁股怕了一下:“不疼了?”   周忍冬委屈地撇下嘴角,老实说:“疼的。”   昨晚那么疯狂,怎么能不疼呢?   只不过……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回报傅羿岑为他做的一切。   “小傻瓜。”傅羿岑捏起他的下颌,蜻蜓点水般亲一口他的额头,“你记住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今天当着言官的面,做得很好。”   “他们会说我骄横跋扈吗?”他长得乖巧,声音又软,此刻问出这句话,莫名有点好笑。   傅羿岑点点他的鼻尖:“妖后你都不怕,还怕骄横跋扈?”   周忍冬呵呵笑了出来,点点头:“也是。”   “以后还可以再横一点,不许让人欺负了。”进了宫,很多事情就不简单,傅羿岑趁机嘱咐,“只要你不受委屈,纵使惹祸也无所谓。”   “你身后是我。”   “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兜住。”   周忍冬迷失在他动听又温柔的话语里,终于完全放下不安的心,趴在他怀里乐呵呵笑着。   心想日后不能让傅羿岑教孩子,定然会把孩子惯坏。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傅羿岑的纵容和宠溺只给了他一人。   即便是孩子,也是以最严厉的态度去教育,反而是他心软慈爱,差一些把孩子惯坏……   当然了,这是后话。   现在的傅羿岑还记挂着休书一事。   闻言,周忍冬总算慢吞吞从他身上爬下来,抱起他的宝贝小木箱,拿出那几本小话本,翻了一圈后竟有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里拉出一个红色的荷包,打开后赫然是那封让傅羿岑寝食难安的休书。   “你倒藏得挺深!”   傅羿岑颇有怨言。   聘书怎么不见他拿去藏起来?   周忍冬“哼”一声,嘟囔道:“你要是再敢不理我,再敢忘了我们的事,我就……就给你写休书。”   当时的绝望如今再度回忆,还是感觉心一阵阵揪痛。   他当真无法再承受一次。   傅羿岑将休书拿到蜡烛上,引了火,烧成灰烬。   “再也不会了。”   三日后。   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一件事,那位昏庸的皇帝驾崩了,傅大将军竟然是皇室血脉,将继承大位。   皇家秘闻向来是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没多久消息就随着来往商人,传遍了夏朝各地。   这天天还未亮,傅羿岑便出发去了宫里。   周忍冬醒来时,册封大典的衣裳和首饰全都送来了。   袁岳一边高兴地抹泪,一边给他穿上大红的衣裳,简单将头发盘起来,戴上凤凰图案的簪子。   周忍冬站在铜镜前,见到这一身简约又不简单的服饰,心里甚是满意。   他是男子,服饰方面自然与女子有区别,没那么多繁复的首饰,倒像是……新郎成婚的衣裳。   这样一想,他的脸不由红了几分。   当年嫁给傅羿岑时,他被扮成女子,像见不得人灾星,塞到花轿就抬走。   没有拜堂成亲,直接就送入傅羿岑的卧房。   “公子,吉时到了。”袁岳的提醒声将他唤回现实。   他点了点头,拍拍自己的心口,暗示自己放松点,才迈着坚定的步伐出发了。   府门口停了一辆华丽的辇车,将他从将军府一路抬到了宫门口。   街上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些认出他是小大夫的,还开心得手舞足蹈。   周忍冬见况,紧张倒是缓和了那么几分。   到了宫门口,傅羿岑亦是一身红衣,抬头挺胸,微笑着朝他走来。   周忍冬将手放在他手掌心,手心的汗水和微微的颤抖让傅羿岑低低笑了一声。   他俯下身,在他耳旁轻声说:“莫怕,我一直在。”   “嗯。”他红了脸,小声应了一声,眼睛却不安地四处瞟,担心被别人笑话了。   傅羿岑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觉得无比可爱,眉眼也温柔了几分。   那些看惯了傅羿岑冷峻且不苟言笑一面的官员,都晃了晃神,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从这儿走到皇宫里的祭台有些远。”傅羿岑嘱咐道,“若是累了,我抱你。”   “不、不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要面子的。   傅羿岑却故意这么招摇,一来让百官明白周忍冬在他心中的位置,不敢看轻了,二来未雨绸缪地让那些风流的世家子弟断了念想,别想打周忍冬的主意。   知道今天的流程繁多,他这几天不敢碰周忍冬,怕他受累难受。   此时吉时快到了,祭司在台上急得要命,傅羿岑却也不管,按着周忍冬的脚程,慢吞吞走着。   待两人上了祭台,完成一整套祭祀流程,周忍冬接过凤印事,确实有些累了。   他微微张着口,额角布满细密的汗水,眼睛也没了刚开始的神采。   傅羿岑想把他抱回寝宫,他却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不想那么柔弱,让这些人觉得他配不上傅羿岑。   傅羿岑知道他的心思,搂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随着“礼毕”二字响起,傅羿岑也松了一口气,让袁岳上前扶他去寝宫歇息。   走了没几步,却被礼部的老臣叫住。   他像是憋了许久,气得瞪大眼睛,骂了周忍冬一句:“祸国殃民的妖后!”   周忍冬脚步一顿,有些难堪地回头。   那老臣像是豁出去了,从一旁的宫女手上夺到一壶热茶,朝周忍冬的脸泼了过去。   “我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拿什么蛊惑皇上!”   “啊——”   周忍冬下意识用手挡住脸,滚烫的茶水没泼到脸,却烫红了手背。   “你干什么?”   袁岳跳出来,挡在周忍冬面前,气得抢过那老臣手里的壶,朝他扔了出去。   “大胆!”傅羿岑直接一脚踢向老臣的胸口,让袁岳扔的茶壶落了空,免得他反咬一口。   人是他打的,就不一样了!   “冬儿。”傅羿岑不去管那老臣的死活,也没理睬群臣的骚动,径直朝周忍冬走去。   他的皮肤本来就细嫩,红肿的手手背已经起了几个水泡,他疼得倒吸冷气,却不像以往流着泪软声朝他撒娇。   周忍冬推开傅羿岑,冷着脸看向跪倒在地的老臣。 第九十六章 你这般蹭,我能不热吗?   周忍冬身姿笔挺,一步步朝跪倒在地的老臣走去,脸上神色冷若冰霜。   不知为何,原本软乎乎的,看上去很好拿捏的人,此刻看上去,却颇有几分他们这位新登基的帝王的影子。   傅羿岑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手背,却没有上前阻拦他,给了他亲自报仇的机会。   “你、你要做什么?”   那位老臣浑身傲骨,他不怕死,但要死得其所。   若是死在这位妖后手中,那他有何颜面去见先皇?   他嘴里念叨着一堆君臣之义,又辱骂周忍冬祸乱朝纲,骂得自己差点呛死。   有傅羿岑坐镇,没有任何人敢碰周忍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蹲在老臣面前,握住他的手腕,面无表情把起了脉。   众人一脸惊讶,连傅羿岑都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周忍冬一脸高深莫测,朝袁岳招招手。   袁岳立马明白他的意思,捧着他的银针哒哒跑过来。   银针密密麻麻展开,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众人屏住呼吸,想着这位新皇后真不简单,竟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要给前朝老臣酷刑。   老臣的几个学生憋不住了,连忙出来跪了一片求情。   周忍冬不为所动,挑了最粗的一根针,二话不说往他后背的穴位扎。   “啊——”   老臣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   他的几个学生义愤填膺,准备不管生死也不能让恩师受辱,都已经冲到面前了,却发现自己的恩师惨叫过后,竟舒服地长叹一声。   “恩师……”   他们脚步一顿,僵硬在了原地,一头雾水。   周忍冬拔出长针,又重复扎了几次。   那老臣痛呼的声音越来越小,舒服的表情却越来越明显。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交头接耳,全场除了楚毓和万文元,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楚毓笑着摸下巴,用手肘捅了捅一旁新上任的柳丞相,小声说:“不愧是我小师弟。”   柳思逸点了点头,笑道:“我早就说,你无需太过操心,他早晚会成长的。”   终于,扎了约莫十针后,周忍冬放下银针,站起来拍了拍手,低头看向缓缓站起来的老臣。   “这位大人,你忧国忧民,常年忧思,淤堵于心,是不是经常喘不过气,动不动就想发脾气?”周忍冬一字一句全说在症结上。   老臣嘴一撇,“哼”了一声。   周忍冬倒也不跟他计较了,转身扫视一圈:“我在此奉劝各位大人,若想为朝廷奉献,为百姓谋事,首要的是身体。”   傅羿岑似笑非笑看着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众人就算再傻,也看出新皇对皇后的纵容。   “过几日,我会在御医院开设养元堂,亲自坐诊为各位大人调养身体。”说着,他又看了老臣一眼,意有所指,“大家有病就来治病,养精蓄锐,才能更好辅佐皇上。”   手背开始隐隐作痛,他忍得难受,声音有了轻微的颤抖,但气势上依旧不弱,提高声道:“莫要因为身体不适,将火气发在别人身上,害了自己不说,还得连累了家人。”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却将老臣对他撒泼的行为归于“身体不适”,那便是给了对方台阶下,暗示不追究此事。   傅羿岑见周忍冬表演得差不多了,狠狠瞪了老臣一眼,当着群臣的面,将周忍冬抱了起来,冷着脸离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跪高喊:“恭送皇上、皇后……”   原以为皇后是软绵绵的小羊,不过靠着几分姿色把好男风的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今日这一出,倒让他们看出皇后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至少……老臣现在脚步矫健,抬头挺胸,貌似御医院都治不好的顽疾,真的被小皇后几针扎好了……   另一边,方才还在众人面前强撑的小皇后,一回到寝宫,就软软靠在傅羿岑怀里告状。   “好痛!那个人太坏了!”   傅羿岑握住他的手,见手背起了几个巨大的水泡,气得咬牙切齿:“我这就去砍了他的头。”   周忍冬见他真生气,反倒在他怀里蹭了蹭,反过来安慰他:“也就一点点痛,你别气了。”   那人是礼部元老,又是先皇的心腹,对傅羿岑立男后一事无法接受,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罚他死反而便宜他。   就要他好好活着,看他们如何恩爱!   哼!   见傅羿岑脸色臭气冲天,他眨巴眨巴眼睛问:“其实,我可以用细针的,你猜我为什么不?”   傅羿岑总算被他逗笑:“冬儿要报仇?”   周忍冬露出狡黠的笑容,像说悄悄话一样,用气音道:“用细针扎不痛,用长针很痛的。我故意让他痛,还多扎了两针。”   “冬儿真棒。”   听到傅羿岑的夸奖,他双眼亮晶晶的,像骄傲的小孔雀,仰头道:“那是!”   傅羿岑亲了亲他的脸颊,将人抱得更紧了。   他的小冬儿,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让他放心了。   “所以啊,你就别砍他的头了,好吗?”周忍冬晃了晃他的手,求情。   傅羿岑叹了一声,见楚毓提着药箱赶来了,先点头应允了。   楚毓还是老脾气,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念叨着,时不时骂那位老臣迂腐,脑子有疾。   傅羿岑等他念完了,拿起周忍冬受伤的手轻轻放在大腿上,这才跟他谈起正事。   “冬儿在御医院设了养元堂,你要不要进去谋个闲差?”   楚毓连连摆手:“我还是经营宫外的药堂,给老百姓看病。”   傅羿岑点头:“也好。”   楚毓的性格他了解,若非有了柳思逸这个牵绊,怕是此刻已经准备背起行囊去云游了。   “柳思逸求我赐婚,你如何看?”   楚毓正在收拾工具的手一顿,回头恶狠狠瞪傅羿岑:“不用你操心!”   周忍冬勾了勾唇,眼里都是期待:“那你们何时成亲?”   楚毓“哼”一声:“我才不成亲!”   那书呆子没成亲都管天管地了,要是成了亲,他不得把自己拴家里不给出门?   傅羿岑挑挑眉,故意道:“柳丞相年轻有为,又长得颇为俊俏,我听说不少官家小姐都看上他……”   果然,楚毓如炮仗一般,气得跺脚:“老子回去朝他脸撒一把毒药,毁了!”   傅羿岑继续道:“有几位家里有待嫁闺女的,都明里暗里朝我打听,想要赐婚。”   “哼,他们想得倒美!”他嘟囔道,“书……柳思逸知道吗?”   傅羿岑道:“他自然知道。”   楚毓咬了咬牙,朝傅羿岑吼:“别以为你当了皇帝我就不敢揍你,要是敢给他赐婚,我给你下毒。”   转头看到一脸护夫的小师弟,他又气呼呼加了一句,“下冬儿都解不了的毒。”   说完,他提着药箱,像一阵风卷走了。   周忍冬眨眨眼,不满道:“我才不会让他给你下毒,我先毒他!”   傅羿岑笑得合不拢嘴:“你信不信,不出三天他们就会定下婚期。”   “啊?”   “楚毓的性子我了解。”傅羿岑道,“他向来自由惯了,怕成了亲被限制,一旦有人打柳思逸的主意,他醋劲大了,又想不到好办法,自然会答应成亲。”   “柳大人也想成亲吗?”周忍冬有点担忧,万一人家不想成亲,他们不就成了强迫别人的坏人。   傅羿岑哈哈一笑,意味深长道:“他可太想了,从小屁孩的时候就想了。”   聊起他们的事,周忍冬心情也跟着放松。   傅羿岑吹吹他的手背,垂下眼睑,认真道:“对不起,我又没保护好你。”   周忍冬摇摇头:“今天的事不能怪你。”   只能怪那些迂腐的规矩。   这事就算今日不爆发,日后也一定防不胜防。   手背的烫伤到底耽误了治疗时间,加上周忍冬身体底子弱,这天睡到了半夜,还是发了一场高烧。   他浑身烫得难受,哼哼唧唧推开傅羿岑,口干舌燥,委委屈屈呢喃着:“水,我要喝水……”   傅羿岑怀里似乎抱了一个小火炉,即便入了秋,天气逐渐凉了,他还是被烫醒了。   他倒了温水,喂给烧得迷迷糊糊的周忍冬 ,让宫女去熬楚毓留下的退烧药,亲自把人抱在怀里,用冰冷的湿毛巾给他捂住额头。   周忍冬难受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痛,手背也传来灼热感,哪哪都不舒服。   现在的他被傅羿岑宠得稍有些娇气,一不舒服便不开心了,抹着泪水,在他大腿上蹭了蹭。   “难受……”他觉得脑袋快要烫得爆炸了,手指在傅羿岑嘴唇上游走了一遍,撒娇道,“给我吹吹,吹凉点……”   傅羿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但还是听话地往他脑门上吹了两口。   周忍冬皱眉,嫌弃地捂住他的嘴,嫌弃道:“别吹了,你好热。”   傅羿岑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屁股:“你这般蹭,我能不热吗?”   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周忍冬放弃了一般,肩膀瞬间垮了,耷拉着脑袋,趴在他的肩膀上。   “乖,吃了药,退了烧就好了。”   傅羿岑拍着他的后背,不停哄着他。   周忍冬却突然睁大了眼,眼睛轱辘转了一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眼底的亮光一闪而过。   “小话本里说,发烧了……按摩特别舒服。”他眼神迷离,勾住傅羿岑的下巴,“我们来试试吧。” 第九十七章 皇上和皇后被写成小话本啦   傅羿岑已经习惯周忍冬时不时的大胆,无奈地揉揉他的脑袋,把乱来的人塞回被子里。   “再跟小话本乱学,统统没收。”   周忍冬不乐意了,撇下嘴角道:“反正我哪哪都不舒服,睡也睡不着,试试又不亏。”   傅羿岑叹了一声:“闭上眼睛,不许说话了。”   “哦。”他蔫蔫的,吸吸鼻子,看似无心感慨了一句,“小话本说得对,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是你娶了两次的人了,没有吸引力了。”   “小祖宗,我哪来的新人?”傅羿岑哭笑不得。   这人发烧怎么跟喝醉有得一拼。   都傻乎乎的,巴不得把自己送给他拆吞入腹。   若不是他尚有道德底线,这小家伙现在还能好好地躺着伤春悲秋?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周忍冬眼底露出一丝狡黠,脸上却装出震惊的模样,“还是说,你不行了?”   “不行?”傅羿岑咬牙切齿。   周忍冬认真“嗯”了一声,乖乖看着他,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心里却在暗自开心。   果然,傅羿岑就是经不起激将法,他故意多说几句,他一定会为了证明自己很“行”而答应他的。   “小没良心的。”傅羿岑瞪他一眼,给他换了额头上的毛巾,偏不入他的套。   正巧药也来了,傅羿岑喂他喝下后,他总算舒服了一些,不再胡乱折腾,靠在他怀里睡了起来。   傅羿岑不敢睡,每过半个时辰给他换一次毛巾,瞧着他的温度彻底下来了,却已经到了上朝的时间。   他叮嘱袁岳看着,轻手轻脚洗漱后,换了衣裳去上朝。   所幸伤口发炎不算严重,这一场烧来得快去得也快。   隔天周忍冬就跟没事人一样,哄着小皇子玩儿。   玩了半天,他才记起孩子的名字还未起。   想起那位为了孩子而付出生命的女子,周忍冬心头波澜四起,抓住小皇子的手晃了晃,嘴角带着笑。   “香草。”   他唤了一声,正在给小皇子缝百日宴衣裳的香草抬起头看来,也没有规规矩矩行礼等着问话,只回了一句:“公子何事?”   她原先还拘谨地按着宫里的规矩,怕不小心惹了周忍冬生气。   谁知这位主子却是不拘小节的,让他跟着袁岳学,喊他“公子”就可,不用动不动跪下行礼。   “我冒昧问一句,你家娘娘闺名叫什么?”   香草是聪慧的女子,看一眼在周忍冬怀里笑的小皇子,顿时明白了。   “兮兮。”香草道,“老爷和夫人都唤她兮兮。”   周忍冬低下头,叹了一声,“兮兮一定希望他不被俗世所绊,可以当一个开心的人。”   香草红了眼,点点头。   正巧傅羿岑下了朝,听说他起了床就去找小皇子,便寻了过来。   周忍冬将他的想法一提,让傅羿岑给孩子起名。   傅羿岑沉思片刻,见周忍冬眼巴巴望着他,笑着道:“怀汐,就叫夏怀汐。”   他是夏执今的儿子,自己原本也姓夏,只不过为了感念傅老将军,他便不改回来了。   这个小孩是林皇后拼死护下的夏家血脉,傅羿岑思来想去,还是将姓氏保留下来。   “怀汐……”   周忍冬忍不住重复了几遍,问道,“哪个汐?”   “芮芮草柔,汐水如嫣。”傅羿岑道,“怀念那位如晚潮般美丽动人的女子。”   “好……”   周忍冬也忍不住红了眼,晃动怀里的小孩,轻声唤了一句:“汐儿。”   怀里的小孩儿仿佛知道是在叫他,竟睁开了眼,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转了转,眼里全是周忍冬的倒影。   汐儿笑了起来,扑棱着双手,好似很开心。   “小皇子很喜欢这个名字。”香草在一旁看着,喜极而泣。   周忍冬抱着汐儿,靠在傅羿岑怀里,吸吸鼻子问:“汐儿的身世,我们要瞒着吗?”   香草自知接下来的谈话她不宜多听,抱着给小皇子缝的衣裳和针线,悄悄退下了。   傅羿岑拉着周忍冬在一旁坐下,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确认烧完全退了才说:“不必瞒着。”   “为何?”周忍冬皱了皱眉,有些不安。   “若日后有心之人利用他的身世,岂不是容易让他与我们起了嫌隙?”   周忍冬若有所思点点头。   “从小让他知道他母后爱他,我们待他如亲儿子,教养上绝不藏私。”傅羿岑道,“至于夏执今那禽兽之事,是非对错,我信他自能分辨。”   周忍冬十分认同:“你想得长远,我听你的。”   他不仅要告诉汐儿亲生母亲爱他,还要将自己的爱也给他,必然不让他生出其他坏心思。   只要好好教育,汐儿定然不会像夏执今一般疯魔。   两人便如此敲定了夏怀汐之事,等着百日一到,为他举办百日宴,昭告天下有了小太子。   而夏朝新皇登基,周边小国纷纷派出皇室重臣前来道贺,不少到了嫁娶年纪的皇亲国戚都跟随队伍前来,想寻个机会与夏朝联姻。   算算脚程,差不多也是三个月之后。   夏怀汐的百日宴,注定热闹非凡。   接下来的时间,傅羿岑要收拾夏执今留下来的烂摊子,一日比一日忙,好在推出的新政颇有见效,百姓的生活已经有了改善。   夏执今虽然昏庸不堪,却还是养了一批忠诚之人,他们在民间四处煽风点火,说傅羿岑弑君篡位,要害大家过苦日子了。   西南的百姓听到这个流言,把散播流言的人揪出来,打了一顿。   做生意的商人自告奋勇,逢人便夸新皇当时在西南治水治瘟疫的英明神勇,他当上皇帝百姓一定能过好日子。   夸完了傅羿岑,还觉得不够,将那位悬壶济世的小神医也吹上了天,说他当了皇后,是万民之福。   就这样,流言不攻自破,皇上和皇后的好形象却传之甚广,老百姓纷纷信了。   有些书商嗅到财富的密码,请了一批落榜的书生,专门写一系列的小话本。   以皇上与皇后为主角,将他们恩爱的故事写得曲折离奇,跌宕起伏,吊足了胃口,被抢购一空……   这段时间,周忍冬也没闲着,在御医院设置的养元堂开得风生水起。   刚开始大家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后来一些困扰已久的小毛病都被调理好了,便一传十,十传百,好口碑堪比京城西街卖糕点的大娘。   傅羿岑每日忙完,都要去一堆大臣中间,将自己的小皇后挖出来,监督他吃饭休息,免得他将自己累坏了。   得了空闲,周忍冬还要去找汐儿玩,戳着他的小梨涡,惹得小婴孩拽住他的手指咯咯笑。   “小皇子跟公子亲。”香草捂住嘴笑,“袁岳怎么戳,他都爱答不理。”   “是吗?”   这样一听,周忍冬心中一暖,愈发觉得摇床中的小婴孩无比可爱。   袁岳进来就听到香草姐姐调侃他,“哼”了一声不承认:“小皇子还小,等他长大我教他爬树抓鱼,他一定喜欢我!”   周忍冬往他额头敲了一下,威胁道:“不许教坏孩子。”   “哦。”袁岳摸了摸额头,这才想起正事,“皇上叫我来喊公子回寝宫,他今日回来早了些,等了有一刻钟了。”   闻言,周忍冬点点头,抽出被汐儿握住的手,迫不及待要回去。   没想到手一拿开,汐儿竟洪亮的一嗓子吼了起来。   哭声响彻云霄,吓得奶娘在隔壁屋都跑过来看。   汐儿挥舞着小拳头,大眼睛转了转,落在周忍冬身上,哭得愈发大声了。   “是不是饿了?”   奶娘跑进来,摇头道:“刚喂完奶不到两刻钟。”   “公子,你抱抱他。”   周忍冬听话将小孩抱起来,无师自通地摇晃手臂,轻轻哼着哄他。   汐儿到了他怀里,哭声顿时止住了,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又咯咯笑了起来。   “小皇子这是舍不得公子。”香草笑道,“小皇子会认人了,知道您是他父后。”   周忍冬心里欢喜,担心它又要哭,索性抱着他回到了寝宫。   傅羿岑看到抱着汐儿不撒手的周忍冬,心里却酸得不行。   他偷偷瞪了拽着周忍冬的手指往嘴里塞的小婴孩几眼,差点就被周忍冬抓包。   “冬儿。”   傅羿岑从背后将他们父子环住,低头亲了亲周忍冬的耳垂,小声道:“冬儿……我们好久没有按摩了。”   “嘘!”周忍冬回头瞪他,嗔怪道,“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他听不懂。”傅羿岑声音低沉,靠近他的耳垂,又亲了一口。   “耳濡目染!就是不许。”周忍冬非常抗拒,从他怀里挣开,抱着汐儿上了床。   傅羿岑皱眉,跟了上去,惊讶道:“他今晚睡这儿?”   周忍冬低头逗着小孩儿玩,声音带着轻快:“对啊,他舍不得我离开,要哭闹。”   “不行!”傅羿岑脱了龙袍往旁边随便一扔,蹭到他身边,“他在这儿我们怎么睡?”   “各睡一边呀。”周忍冬头也不抬,没发觉傅羿岑越皱越紧的眉头。   “各睡一边?”傅羿岑重复一句,咬牙切齿。   周忍冬抬头看他,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傅羿岑满眼期待看他,希望他能把小孩儿丢回去。   结果下一秒,周忍冬撅了噘嘴道:“算了,我今晚不跟你睡了。”   “什么?!”   傅羿岑眼睛一眯,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咬了咬牙,“你再说一遍?” 第九十八章 不如我们自己来造人   周忍冬浑身一颤,无辜地眨了眨眼,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傅羿岑不快。   怀中的汐儿好似感受到父皇的低气压,“哇呜”一声,哭得洪亮。   “乖乖,不哭哦。”   周忍冬摇晃着手,轻声细语哄,“别哭呀,没事的……他太凶了,我们不要跟他玩……”   傅羿岑站在一旁看着,越看心里越酸。   他的小娇妻都没这么哄过自己,凭什么被这个臭小孩抢先了去?   还说他凶?!   他忍住把小婴孩从周忍冬怀里抽出来丢掉的冲动,撇了撇嘴。   说着,他竟真的抱着汐儿下床,连披风都没穿,就准备出门找别的房间下榻。   傅羿岑眼疾手快,将人拦住了。   “宝贝。”   傅羿岑心里不快,却不敢表现出来,担心周忍冬又说他凶,只能默默咽下这口酸涩。   “我们最近……是不是很久没有……”   看到傅羿岑饿狼般的眼神,周忍冬顿时懂了。   这段时间新帝登基,要忙的事情非常多,周忍冬又在御医院当差,也有不少事情缠身,没有空闲陪他。   往往羿岑忙完回来,周忍冬已经等不及睡着了,第二日天未亮,他又得去上朝。   两人见得最多的,就是中午一同用膳,确实是……久未亲密。   他为难地低头,看着怀里嘬着小手,眼睛亮晶晶,时不时对他笑的汐儿,实在是……喜欢得紧,舍不得将他交给奶娘。   傅羿岑见他有所松动,使出浑身解数与汐儿争宠。   “明日得了空,你可以去找汐儿玩。”傅羿岑叹道,“我明日又要给这小家伙准备百日宴的琐事。”   周边小国的使者来得差不多了,傅羿岑应付那些人,着实头痛。   他揉了揉眉心,眼底染上了疲惫。   周忍冬瞬间心软了,鼻翼翕动几下,小声哄着汐儿:“汐儿乖,父后先陪父皇,明天再找你玩好不好呀?”   汐儿以为周忍冬跟他玩儿,挥着小手,咯咯笑了起来。   周忍冬看得欢喜,真想抱着他睡一晚,可惜回头看到某人像被抛弃的大型犬,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等他“临幸”,只能狠心唤来奶娘。   汐儿回到奶娘怀里,好似察觉得到父后抛开他了,又开始哭闹。   “老奴抱小皇子下去喂奶,哄一哄便好了。”   见周忍冬一脸担忧,不舍地过来要抱孩子,而傅羿岑阴沉着脸,奶娘顿时明白了。   她连忙做出告退的动作,恰巧避开周忍冬的手,说完便抱着小皇子匆匆离开。   周忍冬努了努嘴,心情低落地坐在一旁抹眼泪。   不过是把孩子抱回去睡觉,给他哭得像是要抱去送别人养。   傅羿岑哭笑不得,但事情是他惹出来的,人还是要哄。   “冬儿。”他蹭到周忍冬旁边,将人搂到怀里,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别哭了,明日不就能跟他玩儿吗?”   “嗯。”周忍冬乖乖点头,双手环住傅羿岑的脖子,湿润的眼睛在他肩头蹭了蹭,“过几日就是百日宴了,我们的汐儿要当小太子了。”   傅羿岑笑了一声,揉一把他的头发:“小太子可以当,以后若是不成器,我照样废了他。”   说到底,汐儿身上流着夏执今的血,会不会跟他一般冷血无情,傅羿岑现在也不敢肯定。   当时答应林皇后收养汐儿,是林皇后聪慧,懂得利用他最需要的一点给他提供价值。   他和周忍冬都是男子,他这一生不可能再碰别的女子。   这样一来,日后无子嗣,便难堵悠悠众口。   他倒无所谓,所有的压力都能抗,可……周忍冬呢?   他不想小家伙因为自己身份的变化,给他带来烦恼和骂名。   汐儿的出现,无非是锦上添花,周忍冬又与这个孩子有缘,他最终才应了下来。   倘若教养不成器,他必然也不刽手软。   周忍冬清楚他的顾虑,手在他的心口拍了拍,乐观道:“林皇后又聪慧又善良,汐儿会跟她一样的。”   傅羿岑捏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颊,舔了舔干燥的唇,声音多了几分低沉。   “别说汐儿了。”傅羿岑故意将手往下游,解开他的衣裳,贴在他软软的肚皮上,“我们自己来造人。”   周忍冬的脸瞬间红了,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   “你、你别胡说。”   他是男子,哪里……哪里造得了人嘛?   傅羿岑却道:“试一试,说不定可以呢。”   他揪了揪周忍冬肚皮上软绵绵的一点点ro,在手里把玩着,惹得他浑身难受,痒得厉害,只能愈发往他身上贴。   “混蛋。”周忍冬被他这种恶劣的小计俩气到了,“你拿开呀,好……好痒。”   傅羿岑却不依,在他唇畔落下一吻,如饿了多日的猛兽,将他扑倒在软榻上。   软榻不大,一人躺下刚刚好,两人挤着便拥挤了许多。   周忍冬愤愤道:“去、去床上……”   傅羿岑堵住他的嘴,将他还未说尽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结果这一晚,从软榻到床上,傅羿岑一个没放过,也算是如了周忍冬所愿……   转眼间,小皇子的百日宴到了。   一大早香草和袁岳就忙个不停,一个给小汐儿穿衣裳,带上换洗的尿布,搞得匆匆忙忙,一个围着周忍冬,对给他梳妆打扮的宫女指指点点,担心自家公子今天出不了风头。   周忍冬哭笑不得,任由他们吵吵闹闹,也觉得这种气氛扫去他的一些紧张。   袁岳站在一旁看了半晌,鼓着脸道:“公子,要不给你来个面具吧?”   公子一身明黄色的长袍绣了一只展翅的凤凰,发髻高耸,唇红齿白,像极了下凡的谪仙。   这张脸若让小国的使者看了去,不得朝思暮想,若有心怀不轨的,惦记上公子,不惜发动战乱,也要将公子抢到手,那公子不就成了小话本里的祸国妖姬?   袁岳浑身一颤,愈发觉得要将他的脸挡起来。   周忍冬笑着敲了敲他的脑门:“胡说八道。”   袁岳努努嘴,挠了挠头道:“我去找个铜面具,戴了还能防止那些老臣撒泼。”   上回封后大典的事袁岳心有余悸,暗叹了好几回幸亏没泼到脸。   这回他考虑周全,越想越觉得戴面具很有必要。   说着,他雷厉风行就要跑去找面具,跟匆匆进来的谷霍撞了个满怀。   谷霍顺势将他搂在怀里,也不避讳着人前,给他揉起了撞红的额头。   “着急忙慌做什么?”对着袁岳,他声音多了一丝温柔。   南风团队 袁岳嘟囔道:“给公子找面具。”   “啊?”   周忍冬听不下去,哭笑不得打断:“怎么了?”   谷霍这才想起正事,叹了一声道,“四大长老进京了,这次怕……不会太平。”   周忍冬皱了皱,心莫名慌了一下。   他们原本以为翡国念叨着复国的谷霍已经看开了,只想抱着袁岳享受谈恋爱的小日子,谁曾想……谷霍只是他们培养出来的一颗棋子。   真正固执地想要复兴翡国的,是几位高深莫测的老人。   他们效忠皇室,看着夏朝的铁骑踏破翡国,心中恨意难消,以生命起誓要找到小主子,重现翡国往日辉煌。   周忍冬听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长老。   若他们真的舞到面前来,杀不得,也劝不得,这平静的日子怕是又要被打破了。   谷霍道:“我今日出宫寻他们,尽量拖住不让他们乱来。”   四位长老于他有养育之恩,如今迷途知返,他也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若能劝说他们回去安享晚年尚且是好事,他不怕受点苦吃点罪,若他们惹怒了傅羿岑,后果……怕承受不住。   这般说着,他抬腿要走,袁岳却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他记得上回谷霍也说去见长老,回来后浑身是伤,他一边抹泪一边给他上药,哭得昏天暗地,还得受了伤的谷霍反过来安慰他。   “没事。”   谷霍拍拍他的手背,揉一把他的头发:“今晚我就回来。”   袁岳心中不安,嘟囔道:“不许受伤。”   谷霍心里软成一滩水,恨不得把他也带上。   可……四大长老太凶了,若知道自己爱上了夏朝的人,定然会用手段逼迫他们离开。   这么一闹,袁岳倒是忘了面具的事,一路跟着谷霍到了宫门口,依依不舍送他出了宫。   看着谷霍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袁岳叹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回去找周忍冬。   他越想越不安,分了心便没看到前头走来一位身穿锦袍的男子。   男子见袁岳垂头丧气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拿着手上的执扇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起来。   袁岳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大圆眼眨了眨,可怜又无辜。   男子笑道:“这位小公子是宫里的人吗?”   袁岳见对方穿得不俗,猜测是哪国的皇亲国戚,不敢怠慢,便点了点头。   “我和小弟进宫赴宴迷路了。”说着,只见一个小脑袋从他背后探出来,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袁岳看,“不知小公子能否为我们兄弟指一下路。”   