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不跑后病美人爆红了   作者:长尔鲨   文案   谢枝雪自幼体弱,是出了名的一步三喘病美人,人如其名当真似枝头脆弱的雪,明明有美到极致的一张脸和过硬的业务能力,却因为病弱体质而总是不得不推掉一些好的工作机会,始终在娱乐圈里不温不火。   谢枝雪很淡定,反正他进娱乐圈只是为了赚钱养病、多活一天是一天。   直到同样被下了药的裴珩玉走错房间,两人稀里糊涂滚了一夜,谢枝雪的平静生活也在觉醒原书剧情后被打破……原来他只是一本书里的炮灰病美人,主角攻正躺在他身边,而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主角受的幸福。   在书中,炮灰病美人经历抱错风波、衬托了主角受童年幸福。短命的他又和主角攻春风一度带球跑、生子后体虚离世,留下的孩子被主角受收养,既衬托了主角受的善良,又给了主角攻受熟识相爱的桥梁。   死去的病美人只能一次次被拉出来作为不幸的对比,原本属于他的亲生母亲也移情到了主角受和孩子身上。主角攻受家庭美满事业璀璨,病美人长眠地下。   炮灰病美人本人·谢枝雪:……   命不久矣的谢枝雪决定逆天改命,退圈带球跑是不可能的,他要继续为文娱事业发光发热。   于是,谢枝雪在直播中回怼德艺双馨老前辈,后来这位老前辈真实面目被扒、黑料满天飞口碑两极反转;   谢枝雪在恋综里质疑一对国民夫妻,后来妻子出面感谢他的点醒、她已经及时止损踹了渣男丈夫;   谢枝雪力捧黑料艺人被疯狂嘲讽谩骂,其实那个艺人是个拒绝潜规则后反被泼脏水的好演员、后来凭实力翻身大火了;   ……   谢枝雪把自己活成了娱乐圈的风向标,每一天都充实且风生水起。   就是肚子还是有动静了,谢枝雪拿着检查报告往裴珩玉面前一摆:我怀孕了,也快死了,你准备好。   接连受惊的裴珩玉痴呆三分钟,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自己的额头:应该是我发烧了。   谢枝雪:……   生孩子这天,裴珩玉咬牙切齿:你不许死,不然我追到阎王面前也要把你抢回来。   谢枝雪很安然:醒醒,这是生子文,不是玄幻文。   然而玄幻的事情发生了……   生完孩子后他还活蹦乱跳的?!逆天改命成功了?!   不仅如此,有名的商界铁娘子还来到他面前,自称是他的生母、想要带他回家。   后来,裴珩玉凑过来亲亲谢枝雪:老婆,崽崽睡了,今晚我的书房签证到期,可以改签回卧室吗?   内容标签: 生子 都市情缘 娱乐圈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枝雪,裴珩玉 ┃ 配角:预收2《总受文里的病美人觉醒后》 ┃ 其它:下本写《穿书后病美人在娃综摆烂》   一句话简介:我怀孕了,也快死了,你准备好。   立意:积极乐观,认真生活 第1章   剧组的杀青宴结束后,助理送谢枝雪回酒店。   电梯里,谢枝雪不用特意偏过头去看,就那样站着、目光自然地落在前面,便能看见被清洁得锃亮的电梯门反光出来的海报内容。   海报上的人也姓谢,是近期刚出道不久、风头正盛的一个流量小生,海报上的人阳光开朗、朝气蓬勃,笑得很是恣意。   和谢枝雪是近乎全然相反的存在。   谢枝雪自幼身体就不大好,脸上总是少一些血色,人如其名、像极了初春时枝头最后的那捧雪,美则美矣,但一看便知道太过脆弱,叫人又想要伸手触碰、又不禁害怕碰碎了他。   今晚谢枝雪的脸色瞧着更加易碎,许是杀青宴上应付了太多人际往来的缘故,宴席结束从餐厅出来后没多久,谢枝雪就有些犯起头晕来,身上也莫名有些无力。   见他蹙着眉的模样,助理将他送到房间门口后,说话的语气音量都忍不住更加轻声细语:“枝雪,真的不用去一趟医院吗?”   谢枝雪刷卡打开房门,闻言微微摇头:“没事,有点头晕而已,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要是每回头晕无力就去一趟医院,那他去医院的频率只怕能和吃饭的频率比上一比。   听他这样说,助理只好点了点头,又关切道:“那你早点休息,我后天上午来接你。你待会儿要是觉得身体更加不舒服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反正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而且我是你的助理,本来就该照顾你的。”   谢枝雪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助理离开后,谢枝雪关上房门,随即一阵突兀的不适感升起,谢枝雪忍不住更深地蹙了蹙眉,半扶着墙才来到了这个套房的客厅。   好在这个房间是今天傍晚才开的,他的行李箱就放在客厅里还没来得及拿进卧室。谢枝雪四肢有些软和的在客厅地毯上坐下,然后将立在地板上的行李箱横放、打开,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药盒。   这些动作幅度并不大,也用不上多少力,谢枝雪平日里虽然身体弱,但还不至于这么点动作都费力。   但今晚不知为何,只是从行李箱里拿出药盒而已,就让谢枝雪感觉颇为费劲、额间甚至隐约有冷汗冒了出来。谢枝雪垂眼想要从药盒里挑出他想要的药,可视线突然有点花,他拿药的手抖了一下,竟然拿错了。   谢枝雪抿了抿苍白的唇,有点意外于今晚的晕眩症状居然这么严重。   重新拿了正确的药,谢枝雪合上药盒,然后抬起头在附近看了看。好在离他一米左右的茶几上就有矿泉水,谢枝雪微微撑起身想要凑近去拿水来吃药,但刚探出手,一阵奇怪的不适感又蹿了出来。   谢枝雪皱了皱眉。   在这个圈子里待了也快六年了,谢枝雪虽然性子独,但圈子里很多不干不净的手段他也不是不知道。   他今晚身体上的不适感,只怕并不是寻常的不舒服……他可能是被下药了。   可刚刚在杀青宴上,他只喝了两杯橙汁,喝的过程中杯子都没有离过手……谢枝雪勉强思索着,同时放下了手里原本打算吃的药,转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想要给刚离开不久的助理打个电话。   然而,手机还没解锁,谢枝雪就听见了一道房卡刷开了门、门被打开然后有些重地关上的声响。   ……难道是给他下药的人,拿到了他房间的房卡?   谢枝雪一时间有些心慌意乱,手上下意识急切地想要解锁手机。然而许是手上也有冷汗的缘故,指纹解锁没能成功、几次失败后自动跳出了输入密码的界面,谢枝雪视线有些昏花的看着数字键盘,第一次有些后悔没有换一个有人脸解锁功能的新手机。   而刚刚打开他房门的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为何,谢枝雪在自己有些急促难受的呼吸声中,隐约听见了对方有些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   如今这脚步声来到了客厅。   谢枝雪不想抬头去看,勉力集中注意力在手机屏幕上,指尖有些发颤的输着解锁密码。   然而下一刻,谢枝雪听见了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是你给我下的药?”   谢枝雪闻言一愣,抬起了头,然后很是意外地发现……来人居然是裴珩玉。   裴珩玉,圈内大概鲜少有人会不认识这位自出道起就始终热度奇高的顶流影帝。   谢枝雪也认得他的脸,还知道裴珩玉所在的剧组正好就在他这些天待的剧组隔壁,而且很凑巧的是两个剧组都在今晚同一个餐厅里吃杀青饭。   可裴珩玉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谢枝雪眯了眯眼,后知后觉发现裴珩玉现在看上去状态很差,瞧着比他还要神志不清,满面潮红身形不稳、结合刚刚质问的那句话,显然裴珩玉也被下了药。   可谢枝雪自身难保,这会儿也没有心思思考那么多,他张了张唇径直道:“你走错房间了。”   出了声,谢枝雪才察觉自己的声音这会儿柔软似无骨、甚至有些黏腻,就是音量不大。   谢枝雪蹙着眉,正想要蓄力大声一些重复一遍,却听见裴珩玉似有些疑惑的喊他:“谢枝雪?”   裴珩玉认识他,谢枝雪倒也不意外。虽然他算不上多红,但也不至于是个无名小卒。   谢枝雪没回答裴珩玉,只是接着攒了攒力,然后对还站在不远处、没有前进也没有离开的裴珩玉放大了声音道:“你走错房间了。”   这次裴珩玉听清了他的话,面上更加不展。   “我……”神志不清的裴珩玉按了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走错房间了吗?可刚刚房卡刷开门的过程很顺利……可能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给错了房卡,或是其他原因。   可是不论如何,他现在也不能这样走出去,走出去后怕是会直接倒在走廊上,或许在他的助理赶来前就会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或是给他下药的那人发现……裴珩玉脑子里一片浆糊,目光里突然注意到了谢枝雪握在手里的手机。   裴珩玉下意识朝谢枝雪走过去。   谢枝雪见状皱起了眉:“我说了,你走错房间了,你现在应该离开……”   谢枝雪说着,胳膊往后撑到沙发上,想要站起身。   然而还不等他站起来,裴珩玉已经身形不稳的走了过来,并且被谢枝雪面前横放着的行李箱绊到,径直朝谢枝雪所在的方向倒了下来。   谢枝雪被压回了地毯上。   裴珩玉糊里糊涂的,摸索着去拿他的手机:“我马上走,我只是……”   裴珩玉摸到了手机,也摸到了谢枝雪柔软纤细的手。   谢枝雪听着近在咫尺的急促呼吸声,下意识要躲,却紧跟着被裴珩玉更重地握住了手。   裴珩玉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走过来是想要做什么的,他的目光落到了谢枝雪的脸上。因为身体所处状况特殊,谢枝雪素来白玉一般的脸上这会儿也染上了绯意,苍白的唇有些不愉的抿着……叫人想要亲吻,想要看见这柔软的唇瓣上也染上绯红。   裴珩玉确实这么做了。   他垂下头,凑近了,吻住了谢枝雪。   谢枝雪骤然受惊,漂亮但不复清冷的一双眼瞪大了点。然而他的力气敌不过裴珩玉的,正常状态下就敌不过,这个状态下更挣扎不开。   被裴珩玉放到床上的瞬间,谢枝雪有些自暴自弃地也伸手去扯裴珩玉的衬衫……反正都这样了,就当和裴珩玉各取所需算了。   ……   谢枝雪不太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好像在持续的半梦半醒中,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一会儿又会被还没有消停的裴珩玉拉回醒着的世界。   迷蒙间,谢枝雪好似看见了一本书,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只是书中的一个小角色,一个有着病美人体质的短命炮灰。   书是一本耽美小说,书里的主角攻正是这会儿还没有收敛、就在他身上的裴珩玉。而主角受也姓谢,谢枝雪不久前还在酒店的电梯里看见了对方热情洋溢的海报。   在书中,谢枝雪这个短命的炮灰和主角攻裴珩玉意外春风一度,几个月后谢枝雪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怀上了另一个只有过一夜情的男人的孩子,而且身体素质原因还无法打掉、只能生下来,所以谢枝雪选择了带球跑得远远的。   十月怀胎,书里的谢枝雪艰难地生下了孩子,但同时也极大的损耗了身体,没过几个小时就凄凄惨惨的死在了病床上。而当时陪在谢枝雪身边的,居然只有一个来往不多、意外发现谢枝雪怀孕的主角受。   短命的炮灰病美人死了之后,人美心善的主角受收养了刚出生的孩子。而主角攻裴珩玉在得知谢枝雪这个人的死讯后,回想起曾经的春风一度,出席了谢枝雪的葬礼。   就在谢枝雪的葬礼上,裴珩玉看到了主角受抱着的那个孩子,并且随后发现了孩子是自己的这件事。   整本书的最后,主角攻和主角受终成眷属,加上短命的病美人留下的那个孩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而且主角攻是国民度极高的顶流影帝,主角受也是备受喜爱的新晋爱豆,两人都出身豪门世家,他们俩的恋情曝光后引起了一场巨大地震,无人不瞩目,无人不艳羡。   ……   谢枝雪在梦境中看着这些剧情,直想发笑。   他这哪里只是短命的炮灰啊,炮灰说不定还能有只属于自己的一段故事……他这分明就只是个工具人,用完了要丢了就该去死了。   早年用来衬托主角受的出身幸福,临死了用来衬托主角受的善良助人,死完了还留下一个孩子送给主角受和主角攻,作为他们熟识相爱的桥梁。   而且因为曾和无数人追逐的主角攻有过一夜露水情缘,书里的谢枝雪还一次次被拉出来对比说他到底有多不幸,居然这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   书里的剧情太恶心人,谢枝雪迷蒙间微微睁眼,看见还在他身上、仿佛不把他弄死就不消停的裴珩玉,怒上心头,趁着裴珩玉俯下身吻他的时候,谢枝雪狠狠一口咬了回去。   之后谢枝雪就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咬死你!   ※下本写《穿书后病美人在娃综摆烂》,求预收!   文案:宣织夏穿书了,穿成了一个处心积虑携恩图报嫁进豪门、婚后没几天就开始暗地里虐待继子继女、耐不住寂寞然后红杏出墙、最后东窗事发被赶出豪门下场很惨的反派男后妈。   宣织夏正好穿到了婚后第二天,目前除了豪门老公一家子从上到下大都不喜欢他、继子继女还往他药碗里放盐巴之外,问题不大。   自幼体弱所以特别想得开的宣织夏:别打扰我养病就行。   然而原主是个十八线小明星,为了红早就和经纪人商量了一堆营销手段。   宣织夏刚穿书不到十分钟,网上就爆出来了他嫁入顶级豪门商家的消息,同时四面八方开始宣传他即将带着继子继女登上热门娃综、向观众分享豪门日常。   不靠谱的经纪人更是热情通知:那个娃综真的来找你了!我已经帮你签好合同了!   违约金对如今的宣织夏来说是笔天文数字,看不惯他的豪门老公又一反常态同意参加节目,宣织夏也就不挣扎了,当换个地方养病顺便还能赚点钱。   -   作为商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商书霁性情寡淡冷清,本无婚育打算,几年前收养了一子一女想要作为继承人培养。   和病歪歪的宣织夏结婚是为了省事,同意带子女上综艺节目也是为了省事。   录制前,商书霁和一子一女想的是:让外人都看清楚他们待宣织夏的态度和他在商家的地位,让宣织夏往后不能再自居嫁入商家并借此作妖谋利。   然而,开始录制后,所有人以为的“宣织夏会竭力做出和商书霁恩爱情深、待继子继女如同天使亲妈”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宣织夏摆烂躺平,谁都不理。   商书霁叫他一起出门采购,宣织夏看看炙热的太阳,下一刻就虚弱掩唇:算命大师说我今天不宜出门。   继子继女嚷嚷着肚子饿要他做饭,宣织夏淡定从容指指商书霁:找你们亲爹去,后爹不管饭。   观众目瞪口呆:宣织夏是想下了节目就离婚,还是手里捏着商家什么把柄???这都能嫁进商家,他是拯救了银河吗!!!   后来,继子继女一边乖乖给宣织夏按摩捶腿,一边单纯地谴责正在做饭的商书霁:爸爸你不要再强迫爹地晚上锻炼身体了,害爹地睡眠不足,明明白天运动也能强身健体啊!   商书霁镇定自若点点头:好,下次换白天锻炼。   宣织夏不忍卒听,烧红了脸。   观众嘶哈嘶哈——单纯的崽崽都出去!想看夫夫俩运动锻炼现场直播!小脸通黄.jpg 第2章   再醒来时,透过只拉上了一层白色纱帘的落地窗透进来的光线,谢枝雪眯了眯眼,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傍晚了。   他动了动手,想要撑着坐起身,但四肢百骸的酸楚难受加上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未完全清醒,让他有些使不出劲儿。   谢枝雪微微蹙了眉,紧接着眼前就落下了一片阴影,一双有力的手扶着他坐了起来。   床垫很柔软,但坐起身的瞬间谢枝雪还是不禁脸色一变,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声裴珩玉那个不知道节制的禽兽……暗骂完了,再一抬眼,正巧,眼前就是裴珩玉。   裴珩玉的皮相生得极好,即使这会儿室内光线昏暗,也不妨碍他的脸庞俊美。谢枝雪从前也觉得裴珩玉长得好,但如今瞧着只有满腔的火气。   “……你醒了。”裴珩玉见谢枝雪在床头靠好了,便小心收回了手,同时很是心虚地说了句废话,辅以抬手摸了摸鼻尖。   谢枝雪垂下眼不看他,紧接着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有一小块止血贴。   顺着谢枝雪的视线,裴珩玉也看到了他的手背,连忙出声解释道:“你发烧了,所以我叫医生来给你打了吊针,现在应该已经退烧了……你感觉怎么样?”   谢枝雪蹙了蹙眉,抬起眼:“医生?”   他一出声,两人都愣了愣。   谢枝雪的声音有些哑,显然是用嗓过度了……昨晚他确实浑浑噩噩捱不住呻|吟过、哭过。   谢枝雪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等着裴珩玉的回答。   裴珩玉顿了顿,反应过来,忙宽慰说:“是我的私人医生,你放心,他不会出去乱说。”   既然已经提起了,裴珩玉索性接着道:“……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可以吗?”   可以的话,谢枝雪其实想赶紧和裴珩玉划清关系,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但他没说话,只平静地继续看着裴珩玉。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才能真的放下不提。   裴珩玉便接着说了下去:“昨晚我在剧组杀青宴上一时不察被下了药,不巧的是我的两个助理在昨天之前都家里有事请了假,我只能在发现不对劲后给助理打去电话,同时来这家最近的酒店开一个房间等助理来送我去医院。”   谢枝雪的脸色太过苍白,唇上还带着昨晚被吻咬得太过火的伤痕,这会儿他穿着一件裴珩玉先前潦草给他穿上的睡袍,坐起身后谢枝雪脖颈和松散衣襟附近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上、吻痕很是明显,又想起谢枝雪在圈子里那个“病美人”的戏称,以及对方今早烧得人事不省的可怜模样……裴珩玉每说一句话,都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于是裴珩玉的语调放得更加愧疚轻柔:“……但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给了我你这个房间的房卡,所以我昨晚一进门,发现房间里有一个人,才会质问说是你给我下的药,以为你是联合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我很抱歉说了那种话。”   谢枝雪眨了眨眼:“你现在调查清楚了?”   “是。”裴珩玉点了点头,“……今天你还没有醒的时候,我让人把事情都查清楚了。给我下药的是我们剧组里的一个小演员,但是我昨晚察觉不对后提前离场,所以他没有了后续的动作。”   “我会拿错房卡,是因为酒店的工作人员确实被人收买了,收买工作人员的人是……你们剧组的那个制片人。”   谢枝雪闻言一顿,然后哦了一声。   他前段时间待的剧组并不算大,也就那么一个制片人。裴珩玉这样一说,谢枝雪倒是回想起来,那个制片人先前看他的目光,确实时不时会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谢枝雪和那个制片人接触极少,没想到对方会在杀青宴这个时候动手脚。   见谢枝雪反应平静,裴珩玉不知为何反倒有些心疼,他接着说下去,语调温柔:“但是昨晚我这边也出了意外,先一步到了酒店。前台那个被收买的工作人员,见我当时用围巾挡着脸又戴着帽子遮得很严实,加上你前脚刚回到了酒店,就以为我就是收买他的人,所以把你房间的门卡给了我……至于那个收买他的制片人,很不巧的,昨晚在酒店门前过马路时出了车祸,这会儿还躺在ICU里没醒。”   听到裴珩玉最后这话,谢枝雪一愣,随即不禁弯起了唇,轻快的笑声随之从唇齿间泄出。   谢枝雪不笑的时候很是清冷,瞧着不大好接近,他笑起来了其实瞧着也似水中月不可贸然触碰,但总多了一丝活气,看得裴珩玉一时有些失神。   不过裴珩玉很快回过神,接着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和这次意外相关的人,包括给我下药的、给你下药的、酒店被收买的工作人员这些人,都我来负责处理,昨晚的事不会有泄露出去的可能,可以吗?”   闻言,谢枝雪点了点头:“好啊,正好我也省点事。”   谢枝雪话音落下后,屋内安静了几秒,然后裴珩玉又心虚地开口:“那……我呢?你想怎么……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补偿你?”   谢枝雪怔了下,随即他对裴珩玉轻笑了声:“你为什么要补偿我?”   裴珩玉:“我……”   “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昨晚是个被人设计的意外,我们都被下了药……就当各取所需吧,你帮着一起查清楚并且处理了我这边的相关人,已经算是帮忙了,你没什么需要补偿我的。”谢枝雪平静道。   裴珩玉却摇了摇头:“账不是这么算的。虽然我昨晚走错房间是意外,但……是我先开始的。”   谢枝雪抿了下唇。   裴珩玉又补充解释道:“我当时……其实本来只是想拿你的手机,好给我的助理打电话让他到这个房间来接我,我自己的手机在路上不小心摔坏了,但……我很抱歉,我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怎么会……”   还有后来,一直压着谢枝雪不放……今早发现谢枝雪在发烧,裴珩玉慌乱叫来自己的私人医生,那之前他怕谢枝雪症状加重,所以给他穿睡袍之前先简单用热水为他擦了擦身体,过程中虽然竭力不去冒犯地打量,但还是难免看到了不少。   谢枝雪身上,全是他裴珩玉恶劣的罪行。   “总之,我是真的非常惭愧抱歉,也是真的想要补偿你。”裴珩玉没有底气地说着。   这种事,要怎么补偿?   谢枝雪轻轻挑了下眉,也问他:“那你想怎么补偿我?或者说,你想要我跟你索取些什么补偿?金钱,资源?”   裴珩玉更加歉疚:“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   其实看裴珩玉现在这个模样,谢枝雪觉得挺新奇的。这位影帝出身好、自己也有过强的实力,自出道起一路走得何止是顺风顺水,简直是无往不利,如今二十七岁的他已经拿过所有排得上号的大奖,有好些脍炙人口的代表作,裴珩玉的地位是众所皆知的无可撼动。   这样走出来的裴珩玉其实脾气并不温和谦逊,相反他颇有些高调率性,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好招惹,甚至和张扬随性的脾气有些相反的是,这位影帝并不好亲近,他甚至有个“毒舌”的标签。   现在这位据说不好招惹的影帝裴珩玉,正在他面前心虚气短的陪着小心。   谢枝雪眨了眨眼,打断他踌躇不决的话:“既然你这么想要补偿我,那帮我一个忙好了。”   裴珩玉毫不犹豫地应下:“好,你说。”   见状,谢枝雪弯了下唇:“你倒是不怕我漫天叫价……帮我去买盒药吧。”   裴珩玉闻言不禁又泛起心疼:“好,什么药?”   谢枝雪说得风轻云淡:“避孕药。”   “好……什么?!”裴珩玉下意识答应下来,随即才骤然五雷轰顶,表情一时间很是空白。   谢枝雪还是很平静,仿佛自己刚刚说的三个字是葱姜蒜。   “你亲自去买,不要托其他人去,我不想让人知道,哪怕是你的私人医生也不行。”谢枝雪又道。   裴珩玉的目光落在谢枝雪身上,控制不住的上下扫了几眼。   谢枝雪皱起了眉,裴珩玉才骤然回神,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外走。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回头看谢枝雪,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是他稍微大声点就能用声波震碎了谢枝雪似的:“我很快回来……要不要把房间的灯打开?”   谢枝雪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裴珩玉打开了房间的灯,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谢枝雪。有了明亮的光线后,谢枝雪颈间的那些痕迹更加显眼,看得裴珩玉更觉得自己得下十八层地狱。   裴珩玉离开后,谢枝雪还是靠在床头,神色平静地回想梦到的那些书中剧情。   他不觉得那些内容只是一个梦。   没有哪个梦能让人又昏睡一个白天再醒来后,还是对其中的细节知之甚详记忆犹新,仿佛一本背熟了的书,某个剧情在哪一页的哪个角落都能想起来。   ……虽然梦里他会怀孕这件事,很离谱,很符合梦境才有的乱糟糟的逻辑。   但谢枝雪就是莫名确信,那不只是一个梦。   所以他需要吃避孕药以防万一。   但他现在状态不大好,自己出门买药太折腾了,而且已经过去了一个白天,谢枝雪想着这种药还是尽早吃比较好。他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哪怕只是一点点细节,既然裴珩玉这么积极,那正好让他去买回来。   裴珩玉带着今天白天助理新送来的手机,还有谢枝雪这个房间的房卡,全副武装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地来到了酒店附近的一家药店,压低了声音说要买避孕药。   好在药店的店员并不是裴珩玉骨灰级的粉丝,并没能认出面前这个戴着口罩、围着遮住了部分脸的大围巾、扣着一顶帽子还戴了墨镜的男人到底是谁,只当他是因为要买避孕药所以不好意思。   这附近有好几家酒店,这种人药店店员也见识过一些,所以除了觉得裴珩玉遮挡得格外夸张之外,倒也没有多看,从柜台后走出来、来到一个货架前就拿了盒避孕药给裴珩玉。   裴珩玉看了下药盒上印着的副作用提醒,见上面写着有可能导致腹痛、晕眩、食欲不振等等。他想起谢枝雪那苍白脆弱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问店员:“有没有无副作用、或者副作用再小些的?”   这话问得店员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摇头说:“没了,这是我们这儿副作用算是最小的一种避孕药了……这个时候知道心疼人了,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戴个套……”   听着店员最后的嘀咕,裴珩玉抿了下唇,拿药付钱走人。   回到酒店房间后,裴珩玉在玄关处摘下用来遮脸的一应东西,然后指尖有些发烫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盒避孕药,又在客厅里接了杯温水,才一块儿送进了卧室。   谢枝雪仍然靠在床头,但这会儿抱着一个抱枕似是又睡着了。裴珩玉见状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但谢枝雪紧接着还是睁开了眼、抬起头来看他。   “我……”裴珩玉顿了顿,然后竭力镇定、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温声道,“我把药买回来了,你要现在吃吗?还是先吃了饭再吃药?”   裴珩玉说着看了眼药盒,又说:“上面写着好像最好是饭前吃……”   谢枝雪却突然轻笑出声。   裴珩玉又是一顿,然后有些迟疑地看向谢枝雪:“……怎么了?”   谢枝雪对他“哎”了一声,弯着唇问:“昨晚的过程,你应该不至于全忘了吧……我的身体构造,和生物教科书上的寻常男性有什么区别吗?”   裴珩玉表情空白了下:“……没有。”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我让你去买避孕药是因为我需要吃呢?”谢枝雪的语调很是轻松,像极了恶作剧得逞后的小得意。   裴珩玉心想,那当然是因为谢枝雪说起要避孕药时,语气太过自然平静,给了他一种理所当然、你敢质疑那就是你常识有问题的错觉。   这会儿看着谢枝雪,拿着其实并不需要的避孕药,裴珩玉多少松了口气……至少能少伤害谢枝雪一件事了。   他随手将避孕药放到了床头柜上,又递了递水杯:“那你要喝水吗?”   谢枝雪接过了水杯,慢吞吞喝了一口,又对裴珩玉说:“我已经醒了,也没有其他不适,你说想要补偿我,我也故意整过你、让你亲自去药店买了这个药,心惊胆战了一个来回,我觉得已经够了。所以,以后如果再凑巧碰面,当成没有发生过昨晚的事,我们并不认识,可以吗?”   裴珩玉并没有马上回答。   谢枝雪想了想又道:“比起你的补偿,我更希望这件事就此过去不要再被提起,也希望你现在能马上消失。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第3章   谢枝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裴珩玉不好继续逗留,不然显得像是纠缠。不过离开前他看了眼还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盒避孕药,有些迟疑地问:“这个药,我拿走丢掉?”   谢枝雪还是很平静:“我回头带走丢了吧。你助理知道昨晚的事,万一再在你那儿瞧见这个药,有点奇怪。”   裴珩玉只好点点头,又不禁叮嘱道:“那你记得吃饭……吃点清淡的。”   谢枝雪:“……”   裴珩玉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也不想再提昨晚的事,但就当是以防万一,我把我的私人电话留给你,好吗?”   谢枝雪眨了下眼:“……好。”   裴珩玉松了口气。   谢枝雪的手机就摆在床头柜上,是裴珩玉今早醒了之后,从外面客厅里给他捡回卧室的。   这会儿裴珩玉掏出了他自己的手机,然后很是坦然地询问谢枝雪的电话号码,说他现在直接给谢枝雪打个电话,回头谢枝雪再直接从通讯记录里新建联系人就好了,省事而且能保证电话号码没有不小心输错。   谢枝雪听了,轻笑了一声,然后他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这次很顺利的解锁了,他点开通讯录新建联系人,然后抬眼看了看裴珩玉。   裴珩玉在他无声的举动中读出来了拒绝,只好不再多说,径直口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谢枝雪在手机上输入好了,又复述了一遍让裴珩玉确认,然后他将手机锁屏,随口道:“哪有那么容易输错……我知道,如果你想查我的私人号码,也很容易,但我希望这种事不要发生。”   “不会的。”裴珩玉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有交集……昨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所以如果万一你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事需要我,也请你不用不好意思。”   说完了,裴珩玉又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歧义,所以补充道:“我不是说非得到你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找我,我的意思是……”   谢枝雪这会儿只想裴珩玉赶紧消失,他好清静一点,也能赶紧吃药。所以他索性打断了裴珩玉的话:“我知道了,你的电话号码我也留下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吗?”   裴珩玉一顿,然后点了点头:“好,那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裴珩玉不再逗留,转身离开卧室。很快,谢枝雪就听到了外面的房门开合的声响。   为了以防万一,又过了几秒后,谢枝雪喊了一声:“裴珩玉?”   确认无人回应、裴珩玉已经离开了,谢枝雪才放下手机,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盒,辅以裴珩玉刚才给他倒的那杯水,按着剂量吃了之后,谢枝雪才稍微放下了心。   只是不知道,这避孕药对他能不能起效……可如今谢枝雪除了吃药以防万一之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样了。   他自幼身体不好,大大小小的检查做过无数,可从来没有哪份报告里说过他的身体异于常人。想起书中剧情里说他会怀孕,谢枝雪觉得匪夷所思之余,还觉得有些想笑。   吃了药之后,谢枝雪又躺了会儿,然后他挪动了像是属于即将报废的机器人的两条腿,勉强下了床。   先前裴珩玉只是简单为他擦拭了身体,谢枝雪这会儿还是觉得身上有些不适,撑着洗了个澡之后才舒服了许多。在这个过程中,谢枝雪默不作声把裴珩玉骂了千百遍。   洗完澡,谢枝雪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换好之后他特意到镜子前检查了下,确认高领毛衣能遮住脖颈上的那些痕迹。之后他才慢吞吞又挪出了卧室,来到客厅打了酒店客房送餐服务的电话。   他现在其实不怎么想吃东西,但自幼养病的经验,让谢枝雪知道自己得吃点东西,不然会更难受。   吃粥的时候,谢枝雪看了看手机,回了助理下午发来的关心消息,让他明早按约好的时间来接他就行。   助理知道谢枝雪不爱看手机,半天内不回消息都是正常情况,所以之前也没有着急。这会儿接到了谢枝雪的回复,助理也很快回复说好的。   ……   第二天上午,谢枝雪的助理秦源准时开车来到酒店的停车场。   看到谢枝雪戴着口罩、直到上了车也没有摘,秦源有点奇怪:“枝雪,戴着口罩不会闷吗?”   谢枝雪淡定摇了摇头:“还好。我可能有点感冒,戴上口罩对你对我都好。”   闻言,秦源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谢枝雪目光平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心下忍不住又把裴珩玉拉出来问候了一遍……为什么戴口罩,当然是因为他唇上那些细碎的伤口还没有好全,而且唇瓣还有点泛肿,长了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除此之外,谢枝雪也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些痕迹要多久才能消退下去。   他身体不好,皮肤也脆弱,向来就比常人更容易留下痕迹,恢复过程也慢。   秦源将谢枝雪送回了家。   本来前两天剧组杀青,谢枝雪就该回家了,他家就在本市,也方便。但不巧的是前几天他接到物业的电话,说他家楼上的邻居家里漏水,殃及了他家的天花板,预计修缮完成的时间在昨天。   所以谢枝雪才会在剧组统一退房之后,自己又重新去开了一间房,多住了两天。   把谢枝雪送到后,秦源离开前又提醒他:“对了,枝雪,你过几天要去录的那档综艺,方瑜姐把其他嘉宾的情况和一些要注意的事项都发到你邮箱了,你记得看一下。”   “好,我知道了。”谢枝雪点了点头。   方瑜是他的经纪人,至于过几天要去录的那档综艺则是一档生活类慢综艺。   谢枝雪的身体不好,这件事几乎是众所皆知了。身体素质跟不上,他也不想强行接下来拖后腿,所以拍戏时一些强度大、情绪需要持续剧烈起伏的角色,他都不会接,偶尔接一档综艺,也都是节奏比较慢的那种。   谢枝雪因此推掉了不少好的工作机会。他平时也不怎么营业,社交平台的公开账号甚至可以半年才更新一条动态。不然以他的演技实力,和这张在美人云集的娱乐圈里仍然夺目至极的脸,怎么可能出道六年、也有一些代表作品,但如今还是不温不火。   有不少人都为他觉得可惜,谢枝雪自己过去倒是一直很淡定。反正他的身体也就这样了,他当初选择在娱乐圈待下去也正是为了赚钱支撑自己养病,如果为了抓住机会而消耗自身的健康状况、那就本末倒置了。   谢枝雪本来觉得,不温不火也挺好的,能有戏拍、有工作机会主动找上来、路人缘也不错,赚的钱也够他悠哉地生活,何必非盯着顶层的看呢。   但前两天做了那个梦,发现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短命炮灰后,谢枝雪突然就想更加张扬地活一把。   凭什么他就是个衬托主角幸福的炮灰,在人世间留下不轻不重、可有可无的痕迹后,就黯然退场。   他倒不是一定想要大红大紫,只是想要更加率性随意,也想利用从原书中获取的信息做点什么。总不能白梦到一场,让差别只停留在吃没吃避孕药这件事上。   谢枝雪如今还不确定,他会不会即使吃了避孕药也躲不开原书里怀孕的剧情发展,会不会不管怀孕与否都要在十个月后面临死亡。   ……也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谢枝雪想要更随心一些。   说不准,就能逆天改命呢。   回到家后,谢枝雪休息了会儿,然后打开电脑查看邮件。   经纪人方瑜发来的资料很详细,谢枝雪挨着看了嘉宾的信息,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谢闻笛和常明清这两个名字。   谢闻笛,就是书里的主角受。   在原书剧情中,谢闻笛参加了这档综艺节目,并且和始终沉静、镜头不怎么多的谢枝雪相反,谢闻笛活跃且很受其他嘉宾的喜欢,尤其是深受常明清这位德艺双馨的老前辈喜欢。   离开这档节目后,谢闻笛和常明清这位老前辈还一直有往来,常明清很照顾谢闻笛、给谢闻笛介绍了不少圈内人以及资源,谢闻笛也公开说过常明清在他眼里是和父亲一样值得尊敬、非常可靠的前辈和长辈。   直到几年后,常明清被爆出家暴出轨、重男轻女、洗脑压榨工作室新人致人自杀、近年的作品都是他人代作等一系列颠覆他过往形象的事实黑料。   曾经在人前多次感谢、称赞常明清的谢闻笛也被牵扯到了这件事里,一时间被骂得很是疯狂。但不到几个小时,谢家就出面为谢闻笛撑腰,表示之前是常明清看在谢家背景上有意接近谢闻笛、谢闻笛为人单纯所以被骗了,就像常明清这些年一直骗了很多人一样。又说以谢家的背景,谢闻笛如果有意攀附,那直接用家里的资源就好,完全没必要去抱常明清的大腿云云……   那次之后,谢闻笛是谢家少爷的事也曝光了,狠狠打了一把过去说他抱大腿、走捷径的黑粉的脸,谢闻笛也更加名声大噪。   ……   谢枝雪认真回想着相关的剧情,直到被门铃声拉回神。   他放下笔记本,来到玄关通过可视门铃看了看屋外的情景,见外面站着的人是虞与周,谢枝雪也不大意外。   他之前待的剧组前两天杀青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开了门,虞与周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对他笑:“你可算回家了,新鲜出炉的虞记甜品……枝雪,你唇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第4章   回到家之后,谢枝雪自然就把口罩给摘了,这会儿来开门也没有特意想起来要遮掩唇上的状况。   听到虞与周骤然的问题,谢枝雪微微一怔,然后他转身朝屋内走,语气仍然平静地回道:“没什么。你这次做了什么甜品?今天不是工作日吗,还这么有空。”   虞与周拎着甜品袋子的手微微攥紧,随即他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玄关,伸手带上门、然后换鞋。   虞与周走进客厅时,谢枝雪已经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了,他面前就是茶几。自然地来到茶几前,虞与周打开装甜品的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刚从烤箱里拿出来不久的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和勺子一起放到了谢枝雪面前。   谢枝雪拿起勺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虞与周在他身侧坐下,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所以自己当老板很舒服,工作日也可以不安排工作。其实我昨天也有来敲门,但你不在,我看网上你们剧组的消息,不是前天就已经杀青了吗,昨天是又有什么通告紧跟着去赶了吗?”   谢枝雪认真吃着甜品,没有回答虞与周的话。   虞与周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工作和生活,只是怕你太累……”   说着话,虞与周的视线全然落在谢枝雪身上。   家里有暖气,所以谢枝雪这会儿只穿了一件宽大舒适的薄毛衣。不想在不经意的时候看到自己脖颈上的痕迹,所以虽然是薄毛衣但仍然是高领的。   只是毛衣的袖子也宽大,袖口有些松,谢枝雪用勺子挖熔岩蛋糕的过程中,袖子不经意滑下了一点。   虞与周骤然住了声,紧跟着他伸出手抓住了谢枝雪的手腕。   谢枝雪蹙了蹙眉,就听见虞与周有些失控急切地追问:“枝雪,你手腕上的淤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虞与周脑子一昏,竟是直接伸手扯了一下谢枝雪身上毛衣的领子。   他刚刚见到谢枝雪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冬天穿高领毛衣不是奇怪的事,但虞与周知道谢枝雪在有暖气的家里是不爱穿高领衣服的,觉得束缚。   这会儿见到谢枝雪脖颈上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吻痕,虞与周手上霎时跟触了电一般,同时心间冒出了无尽的怒意。   谢枝雪放下了勺子,抬眼看着虞与周,平静地喊了他一声:“哥。”   虞与周手上的力道一顿。   谢枝雪继续温声慢语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的关心让我觉得很麻烦,我不需要。可我那样说了也没有用,你还是继续我行我素,甚至搬来了和我同一栋楼住着。”   “我不想和你之间也闹得那么难看,所以接受了你的甜品,让你进我家的门……但这些,并不意味着你能这么过界,你明白吗?”   虞与周松开了谢枝雪的手腕,收回了双手,但目光里还是能看见那白皙手腕上突兀的一圈红痕。还有虽然已经再次被遮住了,可谢枝雪脖颈间的吻痕仍然都在那儿。   谢枝雪唇上的伤,也很刺眼。   虞与周垂下眼,见谢枝雪拿上勺子继续吃甜品了,他才斟酌着语气柔声说:“我明白,枝雪,你还愿意让我进门、吃我做的东西,我已经很高兴了。我刚刚激动了点,你不要生气,但是枝雪,我很怕你受到伤害,你……娱乐圈里鱼龙混杂,我怕你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又忍着不知道跟谁说……”   谢枝雪看了眼手腕上的痕迹,皱了下眉。其实不止虞与周看见的这只右手手腕上有痕迹,左手手腕差不离的位置也是一圈还没消散的红淤。   都是前天夜里裴珩玉造的孽。   谢枝雪其实想不大明白,裴珩玉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扣着他的手腕,不抓手腕了就掐着他的腰侧……甚至抓他脚腕。谢枝雪昨天洗澡的时候都看见了,自己脚上甚至都有被重重握过的痕迹。   裴珩玉好像手里不抓点什么就不行一样……   抬了抬眼,谢枝雪对虞与周坦然道:“不用担心,没着谁的道。我是个成年人了,这种事很奇怪吗?”   闻言,虞与周心下更沉,费了十足的劲才撑住了脸上的表情没有难看得太厉害。   “……是有喜欢的人了吗?”虞与周有些艰涩地问,紧跟着又故作轻松地说,“好歹你如今还愿意叫我一声哥,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难免忍不住想要问……”   “不是。”谢枝雪放下了勺子,看着虞与周道,“你不用再继续问了,我也不想和你谈论这件事。甜品我已经吃完了,你该走了,哥。”   虞与周手上攥了攥,过了几秒后他站起了身:“好。”   谢枝雪一如往常送他到玄关,虞与周换回自己的鞋时,还是没忍住对谢枝雪道:“枝雪……你身上的痕迹太严重了,就算……找一个知道温柔小心待你的,好不好?”   谢枝雪闻言不禁笑了下:“说不准我就是不喜欢温柔小心的呢?”   虞与周喉间一堵。   送走满腔憋闷的虞与周后,谢枝雪回到客厅连接的阳台上,靠着柔软的椅背继续看邮件里收到的资料。   过几天就要去录制的综艺节目相关的资料都看过之后,谢枝雪合上了电脑,目光落到落地窗外的远处,放松了会儿眼睛。   然后他微微眯了下眼,觉得今天阳光还不错,突然很想画画。   起身从储物间里拿出画架,回到阳台支开摆好,谢枝雪又跑了两趟,慢吞吞将一应绘画工具都拿到了画架旁边,然后在阳光下静悄悄地挤颜料、动画笔。   画了一会儿,谢枝雪觉得手腕有点酸了,而且他如今的身体状态还不是很适合坐太久,所以他淡定地放下了画笔,去洗手间洗了手上难免沾到的颜料,回到客厅后就靠到了沙发上。   没过一会儿,谢枝雪就抱着一个抱枕睡着了。   ……   “我刚刚就想问了……你这嘴唇到底是怎么了?”   正在平缓行驶的房车内,裴珩玉的经纪人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目光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裴珩玉的唇。   闻言,裴珩玉仍然在看手里的平板,头也没抬:“都看出来了还问什么。”   前天夜里谢枝雪那突然的一口咬得很重,裴珩玉结结实实流了血,还留下了一个如今尚未痊愈、看着颇有些显眼的伤口。   “然后呢?”没等到更详细的说明,裴珩玉的经纪人庄瑾只好自己接着追问,又说,“虽然你是工作室里说一不二的老板,我的工资也是你在发,但我毕竟是做你经纪工作的,你要是谈恋爱了,还是得知会我一声,我好有准备。”   听到这话,裴珩玉眼前浮现出了谢枝雪那张清冷又惊艳的脸……随即他摇了摇头:“没有谈恋爱。”   庄瑾:“……我还是确认一下,你嘴上是被人咬的吧?”   裴珩玉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难不成还能是被猫挠的?”   庄瑾比他还觉得奇怪:“那这太不像你了,我做你经纪人这么多年,还没见你乱来过。”   闻言,裴珩玉看向了坐在过道另一侧位子上的男助理,语气平平:“你来说吧,别提别人的名字。”   裴珩玉有两个助理,一男一女,平时这两个助理都是跟在他身边的。但前天晚上出事时他们都没在,裴珩玉那个境况,联系的是男助理来处理事情。   工作室上下都听裴珩玉的安排,男助理不确定这次的意外能不能跟其他人说,所以连经纪人庄瑾和最常在一块儿工作的女助理都没有告诉。   这会儿裴珩玉这样说了,之前一直沉默着的男助理才措辞开了口,把裴珩玉在杀青宴被人下了药的事说了一下。有裴珩玉的提醒在前,男助理全程没有提谢枝雪的名字。   庄瑾和女助理都吃了一个惊吓。   “已经处理好了,不用着急。”裴珩玉平静道,“跟你们说一声有这个事而已。”   既然裴珩玉说了不会有问题,庄瑾也就没有再追问更详细的经过、包括裴珩玉走错的那个房间原本的主人到底是谁。   本来气愤过后,应该是挺尴尬的一件事,但因为裴珩玉的神情过于自然,他甚至都没有想遮掩一下唇上的伤口……所以房车内其他人也莫名尴尬不起来。   庄瑾轻咳了一声,干脆接着说起其他事。   两个助理也就继续低头看手机了。   过了一会儿,除了女助理之外,其他三个人的手机同时收到了两条新的微信消息。   男助理看清了消息内容,连忙对女助理使眼色。   庄瑾也看了看手机,然后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侧过头,对女助理道:“岁岁,你是不是消息发错群了?”   女助理唐岁一愣,赶紧低头看微信,发现自己刚刚转发的那个视频、以及对视频内容的惊叹确实发错了,她直接给发到了有裴珩玉、庄瑾和他们两个助理在的四人群里了!   难怪宋姚突然朝她挤眉弄眼!唐岁赶紧点了撤回,然后乖巧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啊,我是想发给我闺蜜的。”   然而其他三个人已经看清了消息的内容,一条视频链接之后,是唐岁带着感叹号的啊啊啊啊——   【淡妆浓抹古今相宜!!吱吱神颜不容反驳啊啊啊啊!!】   裴珩玉手快,在唐岁撤回消息之前就已经点进了视频链接,页面打开,视频封面上一身红衣古装的谢枝雪映入眼帘,比刚刚微信消息界面的链接小图更加清晰。   唐岁并不知道裴珩玉和谢枝雪之间的事,这会儿纯属巧合了。   裴珩玉犹豫了下,还是没有退出视频界面。他默不作声先关掉了视频的声音,然后才点了播放。   这个视频是谢枝雪过去演过的角色混剪,古装和现代装都有,因为角色人设不同,所以裴珩玉看到了一个姿态万千的谢枝雪。   确实如同唐岁所说,淡妆浓抹总相宜,古往今来皆动人。   裴珩玉静悄悄地看着视频,耳边听到庄瑾在调侃唐岁:“岁岁,你可是你们裴哥的助理,还粉别的艺人呢?”   唐岁不好意思地笑:“可是谢枝雪真的太好看了,性格也好,而且他演技超棒,每个角色不管大小他都能演活,要不是他身体不好也不爱营业,肯定能比现在红太多,太让人心疼了,庄姐以前看他的剧时不也感慨过可惜吗……当然啦,我就自己粉一下,最多和我闺蜜互相分享视频照片什么的,我肯定不会忘记我是裴哥的助理,肯定以裴哥为先的!”   听到唐岁的解释,庄瑾失笑:“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是知道的。”   男助理宋姚坐在唐岁对面,听着她难掩雀跃地说起谢枝雪的名字,一时只恨自己知道得太多。   裴珩玉这时突然放下手机,好像只是寻常好奇一下似的,语气很是自然地开口:“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粉丝,还知道他性格很好?”   唐岁没有多想,张口就回答:“就这两个月的事。裴哥你前段时间拍戏的剧组,和吱吱……就是谢枝雪所在的剧组,片场离得很近嘛。有一回我路过时正巧看见他了,他披着一件大衣坐在椅子上,很乖地抱着一个毛绒绒的热水袋,剧组里的小孩子跑过去跟他说话,他们还一块儿分巧克力,那画面太有爱了!”   不知为何,光是听唐岁的叙述,裴珩玉好像就已经看见了那一幕,看到了漂亮脆弱的谢枝雪在轻轻地笑。   ……不过,以谢枝雪昨天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就算他们之后有机会再碰面,谢枝雪大概也是不会对他裴珩玉笑的。 第5章   晚些时候,谢枝雪习惯性地在晚餐时间看了看手机,检查有没有需要回复的新消息。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的,谢枝雪性子并不热络,虽然接触过的人对他的印象基本都很好,但谢枝雪在这个圈子里并没有什么关系好到日常都会互相问候聊天的朋友。   不过今天他的微信上收到了几条新消息,都是经纪人方瑜发来的,主要是关心了下他的身体情况,最后提醒他说——   【枝雪,你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更新过微博了,最新一条动态还是转发的剧组开机图文,正好刚杀青了,这两天有时间可以发一条日常微博噢~】   方瑜比谢枝雪年长了近十岁,自谢枝雪入行拍第一部 戏开始,方瑜就是谢枝雪的经纪人,这些年下来她几乎快把谢枝雪当儿子养了。平时有什么工作机会,接与不接,方瑜都会完全尊重谢枝雪的选择,也不会强迫他长袖善舞、外向地去和人交际。   谢枝雪不爱营业,极偶尔有分享欲了才会主动发一条微博,除了微博之外如今其他艺人们也爱用的社交平台,谢枝雪更是连注册都没有。方瑜也没有勉强他半分,更没有代为营业的意思,只在时间间隔太久时提醒建议一下,就算谢枝雪收到消息后没有照做,她也没说过什么。   能遇到这样一个经纪人,还有一个同样很负责的助理,谢枝雪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当下,谢枝雪回复了方瑜,然后接着吃他的晚餐。结束之后,谢枝雪来到阳台开了灯,对着今天只来得及画了一半的画拍了张照。   然后发了微博——   【谢枝雪:完成了一半[图片]】   谢枝雪的微博粉丝数,这些年下来其实也攒了不少,虽然在整个娱乐圈里还是不太够看。不过因为他很少发动态,更不怎么发日常微博,所以被粉丝们戏称为常年失踪人口。   有的粉丝怒其不争,很希望谢枝雪多冒冒泡,不然有的专门发谢枝雪美貌照片或是视频的账号,粉丝黏度和转赞评数据都要比他这个正主的账号高了。   