自从带了小皇子后,袁岳对小孩有了好感,见男子身后的小孩约莫七八岁,却长得极为好看,皮肤白得透亮,眼睛又大又圆,就是不似一般的小孩爱笑,颇有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清冷。   “随我来吧。”   袁岳好心走在前头带路。   男子一手将小孩提溜上来,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说,把这个人掳回去给你玩,怎么样?”   小孩声音冷冷的,蹦出两个字:“好看。” 第九十九章 将她送来伺候皇上   宴会的时间快到了,袁岳还没回来。   周忍冬心中有了一丝隐隐的不安,正想差人去看,傅羿岑已经来接他们父子了。   “等会若是太累,你便回来歇着。”   各国来贺,宫宴从早到晚,定然不会那么快结束。   到时候觥筹交错,酒味冲天,还有一些针锋相对的戏码,他怕周忍冬的身体熬不住,提前先跟他打了底。   周忍冬心知他的顾虑,乖乖点了点头。   傅羿岑一手抱着汐儿,一手与周忍冬十指相扣,看着红绳在阳光下好似镀了一层金,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随着他们两人的落座,宫宴正式开始。   傅羿岑原本就想借此机会宣布他们父子的存在,也给孩子编好了身世,将夏怀汐说成自己的骨ro,而周忍冬宽厚,愿意抚养自己的孩子。   有了小太子继承大统,那群时常拿纳妃和延续子嗣来烦他的老臣顿时哑口无言。   观察许久,这位新皇后貌似真的对小太子喜欢得紧,事事亲为,一些下意识的保护动作,也不似作假。   一时间,他们想不出攻击这位男皇后,让新皇纳妃的理由,只能苦闷地就着热闹的丝竹声,喝起了闷酒。   宫宴上半场十分顺利,汐儿正式亮了相,傅羿岑言明将他当成储君培养,各国来使纷纷送上贺礼和祝词。   没多久,小汐儿就饿了,在周忍冬怀里闹了起来,被奶娘抱了下去。   这时,场上的氛围更加放松,酒杯碰撞的声音更加激烈。   周忍冬头有些疼,偷偷揉了揉太阳穴,还是被时刻关注他的傅羿岑发现了。   “累了吗?”他冰凉的手指覆盖在周忍冬的穴位上,轻轻揉按了起来,“要不要回去歇着?”   周忍冬看了一圈,没发现袁岳的身影,心无端慌了。   “我没事,还能再坐一会儿。”   说完,他又小声问,“怎么没见袁岳?”   傅羿岑皱了皱眉,悄悄给暗卫一个手势,让他去查探。   “他方才送谷霍出宫,之后就没见到他,会不会跟他走了?”周忍冬扣着手指,找了理由安慰自己。   “让暗卫去找了,别怕。”   说话间,傅羿岑突然感受到打量的目光。   他下意识往下一扫,看到一位穿着月白色锦袍,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小孩的男子正盯着他们看。   他眸光炽热,带了点玩味和洒脱,丝毫不惧傅羿岑冰冷的视线。   “罗非白。”傅羿岑也感受到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念了一声。   罗非白是东南边沿海小国罗国的三王爷,手里抱着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罗匪浅。   罗匪浅看上去是几岁小孩,实际是长不大的“小人”,面容和身材都停留在小时候,但见识和脑力却是二十多岁的大人。   这两人一文一武,成了罗国的镇国之宝。   傅羿岑早些年在战场上跟罗非白交过手,他身手不凡,武功不在他之下。   后来是罗国拖不起连年征战,主动求和,愿每年给夏朝上贡,以求停了战争,这才换来两国之交。   傅羿岑没想到这次百日宴,罗国派来的会是这对兄弟。   听闻罗匪浅因为身体原因心理颇为扭曲,喜欢养一些长得好看的少年少女,以折磨他们取乐,闹出了不少人命。   而罗非白大权在握,又把自家弟弟护得跟掌心宝一样,纵容他荒诞的行为。   他们盯着周忍冬看,不会想打他皇后的主意吧?   傅羿岑皱了皱眉,不由警惕了起来,将周忍冬的头转过来,小气地不愿给别人盯着看。   “怎么了?”   怎么说得好好的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没事。”   他给了罗非白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挑挑眉,拿起酒杯远程敬了他一杯。   “皇上——”   这时,一个洪亮的嗓音打破了他们之间奇怪的对峙。   周忍冬被吓得抖了抖,愣了愣,转头看到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站了出来。   他手一挥,身后出来一位蒙着脸的红衣女子。   女子身材窈窕,抱着琵琶,款款走来,朝傅羿岑行了礼。   “这位滢滢姑娘是天境国的第一美女,能歌善舞,聪明乖巧,我们国主将她送来伺候皇上,希望皇上收了这份礼。”   这话一说,宴会厅立马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位滢滢姑娘,上下打量,就算还不知底细,群臣却都盼着皇上能把人收下。   后宫怎么能没有一个妃子呢?   不成体统!   傅羿岑倒吸一口冷气,第一时间转头观察旁边小家伙的脸色。   果然,周忍冬鼓着脸,狠狠咬着嘴里的饭菜。   滢滢久久没等到傅羿岑的应允,看向那位带他来的大臣。   大臣给了她一个眼神,她点点头,不管不顾拨动琵琶的弦,兀自弹了起来。   清脆的乐声悠扬,飘在宽阔的宴客厅里,如春日的绵绵细雨,落在心头,蔓延了生机,听得人心神荡漾。   除了如坐针毡的傅羿岑和气鼓鼓的周忍冬。   “冬儿。”傅羿岑俯在他耳边,小声解释,“我不知道这事,别生气……”   周忍冬瞪他一眼,“哼”了一声,酸溜溜道:“她弹得好听。”   “我不爱听。”傅羿岑立马表态。   “她长得漂亮。”周忍冬还是不开心,嘟囔了一句。   “你更好看。”傅羿岑偷偷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周忍冬被他挠得痒了,嗔怪地瞪他,酸酸的感觉总算散了一些。   滢滢的琵琶声慢慢落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往主位上的那位望去,却见他一眼都没给自己,正跟着自己的皇后说悄悄话。   她偷偷握了握拳,想起此行的目的,咬咬牙忍了。   “奴家陈滢滢参见皇上。”   一道温柔又明亮的声音将光明正大搞小动作的两人拉了回来。   周忍冬脸红了一瞬,将手抽了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一旁的茶杯喝茶。   傅羿岑收敛了温柔的神色,转过脸时又是一贯的冷峻。   “朕不需要滢滢姑娘伺候。”他拒绝得干脆,群臣收了期盼的目光,不敢再多言。   这几月来,傅羿岑雷厉风行的新政和改革手段,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位新皇与夏执今完全不同,不好拿捏。   更何况,当日傅羿岑用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直逼夏执今寝宫,之后便带着先皇遗诏出现,宣布称帝。   可夏执今如今人在何处,是生是死,没有任何人知道,可见这位对待仇敌的态度也不简单。   此刻他说了不要,便无人敢多嘴。   连当日泼了皇后一身水的礼部元老,此时也只是端坐着,臭着脸却没有多加劝阻。   自从封后大典后,他被皇上罚了俸禄,闲赋在家,这几月来他在礼部的权利被新上任的柳丞相夺走不少。   若换成以前,他定然仗着老臣的身份大闹一场,可皇后治好他的郁结之症后,心胸开阔了不少,也看透了不少。   如今的朝堂是年轻人的天下,他忙忙碌碌一生,也该安享晚年了。   该管的,该说的,他尽职尽责,其余无能为力,就看新皇的造化了。   见无人替他们说话,陈滢滢眸光暗了暗,难掩生气的神色,本还想纠缠,却见那位皇后眉头一皱,将茶杯狠狠放在桌上。   傅羿岑见他生气,连忙以皇后身体不适为由,带着他下去了。   宴会一时无主,柳思逸不得不站出来,代替傅羿岑继续招待这些小国来使……   罗非白看了看陈滢滢,低头小声对罗匪浅道:“看来带着目的来的,不止我们。”   罗匪浅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声音清冷:“放心,我们势在必得。”   陈滢滢吃了瘪,气得跺跺脚,抱着琵琶跑了出去。   那位大臣跟在身后,到了无人的地方,才敢小声唤道:“公主恕罪,是臣无能。”   陈滢滢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若天仙的面容,卷了卷自己的发尾:“我这张脸跟那位皇后比,谁好看?”   “自然是公主好看。”大臣不假思索,“公主的眸子勾心摄魂,是那狗皇帝不懂欣赏。”   “呵呵。”陈滢滢笑了两声,气顺了大半,“靠我的本事,就不信不能接近他们。”   “公主说得对。”   陈滢滢想了想,道:“我看罗非白那两兄弟目的不单纯,若是目的跟我们一样……”   “跟你们一样,公主又当怎样?”   一道带着玩味的声音传来,罗非白手中摇着扇子,漫步走来,身后跟着小猴子一般的罗匪浅。   陈滢滢勾了勾眼尾,笑盈盈道:“自当跟你们合作。”   “哦?公主想怎么合作?”   “我勾引傅羿岑,你们对付周忍冬。”陈滢滢转了转眼珠子,说得轻飘飘的,“拿到宝藏和矿山,我们两国一同联手,灭了夏朝。”   罗非白啧了一声,摇摇头:“我看傅羿岑对你不感兴趣啊。”   “你!”陈滢滢气急,跺跺脚,从袖口里伸出一段柔软的红色绸子,像一条灵巧的蛇,破空往罗非白的面前游去。   罗非白轻轻偏了偏身子,用手夹住了红绸:“脾气这么暴躁,傅羿岑更不会喜欢了。不过……我们确实需要跟公主合作。”   他话锋一转,陈滢滢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周忍冬我们要了。”   罗非白微扬起头,自信道,“翡国的宝藏和矿山我们可以一同分,至于傅羿岑……”   陈滢滢高傲地扬扬下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收回红绸:“我必定拿下。” 第一百章 先哄好朕的小皇后   “哼!”   周忍冬气呼呼的往榻上一坐,扭头不理傅羿岑。   “冬儿。”傅羿岑黏了上去,抱怨着,“我等会就去罚柳思逸,他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周忍冬瞪他:“关柳丞相什么事?人家是正儿八经跟着来使进宫的,怎么就不能来?”   “那也不能怪我啊?”傅羿岑喊冤,没什么底气道,“我、我什么都没做。”   就顾着看自家小皇后的脸色了。   “眉来眼去!”周忍冬嘟囔,“还说没有。”   “我错了。”不管冤不冤,先哄好小皇后要紧。   傅羿岑连忙认错,态度诚恳,“下次有人说要伺候我,我就让人拖下去砍了。”   “暴君!”周忍冬又嘟囔一句。   “那你说怎么办?”傅羿岑哭笑不得,却乐得哄这样吃醋的人,没有半点不耐心。   周忍冬扣着手指头,鼓着脸想了半晌,回头气愤地捧住傅羿岑的脸颊。   “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傅羿岑是心头一暖,唇角弯了弯,故意道:“那怎么办呢?”   周忍冬歪头想了片刻,灵光一闪,想到袁岳早上提的那个好办法。   他的手在傅羿岑脸上比划半晌:“给你戴个面具,不给别人看。”   傅羿岑由着他:“冬儿说戴就戴,明日我去找个铁匠……”   听他这么说,周忍冬又舍不得了,小脑袋在他怀里晃了晃,抬头眼巴巴看着他,手指在他脸颊戳一下。   “不行,你皮肤敏感,戴久了难受。”   傅羿岑噗嗤笑了出来。   他在战场上风吹日晒,这脸皮要是敏感早就受不了。   小家伙找借口还是一如既往地笨拙。   “就、就罚你今晚不许出去抛头露面了。”周忍冬揪着他的衣裳,靠在他怀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怎么会不信傅羿岑对自己的感情?   可……以前不过是大将军的时候,身边就莺莺燕燕环绕,如今成了皇帝,那后宫的妃位更是被人虎视眈眈。   即便傅羿岑不愿,总会有像今日这种上赶着送的。   他生气、吃醋都是闹着玩,令他无助的是扑面而来的无力感。   总觉得后宫仅他一位男皇后,是维持不了太久的局面。   他和傅羿岑,早晚有一人总要妥协,即使他们有同心锁。   傅羿岑理解他心中的不安,低头在他的耳垂吻了吻,轻声说:“我都听冬儿的。”   周忍冬靠在他怀里,什么也没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宴会从早到晚,他原本以为撑不了多久,没想到一天也这么过去了。   正想缠着傅羿岑睡下,便听到外头急促的敲门声。   “谁?”   傅羿岑不情不愿开了门,只见谷霍神色紧急,冲了进来。   “你们看到袁岳了吗?”   “他不是随你出宫了吗?”周忍冬蹭地站起来,一脸担忧。   谷霍摇头:“早上送到宫门口我便让他回来了。”   “遭了!”周忍冬着急道,“我……我今天一整日未曾看见他,以为……”   像是想到什么,傅羿岑眸光暗了暗,“早上你说的时候,我便派暗卫查探,到现在暗卫也未回来。”   皇宫就算再大,按照暗卫的脚程和功夫,不到半日就能找上一圈。   此刻还未回来,只有一种可能:暗卫也遭暗算了。   “一定是他们!”   谷霍攥着拳头,咬了咬牙,“长老们……怕是知道我留下来的原因,抓、抓了他。”   “皇宫戒备森严,若有可疑人物进出,早就引起骚动。”傅羿岑冷静分析,“他还在皇宫里的可能性比较大。”   说着,他唤来侍卫快速展开搜查,皇宫四处加强戒备,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宴会还未散,宾客被强行留在宴客厅,傅羿岑无奈只得再度回去安抚。   周忍冬不放心,跑去汐儿房间陪着。   谷霍想了想,还是出宫找长老问清楚。   几人分头行事,而被绑了一天的袁岳,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他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四下看了看,这是皇宫里的房间,顿时松了一口气,思绪被拉回了早上。   他送谷霍出宫后,本想回来陪着公子和小太子,半路遇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请他带路。   走了没几步,他便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顷刻间没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这儿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袁岳抬头望去,来者是那个好看的小孩。   他见到袁岳醒了,眼睛泛着亮光,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邪魅的,阴森的,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   袁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害怕地缩缩脖子,好似这位小孩不是人,是山野的鬼怪。   他咬了咬牙往外看,并没看到早上那位执扇的男子。   “你……你是谁?要做什么?”   罗匪浅笑着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喜欢,啧啧道:“为什么罗国的人都没这么漂亮?”   袁岳听着他用小孩的声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还颇有耐心问:“小朋友,是不是那位哥哥要你看着我的?你帮我解开好不好?”   罗匪浅拖着小短腿,几步来到他面前,吃力地跳到床上,从袖口中滑出一把带着倒钩的短匕,在袁岳脸上比划了几下。   “你……”   袁岳吓得不敢动,“小朋友不能乱玩东西,这个……这个危险。”   “不危险,小哥哥。”罗匪浅咯咯笑了几声。   笑声不像正常孩子的清脆悦耳,倒像是下蛋的老母鸡,多了一丝诡异。   “一点也不危险。”罗匪浅道,“我用它剥了三个人的面皮了,很好玩的。”   “什……什么?”袁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一张清纯无辜的脸,竟说出如此令人胆寒的话。   “没什么。”罗匪浅努努嘴,嫌弃道,“都怪他们不耐玩,没几天就玩坏了,我又实在喜欢他们的脸,就把面皮剥下来纪念了。”   “你……你不是小孩子……”   袁岳见过很多恶人,却没见过如此阴毒的,竟生生将人的脸皮扒下来。   “小哥哥觉得呢?”他的匕首在袁岳脸上拍了拍,“可惜了,哥哥说我们带不走你,那我只能提前把我喜欢的脸带走了。”   袁岳咽了咽口水,眼底尽是恐惧,可是被绑住了手脚,他根本无法反抗。   “哦,对了。”罗匪浅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冷冷的,“还有一张脸我也喜欢,可是哥哥搞不定。”   袁岳沉默看他,让他叭叭说个不停,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就是那个……哦,那个皇后。”罗匪浅摸着下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不过,只要我帮哥哥拿到宝藏,哥哥就会让他给我玩。”   “呸!你休想!”   袁岳听到他还打周忍冬的主意,瞬间不害怕了,恼怒占据了上头,朝他吐了口水。   “哦,看来你们还认识……”   话未说完,就被外头一阵吵闹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罗匪浅皱了皱眉,恢复了清冷的模样,找来手帕塞在袁岳的嘴里,将他推倒在床上,吃力给他转了身,盖上被子,只露出半个后脑勺。   他慢吞吞开了门,只见一群侍卫在外搜查,心下一惊,回头看了看屋内的人。   少年穿的衣裳普通,他以为是不重要的人随手绑来,现在突然戒严搜捕,怕是身份不简单。   难道他们绑来的什么皇亲国戚了?   “小王爷。”   搜查的侍卫见了他,露出一丝意外,“宴会未散,您怎么回来了?”   罗匪浅懒懒掀开眼皮:“累了。”   侍卫道:“方才有刺客进宫,皇上命我等搜查,请小王爷让人,我们进屋看一眼。”   罗匪浅笑了笑,竟大方地让出路,指了指床上的人,道:“小声点,我的爱宠刚睡下,吵醒了他要闹。”   侍卫见他态度如此坦荡,也听过他的手段和为人,多少信了床上的人是他们带来伺候的。   但秉着负责的态度,他们还是要查看一番。   “唔唔……”   听到脚步声走近,袁岳带了点希望,发出声音弄出点动静提醒他们。   罗匪浅眸光冷了几分,冷喝道:“你们吓到我的人了。”   袁岳一顿,担心侍卫信了,又急忙发出声音,可惜被堵了嘴,发出的声音细细的,如害怕的呜咽,反倒印证了罗匪浅的话。   他们貌似把人吓到了。   到底是罗国的来使,侍卫不敢做得太过,又往床上看了几眼,挥挥手将手下全部带走。   罗匪浅关了门,松了一口气,喊来手下将袁岳带走,叫来自己真的宠物,将他丢到了床上……   另一边,回了宴会的傅羿岑环视一周,发现罗非白怀里少了一个“小孩”,警惕地看了过去。   “罗三王爷,你的弟弟呢?”   罗非白不慌不忙:“匪浅身体不适,先回去歇着了。”   “哦?何时离开的?”   “正巧在皇上戒严之前离开的。”他揣着手,十分淡定。   傅羿岑挑眉,还想再试探几句,就见陈滢滢款款走来,不顾满朝文武直接一屁股坐在傅羿岑身旁,一双纤纤玉手攀上他的脖子,巧笑嫣然。   她带着挑逗的声音在傅羿岑耳边响起:“皇上特意避开皇后回来,是不是想奴家了?” 第一百零一章 没人碰我,只给冬儿碰   “奴家就知道,皇上心里有我的……”   话音未落,傅羿岑一掌拍出,陈滢滢见况轻盈的身姿往后一退,堪堪避过攻击。   “皇上。”   陈滢滢娇羞道,“您这么急着跟奴家玩吗?”   此话一出,宴会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天境国的来使,请管好你们的人。”傅羿岑咬了咬牙, “自重。”   这要是让他的小皇后看到,他今晚就别想上床抱着人睡了。   天境国的大臣无能为力,这位是他们最刁蛮的公主,他也管不了,只能假装喝醉了,倒在桌上不起来。   正巧这时,侍卫来报找到暗卫的尸体,说是被人用类似绸缎的软布勒死的。   “给朕查。”   他的暗卫都是百里挑一,竟然在皇宫被人悄无声息地杀了,事情必然不简单。   陈滢滢和罗非白对视一眼,见他真的没有出卖自己武器是红绸缎的事,勾了勾唇,终于确定他的态度。   她挑了挑眼尾,用只有傅羿岑听到的声音道:“皇上,我们天境国与楼国是隔壁,您娘亲……我认识,她……有一双紫瞳。”   傅羿岑皱了皱眉,神色冷了几分。   “她还没死。”陈滢滢见他有反应,又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要为你的话负责。”   陈滢滢摸了摸他的脸:“她懂巫术,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你手上的……同心锁,也是她给的。”   傅羿岑眯了眯眼,抿着唇不语,再度打量面前的女子。   那日给他同心锁的老婆婆,确实有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紫眸。   父皇的密信里,也提到他母妃的紫眸倾国倾城。   原本他对从未养育过自己的娘亲没有多大的执念,可……自从知道自己的重生与她有关,傅羿岑便不敢掉以轻心。   他必须弄清楚重生的原委,确保他能一直留在这里,如若不能……他必须有足够的时间给周忍冬铺好后路。   陈滢滢见说到傅羿岑的心坎上,得意地扬扬下巴,又朝他靠近,俯在他耳边说:“她在我们手上,若想要她,封我当个妃子玩玩啊。”   傅羿岑冷笑:“她懂巫术还会怕你们吗?”   “我自然有压制她的办法。”她笑道,“信不信由你。”   傅羿岑咬了咬牙,握紧拳头沉吟。   天境国的巫术举世闻名,这位陈滢滢一看就不简单……   “给你三日时间考虑哦。”   说完,陈滢滢摇晃着纤细的腰肢,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另一边的周忍冬抱着汐儿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看,却等不来好消息,心越来越慌。   小汐儿似乎感受到父后的心情,怎么哄也哄不睡,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偶尔挥舞着握成拳头的小手,像在给他们加油打气。   周忍冬心头一软,亲了亲他的脸颊,小声哄着:“汐儿乖,好好睡,明天袁岳哥哥就可以陪你了。”   正说着,外头的庭院发出一阵响声,周忍冬与香草对视一眼,香草自告奋勇让他们在屋里等着,她出去看。   没多久周忍冬便听到香草兴奋的喊叫声:“公子!是袁岳!”   周忍冬一喜,抱着汐儿撒腿往外跑。   只见袁岳被人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扔在地上嗷嗷叫。   “这是怎么了?”香草连忙上前拿出手帕,帮他解绑。   “啊呜——公子!”   他大喊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太大吓到怀里的小孩儿 ,他也跟着发出洪亮的哭声。   周忍冬头疼,晃动怀里的襁褓,哄着汐儿停住了哭声,才将他交给奶娘和香草。   “你们带汐儿下去歇着。”   待两人走了,袁岳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忍冬将他扶回屋里,让侍卫去通知傅羿岑和谷霍。   “他们绑了我!”   袁岳大声控诉,“他还说要抓走公子!”   周忍冬心有余悸,给他端了热水喝,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慢慢说,是谁绑走你?”   袁岳吸吸鼻子,委屈道:“一个拿着扇子的男子和一个小屁孩,他们……他们假装迷路……”   听完他的话,周忍冬一头雾水,虽然庆幸他们把袁岳毫发无损放回来,却还是忍不住疑惑:“那他们为何这么轻易放了你?”   “我也不知道。”袁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周忍冬不撒手,“看到侍卫搜查,他怕了吧?”   傅羿岑一进门,就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他上前不动声色把袁岳推开。   刚一靠近,周忍冬的鼻尖翕动几下,闻到一股刺鼻的香脂味。   他狐疑地看了傅羿岑一眼,却知道现在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只得忍下把袁岳的事说了一遍。   傅羿岑皱了皱眉道:“侍卫去而复返,查到的的确实是他们自己带的人。”   “没有证据……”周忍冬喃喃道,“他们咬定是袁岳一面之词,我们只能吃了哑巴亏。”   傅羿岑点头:“皇宫突然戒严,他们知道人带不进去,只能乖乖还回来。”   周忍冬被气笑了。   这些人真是又怂又恶心!   “公子……那小孩太可怕了。”袁岳浑身发抖,抱住胳膊满目担忧,“你、你要小心些。”   “咱们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周忍冬哒哒拿来小药袋,一阵翻找后,拿出一瓶药,“这个是痒痒药,我们去给他点教训。”   “公子……”袁岳眨着眼,一脸蒙楞。   傅羿岑见周忍冬难得有了报复之心,笑了笑,自然也依着他。   “我陪你去。”   袁岳眼睛睁得更大了,见他们真的牵着手要去给人下痒痒药,张了张嘴什么说不出来。   “谷霍呢?”他这时候回过神来,四周看了看,没找到人,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周忍冬听到了,回头道:“他出去宫外找你,已经派人去寻他了。”   听到这话,他才稳了心神,乖乖缩在被子里,不打扰公子去给坏人下痒痒药的人生大事。   周忍冬还在气头上,攥紧了药,雄赳赳道:“我们走!”   傅羿岑假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掩饰嘴角的笑。   为了让周忍冬更有“体验感”,傅羿岑搂住他的腰,带着他跃上屋顶,蹲在那对兄弟的屋顶。   他轻轻掀开一块瓦砖,挨着周忍冬一起往下看。   只见罗非白提起罗匪浅,低头帮他脱了衣裳,放到一个小澡盆里,亲手帮他擦身子。   傅羿岑指了指药瓶,周忍冬了然,给他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   “看着。”傅羿岑小声说,手指夹住药丸,从瓦片的缺口扔了进去,正好扔在罗匪浅的澡盆里。   药丸落了水即刻散了,罗非白察觉异常,四下看了看,没发现端倪,便匆匆将罗匪浅提溜起来擦干净。   没多久,就见罗匪浅抓着痒痒,开始难受地发出“哼哼”声,脸上的清冷不复存在,全是烦躁。   周忍冬笑了笑,刚想让傅羿岑抱他下去,却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罗匪浅痒得厉害,难受得呜呜哭了起来,罗非白手足无措,竟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下去。   亲的是嘴唇……   谁家亲兄弟还亲嘴的?   周忍冬一身恶寒,回头看向傅羿岑,瞪大了眼,眼底都是恐惧。   傅羿岑咬了咬后槽牙,有点后悔来这一趟,让周忍冬看到肮脏的东西。   “别看了。”   他捂住周忍冬的眼睛,抱着他回了寝宫。   “唔……”   周忍冬想到那一幕,反胃一阵阵的,难受得他想呕吐。   “冬儿。”傅羿岑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叹了一声道,“别想了。”   “他们不是……亲兄弟吗?”周忍冬满眼不可置信。   傅羿岑揉一把他的头发:“小傻瓜,这世界有很多的不堪和肮脏,但这是人家的私事,只要不妨碍我们,遇到了无视便好。”   周忍冬似懂非懂,耷拉着脑袋,低下头,看样子他单纯的认知里,暂时还无法接受这种令人恶心的关系。   “别想了,我们歇息吧。”   傅羿岑带着他往床上走,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怎么了?”   周忍冬吸吸鼻子,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离我远点,一身的香味。”   “啊?”傅羿岑皱了皱眉,抓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确实染了一些花香。   他转念一想,便猜到是陈滢滢留下来的。   但这花香从刚才就一直有,要他抱着上屋的时候搂得那叫一个紧,现在要睡觉了,再来跟他算账。   这小家伙,真的越来越大胆。   偏偏他就喜欢周忍冬在自己面前这么放松。   “那我去洗洗。”傅羿岑道,“你先去床上等我。”   周忍冬摇摇头,气呼呼道:“我不要别人碰过的男人。”   “没人碰我。”傅羿岑忍笑,低头快速亲一口他的脸颊,“只给你碰。 ”   周忍冬却没惯着他,拿起枕头丢给他:“去御书房睡。”   “冬儿!”傅羿岑见周忍冬认真的模样,终于重视起来,像一只大狗狗蹭了蹭他的发顶,“我会睡不着的。”   周忍冬上了床,抱住被子,拿个后脑勺对他,闷闷的:“那正好,那里有奏折,你看个够。”   明明是开心的日子,却出了这么多状况。   这些状况不能怪在傅羿岑身上,但他就是心里慌得厉害,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他竟任性地发泄在傅羿岑身上。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第一百零二章 冬儿想涂几层都可以   傅羿岑乐得周忍冬偶尔对他耍耍小脾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   周忍冬见他真的走了,猛地掀开被子,红着眼眶,巴巴望着门口,心里慌乱了一瞬。   是自己的无理取闹让他不开心了吗?   这段时日他对自己太好了,好到得意忘形,忘了他本就是养尊处优的人,被这般驳了面子,哪能受得了!   周忍冬咬了咬唇,攥着被角,想了片刻还是匆匆下了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哒哒跑了出去。   傅羿岑准备在隔壁间先行沐浴,洗去一身的酒味和乱七八糟的香味后再去哄人,可刚脱了衣裳,就见一道小身影飞一般扑来。   他本能的张开手,牢牢圈住他的小皇后。   “怎么了?”   见他眼里噙着泪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傅羿岑皱了皱眉,轻声问。   周忍冬抬起脸,拽了拽他的衣裳,没有了方才生气的样子,软乎乎道:“对不起,我不闹了,你别生气好不好呀?”   “我没生气。”傅羿岑感受到他的不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怎么会这样想?”   周忍冬见他还轻声细语哄自己,迷茫了一瞬,红了脸,低声嘟囔:“我……我……你刚才不哄我。”   傅羿岑哭笑不得,叹了一声,捏了捏他红红的鼻尖,笑道:“你不是嫌弃我身上的香味吗?我寻思着待洗干净了,再去抱抱我的宝贝。”   他的脸更红了,连耳垂都跟红宝石一般,红得透亮。   傅羿岑勾了勾唇,低下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耳垂,他浑身一颤,软着腰往他怀里钻。   这小傻子,自己都把天下当聘礼送给他了,怎么还这么没安全感?   幼年和将军府那三年的生活带来的阴影,难道真的要用一生去治愈吗?   “小傻瓜,你可以大胆一点的。”傅羿岑揉揉他的脑袋,心疼道,“在我面前,你无论如何闹,我都不会生气。”   周忍冬抬起头,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看,像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假。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说完,他实在忍不住,吻住了他红润的双唇。   周忍冬鼻翼翕动几下,被香味弄得难受地“哼哼”几声,推开他。   “我、我帮你洗吧。”   别人沾上去的讨厌的味道,他要亲手洗掉。   傅羿岑点点头,乖乖下了浴桶,看着小家伙像过家家一般,拿起皂角,略显生疏地往他身上涂。   涂了一层,他歪着头,鼓着脸,眼珠子一转,似乎觉得不够,又重新给他涂了厚厚一层。   待他慢吞吞搓完,浴桶里的水早就凉了,若非傅羿岑身强体壮,怕是受不住。   “哎呀。”周忍冬手指碰到水面,后知后觉惊呼一声,“水凉了。”   傅羿岑忍笑:“没事,冬儿还想涂几层都可以。”   周忍冬嗔怪地瞪他,连忙让他坐下去,舀水给他冲掉泡沫,拿着浴巾擦干净。   穿上衣裳,他还不放心,凑上去他的脖颈间,吸吸鼻子闻了闻。   闻到与自己一样的皂角香,他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仰起头得意道:“好了,我给你洗掉了。”   “多谢冬儿了。”傅羿岑顺势环住他的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快步往床上走去。   “很、很晚了。”周忍冬看到傅羿岑眼里熟悉的光芒,缩了缩脖子,感觉到腰痛,“我们睡觉吧。”   说完,他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住,像一只蚕蛹,一动不动。   