这会儿谢枝雪发了条新微博,虽然没到一发出去、刷新一下就有成千上万新评论的程度,但也很快有了一些粉丝留评。   死忠粉都知道,谢枝雪不常上线,但一旦出现了,也不会马上就无情下线溜走,他会在新的微博刚发出、人还不算太多的时候翻看评论区,然后随机翻牌回复。   知道谢枝雪这会儿多半能看到,留评的粉丝们发言内容更加热情大胆——   【老婆!!!】   【啊啊啊啊年度失踪人口回归!!】   【为什么不是自拍!吱吱美人你还记得上次发自拍都是去年的事了吗!】   【肚肚饿饿,脑袋空空,要老婆发自拍加亲亲才能饱】   【吱吱画得好棒!要是顺便分享一下画画的手就更好了!嗷嗷嗷】   【完成了一半?我懂了!吱吱在线征集另一半!美人看我!(整理衣领)(狗头叼玫瑰)】   ……   谢枝雪淡定地看过了这些评论,然后挑了一条问他是不是刚杀青了、叫他要好好休息的评论,简短回复了下。   在评论区逗留了十分钟后,谢枝雪就退了出来。他正想接着退出微博,却突然又看到了飘在实时热搜第一、后面还跟着一个【爆】字的话题——   #裴珩玉恋情曝光#   谢枝雪微微一顿。   要是以前,他可能一眼过了就算了,直接继续退出微博,放下手机去做自己的事了。   但如今,谢枝雪虽然很不想和这位书里的主角攻扯上关系、现实生活中颇有些避之不及,但看到了这样的消息后,他还是有点克制不住想要点进去看看究竟。   难道裴珩玉和谢闻笛这么早、这么快就已经有了牵扯?可原书中似乎没有这一段……蝴蝶效应?还是有其他因素?   谢枝雪回想了下剧情,然后点开了这个#裴珩玉恋情曝光#的话题,看了看,才意识到最初打出这个话题的人应该只是为了吸引眼球、怎么劲爆怎么来,其实和事实相去甚远。   这个话题最初,其实是裴珩玉出席了其母亲、裴氏集团如今当家人的私人宴会。   虽然是私人宴会,但裴珩玉太过知名和耀眼,宴会上有人悄悄拍下了裴珩玉的照片并且发到了网上。紧跟着马上就有人注意到了裴珩玉嘴上有伤!而且放大照片细细研究,可以肯定必然是被人咬出来的!   唇上有这么暧昧的伤口,当事人又是素来没有绯闻的影帝裴珩玉,很快什么新话题都冒了出来,最终#裴珩玉恋情曝光#这么个毫不符实的话题占据热度上风,先其他相关话题名来到了热搜第一。   虽然毫不符实,但热搜话题里当下综合热度第一的营销号试图装作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通。   谢枝雪看了看,这营销号先是不挑事地把裴珩玉夸了一番,又说他向来洁身自好,从来没有恋情绯闻,现在顶着这么个明晃晃的暧昧伤口去参加母亲的宴会,肯定是谈了恋爱并且他家里也已经知道了!而且以裴珩玉这么坦然不怕被拍的姿态,说不定很快他就会公开官宣恋情,以裴珩玉的脾性直接公开婚讯也很有可能!   谢枝雪:“……”   果然是能做营销号的,这闭着眼睛胡说八道的能耐可真厉害。   不过,只要裴珩玉唇上的伤不会和谢枝雪的名字扯上联系,他就放心了。   默不作声退出微博时,谢枝雪心想那个营销号显然要预测失败了。裴珩玉和谢闻笛官宣,那得是再过两年的事,还有点远。   ……   对于这个事关自己的、来势汹汹的话题,裴珩玉很无语。   “不是说宴会上不允许带手机、相机一类的东西吗?”裴珩玉看向自己的母亲。   裴母摊了摊手:“那么多来宾,还有宴会上走走停停的服务生,我总不可能让人挨着一个个搜身,每进一个人或者一个物体就确认有没有摄像头。宴会场地那么大,有人悄悄摸摸趁着不注意拍了照片也很正常,而且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私人宴会罢了,安保工作没有那么严实……你要是提前告诉我会有这么大个惊喜,我一定提前让人盯死了,不叫一张照片能被拍下来流出去。”   裴珩玉无奈:“我要是提前知道您这宴会只是个普通私人宴会并且安保工作不严,我根本就不会出席。”   “就是为了能见见已经三个月没露面的我的儿子,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只是一个普通宴会。”裴母笑眯眯的,又追问,“所以,你谈恋爱了?”   裴珩玉淡定摇头,然后发消息给经纪人庄瑾,让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热搜压下去。至于出面澄清,一件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事而已,没到那个程度。   裴珩玉只是有点担心,不知道谢枝雪有没有看到相关的话题……要是看到了,那谢枝雪必然会觉得很糟心,对他的观感说不定还会继续变坏,毕竟这件事颇有点显得他裴珩玉没心没肺、唇上这么明显的伤口就顶着到处走。   ……虽然好像也算是事实,但裴珩玉当真没有在公众镜头下展示受伤嘴唇的倾向。   裴母不大信裴珩玉的否认:“那你的意思是,你在外面鬼混乱来了?”   裴珩玉很是平静地回答:“也不是,我这只是被猫挠的。”   要是看不出来裴珩玉是在胡说八道,裴母就白听他叫了二十多年的妈了。但裴珩玉显然不愿意说,裴母只好顺着他继续问:“是吗,长什么样的猫?”   裴珩玉顿了顿,还真回答了:“……布偶猫。”   “是吗,那看来你还真挺喜欢人家的,我听说布偶猫也被叫做布娃娃猫,还有仙女猫。”裴母道。 第6章   身上的痕迹有点严重,谢枝雪担心过几天去参加综艺节目时还没消下去,所以回到家的第二天他就在网上买了支药膏,同城快送到家,然后按着说明书上的用量每天早晚不落的涂抹。   四五天过去,好在那些痕迹都消退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虽然还没完全消散但也只剩下淡淡的印痕,又是在衣服能遮挡严实不会被人或者镜头看见的地方,谢枝雪也就不担心了。   谢枝雪即将参与录制的生活类慢综艺叫《今天的日子》,录制地点在距离本市三个小时航班的一处小城。   出发前往录制地点这天,秦源一早来到谢枝雪家里接他,经纪人方瑜今天也一块儿来了。   还在谢枝雪家里没有出发前,方瑜事无巨细地询问行李是否带齐了,尤其是谢枝雪时不时就要吃的那些、应对不同病症的药。   出发后,前往机场的路上,方瑜又叮嘱了谢枝雪一些事。她知道谢枝雪用不着她这么费口舌的操心,但她总忍不住说。   谢枝雪也就乖乖听着,时不时回答一声。   最后方瑜觉得叮嘱得差不多了,又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谢枝雪。   颇有点像是在给糖哄孩子,谢枝雪不禁笑起来,然后接过了巧克力,打开包装后塞到了嘴里。   “这就是档慢节奏的真人秀综艺,节目组打出来的噱头就是艺人们的真实日常生活,不管其他嘉宾有没有拿到什么剧本……”   方瑜又说:“反正我们签合同的时候,是跟节目组确认过,不需要你在录制过程中弄虚作假演剧本的。所以你就当是换个地方、和其他一些陌生人一块儿生活半个月,做你自己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别人要是故意闹矛盾制造话题,你小心别被他们搅和进去,免得气着自己,知道吗?”   谢枝雪嘴里含着巧克力,所以没有出声回答,只眉眼带着浅笑地点了点头。   “也不用去想镜头多少、会不会有观众说你录节目都不积极,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你又不是走综艺路子的、不需要特意考虑综艺效果,最坏就是以后没有综艺节目的邀约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以前本来也不怎么参加综艺,顶多偶尔做一期飞行嘉宾,播出反响也都挺好。”   “总而言之,反正是他们自己说的要看嘉宾们的真实状态……而且不出意外,你的片酬今晚就能打到账上了。钱都到账了,镜头时长随他们的便吧。”方瑜说到最后,语气非常轻快。   这是谢枝雪第一次作为常驻嘉宾、完整地去参加一档综艺,所以方瑜难免更啰嗦了些,以前也曾叮嘱过的话现在又拿出来再一次说。   归根究底,就是在宽谢枝雪的心,怕他万一接下来半个月录制期间纠结起综艺效果来,平白费心神……虽然以谢枝雪的性子,方瑜觉得自己不叮嘱也不要紧,但有的话到了嘴边当真很难不絮念。   尤其是谢枝雪太安静太乖了,就这样带着笑、眼睛还亮亮的很耐心地看着你、听你说,好像你不是在枯燥地叮嘱,而是在讲什么引人入胜的有趣故事……简直让人停不下说话的念头。   方瑜叹了声气,忍不住抬手落到谢枝雪发顶,很轻地揉了揉:“怎么就看着这么软和好欺负呢,妈妈的好大儿。”   谢枝雪:“……”   方瑜姐对他的滤镜,显然不比他的真爱粉们低,还是那种从他出道起就一直陪着他的妈妈粉。   嘴里的巧克力已经吃完了,谢枝雪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对方瑜道:“放心吧,方瑜姐,我已经做好了去高薪度假的准备。”   到了机场,方瑜和秦源送谢枝雪到了候机室,然后就不再跟了。   谢枝雪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在镜头下,秦源这个助理就算跟去了也没有用武之地。而且节目组制片人对着经纪人方瑜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谢枝雪、节目组也有安排跟组医生,因为方瑜那护眼珠子似的态度,制片人就差举手发誓了。   谢枝雪独自登机,几个小时后航班落地,《今天的日子》节目组安排接机的人顺利和他对接,然后引着谢枝雪往机场停私人大巴车的方向去。   路上,工作人员难掩惊艳,竭力控制住想要和谢枝雪合影的念头,努力敬业道:“在您之前,除了秘密嘉宾之外,其他嘉宾老师们已经都到了,现在都在大巴车上。秘密嘉宾的身份要到目的地了才宣布,所以谢老师您上了车后,就可以出发了。”   “对了,谢老师您知道我们这档节目是有全程直播的吧?现在您这边还没有进入直播,但是大巴车上已经开启了直播间,有镜头在实时录送,这一点我得先告诉您一声。”   谢枝雪温和地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谢老师的声音也好好听!隔着屏幕就好听,现在近距离听更迷人耳朵了!工作人员心下激动,脸上的表情都快克制不住了。   《今天的日子》一共录十五天,这十五天是全程直播的,等直播结束后,节目组还会挑一些镜头片段、之后播出剪辑版。谢枝雪既然签了合同,自然知道这个形式。   他还知道,这档节目的制作方和投资方都是圈内那家有名的传媒集团,集团里有部门想要试水这种综艺直播形式,看看和常见传统的综艺形式对比起来是否效益更高。   因为是第一次做全程直播的综艺,策划这档综艺的部门铆足了劲想要做出成绩,还说服了财务部拨出了挺大一笔预算款项,然后在节目嘉宾人选上费足了心思。   ……   谢枝雪在工作人员的引路下来到了停车场,然后直接拎着行李箱上了车。   他这边一出现,原先在大巴车内的那些嘉宾就都看了过来。   谢枝雪的神态并不热络,但落落大方带着惯来的浅浅笑意,礼仪到位挑不出半分问题。他对着其他嘉宾们一齐微微颔首,出声道:“你们好,我是谢枝雪。”   “哇!漂亮哥哥!”紧跟着一道童声童语响起,最先回应了谢枝雪的打招呼。   谢枝雪从小到大都对自己的美貌有足够明晰的认知,以前在剧组也碰到过不少小演员喜欢跟他玩,但要算起来,这么童言童语又十分直白的初次见面还是不多。   谢枝雪微微怔了下,然后笑起来,对刚刚说话的那个六岁小孩道:“谢谢。”   这个小孩名叫方孟,是跟着父亲方路和母亲孟娜一起来的。本来只是小孩子的一声感叹赞美,但这会儿夫妻俩都有点不高兴,对方孟皱着眉说:“懂事一点,别闹腾。”   突然被父母说教了,但六岁的方孟却一点不高兴都没有,反倒很抱歉地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安安静静低下了头。   场面一时静下来。   谢枝雪正想随意找个位子坐下,这时候坐在大巴车靠前位子上的、面相看着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对谢枝雪笑道:“小谢可算也到了。你好啊,我叫常明清,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常老师……”   常明清说着,又指了指坐在他后排的、年纪十七八岁的一对双胞胎姐弟:“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姐姐叫常月,弟弟叫常阳,他们出生时间就差了五分钟。本来节目组是想请我们一家四口都来的,但他们妈妈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我一个人带着他们俩来了。”   介绍完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常明清又笑意慈和地看了看坐在他身边位子上的年轻人,然后对谢枝雪道:“这是闻笛。我们刚刚还在闲聊说呢,还挺巧的,我和闻笛都是做音乐的,然后闻笛也姓谢,不光和小谢你是同姓,连年纪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故意这样安排。毕竟我这个已婚中年人带着两个孩子,小方孟也是和爸爸妈妈一家三口一块儿来的,可不得另外安排两个又懂事又有活力的年轻人来中和一下。”   常明清很是热情,挨着介绍完了,又哎呦一声,忙叫谢枝雪赶紧找个位子坐下:“瞧我,顾着说话,倒让你干站着这么久。”   手握常明清黑料,谢枝雪很笃定下这档节目的时候,常明清一定再做不出这么友好的模样了。但目前这不是刚开始吗,既然常明清又友善又热情,谢枝雪的反应也挑不出问题。   他全程浅笑不变地听着常明清说话,常明清介绍谁他就看谁。   只是常月和常阳这对姐弟表情很臭,除了谢枝雪刚上车的时候,此外他们一眼都没有看人,自顾自低头玩着手机。所以常明清刚刚介绍完他们之后,露出了很无奈又有点尴尬的表情。   而谢闻笛……谢枝雪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彼此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至于最后一家三口,六岁的方孟仍然老老实实垂首坐着,方路和孟娜夫妻俩也没有出声同谢枝雪说话的意思。   这会儿常明清停下了说话,谢枝雪便微微颔首,一边朝后面走一边道:“谢谢常老师。”   坐下后,谢枝雪低下头系上安全带,同时漫不经心地想,这样的嘉宾阵容确实是节目组煞费苦心安排的。   主打了明星艺人真实日常生活全程直播的噱头,《今天的日子》又自称是档慢综艺,但说到底它也是一档想要赚取流量热度、目的在于盈利的商业节目。   想要确保效益,那就得有热度和话题,可全程直播的形式在那儿,靠剪辑拼凑是不可能了。整整十五天,就算和部分嘉宾提前约定一些戏剧性的剧本情景,但不可控程度仍然太高。   所以节目组选择了在嘉宾阵容上“搞事”。   他们邀请了方路和孟娜这对出了名刻薄吝啬且啃娃的夫妇,带上方孟这个虽然才六岁但听话懂事得过了头的孩子。   同时邀请了众所皆知的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即知名音乐家常明清一家,带上了虽然都快成年了但出名叛逆的双胞胎姐弟。   谢闻笛虽然刚出道没多久,但通过选秀节目夺冠出道、唱跳俱佳的他当下正热,而且性格外向、朝气蓬勃,据说和谁都能很快打成一片。   谢枝雪则是已经入行六年,“病美人”之称传播广泛,虽然整体热度瞧着不温不火,但他演过的各个主角配角里出彩角色不少。   有的影视剧粉可能不一定能很快准确想起他的本名,但一看到他的脸就会想起不少出彩角色,一说起有的角色名就会想起谢枝雪那张漂亮至极的脸。他的容貌当真是无可指摘,光是出现在节目里就能吸引一大批颜粉。   而且谢枝雪和谢闻笛同姓,年纪相同,连生日都只差了前后一天,性格上却几乎全然相反。谢枝雪身体羸弱,人也安静温和,不张扬、不爱沾惹是非。   节目组想要这种嘉宾间的天然反差。   对于谢枝雪这位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嘉宾,节目组的导演和制片人甚至私下讨论过要怎么“利用”。   “不用想法设法强迫他做什么,他就算不说话也没关系,反正都知道他就这性格。”   “谢枝雪毕竟也有不少粉丝,而且到时候肯定很多观众冲着他的颜来看,我们最开始可以先给一些镜头钓着,之后就把他的镜头减少,颜粉观众总看不到他必然会不满、提建议,有不满就有争议有话题。”   “而且我就不信了,和那么些陌生人同住一屋檐下半个月时间,总遇上烦心事的话,谢枝雪难道真不会发脾气?到时候就更有话题了……”   导演和制片人如是说。   不过,这只是针对谢枝雪的常态讨论,节目组也同样针对其他嘉宾的情况做了讨论,而他们最重视的一位嘉宾,这会儿并不在大巴车上。   节目组最重视的,是待会儿到目的地了才会宣布的那位秘密嘉宾,此前的造势宣传中也多次提及这个噱头、并且再三表示大家可以大胆期待。   钓足了观众们的胃口。   不过,谢枝雪现在提前得知了书里的剧情。   所以他知道,那个秘密嘉宾并不会出现在目的地参与录制。   节目组此前确实邀请了一位国际上都颇有知名度的外国影星,费了老大的劲敲定了合同,然而就在节目正式录制前一周,那位影星的体检里查出了问题。   双方紧急协调,然而那位影星还是在国外实在来不了,连出个面哪怕只待一天、让观众们知道节目组不是在虚假宣传都做不到。而时间紧急,节目组也实在邀请不到至少是同等量级的嘉宾。   所以在原书剧情里,他们目前这些嘉宾坐着大巴车到了目的地后,导演会出面抱以歉意、拿出影星临时录制的一小段解释视频,就此尴尬揭过了秘密嘉宾这件事。   ……   谢枝雪坐在大巴车上,车窗外的景色变化得太快,他看着容易头晕,所以索性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   前面不远处,谢闻笛和常明清仍然在聊天,他们俩的声音音量正常、不大不小,车里的人都能很清楚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大概就是和音乐作曲有关的。   而方路和孟娜夫妇也在说话,但他们说的是悄悄话,似乎还突然起了点什么争执,不过没人听得清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   大巴车朝目的地行驶,大巴车前的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每分每秒,而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正热火朝天讨论着。 第7章   直播间内弹幕或长或短刷得很快——   【节目组这是下血本了吧!】   【虽然都不是特别大牌顶咖,但这嘉宾阵容也很厉害了】   【这里边就谢闻笛是流量爱豆……希望他的粉丝们别来直播间刷屏控评,我还挺想看里边其他人直播真人秀的】   【不是还有个神秘嘉宾吗,节目组之前那么大肆宣传,这个神秘嘉宾肯定和现在这些都不是一个咖位的,搓搓手还挺期待】   【嘿嘿谢谢常前辈这么喜欢我们小笛!期待接下来的半个月直播!】   【不用期待神秘嘉宾了,小道消息,好像来不了了】   【我小道消息还听说神秘嘉宾是某裴姓大佬呢】   【嗷嗷嗷谢枝雪的颜真的!!!太美了呜呜呜这半个月直播我能靠看他的颜度日!】   【感谢节目组,粉了谢枝雪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二十四小时看到他了!】   【啊我看过他演的戏!原来叫谢枝雪吗哈哈哈我不太关注演员本名】   【啃娃夫妇真的好恶心,小方孟也没说什么啊,就突然那么凶骂他】   【就是习惯性打压小方孟,通过小方孟的懂事听话来展现他们作为父母的权威,估计也怕小方孟有自己的想法然后不听他们的话】   【小方孟真的可怜,自从两岁被带着上了一次综艺,啃娃夫妇尝到了甜头之后,这些年小方孟就没闲过】   【常家双胞胎真的好没礼貌啊,还不如小方孟一个六岁的小朋友讨喜】   【节目组要的就是这种话题,反正我是单纯吃瓜看戏的】   【那什么……我没其他意思……但为什么我觉得谢枝雪和谢闻笛之间氛围有点奇怪?】   【谢枝雪和谢闻笛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点个头打了个招呼,哪有什么氛围不氛围的,话说老前辈不愧是老前辈,常老师真的好照顾其他嘉宾们】   【常老师六月新出的歌真的好好听!他真的很认真做音乐了,虽然这个年纪了但还是在努力尝试新的风格,说想和年轻人更近一点】   【谢枝雪确实好美,但身体看着也是真的弱,听说他常年要携带药盒,一个药盒里好多种药,有点红颜薄命当代黛玉那味道了】   【红颜薄命有点像咒人啊,谢枝雪虽然身体弱但好像也没生过什么要命的大病,就是身体素质不太好吧,弱不禁风】   【我就盼着谢枝雪什么时候能演个民国背景的角色,那样混剪里就真的从古到今都有了!】   【那个,小小声宣传一下,吱吱刚杀青的那部戏就是民国背景哦,虽然只是男二,但一如既往演技又好又漂亮!过几个月应该就能看了,叫《负尽狂名十五年》】   【常明清和谢闻笛好像真的挺聊得来的,一直在聊天】   【啃娃夫妇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像是要吵起来了】   【吃瓜乐子人:吵起来吵起来!】   ……   行驶的大巴车内——   原本只是小声争执的方路和孟娜骤然音量拔高。   方路吼道:“明明是你的错,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是谁不讲道理?!你声音大你就有道理了?!”孟娜也吼,“来之前我都说了,人家常老师是老前辈,特别会做音乐,让我们儿子提前去学一点音乐知识,到了常老师面前也好被指点指点,不是你说的太浪费钱还是算了吗!现在又怪我没让儿子去学!”   “就是浪费钱啊,我现在还是这个说法!明明常老师这么方便的老师就在这儿,大家一块儿录节目半个月直接让常老师指教指教我们儿子怎么了!人常老师还能不高兴不成!你非说儿子一点音乐都不会,上了节目找常老师要被笑话,生怕网友不喜欢儿子了,你把自己当成什么有钱人了不成!”   “那你去!你现在带着儿子去找常老师!看人家乐不乐意教儿子入门,以后能不能给咱们儿子多介绍些资源!你去啊!我反正不去,我要脸!”孟娜怒气冲冲的。   他们俩这动静,就是想故意当没听见都不行。   谢枝雪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静悄悄撕开包装纸,将糖喂到了嘴里。   他口袋里的糖,是上飞机之前方瑜塞给他的。   六岁的方孟就坐在谢枝雪斜前方的位子上,和他相距不到一米,这会儿因为父母骤然的大声争执,方孟原本就垂着的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谢枝雪下意识看了看他,紧跟着就发现这小孩掉了一滴眼泪下来,滴到了老实摆在腿上的手背上。下一刻,方孟赶紧抬手擦了擦脸,然后又低着头坐好了。   微微一顿,谢枝雪想了下,然后又掏出了一颗糖,默不作声朝前递给了方孟。   方孟垂着脑袋,因为泪花所以有些朦胧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颗糖,他偏过头发现是谢枝雪递过来的。   谢枝雪一脸平静地无声开口:“吃糖,别管他们。”   方孟其实没大辨识出来谢枝雪说了什么,但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一张小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方孟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糖也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方路和孟娜夫妇俩仍然在旁若无人大声吵架,不管轮到谁吼话了,话里话外总是要提一声“常老师”。   原先在和谢闻笛说话的常明清只好回过头,看向坐在他们斜后方的夫妇俩,一脸好脾气地劝架。于是方路和孟娜顺势把常明清拉进了话题,一副想要常明清做主辨对错的架势。   最后,人前要脸的常明清只得承诺:“这不还要相处半个月吗,小方孟这孩子我看着也很喜欢,只要他感兴趣,我教教他也没关系。”   于是方路和孟娜夫妇俩骤然喜笑颜开,也不吵架了,连声对常明清说谢谢,还说:“您教了他入门,那往后常老师您就是我们儿子的恩师了,他长大了一定也好好孝敬您,您可得多费费心……方孟,还不赶紧谢谢常老师。”   嘴里含着糖的方孟抿了抿唇,然后很抱歉地对常明清说了声:“谢谢常老师。”   常明清摆了摆手:“没事啊,孩子。”   于是大巴车内又一次平静下来,这回方路和孟娜夫妇俩也不说小话吵架了,而原先聊得很好的常明清和谢闻笛也没再继续聊天,常家双胞胎姐弟倒是继续在玩手机。   谢枝雪嘴里含着还没融化的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靠到椅背上小憩。   直播间弹幕里很多观众在表达无语——   【果然吵起来了这对夫妇】   【***这对戏精啃娃夫妇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样急赤白脸互相骂架,好像谁看不出他们真实目的一样】   【常老师实惨了,被道德绑架着承诺了要教小方孟,回头啃娃夫妇还要说是人家主动愿意的,他们可没有主动开口,他们只是在内部吵架而已……yue】   【小方孟真的好可怜,这样的爹妈,说真的还不如当个孤儿算了】   【呜呜呜小方孟是哭了吗,谢枝雪给他糖吃这一幕我真的哭死】   【谢枝雪好像一直挺招小孩子喜欢的,以前在剧组拍戏也经常和小演员混在一起】   【真的会被这种小细节小善意打动】   【话说叛逆姐弟其实还挺安静的哈,我还以为他们会掺和着一起吵架呢】   【谢闻笛也好安静,除了和常明清聊天之外好像没有怎么说过话,不是说人很外向自来熟吗?】   【这才开始,又还在车上,安静一点也正常吧,期待后续】   ……   大巴车从机场出发后,前往的是和市中心反方向的一条路,然后还上了高速。车行驶了两个小时,下了高速后越走越不繁华,最后来到了一个常住人口不算多的小城镇,然后直接上了山。   上山的路上车速放慢,谢枝雪睁开眼看了看窗外,发现风景其实还挺不错。   最后大巴车停在了靠近山顶的一幢房子前,这幢所处地方多少有点偏僻的房子意料之外还挺豪华,占地面积也不小,住他们这些嘉宾显然是很够了。   下了大巴车后,嘉宾们带着自己的行李站在房子前的空地上,周围都是镜头。   不过目前而言,《今天的日子》节目组只开放了一个对应的直播间,因为除了秘密嘉宾之外其他嘉宾们这之前都待在一块儿。等正式进入房子内部、嘉宾们分散行动后,节目组会再多开一个直播间。   一共两个直播间,节目组表示【主直播间】会直播观众们呼声最高的嘉宾互动镜头,【副直播间】则是随机切换镜头,而且节目组同时有多个镜头在录制存档、直播结束后还会播出剪辑版本。   “各位嘉宾老师一路辛苦了。”   节目组的总导演戴着小蜜蜂扩音器出现在镜头画面中,一脸笑堆着,看着很是轻松:“那我们话不多说,直接进入大家期待了一路的环节——介绍我们的秘密嘉宾。”   见状,谢枝雪不动声色挑了下眉,多少有点意外。秘密嘉宾不是来不了了吗……   总导演又接着开口,说出的话倒是和谢枝雪原本了解的原书剧情差不离,大意就是说他们节目组原本请了谁谁谁做这个秘密嘉宾、但是原定的嘉宾老师人在国外身体抱恙实在来不了,节目组觉得非常遗憾并且祝愿那位老师尽快康复。   但紧接着,原本该是节目组拿出原定嘉宾的解释和致歉视频,总导演却并没有动作,而是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说:“因为这个变故,我们节目组焦头烂额,很担心辜负观众朋友们的期待,所以连夜尝试联系了其他艺人老师……我们非常幸运,很荣幸地成功请到了一位新的秘密嘉宾。他就是——”   总导演故作悬念,然后侧过身看向原本在身后的别墅大门,接着放声道:“欢迎裴珩玉老师!”   总导演本来就戴着扩音器,这会儿还激动放大了声音,以至于其他人听到的声音都有点尖利了。   谢枝雪原本的浅笑微微敛了。   不过他原本面上表情就清淡,这时候不论是在场的还是直播间的观众注意力都放到了大门那边,更没人发现谢枝雪的神情变化了。   谢枝雪心下费解……怎么会是裴珩玉呢?   接下这个通告之前,裴珩玉难道没看过已经定下的其他嘉宾资料吗?   还是虽然知道谢枝雪这个人同样也在,但仍然选择了接下通告?那天在酒店离开前,裴珩玉明明说过,知道他谢枝雪不想再和他有交集……   当下,谢枝雪微微回神,看着总导演话音落下后、从别墅大门走出来的裴珩玉,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有些好笑,估计是被先前在酒店醒来后、裴珩玉表现出来的心虚气短模样给带偏了。   他是不想再和裴珩玉有交集,但裴珩玉显然没那么避讳,人家也没有义务在乎他的想法、甚至为了顺着配合他而拒绝工作机会。   这太没有道理了。   要在同一档节目里待半个月就半个月吧,反正他谢枝雪又不会有什么存在感,和裴珩玉也不会有太多交集,跟之前的状态差别不大。   主角攻受都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裴珩玉会忙着和谢闻笛相识相处的,也许裴珩玉的突然到来本就是一种注定吧。   而且……谢枝雪想着,下意识差点抬手摸肚子,好在克制住了。他接着想……而且裴珩玉出现在了原本剧情里不该有的地方,那很有可能他也不会像原剧情里那样怀孕、最后英年早逝。   这是个好消息才是。   ……只是再怎么说服自己,谢枝雪发现,自己还是不想和裴珩玉有交集,很烦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天天看到这个人。   当然,也不想和谢闻笛这书里另一位主角有什么交集。   只是他和谢闻笛,早已经交集过了。   谢枝雪微微垂下眼,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手抓着自己的行李箱。他今天穿了一件有些厚的深色大衣,里面是浅色的圆领毛衣,搭了条同样深色的柔软围巾。   裴珩玉从门后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这样的谢枝雪,只觉得有小一周没见,谢枝雪似乎更加苍白柔软了。   虽然谢枝雪已经恢复了浅笑温和的模样,瞧着跟之前和和气气的样子没有差别,但裴珩玉又不是傻子,他猜谢枝雪这会儿估计暗暗烦他呢,要是有的选,说不定谢枝雪已经选择退出节目了。   裴珩玉心道糟糕,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他想和谢枝雪解释一声,他当真不是不在意谢枝雪的想法、故意接下同一档节目跑到他面前碍眼。   这会儿,来到人前的裴珩玉对众人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是裴珩玉。”   常明清正想要开口接话,但方路和孟娜已经异口同声抢先开了口:“天呐!裴影帝!我们这趟可来得太值了!”   【……】   【该说不说,这对奇葩夫妇是真的有默契,yue】   【我靠节目组真的六翻了!】   【原定的那位就已经够大牌了,这么紧张的时间能找到合适的救场嘉宾已经很不容易,没想到节目组居然能请到裴珩玉!!!】   【这个节目爆定了好吗!】   【那个……这次又是我想多了吗……可是裴珩玉出场的时候真的盯着谢枝雪的方向在看,而且不是那种随意略过了一眼,至少停了好几秒吧……】   【我也注意到了!!!特明显!!!】   【难道他俩之前认识?】   【上面那个带生僻字的ID我记得你,你之前还说谢枝雪和谢闻笛之间看着不一般,我觉得你之前在胡说,但你现在说的我觉得有道理!】   【有没有一种很简单的可能,就是裴影帝也是个颜狗?】   【谢枝雪真的很漂亮啊!人群之中一眼看到,然后多看两眼很正常!】   ……   方路和孟娜夫妇俩“热情”打了招呼,换来裴珩玉皮笑肉不笑、直接了当不给面子的一眼,接着裴珩玉就看向了总导演。   总导演才不管方路和孟娜尴不尴尬,反正请到了裴珩玉这件事就足够节目组乐呵了。这会儿收到了裴珩玉的视线,总导演就笑呵呵继续流程:“嘉宾老师们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就进入别墅内部吧。” 第8章   总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一块儿,都和嘉宾们一起进入了别墅内部。嘉宾们将行李箱放到了一楼大厅里,先一步进来过的裴珩玉携带的行李箱也在那儿。   之后总导演介绍了下这栋房子:“此处别墅是节目组从主人处租借而来,房子主人当初本来是想在这山顶隐居,每天都能看到日出日落,所以房子修建装潢得非常用心。”   “大家可以看到,这里面一共有三层楼。一楼包含了厨房、图书室、储藏室等等较为日常的用地,二楼则是家庭影院、健身房等等更偏向娱乐休闲的用地,三楼一共四个房间、都是规格差别不大的卧室。其实从三楼尽头的小门进去,还能上到楼顶的天台,不过这一点之后再提。”   “说到这里,想必各位嘉宾老师和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都意识到了——四间卧室,并不够各位嘉宾一人一间。”   总导演说得笑眯眯的:“这可真不是节目组故意设置的环节,房子主人本就是想来这里隐居,当初修建时能留有四间卧室已经很以防万一了。”   “所以,如果各位嘉宾老师没有其他疑问的话,我们现在就进入入住的第一个环节——选定接下来十五天的合住室友。”   总导演话音落下后,最先开口的是谢闻笛。   他笑得正如粉丝们形容的那样、如同一个小太阳,语气也很活泼:“想问一下,每间卧室里都只有一张床吗?”   总导演点了点头:“当然。不过各位老师放心,节目组看过了,每间卧室里都是两米五的大床。”   听到这个,啃娃夫妇接着就又开始红白脸互相捧哏了。   方路说:“那就好,能躺下我们一家三口。我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办呢,总不能一家人分成两个房间住吧,那样的话我们家也占太多位置了。”   孟娜又说:“怎么就一家三口躺得下了,儿子都这个年纪了,哪还有跟爹妈住一个屋睡一张床的,你问问儿子他愿意吗?”   方路说:“那你想怎么样?咱们这一共九个人呢,总得有一个屋子睡三个人……这样说也不行啊,常老师的闺女总得单独住一个房间吧,其他的都是男人,也不可能跟小姑娘合住。”   孟娜又说:“那就是八个人分三间房了,不行不行,还是这样吧,我可以和常老师的闺女一块儿住啊!剩下你们七个男人分三个房间,就最多只有一间房得睡三个人了,咱们儿子年纪小不占床,你带着儿子和另一个嘉宾老师合住,算是最好的方案!”   方路捧哏道:“有道理啊!”   孟娜接着仿佛很有道理的“分析”:“两位都姓谢的年轻人这么有缘分,肯定得住一个房间的。而且咱们儿子这性格,最好是和稳重的人一块儿住……裴影帝,常老师,你们看行吗?”   夫妇俩你来我往搭腔的过程中,其他人包括节目组的人都一直没有打断地听着。   总导演是乐见这对夫妇闹幺蛾子,都是话题都是流量热度啊!   作为儿子的方孟则是从来不敢在父母说话时插话的,只一如既往地低着头。   常明清这位素来名声好的老前辈,在先前大巴车上已经亲身体验过这对夫妇的能耐了,所以这会儿很不想掺和。   叛逆的常家双胞胎姐弟终于没有玩手机了,看着乐子,两人相似的脸上都是同样毫不掩饰的嘲讽。   刚刚第一个发问的谢闻笛,他只是性格外向自来熟,现在看其他人都没有出声,也不想掺和去打断啃娃夫妇的对话。   而谢枝雪的表情管理仍然很恰到好处,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视线微微下垂,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当前的情景和话题都不怎么感兴趣,也似乎没有能让他感兴趣的事。   至于裴珩玉……   其实直播间里刷刷而过的弹幕早就在大喊奇怪了,裴珩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与世无争了!按他的性格不该早就不耐烦啃娃夫妇的蹩脚作戏了吗!你倒是赶紧怼啊!   裴珩玉确实没有突然转性,他一直沉默着没有打断啃娃夫妇的聒噪吵闹,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听进去……想到现在还在直播镜头前,所以裴珩玉克制着没有去看谢枝雪,但他还是忍不住琢磨。   一边琢磨谢枝雪这会儿是不是正在心里骂他,一边琢磨要怎么才能避开直播镜头和谢枝雪解释他来这个节目的原因。裴珩玉想要尽早跟谢枝雪解释清楚,不想接下来十五天甚至更久,谢枝雪对他的印象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心里有事,直到被叫了一声“裴影帝”,周围接着也安静下来,裴珩玉才回过神。   在裴珩玉之后被啃娃夫妇叫到的常明清心里很是不满,他自然是不乐意继续跟这对夫妇接触太多的,睡一个房间更是不可能。   只是常明清戴着老好人的假面习惯了,这会儿仍然不想做说“不”的那个人,于是干脆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状若自然地看向了裴珩玉。   裴珩玉刚刚虽然没有仔细听,但耳朵的用处在那儿呢,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这会儿反应反应大概搞清楚了状况。   于是他挑了下眉,唇角的弧度都明摆着嘲讽的意思:“原来节目设置里还有大家长这一角色呢,那导演你刚才何必说让我们选择室友,直接说让大家长给我们分门牌号就行了。”   听到裴珩玉这话这语气,谢枝雪不禁心想,这位的“毒舌”名号果然名不虚传……和那天在酒店里心虚气短的模样,仿佛是两个人。   常明清则是松了口气。   总导演接着面色不变地笑着回答:“哪有哪有,自然是各位嘉宾老师们自由选择的,只要各位老师愿意,哪怕九个人都住同一个房间,节目组也是不会干涉的。”   方路和孟娜这对夫妇常年用你唱红脸我唱白脸的招数,靠着圈子里的人在镜头前都要形象,以及大人们对同样在场、乖巧懂事的小方孟难免有怜惜,十次里有五六次都能达成目的。就算达不成,也能揩点其他的小好处。就算得不到好处,也顶多就是碰个软钉子。   裴珩玉这样直白嘲讽毫不留情,让他们想要装作没听懂都不行。这种情况,夫妇俩确实还是这几年里头一次遇到,一时间两人都有点尴尬,还有不敢表露出来的怒气,觉得裴珩玉就是仗着自己咖位大耍大牌。   虽然尴尬且怒,但夫妇俩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堆出笑想要解释。   但这次没等他们互相捧哏,裴珩玉已经直接开口问了众人:“有已经选好意向室友的吗?”   【哈哈哈哈哈看来裴影帝没有转性!阴阳怪气的嘲讽功力一如既往!】   【总算看到这对垃圾夫妇被怼了,听到他们说话就恶心,能不能给他们俩单独搞个直播间,主直播间就不要再出现他们俩的嘴脸了】   ……   裴珩玉开口询问后,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常明清跟着开口了:“在来这儿的大巴车上,我和闻笛挺聊得来的。我倒是很乐意和闻笛一块儿住,晚上还能讨论音乐,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哪个年轻人乐意从早到晚都和老前辈待在一块儿,我还是别讨这个嫌了。”   “而且我这不是还带了他们姐弟俩吗,在住上面,至少常阳跟我住吧,我们父子俩一间卧室,你们谁要是不介意,也来我们卧室都行。”   常明清的语气很好,说的话听上去也很正常,但常阳却是马上就反驳了回去:“我不要!谁乐意跟你住!”   常阳说着抓住了双胞胎姐姐常月的胳膊,说:“我和阿月住一间屋!我打半个月地铺都不跟你住,我才不想做噩梦!”   常明清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意外,很是伤心难过,也很是无奈。   常月拍了拍常阳的手,也说:“我们俩住一屋,反正卧室里也有摄像头,和公共休息室没区别。你们谁要是想和我们住一屋,都随便,除了你、你、你之外,我们姐弟都欢迎。”   常月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挨个指了亲爹常明清和啃娃夫妇方路和孟娜。   被指的三个人表情都更加难看。   其他人倒是看戏得自在。   说完后,常月和常阳就干脆将“叛逆不懂事”进行到底,直接转身走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了,也不管目前的流程走没走完,反正他们已经定好室友了。   常明清抹了抹脸,然后一脸抱歉地对周围其他人和直播间观众说:“是我这个父亲没有教好他们,让大家看笑话了。”   接着帮常明清圆场的还是啃娃夫妇,这俩人你一句“常老师这个爹辛苦了”我一句“养孩子真不容易”。   最后,啃娃夫妇和儿子方孟一家三口一间屋,加上常月常阳占了一间,剩下两间卧室由四个男人来分配,似乎问题并不麻烦。   但谢枝雪想了下剩下的另外三个人,发现他当真不想要室友。   就算剩下的人不是常明清、裴珩玉、谢闻笛这三个他谁都不想沾的,谢枝雪本身也不喜欢和人同住一间屋。为了工作能临时忍忍,可谢枝雪也忍不了和人同睡一张床,不论那张床多宽多大。   但眼下的情景,他能独占一间卧室的可能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谢枝雪也不想白费这个功夫提出来、得不到好处还惹了非议。   谢枝雪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半个月都打地铺。他是身体不好,但没到豌豆公主那么娇贵,多铺两床被子就好了。   只希望最后当了他室友的那个人夜里磨牙打呼,那样的话他今天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连夜搬出卧室。   这幢房子里是没有其他卧室,但还有其他房间,打个地铺总是够的,他可以每晚铺床每早都收拾好,麻烦了点,但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谢枝雪在心里规划得差不多了,接着就听到裴珩玉的声音:“既然刚才常老师也说过想要和谢闻笛一间屋,那要不就这样分吧……谢枝雪,你介意我当你的室友吗?” 第9章   裴珩玉这看似自然的一问,让其他不少人其实都挺惊讶的。   你要说他是在征求人的意见吧,但他好像又已经敲定了主意似的。但你要说他是在直接安排最后这两个房间的分配吧,似乎也不像这个意思……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看向谢枝雪后、问出这话的语气。   【???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吗】   【前面的朋友,应该不是你耳朵的问题】   【我也听到了!裴珩玉今天就是转性了吧我的天!第一次听到他戏外这么温柔!】   【裴影帝这语气我听着有点害怕,他不正常!】   【所以虽然说是常老师想要和谢闻笛住,其实是裴影帝自己想和谢枝雪住吧……】   【裴珩玉和谢枝雪以前好像没有合作过?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啊啊!】   【谢枝雪好像被问得也有点懵】   【没有过明面上的合作,但都是一个圈子的,私下里认识很正常吧,但裴哥这语气神态真的不正常啊啊啊】   【期待一下裴影帝这位出名的直性子,接下来还有半个月,说不定能自爆点什么料出来!】   ……   谢枝雪确实被问得懵了一下。   他当真不大理解裴珩玉为何要这样突然一问,更不理解裴珩玉为何要主动提出来和他一间房,就算裴珩玉自己不在意那次在酒店的意外,但裴珩玉应该还记得他谢枝雪是在意并且避之不及的吧?   就算只是节目里的临时室友,也毕竟要相处半个月,何必选一个明知道对方心里有疙瘩的室友?   剩下的三个人里,如果一定要选的话,其实谢枝雪宁愿选谢闻笛。   所以面对裴珩玉的友好询问,谢枝雪懵了一下过后,下意识就想要找个说辞推拒。   不过,谢枝雪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就站在他旁边的谢闻笛突然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语调依旧活泼开朗:“啊,可是我也想和吱吱一起住唉!不是对常老师和裴前辈有什么意见啊,就是……其实我是吱吱五年的老粉了!我就是为了吱吱才进这个圈子的,可惜我不会演戏,还好从小就学唱歌跳舞,还能靠做个大龄爱豆出道……”   谢闻笛的语气把握得很好,这些话说出来一不小心就容易变得矫揉造作或是虚伪作态,但谢闻笛说得很真诚。   要不是以前和谢闻笛有过交集,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原书剧情,谢枝雪说不定都能信上两分他的话。   不过,谢闻笛确实对他没有什么坏心思。   于是等谢闻笛话音落下后,谢枝雪也不等裴珩玉他们反应,便立刻应了下来,语速依旧不疾不徐:“是吗,谢谢。我想,和同龄的粉丝一起住,应该会比和老前辈一起住要放松一些,所以……”   “你是说我老?”裴珩玉挑了下眉,语气倒没有咄咄逼人,虽然这话本身似乎就暗藏汹涌。   谢枝雪顿了顿,觉得这人很是莫名其妙,尤其是周围还有镜头在直播呢:“……我这只是对前辈的尊敬,裴前辈。”   裴珩玉“哦”了一声:“可是我只比你早入行一年,谢闻笛今年刚出道,这就意味着你比他早入行了五六年,算起来你在他眼里得是老前辈的五六倍。”   谢枝雪:“……”   这一瞬间,谢枝雪甚至回忆了下和节目组签的合同上,违约金那一部分到底是怎么写的。   通告费很高,与此同样的是违约金也很高昂。谢枝雪不想因为裴珩玉这个不安定因素而退出节目赔钱,但是也不想接下来半个月都这样不舒服地单方面维持社交礼仪。   所以他轻轻眨了下眼,看着裴珩玉的双目很是宁静,语调温和但不容忽略:“所以呢?裴前辈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我不太会听拐弯抹角的话。”   在场其他人,包括许多以前就认识或刚认识谢枝雪的观众,这会儿都觉得……震惊!谢枝雪看着温和没脾气,但居然敢这么快就和裴珩玉对上!   总导演控制着面部表情,心里简直要乐开花——话题!都是话题!热度!都是钱啊!   被谢枝雪反问了一遭的裴珩玉沉默了下,然后开口回答:“抱歉,我没有不说人话的意思。”   【???裴珩玉说抱歉?!】   【哈哈哈哈笑死裴影帝居然认为自己会说人话!】   【谢枝雪威武!】   【他们俩之间没点什么鬼都不信!!!】   【啧啧啧这是什么修罗场开局!火再烧大一点谢谢!】   【谢闻笛居然是谢枝雪的粉丝吗?真的假的啊,还是为了话题故意这样说的?】   【哈哈哈哈哈双胞胎都放下手机不玩了!吃瓜是天性!】   ……   见裴珩玉这么快“败”下阵来,谢枝雪也没有乘胜追击的念头。他微微颔首,然后偏头看向谢闻笛:“那就我们俩住?”   谢闻笛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他先是对谢枝雪重重点了头,然后又看向裴珩玉:“不好意思啊裴前辈,吱吱是我的了!”   裴珩玉没吭声。   “常老师,咱们白天也可以聊天的!我也特别喜欢跟您聊天,刚刚在大巴车上聊了会儿,我就觉得受益匪浅呢!”谢闻笛又照顾着常明清的心情道。   常明清被他说得心下熨帖,同时也挺乐意和裴珩玉同住……毕竟相比之下,谢闻笛背靠的谢家,可是完全没法和裴珩玉及裴家相提并论,而常明清以前也很难有和裴珩玉接触的机会。   见房间的安排定下来了,总导演又清清嗓子插进话来:“好的,那接下来就请嘉宾老师们进入入住前的第二个环节——打开行李箱接受节目组检查,其中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需要上交。”   常阳就跟着问了句:“手机要交吗?”   总导演摇摇头:“只需要上交吃的东西,其他行李节目组一概不管。但需要再次提醒的是,整栋别墅里除了卫生间之外,其他所有地方都可能安装有镜头,玩手机的话要做好屏幕也被拍下的心理准备。”   于是,嘉宾们纷纷打开了行李箱。这个环节,其实节目组提前跟嘉宾透过口风,所以大家的行李收拾得都很见得人。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带了点零食,交给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接着就检查到了谢枝雪这儿。   “药虽然能吃,但应该不属于需要上交的东西吧。”谢枝雪看着工作人员检查他的药盒。   近距离看着谢枝雪这张美得过分的脸,工作人员不禁有点脸红,闻声连忙放下了药盒,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说:“药肯定不算的……但谢老师,您外套口袋里是不是带了糖果?”   谢枝雪:“……”   “我有时候会犯低血糖,”谢枝雪商量起来,“糖果也算是一种药。”   工作人员犯难地回头看向总导演。   总导演面不改色:“谢老师,节目组在厨房里准备了白砂糖。”   谢枝雪只好将外套口袋里剩下的五六颗糖都拿了出来。   交给工作人员时,他手上一顿,然后又拿了两颗回来。   工作人员:“……谢老师?”   “我现在吃,应该可以吧?”谢枝雪温声说着,打开了一颗糖放到了嘴里,然后将另一颗糖递给了六岁的方孟。   方孟眨了眨眼,乖乖接过去,也喂到嘴里吃了。   看着这一幕,裴珩玉不禁弯了下唇。他想起来助理唐岁说过,谢枝雪大概很喜欢吃甜食,巧克力、糖果这些都喜欢。   【哈哈哈哈所以谢枝雪不单是为了低血糖,他就是喜欢吃糖对吗!】   【裴珩玉真的很奇怪啊啊!他盯着谢枝雪在笑!!】   【吱吱就是喜欢吃糖!甜的东西他都喜欢!】   ……   行李箱检查环节结束后,总导演就带着工作人员“功成身退”了,留下时间给嘉宾们将行李拿到房间后收拾收拾。   “待会儿四点半,请嘉宾老师们到门口的信箱中收取任务卡,以免耽误晚饭哈。”   离开前,总导演道:“在接下来的录制过程中,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除特殊情况外,不会再来到别墅内部,任务卡发放和预告都通过门口的信箱。祝各位嘉宾老师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中玩得愉快!”   总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离开后,嘉宾们陆续带上行李箱,顺着楼梯上三楼。   常明清和双胞胎姐弟走在前面,然后是啃娃夫妇和小方孟,谢枝雪拎着箱子在他们之后,谢闻笛和谢枝雪差不多并肩同行,而裴珩玉更落后一点。   看着谢枝雪纤细的手指拎着行李箱,裴珩玉不禁想要伸手去接过箱子,克制了再克制,才忍住了。   谢枝雪的行李箱其实不很重,他只另外带了两身换洗衣物,真空抽气压缩放着,然后是简单几样洗漱用品,再一个药盒。   但饶是箱子不算重、他也努力坚持了,也只努力走过了一层楼,就不禁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了下来。原本雪白的脸上染了红意,谢枝雪的呼吸也有些不匀缓。   “这里的层高确实比一般楼房要高,楼梯也难免抖长一些。”裴珩玉见状立刻开口,又说,“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拎箱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第10章   这一幕,让同样正在看直播的虞与周皱了皱眉。   他的目光落在裴珩玉脸上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对谢枝雪别有用心……一出场就多盯着谢枝雪看了几眼,分房间的时候还想和谢枝雪一间房、被拒绝了就恼羞成怒,检查行李箱到上楼梯都时不时盯着谢枝雪,这会儿又殷勤提出要帮忙……   虞与周紧皱着眉,隔着屏幕看到谢枝雪婉拒了裴珩玉的帮忙,接着谢闻笛热情地主动拎走了谢枝雪的行李箱,而谢枝雪站在楼梯口又缓了缓之后、慢吞吞继续上楼进了房间。   这个过程中,直播间的弹幕简直是尖叫和问号聚合地,十条弹幕里有九条都在说裴珩玉和谢枝雪。   虞与周看得心烦,但又不愿意关了弹幕。   正当时,搁在一边的手机还响了起来。虞与周拿起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将直播间声音关闭,虞与周接起了电话:“……谢叔叔。”   “我在外面挺好的,目前还是不想回去麻烦您,我想谢氏现在有您、将来有闻笛接手,也用不上我。”   “公司?我的公司也挺好的。”   “……谢叔叔,我们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既然您说到这儿了,那我也跟您说一声。是,前段时间接连被您截了两个即将谈成的项目,对我的公司打击确实很大,我现在赋闲在家,一天处理不了两封工作邮件——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回谢氏,我说明白了吗?”   对方又提起了谢枝雪,让虞与周不禁发笑:“关枝雪什么事?您是当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呢?我当初难道是因为枝雪离开了谢家,才跟着离开谢氏的吗?”   “谢叔叔,我好好一个活人,总不能谢氏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为谢氏卖命,您觉得我的存在挡了您亲儿子的路、谢氏不需要我了我就滚蛋,结果您亲儿子没心思没能耐继承家业、又需要我这个辅政大臣了,我就乖乖听话回去吧?”   ……   “吱吱,你想睡靠墙这半,还是外边这一半床?”   卧室内,谢闻笛收拾好行李,然后问谢枝雪道。   谢枝雪的行李比他少,所以虽然手脚习惯慢一点,但也已经在谢闻笛之前收拾好了行李,这会儿正坐在卧室连接的阳台上。   听到谢闻笛的话,谢枝雪缓缓道:“随你……其实我不习惯和人睡一张床,容易失眠,所以我想晚上我睡沙发就好。”   本来是想打地铺的,但刚刚进了卧室,谢枝雪发现房间里的沙发挺宽敞,而且软硬适中。   “那怎么行。”谢闻笛走到阳台门边,“你不习惯的话,我睡沙发好了,反正我这人特别糙,哪里都能睡。”   谢枝雪摇了摇头:“我个人的习惯,不能影响别人,而且我也不想被人挑理。”   闻言,谢闻笛还是说:“就算不提我是你粉丝这事儿,你身体不好,我稍微照顾你一点,这也是普通人的正常做法嘛,谁那么没有公德心挑理。我们还要一起录节目半个月呢,让你睡半个月沙发,我才是会被人挑理的那个……要不这样吧,我们一人睡一天床?”   “太麻烦了。”谢枝雪还是摇头,“别跟我争了,我也不爱费口舌。你收拾好了吗,下楼吧。”   谢闻笛只好闭上嘴,和谢枝雪一块儿下了楼。   他们俩下楼后没一会儿,其他嘉宾们也陆续下来了。常月和常阳姐弟俩还是拿着手机在玩,周围安静的时候隐约能听见一点游戏的配乐声。   常明清说了他们一句:“别总低着头玩手机,大家都在这儿,你们这样不礼貌。”   常月冷笑了一声:“我们俩不礼貌的事还少了?”   常阳也跟着说:“叛逆双胞胎姐弟,这名声多难得啊。”   裴珩玉没管其他人,目光从谢枝雪脸上掠过,见他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才放心了点……虽然谢枝雪的“恢复如常”,仍然是苍白脆弱的。   时间很快到了四点半,啃娃夫妇积极地跑在第一个,到外面信箱取出了任务卡后,回到屋内递给了六岁的方孟,催促他:“你来给哥哥姐姐和长辈们念念。”   方孟接过任务卡,乖乖念了起来:“各位嘉宾老师下午好。即将来到晚餐时间,想必嘉宾老师们都非常期待这第一餐。但很遗憾,节目组必须告知各位,别墅厨房中只有常用的调味料和大米,食材需要嘉宾老师们完成任务后跟节目组获取。”   方孟念得非常顺畅,常明清有些意外道:“小方孟才六岁吧,能认识这么多字,而且口齿这么清晰,真不容易。”   方路和孟娜夫妇俩与有荣焉:“谢谢常老师的夸奖,不是我们自夸,我们家小方孟确实很聪明,别人都夸他小天才呢。”   然而因为有这样一对父母,也有不少人或是好心担忧或是恶意地揣测,觉得方孟长大后多半就是现代版方仲永。   方孟接着念下去:“今天的任务比较轻松,请各位嘉宾老师齐心协力,帮助别墅主人打理院子中的花圃,请将花圃中已经开放的花都剪下来并且用以装饰别墅内部,请将花圃中未开的花和面临凋谢的花都清理丢掉。”   “待嘉宾老师们完成任务后,节目组会将今天晚餐的食材送到门口。”   “就是这些了。”方孟说着放下了任务卡,抬起了头。   谢闻笛就“哀怨”道:“既然要干活,为什么不早一点发任务卡呢,这个时间干完活天都黑了吧,还得做饭吃。”   时间紧张,众人决定先去院子里看看花圃。   起身的时候,谢枝雪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瓶节目赞助方品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然后在经过方孟时递给了他,轻声道:“润润口。”   方孟再怎么聪明,身体年纪也不过才六岁,刚刚念了那么长几段话,念完后确实想喝水。但没人叫他喝,他自己也不敢提要求,怕被骂是在惹麻烦,也就忍着了。   没想到谢枝雪会给他递水,方孟乖乖接过来:“谢谢吱吱哥哥。”   谢枝雪:“……叫我哥哥就好。”   被年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叫吱吱,谢枝雪感觉有点奇怪。   方孟还是乖乖地点头:“谢谢哥哥。”   这栋别墅占地不小,前院后院都很大,他们绕着别墅走了大半圈,才在后院看到任务卡上说的花圃。   “我的天,这花圃可真不小,咱们这儿虽然看似有九个人,但还有一个小孩子,小谢身体也不好,年轻人们看着都不像是干过活的,这可太麻烦了。”方路马上叫唤说。   孟娜跟着点头:“节目组也太坑了,这任务还说是轻松呢,那后面得多累?我们儿子就算了,年纪虽然小但身体还不错,小谢可怎么办啊,万一干活的时候晕过去了怪吓人的。”   “再累再麻烦,也比不上听你们说小丑相声带来的心灵污染。”裴珩玉斯斯文文一个嘲讽技能。   方路和孟娜就不高兴道:“裴影帝,您虽然是圈内地位高,但您也不能这么针对我们吧?先前就针对我们,还双标得很,现在我们在关心您也很关心的小谢,您怎么还这么针对我们,敢情我们说什么都不对是吧?”   裴珩玉毫不迟疑地点了头:“是的,所以我的建议是你们闭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声带摘除手术的专业医生。”   没听见裴珩玉否认那句“您也很关心的小谢”,谢枝雪微微蹙眉,但他这时候又不好开口特意提起,不然更容易显得像是他和裴珩玉有什么、这会儿在一唱一和怼啃娃夫妇。   常明清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看看要怎么分工吧。节目组还是很人性化的,这工具都给我们准备好了,就放在花圃边上,省得我们自己去找了。”   花圃确实有点大,但他们这儿人也确实不少,都没干过活,但剪剪花枝或是连根拔除并不是什么难度大的活,干起来没有啃娃夫妇说的那么夸张。   谢枝雪和方孟都跟着一起剪了会儿花枝,他们一个身体弱、一个年纪小但卖力,倒是进度很一致。   谢枝雪干了会儿活后觉得累了,也不勉强自己,就坐下来歇息,顺便叫停在流汗的方孟:“歇一会儿。”   方孟看了看父母,然后摇摇头,小声对谢枝雪说:“我还不累,谢谢哥哥。”   “都流汗了,这个天气闷着汗容易着凉。”谢枝雪索性直接把人拉到身边坐下,“歇着吧,我这个大人都这么厚脸皮呢,你这个小孩已经够懂事了。”   兜里没糖,谢枝雪就薅了一根花圃里的野草,指尖慢条斯理地穿来穿去,最后用一根野草折出来了一只小兔子,递给方孟:“可不可爱?”   方孟有些惊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好可爱!哥哥你的手好巧!”   谢枝雪便接着教方孟怎么用一根草折出小兔子。   虽然本身这个手工的难度并不大,但确实也是方孟聪明,谢枝雪教了一遍他就记得七七八八了,很快就靠自己折出了一只小兔子。   谢枝雪刚叫方孟坐下的时候,方路和孟娜还没说什么,但见两人在那儿玩草,夫妇俩就觉得不满了,半是催促儿子注意镜头前的形象、半是指桑骂槐地喊道:“方孟!大家都在干活呢!小谢哥哥身体不好休息休息没什么,你勤快点!别这么不懂事!”   方孟条件反射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草兔子放下,只拿了谢枝雪最开始折了送给他的那个放到外套口袋里,然后对谢枝雪说:“哥哥,我继续剪花啦。”   谢枝雪摸了摸他的脑袋,也起身准备继续干活。   裴珩玉在不远处拿着植物剪,见状便很是自然地出声道:“不是还要装饰别墅内部吗,分开行动提高效率吧,正好让谢枝雪和小方孟把已经剪下来的那些开得好的花拿到别墅里去,慢慢开始装饰。”   常明清和谢闻笛也跟着应和。   啃娃夫妇其实是不大乐意的,毕竟只有两个直播间,主直播间肯定会在花圃这儿,儿子要是和谢枝雪一块儿行动了,就没什么镜头了,观众说不定还会觉得小方孟是在和谢枝雪一起偷懒。   但其他人都说好,他们又刚被裴珩玉毒舌怼过不久,于是忍着没再发表意见。   谢枝雪看了裴珩玉一眼,然后回过头,他又揉了揉方孟的脑袋:“走吧,抱上花,我教你怎么用花堆出一个不容易散的大兔子。” 第11章   为了省点流程,所有人在剪下花枝的同时就对花的情况做了分类堆放。   谢枝雪和方孟抱着开得正好的花回到别墅内部,然后在一楼大厅里席地而坐。身边除了花枝之外就是两把剪刀,将枝条剪到恰好的长度,然后谢枝雪教方孟怎么用花束慢慢“堆”出内部结构很稳固的兔子。   第一次抱回来的花枝用完了,谢枝雪和方孟便出门到花圃边抱第二次。   等他们去抱第三次花的时候,花圃里的花枝已经剪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还立在土中的残根,这个用专门的工具直接铲过去就好,不至于一支一支拔过去。   谢枝雪和方孟也已经做好了两只兔子。   他们再次出门去抱第四次花,正好花圃那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那些枯萎或是即将枯萎的花由几个人搬到指定的丢弃地点,还能用来装饰的花则由剩下的人和谢枝雪方孟一起搬回别墅内部。   看到放在大厅地毯上的两只粉嫩嫩的花朵兔子,裴珩玉挑了下眉,心想谢枝雪还挺心灵手巧,刚才在花圃那边也是一根野草折了个小动物,逗得方孟那小孩还挺高兴。   “真厉害!”谢闻笛感叹道,“我能和你们一起做吗?虽然我手笨,但我好好学,一定不帮倒忙!”   “当然好,快点做完就能早点拿到食材了。”谢枝雪笑了下。   裴珩玉不禁又被谢枝雪的笑晃了晃眼。   他回过神,轻咳了声:“我也来一起做吧。”   常月常阳姐弟俩没说话,但也一块儿坐了下来。剩下的花枝不够每个人都学着做一只兔子了,所以三三凑在一块儿做。   谢枝雪身边本来已经有方孟和谢闻笛了,但裴珩玉脸皮稳固,还是非要凑近,他们这边人就显得有点多了,也施展不开。谢闻笛只好退出这边的“小团体”,往旁边偏了偏,加入常家姐弟俩。   常明清和啃娃夫妇三人回来时,就见他们都坐在地上“堆”兔子。   方路和孟娜叫唤一番:“怎么都坐到地上了!这多脏啊!”   谢枝雪正拿着花的手一顿,然后当没听见继续做兔子了。   他们又说:“干嘛弄得这么花里胡哨的,直接几枝分成一束,到处摆就是了呗,弄成这样又麻烦又耽误时间,刚刚干了那么多活都饿了。”   裴珩玉皱了眉,回过头看过去:“到处摆?是几枝分成一束不花时间,还是摆放不花时间,还是等枯萎了到处掉花瓣、你们俩负责全屋打扫和丢垃圾?”   方路和孟娜:“……”   裴珩玉还没完:“明明是效率更高且有趣的办法,你们偏偏能扭曲成花里胡哨这一个词。小方孟在你们的教育下都能这么聪明懂事,要没了你们这对拖后腿的父母该多好。”   这话说得很重了,方路和孟娜夫妇俩脸都气红了:“裴影帝!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怎么教孩子还轮不上你管吧!”   “我没在管你们,我对管你们也没有兴趣,我是在说给小方孟听,让他明白是你们在拖他的后腿,不是他欠了你们的。”裴珩玉说着回过了头,不再看那对夫妇,“我把话撂在这儿了,我不耐烦听你们夫妇俩说话,所以别再说不该说的话,不然后果自负。”   裴珩玉说完,调整调整表情,带了笑想要接着和谢枝雪一起用花做兔子,但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兔子已经刚刚插上了最后一枝花完成了。   谢枝雪垂着眼收拾地上的残局,今天第一次主动跟他说了话:“麻烦裴前辈帮忙,把这几只花兔子搬到柜子上面放着吧。”   裴珩玉一愣,然后颇有些高兴地点头:“好。”   虽然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在高兴个什么。   裴珩玉搬完了三只花兔子,谢闻笛和常家姐弟那边那只也已经在方孟的帮忙下做好了,谢枝雪和后加进来帮忙收拾的常明清在扫地。   至于啃娃夫妇被那么冲着脸地怼了一通,又顾忌裴珩玉的地位和背景,他们不敢不把裴珩玉的威胁当真,悻悻闭了嘴,这会儿却也没心思加入干活,夫妇俩就站在边上看着。   四只花兔子被整整齐齐摆到了柜子上,瞧着很是有趣。大厅地上的残局也已经收拾干净了,做兔子没用完还剩下的几枝花就用矿泉水瓶插上,摆到了茶几上。   这些都做完后,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了门铃声。出去一看,一个小推车摆在门口,上面全是食材,荤素皆有。   啃娃夫妇重新恢复“活力”,很积极主动一起拎了食材进厨房,然后问:“咱们这些人里,有谁会做饭的吗?我们俩厨艺都不怎么样,但可以打下手。”   常家姐弟直接没跟到厨房这边来,谢闻笛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估计打下手都呛,我跟厨房有仇。”   谢枝雪语气平静:“我跟厨房没仇,但厨房大概跟我有仇,我一点油烟都受不了。”   裴珩玉被谢枝雪这平静的俏皮话逗笑了,唇角上扬道:“我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抱有尝试的乐观心态。”   简单来说,这也是个不会做饭的。   常明清就笑着脱了外套,挽挽袖子:“那看样子只能我来做这个掌勺了,虽然我比不上大厨,但家常菜还是做得不错的,平时在家只要有时间就给我太太和两个孩子做饭。”   方路和孟娜很捧场:“常老师果然是模范丈夫!模范父亲!”   有方路和孟娜这对很积极打下手的帮厨,常明清就端着慈祥长辈的模样“赶”人:“都别站在这儿了,做饭也没什么好看的,快出去休息吧,你们年轻人凑一块儿玩玩游戏什么的。待会儿饭做好了叫你们啊。”   方路和孟娜还想把六岁的方孟留在厨房,但最先转身的谢枝雪已经推着方孟走了。   回到大厅,常月和常阳姐弟俩还是在低头玩手机。   谢闻笛找了下遥控器,然后打开了电视,又问方孟:“小方孟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呢?”   方孟在沙发上坐下,坐姿端正、双手摆得规规矩矩,闻言摇了摇头:“我都可以的。”   谢闻笛就选了个热门IP的动画开始播放。   谢枝雪也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见方孟看动画片看得认真,他才悄无声息地慢吞吞起身,想要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自己待会儿。   但谢枝雪一起身,方孟就注意到了:“哥哥你去哪儿?”   谢枝雪笑了下:“没事儿,我去外面透透气,你接着看动画片啊。”   虽说是“外面”,其实准确来说就是一楼大厅连接的露台,露台周围都搭了透明的落地玻璃,形成了密闭的空间。十二月底的天气冷,谢枝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却也不会去外面吹风,免得一个不小心就生病了。   露台上摆放有几个半包的圆形大摇椅,摇椅上还铺了柔软厚实的垫子,谢枝雪挑了个靠外的坐下来,懒懒散散地斜靠着。   天色已经暗了,周围有灯带,但暖色的小灯并不大明亮。这个环境很适合小憩,谢枝雪本来只是想单独安静待会儿,但坐下来后很快就起了睡意。   今天先是赶航班,三个多小时飞行后又是大巴车,来到这栋别墅后也没有消停过,谢枝雪这会儿确实有点累了。   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便是小憩,也没个安宁。可能是今天看人看多了,谢枝雪梦到了些不大好的回忆。   梦中,他回到了年幼时,父母亲在书房里吵架、互相指责谩骂,小小的他带着刚完成的画、悄悄推开一点没有关严实的书房门,听着父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   在谢枝雪自幼的印象里,他的父母亲都是很体面的人,那么疯狂地骂架、甚至是动手摔打东西,让谢枝雪觉得害怕又陌生。   也是那次偷听了吵架,谢枝雪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天生的体弱多病,他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个健康孩子。   但父亲忙于公司事务,身为首席舞蹈家的母亲忙于产后修复锻炼,两人都疏于对尚在襁褓的孩子的照顾。偏偏两人都认同,自己的孩子不能让其他人整天近身带着,就算是保姆也不行。   于是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谢枝雪,就因为生病但太晚被发现,落了个从此身体底子差的毛病。   谢枝雪后来想想,觉得自己那时候还能活下来并且智力没受损、肢体也没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当真挺幸运。   自第一次发现父母吵架,又过去几年,谢枝雪还没满十岁时,父母亲离婚了。   到离婚的时候,这对曾经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并且闪婚的夫妻,已经变成了句句不离互相指责的怨偶。   谢枝雪的抚养权归了父亲,母亲带着行李离开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吱吱,妈妈要去国外了,你以后照顾好自己。不要总闷在房间里画画,多出去和其他小朋友玩,画画的时候也不要坐在地上,虽然有地毯但也很脏,会显得你父母很没有教养。”   母亲离开后,父亲让佣人收拾房子,把所有属于母亲但没被带走的物件都烧了。在后院烧的,谢枝雪还记得那时候父亲拦着他不让他靠近。   “吱吱,你记着,以后你只有爸爸,你要是再想着妈妈,爸爸也不要你了。”   后来,谢枝雪想要离开谢家了。但他刻意拖了几天,想再见回国的母亲一面。   但那位他曾经叫了无数声妈妈、前些年也断断续续通过网络在见面的“母亲”,直接略过了他抱住了另一个人。   不可能不失落,但也没什么可怨怪的。   谢枝雪离开谢家前,看着隐有和好趋势的谢家父母,觉得有些奇妙。   谢家父母因谢枝雪而矛盾横生、分崩离析,又在多年后因谢闻笛而矛盾立消、和好如初。   问题从不在谢枝雪或是谢闻笛身上,谢家的事还当真与血缘关系不大。   不过是因为谢枝雪在他们眼里是失败的“污点”,为了不让这个污点归因到自己华丽的履历中,夫妻俩才互相推卸指责。然而多年后,他们知道原来这个污点并非亲生,而真正的亲生儿子长成了他们理想中的模样,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矛盾似乎就没有了,又能做夫妻了。   但凡当初回到谢家的谢闻笛不是健康阳光、能歌善舞、智商情商都很不错、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好人家悉心养出来的小少爷,谢家父母也都不会那么在意这个“亲生儿子”。   谢枝雪看得出来这一点,在谢家住了多年的虞与周也看得出来,谢闻笛回到谢家后这些年也大概是明白过来了。   过去的那些事混乱冗长,梦境中最后只余离开谢家那天的画面。   谢枝雪还记得那天他带着行李、走出谢家的大门,后面不远处谢母揽着谢闻笛,谢父怒气冲冲吼着:“行,你翅膀硬了,要走是吧!滚了之后就别再回来!死在外面也没人给你收尸!就当我谢家这些年养了个白眼狼!你谢枝雪和谢家再没关系!”   谢枝雪没后悔过离开谢家,只是有些遗憾当初离开时少带了一个东西。   谢家奶奶在谢枝雪六岁那年去世,她在世时很疼爱这个孙子,会告诉他虽然身体弱但人生在世仍然能做很多事,会教他画画、陪着他像个小孩一样席地而坐。   谢枝雪六岁的生日是奶奶陪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那次谢家奶奶送了一块怀表给他做生日礼物,上面还有祖孙俩的合照。   谢枝雪离开谢家前,本来是想带走那块怀表的。但从前明明一直好好收着的东西就是莫名找不到了,他怎么找都没能找到,只能遗憾作罢。   那时候,谢枝雪甚至想过……是不是奶奶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他不是亲孙子,所以连怀表也收回去了。   ……   谢枝雪蹙着眉侧了侧身,摇椅随之也微微晃动,但谢枝雪仍然没醒。   先前谢枝雪离开大厅时,裴珩玉就有些想要跟出来,但又怕做得太明显让谢枝雪不悦,而且他也不知道跟出来了、在镜头前能说点什么,所以还是隐忍不动。   直到厨房那边说马上开饭了,裴珩玉才赶在谢闻笛和方孟之前站起了身:“我去叫谢枝雪吃饭。”   施施然来到露台,裴珩玉轻声喊了谢枝雪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他便将手脚都放得更轻了。走近了之后,见谢枝雪是睡着了,裴珩玉不禁扬了扬唇,又有些担心谢枝雪这样睡觉会着凉。   正想要将人叫醒,裴珩玉就骤然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谢枝雪眼尾滑出,接着又是一滴……   裴珩玉一惊,顿时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第12章   裴珩玉的突然到来并没有吵醒谢枝雪,他阖眼睡着,眼泪仍然安静地从眼尾沁出。   半梦半醒间,谢枝雪听见奶奶柔和慈爱地笑着哄他:“唉哟,什么事把我们吱吱给弄哭啦?是不是刚刚吃的药太苦啦?来,奶奶悄悄给我们宝贝吱吱带了糖,吃了糖就不哭啦,好不好?”   年幼时的谢枝雪是很好哄的,只需要一颗其实他并不怎么偏好的糖果,就可以乖乖听话吃下一堆他格外排斥厌恶的苦涩药丸,或是一整碗漆黑难闻的中药。   后来谢家奶奶离世,谢家父母都很不喜哄人,也不喜欢看见谢枝雪被人哄着才肯吃药的模样,所以谢枝雪学会了自己给自己藏糖果、在吃了药之后拿出一颗糖奖励也是补偿自己。   如今在梦中,又一次听到奶奶用糖哄他,谢枝雪只觉得难过。   他吃不到那颗糖,也很清楚奶奶已经不在了,即使他明明还陷在睡梦中。   眼尾有柔软的纸巾擦过,这个动静惊醒了本就半梦半醒的谢枝雪。他骤然睁眼,漂亮清凌的一双眼里还含着水雾,眼尾微微带了红,神色间有些迷茫受惊。   ……像极了深深丛林中迷路的柔软小动物。手里正拿着纸巾、俯下身轻轻擦拭谢枝雪眼尾泪水的裴珩玉如是想着。   而在暖色微暗的灯光下,看清眼前的人是裴珩玉……因为裴珩玉是站着的、所以这会儿甚至是有些居高临下的相对着,谢枝雪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些不大好的回忆。   于是他骤然挥开了裴珩玉的手,开口时语气并不温和友善,甚至有些戒备:“你做什么?”   手被打开了,裴珩玉才惊醒似的回神……他也想问自己一句,他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看见谢枝雪掉眼泪,裴珩玉一时间手足无措,再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不自觉拿了纸巾,下意识地就想要擦去谢枝雪的眼泪,然后他这冒犯过界的行径就把谢枝雪惊醒了。   这会儿对上谢枝雪难掩戒备的目光,裴珩玉默了默,面上瞧着还算镇定,但实际上他的大脑中思绪正在疯狂运动。   怎么办怎么解释有没有什么说出来比较靠谱的理由可以解释他刚刚的举动而且不让谢枝雪认为他是不要脸的混蛋想趁着人家睡着了搞不清楚身份没有边界地故意亲近冒犯……?   “我……”裴珩玉张了张嘴,最后败下阵来,有些破罐子破摔道,“晚饭做好了,我来叫你吃饭……你可能做了什么不大好的梦,我正好瞧见你在掉眼泪,所以……只是一时手痒,害你受惊吓了,唐突了,我很抱歉。”   听到裴珩玉这话,谢枝雪一怔,然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确实摸到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用指腹随手擦了下泪痕,谢枝雪撑着摇椅的扶手站起身,他从裴珩玉身边绕开,同时开口的语气恢复了沉静:“是吗,多谢裴前辈关心,不过坦白来说,您这关心有些越界。”   裴珩玉心道完蛋,先前用花堆兔子时好不容易稍稍微缓和一点的气氛,这会儿又被他搅和坏了,甚至是更坏了,谢枝雪心里现在肯定在骂他。   裴珩玉又张了张唇:“我……”   谢枝雪继续轻声道:“既然晚饭已经好了,那我就先进去了,裴前辈慢慢来。”   谢枝雪说完就走出了露台,回到了灯光明亮的大厅内。他闭了闭眼,然后朝餐厅方向走去。   裴珩玉还在露台上,他有些苦恼地直接在摇椅上坐下了。   至于直播间的观众们,早就看傻了。   【主直播间】直播的是观众们呼声最高的镜头,所以刚刚这个直播间的画面是一路跟着裴珩玉来到了露台上,如今仍然停留在裴珩玉身上。   而直播间的弹幕,从裴珩玉主动请缨要来叫谢枝雪吃饭开始,就一直在围绕两人间的关系进行刷屏式讨论。   【裴影帝什么时候这么殷勤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珩玉和谢枝雪之间不会真有点什么吧我靠……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天裴珩玉嘴上的伤口!】   【我查过了!他们俩之前都在影视城拍戏,杀青的时间都差不多的!裴珩玉嘴上带伤的时候,正好谢枝雪也没有公开行程!】   【我靠我靠我靠——】   【现在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懵逼,裴影帝你能不能大方一点直接分享啊!你和谢枝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接着是裴珩玉来到露台上,放轻了手脚、放柔了声音——   【这两人之间必不简单,以我嗑cp数年的眼光来看】   【裴哥骨灰级粉丝,现在已经麻了】   【要么谢枝雪是你老婆,要么谢枝雪是你债主,裴影帝你自己选吧!】   【呜呜呜吱吱睡觉真好看,好下饭嗷嗷嗷!!!】   【我还是觉得裴珩玉或许只是单纯的颜控,谁能不对谢枝雪的脸动心!!!】   【我靠我靠谢枝雪是不是在哭!】   【呜呜呜老婆别哭,快来我抱抱,我承包小卖部给你买糖吃!】   接着,观众们就看到,裴珩玉似乎有些慌乱地拿出了纸巾,然后动作轻柔地落到了谢枝雪眼尾——   【…………】   【???!!!】   【我傻了啊我靠,裴哥你敢不敢稍微遮掩一下!这么直接这么大胆的吗!】   【裴影帝是不是忘了还有镜头还在直播……】   【呜呜呜值了!虽然我被吓到用可乐泡了方便面但值了!】   【靠靠靠这个画面真的好好嗑!!!】   【裴影帝:我老婆都哭了,我还忍什么忍,去你的直播镜头,观众们都给我看清楚了!】   