傅羿岑把被子扯下:“现在轮到我来哄冬儿了。”   “不需要了。”他声音软糯,半张脸陷在被子里,乖巧的眼睛如小鹿般乱转,纯情又惊慌。   明明两人已是老夫老夫,周忍冬也时常给他惊喜主动“撩”他,却又纯又欲,总能恰到好处拨动他的心弦。   他就像一个百宝箱,每次给自己的体验都不重复。   傅羿岑连人带被抱进怀里,猛地在他额头嘬一口,装模作样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办啊?”   “嗯?”周忍冬疑惑眨眨眼。   傅羿岑学着他软软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喜欢冬儿了,这可怎么办呐?”   周忍冬果然唰一下脸红了,欢喜地笑了几声,主动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扬起下巴亲傅羿岑。   “那我就允许你喜欢吧。”   话语里藏着小小的得意,眉眼间染上了幸福。   傅羿岑越看越是放不下,可心头装着事,担心一觉醒来这么可爱的人又跟着他回到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必须将陈滢滢留下!   必须问出他母妃的下落!   他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再让周忍冬受一点点的苦楚!   这一晚,他到底没有要得太过分,听到周忍冬软糯的求饶声,便节制地停了下来,抱着他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周忍冬被外头吵闹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习惯性往身旁钻去,却扑了个空。   “羿哥哥?”   他唤了一声,在屋外的傅羿岑听到声音,连忙进来。   “外面怎么了?”他迷瞪瞪问。   “你的功劳。”傅羿岑笑着道,“罗匪浅痒了一晚上,罗非白带来的人搞不定,闹着找太医。”   周忍冬也跟着笑,钻到他怀里,得意道:“以后我就这样对付坏人。”   “好。”傅羿岑拍着他的后背,心想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这么对付坏人,但小家伙喜欢,又有他看着出不来什么事,便没多说什么。   他轻轻拍着周忍冬的后背,哄着他再度睡下,再去处理罗非白的事。   第二日一早,袁岳急匆匆过来,抹着眼泪道:“谷霍一整个晚上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周忍冬正抱着汐儿哄着,闻言皱了皱眉。   “昨晚派去找他的人也没回来。”   袁岳急了:“一定是长老们不让他走。”   上一回也是这样,去了几日,回来时一身的伤。   谷霍说,那几人对他来说亦师亦父,可……可哪家的师父和父亲对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想起他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袁岳心疼得不行,却又无能为力。   他连谷霍失踪了,都不知该上哪儿寻他。   周忍冬将汐儿交给香草,拉着袁岳去御书房找傅羿岑。   “别担心,皇上一定能把谷霍救回来的。”   他一边走,一边安抚袁岳。   到了门口,却见往日敞着门的御书房关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在谈什么机密。   周忍冬不敢贸然打扰,只得拉着袁岳在一旁等上片刻。   幸亏没多久,御书房的门开了。   他正要带着袁岳进去,却见里面款款走出一位红衣女子。   正是昨晚在宴会上,弹了琵琶,要傅羿岑将她收入后宫的陈滢滢。   周忍冬脚步一顿,愣住了。   袁岳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头往御书房里探去,等了许久却没等到第二人出来。   也就是说……皇上跟这个女子孤男寡女待在御书房。   “公子……”   袁岳见周忍冬脸色不好,担心地唤了一声。   这时,陈滢滢也看到了他们。   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若天仙的漂亮脸蛋,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扭着腰朝周忍冬走来。   “周哥哥。”她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挑衅,“妹妹不是夏朝之人,对后宫的规矩知之甚少,以后有劳哥哥指教了。”   周忍冬咬了咬牙,瞪了一眼,扭头不理她。   陈滢滢挑了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故意刺激他:“哥哥如今养着小太子,皇上百般宠爱,可……若有一天我的肚子争气,局面还不一定呢。”   “皇上不会纳妃的。”周忍冬摸着手腕上的同心锁,肯定道。   若是变心,他会死的!   陈滢滢瞥一眼他的红绳,笑着说:“我们走着瞧。”   说着,她扭着腰往外走,没几步又回头挑衅:“我们天境国被称为巫术之国,哥哥大可去打听打听。”   周忍冬摸着红绳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同心锁也不过是巫术的一种。”陈滢滢点到即止,笑盈盈地离开了。   这条同心锁是傅羿岑给他的底气,若……被解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子,切莫听她一面之词,你去问问皇上。”   袁岳在一旁提醒。   周忍冬带点点头,带着袁岳走进御书房。   傅羿岑正埋头在奏折中,听到脚步声,以为陈滢滢去而复返,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抬头一看却是周忍冬。   不耐烦的表情落入周忍冬眼里,他的心咯噔一跳,顿时觉得很不舒服。   “冬儿,你怎么来了?”   周忍冬手指蜷了蜷,四下一看,御书房再无第三人,方才果然只有陈滢滢与他。   他叹了一声,到底是谷霍的安危重要,便说明来意。   傅羿岑听罢,眉头一蹙:“昨晚派出去的暗卫,全都被人用软布勒死。”   “啊?”袁岳惊慌,“那他呢?”   “谷霍的身手在暗卫之上,你莫慌。”傅羿岑道,“今日重新派人出去找他了。”   周忍冬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道:“我陪你出宫去找。”   傅羿岑摇头:“不可以。”   “为何?”周忍冬心里酸酸的,故意唱反调,“我就是要去。”   “四大长老本就冲着你来。”傅羿岑叹了一声,“你此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周忍冬瞪他,气哼哼道:“那我就带袁岳和谷霍回翡国了,我走了好,你能立妃!”   说完,他头一扭,拽着袁岳往外走。 第一百零三章 我要让傅羿岑跪个够   “什么?”   傅羿岑一头雾水,冲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周忍冬动了动鼻子,又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气得跺脚,推开他,捂着鼻子满脸嫌弃。   昨晚才帮他洗去这个讨厌的味道,今天又沾染上了。   太讨人厌了!   傅羿岑被他瞪得哭笑不得:“到底怎么了?”   袁岳张了张口,正要替周忍冬问清楚,就被他捂住嘴,拉着往外走。   “我最近几日去柳府住,去师兄的药堂帮忙。”   说着,不待傅羿岑答应,哒哒往外跑。   傅羿岑叹了一声,看向一桌子公务,只能挥手多叫几个暗卫和侍卫跟上。   “公子为何不跟皇上言明?”袁岳挠了挠头,疑惑道,“或许皇上私底下见她另有隐情呢?”   周忍冬抿着唇不语,低头摆弄手腕的红绳,心情郁闷。   他也说不清,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陈滢滢怎么说,他都可以当成耳边风,可傅羿岑呢?   他怕问了,在傅羿岑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那……那他会崩溃的。   当时傅羿岑送他同心锁,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给了他莫大的底气。   如今,人家轻飘飘一句话,就能令这个承诺土崩瓦解,他瞬间又回到在江南时的心态。   也许是日子太过美好。   好到他觉得不真实,心中总是没有踏实的感觉,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生出猜疑。   他觉得他得跟傅羿岑分开几日,出宫去好好冷静。   这么一想,他二话不说,回去找了香草和奶娘,抱着汐儿,匆匆收拾了东西,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去了柳府。   楚毓听闻周忍冬“离家出走”笑得前俯后仰,给他竖起大拇指。   “就应该治治他。”他揽过周忍冬的肩膀,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在师兄这儿吃喝管够,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周忍冬脸颊红红的:“打扰师兄了。”   “师父也住这儿呢,没事去陪他下棋。”说着,他转头看向袁岳问道,“谷霍怎么没来?师父今早还在念叨,说他的旧疾差不多快痊愈了,可不能懈怠。”   这一问,袁岳垮了脸,抹起泪水:“我、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楚毓皱了皱眉,问清缘由,安抚道:“柳思逸主意多着呢,我们去找他帮忙。”   “对,皇上也派人全城搜查了。”周忍冬帮他擦泪水,“京城就这么大,四大长老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袁岳被他们一人一句安抚得差不多,他也没本事出去寻人,只能乖乖跟在公子身边,免得谷霍回来了,却找不到他。   楚毓瞧着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哭丧着脸,叹了一声,给他们上了一课。   “你们啊,就是太纵容你们的男人了。”楚毓恨铁不成钢,“知道男人不听话该怎么办吗?”   对面两人齐刷刷摇头,睁大了眼睛,一副虚心向学的模样。   楚毓假咳一声,一手揽住一小只,小声跟他们说:“我给你们看个宝贝。”   周忍冬和袁岳露出期盼的目光,乖乖跟在楚毓身后。   楚毓将他们带到柳府特地为他准备的药房,从药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拉出来一个东西。   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去,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结果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搓衣板。   两人又齐齐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还是搓衣板,没看错。   这东西,周忍冬以前天天要用来洗衣服,怎么不知道他是宝贝?   楚毓笑了笑:“不懂了吧?”   周忍冬怒了努嘴:“师兄你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   楚毓拍了拍搓衣板,“这是我给书呆子准备的,罚跪用的。”   “啊?”袁岳挠挠头,表示不懂。   “他们让你们不开心,你们就罚跪啊!”楚毓扬扬下巴道,“年轻力壮的,也跪不坏他们。”   周忍冬盯着搓衣板若有所思。   楚毓继续说:“我家书呆子都能跪几个时辰,你们俩的都是练家子,跪一晚上坏不了,只要你们别心软。”   袁岳觉得有道理,用力点头:“嗯!等他回来我让他跪!”   周忍冬转了转眼珠子,问:“柳大人不生气吗?”   “他敢?”楚毓叉腰道,“除非他不想上我的床了!”   “有道理。”袁岳摸摸下巴,假装深沉,“谷霍若是不听,我让他不许碰我!”   “孺子可教也。”楚毓满意地点头。   周忍冬突然用力点头,卷起袖子,拉着袁岳就要上街:“走,我们逛街去。”   “啊?”   “去买搓衣板,每个款式买一种。”周忍冬想起傅羿岑身上的香味,气呼呼的,“我要让他跪个够!”   楚毓瞬间觉得周忍冬青出于蓝了。   今日药堂没开,柳思逸进宫找傅羿岑,他难得清闲,便喊上自家师父,几人当真上街闲逛了。   傅羿岑派来的人跟在身后,周忍冬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让他们抱着搓衣板跟在身后。   万文元看着他们闹,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一行人去了热热闹闹的酒楼歇脚,选了靠窗的位置,要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万文元正要交代他们不许再喝醉,余光便瞥见街上走过一个佝偻的身影,她蒙着面,方才眼睛往上一看,貌似露出一双紫色的眸子。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顾不得给几个小孩交代交代,拔腿追了上去。   “师父?”   楚毓皱眉,站了起来也要追,却听万文元远远说了一句:“师父遇到故人,你们吃。”   “欸!”楚毓眼睛一亮,“难道师父遇见老情人了?”   小时候,师父经常喝醉,梦里喊着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清醒时楚毓问他那女孩儿是谁。   师父时常叹气,目光看着远方,透出一丝悲伤。   他说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她很聪明,很善良,与众不同,像一只翱翔于天际的凤凰,美得不可方物。   可惜凤凰被折了翼,摔到泥潭里,用尽全力挣扎,最终还是飞不起来,郁郁寡欢,埋于尘土。   那时候的他不懂人世万般无奈,还嘲笑师父是怂包,爱了不敢追。   师父摇摇头,长叹一声,高深莫测地说他还小,不知道何为爱而不得。   所幸他遇到了书呆子,互相倾心,不用体会爱而不得。   如今有了爱人,他却也渐渐明白师父的无奈和辛酸。   楚毓不放心,还是让周忍冬和袁岳等着,他追上去看了。   万文元追到巷子里,正好见老人弯着腰,巍颤颤摘下帽子。   她转过身来,一双紫瞳异常明亮,可脸却如百岁老人,布满了皱纹和奇怪的伤疤。   即便面目全非,万文元还是从她的紫眸里,看到了当年的影子。   当年那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傅羿岑的亲生娘亲,苏若瑜。   “你……你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苏若瑜年岁不到半百,怎会老成这样?   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文元,别来无恙。”   万文元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只觉得心中万般疼痛,想上前抱一抱她,双脚却像被灌了铅,沉重到走不动。   “小鱼……”万文元哽咽,“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若瑜只是笑着,不说话。   “你不是说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吗?”万文元朝她伸出手,却不敢碰她脸上的伤,“我以为……以为你回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万文元很后悔。   后悔当年没有勇气带她逃出皇宫。   “文元,对不起。”她声音沙哑难听,颤抖着,却没有半点后悔,“我有了牵挂,我……走不了了。”   “你的孩子吗?”万文元试探着问。   苏若瑜点头,主动上前,牵住他的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我用回去原来世界的机会,替他逆天改命。”苏若瑜声音坚定,朝他笑道,“我没有后悔。”   “那我呢?”万文元深呼吸,“你明明心里有我,却狠心要走,我……不忍看你以泪洗面,才……”   苏若瑜低下头:“对不起,你是这个世界里,我唯一亏欠的人。”   “既然没回去,为何不来找我?”   苏若瑜像干枯的树皮一般的手摸了摸万文元的脸,紫眸里蓄满泪水。   “我变成这副模样,而你……已是名动天下的神医。”苏若瑜道,“我配不上你。”   她当年偷偷找过万文元,却见他身边经常跟了一个姑娘,她以为……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加上变成这副鬼样子,便不敢出现。   “我……我不介意……”   “师父!”   万文元的话被楚毓打断。   苏若瑜看到巷口跑来的人,马上戴上帽子,低下头,垂下眼睑,掩盖自己的紫瞳。   “师父,怎么了?”楚毓朝眼前的老人看去,疑惑道,“不是遇到故人了吗?”   苏若瑜沉默地转身,撑着拐杖继续往前走,显然不愿他们的关系被人知道。   万文元望着她的背影,握紧拳头,沉声道:“认错人了。”   楚毓蹙起眉头,看着师父眉眼间的悲伤,断定他绝对不会认错人。   “师父。”楚毓对这位养育他的人有深厚的感情,如今他有了归宿,再也不愿看师父一人独行于世间。   他无比认真道:“年轻的时候怂,老了就没什么顾虑了吧?”   万文元依然看着苏若瑜消失的方向,巍然不动。   “追啊!”楚毓着急道,“还愣着干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我的小皇后气消了吗?嗯……消了……   周忍冬最终也没等到万文元回来。   倒是楚毓唉声叹气地回来了,拉着他们匆匆吃完饭便回了府。   说是最近太多人涌入京城,不安全,确实不能在外头逛太久。   周忍冬和袁岳都无比听他的话,搬着搓衣板,吭哧吭哧回了柳府。   几人到了府门口,却见香草一脸着急跑来:“公子,不好了!小太子发高烧。”   “我去看看。”   这孩子虽然在娘亲肚子里憋到了,可出来后身体十分健康,能吃能睡,长得也快,还是第一次发烧。   见汐儿脸颊红扑扑的,挥舞着小手哭泣,浑身烫得能煮鸡蛋,周忍冬心疼得要命,抱起来,轻拍他的胸口哄着。   楚毓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没事,孩子要长高。”   “他还这么小。”周忍冬嘟囔一句,给孩子拧了毛巾捂额头,让香草去准备点退烧的药散,却舍不得将人放下。   汐儿在宫里一直好好的,怎么跟自己离开一天不到,就生了病呢。   周忍冬陷入自责,小脸皱成一个包子,楚毓哄半天都哄不好。   直到傅羿岑忙完,随着柳思逸一同过来,想把“离家出走”的小皇后带回去。   一到就见他红肿着眼睛,怀里抱着夏怀汐,一动不动地坐着。   “冬儿。”   周忍冬木讷地抬起头,目光迷离,吸了吸鼻子,软软喊了一句:“羿哥哥。”   “怎么了?”   傅羿岑皱眉上前,将一大一小一同抱入怀里。   周忍冬额头在他肩膀蹭了蹭,小声呢喃:“对不起……我、我害汐儿发烧了。”   傅羿岑心头一软,探了探汐儿额头的温度,见恢复得差不多了,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他叹了一声,指尖抚过周忍冬的眼尾。   “小傻瓜,小孩子发烧很正常,怎么能是你害的?”   周忍冬鼻子翕动几下,“可是……在宫里没事,我带他出来……他就发烧了。”   “不过是赶巧罢了。”傅羿岑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这点事就哭鼻子,羞不羞?”   周忍冬羞红了脸,却不愿承认,低着头假装检查汐儿的身体。   傅羿岑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的小皇后气消了没?能不能行行好,回宫陪我?”   听到这话,周忍冬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在跟他闹脾气,于是手忙脚乱从他怀里爬下来。   香草在屋外看到里头的情形,捂嘴笑了笑,醒目地进了屋,跟周忍冬再三保证会带小太子回去好好歇息,才让他松了手。   出门前,香草还识相地关紧了门。   一时间,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周忍冬头一扭,还是不理他,手脚并用往床上爬,老老实实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傅羿岑掩饰嘴角的笑容,上前掀开被子,正欲上床与他同榻。   谁知道小家伙手脚张开,躺成一个大字型,将整张床占了去。   “我的床小,容不下你。”他哼一声,怕占得不够彻底,努力抻了抻手脚,像一只笨头笨脑的小狸猫。   傅羿岑被他可爱到想马上把人抓起来亲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乱来,否则小家伙会更气。   无奈,床上不去,他只得帮周忍冬掖好被角,跪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哄他入睡。   “睡吧。”傅羿岑道,“我陪着你,哪也不去。”   天寒地冻的,傅羿岑跪坐地上,果然没一会儿有人就心疼了。   他气呼呼地转身,拿后脑勺对着傅羿岑,却给他留出一半的床。   傅羿岑勾了勾唇,脱掉染了寒气的外套,上去环住他的腰,在他的耳畔轻声解释:“陈滢滢知道母妃的下落,我想从她口中问出线索。”   周忍冬身子一顿,迟疑了半晌,缓缓问:“母妃不是……回去了吗?”   傅羿岑沉思片刻,修长的手指摸上他手腕上的红绳:“当时在江南,送我们同心锁的老婆婆,有一双紫瞳。”   “你怀疑她是母妃?”周忍冬终于转过身,眨了眨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傅羿岑蹙起眉头,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母妃的年纪与她对不上,可……世上有紫瞳的人少之又少,她说不定与母妃有关系。”   知道他重生之事,又嘱咐他要珍惜机缘,莫再犯错。   言语之中的关切真真实实,傅羿岑迫切想找到她,问清楚重生之事。   “我找陈滢滢,只是试探她的底细。”   傅羿岑摸了摸周忍冬的眼角,“抱歉,没有事先与你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嗯。”   关系到母妃的事,周忍冬纵然心中不快,也不舍得跟他闹。   他抱了抱傅羿岑,红通通的杏眼盯着他看,像惹人怜惜的小兔子,可怜又可爱。   傅羿岑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睑,拍拍他的后背:“睡吧,今晚先在柳府,天亮了再带你回宫。”   省得来回折腾,一大一小都受罪,先休息够了再说。   周忍冬乖乖点头,靠在他的怀里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他以为会安稳睡到天亮,却在半夜被一阵痛苦的呻吟唤醒。   向来不露脆弱的傅羿岑好似做了噩梦,在梦里苦苦挣扎,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细碎的呻吟从喉咙里发出来。   带着无尽的痛苦,周忍冬似乎能共情他此刻的心情。   “羿哥哥。”   他听老人说,人在噩梦中不能被外头的人吓着了,不然会丢了魂。   他便小小声的,一声声唤他,声音带着没睡醒的软糯和鼻音,慢慢起了作用。   傅羿岑没再不安地挣扎,胸口的起伏也没那么夸张,应该是梦魇都驱走了。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正想睡下。   岂料男人突然睁开双眼,捂住胸口弹坐而起,目光空洞,没有焦距地看向远方。   “羿哥哥?”   周忍冬试探地喊了一句,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真的丢了魂,吓得连忙要下床让柳思逸找人来作法。   傅羿岑见况,猛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紧紧抱住,无助地深呼吸。   他许久未曾梦见前世的事。   最近的事情太多,一件件,一桩桩,都在提醒他:此时此刻拥有的一切,有可能再度落空。   这不过是他在潮湿冰冷的地牢里,昏昏沉沉中,做的一场美梦。   没有重生。   没有如此开朗可爱的周忍冬。   只有那个被苛待几年,从未享过福,却愿意同他赴死的小傻子。   “冬儿……”   周忍冬抬眸看他,仿佛能感受到眼底汹涌的恐慌和痛苦。   他心疼地伸出小手,在他胸膛前一下下拍着,像哄汐儿一般,耐心说:“别怕哦!拍一拍,噩梦走开……”   傅羿岑听到他的声音,舔了舔干燥的唇,低头与他明亮漆黑的眸子对上,心稳了几分。   “没事的,只是做梦。”周忍冬不厌其烦,继续说,“梦都是相反的,会没事的哦。”   傅羿岑长舒一口气,握住他葱白的手指,拿到唇边亲了一口,紧紧环住他的腰,眯了眯眼感受到他的温度,这才有了真实感。   “抱歉,吵醒你了。”傅羿岑咽了咽口水,抱着他躺下,“我没事了。”   周忍冬躺在他怀里,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你先睡。”   往常他做噩梦,傅羿岑都是这般哄着他睡,现在轮到他了。   傅羿岑“嗯”一声,乖乖闭上眼。   周忍冬放松了心,即便打着哈欠,眼皮逐渐合在一起,困得快睡过去了,还机械地拍着。   没多久,他头一点一点的,额头靠在傅羿岑胸口,睡了过去。   黑暗中,傅羿岑睁开眼睛,勾了勾嘴角,无比珍惜地在他的发顶吻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周忍冬抱着汐儿,指挥着侍卫,将他新买的搓衣板搬回皇宫。   他先送汐儿和香草回去,侍卫硬着头皮把搓衣板抱进皇上的寝宫,正好与闷头走出来的金锋撞了个满怀。   傅羿岑登基后,金锋接替他原来的职位,一直在忙军队的事情。   昨晚半夜出了事,他一早就进宫见傅羿岑,没想到扑了个空,却看到这么奇葩的一幕。   “你们这是干嘛?”金锋挠挠头,“皇上要开洗衣局啊?”   侍卫假咳一声,忍笑道:“是皇后买的。”   “买来做什么?”金锋一头雾水。   侍卫正经道:“罚皇上跪的。”   金锋啧了一声,小声问:“皇后发现了?”   “发现什么?”侍卫被他搞懵了。   “发现皇上偷藏一位红衣女子啊。”金锋瞬间联想到那天看到的画面,本想找机会偷偷给周忍冬透露的,但后来一忙都忘了。   侍卫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起陈滢滢确实是“红衣女子”,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金锋急得拍大腿,“那女子在将军府的时候就藏着了,柳思逸还说我,这混小子,不是人。”   “什么红衣女子?”周忍冬从院外进来,皱着眉,“什么在将军府的时候就藏着了?”   “啊?”金锋回头一看,见周忍冬一脸迷茫,他瞬间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打哈哈,“没,没什么……”   “在将军府的时候,他就藏着红衣女子了?”   周忍冬咬了咬牙,从牙缝挤出这句话。   金锋感受到氛围不对,挠了挠头,呵呵笑了一声:“不是……你听错了……”   “他骗了我!”   周忍冬嘴唇颤抖着,“陈滢滢……跟他早就认识了……” 第一百零五章 宝贝乖,把女装换上   周忍冬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皇后……我、我瞎说的。”   周忍冬的反应吓坏了金锋,他连忙一甩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您别当真啊,我……我可能看错了。不是女子……可能是男的……”   “还有男子?”周忍冬掀开眼皮,委屈巴巴望着金锋,像是他不说明白,他就要哇呜一声哭出来。   金锋又给了自己两大嘴巴子,满脸为难。   见他迟迟不说,周忍冬哼一声,掉头往外头跑。   处理完昨晚堆积下来的事情之后,傅羿岑赶往周忍冬的寝宫,刚到院门口,就与小炮弹似的弹出来的小家伙撞了满怀。   “这么急去哪儿?”   傅羿岑伸手揉按他撞红的额头,皱眉看向追出来的金锋,以为他胆敢欺负自己的小皇后,瞬间脸色一沉,散发出冷淡的杀气。   周忍冬对他的情绪最是敏感,努了努嘴,抬头瞪他,语气凶巴巴的,声音却软得不像样:“混蛋!你还敢生气!”   说着,他推开傅羿岑,气呼呼道:“我要回柳府。”   傅羿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瞪了金锋一眼,几步追上去。   “怎么回事?”傅羿岑道,“你总要说出来,给我一个伸冤的机会。”   周忍冬转过身,拿后脑勺对着他,非常用力地“哼”了一声。   傅羿岑哭笑不得,叹了一声道:“就算是对薄公堂,也得给别人说话的机会是不是?冬儿这般不言不语便给我判了死刑,我岂不是很冤?”   周忍冬心软了一瞬,哼唧一声,勉强点了点头。   “乖。”他在周忍冬耳垂亲一下,见他嗔怪地瞪自己,并没有真的生气,偷偷勾唇笑了。   傅羿岑冷眼扫向金锋,“怎么回事?”   金锋挠挠头,支支吾吾将事情原委道出来。   傅羿岑听完哭笑不得,见小家伙气呼呼瞪他,心中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加上之前那回女装的玩闹让他食髓知味,他索性不急着解释。   将金锋和下人都赶了出去,傅羿岑牵着他的手,径直往里屋走去。   “你做什么?”   周忍冬甩开他的手,叉着腰,学着小话本里悍妇的模样,“事情还没说明白呢,你跟陈滢滢怎么认识的,怎么藏在将军府的……唔……”   小嘴叭叭还未说完,就被傅羿岑拉到怀里,低头堵住了他柔软的双唇。   “唔……嗯……”   起初他还有脾气,小手攥成拳头,抵在傅羿岑的胸膛前,试图把人推搡开来。   傅羿岑胸膛结实,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一手紧紧圈住他的腰肢,将人桎梏在怀里,哪里是他推得动的?   没多久,他便缴械投降,软了身子,靠着他,任由他亲吻,也由着他隔着衣裳往那处乱摸。   他红了眼尾,双脚乏力,凭着本能往他怀里钻,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迷失在捕猎手甜甜的诱饵中丧失了警惕。   周忍冬随着傅羿岑手里的动作而发出低浅的声音,呜呜咽咽,破碎又迷人。   “羿哥哥……”   他小声喊叫着,半阖着眼睛,一团浆糊的脑袋想不明白为何局面会变成这般?   明明……是他在拷问傅羿岑的!   这坏蛋,尽会耍些他无法抗拒的手段。   “冬儿。”傅羿岑已然情动,随便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擦手,握住周忍冬的手腕,带着他往下走。   “唔……热……”周忍冬在他胸膛前蹭了蹭,面色酡红,微张着嘴,眸光流转间,似乎正在邀请他。   傅羿岑本有此意,故意将他撩拨至此,却不急着给他更多。   他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在床上,兀自走了出去。   周忍冬被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坐在床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歪着头,几缕凌乱的发丝落在白皙的脖颈间,模样惹人怜惜。   “呜呜……羿哥哥……”   他晃着小脚丫,无助地咬了咬牙,自己蹭了没一会儿,傅羿岑终于去而复返。   “羿哥哥!”   周忍冬仿佛看见救星,眼睛一亮,努了努嘴,愤愤道,“你快来呀!”   无法掩藏的小鼻音过分可爱,偏偏带着凶巴巴的语气,傅羿岑听得心砰砰跳动,几步来到他面前。   “我、我要……”   他环住傅羿岑的脖子,软绵绵的腰顺势一扭,成功把自己送到傅羿岑怀里。   “看看这是什么?”傅羿岑呼吸深沉,却极力忍着,引导着周忍冬配合他的“游戏”。   周忍冬随着他的话语往下一看,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套眼熟的大红色衣裳。   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这这……是他还在将军府的时候,自己偷偷买来的女装,还……穿过一次,可那次不是被傅羿岑撕了个粉碎吗?   他疑惑地眨眨眼,伸出粉嫩的手指头,碰了一下,又像被电到一般,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就是那件!   一模一样!   连腰带上秀的忍冬花都一模一样!   傅羿岑轻笑了一声,握住他的手指,像拿着糖果诱骗小孩的人牙子,哄道:“乖,再穿一次。”   “它……它不是碎了吗?”   周忍冬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看来冬儿没忘记这回事。”傅羿岑勾了勾唇,“我还想帮冬儿回忆回忆藏在将军府的'红衣女子'是何人。”   “啊?”   周忍冬迷迷糊糊的,终于记了起来。   