然后,谢枝雪醒了,直播间原本震惊的观众们陷入迷茫——   【emmm谢枝雪就差喊警察蜀黍有坏人了吧……】   【看裴珩玉的态度以为是地下恋情曝光大戏,看谢枝雪的态度……裴珩玉会因为骚扰同行后辈上头条的】   【所以,这是裴影帝的单向暗恋……明恋?】   【草草草节目组赶紧去采访一下啊!为什么不安排采访解疑环节!!】   【谢枝雪:麻麻有坏人!满脸戒备.jpg】   【好的,我刚嗑上的cp就be了……但还是好好嗑嗷嗷嗷】   【谢枝雪真的美到我心坎上,呜呜呜美人垂泪美目含泪,想魂穿那个摇椅呜呜呜】   【对不起我有罪,看到谢枝雪清清冷冷说裴影帝过界、和裴影帝拉开距离,我只想看裴影帝不做人扑上去(*^▽^*)】   【所以裴珩玉到底在做什么啊,和谢枝雪到底认不认识啊,没什么关系的话,那他刚刚的行为真的不好哎,就算道歉了也还是很讨厌,谢枝雪没有直接骂他真的脾气太好了】   【靠,裴影帝你还坐到了人家坐过的椅子上?!你居心叵测!!】   ……   裴珩玉坐在露台摇椅上思考人生,他暂时不想进屋子里去,一是想冷静冷静,二是怕谢枝雪看到他会吃不下饭。   谢枝雪来到餐厅,其他嘉宾们大多已经落座。他挑了个空位坐下,接着就听到常明清问他:“哎,只有小谢你一个人吗?不是说裴老师去叫你了,怎么没见他一块儿来吃饭?”   谢枝雪平静地拿起面前的筷子:“裴前辈待会儿应该会过来吧,现在大概还不太饿,午饭吃多了,撑着呢。”   闻言,其他嘉宾们都看了看谢枝雪,总觉得谢枝雪这话说得好像有点古怪,但他瞧着又很是淡然,似乎只是单纯在叙述事实、并不是话里有话。   谢枝雪没有等裴珩玉过来,已经开始动筷子了,其他人见状也就默认是裴珩玉刚刚跟谢枝雪说了什么,便不再等人到齐,也都纷纷动起筷子。   谢枝雪吃饭的速度很慢,安安静静慢条斯理,只夹面前就近的菜,用餐的过程中也不开口加入其他人的话题。   啃娃夫妇在吃饭的过程中,非常不吝啬地夸赞着常明清的手艺:“常老师您真是太谦虚了,这明明就是五星级酒店大厨才有的厨艺,就像这道土豆丝,平常家常菜哪能做出这个水平!您太太和孩子真是太有口福了,有您这样的丈夫和父亲。”   “您真是不愧为模范丈夫、模范父亲,事业上是出名的音乐家,还能家庭事业两头兼顾,我们夫妻俩要有您这样的能耐,我们家小方孟肯定能比现在更出息!”   常明清被夸得很是高兴,但面上还要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他摆摆手:“哪里哪里,这都不算什么。”   啃娃夫妇顺杆往上:“对了,待会儿吃了饭,节目组应该也不会发什么任务了,但这时间还这么早,也不可能直接回房间睡觉,这么早哪睡得着啊是不是。正好今天来的车上,常老师您好心答应要教我们家方孟音乐嘛,那要不就今晚开始?方孟学东西快,学会了也能给大家表演个歌唱节目热闹热闹,您说是不是?”   常明清被架在高位上,只得撑着笑容点头:“那敢情好。”   然而啃娃夫妇还没完:“说起来,没想到常老师您厨艺这么好,您看我们家方孟吃得多香啊,他在家吃饭可没这么积极,都是我们夫妻俩厨艺不好害的。这样吧,以后常老师您再做饭,就让我们家方孟在边上看着学学,您也给指教指教,让他跟您学习,以后长大了也能做模范男人!”   常明清心下不悦,但还是维持笑容:“可小方孟才六岁,这么小连灶台都看不清呢,在厨房万一被油星子溅到就不好了。我知道你们当爹妈的,总想让孩子多学点本事,但也不能着急嘛,我瞧着小方孟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肯定也用不着自己做饭,肯定能娶到个知冷热的贴心媳妇。”   常明清话音落下后,最先有反应的不是啃娃夫妇,而是常月和常阳姐弟俩。   这对双胞胎姐弟惊人的默契,同一瞬间放下了筷子,相似的脸上反感厌恶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常月说:“是啊,哪像您这么没福气,和我妈结了婚,我妈不知道冷热不贴心,没能像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妈子一样伺候您,一点都不像个合格的老婆,不像您还是个模范老公。”   常阳说:“说起来还挺委屈了您,要不您和我妈离婚吧,我和阿月这么不懂事也就不拖累您,到时候都跟妈走,别耽误了您娶个知冷热的贴心媳妇。”   姐弟俩说完,又都拿上筷子接着吃饭了。   餐厅里安静片刻,然后啃娃夫妇尴尬地笑着打圆场:“哎呀,这俩孩子,怎么这么敏感呢,常老师可是你们亲爹,平常到哪儿都把家人挂在嘴边,我们这外人都知道他最爱太太和两孩子了,你们这样说可要伤常老师的心了,哪有孩子劝爸妈离婚的,尤其这还直播节目呢。”   【主直播间】没在餐厅这边,但【副直播间】还是在的,甚至因为【主直播间】那边裴珩玉一直坐着没动,所以【副直播间】观众其实还挺多。   有的人也是啃娃夫妇说出的这个想法,觉得姐弟俩太敏感了,或者是太叛逆了,钻字眼挑亲爹的话,就是想和常明清作对。   也有的人隐约觉得不大舒服。   【常老师这话……让我想起了我爸妈让我做家务学做饭、但不叫我弟学做的时候,我抱怨说不公平,我爸妈就说我弟以后有媳妇给他做他当然不用学、我不学的话以后看哪个婆家会要我……挺不舒服的】   【但是常老师应该没那个意思吧,他一直都说儿女都一样,而且他自己都会做饭呢,在家里也是承包家务的那个】   【常老师可能就是被啃娃夫妇逼得有点没办法了,所以话说得没那么周全,只是想应付啃娃夫妇吧】   ……   常月常阳姐弟俩没有追着发作,又有啃娃夫妇厚着脸皮打圆场,常明清撑起一个笑脸,很快餐厅的氛围又平和了下来。   因为不参与餐桌上的话题,加上饭量不大,所以谢枝雪虽然用餐速度慢,但到最后居然还是第一个放下筷子的。   他用湿纸巾擦了擦唇,然后起身给自己接了杯温水,回到餐桌边坐下。   慢条斯理喝了半杯后,谢枝雪放下水杯,同时温声对常明清道:“对了,有个冒昧的请求,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常老师。”   如果此时开口的人是啃娃夫妇,常明清必然又要开始头疼了。但这会儿说话的是谢枝雪,常明清对这个安静体弱的年轻人印象不错,也不担心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一脸和蔼地点头:“小谢你说。”   谢枝雪便道:“我很喜欢常老师您在六月时发的那首新歌,不知道待会儿您教小方孟音乐之前,能不能先给我们演唱一遍那首歌。冒昧开口,如果给您造成困扰了,请您不用顾忌我的面子。”   谢枝雪语气很有礼貌,说的话也很妥帖,表达的也是对常明清作品的喜欢,既能自然而然在节目中唱歌表现、扩大宣传,又能展现自己作为老前辈的善意,常明清当然没有不应的。   “能得到小谢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喜欢,是我的荣幸,既然如此,那待会儿我就厚着脸皮献个丑了。”常明清笑着道。   ……   裴珩玉还坐在露台上,沉默无声发着呆。   思考许久,裴珩玉得出结论——我有病。   怎么就控制不住掏纸巾的爪子呢。   说不定是控制神经有什么问题。   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裴珩玉琢磨着里面晚饭大概吃得差不多了,他现在进去应该不至于让谢枝雪食欲不振耽误晚饭。   于是裴珩玉站起身,准备离开露台。   然后他就看到了靠得挺近的一个镜头。   脚步微顿,裴珩玉犹豫了下,然后还是朝镜头又走近了点,清清嗓子开口:“两个直播间,现在应该至少有一个镜头在对着我?我说点事啊。”   “刚才的情况你们观众大概也看到了,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们在讨论些什么。”   “我这人向来没什么名声,倒是无所谓,但不好拖清清白白的别人下水。为了避免事情发酵成奇奇怪怪的走向,我直接说一下吧,别乱猜,喜欢嗑cp的也别瞎嗑,谢枝雪跟我之间没关系……这一点你们从他把我当贼的态度应该也看得出来,不用过度解读,人家表现得挺明显的,我也确实没干什么人事。”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失常……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也很颠覆我的形象,但我确实是个深度颜控。”   裴珩玉想了想谢枝雪那张脸,觉得自己给出的理由应该非常有可信度和说服力。   虽然说服不了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前几天假期太懒了,复工之后忙到飞起,反倒很有码字动力 第13章   【emmm】   【……】   【怎么说呢……】   【怎么办,听你这样一解释,我更想嗑了!!!】   【所以,答案真就这么简单?就真的只是裴影帝是个深度颜控??我不信】   【资深颜狗裴珩玉,ok】   【有点离谱,但放到裴珩玉身上,对象又是谢枝雪,好像也挺合理……】   【靠!裴哥你还知道自己没干人事啊!】   【谢枝雪本尊回应:裴前辈吃饱了撑了】   【听到谢枝雪说裴珩玉撑着呢我真的笑疯了哈哈哈哈哈】   【吱吱是有点冷讽幽默在身上的】   【有一说一谢枝雪的情绪是真的稳定,除了刚醒的时候好像被吓到了一下之外后面都很镇定,警告的话也说得很从容】   【大概是因为常年身体不好,经不起太大的刺激,情绪也不能剧烈起伏吧……也有可能是顾忌在直播,还有裴影帝的地位背景……裴珩玉洁身自好的美德没了】   【目前的状况,解释解释应该还是能做朋友的?除了之前表现比较热情之外,裴影帝也就刚才帮忙擦眼泪这件事有点不妥】   【何止比较热情,放到裴珩玉身上那叫殷勤了吧……】   【裴影帝当真是颜控?以前没听说过啊!】   【麻木,裴哥资深粉丝不敢说话】   【而且在娱乐圈这么久,他一个颜控就刚好在这个节目上第一次本能发作?】   【那不然呢,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能哈……浅嗑一口】   【我也感觉一见钟情比较解释得过去,春心乍动一时失了分寸什么的,比深度颜控发作靠谱一点】   ……   裴珩玉对着镜头解释完了,转身就朝灯光明亮的室内走去,路上嘀咕了句:“我应该还能吃上晚饭吧?”   午饭时间在飞机上,裴珩玉没怎么吃,早在开饭前他就已经饿了。   餐厅这边,常明清正好再次说起来:“我们这都快落筷了,裴老师还没来,需不需要去叫他一声?”   谢枝雪慢吞吞地喝着温水,没有回应。   很捧常明清场的啃娃夫妇这会儿也没有接话,他俩被裴珩玉不留情面地表达过嫌恶,这会儿不想也不大敢掺和跟裴珩玉有关的事。   谢闻笛正好放下了筷子,他被今晚餐桌上的氛围弄得头皮发麻,又见常明清的话无人回应,干脆出声道:“那我去看看吧,正好吃饱了走两步消消食。”   谢枝雪还是端着水杯,安安静静的,偶尔喝一口。   谢闻笛正要站起身,裴珩玉人就已经来到餐厅这边了,于是谢闻笛只好再次坐回去,视线顺便多看了裴珩玉两眼,接着就发现裴珩玉进到餐厅后多看了谢枝雪几秒。   见谢枝雪神色平静,裴珩玉自我谴责的良心也没有好过多少。他轻咳了一声,然后镇定自若地对众人打招呼:“来晚了,不好意思。”   常明清便笑呵呵接过话:“没有没有,倒是我们不好意思,这都吃得差不多了,刚才也没想起来先给你留点菜出来,这真是……”   常明清说的是场面话,就跟逢年过节请客的主人家说“没什么菜大家将就吃”其实满桌菜色丰富一样,现在餐桌上并没到“都吃得差不多了”的地步。   但裴珩玉间歇性挑剔的毛病犯了,其他人都吃饱要放筷子了,他这会儿再坐下吃就颇有点吃剩菜的意思……突然觉得难以接受的裴珩玉淡定笑道:“没有,本来就是我自己没赶着来,我也不太饿。对了,厨房还有汤吗,我盛碗汤喝吧。”   好在厨房汤锅里还有汤可以喝,裴珩玉若无其事进去盛汤了,然后端着汤碗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啃娃夫妇在捧常明清。   “还是常老师您这老前辈的面子大,裴影帝明明中午吃撑了还不饿,但还是特意过来喝汤尝尝您的手艺。”   闻言,裴珩玉:“……”   啃娃夫妇再怎么极品,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凭空捏造说他中午吃撑了,所以这话应该确实是有人说过。   略作思索,裴珩玉心想,大概是谢枝雪说的,毕竟饭前是他去叫谢枝雪来吃饭、但谢枝雪后来是一个人到餐厅的,肯定会有人问起他裴珩玉的动向,那谢枝雪顺道敷衍过去也正常。   ……算了,吃撑了就撑了吧。   裴珩玉喝完了一碗汤,按捺下再去盛一碗汤来垫肚子的念头,毕竟他现在应该是个吃撑了的状态,连着喝两碗汤算怎么回事。   饿中作乐之余,裴珩玉还挺好奇,之前谢枝雪会是以什么样的神态语气说出“裴前辈中午吃撑了”这样的话的。   众人都放下碗筷后,就是收拾餐桌和洗碗事宜了,厨房里有洗碗机,这项工程倒不麻烦。   谢枝雪性子淡,也不是多有动手积极性的人,画画都经常画好一半留下另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补上剩下的篇幅。   但在能力范围内他也不爱恃弱偷懒。之前没有参与做饭,所以饭后他自然收拾起碗筷来。   见状,裴珩玉的控制神经又一次出了问题,他毫不犹豫端走了谢枝雪手里的碗并且拿走了筷子:“不是不能闻油烟味吗,你歇着吧。”   做完了,说完了,裴珩玉对上谢枝雪安静的一双眼,心下才一咯噔……他好像又搞不清楚身份,热情得有些殷勤了。   其实如果没有其他事在先,裴珩玉这会儿的举动倒也算不上冒昧,甚至能说得上一句友善照顾人,毕竟谢枝雪身体弱众所皆知、他自己也说过确实闻不得油烟。   所以在场其他嘉宾也只当裴珩玉比较照顾谢枝雪,没觉得裴珩玉的举动有什么负面的问题。   谢枝雪看了裴珩玉一眼,没说什么,也没有想要抢回碗筷的意思,他转身端了餐桌上的两盘剩菜,平稳朝厨房走去。   “多谢裴前辈关心,不过我想现在的厨房里应该没什么油烟味了。”谢枝雪同时道。   裴珩玉有点想用手里的碗敲敲自己的脑袋。   众人一块儿收拾了餐桌,将需要清洗的餐具都放进了洗碗机后,就离开一楼来到了二楼。   节目组介绍过,二楼主娱乐,有家庭影院之类的房间,正好常明清要演唱他的歌、待会儿要接着教方孟音乐相关的知识,谢闻笛就提议到二楼看看。   他们在二楼顺着走廊看了一圈,发现恰好就有K歌房,于是众人推门而入。   在房间的墙壁上看到挂有小提琴、吉他之类的十数把乐器,谢枝雪并不意外。原书剧情里写到这个综艺节目时,也有写到主角受谢闻笛弹吉他、和德艺双馨的音乐家老前辈常明清一块儿表演曲目。   不过原书剧情里这个情节发生的时候,已经是节目录制后期的事了。如今因为谢枝雪主动提出,所以常明清在人前表演新歌的时间也提前了,而且目前没有谢闻笛参与。   “真巧,节目组居然还准备了吉他。”谢枝雪带着素来的浅笑缓声道,“看来今天有幸,能亲眼看到常老师完整的表演了。”   常明清却是不经意的脸色微变,然后竭力若无其事道:“是啊,节目组准备得真周全,大概是考虑到我和闻笛都是做音乐的吧……”   常明清在今年六月发的那首新歌很受好评赞誉,且因为曲风和过去有所差别、更贴近年轻活泼的风格曲调,不少人都夸常明清这个年纪了仍然敢于尝试改变、且尝试得很成功。   在新歌发布的那段时间,常明清接受了不少采访,在采访中也不止一次以谦虚的态度回答整首新歌都是他自己独立创作完成的。   他自称,为了创作新歌他特意观察了很多年轻人的生活、学了很多他觉得新鲜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吉他这一项他以前从未涉猎过的乐器。而且他将吉他弹奏也融入了新歌创作当中,副歌的部分在加上吉他弹奏后会更加引人入胜。在新歌的宣传海报中,其中一版就是常明清抱着吉他的画面。   新歌发布之后,常明清也曾好几次在人前演唱新歌,但他都只负责唱,吉他的部分则是由伴奏负责。也有人问过常明清为什么不弹吉他,常明清满脸包容地回答总要给工作室里的年轻人一点表演机会。   倒是没有人质疑过,常明清本身并不会弹吉他。   甚至六月那首新歌,基本都不是常明清创作的,常明清台前表演时、那个坐在舞台角落抱着吉他的年轻人才是创作者。   据谢枝雪所知,常明清倒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学习吉他。毕竟纸包不住火,他为了新歌更加完美而没有放弃吉他弹奏的部分、又连这一小部分都不肯说出真正的弹奏者,为了以防万一他当然是要学会吉他、至少学会新歌里的那一小段如何弹奏。   但有的东西不是说学就能学会的,常明清本身对吉他这类乐器有所排斥,加上这个年纪了肢体灵活度下降,愣是没能学会,学着学着还很是气急败坏,最后干脆放弃了,反正也没什么机会被拆穿。   ……   刚才在餐厅吃饭时,听到谢枝雪的请求,常明清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也确实是没有想到别墅里就有吉他,而且正好这么容易发现。   可他不会弹吉他,连手势都没能学会几个,一旦抱了吉他就会露馅。常明清这个时候脑子转得极快,一下就想到了同行的谢闻笛。   谢闻笛会吉他。   叫上谢闻笛一起表演,既能圆场,又能彰显他作为老前辈对后辈的爱护、这个时候都不忘给后辈表现机会,常明清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   但他笑呵呵的话还没能出口,谢枝雪又不紧不慢接过了话:“其实,来参加这个节目之前,我有事先大概了解一下当时已经确定的各位嘉宾老师,毕竟要相处半个月的。”   “当时在网上看到很多人夸赞常老师,还说要学习常老师您这敢于不断挑战自己的精神,我也觉得很有道理,还特意找了您之前在音乐节目中演唱的片段来看,很可惜之前都没能看到您弹奏吉他,今天终于能看到了。”   谢枝雪的话说完,常明清脸上还能维持笑容都是靠这些年人前伪装的惯性了,实际上他心里慌得很,毕竟谢枝雪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开口说要谢闻笛一块儿表演,就显得像是驳了谢枝雪的面子。而且他始终没有弹过吉他,如今还是不弹……显得心虚。   骑虎难下,常明清一时间对谢枝雪生出了不满。   可偏偏谢枝雪那么有礼貌,说话那么周全,语气那么温和,眉眼间是始终的宁静,虽然还是不够热络但也足够尊重,半点挑事质疑的意思都没有。常明清连借机发作反问、说被坏了心情不想表演了的机会都找不到。   至于其他人,大多都没觉得谢枝雪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谢闻笛只是有点惊讶,他和谢枝雪虽然没有特别熟,但大概还是知道谢枝雪性格冷清,鲜少会对什么表现出明显的喜好和热情。可今天他主动提及要常明清演唱,并且为此说了好些话……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常明清那首歌了?   裴珩玉也挺意外的。他听过常明清之前发的那首新歌,他也没底气说了解谢枝雪,但不知道为什么,裴珩玉就是觉得那首歌不会是谢枝雪喜欢的风格。   可不管怎么样,谢枝雪现在显然很想听。   于是裴珩玉直接来到了墙边,取下了上面挂着的那把吉他,然后随手递给了常明清,语气轻松道:“那就辛苦常老师让我们大家一饱耳福了!”   常明清不可能让裴珩玉一直维持着递吉他的动作,只好先伸出手接了过来。   他一接过吉他,裴珩玉就很捧场地鼓起掌,然后啃娃夫妇也捧场大声鼓掌,还叫方孟去关灯:“把房间里搞暗一点,更有氛围。”   常明清彻底被架了起来,可相比待会儿弹奏吉他直接露馅,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顶着可能会让人怀疑他是否会弹吉他的风险,对谢闻笛开口道:“对了,我记得闻笛你一手吉他弹得特别好,要不趁这个机会,我们来合奏一场吧。”   然而出乎常明清意料的是,谢闻笛愣了下,然后摆着手笑起来,竟是驳了他的提议。   谢闻笛说:“可别可别,这可是常老师您一个人的节目,我也很期待想要看呢。当然啦,我也很期待能和常老师合作,但这次就别了,您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准备准备哈哈哈。”   屋内的灯光已经被谢枝雪和方孟一块儿调暗了,常明清半张脸隐在暗处,有点着急起来。   谢闻笛却是已经坐到了谢枝雪身边,一脸期待的模样。   其实谢闻笛并不排斥和常明清一块儿表演节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或者怯场,他就是单纯地觉得,谢枝雪好像很期待看常明清一个人完整表演新歌,那他还是先别去掺和了。   因为方孟被方路和孟娜夫妇俩叫过去了,所以谢枝雪身边还有一个位子,裴珩玉一脸君子端庄地坐下来,谨慎保持了两拳的距离。   等着常明清开口演唱的时间里,裴珩玉的目光又落到了这个屋中的零食柜上……大概是为了迎合K歌房的氛围,零食柜里有各种零食还有汽水,裴珩玉刚刚一进来就注意到了。   就是零食柜上挂了锁。   裴珩玉盘算着有没有可能当着直播镜头,撬开那道锁拿点东西吃……挨饿倒也不是大事,但万一待会儿他饿得肚子叫了一声,那就尴尬了。 第14章   常明清这会儿只觉得自己被架到了火上烤,他坐在点歌台旁边动作缓慢地输入曲目名称,同时还在不放弃地思索给自己解困的办法。   “对了……”倒还真让常明清又想到一招,他状若自然地转过身,看向挂在墙上的其他乐器,笑着说道,“我突然冒出了个新的灵感,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临场改编一下,用小提琴替换吉他试试吧?”   常明清能打出音乐家的名头,早年也确实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乐器方面他也会几项,不包括吉他,但会小提琴。   听到常明清这样说,啃娃夫妇照常捧场鼓掌:“常老师您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连临场改编都信手拈来!待会儿可得辛苦您多教教我们家小方孟啊!”   常明清和蔼地微笑,心里第一次觉得这对夫妇的嘴脸还是挺好看的。   “好说好说,看小方孟兴趣吧。”常明清说着,动作自然地想要放回吉他,转而取下小提琴。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在黑暗的光线中对视了一眼。   常明清为了表现出他能家庭事业两手抓,以前也经常带工作回家里做,但他都是把自己锁在家里的工作室中,那个房间除了他自己也没人能进,所以常月和常阳并不清楚这位亲生父亲工作上的事。   但他们都很清楚常明清的本性,这会儿常明清的表现很反常。   于是姐弟俩默契地开了口,语气惯来嘲讽乖戾。   常月“哎”了一声:“奇了个怪,你不是很爱表现吗,怎么这会儿就是不肯表现表现你新学会的吉他?”   常阳一唱一和:“你真的会吉他吗?别是唬人的吧?你那新歌是不是你自己写的啊,吉他那段别不是你自己弹的吧?”   常月:“有道理啊,那难怪你这么心虚了。我就说嘛,你那之前都三年没发过歌了,不是都有人说你江郎才尽了吗,怎么就那么巧发了首风格变化那么大的新歌,还吉他!”   常阳:“说起来你吉他是在哪儿练的啊?我们在家怎么都没听你弹过?家里也没吉他啊,还是说你练个吉他都偷偷摸摸避着你至亲至爱的家人?”   常月接着在常明清难看的脸色中说下去:“好笑咧,你可别说练个吉他搞得跟出轨一样啊,你到底会不会吉他啊?”   “够了!”   常明清骤然怒道,表情灰暗得很,即使在黑暗的光线下仍然分辨得出来他此刻心情极差。   一直以来都是老好人、好前辈形象的常明清突然发火,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吃瓜得很起劲。   【厉害了,吃瓜人狂喜】   【有一说一,我居然觉得双胞胎说得很有道理】   【常老师确实没有在人前弹过吉他,但那也不等于心虚啊,本来也没上过几个节目】   【本人算是常老师的歌迷,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常老师发火】   【看来双胞胎平常在家确实很叛逆了,这直播呢都这么不给亲爹面子,这说的可不是小事,难怪常老师突然发火了】   【可是……双胞胎质疑得确实很有道理啊,不能因为他俩是出了名的叛逆就觉得他们在说假话吧】   【无语子,这应该不会是节目组的剧本吧,这样搞确实会有话题就是了】   【谁拿自己的作品当剧本啊】   【站常老师。常老师这么多年出了那么多歌,大家又不是聋的,而且常家双胞胎有多叛逆,让常老师一直以来都很操心,这是众所皆知的】   【常老师也太惨了吧,摊上这么一对讨债的子女,现在还要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质疑而被怀疑,要我的话肯定后悔带他们上直播节目了】   【不知道你们在争执什么,这件事明明很简单啊,常明清马上拿着吉他弹一段不就行了】   但是常明清并没有弹奏,而是放下了原本想要去拿小提琴的手,站在原地很是失望地看了常月常阳姐弟俩一会儿,然后突然就朝K歌房门口走去了。   拉上门把手,常明清回过头,话里难掩酸楚无奈:“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我没想到这两孩子竟然……还是我这个父亲不够称职,大概是以前忙工作忽略了他们,本来这次是想和他们一起录节目多相处相处,没想到第一天就闹成这样,坏了大家的心情是我这个当爹的不是。”   “常月,常阳,你们俩……算了,好在你们还肯听你们妈妈的话,回家了之后辛苦你们妈妈跟你们好好聊聊吧,反正你们也不愿意跟我这个爸爸聊天,连住一间屋都不肯。”   “对不住大家,谢谢大家对我作品的喜欢,但我今晚真的没有心情继续表演,之后有机会再补偿吧。教小方孟音乐也是,我今天先回房休息休息,明天有时间再教吧,既然答应下来了,我肯定会做到的。”   常明清说完之后,就拉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常月和常阳讽刺了一声:“所以这是心虚跑了吧?”   直播间里,弹幕刷得飞快,这次几乎一边倒站在常明清那边,毕竟常明清这些年的经营也不是白做的。   【心疼常老师,子女这么不懂事】   【常老师好好休息休息吧,当养了两块叉烧算了,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双胞胎这个时候还一点都不觉得有错,难以想象在家没外人的时候是怎么对待常老师的】   【常老师真的是很好的父亲了,就算这样也只是表达了失望,没有骂双胞胎,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好微妙,他都不表演一下吉他自证清白吗?就算不在意外人不在意粉丝,总要跟自己在意的子女自证一下吧】   【笑死了,都被两块叉烧伤得这么重了,还顾着自证?】   