当时他为了讨傅羿岑欢心,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偷偷去书房找傅羿岑,却撞上了刚议事结束出来的金锋和柳思逸。   原来……金锋不知“女子”是他,误会了傅羿岑。   “现在知道了吧?”傅羿岑似笑非笑,握着周忍冬的手放在衣裳上,再度诱惑,“我想看,冬儿再穿一次好不好?”   周忍冬想起那回傅羿岑的疯狂,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摇了摇头,急急忙忙要从他怀里爬下去。   可是箭在弦上,傅羿岑容不得他不发,于是拽着他粉嫩的脚踝,又把人拽了回来。   “我让人做了许多套,足够冬儿穿的。”   当时周忍冬偷买的几套衣裳,他确实最爱那套鲜活的红色。   许是对当年那个一袭红装嫁给他,却被他弃如敝履的人心怀愧疚,又或是惋惜当年未曾好好看他,傅羿岑对于这套红装便有了执念。   那事之后,他捡起一地碎片,亲手拼凑完整,将红装仔仔细细画了下来,连腰带上的忍冬花都未曾遗忘。   他将图纸交给宫里的裁缝,命他们做了好几套,就等着找机会让周忍冬再度穿上,满足他的“恶趣味”。   “我、我不要嘛。”他扭着腰,有些许抗拒。   他穿上这套衣裳不难,可……可应付变成禽兽的傅羿岑太难了。   傅羿岑呼吸越来越沉,舔了舔唇,低头亲吻他湿润的双唇,说着商量的话语,却用不可商量的语气。   “宝贝,我太想了,再穿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   周忍冬歪着头,白玉般的手指摸了摸下巴,显然已经被他说动了。   傅羿岑见况,挑了挑眉,装作委屈道:“而且冬儿误会了我,我好伤心……你得补偿我……”   傅羿岑鲜少露出这种情绪,周忍冬瞬间败下阵来,到了嘴边的“不”字始终说不出口,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冬儿!”   傅羿岑如饿狼扑食,“嘶啦”一声,撕碎了周忍冬身上的衣裳,亲手将红色女装给他穿了上去。   周忍冬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心里又气又拿他没办法,委屈地撇撇嘴,却也没多久就在情欲的海里沉沦了……   待他腰酸背痛醒来,傅羿岑难得没有离开,而是拿着一沓奏折,靠在床头看着。   见周忍冬醒来,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送到嘴边给他润喉。   “唔……”一张开嘴,就是沙哑难听的嗓音。   他哭丧着脸,揉着腰,扭头不理睬傅羿岑了。   傅羿岑做就做了,还老是爱撕他的衣裳,这是坏习惯,得让他改。   “宝贝,我错了。”他认错认得非常快速又熟悉,上前帮他揉着腰,轻声细语道,“下次轻点。”   “没有下次!”   周忍冬气得不行,拍开他的手道,“再也不给你衣服撕!”   傅羿岑掩盖住嘴角的笑意,接过宫女递来的温水,拧了毛巾为气呼呼的人擦脸。   周忍冬哼哼唧唧的,用很多气音表达自己的不满,见宫女出去了,他才红着脸说 :“不许再撕衣服,浪费东西。”   想想以前,他还得捡别人不要的衣裳穿,一套衣裳穿到破洞了,泛白了还舍不得丢,他……他竟如此作践东西。   周忍冬越想越气,像一只小河豚,鼓着脸,红着眼瞪他。   傅羿岑觉得他可爱,又起了逗弄之心,手在他脸颊戳了戳,把人鼓起的脸给戳漏气了。   “好,我听冬儿的……”   “你、你……我不原谅你。”周忍冬转了转眼珠子,鼻翼翕动几下,“我要、要罚你跪……跪搓衣板。”   傅羿岑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道:“冬儿说跪多久,我就跪多久,好不好?”   “好……”   话音未落,门被人敲得响亮。   周忍冬心里咯噔一声,无端一阵心慌。   他催促傅羿岑前去询问,这才知道袁岳在回宫的途中失踪了,而他们到此刻才发现…… 第一百零六章 为了骗我在床上……嗯啊……   周忍冬自责不已,随手裹了一件衣裳下了床,无奈腰一酸,脚下泛软 ,噗通摔在冰冷的地上。   听到声响,傅羿岑连忙赶来,心疼地抱起地上的人。   “没摔疼吧?”   周忍冬摇头,着急问:“怎么回事?”   “是不是罗家兄弟?”周忍冬心有余悸,拽着傅羿岑的衣裳,拉着他往外走,要去找罗非白兄弟要人。   “冬儿。”傅羿岑将人拉了回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是翡国的长老。”   周忍冬愣了愣,抬眸看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四大长老的目的是他,苦于他身边经常有人作伴下不了手,这回竟然绑走了袁岳。   难道……谷霍与袁岳的关系被他们知道了?   “放心,谷霍不会让他受伤的。”傅羿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若去了,他们必然会逼你与我反目。”   相同的事情谷霍已经做过一回,只不过动摇不了周忍冬和傅羿岑的感情。   不知道这几位长老的手段相较谷霍如何,但无论如何,傅羿岑都舍不得周忍冬再度陷入两难的境地。   “那便不管他们了吗?”周忍冬咬了咬唇,小声问。   “当然管。”傅羿岑笑道,“我可以在外头接应他们,至于……那几位长老,只能他们自己去应付了。”   周忍冬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四位长老对于谷霍来说亦师亦父,自然不会真的伤了谷霍的根底,而袁岳是谷霍在乎的人,他们更不可能赶尽杀绝。   如此一想,他们不过是要经历一趟面对家里人刁难的戏码,倒也够不上真正的危险。   总比在皇宫里,时刻提防罗家兄弟来得安全些。   “幸亏我没有婆婆。”   周忍冬缩了缩脖子,打了一个冷颤。   傅羿岑不知他如何得出这个结论,莞尔一笑,抱着他回到床上。   “就算有婆婆,我也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周忍冬撅撅嘴,哼了一声,“你就会哄我开心,还不是为了骗我在床上……”   想到昨晚的疯狂和往日里傅羿岑在床上骗他喊出来的各种称呼,周忍冬羞红了脸,拿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别闹。”傅羿岑将被子拉下来,“好好歇一天,明日再去养元堂。”   “好吧。”他蔫蔫地应了下来,也确实是乏了,吃了点东西又躺下。   另一边,袁岳迷迷糊糊醒来时,已到了一间黑乎乎的房间内。   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没发现罗家兄弟的身影,暂且松了一口气。   没多会儿,走进来一位白胡子老人,他上下打量袁岳,发出恨铁不成钢般的感慨:“也没有多好看!他怎么就如此鬼迷心窍?”   袁岳一头雾水,正想问清楚,就被白胡子老人拉着走出去。   “啊!”   脚下不稳,他扭了一下,脚踝传来清晰尖锐的痛感,但老人的手劲极大,袁岳压根挣脱不开。   他被带着走入一间潮湿阴暗的房间,墙面上挂满了各种鞭子刑具,正中间吊着一个大钩子,垂下来一条粗大的绳子。   谷霍被绑住手腕,挂在垂下来的绳子上,脚尖垫着正好够到地面,红色的袍子被鞭子抽得破碎,脸色苍白,像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   “谷霍!!”   他大喊一声,挣扎着想要向他奔赴而去,却被白胡子老人拽紧了绳子,不让他移动半步。   “你放开我!”袁岳气急,如同张牙舞爪的小螃蟹,挥舞着脚往前踢。   白胡子老人见况,摇了摇头,露出失望的眼神,叹了一句:“一点也不贤惠。”   “你把人放了!”   他扯着嗓子大喊,终于把昏昏沉沉的谷霍惊醒了。   谷霍抬眸一看,见到自己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少年被五花大绑,心疼不已。   “木长老。”谷霍喊了一声,对峙的两人瞬间停下动作,“你……你这是做什么?”   “谷霍!”袁岳看他醒了,眼睛亮了亮。   谷霍舔了舔干燥的唇,不敢直视朝思暮想的人儿,只敢看向木长老。   “我没有骗你。”谷霍道,“我半点也不在乎他,你绑他来作甚?”   袁岳一听,瞬间石化了一般,停止了挣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谷霍。   “你说什么……”   “在不在乎,我们试一试便知。”木长老摸着花白的胡须,揪起袁岳的头发,将他推到一旁。   谷霍急了,大喊:“我接近他不过为了小主人,你们就算杀了他,我也不会改口。”   袁岳红了眼,回头傻愣愣看他,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猜测谷霍是为了让他免受折磨,故意有了这般的说辞,可他听着还是心里还很难受,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   木长老对谷霍的教育向来严厉,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抡起鞭子便要往袁岳身上甩。   谷霍急红了眼,也顾不得不敢违逆长老之事,用内力强行撑开绳子,如同一阵飓风,咻一声护在袁岳身前。   “嗯……”   长鞭落在他的后背,一声闷哼响起,袁岳睁开眼,紧张地抱住了他。   “谷霍。”少年的声音清脆,此刻多了一丝颤抖,惹得谷霍更加心疼。   “没事了。”他拍了拍袁岳的后背,把人牢牢护在怀里,回头看向木长老。   “你这混账东西。”木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生来是为了匡扶小主人重建翡国,怎么能沉迷于儿女情长……”   “呸!”   谷霍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袁岳却听不下去了,从他怀里探出头,朝木长老吐了一口。   “你……”木长老气得脸红,“粗俗无礼。”   “哼,顽固不化。”袁岳怼了回去,“且不说公子愿不愿意重建翡国,你们这般逼迫谷霍,就是不对的。”   谷霍低头看着为自己出头的少年,嘴角噙着笑,心中如有骄阳照射,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没有谁应该为了谁而活,谷霍是谷霍,公子是公子,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不应该为了你们几个老家伙不切实际的幻想搭上一生。”   “你……”   木长老面红耳赤,“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我懂得可多了。”袁岳见谷霍一身的新伤旧伤,心里不痛快,却不能真的上前殴打老人出气,只能全靠嘴皮子输出,“我懂得生而为人,健康快乐的活着最重要,这个道理您都不懂,白活到这把年纪了。”   谷霍忍不住笑了,木长老愈发没面子,气得乱甩手中的鞭子。   袁岳瞬间怂了,躲回谷霍怀里。   谷霍眼尾一挑,抱着他转了一圈,手一抬稳稳抓住了鞭子。   他深呼吸,抬眸看向木长老,用力圈住袁岳,冷声道:“木长老,劳烦你转告其他几位长老,谷霍感激四位的养育之恩,以前尚无牵挂,可以为了你们所谓的梦想倾尽一切,如今……我有了心爱之人,小主人也无心于此,还望长老们认清现实,莫再做无谓的挣扎。”   “谷霍!”木长老大吼一声,“你的命是我们给的。”   谷霍眯了眯眼,笑了:“所以我现在才好好与你们谈。”   他们的教养方式算不上高明,只是想方设法让谷霍获得更高的武功,如若不然,也不会任由他被控制不住的内力折磨许久,还让他出来执行任务。   可若没有他们,谷霍确实已经是一个死人。   “小主人让我劝你们,好好颐养天年,别再捣乱了。”   最近京城事多,他们这时候凑热闹,只会让傅羿岑更厌烦,若是惹出事端,怕是连他都保不住这几个老家伙。   “你翅膀硬了。”   木长老摸着胡子,眯了眯眼,冷笑道,“但是你别忘了,你的本事都是我们教给你的。”   话落,其他几位长老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摆出一个阵法。   谷霍皱了皱眉,四下看了看,寻找到一个突破口,用了半条命带着袁岳突围,往较近的柳府跑去……   柳府。   周忍冬和傅羿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   楚毓给谷霍把完脉,摇了摇头:“快些将师父找回来。”   谷霍的旧疾差一些就痊愈了,这一回为了救袁岳,再度冲破内力,损了经脉,还得靠万文元回来施针救人。   “师父去哪儿了?”   周忍冬几日未曾见他,疑惑道。   楚毓面露难色,叹了一声。   那日万文元遇见故人,楚毓猜测那便是他梦中的女子,怂恿他前去把人追回来。   孑然一身大半辈子,若是此时能追回一位师娘,楚毓当然替他开心。   可这一去,几天都没消息,此时想来他难免担心。   正说着,傅羿岑已经吩咐好暗卫找人,却听外头一阵喧闹,柳思逸引着两位老人往里面走。   走在前头的,赫然是他们要找的万文元,而被他牵着手走进来的女子,看上去年近古稀,只是一双紫眸异常清澈明亮。   傅羿岑眯了眯眼,手指在同心锁上摸了摸,警惕地看向来人。   苏若瑜抬眸看向傅羿岑,手抖了抖,张了张唇,最终什么也没说,目光转移到了周忍冬身上。   周忍冬被她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缩了缩脖子,往傅羿岑的身后钻,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看他。   这个老婆婆好奇怪,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而且眼睛好奇怪,是紫色的……   不对!   紫眸……   那不就是傅羿岑的母妃,他……他的婆婆吗? 第一百零七章 你怀上岑儿的孩子……   周忍冬一愣,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小心翼翼抬头看向傅羿岑。   傅羿岑眸光深邃,双唇抿成一条线,若不是微微蜷了蜷的手指,周忍冬压根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苏若瑜叹了一声,低下头,主动打破略微尴尬的气氛。   “我是万神医的故友,到此借住一阵,望各位莫要嫌弃。”   这话一说,摆明了不想与傅羿岑攀上其他关系。   傅羿岑冷冷一笑,盯着她看了几秒,给了柳思逸一个眼神,便握住周忍冬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羿哥哥……”   周忍冬察觉他的情绪不佳,到了柳府门口,才软软喊了一声。   傅羿岑停下脚步,双手紧握成拳,留下一个微微颤抖的背影。   “羿哥哥!”周忍冬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脑袋在他的背上蹭了蹭,沉默地安慰他。   傅羿岑握住他葱白的手指,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淡然道:“我没事。”   “可……可母妃为何不愿认你?”周忍冬吸吸鼻子,语气里透着委屈。   在他看来,血ro至亲之间的羁绊最是难以割舍,即便多年不见,但母子之间的感情不应该如此寡淡才是。   傅羿岑却笑道:“世间的人有太多苦衷难以言表,她愿意如此,我随她就是。”   周忍冬挠挠头表示不解,傅羿岑笑了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把他抱回了宫。   小太子百日宴的盛况还在继续,京城的老百姓受到感染,亦是热热闹闹的接待异国来客。   见况,周忍冬低沉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只不过,一回到皇宫,就见到款款而来的陈滢滢,他难得的好心情又烟消云散了。   傅羿岑暗中让柳思逸看好苏若瑜,留着陈滢滢再无用处,索性当着她的面,将周忍冬抱在怀里亲了一顿。   周忍冬被亲得软了腰,只得靠在他怀里娇·喘,本还生气傅羿岑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情,却在余光瞥见陈滢滢脸色难看的时候,偷偷勾了勾唇。   哼!就是要气死狐狸精。   这般想着,他竟然踮起脚尖,捧住傅羿岑的脸颊,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傅羿岑眸光一暗,大手挥了挥,用衣袍将周忍冬整个脑袋盖住。   他可以为了刺激陈滢滢故意亲周忍冬,却不愿周忍冬主动亲人这么美好的一面在人前显露。   “嗯?”   周忍冬眼前一黑,傻愣愣地歪着头,明亮的眸子里装满了欲望,偏偏抱着自己的人却不愿给他。   “陈姑娘,麻烦让路。”   陈滢滢不仅是天境国的公主,还被誉为天境国第一美女,向来只有男人哭着喊着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还从未遇到她主动勾引还不上钩的鱼儿。   若是这般放手,岂不是被罗家兄弟看笑话,遑论他们那边已经搭上翡国四大长老,探到了翡国宝藏的位置,只待……周忍冬这个翡国皇室血脉打开宝藏,就能拿到东西了。   如果搞不定傅羿岑,那他们也拿不下周忍冬。   她,必须要硬着头皮上。   她向来也不服输!   “皇上。”她勾勾手指,衣袖随之飘动,白色的粉末瞬间在空气中飘散,随着风朝傅羿岑的方向吹来。   周忍冬吸吸鼻子,皱了皱眉,瞬间情欲都散了,露出凶巴巴的神色。   他掀开衣袍,护在傅羿岑面前,指着陈滢滢大骂:“臭狐狸精,你竟敢下·药!”   说着,他连忙在小药袋里一阵翻,翻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塞进傅羿岑的嘴里,命令道,“吞下。”   傅羿岑毫不怀疑,喉结滚动,听话将药丸吞了下去。   见况他才转回去看脸色铁青的陈滢滢,双手叉腰,气呼呼道:“竟敢在本大夫面前下·药!”   他微微仰着头,一脸神气,瞬间让对面那人觉得此举班门弄斧了。   傅羿岑索性环胸站在他的身后,让他去对付陈滢滢。   陈滢滢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无凭无据,你别血口喷人。”   周忍冬来到她面前,拽起她的衣袖,指着那点白色的粉末,瞪着眼睛问:“这就是证据。”   “哦。”陈滢滢假装无辜,“我一早去御花园看花,怕是沾了花粉,让周哥哥误会了。”   她露出娇俏的神色,将袖口一挥,在周忍冬脸上扫了一下,颇有引诱人的姿态。   这一声“周哥哥”让傅羿岑心里微微泛酸,又见周忍冬被撩得呆了几秒,瞬间警铃大作,几步上前将周忍冬拉了回来。   “走吧。”   傅羿岑搂着他的腰,挑衅地看了陈滢滢一眼,带着他回了寝宫。   陈滢滢一头雾水,她明明……是来勾引人的,怎么到头来,好似吃了一嘴的甜食。   真是晦气!   她恶狠狠瞪向他们的背影,盘算着还要如何对付他们。   却不料,傅羿岑早就查清他的暗卫是被自己弄死的,开始布局准备瓮中捉鳖……   回了寝宫,周忍冬还在气呼呼细数陈滢滢的不是,说了一大堆,回头见傅羿岑似笑非笑的样子,撇下嘴角,委屈地瞪他。   “你还敢笑?!”   “不敢。”傅羿岑非常识时务,上前在他气鼓鼓的脸颊亲了一口,“冬儿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周忍冬脸颊泛起红晕,哼一声,转头偷偷笑了。   “今晚收网了,日后你就不用吃她的醋。”傅羿岑抬起他的下巴,打算好好弥补方才没尽兴的那个吻。   刚触碰到他的双唇,寝宫的门就被敲响,吓得周忍冬小兔子似的缩了缩脖子,往傅羿岑怀里钻。   来人是盯着罗家兄弟的暗卫,打探到他们已经跟四大长老勾结在一起,准备取出宝藏和矿山,对付傅羿岑。   周忍冬很久前就听闻这两样宝物,后来才知道它们与自己有解不开的渊源,此刻听到四大长老也卷入其中,心咯噔一声,无端生出慌乱。   “皇上,传闻那笔宝藏富可敌国,矿山上的矿料,更是上好兵器的原材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傅羿岑眯了眯眼,揉一把周忍冬的头发:“你陪着汐儿,在宫里等我回来。”   上一辈子,周忍冬的境遇不同,究竟是如何拿到宝藏和矿山他不得而知,但这一世,他有强烈的预感,取这两样东西并不轻松,他不愿周忍冬再次涉险。   周忍冬点了点头,目送傅羿岑离开,转身到了夏怀汐的寝宫,抱着他哄了起来。   转眼天已黑,傅羿岑迟迟没有回来,周忍冬心中担忧,叹了几声。   汐儿好似能明白父后的心情,小拳头拽着他的食指,晃了晃,咯咯笑着讨好他。   “小可爱。”周忍冬被他逗笑,低头亲他一口,见他尿布湿了,唤了一句,“香草,给小殿下拿尿布来。”   一块干净的尿布递到眼前,周忍冬没看身后之人,娴熟给他换好后,抱起来哄睡。   “宝宝乖,早点睡哦,你父皇今日没空来看你……”   他转过身,见到站在后面的人,顿时石化了一般,话音戛然而止。   苏若瑜拿下帽子,眯了眯紫眸,扯了扯僵硬的脸皮,朝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   “莫怕。”她的声音苍老却不尖锐,很好地安抚了周忍冬的不安。   “母、母妃。”他转着眼珠子想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叫出口。   苏若瑜轻笑了一声,走近他,揉了揉他的头发,眸光里尽是温柔,像极了当年娘亲对他的模样。   周忍冬一时眼眶发酸,鼻子翕动几下,没出息地流下眼泪。   “岑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苏若瑜当年本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却在离开的瞬间,看到了傅羿岑的一生,其中令她泪流满面的,就是周忍冬对他的付出。   于是,她牺牲了回去的机会,扭转了时空,让傅羿岑得以重新回来。   她受到反噬,毁了容颜,成了不死人,被永远禁锢在这个时空,而……周忍冬手里的这个孩子……   “想必和你岑儿都知道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周忍冬连忙点头。   那封信的内容虽然荒诞,但傅羿岑好似轻易就信了。   他那么聪明的人都相信,自然有道理的,于是周忍冬便盲目跟着他信。   “我说的话虽然奇怪,但你们一定要信。”苏若瑜收敛了笑容,扬扬下巴指向他手里的婴孩,叹了一声:“这个小孩不能留。”   “为何?”周忍冬抱紧汐儿,一脸警惕。   汐儿也适时“哇呜”一声,哭了起来。   苏若瑜带着仇恨的目光盯向夏怀汐,如枯树枝般的手指向他,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才是恶魔。”   当时她用尽全力,设了一个阵法,想看夏执今的下场以解心头之恨。   没想到……竟看到林皇后难产而亡,她的儿子不得宠,从小隐忍长大,十五岁手刃亲爹,剁了其他兄弟的手脚,登上了皇位。   他残暴无度,用周忍冬交出来的矿山制作了一批神兵利器,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践踏得生灵涂炭。   如今,夏执今被傅羿岑折磨死了,这孩子却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是隐患。   她让傅羿岑重来一世付出太大的代价,决不允许他身边留有隐患。   周忍冬紧紧抱住夏怀汐,摇摇头:“汐儿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母妃……您错怪他了。”   苏若瑜突然抬溏淉篜里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周忍冬,喃喃道:“你不懂。”   周忍冬一脸为难,往外头看了看,希望傅羿岑早些回来。   苏若瑜盯着汐儿看了片刻,又将目光转移到周忍冬身上,缓缓道,“若是我有办法让你怀上岑儿的孩子,你……愿意将他交给我吗?” 第一百零八章 吃了生子药可以让你怀孕   周忍冬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抱着夏怀汐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他咽了咽口水,“你别骗我。”   苏若瑜笑着摇摇头,眼底透出一丝向往:“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里,男子与男子可以领证结婚,同性·爱人被认可,商人嗅到商机,跟科研机构合作,研究了一种可以改造身体的药。”   周忍冬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愣一愣的,傻乎乎看着她。   “我来的时候,恰巧带了一些。”苏若瑜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声音轻飘飘的,像漂浮在云端,“男子吃了,便可怀孕生子。你若想要,我可以给你。”   周忍冬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心猛地跳动。   吃了药,他就能为傅羿岑生下孩子。   真正属于他和傅羿岑血脉至亲的孩子!   有了孩子,他们在世间的羁绊又多了一样,这个条件不可不畏不不诱人……   “把这个孩子给我,我给你药。”苏若瑜循循善诱,“你只要受一点苦,待身体改造完成,你便能当真正的父亲了。”   周忍冬咬了咬唇,看向她的紫眸,如同被她勾了心魂,竟有了些许心动。   “流着你和岑儿血液的孩子,那才是你们日后的依靠,而他……他是恶魔,他会变成白眼狼害了你们……”   苏若瑜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周忍冬身边走去,正要伸手把汐儿抱走。   “哇呜……”汐儿突然发出响亮的啼哭,将蒙楞中的周忍冬拉回现实。   周忍冬如梦初醒,一把将汐儿护在怀里,摇着头后退。   “我不要!”周忍冬安抚般拍着汐儿的后背,目光坚定地看向苏若瑜,“我有汐儿就够了,不要……不要别的孩子。”   苏若瑜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叹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傅羿岑走了进来。   “羿哥哥!”   他连忙抱着汐儿,哒哒跑到傅羿岑身边。   傅羿岑低头一看,见他红了眼睛,以为他被苏若瑜欺负,瞬间垮下脸,眯了眯眼看向眼前佝偻的老人。   “你对冬儿做什么了?”   苏若瑜垂下眼睑,复又戴上帽子,没有回答傅羿岑的问题,弯着腰缓缓往外走了出去。   “母妃……”   周忍冬见她孤单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悲凉,声音哽咽,“我、我会好好教育汐儿的,您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苏若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周忍冬,抿着唇不语。   周忍冬内心柔软,娇弱得需要依靠她的儿子才能存活,可一旦认真起来,却不知为何连软软的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力量。   令人心安的力量。   “母妃若是有空,可以常来皇宫里走走,多看看汐儿……”周忍冬眸光清澈,笑得天真,“您亲自看着他长大,就不怕他变坏了。”   这话给了僵持的母子一个相认的契机,傅羿岑心中一暖,手掌在他后背拍了拍,若不是当着苏若瑜的面,真想亲他一口。   苏若瑜看着互相依偎的一家三口,眼底的仇恨好像在片刻间散了,她释然一笑,点了点头。   “若是岑儿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苏若瑜在穿越到夏朝之前,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生,对于那套老旧的婆媳关系很是不爽,加上周忍冬如此可爱,她很难不偏心。   她生的这个讨债儿子,能讨到这么好的老婆,真的是便宜他了。   傅羿岑警惕的神色褪去,换上了笑容,恭恭敬敬道:“岑儿谢过母妃的同心锁。”   苏若瑜笑了笑,朝周忍冬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找我。”   话落,她迈着颤抖的步伐,走向院外等她的万文元……   周忍冬没有把生子药之事告诉傅羿岑,急着问起宝藏的事。   傅羿岑一手抱过孩子,一手搂住他的腰,带着他们父子往里间走。   “罗家兄弟跑了,陈滢滢被抓。”傅羿岑道,“她是天境国公主,杀不得,暂且关着。”   “会引起两国的战乱吗?”   周忍冬上过战场,深知战争给周边百姓带来的惨状,更了解战场上士兵的危险,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战乱。   “罗国和天境国都心怀不轨,战早晚要打。”   “你、你要御驾亲征吗?”   周忍冬撅起嘴,脑袋靠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哼唧一声,“我不喜欢你上战场。”   傅羿岑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深呼吸,眼底的无奈一闪而过。   “到万不得已我再去。”   “不想你去。”他拱了拱身体,闷闷道。   “我一定速战速决,好不好?”傅羿岑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点头。   周忍冬却沦陷在他深情的眸光里,舔了舔唇,仰着脸往他的眼睛亲了一口。   被夹在两位父亲中间的汐儿突然挥舞着手,呜呜哭闹了起来,似乎在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正在表达不满。   听到孩子的哭声,周忍冬果然什么情欲都没了,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声音软软的,耐心哄他。   傅羿岑笑了笑,低头看着周忍冬哄孩子,心里暖烘烘的,确实也厌烦起在战场上卖命的日子。   若是能当个昏君,日日夜夜在皇后的床榻上不起来就好了……   这天夜里,傅羿岑将自家小皇后哄睡后遖鳯獨傢,才轻手轻脚起了身,往宫外去。   果不其然,他的母妃苏若瑜已经等在宫门外。   见到傅羿岑,她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轻轻笑了笑,像许久未见的故人,熟稔地打了一声招呼:“你来了。”   “我想知道重生之事。”   此事始终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间,总是时不时跑出来刺痛他,让他不得安宁。   苏若瑜好似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波澜不惊的紫眸望向远方,沉吟片刻,终于缓缓把当年之事说了出来。   傅羿岑听罢,沉吟许久,一双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一世,听闻你的功绩,我甚是欢喜。”苏若瑜擦去眼角的泪水,“你没有辜负我舍弃唯一一次可以回家的机会。”   “母……母妃……”他攥紧拳头,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哽咽,“您不后悔吗?”   苏若瑜望向远方,嘴角噙着笑容,像透过繁星点点的夜空,看到了美好的事物,紫眸异常明亮。   后悔吗?   可能吧!   那个拥有无数智能产品的世界,她的生活无比方便,吃吃喝喝享受生活,除了药物研究所,她待得最多的就是家里客厅的大沙发。   躺在沙发上看漫画追小说,嗑过的CP一对赛过一对的甜,饿了就点外卖,别提生活多潇洒。   穿过来之前,正巧是她研究出生子药的改良配方,被提携为项目主事的时候。   那时候她经常熬夜造作的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她忙完项目闲下来,报复性熬夜看漫画,看到自己的CP因为无法生子而虐得死去活来,她一激动心肌梗塞人没了。   再度醒来,就变成了一个不知名国家的和亲舞女,还随身带了一个空间,装了许多她之前的物品,其中就有她引以为傲的生子药。   来到这儿,她其实混得还可以,甚至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动心,给了一个温暖的小御医。   到底是男权的世界,她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被压制得死死,于是一心想回原来的世界。   只可惜,阴差阳错下,她有了傅羿岑这个牵挂。   原来世界的生活再是美好,她终究是孑然一身,而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她割舍不下的亲人。   关键时刻她利用空间的道具扭转时空,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但……她看到儿子的幸福,便从未想过后悔二字。   她从不是一个好母亲,能做的也就这么多。   傅羿岑叹了一声,主动上前握住她满是皱纹的双手,认真道:“我必定不让你后悔。”   苏若瑜释然一笑:“嗯,你跟冬儿好好过,给母妃撒点糖,让我体验一把近距离嗑CP的快乐!我便不会后悔。”   傅羿岑虽听不懂她后面的胡言乱语,却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得知时空扭转后便不可能再度回去,傅羿岑悬空已久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母妃,岑儿还有一事相求。”   苏若瑜点点头:“何事?”   “重生之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切莫让冬儿知道。”傅羿岑垂下眼睑,声音里带着悔恨,“上一世,岑儿太过混蛋,他……受了太多的苦,那些事……他知道了必然痛苦不堪,我不愿……”   “你想骗他一生吗?”   “善意的谎言未尝不可。”这是傅羿岑从重生回来的那一刻便决定的事,绝不动摇。   苏若瑜随了他,又嘱咐了几句夏怀汐之事,满腹忧虑。   傅羿岑眯了眯眼,承诺道:“若他是教养不成的白眼狼,我会亲自杀了他,母妃不必忧心。”   苏若瑜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暗卫匆匆赶来,一脸着急道:“皇上!小太子被罗非白劫走,皇后追过去,也……”   “什么?”傅羿岑眉头一皱,“他现在在哪儿?”   “被……也被带走了。”   傅羿岑揉了揉眉心,下令:“全城搜捕,严查出城之人。”   “岑儿。”苏若瑜想了几秒,道,“我有办法可以救人 。” 第一百零九章 瓷娃娃一样的皇后能给我玩吗   “他们绑走冬儿,不过为了宝藏和矿山,暂时不会伤他。”   苏若瑜分析道,“我知道宝藏的地图在哪儿,我们不如前去守株待兔。”   罗家兄弟之前勾结陈滢滢,现在又搭上四大长老,目的很明确,就是得到宝藏对付夏朝。   傅羿岑知道宝藏未被打开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对周忍冬下手,可……禁不住担心。   “如何打开宝藏,母妃可知道?”傅羿岑看向苏若瑜。   苏若瑜面露难色,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缓了缓道:“用他的血。”   傅羿岑眯了眯眼,浑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上回周忍冬为了救他,用心头血取出蛊虫差点丢了命之事,他还心有余悸。   傅羿岑不再多想,转头回了皇宫,开始布局营救周忍冬的事情……   三日后。   周忍冬怀里抱着汐儿,缩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弄得头晕脑胀,脸色很是难看。   罗非白拿着水壶进门,丢到周忍冬怀里,淡然道:“快些喝了,回西南还有几日脚程,耽误不得。”   周忍冬乖乖拿起水壶,给汐儿喂了一点,自己又喝了几口,始终没搭理罗非白。   那晚他半夜惊醒,却发现傅羿岑没在身边,正想找人问问,却听到外头的吵闹声。   香草哭哭啼啼跑来,说汐儿被人劫走,他跟出去一看,就见罗非白一手抱着汐儿,一手抱着他的弟弟罗匪浅,挑衅地朝他挑挑下巴。   周忍冬急昏了头脑,一股脑冲了上去 ,没想到罗匪浅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从罗非白身上窜下来,往他后脖子的穴位打了一下,他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在这趟马车里,他们用汐儿威胁,让他一同前往西南的翡国旧址,打开宝藏,取出矿石。   周忍冬无奈,也有心想将这两个隐患除去,免得日后还有更多的人觊觎,便默不作声配合他们。   马车一路南下,躲过许多追查的士兵,终于在半月后,停在了西南的某处隐蔽山脚下。   “哥哥,拿到了宝藏,那瓷娃娃一样的皇后能送给我玩儿吗?”罗匪浅贪婪的目光落在周忍冬脸上,小声在罗非白耳边嘀咕。   罗非白嘴角噙着得意的笑:“有了钱财和兵器,天下都是我们俩的,更何况一个人 。”   罗匪浅呵呵笑着,又靠近罗非白耳边,教他拿到宝藏之后如何搬回罗国之事……   周忍冬舟车劳顿,此时没什么精神,脸色异常难看,但他还是紧紧抱住汐儿,警惕身边的两兄弟。   他早在身上藏了毒药,待打开宝藏之后,他便用药将他们药倒,逃出去找西南的地方官,让他们通知傅羿岑。   否则……按照这兄弟歹毒的性子,怕是会卸磨杀驴。   即便有了计划,周忍冬还是担心跑不了连累了汐儿,坚决不带孩子进去。   罗非白见已经到了洞口,带一个啼哭的小孩,确实很碍事,便找来手下要将人带走。   周忍冬不愿,强忍着恐惧跟他做交易:“我要找自己的人带他走。”   罗非白眸光一暗,一把冰冷的短匕出鞘,抵在汐儿的脖子上。   “信不信我此刻就杀了他。”   周忍冬咽了咽口水,咬牙道:“你杀了他,我也跟他一起死,这世上再无人能打开宝藏。”   “呵呵。”罗非白笑了一声,“你没想象中那么蠢嘛。”   周忍冬瞪他,不言不语,只跟他僵持着。   罗匪浅盘算了一下时间,就算周忍冬找来的人给傅羿岑通风报信,他赶到西南也得十天半月,到时候他们早就把宝物搬空,他只能扑了个空。   更何况……他们可以暗中找人截杀周忍冬的人啊。   罗匪浅奸笑着,微微点了点头,罗非白便应了下来。   周忍冬当时陪同傅羿岑在西南治瘟疫,自然认识不少人,在罗家兄弟监视下,找了一家普通农家,嘱咐他们帮他看几日孩子,留了钱财就走了。   罗家兄弟见周忍冬找的人如此普通,惊讶了一瞬,而后又偷偷开心起来。   这种人他们对付起来,岂不是更简单?   如此之后,几人各怀心思,踏上了拿取宝藏的路途。   这座隐蔽的山上树木茂密,灌丛有一人来高,杂乱的小草长着尖刺,没有路可走,全靠罗国的人在前方开路。   没走多久,周忍冬细嫩的脸颊和手指都被尖刺伤到,划出几道渗出血珠的小伤口。   他被傅羿岑养得娇气了许多,只觉得脸又痛又痒,只想靠在他怀里撒娇,让他哄着自己。   可惜山路难走,他一边走还得一边四处观察,方便等会逃走,赶紧晃了晃脑袋,把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待天黑时,一行人总算找到一个被青苔掩盖得严严实实的石门。   周忍冬站在门口,等待他们清理石门,心中百感交集。   翡国有如此庞大的财富,还有人人觊觎的矿石,若他的爷爷能勤勉治国,如何会落得灭国的下场?   那总归是先人的往事,已成定局,他还是要把精力留在此刻对付罗家兄弟。   他偷偷将手伸进兜里,摸到那一瓶毒药,心里安定了些许。   罗非白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双手环胸,脸上的贪婪掩饰不住。   他假意与那几位老家伙合作,骗出宝藏的位置后想将他们杀了,若不是谷霍和柳思逸突然带人赶来相救,那几人也没命了。   不过……待他拿到宝藏,成为天下的王,捏死这些人,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走吧。”见洞口清理得差不多,罗非白拽着周忍冬的肩膀,一把将他推到门前。   借着清冷的月色,周忍冬看清了石门上有一个奇怪的锁,由两块石块严丝合缝合在一起,没有留锁孔,倒像是经年累月从石门上长出来的怪石。   罗非白拔出短匕,握住周忍冬的手腕,手起刀落,正要切下去放血。   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长剑破空而至,“咣当”一声将匕首断成两截。   “傅羿岑!”   罗非白眼睛一眯,拽着周忍冬往一旁钻去,岂料那边已经落下一道白色身影,楚毓带着金锋拦住他们的去路。   周忍冬趁乱摸入兜里,掏出那瓶毒药,随手一挥往罗非白脸上泼。   “你去死!”罗匪浅见到了,像猴子一样跳起来,双脚环住周忍冬的脖子,张牙舞爪往他脸上挠。   “啊……”   周忍冬吓了一跳,还未被伤到,就见眼前的怪物被人揪着脖子扔开,他跌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羿哥哥……”他红了眼眶,吸吸鼻子,多了些许委屈。   傅羿岑没空哄他,大手在他后背拍了拍,让他站在身后,指挥着将士将罗家兄弟拿下。   周忍冬惊魂未定,缓了几秒后,目光落在那把锁上面。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竟捡起地上断了一半的匕首,慢慢往石门走去。   他回头见傅羿岑跟罗非白缠斗,几个来回间,傅羿岑明显处于上风,楚毓和金锋也已经将罗国的其他人控制住,于是放心地回头看向石锁。   他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举起匕首,往手掌心划了下去。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石锁上。   石锁的缝如一条饥饿的蛇,蜿蜒着吞噬血液,没一会儿便将血液吞噬殆尽,可石门却纹丝不动。   周忍冬忍着痛,鼓着脸思索。   难道罗家兄弟被四大长老骗了?   打开石门的办法并非要用翡国皇室的血液?   正想着,便听到傅羿岑冷喝一声:“你在做什么?”   “啊?”周忍冬傻愣愣转头,举着一只还在滴血的手,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傅羿岑叹了一声,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掏出手帕给他缠上。   这时,石门发出“沙沙”的声音,缓缓动了起来。   石锁的缝随着门打开的幅度变大,直到变成两半,门“哐啷”一声打开了。   高挂枝头的圆月倾斜而下一抹皎洁的光,沿着洞口照进洞里,里头安静躺着的金银珠宝发出一丝金灿灿的亮光。   仅仅是站在洞口往里面看,周忍冬都觉得无比震撼。   这一笔财富,是翡国皇室用几代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周忍冬震撼之后,心情无比沉重。   傅羿岑命人拿来火把,牵着周忍冬未受伤的手,走了进去。   山洞很大。   大到足以站得下上百人。   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放着值钱的物件,连地面都铺满了金子,根本无处落脚。   “这么多……难怪都想要。”   之前的夏执今,如今的罗家兄弟……他们用尽一切手段,都想得到这笔宝藏。   这也是周忍冬执意要打开石门的原因。   若真的有宝藏,打开了,充盈夏朝国库,用回百姓身上再好不过,若没有更可以公之于众,免得日后因为所谓的宝藏,他们再次陷入险境。   其他人自然也被这个画面惊到说不出话,连沦为阶下囚的罗家兄弟都暂时忘了处境,满眼里似乎只剩下金色的光芒。   钱财太多,实在走不进去,加上天色晚了,傅羿岑再是惊诧,也在短时间内拉回神思。   “我们先回去,待明日让人来……来搬。”   周忍冬点点头,又想到什么,急着问:“矿山呢?”   傅羿岑低头看向脚尖:“就在脚下。”   “啊?你如何得知的?”   傅羿岑从怀里掏出周忍冬送他的护身符,抿着唇看向他,眼底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第一百一十章 羿哥哥,揉揉……给我揉……   “护身符?”周忍冬皱了皱眉,想起娘亲临终前的嘱咐,瞬间猜到了,“护身符里有东西?”   傅羿岑的手指磨了磨护身符,点点头。   “里面装了宝藏的地图和矿山的位置。”傅羿岑道,“有了这张地图,我们才抢先一步上山布局。”   周忍冬眨了眨眼,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小心翼翼接过护身符,拿在手上仔细看着。   娘亲临终前也决口不提他的身世,显然不想他与翡国皇室扯上关系,只希望他安稳平凡地度过一生。   这张护身符装着的秘密,足以让天下人震撼,也足以让他保命。   若是身份泄露,他陷入险境,只要交出这两样东西,至少能换他一命。   “冬儿,娘亲把一切都帮你想好了。”   今日若没有这张图纸,他们怕是很难护周忍冬周全。   而上一世,这两样宝物曾经被周忍冬亲手送到他手里,他又亲手扔了。   是周忍冬冒着严寒,顶着积雪找回来,最后换了他一命。   “如今,你不需再这两样东西保命,我会护着你。”傅羿岑握住他的手腕,声音轻缓却十分有力量,“娘亲可以放心了。”   周忍冬明白娘亲的用意,心头一暖,将护身符再度放回香囊中,别在傅羿岑的腰带上当配饰。   “它已经没用了,你会嫌弃吗?”   他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眼尾,莞尔一笑:“你送我的,怎么会嫌弃?”   见周忍冬释怀地笑了,傅羿岑又道,“我日后天天戴着。”   “好。”   傅羿岑环视四周,看到不少灰尘,嫌弃地皱了皱眉,索性将他抱在怀里,径直走出了山洞。   “严加看守。”傅羿岑的目光落在罗非白身上,“将他们关押起来,我要亲自向罗国讨说法。”   这样一来,罗国要么舍弃战神罗非白,继续臣服于夏朝,要么向夏朝开战,那他也可借此机会,将东南一片收入囊中。   罗非白兄弟气愤地瞪他,傅羿岑却不再搭理,抱着周忍冬下山。   周忍冬走上来受了许多苦,此刻靠在傅羿岑怀里,他无比安心,只要将自己完全交给他,闭目养神就可以了。   走到半道,周忍冬才记起汐儿之事,嘱咐了傅羿岑几句。   傅羿岑派来的人早就盯着罗家兄弟的动向,看到他们要对汐儿动手,立马将人制服,把那户人家保护起来。   “是我考虑不周。”周忍冬蔫蔫的,头靠在傅羿岑肩膀上,嘟囔了一句,“差点害了他。”   “冬儿已经很棒了。”傅羿岑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你把汐儿和自己都保护得很好。”   在傅羿岑一句句低浅的哄声中,周忍冬终于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半个月未见,傅羿岑回了歇脚的客栈,也舍不得将人放下,索性亲手为他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抱着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嗯?”   周忍冬迷迷糊糊睁开眼,不安地四下看了看,傅羿岑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着:“没事。”   “睡吧,我在。”   周忍冬半阖着眼睛,看了傅羿岑一眼,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乖巧地蹭了蹭,如梦呓般软软喊了一声:“羿哥哥。”   “我在。”傅羿岑不厌其烦回应他,“乖乖睡一觉,我陪着你……”   待他睡熟了,傅羿岑轻手轻脚起了床,拿到楚毓给的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仔仔细细为他包扎好,才出门去处理宝藏之事……   第二日,待周忍冬睡到日上三竿时,傅羿岑已经带兵将那座荒山围了起来,将士们从上面搬了好几箱金银珠宝摆在他们屋内。   周忍冬拿起一锭金子,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羿岑从后背抱住他,屏退手下,亲了亲他的耳垂。   “宝贝,以后就要靠你养我了。”   他的声音酥酥麻麻,惹得周忍冬浑身泛软,嗔怪地回头瞪他。   “这些都是你的嫁妆。”傅羿岑继续逗他。   周忍冬看了看满屋子的金银珠宝,撅了撅嘴,揪住他的衣领,凶巴巴威胁道:“你日后若是欺负我,我就告诉大家你是吃软饭的。”   “噗!”傅羿岑忍不住笑出声,又亲了他一口,“以后只有冬儿欺负我的份了。”   周忍冬得意地扬起下巴,重重地“嗯”了一声,显然很满意傅羿岑的“识相”。   困扰他们多时的宝藏和矿山之事终于解决了,傅羿岑不可离京太久,将此事交给金锋处理,带着周忍冬和汐儿,连同楚毓一同回京。   来回折腾一趟,周忍冬的身体到底扛不住,回程路上又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幸亏楚毓跟着,才不至于让他那么难受。   “羿哥哥。”他被傅羿岑抱在怀里,哼唧几声,可怜兮兮地努努鼻子。   “胃还难受吗?”傅羿岑轻声问。   周忍冬“嗯”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软声道:“揉揉……给我揉。”   傅羿岑的大手伸入他的衣裳内,贴着他的皮肤,一下一下轻轻揉按了起来。   暖意透过皮肤渗透到体内,隐隐作痛的胃好受了些许,他的脸颊在傅羿岑胸膛前蹭了蹭,喃喃道:“别让汐儿看到。”   父后这么脆弱的一面,这么大的人还因为病痛撒娇哭唧唧,肯定会被笑话的。   傅羿岑一眼就知道自家小皇后的心思,哭笑不得地抱紧了他,在他头顶落下一吻。   “汐儿跟着楚毓……”   话音未落,就听闻马车外传来一声高喊:“啊!你又尿我身上!”   周忍冬捂住嘴笑了,放松了身体靠着傅羿岑:“师兄又炸毛了。”   “管他呢。”傅羿岑继续帮他按着胃,“明日回了京城,待柳丞相去哄他。”   “我们真坏。”周忍冬像做了坏事,小声嘀咕,颇有些心虚,“待师兄成婚,我们一定要送上好多好多礼物。”   周忍冬掰着手指头盘算从山洞里搬出来的宝物,傅羿岑让他先挑些喜欢的,剩下的再拿去充盈国库。   这样一来,他觉得自己也算个小富绅了,十分有底气。   “柳思逸真让我失望,到现在还搞不定楚毓。”   傅羿岑以为上次助了一回,楚毓回去闹一闹,柳思逸趁机把人彻底搞到手,未曾想……这两人还是磨磨唧唧的。   周忍冬笑了笑:“师兄自有他的想法,我们还是不要干涉,他凶起来好吓人的。”   傅羿岑揉揉他的脑袋,跟周忍冬聊起汐儿之事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总是想着身体不适。   “待汐儿懂事了,我亲自教他习武,让柳丞相当太傅,教他习字……”   周忍冬果然被他描述的画面吸引了,瞪大了眼睛,鼓着脸,小声地跟他讨论起来……   回了京城,傅羿岑公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   天境国和罗国勾结,绑架夏朝皇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两国使者无法摆平,只得连夜启程回去搬救兵。   罗国皇帝被两兄弟欺压多时,朝政上由他们说了算,还犯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需要他去摆平,早就心生怨气。   如今夏朝有本事收了他们,罗国皇帝开心还来不及,当即重新派了使者,送上厚礼,表示愿意臣服。   另一头的天境国就没那么识相,陈滢滢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女儿,他气得当天被发起兵乱,誓要让傅羿岑放人。   傅羿岑等的就是这个结果,当即决定御驾亲征,趁机将蠢蠢欲动的边境小国都震慑一番。   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决心和实力 ,不敢轻易来犯,他才能跟自家小皇后在京城好好过日子,顺便培养夏怀汐,争取早日退位……   周忍冬不知傅羿岑长远的谋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汐儿喂辅食,他手一抖,将米糊糊了汐儿一脸。   汐儿委屈地撇下嘴,眼见就要哭了。   香草赶紧上前给小太子擦脸,接替了周忍冬的喂食。   “公子。”袁岳满目担忧,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谷霍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听闻周忍冬和小太子平安回来,又从柳府跑回皇宫照顾公子。   若公子要随皇上上战场,他……他一定也要跟去的,到时候……他与谷霍又要分开了。   周忍冬红了眼眶,闷头往御书房跑。   才踏出院子门不远,就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怎么急躁要去哪儿?”傅羿岑无奈地扶住他的双肩,见他额头被撞红,马上帮他揉了起来。   周忍冬抬起脸,努了努嘴,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晶莹剔透,大有一眨眼泪水就哗啦啦往下掉的趋势。   傅羿岑已经习惯他动不动掉眼泪的性子,冰凉的手指抚摸他湿润的眼角,莞尔一笑:“怎么了?谁欺负我的小皇后了?”   “坏蛋!”周忍冬转身,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傅羿岑浅浅一猜,立即明白了。   怕是他要御驾出征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了。   “冬儿。”傅羿岑从后背抱住他,低头在他雪白的后脖颈亲了一口,惹得他缩了缩脖子,回头嗔怪地瞪他。   “你、你别碰我。”   “傻冬儿。”傅羿岑将他抱得愈发紧,“我答应你,三月之内,必然凯旋而归。”   周忍冬的眼泪如断线珠子,吸吸鼻子:“我随你去。”   之前京城危机重重,他不得已带上周忍冬,如今断然不愿他再跟上战场受苦。   更何况上回与楼国一战,他因为白知秋差一点搭上命,傅羿岑心有余悸。   他摇了摇头,轻声哄道:“乖,你陪着汐儿在京城等我,好不好?”   周忍冬推开他,着急道:“不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穿上毛绒绒的兔子装勾引羿哥哥   周忍冬瞪他,凶巴巴跑回自己的寝宫,让宫女从他的搓衣板“仓库”内挑了一块,扔在紧闭的门口。   宫女们对视一眼,非常识相地退到外头,将院门关紧了,把戏台留给皇上和皇后。   傅羿岑看到门口的搓衣板哭笑不得,试探地喊了一声:“冬儿,你要罚我跪搓衣板吗?”   周忍冬靠在门上,从门缝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我丢着玩的,你想跪就跪!”   哼!   他生气了!   师兄说,生气了也不能让对方好过,他……他就浅浅罚跪一下不过分吧?   “好。”   傅羿岑应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地掀开明黄色的衣袍,“噗通”跪了下去。   周忍冬听到声响,偷偷开了一条缝隙,眯起一只眼睛偷看。   傅羿岑跪在搓衣板上,身姿笔挺,抬头挺胸,半点也看不出屈辱的模样。   “哼,坏蛋,又要丢下我。”   他自言自语嘟囔几声,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罚他,“吱呀”开了门,委屈地看着他抹泪水。   傅羿岑无奈地笑了笑,怎么罚别人还给自己罚哭了?   “宝贝,别哭了,我心疼。”   此刻跪着,他的小皇后没有让他起身,他可不敢擅自起来惹他生气,见他哭了又想将人抱在怀里哄着,难免有些为难了。   周忍冬一想到两人即将分别,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又被他这句话哄得心里暖暖的,忍不住笑了笑。   又哭又笑。   怕是把这小家伙给刺激到了。   傅羿岑叹了一声,主动诚恳问他:“冬儿,先让我起来好不好?晚些你若不开心,罚我跪着看奏折好不好 ?”   周忍冬终于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打着哭嗝点头,“嗯”了一声。   傅羿岑得到应允,立马起身,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儿抱在怀里,坐在贵妃榻上,拿出干净的手帕给他擦泪水。   周忍冬揪着他的衣领,微微仰起头配合他的动作,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看。   “带我去好不好嘛?”他小声问,目光中带着期望。   只可惜,傅羿岑这一回无比坚定,亲了亲他哭红的眼皮,“你若去了,汐儿怎么办?”   周忍冬皱起眉头,扣着手指头,一脸为难。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鼻翼翕动几下,软声道:“汐儿有香草、师兄、柳大人……好多好多人照顾,我……我要去照顾你。”   傅羿岑抿唇不语,还是没有答应他。   周忍冬急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小鹿般乱转的眸子定住了,委屈巴巴看着他,语气坚定且认真:“你、你比谁都重要。”   这一句话如同一颗石子,砸向傅羿岑的心湖。   涟漪一圈圈泛开,惹得他心神荡漾。   “冬儿……”   他嗓音低沉沙哑,捧住周忍冬的脸颊,亲了上去。   “唔……”   周忍冬瞪大了水光潋滟的眸子,发出“呜呜”的抗议声,小手在他胸膛前轻轻锤了几下,以示抗议。   还在谈正经事儿呢!   怎么突然亲了起来?   太讨厌啦!   可惜抗议没几秒,他又如往常般,被他亲得浑身泛软,呜呜咽咽靠在他怀里,完全没了挣扎的力度。   傅羿岑被他本能的反应逗笑,轻轻的笑声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从周忍冬的耳蜗爬了进去,弄得他脸红心跳。   “你……你又犯规。”   他小声嘟囔,微微张着嘴喘气,脸颊像熟透的果子,看得傅羿岑饥渴难耐。   “我说话呢,你……你怎么好亲……亲我?”周忍冬嗔怪地瞪他。   傅羿岑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趁他没有反应,又低头攫取那双被他亲得又红又润的唇。   “羿哥哥……”   唇齿相缠的空隙,周忍冬软糯糯喊了几声,清澈的双眸逐渐蒙上迷离的微光,他扭着腰,晃动身体,爬起来坐在他的大腿上蹭了蹭。   傅羿岑眸光一暗,两只大手钳制住周忍冬的腰,稳稳固定他的身体。   “羿哥哥。”   他带着鼻音软软喊了一声,却故作凶狠道,“你害我身体好热!”   傅羿岑眯了眯眼,捏住他的下巴,引诱道:“冬儿答应莫要跟去战场,我便……让你舒服,好不好?”   迷迷糊糊中,周忍冬理智尚在。   他委屈得小嘴一撇,拍掉傅羿岑的手,从他身上慢吞吞爬了下来,一边抹泪一边夹着腿往床边跑。   “憋死我算了!”   他盘腿坐在床上,拿着后脑勺对傅羿岑,似乎连周身的空气都在冒着火气。   傅羿岑又心疼又好笑,觉得他可爱,又不忍心逗他太过,终究还是上前抱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偏头看向鼓着脸生闷气的人。   “宝贝……”   炽热的气息拍打在脖颈,惹得他浑身更加燥热,迫不及待要傅羿岑帮帮他。   可……他还在赌气,要挺住!   他在心里碎碎念:小冬儿你要挺住呀,不能屈服!不要让他看笑话!要争气点……   小冬儿争不争气不知道,他被傅羿岑亲了亲耳垂,就已经快忍不住往他怀里扑。   他小手紧紧攥成拳头忍着,坚决不缴械投降,好看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忍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我、我要憋死了!”   他气呼呼吼了一句,越想越委屈,眼泪如断线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傅羿岑哪里舍得他拿身体跟自己赌气,连忙上前赔不是:“别哭,我错了。我不该拿这事威胁你。”   周忍冬偏过脸,重重“哼”一声,生怕傅羿岑不知道他有多不满似的。   傅羿岑连说了几句好话,他也确实忍到极限了,被傅羿岑用手招呼到“哇呜”一声哭了出来……   待两人黏黏腻腻厮混了许久,已经接近傍晚。   傅羿岑堆积了一堆公务无法置身事外,周忍冬又该去养元堂坐诊,给下了朝官员开些养元补气的药,便只能停止这个话题的掰扯,先各自忙碌起来。   这日之后,周忍冬多次纠缠傅羿岑,央求他带着自己一同前去,可傅羿岑态度始终没有软化。   无奈之下,他偷偷出宫找楚毓想办法。   楚毓连连叹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多做挣扎了。   他的身体底子还未恢复,再度上战场奔波劳累,怕是不要命了。   连师兄和师父都不赞成,他没了办法,只能接受楚毓的建议,亲手给他做一份小礼物,让他带着出征留点念想。   周忍冬歪着头,鼓着脸想了许久,仍然没有想到办法。   见苏若瑜跟万文元有说有笑走来,他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偷偷去问了“婆婆”苏若瑜。   苏若瑜闻言,故作高深地看了他几秒,笑着跟周忍冬说:“把你送给他就好了。”   “啊?”周忍冬不解。   “毛绒绒play你们玩过吗?”苏若瑜紫眸里有了亮光,不像之前死气沉沉,好像一个快乐的少女。   周忍冬完全听不懂她的话,迷茫地摇了摇头。   苏若瑜“咯咯”笑了几声,周忍冬突然觉得浑身汗毛四起,却无端的十分信任她,还乖乖等着她继续说。   “戴上毛绒绒的兔耳朵和兔尾巴,咳……榨干他。”苏若瑜苍老的声音实在与说的话很违和,周忍冬半信半疑。   苏若瑜拍拍他的肩膀,豪爽道:“你等着!我去空间里给你换道具。”   话落,她进了屋,将房门关得紧紧,约莫一炷香后,她兴奋地捧着一个包裹跑出来。   “给你。绝对管用!”苏若瑜眼底光彩更明亮了,“可惜我不可以亲眼见证……害……”   周忍冬一头雾水,抱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回了皇宫,偷偷看了看,拿出来比划一番,脸颊瞬间涨红了。   这……这也太羞耻了!   周忍冬连忙将包裹塞在柜子的最底下,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转眼间,又是三日光景。   傅羿岑明日出征,周忍冬心神不宁。   他坐在房屋内,左思右想,终于将目光投向那个隐蔽的柜子。   周忍冬舔了舔唇,扣着手指头想了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朝门口喊了一声:“备水,我、我要沐浴。”   袁岳听到了,连忙招呼太监和宫女安排。   周忍冬叫来袁岳,耳语嘀咕一阵,袁岳露出了然的笑容,耳垂也有点红,却还是按照周忍冬的吩咐,让宫女捧来一大篮香气四溢的花瓣。   花瓣倒入水中,沾上晶莹剔透的水滴,漂浮在水面上,遮住他若隐若现的雪白皮肤。   氤氲的热气蒸红了周忍冬的脸颊,也给他明亮的黑眸染上迷离的水汽。   他估摸着傅羿岑快要回来了,便挥挥手屏退所有人,兀自起了身,匆忙擦干身体,拿出包裹拆开了放在床榻上。   里面的东西都带着软乎乎的白色毛发,周忍冬随便拿起一个发箍,上面别了两只白里透红的兔子耳朵,十分逼真,碰一碰还会瑟缩一下。   他觉得神奇,拿着玩了许久,想不通苏若瑜从哪儿拿来的这些……羞耻又好玩的玩具。   戴上了兔耳朵,他又拿起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捣鼓半天弄清楚是用在什么地方后,吓得差点扔出去。   可……可方才已经下定决心,而且不给他留点新鲜的花样,万一他在行军途中不想自己怎么办?   如此一想,周忍冬豁出去一般,忍着难受和羞涩,戴上了兔尾巴。   寝宫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傅羿岑揉着眉心,疲惫地走了进来。   抬眸看到床榻上的一幕,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瞬间所有疲惫都消失殆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羿哥哥,痛……流血了   “冬儿……”   傅羿岑声音沙哑,眼底的欲望逐渐汇聚,将深不见底的黑眸搅弄得浑浊。   “你这是做什么?”   白皙细腻的皮肤透着一层粉嫩的红,戴了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一条短短的白色尾巴,许是觉得碍事,他将尾巴蜷成一团垫在一旁。   听到声响,他傻愣愣望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个白里透粉的东西,像两个连起来的碗,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但配合目前看到的这一幕,总归不会太正经。   “羿哥哥。”   周忍冬娇羞地低下头,小声喊了一句。   他如同刚幻化人形的兔子精,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偏偏又浑身带着挑逗人的气息,像是世上最好的欲望之药,令傅羿岑的燥热瞬间抵达小腹。   “我、我……我不知道……”见傅羿岑盯着他,却迟迟不愿走近,周忍冬以为这一身装扮太过孟浪,果然吓坏了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般想着,他连忙丢了手里的东西,急着去扯掉身后的尾巴。   见况,傅羿岑几步上前,按住他的手腕,免得他乱来弄伤了自己。   “羿哥哥……”周忍冬声音巍颤颤的,带着掩饰不住的委屈,“呜呜……”   傅羿岑咽了咽口水,忍住躁动的心,将如玉般的人抱入怀里,亲了亲他涨红得热烫的耳垂。   周忍冬哼唧一声,往他怀里钻,像极了一只依赖主人的兔子精。   “冬儿这是要做什么?”   傅羿岑只觉得他可爱得紧,忍住把人拆吞入腹的冲动,引诱着小兔子把他更可爱的一面都展示出来。   果然,周忍冬仰起头,晃了晃兔耳朵,又摸了摸后面的尾巴,把自己搞得瑟缩了片刻,才慢吞吞问:“你、你喜欢吗?”   傅羿岑眯了眯眼,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字:“嗯。”   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得不知该如何形容!   甚至觉得怀里的人美得像只存在于梦境或幻想里。   傅羿岑舔了舔干燥的唇,低头含住他红得透亮,如同宝石一般的耳垂,牙齿轻轻磨了磨。   “唔……羿哥哥……”   周忍冬透红的身体颤了颤,双手无助地攀上他的腰,将整个人送进他怀里,明明羞涩得厉害,却还硬着头皮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傅羿岑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边亲吻他,一边看向一旁包裹里五花八门的小东西,眸光暗了暗,一个不注意,咬破了他的唇。   “痛……呜呜……流血了……”   他的抱怨淹没在傅羿岑更猛烈的攻城略地中,破了皮流出来的那点血,也早被他舔舐干净,周忍冬呜呜咽咽的,只能发出细碎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傅羿岑总算放过他饱受蹂躏的一双红唇,深邃的眸光盯着他看,而他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靠在傅羿岑怀里娇·喘。   “冬儿。”傅羿岑带着诱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些东西……我们都试一试好不好?”   周忍冬回头看了一眼,眼眶瞬间红了,哭丧着脸道:“我、我不知道怎么用。”   傅羿岑呼吸一沉,戳了戳他的兔耳朵,亲一口颤动的眼睫毛,循循善诱:“我懂……我带着你玩,好不好?”   无非是坊间寻欢作乐的一些小玩意儿,他没用过,倒是见过不少,稍一看看就无师自通了。   周忍冬对他是完全的信任,加上今晚本就是他主动,于是想都没想,便点头应允了。   “我、我给你玩儿,但是……你……”周忍冬瞪大了无辜的眼睛看他,“你不可以喜欢别人,要……要想着我……”   “好。”傅羿岑摸了摸他的眼角,心猛地一抽,瞬间明白小家伙摆弄今晚这一出的原因。   他想要让自己尽兴,让自己记住……   这小傻子!   可送上门来了,心疼归心疼,他还是要把人吃干抹净的!   傅羿岑嘴角噙着笑容,像即将得到猎物的恶魔,将魔爪伸向了用来食用猎物的工具……   这一晚,周忍冬如同热锅上的一张煎饼,被翻来覆去煎熬,到了最后哭得没有一丝力气,累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身上的人还在辛勤“耕耘”……   第二日一早。   响亮的号角响彻云霄。   周忍冬从梦中惊醒,猛地弹坐而起,腰瞬间传来一阵酸痛。   “唔!”他小脸皱成一个小笼包,委屈地揉着腰,还想着傅羿岑怎么那么讨厌,昨晚那么过分,今早却不等他醒来。   缓了片刻,他猛然想起外头的号角声代表傅羿岑即将御驾亲征。   他顿时顾不上身体的不舒服,随便趿拉上床下的鞋,裹了一件衣裳,往宫门口冲。   “公子!”   袁岳一眼看到周忍冬皱着眉忍痛往前跑,衣衫不整,露出来的脖颈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痕。   换成以前他可能不懂那是什么,如今看一眼,心下了然,连忙进屋拿了高领的披风追了上去。   周忍冬一边跑一边抹泪,嘴里碎碎念:“坏蛋!太坏了……再也不搭理他了……”   嘴上这样说着,双脚却不受控制的,往有他的地方奔赴而去。   宫门口。   男人再次穿上战袍,昂首挺胸坐在马背上,身后是戒律森严的军队,百姓人头攒动,夹道欢送。   金黄色的阳光落在黄色的战袍上,显得男人更加英俊神勇,两旁未出阁的女子都羞红了脸,不停拿余光瞥他,暗暗思忖着,日后找夫君,定然也要找这般好看又有本事的。   周忍冬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站在队伍最后,张了张嘴正要喊他,却见他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喝一声:“出征!”   回应他的,是战士们响亮的行军口号和百姓的欢呼祝福。   他站在宫门口,看着男人的背影,泪如雨下。   不想带他就算了,连……好好送别也不给,这个大坏蛋!   皇后突然出现,还哭得如此可怜兮兮,后面的几位将士对视一眼,非常识相地达成共识,悄悄上前告诉了金锋。   金锋见况,皱了皱眉,却还是如实禀告了傅羿岑。   傅羿岑回头,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他那衣衫不整的小皇后。   他瞄了瞄周忍冬脖子上的痕迹,倒吸一口冷气,命金锋带队先行,他调转马头,奔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公子!快把衣衫穿好……”   袁岳终于追了上来,话音未落手上的披风就被傅羿岑抢走,三两下严实地穿在周忍冬身上,将那些红痕全部遮挡住了。   周忍冬努了努嘴,抹去泪水,气呼呼瞪他。   奈何一双眸子布满红丝,连鼻头都被他揉得红通通,如同一只惹人怜爱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兔子。   傅羿岑眸光一暗,想起昨晚这人儿美妙的滋味,不由舔了舔唇。   该死!   真想把这人揣兜里带走。   那些不识趣的边境小国,他这一回一定一锅端,免得时不时搞点事,耽误他跟小皇后恩爱!   “冬儿,我要走了,可有话要与我说?”   周忍冬吸吸鼻子,本想冷着脸不理他,可一听这话,他就绷不住了,小手攥紧他的衣袖,只顾着吧嗒吧嗒掉眼泪。   傅羿岑心疼不已,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嘱咐道:“我不在京中这段时间,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医书不可看太晚,知道吗?”   周忍冬“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若是有人欺负你,找柳丞相。”傅羿岑道,“他会帮你报复回去。”   “我、我知道啦。”他乖乖应了一声,“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好。”傅羿岑揉一把他的头发,“等我回来。”   他看了袁岳一眼:“照顾好公子。”   “我会的。”袁岳连忙点头。   傅羿岑忍住把人抱上马一同带走的冲动,艰难地转身上马。   “羿哥哥!”   周忍冬往前小跑几步,仰头看他,如蝶翼般的睫毛颤抖几下,嘱咐道:“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汐儿等你。”   “好。”   傅羿岑狠心转头不再看他,扬鞭策马,一路往前,只留下哒哒的马蹄声。   周忍冬在宫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傅羿岑的身影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路尽头,他还舍不得走。   袁岳陪着他站着,直到晌午的太阳太过刺眼,才上前劝道:“公子,我们回去歇着吧。”   看这阵仗,公子和皇上昨晚定然……弄到很晚,此刻身体肯定非常不舒服,站久了岂不是很难受?   周忍冬却好似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宛如一尊望夫石,傻傻站着不动。   “公子,公子……”袁岳唤了几声他都不理人,眼泪像是流干了,只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远方。   袁岳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幸亏香草抱着小太子赶来,他的啼哭声尖锐,一下子唤回了周忍冬丢失的魂魄。   “汐儿。”他囔囔道,抱起孩子晃了晃,切换成父亲的角色,“怎么了?哭什么呢?爱哭鬼别人可不喜欢哦……”   说着说着,他鼻尖一酸。   作为“爱哭鬼”,他最没资格说别人了。   “许是这边太阳太大了,小太子不舒服,公子我们回去吧。”   袁岳趁机劝了起来。   周忍冬见汐儿脸颊红红的,担心他晒坏了,果然不再傻站着,抱着汐儿回了宫。   不知是他一早不顾身后的伤口跑了一路,还是忧思过重,周忍冬终究是发了高烧。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小脸皱成一团,浑身气温滚烫,头疼欲裂,只想钻在傅羿岑怀里撒娇。   “羿哥哥……我、我要羿哥哥……”   他小声呢喃,随着滚烫的温度渐升的,还有浓郁的思念与牵挂。   “羿哥哥。”   他习惯性蜷缩成一团往旁边缩,却扑了个空,冰冷的感觉令他猛地睁开眼睛。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羿哥哥,我手酸……帮帮我……   “呜呜……”   周忍冬傻愣愣地反应许久,终于记起傅羿岑出征了,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他一个人。   “羿哥哥。”他软声喊了一句,抱着留有他味道的被子蹭了蹭,泪水沾湿了棉被。   这才离开第一天,自己已经想他想到快疯了,往后还有那么多的日夜该如何是好?   “好难受呀。”   不知是身体难受,还是心难受,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烧得愈发厉害。   待楚毓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快亮了。   烧了整整一夜,加上身后的伤口扯到发了炎,周忍冬又受了不小的罪。   待烧降了,他却完全没胃口,食量好似一下子回到刚从下人房出来那般。   袁岳和香草每天盯着御膳房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他还是食不下咽,有时候硬逼着自己多吃了一些,又全给吐出来。   一个月不到,周忍冬已经瘦了一圈。   楚毓和万文元先后给他把过脉,都无奈地摇头叹息。   身体的疾病尚且能医,心病无药可救,更何况他这害的还极有可能是相思病。   除了傅羿岑归来,没有其他办法。   周忍冬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倒劝周围的人说自己没事,每日假装乐呵呵陪汐儿玩耍,再去养元堂没日没夜忙碌,谁也劝不住。   晚上回了寝宫,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睡不着,便掌灯到天亮,靠在床上翻阅医书,直到累得不行昏睡过去。   周忍冬以为这一切只要无人告诉傅羿岑,就不会有事。   殊不知,远在战场上的男人每天都能收到一封加急的信件,里面详细记录了周忍冬每天的吃食和休息情况。   他每看一次,眉头就皱得愈发深,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更加狠厉快速。   短短半年,天境国易了主,西北一带的小国趁乱起兵的,一律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傅羿岑“战神降世”的传说传遍大江南北,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国家,瞬间都不敢造次了。   皇宫御花园内。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往前走,双手不安地朝前挥舞着,嘴里含糊喊着:“父后……”   “哈哈……走过来呀……”   清脆的笑声传来,袁岳和周忍冬对着小团子笑得眉眼弯弯。   “没事的,走过来。”周忍冬见小团子被他们笑得撇下嘴角,大有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蹲下张开双臂哄他,“到父后这儿来。”   夏怀汐扁着嘴,要哭不哭的,见到父后没笑他了,才晃晃悠悠继续挪动还不怎么熟悉的步伐。   “小太子加油!”袁岳也蹲了下去,大声呐喊。   夏怀汐吸吸鼻子,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看上去倒是冷酷极了。   约莫一炷香之后,夏怀汐终于跌跌撞撞扑向周忍冬,被他接住抱在怀里,猛地嘬一口脸颊。   “汐儿真棒!”   得到父后的夸奖,夏怀汐紧绷的小脸上终于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袁岳大着胆戳了戳夏怀汐的脸蛋,抱怨道:“小太子你也太偏心了,就对公子笑。”   香草端着点心走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打趣道:“那是小太子知道父后疼他。”   “我就不疼他吗?”袁岳气呼呼念叨,“我天天找新鲜的玩意儿给他玩,他就不记着我的好。”   周忍冬听着他们闹,笑得合不拢嘴,可对香草递来的点心却吃不下。   自从傅羿岑离开后,他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时常挂念他在战场上的安危,胃口就再也好不了,每天吃不下几口饭,稍微吃点腻的还会吐出来。   香草和袁岳变着法儿,还是没办法让他多吃一口,只能眼睁睁看他日渐消瘦。   幸亏皇宫里还有小太子陪他,尚且能分散一些注意力,让他多笑几声。   “听闻皇上已经班师回朝了,公子你若不吃胖一些,皇上回来该降罪我们了。”   香草叹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把糕点放回去,满目担忧。   “他不会的。”周忍冬却笑了笑,一边逗着汐儿,一边喃喃道:“汐儿的周岁宴快到了,也不知他能不能赶回来?”   “定然是可以的。”香草安慰道,“皇上也疼小太子,定然不愿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   周忍冬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番,离夏怀汐的周岁宴只剩半月。   短短半月,他真的能赶回来吗?   周忍冬叹了一声,方才的笑容又没了,转了转眼珠子,灵光一闪道:“要不我们带汐儿去接他吧!”   袁岳和香草可不敢做这个主意,连连罢手,劝他不要出宫。   周忍冬撇下嘴角,失望地垂下脑袋,心里闷闷的。   他……他就是太想太想太想傅羿岑了嘛!   想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可那个坏蛋连一封报平安的信也未曾给他写过,关于他的所有消息,都是从别人口里得知。   想到这个,他瞬间蔫了,连汐儿对着他咧嘴笑,他都笑不出来。   “父后……亲亲……亲……”   汐儿张开小手捧住他的脸颊,“吧唧”一声,亲了他一口。   “哈哈哈,还是汐儿好。”周忍冬的额头在他胖嘟嘟的肚子上蹭了蹭,笑呵呵逗他,“咱们不要父皇了,好不好?”   “好!”汐儿挥舞着小手,应得十分干脆,又把周围的人乐得笑出声……   “驾——”   京城外,一匹骏马驰骋,卷起满地黄沙。   傅羿岑记挂周忍冬,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全都交给金锋去善后,带着几个人先行回京。   他特意不让人走漏消息,想给周忍冬一个惊喜。   此刻到了城门口,他如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心情无比激动,只想早一点见到他的小皇后。   入了城内,不能当街纵马,傅羿岑不得不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前方一阵拥挤,一位清瘦的少年被推挤到了眼前。   他穿着青灰色的粗布衫,一双明亮的眼睛咕噜噜乱转,露出来的皮肤上,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吁——”   马蹄高举,被迫停了下来,却还是吓到了少年,他红着眼睛望过来,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傅羿岑马前。   傅羿岑见清瘦的少年如纸般苍白的脸色,无端想起刚重生回来时周忍冬的模样,起了一丝恻隐之心,吩咐手下将人带去附近的医馆。   正巧这儿离楚毓的医馆不远,手下立时将人送了过去。   这一个小插曲耽误不了傅羿岑前去见周忍冬的行程,不到晌午,他已经到了宫门口。   正要下马进宫,却见偏门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周忍冬手里抱着汐儿,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裹,猫着腰,鼓着脸,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傅羿岑眯了眯眼,摸摸下巴,故意躲了起来,想看看他的小皇后这是上演哪一出?   周忍冬不知暗卫跟着,还被自家皇上盯上了,以为自己成功从宫里逃出来,呵呵笑了几声。   他郑重其事地握住汐儿的手,嘀嘀咕咕:“我们去接父皇啦!你要乖乖的哦,不然我就、就打你屁股!”   许是出了宫,见了陌生的景色,汐儿开心地挥舞着小手,笑得脸上的ro都堆成一团,可爱极了。   周忍冬忍不住“啵唧”亲一口。   傅羿岑眸光一暗,抿了抿唇。   居然敢亲别的男人?!   就算是儿子也不行!   很好,这一笔账记下了。   周忍冬还在为出了宫沾沾自喜,一路往前走,傅羿岑掌握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头,看到小皇后瘦了一圈的模样,心猛地抽痛。   到了大街上,看到了人来人往的岔路口,他顿时犯起迷糊。   以往出宫都是傅羿岑带着,他压根不用认路,这……该往哪个路口走?   “汐儿,父后真没用。”   他耷拉着脑袋,蔫蔫的,觉得孩子抱久了手也有些酸,委屈的情绪涨满心口,可怜兮兮抹了一把泪。   都怪傅羿岑,出去那么久了还不回来,要是错过了汐儿的周岁宴,汐儿和他都要生气的!   傅羿岑见小迷糊委屈巴巴的样子,终于藏不住了,正准备出去把人抱回宫里,就听到一阵夸大其词的讨论声落入耳朵里。   “听说皇上在前街救了一个少年,长得可好看了。”   “皇上亲自抱起他,送到楚大夫的医馆去。”   “这么说,皇上看上人家了?”   “有可能……”   傅羿岑皱了皱眉,暗道一声不好,转头看向周忍冬时,果然见他嘟着嘴,皱着眉,一副又气又无助的模样。   他吃力地抱着一岁的婴孩,转头看向楚毓医馆的方向,喃喃道:“我们去看看,要是……要是真的,就、就……”   “就如何?”   傅羿岑带着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忍冬回头见到丰神俊朗的男人从阳光中走来,心砰砰跳动。   “就……”他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傻乎乎望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男人,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小傻瓜。”   傅羿岑冰凉的手指擦去他的泪水,点了点他泛红的鼻尖,“哭什么啊?”   “呜呜呜……”周忍冬顾不得多想,抱着孩子扑向他。   傅羿岑一手撑住他的胳膊,一手搂住他的腰,将父子二人牢牢圈在怀里。   “我、我……我好想你。”   周忍冬在他怀里蹭了蹭,见傅羿岑低头用深邃的目光看着他,脸颊瞬时红了。   他支支吾吾,朝傅羿岑撒娇:“羿哥哥,我手酸,帮帮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是阴阳人,能给你生孩子   傅羿岑笑了笑,看向被他们挤在中间的夏怀汐,正欲伸手抱他。   汐儿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攥着周忍冬的衣领不放,嫌弃地瞄一眼傅羿岑。   “臭小子。”   傅羿岑“哼”一声,捏了捏他的脸颊。   夏怀汐顿时委屈地挤出几滴泪水,“哇呜”一声,趴在周忍冬肩头哭得好大声。   哭声里还夹带着断断续续的告状:“父后……呜呜呜……打……坏人……打……”   傅羿岑听着奶声奶气的控诉,忍住把他捏起来扔出去的冲动,咬了咬后槽牙。   他才离开半年多,这臭小孩已经学会装可怜告状了!   偏偏周忍冬好似很吃这一套,立时从久别重逢的氛围里抽身出来,拍着汐儿的后背,小声哄着:“宝宝乖啊,他是父皇,乖乖哦……父后帮你打回去好不好?”   “呜呜……嗯嗯……”   听到夏怀汐的应答,周忍冬鼓起小脸,故作凶狠瞪着傅羿岑,气呼呼道:“不许打汐儿!”   傅羿岑眯了眯眼,大手一挥,将一大一小两个团子卷起来,跨上马,径直回了皇宫。   此刻的皇宫内却乱成一团。   皇后和太子同时失踪,袁岳和香草毫不知情,急得团团转,连忙告知巡逻侍卫多找几遍。   正当他们快急哭的时候,却见本该在战场上的皇上抱着“失踪”的皇后和太子回来。   傅羿岑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袁岳和香草原本要上前询问,见况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把小太子带走。”   傅羿岑回头扫了他们一眼,揪着汐儿的衣裳,将他扔给了香草。   夏怀汐离开了最爱的父后的怀抱,气得张牙舞爪,伸长脖子要跟着父后进去,迎接他的却是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香草和袁岳对视一眼,醒目地带着闹脾气的小太子下去。   毕竟孩子还小,脾气再坏哄一哄总是行得通的,而里头那一位,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得躲!   屋内,周忍冬缩了缩脖子,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盯着凶巴巴的傅羿岑看了几秒,嘟囔道:“你、你要干什么嘛?”   傅羿岑冷笑一声,揪了揪他的小包裹,故意问:“冬儿这是准备离家出走?”   “才没有!”周忍冬把包裹随便往旁边一扔,对他冷冰冰的态度异常不满,赌气道,“还不是为了找某个一去不回的负心汉。”   “若我没回来,你打算如何找?”   这小家伙胆子肥了,竟敢抱着孩子孤身出宫寻他,若不趁机给点教训,他日后若是有什么不痛快故技重施该如何是好?   周忍冬本就迷糊,被质问后愣了片刻,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最后恼羞成怒,红着眼瞪他,抿着唇不说话了。   “你可知这有多危险?”傅羿岑捏住他的下巴,狠心问,“以后还敢不敢了?”   周忍冬觉得委屈又生气,还是默不作声,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往下砸的泪水,却在诉说他的情绪。   久别重逢,他不仅不抱着自己亲一亲,说几句想他的情话,却还凶他!   太讨厌啦!   周忍冬别过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傅羿岑终究狠不下心,无奈叹了几声,上前搂住他的腰。   “放开!”周忍冬扭着身体,不愿被他触碰,嘴里嚷嚷着,“救别人去!别管我……”   他可没忘了刚才听到的话。   一定是外头有了别人,才对自己这么凶!   “坏蛋……就会凶我……”   傅羿岑一手稳稳扣住他的腰肢,一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仰起头,强硬地吻了上去。   “唔……”   周忍冬起初还挣扎得厉害,坚持没几秒,就认命般闭起眼睛,享受这久旱逢甘霖的亲吻。   这半年来,傅羿岑只身在只有杀伐与鲜血的战场,每回躺在冰冷的营帐中,他脑海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周忍冬的模样。   软乎乎的。   娇滴滴的。   动不动就羞红了脸,痛了要哭,舒服了也要哭。   每次弄完了,第二日醒来总是红肿着一双眼,偏偏……他对这样的冬儿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多少次想抛下战事,回来见他一面。   此刻如愿以偿将人抱在怀里亲,压抑多时的欲望终于藏匿不住,明晃晃抵在周忍冬眼前,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你……唔唔……”   话音未落,他再度被堵住了双唇,一张开口,泄出的都是惹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傅羿岑的亲吻向来强势,这一回更是毫无顾忌地进攻,用力啃咬他的双唇,灵巧的舌头纠缠周忍冬粉嫩的香舌,带着他一同沉沦。   没多久,他软了身体,在感觉到快要憋死的时候,傅羿岑总算放开了他。   “冬儿。”傅羿岑抚摸他热烫的脸颊,慢慢冷静下来,“我只是太怕了。”   周忍冬如蝶翼般的长睫毛扑簌动了几下,好看的杏眸抬起,看到男人满目担忧,终于后知后觉察觉自己偷偷出宫的行为有些鲁莽。   “我、我只是急着见你嘛遖颩喥徦。”他嘟囔一句,低头扣着手指头,吸吸鼻子装可怜。   傅羿岑捏了捏他的鼻尖:“宫外威胁太多,你哪来的胆子独自带汐儿上路?”   周忍冬自知理亏,咬着唇装死,默不作声。   傅羿岑揉一把他的头发,不再惯着他,一把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   既然舍不得打骂,那就只能用他“独创”的办法,给周忍冬一个“惨痛”的教训。   于是,青天白日的,皇后和皇上的寝宫紧闭了整整一日。   院外偶尔经过的下人只听到皇后求饶的声音,一个个暗暗咋舌,以为皇上在对皇后进行惨无人道的“酷刑”。   他们交头接耳:伴君如伴虎啊!可怜的皇后……   这一场重逢没有傅羿岑想象中的浓情蜜意,却也十分酣畅淋漓,不枉他日夜兼程提前赶回。   见小家伙累得昏睡过去,傅羿岑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划过他湿润的眼泪,如同对待珍宝一般,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小傻子。”   傅羿岑戳了戳他的脸颊。   他鼻翼翕动几下,难受地哼唧一声 ,不耐烦地拍开傅羿岑的手,梦呓般嘀咕:“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就要死啦……”   傅羿岑哭笑不得,握住他葱白的手指玩了一会儿,见他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认命给他揉按腰肢。   “唔……”   他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寻着熟悉的温度钻,直到靠在傅羿岑胸膛前,他才心满意足地展开紧皱的眉头,像小猪仔般呼呼大睡。   傅羿岑将他每个小动作看在眼底,只觉得无比可爱,却也舍不得再打扰他休息,索性圈住他也跟着闭目养神……   第二日一早,周忍冬懒洋洋睁开眼睛,眼入眼帘的是朝思暮想的脸庞,他昏沉的脑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梦里,傻呵呵笑了一声。   “真好看。”   他伸出小手,捧住傅羿岑的脸颊,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忍不住,仰头亲了上去。   亲着亲着,就变成乱啃。   反正是在梦里,啃坏了也没事。   直到热烫的东西抵到大腿,周忍冬才如梦初醒,猛地瞪大了双眼,傻愣愣看向傅羿岑。   傅羿岑似笑非笑看着他,指着一嘴的湿润,装作委屈道:“冬儿一早就占为夫便宜,是不是该让为夫占回来?”   周忍冬小鹿般的眼睛转了转,连忙上手帮他擦嘴,试图毁尸灭迹。   “呵呵。”傅羿岑的轻笑染红了他的耳垂。   周忍冬觉得很是丢人,低下头闭上眼睛装死:“我刚才是梦游,你信吗?”   傅羿岑的手指点了点他颤抖的眼皮,握住他的手往下移动:“信不信,要它说了算。”   周忍冬脸颊瞬时红了,低垂着眼睑,硬着头皮被他带着进行了一场脸红心跳的晨间友好交流……   待两人黏黏腻腻赖完床,已经日上三竿。   袁岳心中明了,命人将午膳换成清淡的菜,端到里屋去。   果然,周忍冬根本下不了床,苦着脸靠在傅羿岑怀里,被抱着坐起来,屁股下还垫着厚厚的软枕。   “我不想吃饭。”他还在软软撒娇。   傅羿岑却不依他,舀了一碗汤,一勺一勺喂给他。   他一边喝一边嘀嘀咕咕:“你太坏了,再也不给你碰……”   “我坏,是我不好。”傅羿岑应了前面一句,后面的当做没听到,继续哄他吃饭,“宝贝乖,你瘦太多了,多吃一点好不好?”   “不好!”他红着眼愤愤不平低吼一句,却拒绝不了傅羿岑递到嘴边的勺子,乖乖含住,用力咬一口勺子。   傅羿岑忍笑,只觉得这个人可爱得不得了。   正欲多逗逗他,却见楚毓怒气冲冲进了门。   “你从哪儿找来的狐狸精?”他对着傅羿岑劈头盖脸一顿骂。   傅羿岑和周忍冬一头雾水,疑惑地看他。   “你昨日让人送到医馆的少年是少见的阴阳人。”楚毓脸色难看,双手叉腰,气呼呼道,“他居然开口就要给柳思逸生孩子!”   “气死我了!”   “阴阳人?”周忍冬挠了挠脸,“什么是阴阳人?”   楚毓只顾着发泄,指着傅羿岑道:“我把他扔出去,他又求着我带他进宫,说不给柳思逸生了,要给你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求求皇上,收了贱奴吧……   “他才十二岁,开口闭口把生孩子挂在嘴边,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楚毓叭叭念叨着,周忍冬却难过地撇下嘴角,只听得到“生孩子”几个字。   这半年来,那些老臣得了空就以找他看病为由,趁傅羿岑不在,逮着他不放,变着法儿在他耳边唠叨。   “请皇后以大局为重,为皇上纳妃,开枝散叶。”   “小太子日后一人把持朝政太过辛苦,还望皇后允许皇上诞下其他子嗣……”   周忍冬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气呼呼想,傅羿岑这坏蛋,为什么非得当这个皇帝?   以前当将军的时候,明明就没有人管他有没有孩子。   冷静下来细想,当时夏执今将他们逼到这个份上,傅羿岑若不反抗,死的就是他们了。   他当皇上,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那如果他也能给傅羿岑开枝散叶,不就好了吗?   苏若瑜那里有生子药……   “冬儿?”   傅羿岑以为他在生气,解释了几句,却发现他双目空洞,好似在发呆,喊了好几声才把人喊回来。   “怎么了?”   周忍冬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心里装着说不出的委屈。   他转头往他怀里转,晃了晃脑袋,哼唧一声,闷闷道:“不吃了。”   傅羿岑知道他的食欲下降,没再逼他,打算再慢慢帮他养回来。   楚毓见他们眉来眼去的,完全对自己说的话没反应,气得一屁股在床榻前的椅子坐下。   “你救的麻烦,你自己去解决。”   他耍赖道,“解决不了,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周忍冬对所谓的“阴阳人”很是好奇,加上楚毓说对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那有必要将人从歧途上拉回来,于是也央求傅羿岑带他去看看。   傅羿岑昨晚过于孟浪,见他腰还酸软着,只能应下明日下朝再带他去。   楚毓这才满意了,叮嘱他们不能食言,要快些把那个动不动就要给人生孩子的孩子弄走。   隔天傅羿岑一下了朝,就见自家小皇后等在房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   “快些出宫,师兄一早就派人来催了。”   傅羿岑哭笑不得,问道:“你不怕我真的要他生孩子?”   周忍冬回头瞪他,心里却无比信他,嘟囔道:“你才不会对十二岁的孩子下手,要是敢,我剁了你。”   说完,他扬了扬下巴,神气地往外走。   傅羿岑上前搂住他的腰,手轻轻按了按,低声问:“还酸痛吗?”   周忍冬脸颊红了一瞬,摇摇头,小声回答:“休息好啦。”   昨天躺了一日,昨晚傅羿岑也不敢碰他,今日起来便恢复了不少。   即便如此,傅羿岑还是在马车里垫了厚厚一层软垫,准备暖炉塞他手里,一路上怕他累着,问了好几次。   问到周忍冬烦了,索性推开他,坐到车窗旁边,推开窗看风景。   没多久,柳府到了。   楚毓等在外头,见到他们马上飞奔而来。   “他已经求了两日了,我实在拿他没办法。”   周忍冬皱了皱眉:“他为何非要给人生孩子?”   楚毓摇头:“问什么都不说。”   柳思逸闻声迎了出来,看向傅羿岑道:“我倒有些猜测。”   傅羿岑挑了挑眉,显然跟柳思逸想到了一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天境国擅长巫术,也盛行男风。”柳思逸道,“有些官员好男风,又想留后,便用巫术或药物改变男童身体,让他们变成男相女身,豢养在府中,待到十四岁之后便日夜承欢,为他们诞下后代。”   “这……这也太可恶了。”周忍冬红了眼,双手攥成拳头,心里难受得紧。   傅羿岑拍拍他的后背,接着柳思逸的话往下说:“里面的人怕是从天境国逃出来的,先去看看吧。”   楚毓最近跟着师父研习各种怪药和怪病,对改造人身体的药物多少有过了解,也知道用了之后,会产生多大的痛苦和后遗症。   那少年瘦骨如柴,怕是受过不少苦。   他叹了一声,将原本的气收了回来,跟在身后进去了。   屋内。   少年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可怜又孤独的小猫,大圆眼一转一转的,惊恐不已。   他露出来的胳膊和脖子上,全是新伤叠着旧伤,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害怕地瑟缩一下,小心翼翼抬眸望去。   