【人家清者自清,根本不在意那点质疑,只顾着被亲生孩子那样说之后伤心失望,很正常好不好】   【常老师不是说了吗,今天没心情,之后还会补上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干嘛这么急着跟双胞胎共情】   【换个话题吧,这个话题都吵烦了,人常明清都走了,双胞胎都继续玩手机了】   【双胞胎这样玩手机,居然都不近视!有点子羡慕】   【裴影帝是一直在看放零食的柜子吗?】   【我记得裴哥说过,零食都是小孩才吃的东西……算了,反正他今天一直很反常】   【大概是饿了?毕竟没吃晚饭】   【谢枝雪:裴前辈撑着呢】   【哈哈哈哈哈笑死】   ……   严格来说,常明清今晚也没露馅。   谢枝雪不大在意,今天只是随意提出的“开胃小菜”而已,如今这个局面已经很有趣了。   既然常明清已经离场,接下来显然也没有什么活动内容了,谢枝雪便也想离开这个房间。他不太喜欢K歌房这样昏暗封闭、又有零星七彩灯光闪烁的空间。   谢枝雪提出想要回卧室休息了,和他同住的谢闻笛也跟着站了起来,裴珩玉也不再停留,刚刚上演过家庭伦理大戏的常月常阳姐弟俩没事人一样都陆续离开了K歌房,剩下啃娃夫妇和六岁的方孟。   啃娃夫妇不大高兴,今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但也没办法,只能催促方孟一起回房间。   裴珩玉和常明清这位老前辈同住,他回到房间时,常明清正满脸落寞地坐在阳台上眺望远方。   听到开门的声音,常明清回过头,然后一脸仍然难受但强撑笑容的模样打招呼:“裴老师怎么也回来了?是大家都散了回房间了吗?还真是对不起,肯定是我们父子三人扫了大家的兴致。”   裴珩玉淡定自在,不觉得尴尬,也没有安慰对方的念头,只敷衍道:“没有的事。对了,常老师,我这个人不太习惯和人同住,所以之后我睡沙发就成。您继续吹风,我进洗手间躲着镜头看看手机。”   裴珩玉说完就朝洗手间走,也没给常明清什么说话的机会。   常明清只好依旧一副友善包容老前辈的模样,心想这裴珩玉确实不太容易结交。   关上洗手间的门,裴珩玉靠在洗手台上解锁手机,然后给两个最近会比较闲的助理发消息,让他们一块儿去仔细查查常明清这个人。   裴珩玉渠道丰富消息灵通,但圈子里那么多人,他也不可能闲着没事什么都打听,所以对常明清的印象也没什么特别的、并不怎么清楚底细。   可今晚谢枝雪的态度,加上刚才K歌房里的闹剧,给了裴珩玉一点启发。   他想着,会不会是常明清本人并没有明面上那么干净,而谢枝雪正好知道点内情,其中就包括常明清之前发的那首新歌相关的事,所以谢枝雪才想要看常明清用吉他完整表演曲目。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说话时语气虽然不好,但话里并非胡乱攀扯毫无逻辑,而且就今天短暂的相处来看,裴珩玉其实并不觉得这对双胞胎有名声里那样的叛逆。   不管怎么样,查查就知道了。常明清此人在圈子里待了二十多年,做过的事雁过有痕,哪有什么密不透风的墙。   就算有,裴珩玉也能叫人把那堵墙给砸了。   把事情交给助理后,裴珩玉指尖犹豫了下,然后点开了微博。   他手机微博上,这会儿登录着的是一个小号……前几天刚注册的。   就是他去参加母亲的私人宴会被人拍下照片、然后那个离谱的#裴珩玉恋情曝光#话题蹿上热搜第一的那天。   也是他和谢枝雪在酒店发生意外,分开后的第二天晚上。   因为那个离谱的话题,裴珩玉当时很心烦,主要是操心,不知道谢枝雪会不会看到那个热搜并且感到不满。   当时想到谢枝雪,裴珩玉就手痒,很忍不住想要看看谢枝雪唯一对外公开的微博主页。他也确实去看了,然后一点开就发现挺巧,常年不发新微博的谢枝雪在那天热搜差不多的时间,微博主页有了新动态。   裴珩玉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被人称为是那种不管别人死活的直来直去,他和谢枝雪完全相反的是,他的微博账号非常活跃,什么都发,从前点赞评论别人的微博也不会顾忌什么。   可那天他翻看着谢枝雪数量稀少的微博动态,又忍不住想要点赞留下评论,又顾忌【裴珩玉】这个账号会给谢枝雪带去的影响,最后干脆自我打脸地注册了一个小号。   裴珩玉以前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过,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无所谓被人分析,所以没有小号、也不会玩小号。   可那天注册上小号后,裴珩玉玩得很沉浸其中不亦乐乎。他懒得想昵称,所以小号的名字是默认的一串数字,关注列表里只有谢枝雪一个人。   那天裴珩玉用小号挨着点赞谢枝雪的历史微博,非常有打字欲望地一条条留评。   做完这些后他发现谢枝雪的历史微博数是真的少,居然没花多长时间……然后裴珩玉就开始自我质询,他究竟是在干什么?   质询的结果就是,他默默退出了APP,并且这几天都没有再打开过,连【裴珩玉】这个大号都没有登录了。   直到今天,又一次打开。   裴珩玉盯着主页上的乱码昵称看了会儿,接着自暴自弃点开了谢枝雪的私信。仗着这只是个无名小号,裴珩玉大胆发送了条【对不起】,配上一个下跪的小人表情包。   谢枝雪的微博私信设置有自动回复,裴珩玉这边刚发过去一条,就收到了——【你好,这是自动回复。】   很朴素无奇的一条自动回复,却看得裴珩玉莫名扬了唇。   裴珩玉放松下来,还是靠在洗手台上,继续用小号给谢枝雪发私信。   ——【你好,这是无名小号。】   ——【其实我有点看不惯昵称里这串数字,显得我一点都不特别,但一时间又懒得起名】   ——【等等,我想到改成什么名字了,你觉得“债主是谢枝雪”这个名字怎么样,直白朴素】   ——【也就仗着你不常上微博,私信淹没下来肯定看不到,所以才敢这么发了,实际上……如果我跟你解释说,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我的手部神经有问题,看到别人掉眼泪就忍不住帮忙擦,你会相信我是个好人吗?】   ——【不行,这自言自语颇有点尴尬】   ——【救命,我居然会有尴尬这种情绪】   ——【我先去改昵称了】   ——【晚安】   ……   谢枝雪和谢闻笛这边房间,回房后谢闻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用衣服把镜头都给挡住了。   虽然两个直播间不一定会有他们房间的画面,但以防万一嘛。做完这件事后,谢闻笛对谢枝雪眨了眨眼,小声叫他:“吱吱,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谢枝雪坐在沙发上,刚刚全程看着谢闻笛的举动,并没有出声说什么。这会儿谢闻笛突然叫他,谢枝雪也轻轻眨了下眼睛,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谢枝雪轻声问。   谢闻笛蹲在衣柜前,谢枝雪一过来,他就从面前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个比A5尺寸稍大一点的盒子,打开后递给了谢枝雪。   “是你的东西。”谢闻笛怕谢枝雪误会,所以快速说道。   闻言,谢枝雪微微一怔。   谢枝雪和谢闻笛此前有过交集,但那是五六年前、谢闻笛刚回到谢家时的事了,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而就算是在五六年前的谢家,谢枝雪其实也没和谢闻笛接触太多。   谢闻笛手里能有他的东西,那必然是当初他离开谢家时没有带走的。   谢枝雪怔了下之后,不禁轻笑了声:“没有被烧掉吗?”   那些离开时没有带走的东西,谢枝雪默认会在之后被谢父烧掉。   谢父有那个习惯。早年离婚、谢母离开之后,谢父就将她的东西全都烧掉了。还有那些年里,谢家陆续有佣人入职离职,离职的佣人如果有东西没有带走,谢父也都是吩咐人全给烧了,他见不得家里有别人的东西放着。   所以这会儿,与其惊讶谢闻笛手里有他的东西,谢枝雪其实比较意外于这东西没被烧成灰烬。   谢枝雪轻缓的一问,弄得谢闻笛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还是小声但轻快地回答:“没有啊,吱吱你怎么会这么问?你……离开之后,爸爸妈妈让人收拾了你的房间,但只是收拾了就上了锁,怎么会烧掉呢。”   “是吗。”谢枝雪垂下眼,接过谢闻笛递过来的盒子,伸手翻了下,“既然锁上了,那这些是……”   谢枝雪话音一滞。   盒子不大,里面放着两个日记本,再往下翻就见了底,谢枝雪看到了静静躺在盒底的一支钢笔,还有一块怀表。   上初中之后,谢枝雪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了,曾经用过的两个日记本和着用过的教科书一起,被谢枝雪放到了纸箱中封存,后来又搬到了储藏间。   直到离开谢家又过去了两三年,谢枝雪才在一次偶然下突然想起了日记本的事。但当时已经过去几年了,本身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谢枝雪想起来了一下,很快又放下了。   没想到如今,年幼时的日记本又回到了他手里,和着那时用来写日记的钢笔一起。   钢笔是谢家父母送给他的,谢枝雪从前一直是用这支笔来写日记,后来不写日记了,学业上也习惯用中性笔,于是钢笔也被放回了笔盒中久久不用。离开谢家时,谢枝雪带不走太多东西,便将这支谢父谢母送的笔留下了。   日记本和钢笔,都掀不起谢枝雪心中太大波澜。   让他突然一怔、连话音都滞住的,是盒子里那块怀表。   那块谢家奶奶在他六岁生日时送给他的,他离开谢家时想要带走,但因为四处都寻不见所以没能带走的怀表。   今天晚饭前他在露台小憩,还梦到过,当时以为再也见不着了。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后,这块怀表就回到了他面前。   谢枝雪将怀表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然后放下了盒子,另一手轻轻打开了怀表的盖子。   怀表的指针已经没有走动了,好在里面谢家奶奶和年幼时的谢枝雪的合照没有损坏。   谢枝雪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   谢闻笛见状也很开心,只是顾忌直播镜头,所以声音还是以防万一地压低:“妈妈知道我这次把这些东西带出来了,她说你看到这块怀表一定会很开心,果然没错。”   闻言,谢枝雪合上了怀表,抬起头:“我确实很开心,谢谢。这块怀表,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谢枝雪当年找了整整三天,他很确信怀表就在他的房间里,甚至本来很确信怀表就在置物柜第三层最左侧的柜子里,但他没能找到,把柜子全都抽出来、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倒出来都没能找到,于是只好把寻找范围扩大到整个房间,以及谢家家里他常去的那些地方,就怕是自己哪次拿出来给忘了。   谢枝雪本来就身体不好,稍微多动一会儿就开始喘,所以只能找一会儿歇一会儿,足足花了三天时间一边找,一边接受了自己找不到怀表的现实。   可现在,这块怀表出现了。   被谢枝雪清凌凌一双眼沉静地看着,谢闻笛忍不住挠了挠头,然后抱歉道:“怀表……是妈妈给我的,她说当年是她故意去你房间拿走的。”   谢枝雪眨了下眼。 第15章   “不过我也不知道妈妈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她没有告诉我。”谢闻笛又接着道。   他解释说:“吱吱你的东西基本都锁在了你的房间里,这些年一直没有人进去过,爸爸也不许人进去。”   “这两个日记本,是我在储物间里找东西的时候,无意打开了一个箱子然后看到的,那个箱子里还有一些小学教材,应该都是你的东西,可能是当年爸妈让人收拾时没注意落在了储物间里。”   说着,谢闻笛双手合十抱歉道:“我打开箱子时没想太多,所以翻看了一眼最上面的日记本,对不起对不起,我发誓我只看了第一页的两三行,马上就合上了!”   “不要紧。”谢枝雪平静道。   他并不大在意这两个日记本有没有被人翻看过。虽然小学生时期的日记,长大后再回去看似乎难免有一种“黑历史”被翻看的尴尬,但谢枝雪性子淡、当真不太在意也不觉得尴尬。   而且他小学时期写日记并非出于个人兴趣,只是学校老师的要求,日记本还经常交到老师的办公桌上。所以这两个日记本对谢枝雪而言并不算多隐私的特别存在,不然早年他也不会将日记本和教科书放到一起封存。   “不过,”谢枝雪又缓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把它们带来给我?”   “因为……我在储物间找东西的时候,家里佣人也和我在一起,然后爸爸就知道了储物间还有你的东西,就让人赶紧搬到你房间里去。”谢闻笛道。   其实谢父的原话更加刺耳、用词很是不近人情,不过谢闻笛没有原话转述给谢枝雪听的想法,继续解释说:“我当时听爸爸话里的意思,想着那箱子东西搬进你的房间后应该很难再拿出来了……我当时自己觉得日记本应该是比较特别的东西,又想到我们马上会在这个节目里遇到,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偷偷藏了日记本……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谢枝雪并不关心那两个日记本,谢闻笛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挠挠头:“不过我在藏日记本的时候,正巧被妈妈看见了,是她又拿了这支钢笔出来,说要是有机会给你的话就一起给,还有这块怀表。”   谢闻笛看看谢枝雪手里的老怀表:“我不太清楚这块怀表的来历,但看妈妈是从她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来的,所以顺口多问了一句,她就说是当年你离开之前,她故意去你房间拿走的,然后她就没再跟我说了。”   听完谢闻笛的陈述,谢枝雪握着怀表“嗯”了一声,然后他重新拿起还放有日记本和钢笔的盒子,温声道:“这样啊……不论如何,我确实很开心,谢谢你把这些东西带来给我。”   谢闻笛摆了摆手,笑起来:“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其实来之前我还担心呢,这个节目全程直播,我说不定找不到机会把盒子交给你。”   谢枝雪将怀表放回了盒子中,接过谢闻笛递来的纸盒盖子盖好,然后扶着旁边的衣柜慢慢站起身。   蹲久了,起身太快的话他会难受。   站起来后,谢枝雪打开另一边的衣柜,里面放着他的行李箱,谢枝雪就将手里的盒子放进了行李箱中。   谢闻笛看着他的举动,想了想又说:“吱吱,就是我自己猜啊,妈妈当年会故意拿走怀表,应该就是知道你有多在意它,想着你找不到怀表可能就不会那么着急离开了……”   谢枝雪轻笑了声,语气仍然不激烈:“或许吧。可惜,当年我走出谢家大门的时候,她没有想起来把拿走的怀表给我。”   当年拿走了,如今又给回来……谢枝雪其实不太好奇谢母的想法和转变,他原本就只是想知道这块怀表此前的去向而已。   谢闻笛又看了看他,然后拿了睡衣:“那,我先去洗澡了?”   谢枝雪点了点头,又坐回了沙发上。   过了会儿,谢枝雪又看了一眼衣柜的方向。   今晚谢闻笛给他东西这段,在原书剧情里并没有发生过。或许是因为,原书中这档节目的秘密嘉宾缺席,分配房间时谢闻笛和常明清成为了室友,而他谢枝雪单独占了一间房,谢闻笛在录制期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把东西交给他吧。   谢枝雪这会儿当真挺开心的,怀表失而复得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现实走向和他了解的原书剧情有了更多差别,则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闻笛洗好澡从浴室出来,又过了二十分钟,估计浴室里的水雾应该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谢枝雪才拿上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然而等他从浴室出来时,就发现谢闻笛已经先一步在沙发上睡下了。   虽然房间数量不够一人一间,但节目组在被子枕头这些东西上倒不吝啬,卧室橱柜里放有整整三份方便取用。   谢闻笛这会儿枕着枕头,盖着被子,侧躺着玩手机,听见动静后他抬起头来,冲谢枝雪笑道:“吱吱,我睡沙发啦,你别跟我抢啊。”   谢枝雪不爱跟人争来推去,既然谢闻笛已经躺下了、有意照顾一下他这个病弱人士,谢枝雪便也没再多说,只微微颔首,礼节性道了声谢。   谢闻笛还是笑眯眯的,继续看手机了。   谢枝雪又拿了件外套穿上,然后看了眼时间,拿出药盒准备吃每隔几天例行要吃的药。   房间里没有饮水机或是烧水壶,谢枝雪便跟谢闻笛知会了一声,然后拿上药离开房间,下了楼倒热水。   他在一楼大厅倒水吃药,吃完后准备关灯上楼,但手刚碰上灯的开关,谢枝雪就听见了一道走近的脚步声。   还有裴珩玉有些懒散的声音:“灯怎么开着的,难不成还有人和我一样下楼觅食……”   话音落下,裴珩玉又走了两步,然后看见了谢枝雪。   谢枝雪穿着浅灰色的睡衣,还穿了一件厚一点的外套,闻声抬眼看过来,目光很是平和冷静。   裴珩玉却被看得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心虚感又冒了出来:“……好巧。”   谢枝雪微微颔首:“裴前辈。”   既然有人要继续待在楼下,谢枝雪便收回了关灯的手,然后他径直朝楼上走去,路过裴珩玉身边时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就像两个不熟的人正巧碰上了的寻常画面而已。   听着谢枝雪轻微的脚步声走远消失,裴珩玉才清了清嗓子,继续朝厨房的方向走,顺便对着镜头说了一句:“看到没,这人就是不能做讨嫌的事,不然走哪儿都心虚……还容易挨饿,就像我这样。”   直播间的观众们从裴珩玉下楼觅食开始就笑得不行,这会儿更是看乐子——   【哈哈哈哈哈裴影帝你真的自我认知格外清晰】   【为什么没有修罗场!这么巧都在楼下碰到了!只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这合适吗!】   【嘿嘿嘿谢谢裴哥带我们看吱吱的睡衣装!想直接抱回家藏到被子里!】   【楼上那个姐妹,你想做的事我估计裴珩玉也想】   【我不管!我就要嗑!正主认不认关我什么事鸭┗|`O′|┛嗷~~】   【刚才我看副直播间有切换到谢枝雪他们房间过,但镜头好像都被盖住了,一片黑什么也瞧不见】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看谢枝雪的睡觉直播】   【裴影帝:所以没人在意我饥饿的肚子吗!】   【谢枝雪:裴前辈撑着呢,不用在意】   【笑死,裴影帝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吃汤泡剩饭】   【裴珩玉:感谢微波炉的存在,不然我只能吃掉明天的早餐,等明早再饿肚子了】   ……   虞与周此刻仍然在看《今天的日子》的直播,见两个直播间画面里都没有了谢枝雪的身影,这个时间谢枝雪应该也不会再出房间了,他才暂且将看直播的电脑搁到了一边,然后闭上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过了会儿,虞与周拿过平板电脑,将今天早些时候收到的邮件又看了一遍。   内容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公司里的人根据他的要求整理了近日的困境问题而已。   从谢氏离开后,虞与周便和人合伙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公司起初发展很是顺利,虞与周毕竟从小耳濡目染、曾经是被谢父带在身边培养、后来又在谢氏历练过好几年,他的手段和眼光都足够出类拔萃。   足以撑起一家新锐公司,但并不足以和谢氏抗衡。   自从确定亲生儿子谢闻笛没有意向、也没有能力撑起谢氏后,谢父又想起了虞与周的存在,并且不惜以打压虞与周的方式,想要逼他回谢氏。   此前,虞与周在和谢父的通话中表现强硬,但实际上,再这样下去他也撑不了多久了,公司合伙人早有怨言。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给他打来电话的不再是谢父本人,而是谢父的秘书。对方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表示,谢父答应了虞与周之前的要求,可以给虞与周一定的股份份额,但同时也要求虞与周签订几份协议。   公事公办的语气之后,秘书又缓和下来提醒道:“虞总,董事长的耐心并不好,您应该最是了解的,这次是最后通牒了,如果您还是不答应,我想我们下次见面应该不会太愉快。”   虞与周闭了闭眼,目光又落到边上的电脑屏幕上。   节目【主直播间】的画面,此刻仍然停留在裴珩玉周边,裴珩玉这会儿正坐在餐桌边吃东西,姿态放松,光看表象似乎不算个恶人。   虞与周收回视线,沉下心回答电话那端:“好,我会回谢氏。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半个月后,我到谢氏见董事长。”   ……   第二天,天晴气爽。   嘉宾们吃过早饭,然后从屋外的信箱中取回了节目组的任务卡。   啃娃夫妇照例把方孟推出来,让他给大家念任务卡上的内容。   昨天他们一起清理了花圃,而今天上午的任务也和花圃有关。节目组表示在一楼的储物间中放有花的种子,请嘉宾老师们一起将种子种到花圃当中,并且浇水施肥。   听完任务内容,裴珩玉随口调侃:“我们这半个月的任务,不会就是各种改造布置这栋别墅吧?节目组的策划挺会省事。”   调侃完了,开始干活。   虽然花圃有点大,但好在今天上午的时间也比昨天下午充裕,而且大家是先吃过饭了的。只是这活干着容易枯燥,闲不下来的啃娃夫妇便不停地说话,他们主要是和常明清说话,想要趁这段时间好好套套近乎。   而常明清不胜其烦,就想要借和谢闻笛聊天来躲避啃娃夫妇。但让常明清有些不解的是,谢闻笛的态度和昨天刚见面时相比有所变化,还不如昨天刚见时那么热情了。   常明清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昨天晚上在K歌房发生的事造成的影响……谢闻笛不会真把常月常阳姐弟俩的话听进去了,开始对他有所怀疑了吧?   又心烦又隐有不安之余,还要保持笑容应付啃娃夫妇,偏偏这个时候常月常阳姐弟俩又开始说话,常明清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常月喊他:“爸,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大家表演个弹吉他?”   常阳也跟着喊:“就是啊,我也好想听啊,在家也没听过,爸你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啊?”   “爸你好奇怪啊,弹吉他这么个小事,怎么搞得又像是我们不懂事要害你一样。”   “不会真让我们说中了吧,爸你根本不会弹吉他?那你那新歌怎么做出来的?”   昨晚那个情况还能甩手走人,今天不好再次同样表现,常明清只能听着姐弟俩故意挑事的话,不停应付说有机会一定弹给大家听,并且还不能将敷衍表现得太明显。   直到姐弟俩说过火了,常明清才拿捏着时机分寸适当表现一些不悦和失望,用教训的语气制止两句。   这样一个上午下来,常明清是累得够呛。   再看到干一会儿活就歇一会儿、苍白脆弱但显然比他自在多了的谢枝雪,常明清心里顿时生出无限的不满来。   他想,昨晚是谢枝雪突然提出要听他演唱,也是谢枝雪说什么想看他用吉他完整地表演,如果不是谢枝雪,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这天上午完成任务,从节目组那里获取到了食材,常明清依旧笑容和蔼地主动负责做饭,又叫很给他捧场的啃娃夫妇帮忙打下手。   “你们年轻人玩去吧,放松放松,待会儿吃过饭负责收拾洗碗就好了。”常明清亲善道。   他如此一说,又换来啃娃夫妇不吝啬地吹捧。捧完了,清静的厨房里,啃娃夫妇问:“那常老师,咱们今天中午做什么菜?”   常明清认真看了看节目组提供的食材,然后回答:“节目组给了不少辣椒,正好,要不今天中午做一桌子以辣为主题的菜吧!” 第16章   昨天的晚饭也是常明清主厨,后来在餐桌上他有特意关注过其他人的喜好口味,所以他有发现,只有谢枝雪一个人是不吃辣的。   谢枝雪吃饭的时候很斯文文静,只夹面前的菜。昨晚晚饭餐桌上他面前比较方便下筷子的菜一共三道,清淡的那两道他都有吃一点,只是稍微放了点辣的那道菜他却没吃。   还有今天早饭,所有嘉宾吃的都是节目组随食材提供的三明治、汉堡或者吐司这几样很方便的食物,常明清记得那时候谢闻笛有问过谢枝雪要吃什么,谢枝雪本来说的是三明治,但发现三明治里有辣椒圈后就改为了吐司。   自诩观察入微、满脑门心思的常明清开始做今天的午饭,啃娃夫妇给他打下手。   夫妻俩在处理山药,同时开口闲聊说:“说起来好玩,我们家方孟最喜欢吃山药了,但我们夫妻俩都不爱吃,也不知道他随了谁。”   常明清很是自然地接过话:“孩子的口味和父母的不一样也很正常,我们家也是,我和他们妈妈以前其实都不怎么吃辣的,但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爱吃辣,越辣越好。一家人总不可能煮两锅饭,那只能我们做父母的迁就孩子了。其实也没什么,吃久了还就习惯了,现在我们一家四口都爱吃辣。”   啃娃夫妇别的不怎么样,但在吹捧别人这件事上非常敏锐,当即便说:“哎呀,难怪常老师说今天中午要做一桌子辣菜呢,敢情还是念着孩子。要我们说,常老师您这当爹的也是脾气好,太宠着孩子了,常月和常阳他们俩今天上午对您那么冲,您不但不生气,还想着要做他们喜欢吃的来哄哄。”   常明清便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还是孩子,不懂事也正常,以后长大了就好了。他们耍孩子脾气,我这个当爹的总不可能一起耍脾气,这一家人嘛,总要有人主动一点、递个台阶什么的。”   啃娃夫妇更加积极:“常老师您就是太心软了,总宠着孩子,可这孩子吧您不能光宠啊,得教育。打孩子不提倡啊,我们夫妻俩从来不打方孟,但您看方孟被我们教得多好,又听话又能干,您说是不是?”