他好像惹怒了这座宅子的主人,会不会被打,被丢到大街上?还是……又要被卖到小倌馆?   要怎么求,他们才会让自己留下来?   可……可他除了可以生孩子,其他的都不会啊……   正想着,他看到一颗可爱的脑袋探了进来,害怕得往床角钻。   “你好呀!”   周忍冬眨眨眼,朝他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缩了缩脖子,一双漆黑的眸子瞪得浑圆,惊恐地看着接二连三走进来的几人。   “不要……我会生孩子……别卖了我……”   他如同陷入梦魇,目光直愣愣的,嘴里重复念叨这几句话。   楚毓显然已经听习惯了,揉了揉眉心,略显烦躁,其他几人却好奇地打量他。   少年身材矮小清瘦,皮肤很白,是那种久未见过天日的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五官却清秀美丽,尤其是明亮清澈的黑眸,十分讨人喜欢。   “你的眼睛真好看。”周忍冬不由自主赞叹。   许是觉得周忍冬的攻击性最小,他咬了咬牙,从床上冲了下来,跪在周忍冬面前,拽着他的衣角,哀求道:“小公子,求求你了,带我进宫好不好?”   周忍冬撇了撇嘴角:“进宫做什么?”   “我、我可以给皇上生孩子的。”少年咽了咽口水,“我会很听话的,给我一碗饭吃就行,不要卖我去小倌馆,好不好?”   周忍冬见他可怜,原想来帮他,听他这般说辞,突然有了一丝脾气。   “不可以!”他掰开少年的手,“不可以给皇上生孩子!”   闻言,少年脸色惨白,咬着唇,浑身颤抖,颓坐在冰冷的地上,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定要给人生孩子?”   周忍冬见况,心中不忍,掏出手帕蹲下给他擦眼泪。   “冬儿。”傅羿岑上前握住周忍冬的手腕,将他拉开了。   此人身份不明,不宜跟他过多接触。   少年却认出傅羿岑是救他的人,他从楚毓口中听闻“皇上”救了他,知道“皇上”是这个地方最大的官儿,才执着要找他当靠山。   他眨了眨眼,缓缓爬到傅羿岑脚下,磕了几个头,哽咽道:“求、求求皇上,收了贱奴吧……”   周忍冬和楚毓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偏偏问什么他都不说,只能先把他关在房里,让人去查他的来历。   周忍冬看向紧闭的房门,想到了当年无依无靠的自己,低头想了想,找下人要来了一晚热腾腾的面汤,准备独自进屋看他。   傅羿岑皱了皱眉,并不赞同。   “没事的,他不危险。”周忍冬对人的气场感受异常灵敏,像之前的白知秋,只看一眼,他就觉得他很讨厌。   里面的少年说话不讨喜,但确实可怜,置之不理他做不到,那就……尝试着再帮帮他吧。   少年见周忍冬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香喷喷的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他羞得红了脸,周忍冬笑了笑,温和地朝他招手:“快来吃吧,等下坨了。”   少年到底年纪小,经不住食物的诱惑,试探地来到桌前,见周忍冬没有为难他,连忙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周忍冬哭笑不得,帮他倒了一杯茶水:“慢点吃。”   一碗热汤面下腹,少年对周忍冬信任了不少,小声对他说:“谢谢你。”   周忍冬凑近他,轻声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九。”少年喃喃道,“大人喊我小九,因为我是第九个被送到府上的。”   周忍冬心疼地一抽,继续问:“大人是谁?”   小九低下头,扣着光秃秃的指甲,声音越来越小:“给我们吃喝,养我们的人,我们……我们长大了要给大人生孩子,才……才能一直有吃的。”   “原来如此。”   他压根不知道生孩子要遭受什么罪,只把“生孩子”当成讨生计的一种手段。   “天境国……没了。”小九继续说,“大人跑了……我们、我们被人带到这儿,卖到了小倌馆,我、我……他们打我,每天打,逼我……逼我脱了衣服陪别人……我不愿意……”   小九说着说着,泪水又拼命往下掉,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我趁人多,跑了出来。”小九握紧周忍冬的手,胡乱抹了泪水,“求求你,别把我卖去……”   “不会的。”周忍冬拍拍他的手背,“不会再卖你去小倌馆,但是……你不许再乱说了。”   小九一脸迷茫。   周忍冬耐心解释:“不许再说给人生孩子。”   “可是……哥哥说,除了给大人生了孩子,我们什么都不会。”   “不是的,那是不对的!”周忍冬跟着他红了眼,“你有手,可以干活。”   “真、真的吗?”小九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可以不生孩子吗?”   周忍冬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汐儿的哭闹声传来。   “公子,小太子闹着要找你。”   周忍冬急忙出了门,抱着汐儿正要哄,可小家伙眼睛轱辘一转,看到了傻愣愣的小九,顿时不哭不闹,眼里跟发了光一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用卑贱的阴阳人对付周忍冬   “怎么啦?”   周忍冬随着夏怀汐的目光看去,只见小九歪头看向这边,一双漆黑的眸子眨了眨,露出迷茫又好奇的神色。   “抱抱……”   夏怀汐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要周忍冬以外的人抱。   周忍冬惊讶地笑了一声,朝小九招招手:“你快过来。”   小九好奇地盯着周忍冬怀里的孩子,挪着小步伐,慢吞吞走了过去。   “这……这小孩子好可爱啊。”小九大着胆,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软软的,也太好戳了吧!   夏怀汐双眸睁得大大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香草吓得脸色发青,提醒道:“不能戳小太子的脸,他讨厌……”   话音未落,却见夏怀汐变脸跟变天一样快,居然朝小九咧嘴笑了出来。   周忍冬觉得有趣,笑了好几声,一把将夏怀汐塞到小九的怀里:“你抱抱他。”   夏怀汐如愿到了小九身上,好似怕他会离开,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脖子上,像是抓住什么好玩的玩具,“咯咯”笑得好大声。   小九不安地看向周忍冬,双手紧张地撑着汐儿的屁股,担心他掉下去。   “看来汐儿很喜欢你。”   傅羿岑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来到周忍冬身边。   周忍冬笑得合不拢嘴,拽了拽傅羿岑的衣角,指着他们道:“你看,汐儿……好喜欢小九……”   “小九?”傅羿岑重复念了一句。   别人怎么问都不愿说,跟周忍冬单独处了不到半个时辰,倒是交代得很彻底。   这个半大的孩子是心机深沉,懂得巴结周忍冬换取好处,还是……真的单纯无知?   还未查清楚之前,傅羿岑不愿意他们父子与他多接触,于是上前将汐儿抱了回来,牵着周忍冬的手,准备回宫。   小九自小在大人身边伺候,最懂察言观色,傅羿岑眼里的厌恶和防备不屑于掩盖,他自然看得真真切切。   他是阴阳人,是最卑微的存在,正经人家沾上他们,都觉得晦气。   这是哥哥临终前告诉他的。   他看到傅羿岑的神色,又想起这句话,叹了一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红了眼眶。   是他异想天开,想着寻一位可靠的人,为他生孩子,就能保一生无忧,不用再被卖出去。   可是……他却没想过,被他强行沾染上的人,会觉得他讨厌又晦气。   小九抹去泪水,看了看四周,即便心里害怕,还是鼓起勇气,踏出了房门离开了……   “你干什么?”   周忍冬见汐儿哭闹得厉害,心疼地抱在怀里哄着,瞪了瞪傅羿岑,“他跟小九玩得好好的,你做什么惹哭他?”   “那阴阳人底细不明,你跟汐儿都不许再见他。”   周忍冬想起那孩子单纯的面容,摇了摇头:“他不会害人的。”   “谨慎些。”傅羿岑无奈道,“给我一天时间查清楚,若真是无辜之人,你再安置他也不迟。”   周忍冬想了想,傅羿岑的谨慎不无道理,便乖乖哄睡了汐儿,跟傅羿岑一同回了宫。   “汐儿的周岁宴你有何想法?”   他抬头看向傅羿岑,“我想请几位亲近的人一同吃顿饭,再安排汐儿抓周,不想大操大办,可以吗?”   上回百日宴宴请各国来使和百官,惹出了不少事端。   这一回,周忍冬想着简单就好,不想兴师动众。   傅羿岑刚打了半年仗回来,也不愿意费心费力应酬,觉得简简单单的家宴挺好,便定了下来。   另一边。   小九离开了柳府,穿着单薄的衣裳,抱着胳膊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没走多久,他来到京城最大的青楼前。   老鸨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门口接客,跟当时逼他脱衣服的人神色有几分相似,他顿时吓得腿软。   “不要……”   小九咽了咽口水,转身往无人的小巷子里跑去。   一位蒙面的女子站在身后,眯了眯眼,跟了上去。   “啊——”   小九被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女子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好看的脸蛋,赫然是本该在夏朝大牢里的陈滢滢。   “你认识我吗?”   小九瞪圆了眼睛,仔细看了几秒,张了张嘴,连忙跪了下去。   “参见公主。”   他在大人家见过公主。   他不知道公主是什么官儿,但知道她很厉害,连大人都要跪下。   陈滢滢满意地勾了勾唇,发出不屑的笑声。   她一时疏忽,被傅羿岑算计,父皇为了救她搭上了天境国,她不能就此作罢!   靠着巫术,她迷惑了牢头,趁机逃出来,听闻周忍冬和傅羿岑去了柳府,正想对他们下手。   正巧听到这个阴阳人跟周忍冬的对话,她心生一计。   让他们死,父皇也活不过来,不如……让他们生不如死。   见到这个卑贱的阴阳人跑出来,她便跟了上来,想利用他对付周忍冬。   “起来吧。”   她装作温柔地扶起小九,尖细的指尖在他肩膀敲了敲,一层白粉散落在他肩头。   小九傻愣愣的,低垂着眼眸,不敢正视陈滢滢。   “你今日见到的男子,是夏朝皇后周忍冬。”陈滢滢道,“他为人温和,你大可去投奔他。”   小九想起傅羿岑凶神恶煞的模样,咬着唇不语。   “如今天境国灭了,你们大人身首异处,真是难为你们了。”陈滢滢继续蛊惑,“被养得娇滴滴的,什么也不会,若不找人依靠,要如何活着?”   小九偷偷抹眼泪,小声道:“我可以干活。”   至于怎么干,去哪儿干,他全然不知,只抓住周忍冬给他的一点点希望,在无力抵抗着。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找周忍冬了?”陈滢滢脸色一变,掐住他的脖子。   小九惊恐地瞪大双眸,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小九……晦气……”   “呵呵。”陈滢滢发出嘲讽的笑,“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猛地放开小九,见他大口大口吸气,嫌弃地掏出手帕擦手,好似碰了他,是碰到什么脏东西。   “既然如此,本公主也不跟你浪费口舌。”   说着,她嘴里念念有词,一道看不真切的红光随着空气飘入他的鼻腔。   顿时,小九双目空洞,像人偶一般,同手同脚走向柳府附近的小巷子,蹲坐在角落里傻等。   “就在这儿等他回来找你吧。”她敢保证,周忍冬那伪善的性子,定然会回来找他。   陈滢滢露出狠毒的目光,笑着说,“等待他的,就是他的心魔降临。”   生而为人,必然有解不开的心结。   她在小九肩膀上留下能引发人心魔的药,略微施了一个巫术,只有见到周忍冬,巫术才会解开,药自然会飘入他的口腔。   只要吸入一口,他一旦入梦,心结将被无限放大,变成可怖的心魔。   而傅羿岑……   她要他看着心爱的人日夜被心魔折磨却束手无策。   这比折磨他本人要更加痛苦。   这一次,她必须万无一失。   她要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沉沦,以报杀父之仇,灭国之恨!   一天后。   傅羿岑派出去的人查清了小九的身份。   他三岁被贫穷的亲生父母卖入天境国权臣家里,自小食用改造身体的药物,跟在权臣身边伺候。   他性格愚钝,经常犯错被罚,好在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让权臣对他感兴趣,否则早被转手卖出去了。   天境灭国之后,小九和府里的几个阴阳人被贪财的管家卖给人牙子,辗转一路,几个阴阳人死的死,被达官贵人买走的买走,只剩愚钝的小九没人要,人牙子便将他卖到了小倌馆。   如此看来,他果真清清白白,没有被人利用或者抱着目的故意接近周忍冬。   周忍冬听完他的经历,眼角已经湿润。   这孩子命太苦了。   “羿哥哥。”周忍冬圈住傅羿岑的胳膊,晃了晃,央求道,“我们把小九接进宫好不好?”   傅羿岑皱了皱眉,抿着唇不语。   “过完这个年,袁岳就要随谷霍去云游天下了。”周忍冬继续劝,“香草一人忙不过来,再说了,汐儿若大了些,身边也得有个贴心的侍从跟着,香草是女子,有些事总归不方便。”   傅羿岑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似乎觉得周忍冬说得有理,没再冷着一张脸。   “汐儿性子冷淡,对谁都爱答不理,难得跟小九亲近,咱们就把他接进来嘛!好不好……”   “行吧。”傅羿岑叹了一声,点了点他的鼻尖,“真拿你没办法。”   周忍冬埋首在他怀里蹭了蹭,笑嘻嘻:“羿哥哥,你真好。”   傅羿岑摸了摸他的眼角,“但愿汐儿能明白你的苦心。”   周忍冬道,“汐儿聪明又可爱,母妃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的。”   他知道汐儿的的事成了傅羿岑的心结。   他睡眠浅,那日听到傅羿岑的梦呓,说若他们有孩子就好了,这样就能不提防汐儿。   周忍冬听在心里,总是时不时想起来,如今得知了还有阴阳人的存在,心里更是隐隐的不安。   到底是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周忍冬没有说出来,见傅羿岑有一大堆事要忙,便带着袁岳和暗卫,独自去柳府接人。   怎知,却扑了个空。   下人一日三餐准时准点送饭来,没说他人跑了,楚毓也是一头雾水,带着人匆匆出去寻。   所幸没费什么功夫,就在隔壁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冻得瑟瑟发抖的人。   周忍冬上前将他拉了起来,突然一道红色的光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闻到了奇怪的气味,头“咯噔”痛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别抛弃我,我可以吃药的……   周忍冬的身体晃了一下,指尖捂住额头,“嘶”了一声。   “怎么回事?”   楚毓皱眉,几步上前拉开他和小九的距离。   小九恍如如梦初醒,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神采,见到周忍冬和楚毓,脑袋里冒出大大的问号。   他不是从柳府跑出来了吗?   怎么……怎么还能看到楚大夫和皇后?   周忍冬缓了过来,细细想了片刻,没想明白方才那味道是什么,便摇了摇头:“可能是跑太快了,晕了一下。”   楚毓握住他的手腕把脉,结果都是原来的老毛病,叹了一声,嘟囔道:“御医院那么多补药,多吃点。”   “好。”   周忍冬乖巧应答,他知道若是反驳了,他师兄一定能唠叨一大堆,简直比师父还会说。   接到了小九,周忍冬也不耽搁,牵着他的小手往停在外头的马车走。   小九诚惶诚恐,缩在角落里,见马车缓缓走动,他憋不住小声问:“我、我要被卖去哪儿?”   说完,担心被打骂,他又低下头,扣着手指头,紧张得绷紧了身体。   周忍冬心疼得一抽,坐过去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你不会被卖的,别乱想哦。”   “嗯?”   小九抬起头,眼底都是迷茫。   “以后留在宫里,帮我一起照顾汐儿好不好?”周忍冬见他傻愣愣的,补充道,“就是昨天你抱过的小孩。”   小九眼睛一亮,眼底尽是欢喜。   “愿意吗?”周忍冬又道,“汐儿看上去很喜欢你。”   小九咽了咽口水,害羞问:“能……能给我饭吃吗?”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他连忙伸出一根手指头,补充道,“一天一顿就好,不……两天一顿也行……”   那小孩儿太可爱了,他想留下来,只要能不饿死,他……可以忍的!   周忍冬看着他一脸坚决的模样,心疼得紧,揉一把他的头发,笑道:“保准你一日三餐吃得饱饱的。”   小九羞红了脸,心里却十分开心。   他一定要学聪明,尽心尽力照顾好主子,不再让人赶走了……   把小九带回了宫,汐儿见到了,果然又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得香草暗暗吃醋,嘟囔了一声:“小太子太偏心了。”   照顾他这么久,怎么就不见他对自己笑?   这哪来的野小子,不就是长得水灵了点嘛?   小太子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周忍冬哭笑不得,又哄了香草好几句,让她跟小九好好相处,便回了寝宫。   一桩心事了了,周忍冬松懈下来,顿觉疲惫。   眼看还有半个时辰才去养元堂,他索性躺下歇息片刻。   这一躺,脑海里混混沌沌的,做了好些莫名其妙的梦。   情景记得并不真切,唯一记住了一个小孩,长着一张与傅羿岑一模一样的脸。   他被这张脸吓醒了,起了一身冷汗,只得匆匆擦干身体出了门。   到了养元堂门口,他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往前栽倒,幸亏袁岳眼疾手快扶住他。   “公子,你是不是太累了?”   周忍冬摇摇头,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抬脚进去。   傅羿岑回来的这些天,他睡觉安稳,连食欲也在慢慢变好,没道理会累得发晕。   想来是这具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被他折腾了大半年,现在开始折腾回来了。   “没事,别告诉皇上。”   他怕傅羿岑知道了,又要“罚”他。   最近他们太过孟浪,为了身体着想,也该收敛些了。   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周忍冬的重视,他依旧在养元堂忙到日落西山,直到傅羿岑忙完公务来捞人。   还未轮到的官员看到傅羿岑沉着脸进门,非常识相地找借口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养元堂里,只剩他们两人。   周忍冬一看到傅羿岑的脸,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梦里那个小孩的五官,本就疲惫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傅羿岑被无端瞪了一眼,还以为周忍冬是怪他赶走他的病人。   他轻笑了一声,走过去帮他揉按着太阳穴,先声夺人:“我不在宫里的时候,你都是忙到这么晚的?”   周忍冬被他这么一问,果然心虚了一瞬,想到了什么,他又昂起头,愤愤道:“你又不带着我,管不了我!”   “那现在能管了吗?”傅羿岑大手一挥,将瘫在太师椅上的人打横抱起来,往寝宫的方向走。   周忍冬靠在他的胸膛前,困意袭来,他索性闭目养神。   这一会儿,他竟真的睡了过去。   只不过一睡着,就梦到傅羿岑抱着一个看不清脸颊的女子,正躲在帷幔后行鱼水之欢。   周忍冬气得掀开被子,质问傅羿岑,却听对方冷冷道:“你会生孩子吗?”   他愣住了,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本还想挣扎,傅羿岑又道:“不会就滚,别耽误我留下子嗣。”   “不……”   周忍冬猛然惊醒,四下一看,已经躺在熟悉的大床上。   床……梦里就是这张床!   周忍冬捂住心口,只觉得一下下抽疼,一阵恶心的感觉袭来,胃里泛起了酸水,他手脚并用爬下床,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吐了起来。   “冬儿!”   傅羿岑在外间批阅奏折,听到声响连忙跑了进来。   见况上前抱住周忍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周忍冬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傅羿岑的衣袖,哀求道:“不要……不要……别这样对我……”   “怎么了?”傅羿岑一头雾水,将他抱回床上,他却挣扎着不愿再上去。   无奈,他只得把人抱到贵妃榻上。   周忍冬像八爪鱼般,双脚缠住傅羿岑的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不愿意离开。   “做噩梦了?”   傅羿岑没有一句怨言,就着他喜欢的姿势,在软榻上坐下,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他,“没事了,我在。梦里都是相反的,别当真……”   周忍冬慢慢缓了过来,掀起红肿的眼皮,一双湿漉漉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傅羿岑看了片刻。   傅羿岑沉吟不语,跟他对视,用眼神给他安抚。   “羿哥哥。”   终于,他软软喊了一声,像找回了元神,双目有了神采。   “我在。”傅羿岑冰凉的手指擦去他眼角的湿润,心疼不已,恨不得钻进他的梦里,将那些令他害怕至此的梦境驱散。   “对不起。”他想起自己被梦境吓成这般模样,闹了个大红脸,小声道歉。   傅羿岑莞尔一笑,揉一把他的头发:“先用膳?”   他乖乖点头,任由傅羿岑抱着到了餐桌上,黏黏腻腻吃完了晚膳,到外头散步消食。   接下来几天,他经常嗜睡,每次入睡都做同一个梦。   从模模糊糊的画面,到逐渐清晰的情景,他日日夜夜在梦里看到傅羿岑与一个女子欢好,对他冷言相向,一次次在绝望的深渊进进出出。   即便醒着,也逐渐被梦里的场景影响到。   傅羿岑见他日渐憔悴,不放心,请来了万文元。   他把完脉,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大概是心魔所致。”   “心魔?”傅羿岑皱眉,试探周忍冬梦到了什么,他却身体抖得厉害,不敢说起一个字。   “师父可有解决之法?”   实在不行就用药控制,总不能让他一直消沉下去,这……没几天又瘦了一圈。   万文元叹了一声:“要解心魔,需得先知道心魔是什么?”   傅羿岑为难地咬了咬牙,点头道:“我会问清楚。”   “好端端的,怎么会诱发心魔?”万文元皱眉问,“最近可有接触什么人?”   傅羿岑眉头一蹙,顿时想到小九。   好像……接回小九之后,他便开始做噩梦?   “来人,将小九带来。”   小九被夏怀汐黏了一天,好不容易把小孩儿哄睡了,交给了香草,正打算歇下,却闯进来两个粗壮的侍卫,把他架到傅羿岑面前。   见到皇上,小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双腿一软跪在他面前:“参……参见皇上。”   周忍冬听到小九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竟害怕得大喊大叫!   梦里的那个女子长了一张与小九一模一样的脸,他说他是阴阳人,能给皇上生孩子!   见况,傅羿岑断定周忍冬诱发心魔与小九脱不开干系,直接下令将他关到大牢。   小九连连磕头,软声央求:“皇上,奴、奴不知做错了什么,奴有好好照顾小太子……”   “好好盘问。”傅羿岑冷冷打断他的话。   小九被侍卫拖了下去,丢到潮湿冰冷的牢房,开始用刑盘问。   而周忍冬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他逐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开始不敢入睡,整日瞪大了双眼,强迫自己清醒。   傅羿岑心疼地抱着半梦半醒的人,亲了亲他的脸颊,他却害怕地往傅羿岑怀里钻,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喃喃道:“别丢掉我……不要……不要回去……”   “回哪里?”傅羿岑深呼吸,忍住心疼问。   周忍冬发着抖,半晌后挤出几个字:“下人房。”   傅羿岑眉头一皱,哽咽问:“你的心魔……是那段时光吗?”   被他弃如敝履,只能苟且偷生的那段时光……   周忍冬却摇了摇头,继续自言自语:“我也可以生孩子的,别……别走,我、我可以……”   他记得,苏若瑜有生子药!   他可以吃的,不要抛弃他……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   “冬儿,我不会抛弃你。”   傅羿岑充满了无力感,只能一遍遍用语言安抚他。   这似乎起了一点点作用,周忍冬愣了愣,眼泪逐渐止住了。   “我、我又做噩梦了?”   傅羿岑松了一口气,原想再问他梦里的事,却见万文元对他摇摇头,示意他暂且不要刺激他,趁着清醒,赶紧让他多吃点东西,喝点安神药。   傅羿岑一一照做,为了让他提起兴趣,还告诉他开了春有春猎,到时会带他去玩。   周忍冬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问了一圈春猎需要准备什么,能不能带汐儿去。   傅羿岑仔仔细细回答他,牵着他的手,到外头去散心。   可惜没一会儿,周忍冬又犯困了。   他强撑着,偷偷掐住自己的大腿ro,让疼痛来保持清醒。   傅羿岑看在眼里,心一抽一抽地揪痛,已经快要黔驴技穷了。   “羿哥哥,我、我好困。”   他靠在傅羿岑胸膛前,想睡又不敢入眠,眼皮下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圈淡青,看上去憔悴极了。   “我陪着你睡好不好?”傅羿岑握住他的手,拿到自己心口的地方,“梦里也陪着你,不要怕,好不好?”   周忍冬已经撑不住,回答不了他任何问题,靠着他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的梦更加真实。   傅羿岑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进他们的寝室,亲手掀开帷幔,只见里面坐着一位妙龄少女。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见到傅羿岑露出妩媚的笑,声音甜美勾人:“皇上,孩子踢我了。”   下一秒, 傅羿岑甩开他的手,朝床上的女子奔赴而去。   女子靠在傅傅羿岑怀里,朝他挑衅地挑挑眉,对傅羿岑撒娇:“皇上,皇后他生不了孩子,你不要他了好不好嘛?”   “好。”傅羿岑不假思索,命人将周忍冬丢回下人房。   周忍冬心如死灰,回到了原来将军府的下人房,开始干起了粗活累活。   扭曲的梦境时间飞速,转眼间那女子临盆,她哭喊了一天一夜,终于生出一个跟傅羿岑长得一模一样的婴孩。   她抱着小孩,走在周忍冬面前,得意道:“生不了孩子,皇上不可能宠你一辈子,你去死吧!”   她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匕首,手起刀落,扎向周忍冬的心脏。   “啊——”   周忍冬再度惊醒,看到一旁满目担忧的傅羿岑,再看一眼这张被梦中女子霸占的床,吓得连滚带爬掉到床下。   傅羿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把人抱了起来。   周忍冬的耳边一遍遍回响梦中女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渐渐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给傅羿岑生孩子!   无论受多大的苦,都要生!   “我……我要见母妃。”周忍冬舔了舔干燥的唇,央求道,“让我见一见母妃,好不好?”   “好。”傅羿岑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如此简单的要求,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用过了午膳,苏若瑜就在万文元的搀扶下进了宫。   一段时间未见,看到周忍冬沧桑的模样,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   周忍冬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从傅羿岑身上跌跌撞撞爬下来,朝苏若瑜跑了过来。   “母妃。”周忍冬张了张口,发现傅羿岑和万文元都在,顿时为难地低下头。   傅羿岑看出他的意思,攥紧了拳头,对万文元说:“师父,我们先出去等等。”   顷刻间,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   苏若瑜握住周忍冬的手,心疼地摸了摸他清瘦的脸颊:“怎么瘦成这样?”   “母妃,帮帮我。”周忍冬来不及解释,带着哭腔央求道,“只有您能帮我。”   “你要我做什么?”苏若瑜一脸迷茫。   周忍冬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呼吸道:“我要生子药。”   “什么?”苏若瑜的紫眸顿时释放出杀气,“可是夏怀汐那小崽子出了问题?”   周忍冬摇头:“跟汐儿无关,我……我只是想要……给皇上留下子嗣。”   “为何?”苏若瑜很是不解。   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有夏怀汐就够了吗?   周忍冬咬了咬唇,思虑半晌,才缓缓道:“皇上……皇上总归要有子嗣,不然……他会变心的。”   两个男人结合,注定无果的结局吓到了他。   他想要留住傅羿岑,不顾一切留住他,即便是忍受痛苦改造身体,他也没有怨言。   苏若瑜却摇头道:“此事需要与岑儿商量。”   “不要!”   周忍冬跪在她面前,连磕几个头,“求母妃不要告诉他。”   苏若瑜于心不忍,只得应了下来。   “我没把生子药带进宫,两日后你到柳府,我拿给你。”   “谢谢母妃。”周忍冬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双腿一软往地上倒下去。   听到声响,傅羿岑顾不得太多,径直推门而入,见到脸色煞白瘫软在地的小家伙,眸光一暗,快步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羿哥哥。”   他靠在傅羿岑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裳,脑袋蹭了蹭,鼻翼翕动几下,像可怜兮兮的小狗。   “我陪着你,别怕。”   傅羿岑给了苏若瑜一个眼神,她点了点头,跟着万文元到客房等了起来。   “羿哥哥,我是不是又惹麻烦了?”他抱住傅羿岑的腰,叹了一声,无助又无力。   “没有。”傅羿岑摸了摸他的头顶,心疼不已,“冬儿不是麻烦。”   “我……我只是太怕了,羿哥哥……别嫌弃我好不好……”   他兀自碎碎念着,没多久又沉沉睡了过去。   傅羿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将人塞到被子里,轻手轻脚起身,往一旁的客房走去。   “母妃,他跟你说了什么?”傅羿岑迫不及待。   他必须知道谈话内容,才能分辨出他的心魔,对症下·药。   苏若瑜叹了一声,答应周忍冬不说,她便没有告诉傅羿岑,倒是提醒他:“小冬儿的模样像是中了巫术。”   闻言,傅羿岑皱了皱眉,想起从牢中出逃的陈滢滢,手紧握成拳。   “有人用巫术放大他的心结,让心结长成心魔,日夜折磨他。”苏若瑜道,“所以把脉把不出异样,归根结底,这也是心病。”   “母妃可有办法解开?”   苏若瑜点头:“两日后,冬儿会去柳府,你且去散播消息,说皇后到柳府赴宴,心情极佳。”   傅羿岑摸了摸下巴,问:“为了引出幕后之人?”   “对。”苏若瑜道,“那人听闻皇后无恙,自然会来确认一二,到时我们瓮中捉鳖,杀了那人,巫术自然解了。”   如此粗暴的解决之法,从苏若瑜口中说出,却毫不违和。   陈滢滢本来也该死,如果真是她,杀了了事,倒也直接。   于是傅羿岑喊来柳思逸和楚毓二人,一同商量了计策。   当天,傅羿岑就派人去请了戏班进宫,说是皇后最近无聊,心情不错,想看大戏。   就这样,皇后在皇宫待着无聊,想外出游玩的消息流遍大街小巷,小贩们摆出了各种新鲜的玩意儿,没准皇后看上了,以后多了一个噱头,就能大赚一笔。   而那些偷卖皇上皇后小话本的书商,连夜将本子都藏了起来,不敢让皇后看到,以免触怒贵人,小命不保。   如此兴师动众的一番操作下来,躲在暗处的陈滢滢果然心生动摇,攥着手帕跺了跺脚。   “阴阳人果然都是废物。”她咬牙切齿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下次再让本公主看到,定然扒了你的皮,废物!”   两日后。   周忍冬心情忐忑地出了宫,袁岳随着他上了马车,到了柳府他却谁也不让跟进去。   殊不知,傅羿岑已在暗中布局,悄悄蹲在苏若瑜房顶,他们的一言一行,他都听得到,看得见。   苏若瑜知道傅羿岑在,但事已至此,她已不打算瞒着他了,毕竟孩子这事需要他们两人一同面对。   “母妃,药呢?”周忍冬直奔主题。   这两日的折磨加倍,周忍冬有些受不住了,脑海里装的都是傅羿岑冰冷的声音和孩子的啼哭。   想要解决这个心魔,就得为傅羿岑开枝散叶……   苏若瑜眸光暗了暗,巍颤颤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颗用手帕包裹着的橙色药片,递给他。   “你想清楚了吗?”   苏若瑜提醒道,“改造身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要生生忍受扒皮抽筋,骨骼错位重组般的痛,才能为他生儿育女。”   周忍冬咬牙,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坚定。   “我想清楚了。”他认真道,“我愿意为他改变。”   他拿起橙色的药片,颤抖着手往嘴里送。   傅羿岑在屋顶将这一切听得仔细,终于明白他的心魔为何物,心一抽一抽地发疼。   见周忍冬毫不犹豫要吃药,他立马从屋顶下来,推门而入。   “咣当”一声。   周忍冬手一抖,药片差点掉在地上。   看清来人后,周忍冬怕被阻止,眼疾手快将药片扔进嘴里。   类似香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药片进口即溶,顺着他吞咽的动作,进入身体。   傅羿岑眉头一皱,哽咽道:“不要。”   “我不要你受这些苦。”   周忍冬咽了咽口水,嘴里已然没了药片的踪迹。   他,吃下生子药了。   第一百一十九   章   “冬儿,你太傻了。”   傅羿岑红了眼,几步上前将瘦弱的人抱住,“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   周忍冬傻愣愣抬眸看他,发现男人压抑着怒气,他咬了咬唇,小声道歉:“对不起。”   他只是太害怕了。   傅羿岑亲了亲他颤抖的双唇,看向苏若瑜,问道:“可有解药。”   苏若瑜摊摊手,沉默不语。   傅羿岑倒吸一口冷气,紧紧抱住周忍冬,怕他突然疼得受不了,疼惜和懊悔从眼底溢了出来。   这时,周忍冬浑浊的双眸逐渐变得明亮,他仿若大梦初醒,脑袋里一片混沌,盯着傅羿岑看了片刻,才记起发生了什么。   房门被敲响,暗卫在外头禀告,说陈滢滢果然来了,被他们当场击杀。   “把尸体处理干净。”   傅羿岑冷冷下令,他不愿周忍冬见血。   “羿哥哥……”周忍冬揉了揉眉心,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只有靠着傅羿岑才能勉强站稳。   原来……那些可怖的梦都是别人的操纵,他被圈在梦境营造出来的围墙里挣扎,没有半点安全感,才会铤而走险吃了生子药,想……想用孩子破除心魔。   “对不起,我……我又做错事了。”   周忍冬回忆起这段时间的折腾,傅羿岑也跟着没日没夜睡不好觉,顿时心生愧疚。   “错的不是你。”傅羿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叹了一声,“不过生子药吃了,日后怕是……”   “嗯?”   说到生子药,周忍冬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他眨了眨眼,捂住心口,喃喃道:“我好像没事,生子药……没有反应吗?”   两人一同朝苏若瑜看去,见她在一旁偷笑,顿时明白了。   苏若瑜又在包袱里捣鼓一阵,撑开手掌,里面赫然又是一颗“生子药”。   她把药片丢给傅羿岑,“你也尝尝,挺好吃的。”   这是她从空间换取出来的维生素C含片,每天一颗,没有副作用,还能提高免疫力。   傅羿岑将药片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几秒,终于明白他们都被自家母妃耍了,哭笑不得,同时又无比庆幸。   幸好,周忍冬不用忍受那些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他揉一把蒙圈中的周忍冬的脑袋,带着教训的口吻道:“不许再钻牛角尖。”   周忍冬看到苏若瑜揶揄的神色,紧张地“嗯”了一声。   “孩子的事,就此揭过。”苏若瑜道,“生子药我会毁了,你断了这个念想。”   周忍冬乖乖点头,被傅羿岑抱了起来,送回皇宫。   刚踏入御花园,就见审问小九的侍卫匆匆赶来,跪在傅羿岑面前禀告。   “小九突然说,被接入皇宫的前一天遇见陈滢滢,后来他就什么也记不起,再醒来就被皇后找到了。”   傅羿岑了然地点头,怕是陈滢滢也在他身上用了巫术,她一死,小九便清醒过来。   “此事不怪他。”周忍冬拽了拽傅羿岑的衣裳,“他不知被陈滢滢利用,我没留心,才着了道。”   傅羿岑也知此事怪不到小九头上,可不知为何,他总是喜欢不来这个少年,冥冥中觉得留下他是一个隐患。   本想趁机解决了他,或者劝周忍冬将他送出宫,可还没闹到周忍冬面前,他那个讨债的便宜儿子倒是先闹了起来。   明明还什么都不懂,却又哭又喊,袁岳和香草用尽办法都哄不住,直到袁岳无意说了一句“再哭小九就不回来了”,他竟真的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   看来,要把这个小九赶走, 还得先过儿子那一关。   见傅羿岑面色为难,周忍冬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惊讶得瞪大了双眸:“你、你对他用刑了?”   傅羿岑心虚地摸摸鼻子:“他最可疑,我不得不……”   “快带我去接他。”周忍冬气呼呼打断他的解释,拽起侍卫就要走。   傅羿岑揉了揉眉心,略微感觉到头疼。   “等等,我带你去。”   自己的身体都还未恢复就急着救人,这个小九真有魅力啊!   他暗暗酸了一把,不得已跟了上去,走在后面搂住他的腰,让他走得舒服一些。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小九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发着抖,泪水无声掉落,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白色的囚服上,渗透着斑驳的血迹,他疼得呼吸不畅,只顾咬牙忍着,半点不敢出声,怕惊扰了牢头,又要惹来毒打。   他满心懊悔和愧疚,即便伤痕累累,还是期盼着周忍冬能平安无事,否则……他真该千刀万剐。   人家好心收留了自己,他却害了人家。   突然,外头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小九眨了眨眼,随声望去,只见自己正在挂念的人出现在眼前。   “公子……”   小九连滚带爬来到门口,巴巴望着周忍冬,见他没事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快打开。”   周忍冬看到他一身的血,心提到嗓子眼。   侍卫接收到傅羿岑的眼神,利索开了锁,周忍冬提起衣摆,跨了进去,蹲在小九面前。   “疼不疼?”   小九摇头,乖乖回答:“我不疼的。”   比这更疼更难熬的毒打,他都挺过来了。   “是皇上误会你了,你别怪他好不好?”周忍冬错开他胳膊上的伤口,将他扶了起来,“我带你回去。”   小九余光瞥见傅羿岑阴沉的神色,吓得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他小心翼翼道:“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没有傅羿岑点头,他不敢踏出牢门,害怕得低下头,咬着唇一动不动。   周忍冬瞪了傅羿岑一眼,后者无奈地点了点头:“出来吧。”   小九这才敢挪动小步伐,慢吞吞走了出来。   周忍冬亲自查看了他的伤势,发现都是皮外伤,拿出上好的伤药给他敷了,这才遣人将他送回房间。   刚踏出房门,正好与被香草抱着的夏怀汐正面迎上。   汐儿见到他,顿时眼睛一亮,哇哇大哭突然停了下来,挥舞着小手往他的方向扑。   “抱抱……”   小九欢喜得不得了,顾不得身上的伤,上前接住了汐儿。   一个半大孩子,吃力抱住一个小孩,两人触碰到的瞬间,都笑得合不拢嘴。   周忍冬看得惊奇,随后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有这么好的孩子陪汐儿长大,或许他们更不用担心他会变坏吧?   他依靠在傅羿岑怀里,看着眼前的一幕,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放松……   这么几天的折腾,汐儿抓周宴准备的时间不多,变得更加简便。   几位亲朋好友坐一桌,几杯小酒下腹,说说笑笑,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香草奉命准备好抓周的道具,一一摆放在地上,中间留出空位,圈出一个圈子。   “公子,吉时到,可以让小太子抓周了。”   孩子周岁时,准备毛笔、刀剑、书本等道具,让孩子自由抓取,抓起的第一件东西,将预测孩子的未来。   这是夏朝的传统,即便没有大办宴席,周忍冬还是安排了这个环节。   他觉得这种事情当不得真,只当是个乐子,让大家开心开心。   于是,他抱起沉甸甸的儿子,将他放到圈子中间。   “汐儿想要什么,选吧。”他乐呵呵的,退到傅羿岑身边,眼睛亮亮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傅羿岑搂住他的腰,满眼宠溺看他,跟着他笑。   汐儿坐在圈子里,扫了一眼周围的东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突然,他看向一把弓箭的方向,站了起来,迈动小短腿,笑着朝那边走去。   “九九……抱……”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捡起弓箭的时候,他直接跨过了,因为步伐太小,还差点被绊到。   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直接朝正在旁边围观的小九走了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不撒手了。   “哈哈哈……”   小九窘迫得小脸涨红,周忍冬笑得前俯后仰,只觉得有趣。   “小太子,不对的……不能抓我,要抓那些……”   小九手忙脚乱,将汐儿抱了回去,指着那些道具解释,“这些才是你要抓的东西……”   汐儿却不管他,抱着他的大腿咯咯笑着。   小九无助地挠脸,见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羞得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可……他又舍不得推开小太子,万一他又哭了。   终于看够了戏的周忍冬走过来,抱起汐儿,捏了捏他的脸。   “没出息!”周忍冬笑道,“看把小九吓的。”   小九低下头,悄悄退到了一旁,不敢再多看夏怀汐一眼。   众人只当这是一个小插曲,抱着汐儿又有说有笑聊了起来……   转眼,春节将至。   京城和皇宫里都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过节的气氛逐渐浓郁了起来。   周忍冬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半点没有过节的喜庆。   傅羿岑无奈笑了笑,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抱到大腿上,亲了亲。   “怎么了?”   周忍冬努了努嘴,神色哀伤:“过完这个年,袁岳就要走了。”   袁岳跟在他身边三年了。   也是他陪着自己从自卑懦弱的困境中突破出来,一路走到现在。   他们亲如兄弟,此番一走也不知多久再见,周忍冬难免不舍难过。   “我不想他走。”   傅羿岑点了点他的鼻尖,安慰:“谷霍要带那几位长老回去,袁岳自然会跟着,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道理他都懂,但就是忍不住心情低落。   周忍冬在傅羿岑怀里蹭了蹭,抬眸看向他,问道:“你呢?你会离开我吗?” 第一百二十章 跨越两世的爱大结局·终   “我不会。”   傅羿岑语气笃定,目光灼灼,抱紧了怀里的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来生来世,我也能找到你。”   周忍冬深陷在他深邃迷人的眼神里,像缺水的鱼,渐渐觉得呼吸不畅。   他眨了眨眼,双眸蒙上一层迷离的雾水,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双手环住傅羿岑的脖子,慢慢将柔软的双唇凑了上去。   他吞咽的动作急促又用力,软乎乎道:“羿哥哥,我、我渴了……”   傅羿岑眸光微暗,对于小家伙时不时冒出一些暧昧且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他床底下藏的小话本垒起来已经有半个人高。   他粗略翻了一下,还看到了以他们为主角的小本子。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看多了有个好处,就是想现在这样,他总能时不时给自己一个大胆又羞涩的小惊喜。   “渴了?”傅羿岑故意逗他,“那我给你倒茶喝。”   周忍冬皱了皱眉,苦恼地握住他的手腕,小脸气鼓鼓的,甚是可爱。   “不是……不是那种渴。”他小声嘀咕,在他怀里扭了扭腰,脸颊迅速泛红。   怎么……怎么就不懂呢?   傅羿岑挑挑眉,一手放在他的腰肢上,一手往下游走,故意问:“那是哪种渴?”   周忍冬羞死了,吸吸鼻子,往他怀里贴贴,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他唇畔舔了一下,哼哼唧唧说:“就这种。”   傅羿岑眯了眯眼,硕大的喉结上下滚动,眼底的情欲逐渐浓郁,被这样主动又羞涩的小家伙勾得心魂都快飘上天。   “好冬儿,你真是要我的命啊!”   傅羿岑捧住他的后脑勺,吻住他红润又柔软的唇,细细碾磨着,弄得他发出不满的“嗯哼”声。   “快……快点呀。”   他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小手紧紧攥着他胸膛前的衣裳,还记着这是在外头,紧张兮兮地喘气道,“去、去屋里。”   “哦?”傅羿岑轻笑,“是快点去屋里,还是快点给你解渴?”   周忍冬嘴角一撇,瞪他,娇嗔道:“都要。”   傅羿岑咽了咽口水,热胀的小腹忍得难受,再也顾不上逗弄他,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往里屋快步走去。   周忍冬如愿“解渴”,沉沉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时,只觉得自己白日宣淫太过不理智了。   可……只要跟傅羿岑黏在一起,他就不受控制。   为了他们的身体着想,周忍冬决定白天一定不能跟傅羿岑独处。   于是,任由傅羿岑身边的小太监大太监怎么请,他都赖在养元堂不走,连午间休息时间也跑去逗汐儿玩。   可惜汐儿现在有了更黏糊的人,不是很依赖自家父后了,经常玩着玩着,他就跑到小九怀里。   周忍冬心中酸涩,跟香草一同愤愤不平看向小九,把小九给吓得面红耳赤,要不是还抱着小太子,就要下跪谢罪了。   这样充实又温馨的小子日过得飞快,转眼间春节已过,袁岳收拾好了包裹,红着眼来找周忍冬告别。   “公子……呜呜呜……”   袁岳跟周忍冬紧紧相拥,一起哇哇大哭,“我不走了,我才不跟他走!”   想到公子对自己的好,袁岳就挪不动脚步,哭到最后眼泪一抹,像是下定决心般喊出这句话。   周忍冬拍拍他的后背,拿起干净的手帕给他擦泪水,嘟囔道:“说什么胡话呢?”   “可是……”袁岳憋了半天,憋不出好的理由,愤愤道,“都怪谷霍,非要走!”   “四大长老说到底也是他的师父,他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周忍冬忍住难过开解他,“等他安置好他们,就带你去游历天下,那不是你的梦想吗?”   “公子……我不想去云游了。”   家里未遭变故之前,袁岳就想着学了功夫,日后要去云游天下当大侠。   后来父亲冤死,他一心为父伸冤,遇到了公子和皇上,终于如愿以偿。   如今一路走来,他早就把当年的梦想抛之脑后了,偏偏谷霍这个混蛋诱骗他,又让他的梦想死灰复燃。   “去游历一番也好。”周忍冬摸了摸他的头发,“等你玩累了就回来。”   “呜呜呜……”   袁岳还是抱着周忍冬不撒手,越哭越大声。   傅羿岑和谷霍走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都预感到等下怕是要哄很久。   两人上前把自家的人拉开,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走了。”   袁岳抹着泪,撇下嘴角,吸吸鼻子道,“你要去自己去,我陪着公子。”   “乖,别说气话了。”谷霍哄了他几句,朝周忍冬作揖,“小主人,今日我便带袁岳离开了。”   “你不能欺负他!”周忍冬摆出凶巴巴的样子,“不然我让皇上下令砍你的头。”   谷霍哭笑不得,点了点头,应允道:“我绝不会让他受委屈,小主人放心。”   “公子……”   “就此别过。”谷霍给了傅羿岑一个眼神,搂着袁岳快步出门。   周忍冬送到宫门口,见他们的马车变成小黑点消失了,这才被傅羿岑哄了回去……   转眼间,两个月已过。   开春之后,夏朝京城最盛大的活动,就是皇家春猎。   傅羿岑带上群臣,前往城郊的猎场,给世家子弟和武将的机会,在猎场上比拼。   一大早,周忍冬还未睡醒,就被傅羿岑从被子里挖出来。   他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瞥了傅羿岑一眼,软声嘟囔:“别闹,我、我还要睡。”   “宝贝,今天要去行宫住,到马车上再睡好不好?”   “不好。”   他推开傅羿岑,卷起被子,翻身继续睡。   傅羿岑宠溺一笑,撑起胳膊,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轻声哄着:“乖,等会晚了,大家就知道皇后赖床啦。”   “知道就知道,我不怕。”   他烦死傅羿岑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声音了。   自己起不来,还不是怪他!   昨晚都说了,今天要早起,不能弄太晚的。   他满口答应,等到了床上就变了样,折腾到他又哭又喊地求饶,还是不放过他。   这一弄,又弄到大半夜。   现在又来叫他起床,真是太讨厌啦!   被嫌弃的“苍蝇”还在叫个不停:“我错了,宝贝别生气,你起床我给你打出气……”   周忍冬哼唧一声,一巴掌往他脸上呼,把他的脸往外推。   “坏蛋,再也不相信你了。”   傅羿岑忍住笑,索性连人带被一同抱了起来,接过宫女拧好的浸泡了凉水的毛巾,轻轻帮他擦脸。   “唔……”   周忍冬转头往他怀里钻,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只留一个赌气的后脑勺。   傅羿岑见况,实在不忍心让他起来,偷偷谴责了昨晚的自己一会会,让宫女将早膳装入食盒,提到马车里,待他睡清醒了再吃。   就这样,皇后睡得昏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们的皇上抱上马车。   楚毓捂住额头,暗暗嘀咕了一声:“没出息。”   柳思逸勾了勾唇,手在楚毓腰间摸了一下,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回头恶狠狠瞪一眼人模狗样的丞相大人,碍于场合敢怒不敢言。   “你再碰,今晚别想上我的床。”楚毓咬牙切齿,从齿缝蹦出这句话。   柳思逸见好就收,抹了抹鼻子,忍笑。   他家这位可不像皇后是温和的性子,偶尔逗一逗很好玩,但要把握一下度,否则悲剧的就是他自己。   楚毓又瞪他一眼,干脆不跟他同行,直接“胆大妄为”地爬上了皇后的豪华马车。   傅羿岑见他进来,松了一口气,嘱咐道:“早膳在食盒里,待他醒了,让他多少吃几口。”   “行了。”   他烦躁地把傅羿岑赶下马车,“我知道。”   马车走动没一会儿,周忍冬就被晃动得睡不着,他哼哼唧唧醒来,以为车里是傅羿岑,嘟囔了羞羞的话,待看清是师兄后,整张脸都涨红了。   “师兄……怎么是你呀?”   他揪着被子,软软问。   楚毓给他倒出温热的粥,递给他:“快吃点,免得胃难受。”   “哦。”他埋头吃了起来,偷偷掀开帘子,望向队伍最前头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男人一身黄色战袍,神色冷峻,像高不可攀的天神。   路上的少女向他投去不少仰慕的神色,他却目不斜视,一路往前。   而如此冷酷的男人到了他面前,却卸下所有防备和强硬,对他温声细语,捧在手心里宠着。   他何其有幸,才能拥有他。   一定是上辈子积攒了不得了的功德。   傅羿岑似乎与他心有灵犀,这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了。   周忍冬抿唇一笑,看着男人调转马头朝他走来。   “出来透透气?”   周忍冬“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碗,擦了擦嘴,推开马车的门弯腰钻了出去。   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小皇后白皙红润的脸庞上,宛如一块美白无暇的玉,令傅羿岑怦然心动。   他策马而来,大手一捞,将小皇后拦腰抱起,稳稳放在马背上。   周忍冬靠着他的胸膛,仰起头看他,嘴角噙着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欢愉。   “羿哥哥。”   他不由自主软声喊了一句。   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我带你去赏郊外的春景。”   开了春,山野开满了花,景色宜人,他的小皇后应当会喜欢。   周忍冬放松了身体靠在他怀里,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点了点头:“好。”   骏马飞驰,踏着春风,沿着郊外一路向前,不久就将大队伍甩在身后。   周忍冬笑得眉眼弯弯,仰头看向男人的时候,他正好低头看他。   两人鼻尖碰了碰,像是两颗心也碰在了一起,砰砰跳动。   “冬儿。”傅羿岑声音低沉,在他耳畔留下一句深情的告白,“我爱你。”   周忍冬笑容绽放,迎着他深邃的目光,“啵唧”亲一口他的下巴,无比坚定道:“我也是。”   这份爱,跨越了两世。   往后山高水远,依旧不离不弃。   ——正文完 第121章 番外01偏执太子的双性小侍从   “你弄快点,太子殿下第一回 去学堂,耽误了时间,有你掉脑袋的。”   “知道啦,香草姐姐。”   嘈杂的说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接连响起,香草忙得焦头烂额。   小太子夏怀汐年满六岁,皇上和皇后商议后,决定让他今日开始前往皇家学院,跟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一同念书。   香草为了准备他上学堂用的东西,一大早就起来忙碌,还时不时有突发情况发生。   “香草姐姐,看到小九没有?”一位小太监匆匆跑来,哭丧着脸,“殿下醒来没见到小九,正哭闹着。”   香草揉了揉突突响的太阳穴,指向厨房的方向:“他在厨房,去找他。”   “欸!”   小太监迈动小碎步前往厨房。   厨房里烟雾缭绕,热腾腾的白玉桂花糕出炉,一位身材瘦小,肌肤白皙如白瓷的少年露出甜甜的笑容,用筷子将糕点一个个装在食盒里。   “小九——”   一道喊声破空而至,少年手一抖,糕点掉在了地上,他皱皱眉嘟囔:“坏了,殿下最爱吃这个……”   “顾不得这个了,你快去哄哄殿下……”   小太监拉着小九的手腕,径直往太子寝宫小跑。   “殿下醒了吗?”小九心中忐忑,每次夏怀汐醒来没见到他,总要闹上许久。   今日是要去学堂的日子,可不能让他迟到了。   如此想着,小九不由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到了寝宫门口,听到夏怀汐哭正在闹脾气的声音。   小九小时候受过不少苦,身体用药过度,导致底子很差,即便这几年皇后帮他好好调理,也恢复不了多少。   这才跑了一小段路就面颊红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   他轻轻喊了一声,夏怀汐委屈地撇撇嘴,止住了哭声,却还在闹着,一脚踢开旁边的小凳子。   小九叹了一声,走过去扶正小凳子,跪在他的面前,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帮他擦脸。   “我去帮殿下做最爱吃的白玉桂花糕了。”小九解释道,“殿下都是要去念书的大孩子了,怎么好意思哭呢?”   “你不在。”夏怀汐倔强地“哼”一声,小手环住小九的脖子,“抱我去学堂。”   小九无奈地点点头,拿起夏怀汐的衣裳,亲手帮他穿戴整齐,伺候他用了早膳,认命地蹲在他面前,将重量不轻的小孩抱了起来。   “嗯……”   小九脚步不稳,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   “小九?”夏怀汐低头,见他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却不懂怎么回事,傻傻问道,“你很热吗?”   小九摇摇头,呼吸沉了几分。   夏怀汐昨日乱跑,最心爱的弹弓掉了,他为了小殿下不伤心,趁他午睡顶着大太阳出去找,回来时又下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雨,他又淋湿了身体。   今早起来有些昏沉沉的,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做,他没在意,一忙忙到了现在。   方才抱夏怀汐用了力,昏沉的感觉再度来袭,他觉得身体软软的,好像没什么力气。   见夏怀汐疑惑的眼神,担心他上学堂迟到,小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不热,我们出发吧。”   皇家学堂集结了一批学富五车的老先生,专门为百官的子女设立,按照年纪和性别,分成了好几个班。   夏怀汐去的,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还未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大约都是离不开大人的小孩在闹。   小九担忧地看一眼夏怀汐,在门口将他放下,蹲在他面前嘱咐道:“殿下乖乖念书,要听老先生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夏怀汐果然小脸一沉,命令道:“你陪我进去。”   皇家学堂规定学子不许带侍从,万事只能靠自己,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坏了规矩,不然传到皇上耳朵里,小太子又得被罚。   小九心疼他,指了指其他小孩:“你看,其他人都不带侍从的。殿下只要完成今日的学业,就能出来找我了。”   “你不许跑!”   夏怀汐不哭不闹,好看的眸子盯着小九看了片刻,确定他不会骗自己,这才背起自己的小包裹,端着架子进入学堂。   小九没想到他今日这么听话,暗暗松了一口气,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左右看了一圈,所有侍从都在门口规矩地站着,没有歇脚的地方,他只得在门边找个位置靠一下。   这时,一道嚣张的声音传来:“让一下,林小少爷来了。”   紧接着,小九被人推了一下,差点撞上门。   “唔……”   他的头疼得嗡嗡作响,靠在一边喘气,却见一个穿着锦衣的小胖墩缓缓走来,见到小九的那一刻,他瞪大了眼睛,欢喜地朝他小跑过来。   “小九!你也来念书啦?”   小胖墩名叫林啸然,是林太师最小的孙子,也是林皇后亲弟弟的儿子,夏怀汐的表弟。   夏怀汐除了对两位养父和小九,其他人都不亲近,这位林啸然表弟更是在他的讨厌名单中位列前茅。   起因是林啸然还不懂事的时候,缠着小九玩了一下午,他便记仇到了现在,两人每回见面,都得干上一架。   小九顿时觉得头更痛了。   他规规矩矩回答:“我陪太子殿下来的。”   果然,林啸然立时变了脸,双手叉腰,指挥手下进去,要找夏怀汐干架。   可惜手下不得踏进学堂,他哭丧着脸抱住小九的大腿,呜呜乱叫:“小九啊,等会夏怀汐揍我,你可得拦着点。”   他一个人打不过夏怀汐那个混蛋啊!   小九哭笑不得:“我也进不去。”   最后,哭唧唧的小胖墩被臭着脸的老先生亲自揪了进去……   刚开始的学业并不繁重,夏怀汐没一会儿就完成了。   林啸然咬着笔头,偷看夏怀汐的卷子,被他揍了一拳就老实了。   小少爷们纷纷做完第一阶段的测试,老先生便他们出去放松一会儿,吃点点心,玩一玩,劳逸结合。   林啸然最爱玩闹,一出了门,就跟撒野的狗子一般,狂跑了几圈,跑累了就指使自己的手下跪下去给他当马骑。   夏怀汐没有理睬那些来讨好他的人,径直找到小九,见他站了一早上,非常不满意,嘟囔道:“明日带个凳子,你坐这儿等。”   小九挠挠红得异常的脸,正要说什么,却见小胖墩跑了过来,拽着小九的衣角,囔囔道:“小九、小九,快来跟我们玩。”   “放开!”夏怀汐眸光一暗,咬了咬牙,像一只护食的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可惜小小年纪的林啸然还不知道这个眼神的威力,大声喊着:“小九,你来给我当马骑,快点……”   “当马骑?”夏怀汐咬牙切齿。   “嗯……”   林啸然“嗯”字还没说完,夏怀汐已经抡起拳头,朝他脸上打了过去。   “呜呜呜……夏怀汐你又打我做什么?”   林啸然气急,撸起袖子,跟夏怀汐扭打成一团。   小九顾不得头疼,上前想要将两人分开。   两个半大小子打起架来没有节制,都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揍,小九浑身乏力,压根拉不开,其他人又不敢阻止,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突然,小胖墩被夏怀汐用脑袋一顶,后退了几步,恰好撞上小九的肚子。   他疼得冷汗直冒,眼前的景色晃了晃,眼睛逐渐睁不开。   “轰”的一声。   他身体晃了晃,晕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再度醒来时,小九已经回到了皇宫,躺在夏怀汐的床榻上。   他原是天境国大臣豢养的阴阳人娈童,几经周转,被卖到了京城小倌馆。   他大胆出逃,有幸遇到心善的皇后,将他接入皇宫伺候小太子起居。   许是小太子与他有缘,从小便黏着他,每晚睡觉必须由他或者皇后陪着。   而皇后和皇上恩爱无比,时常刚将小太子哄睡了,就被皇上捞走,太子半夜惊醒,小九又得哄上好久。   久而久之,皇后便不来凑热闹,“哄睡”这一重任完全落在他身上。   一晃眼四五年,他都是睡在夏怀汐床榻上。   小九摇了摇混沌的脑袋,只见夏怀汐紧张兮兮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一脸担忧看着他。   “父后,小九醒了!”   夏怀汐见他睁开眼,连忙迈着小短腿,跑出去大喊。   小九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皇后周忍冬提着小药箱,沉着脸走进来,给他把了脉,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夏怀汐像一只小狗狗,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紧张地盯着他的父后。   “这几日多歇着,不要干重活累活。”周忍冬给他开好药方,“准时喝药,没大问题的。”   “多谢公子。“小九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哪有主子站着他躺着的道理?   夏怀汐还小,总是胡闹,周忍冬可是夏朝的皇后,他不能如此没规矩。   “躺着吧。”   周忍冬连忙将他按住,嘱咐道,“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对!躺好了!”夏怀汐小大人一样,板着脸,也压住被褥不让他起来。   周忍冬笑了笑,揪起夏怀汐的衣领:“你今晚跟我睡,不许打扰小九。”   “我不要!”夏怀汐扑腾着手脚,“我要陪小九睡觉。”   小九无奈道:“不可以的,我生病了,会传染给你,要听公子的话。”   “我不怕生病。”   夏怀汐才不听他父后的话,挣开后哒哒爬上床,手脚并用盘住小九,把自己往他怀里塞,回头对周忍冬挥挥手。   “父后慢走,汐儿不送了。”   “你这小兔崽子!”周忍冬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就是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我们要睡了,父后别打扰了。”他学着他父皇的口吻,冷声道,“记得帮我们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