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午饭做好了。   谢闻笛来到厨房帮忙端菜,刚进来就被辣味呛得打了个喷嚏:“……看来今天有特辣级的菜啊。”   走近了,谢闻笛才发现所有菜里都有辣椒,红辣椒或是青椒或是辣椒油炒得红彤彤的。他本人爱吃辣,所以没觉得有什么,端了两盘菜就往外走。   走到外面,看到谢枝雪,谢闻笛才“啊”了一声:“对了,吱吱,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啊?”   谢枝雪闻不得油烟味,所以没有在这个时候进厨房帮忙,只在外面餐厅慢条斯理帮忙盛饭。   “嗯。”放下刚盛好的一碗饭,谢枝雪回了一声,然后回过头去看谢闻笛,“怎么了吗?”   谢闻笛放下手里的菜,一时间有些为难:“我刚刚在厨房里看,今天中午好像都是些辣菜……”   谢枝雪微微怔了下,然后轻笑:“没事,待会儿厨房油烟散了,我自己去煮碗面就好了。”   谢闻笛又进了厨房,很快菜都上齐了,所有人聚集在餐桌边。   常明清好似经人提醒后才想起来,这会儿对谢枝雪很是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谢,怪我考虑不周,做菜之前忘记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忌口了。节目组给的食材里还剩了一只鸡,我刚出来前把水烧上了,给你熬个鸡汤可以吗,就是要让你饿着肚子再等等,我真是太疏忽了……”   听着常明清满含愧疚的话,谢枝雪表情很温和。他耐心等到常明清说完,才摇了摇头:“常老师您言重了,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明知道自己的胃受不了辣,还没有提前跟您说。”   “您做这一顿饭已经很辛苦了,不用再特意为我麻烦,待会儿我煮碗面吃就行,早上拿早餐的时候我看见米箱上面还放了几捆面条。”   常明清的愧疚表现得有多真诚,谢枝雪的回应就真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明清也没指望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能惹怒谢枝雪让他在直播中发脾气,不过能给谢枝雪添点堵,还不影响自身形象,常明清心情就很是好。   但他当下一点好心情都没有表现出来,继续抱歉道:“那小谢今天中午这一餐就先委屈一下,晚上我多做几道清淡的菜弥补。不过小谢你不是闻不得油烟吗,待会儿我去给你煮面吧,这也是我该做的。”   谢枝雪还是带着素来的浅笑,平和有礼地摇了摇头:“给大家做饭并非是常老师的义务,待会儿我自己去厨房就好。只是清水煮面而已,没什么油烟的。”   听着他们两个和和气气的你来我往,餐桌边啃娃夫妇有些没耐心地跳出来,帮着常明清解释说:“其实也不是常老师疏忽,他就是今天上午累着了,干活累,被自己的亲生儿女那么针对也是心累,做饭的时候就想着姐弟俩喜欢吃辣,想做一桌子他们喜欢吃的让他们高兴一点,也不怪常老师嘛。小谢你别多想啊。”   话音落下,最先回应的是常月和常阳姐弟俩默契地冷哼。   “没谁多想。”裴珩玉突然加入话题来,他说着话,步子慢慢朝谢枝雪走,“你们该吃饭就吃饭吧,再放会儿菜就该凉了……对了,谢枝雪,我也不爱吃辣,你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厨房煮面?”   谢枝雪微微一怔。   裴珩玉不爱吃辣?原书剧情里似乎没有提过这方面。   常明清听了也是一愣,赶忙又开口道:“唉哟这可真是,我太疏忽了……”   昨晚裴珩玉没有一块儿吃晚饭,常明清还当真没注意到裴珩玉的口味偏好。但他以前不是没有刷到过和裴珩玉有关的信息,印象中也没人特别提过裴珩玉不吃辣啊……   当下,直播间的弹幕又一次炸了——   【那个,我就是说,裴哥你……】   【算了我不想说了,脱粉三十秒,我缓缓】   【OK,裴珩玉不爱吃辣】   【哈哈哈哈哈所以裴影帝是爱吃辣的吗?】   【粉丝冒泡!裴哥他什么都吃!清淡的辣的咸口甜口都吃!唯一的标准是能吃就行,甚至用不着好吃!】   【是不想吱吱落单吧,满桌人都能吃辣,就他要单独重新去煮清水面,又有点可怜又尴尬……虽然吱吱自己好像并不觉得可怜尴尬,但是本颜粉好心疼呜呜呜妈妈抱抱!】   【常老师也不容易啊,双胞胎之前一直呛他,我听着都难受,但常老师还想着要给他们做好吃的】   【真不能怪常老师疏忽,谢枝雪也说了给这么多人做饭不是人家的义务,话说谢枝雪真的好适合那种世家出身谦谦如玉公子的角色啊!】   【啃娃夫妇还好意思说,人常老师心情不好一时没想起来,他们俩在厨房帮忙不也一点都没想起这回事吗!】   【笑死,裴影帝在戏里都不止吃过一回辣了,谁能做个集锦啊我想点赞哈哈哈哈哈】   【裴哥……咱没什么别的要求……您下回说谎挑个不那么容易被拆穿的行吗……】   【在座的都是弟弟!裴珩玉才是大哥!他肯定就是故意的!谢枝雪现在对他印象不算好,但回头要是知道裴珩玉为了陪他煮面不惜说谎,那能不感动吗!】   【靠,前面的姐妹好有道理!】   【裴珩玉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真就只是单纯的颜粉???】   ……   谢枝雪站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里面。   裴珩玉正站在灶台前,往烧开的水里放面条。   厨房里有油烟机,炒菜后残留的油烟并不多、开着窗很快就散了,但辣味没那么容易散完。刚刚一起来到厨房,一走进去谢枝雪就忍不住咳了两声。   于是裴珩玉直接把他推回了门外,说他一个人煮面就行。   看着裴珩玉生疏地往锅里放面条,谢枝雪觉得他可能不太行。   “放太少了,不够两个人吃。”谢枝雪冷静开口,“再放一点吧。如果你的食量正常,那大概需要再放刚才的两倍。”   裴珩玉手上一顿,依言往锅里加了面,然后他回过头看向谢枝雪,轻咳了声:“我不太常做饭,不好意思……面条入水后不是会膨胀吗?”   谢枝雪眨了下眼:“我只知道,如果裴前辈你不盯着锅里,面条入水后很有可能会糊掉。”   虽然知道谢枝雪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专心煮面、不要交流,但裴珩玉闻言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谢枝雪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不过裴珩玉已经转过身老实盯着锅里的面了,谢枝雪也就不再说话。   其实今天中午这一遭,谢枝雪是有点意外的。   他不觉得那一桌子辣菜当真不是常明清故意针对。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昨晚突然发难、气势咄咄逼人,今天一个上午也没多消停,常明清憋了一肚子气,迁怒到谢枝雪这个“源头”上,谢枝雪其实并不意外。   但他意外于常明清这么不能忍,居然这么快就有了针对的小动作,而且还做得这么“脚踏实地”……或者说,朴素稚拙。 第17章   【嘿嘿嘿有点喜欢他们这个相处氛围】   【裴影帝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表情?这就是颜控的世界吗?】   【怎么办,越看越好嗑,虽然正主不让嗑……】   【没事,反正吱吱不爱上网也看不到,至于裴哥……他都不管我们死活了,谁管他让不让嗑!我就嗑!呜呜呜好甜啊】   ……   煮面的过程中,裴珩玉盯着锅子里沸腾的水,琢磨着之后要不要接个厨师之类的角色、好好学学做饭。   “裴前辈,时间差不多了,可以把面捞出来了。”谢枝雪看着时间提醒他。   裴珩玉才如梦初醒,赶紧捞面。   好在虽然不怎么会做饭,但裴珩玉也没忘记需要加盐,这个倒不用谢枝雪提醒了。   只是清水面就是清水面,加了盐也不妨碍它的淡。谢枝雪吃清淡的习惯了,不觉得难以下咽,吃了几口之后他看了一眼裴珩玉。   裴珩玉似乎也没觉得难吃,吃得很是自在。   他们俩吃面的时候,常明清又好几次出声表达歉意,说来说去反正就是一个意思,他很抱歉自己考虑不周。   谢枝雪专心吃面,裴珩玉则是听来听去有些烦了,直言道:“常老师,有的话说太多遍就显得假了。”   常明清脸上表情一时有些挂不住,这才消停了。   吃过午饭后,众人陆续上楼回房间休息。   早上的任务卡里附加了时间安排表,午饭后他们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直到下午两点半节目组会给到新的任务卡。   午休时间很快过去,新的任务卡拿进来。他们今天下午的任务是改造楼顶的天台,节目组已经将一应工具和能使用的材料都提前放到天台上了,而这个任务不再是半天性质的,会持续到后面三天。   在楼顶改造任务期间,节目组会按时提供食材、没有任务进度要求,直到三天时间后,节目组会对外开放打分渠道、让观众给嘉宾们的改造成果打分,如果达不到标准,他们就会有一顿饭没有食材。   看完了任务卡的内容,众人起身上楼。   【哈哈哈哈所以还真是让他们来改造房子来了】   【裴影帝早上居然猜对了!】   【节目组的策划确实很会省事哈哈哈哈难怪房子主人愿意把用来隐居的房子租借出来】   【我之前收藏过一堆出租屋改造视频,可以给你们看!】   ……   连上两层楼梯来到三楼,谢枝雪扶着扶手在楼梯口站停了一会儿,等气喘匀了,又才慢腾腾跟上去。   裴珩玉还是安安静静跟在他后面,谢枝雪停下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停。谢枝雪让他们先走,其他人便接着走过走廊往楼顶上去了,裴珩玉却没动,也没出声,直到谢枝雪缓过来了、继续走了,裴珩玉又慢吞吞跟上去。   谢枝雪知道裴珩玉跟在他后面,但不知道裴珩玉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搞不清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说话还费口舌,他也做不了裴珩玉的主,反正这个节目录制结束后就分开了。   来到楼顶的天台,其他先一步上来的人正在围着一堆材料说话。   谢枝雪走近看了看,然后又退了两步,说了声:“我回房间拿下东西,很快回来。”   闻言,谢闻笛忙道:“吱吱,要不我去帮你拿吧,你这上上下下的累得慌。”   谢枝雪摇了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去拿就好。”   谢闻笛想帮忙,又怕是什么隐私的东西,所以也不再坚持:“那你慢慢来,不急。”   谢枝雪嗯了一声,转身又要下楼。见状,裴珩玉也没多想,脚步一转惯性就要跟上。   谢枝雪停下来,微微回头说:“裴前辈也要下楼拿东西吗?”   裴珩玉一顿:“……没有。”   谢枝雪便轻笑了下:“那我先下楼一趟了。”   谢枝雪显然不想他跟,裴珩玉不想当没眼色的人,只好控制住自己的脚,目送谢枝雪离开天台。但他心里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谢枝雪这样的身体素质,之前在酒店发生意外那夜,他还那么折腾人家,实在禽兽不如。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讲道理,就裴影帝这眼里没别人的样子,你跟我说他只是单纯颜控?】   【裴哥,别看了,人家都下楼了】   【草!裴珩玉为什么没演过爱情戏,要有的话现在就可以对比看看了!】   【直播间不让截屏录屏不要紧,我用电脑看直播手机拍下来,待会儿发到网上,裴影帝你躲在洗手间玩手机的时候最好能看到,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叭!╭(╯^╰)╮】   【嗷嗷嗷嗑一口爱而不知但本能行动的暗恋!!!】   【暗恋?这么明目张胆的叫暗恋?我不信】   【嗯……道阻且长,裴哥加油】   【裴影帝第一个小目标:让吱吱不讨厌我】   ……   下楼回房间一趟,谢枝雪再回到楼顶天台时,脸上多戴了个口罩。   浅蓝色的医用外科口罩,衬得谢枝雪更加没有血色、苍白脆弱似雪。   “待会儿动手改造起来,天台上的粉尘对我而言会有点多。”见其他人看过来,谢枝雪轻声解释说。   没办法,他身体素质就是这么脆弱,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得自己小心着。随身携带药盒,定期按时吃药,觉得累了就休息,一日三餐必须吃,胃受不了就不吃刺激性的东西,上楼慢慢走,受不了油烟味就不进在炒菜的厨房,受不了粉尘所以会戴口罩……非无可奈何之下,绝不去做为难自己身体的事情。   从小到大,谢枝雪习惯了照顾自己。   ……   目前天台上一片素净,改造材料堆在地上还显得有些杂乱。   嘉宾们一起商量了下改造的方向和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安排,然后就决定开始动手干活。   谢枝雪身体弱,但他会画画,而且节目组给的这堆东西里有防水颜料和画笔,于是谢枝雪被分到了墙体彩绘的任务。   墙体不高,主要是有点长,谢枝雪可以坐着画画,画一段挪一段。画什么内容其他人也不管,都随谢枝雪自己安排。   “方孟,过来一起学画画吧。”谢枝雪对方孟招了招手,故意用的是祈使句,而非询问。   不过方孟还是被自己的父母拦了下来。   啃娃夫妇不大看得上谢枝雪,觉得他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也还是不温不火的,一看就知道他不怎么会交际、没什么资源人脉,而且身体弱得一副短命相……反正方孟就算讨了谢枝雪的喜欢,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啃娃夫妇并不想方孟跟在谢枝雪身边,平白浪费和其他人相处的时间。   “哎呀,小谢你自己画吧,我们家小方孟连画笔怎么拿都不知道呢,就不过去给你添乱了,免得累着你还要照顾他。”啃娃夫妇说。   谢枝雪看了一眼正在帮忙组装秋千的方孟,那长长的木板几乎有大半个方孟高了。   谢枝雪很清楚,方孟如今才六岁、作为监护人的父母权限甚至大过方孟自己,谢枝雪帮不了方孟太多。   但是,至少在《今天的日子》录制这段时间里,能帮一点是一点,让这个孩子轻松哪怕一天也好。如果能让听话顺从成惯性的方孟生出一点反抗意识,那也是好的。   至于这个节目结束以后,谢枝雪自己并不担心被啃娃夫妇针对讨厌,而还要跟着父母回家的方孟也不用操心,因为啃娃夫妇还要靠着方孟赚钱吃饭、对方孟的态度也已经没有变得更坏的余地了。   “不知道怎么拿画笔,但知道怎么抱着木板组装秋千吗?”谢枝雪说着并不友善好听的话,但语气和表情仍然都是没有攻击性的,是他惯来的轻淡。   啃娃夫妇变了变脸色:“你……”   “你们把秋千的活要了过去,结果是准备让一个六岁的小孩来做?”裴珩玉悠悠哉哉插了话。   方孟还抱着木板,一时间有点懵。   裴珩玉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接走了方孟抱着的木板,然后对他道:“去找吱吱哥哥。”   谢枝雪:“……”   不知道为何,听到裴珩玉喊“吱吱”这个称呼,谢枝雪觉得怪怪的。   有裴珩玉不容反驳地介入,谢枝雪瞧着也不大好应付,啃娃夫妇只好憋下了这口闷气,让方孟到谢枝雪那边跟着画画了。   不过夫妇俩转头一想,裴珩玉似乎对谢枝雪格外亲热,那让方孟跟在谢枝雪身边,说不定还能蹭蹭裴珩玉的热度,挺好!   就是自己干活累得很……啃娃夫妇一边组装秋千一边想,他们来这个节目后都干了好多活了。   天台没有封顶,下午这个时间有阳光照着,但如今是冬天,阳光打在身上倒也不难受,还有点暖。   就这样在天台上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众人在天色开始变暗时下了楼。   从屋外取回节目组提供的食材,常明清挽挽袖子,还是说:“我来做饭吧,今天晚上我不会忘了,多做两个清淡的菜。”   但很捧场的啃娃夫妇今晚不干了,说下午干活有点累,厨房打下手这种事还是轮流来吧。于是谢闻笛主动接了活,和常明清一起去了厨房。   带着方孟洗干净了手上的颜料,来到大厅坐下后,谢枝雪才想起来口罩还没摘,于是抬手将口罩摘了下来。   裴珩玉一脸正人君子地看着他的动作……那漂亮纤长的手指穿过口罩的带子、揭开然后展现了一张被藏了好几个小时的精致脸庞,明明只是一两秒钟之间发生的事,落在眼里却一帧一帧慢放仿佛成了一两分钟的事。   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裴珩玉默默收回了视线。   啃娃夫妇没有去厨房打下手,但这期间也没有闲着休息。他们还记得录制之前答应过节目组的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找机会让嘉宾们一块儿喝点酒。   都说酒后吐真言,节目组盼望着嘉宾们喝点酒、然后能在谈笑间泄露点什么劲爆的事出来。   啃娃夫妇从餐厅旁边的酒柜里拿了两瓶红酒出来,然后来到厨房对常明清说:“常老师,我们刚才随便看了看,原来那个酒柜可以打开啊!可以打开的话,就说明里面的酒能喝吧?辛苦您做点下酒的菜呗!”   “红酒是个好东西啊,好像还能保护心血管什么的,待会儿我们可要好好敬您几杯,您又答应教我们家小方孟音乐,又这么辛苦顿顿给大家做饭!”   “常老师这厨艺真的没话说,肯定是在家常年练出来的,怪不得您是模范丈夫和模范爸爸呢!” 第18章   常明清被啃娃夫妇捧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要这对夫妇不是抱着让他帮忙的目的,常明清就很是乐意听他们的吹捧。   所以当下,常明清笑呵呵回过头,对啃娃夫妇谦虚道:“你们说得太夸张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了,昨晚我也没来得及教小方孟,待会儿吃了晚饭我教他拉小提琴吧?”   啃娃夫妇俩很高兴,又说:“要辛苦常老师多费心了。您放心!我们家方孟别的不一定好,但学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很快,一定不会给您这个恩师丢脸的!”   常明清享受吹捧,但啃娃夫妇这一副要贴上他的姿态,又让他觉得不满起来。于是常明清只又乐呵呵笑了笑,嘴上没再应承什么,然后回过头继续炒菜了。   啃娃夫妇也没在意,还是热情得很的模样,刚刚说好了要给常明清敬酒,接着他们这会儿又把目光落到了正在择菜的谢闻笛身上。   “闻笛啊,我们多拿两瓶酒出来,待会儿你也敬常老师几杯啊。”   谢闻笛手上择着菜没停,回答了声:“我啊?可别可别,我可不行。我不是对给常老师敬酒有意见啊,只是我不喝酒,家里不让。”   “哎呀,你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汉了,大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而且红酒算什么酒,常老师人家老前辈都喝呢,你总不可能端着白开水跟常老师喝吧?”   啃娃夫妇惦记着节目组私下里给的任务,这会儿劝得很是不留余地,一个劲儿想要拉上谢闻笛一起喝酒。   谢闻笛听得有些不高兴,但没想太撕破脸,只说:“白开水就白开水呗,没那个心意就是敬白酒都没意思,再说咱们这录着节目呢,怎么还劝上酒了?”   常明清听出谢闻笛的不快,也跟着笑着开口:“就是,可别劝酒,不是什么好习惯,待会儿想喝就喝两杯,不想喝咱也别逼着人喝,没那个道理。”   啃娃夫妇只好暂时放下厨房这边,心想待会儿上了餐桌再说。   他们回到大厅,沙发上坐着其他人。啃娃夫妇不敢招惹裴珩玉,至于谢枝雪这个连辣都沾不得的身体肯定也不会喝酒了,所以啃娃夫妇压根没对他俩说话。   “常月,常阳。”啃娃夫妇看向低头玩手机的双胞胎姐弟俩,端着长辈的架子说,“你们俩也不能太不懂事,常老师中午给你们做了那么一大桌子好吃的菜,你们下午怎么还是那么冲,没有这样为人子女的,知道吗?我们拿了红酒出来,那酒度数低,待会儿大家喝起来,你们就顺便敬常老师一杯,这父母子女间哪有隔夜仇的,是不是?”   等啃娃夫妇互相搭腔着说完话,常月才慢悠悠抬起头:“中午那桌子菜,你们没吃?”   常阳嗤了一声:“这么急着老啊,三四十岁就开始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了。”   常月又说:“劝人喝酒,天打雷劈,还劝未成年喝酒,你们什么人啊。”   常阳接着:“把你们自己管好吧,舌头别伸太长了,又不是吊死鬼。”   常月还道:“想舔你们的常老师那就去舔,还把自己当个人物来安排起我们姐弟俩了,有病啊。”   啃娃夫妇俩被怼得脸色都要绿了。他们单知道这对姐弟叛逆,但之前没有被这么集中输出过,常月常阳姐弟俩之前基本只对着亲爹常明清集火,所以啃娃夫妇开口前是真没想到这对双胞胎这么“能说会道”。   尤其是挺关键的一点——这对姐弟虽然已经是大学生了,但也不过才入学几个月,目前法律上年龄还没满十八,还是未成年呢。   按着时下的视听节目播出要求,未成年饮酒是不能播的,真劝着常月常阳喝了酒,回头他们这个节目都得出点绊子。   不仅白费口舌还被怼了的夫妇俩心里气闷,就对着低头不语的方孟道:“干嘛老低着头,你想长成驼背啊?”   “抬头挺胸做人不会啊,不会就跟常月姐姐常阳哥哥他们俩学学,瞧瞧人家多会说话,你都这么大了嘴皮子还是不行,一天天的尽让我们……”   谢枝雪神色冷漠地看着这一对夫妇:“让你们什么?”   谢枝雪此前虽然不太热络,也不怎么主动和人交流,但神态瞧着总是温和轻松的。这会儿他突然冷下了脸,啃娃夫妇一时间不禁顿了顿,随即他们又壮着胆子说下去了:“让我们操心啊!”   “不是我们说啊,小谢你也太多管闲事了,总爱拉着我们家方孟偷懒,你身体弱偷懒也没人说什么,但拉着我们好好的孩子一起玩像什么话,我们把方孟教成这样懂事勤快的样子容易吗,你可别几天时间就把他带坏了。”   “我们夫妻俩之前本来忍着的,就是看在你身体弱的份上,怕跟你吵起来你出点什么事,那我们可负不起责。”   “还有裴影帝,虽然这也才两天时间吧,但长了眼的谁看不出来你们……我们家没背景,惹不起裴影帝,所以只能忍着,可我们这做父母的,也不能看着自己孩子被人带坏啊。”   这对夫妇嘴皮子确实有些功夫、语速快得很,谢枝雪也不跟他们抢着说话,平静地听他们说完了,然后也不看他们、也不跟他们吵。   跟这对夫妇吵架,那是白费精力。   谢枝雪只偏过头,垂下眼对身边的方孟道:“你父母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方孟,你虽然才六岁,但你很聪明,你要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就算很难过,也要接受……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方孟低垂着脑袋,闻言他眨了眨眼,然后眼泪就又一次掉到了手背上。   “谢枝雪你什么意思!”方路和孟娜夫妇俩猛地站起身,指着谢枝雪吼道,“你在这儿挑唆什么呢!方孟!还不赶紧滚过来!”   他们话音落下后,大厅里安静了十来秒。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歪着头看谢枝雪,裴珩玉也在看谢枝雪。   裴珩玉自然是可以直接将方路和孟娜怼回去的,但他没有插嘴,他觉得谢枝雪似乎是想让方孟听那些话的。   那些难听的、从亲生父母嘴里说出来的、颠倒黑白是非的话。   方孟又掉了几大滴眼泪,但他还是坐着,双手抠着膝盖、忍着听话的惯性,没有站起身朝父母走过去。   别人都说他聪明,小小的方孟也知道自己的确有几分聪明,但更多还是被父母强压下逼出的努力。方孟自己曾经在被窝里哭过,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母和很多同学的父母那么不一样。   同学……   方孟想到,其实他是在上幼儿园的,他已经大班了,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幼儿园、见过自己的同学和老师了。   来这个节目之前,他还听到爸爸妈妈在聊天,说还有半年他就该上小学了,是送去小学然后经常请假呢,还是再迟两年去上学呢?   “方孟!”见方孟没有动,方路和孟娜更加震怒,“好啊你,才跟人玩两天你就心野了翅膀硬了是吧!你搞清楚谁是你爹妈!你别看谢枝雪现在好像很关心你,回头人家回他自己家了,还管你个屁!只有我们能管你一辈子!”   方孟想说,你们虽然是我的父母,但你们连我上小学都要争论该不该去……但他死咬着嘴唇,张不开口,现在违背父母的命令、没有走到父母身边,就已经让他很困难了。   “你们管不了他一辈子。”谢枝雪平静开口,语速仍然不紧不慢,相比之下,气得满脸通红的方路和孟娜夫妇俩如同小丑。   “你们现在靠压榨方孟来接工作赚钱,本质来说,是他在养你们。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你们都没尽过父母的责任,难道还指望他以后成年了,你们来做慈父慈母?”   谢枝雪说着,神态再次温和下来:“方孟是你们的亲生孩子,他如今才六岁,不可能脱离监护人独立生活,你们至少还要一家三口相处十来年。”   “我突然说这些,本意并非想要挑唆什么,在方孟没法脱离你们这对父母的情况下,我这个外人要是当真把你们的关系搅和坏了,对方孟也没有好处。”   “我只是想提醒方孟,要有自我思考。也想提醒你们,哪怕只是从利益角度出发,你们也不该对方孟这么坏,竭泽而渔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必然,那就是他会长大的。”   谢枝雪说完后,大厅内再次安静下来。   一次说太多话,谢枝雪觉得口干,还有一点喘。他正想起身去拿茶几上的矿泉水,一纸杯水突然递到了他面前。   谢枝雪抬眼看过去,给他递水的是裴珩玉。   还是抬手接了过来,杯子刚到手里,谢枝雪就知道这是一杯温水。矿泉水也行,但相比之下还是温水更好。   谢枝雪端着纸杯慢吞吞地喝水。   方孟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其实谢枝雪刚才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很温和了,算是给了方路和孟娜夫妇俩一个“台阶”,也不至于让方孟太过无望。   这对夫妇俩有些市侩的精明,他们被谢枝雪的话说得有些头昏,但还是很快调整好、甚至露出了笑。   “唉——”夫妇俩都是一声长叹。   然后方路说:“我们也听出来了,小谢你确实是真的关心我们家方孟,觉得我们对他太严厉,所以才说了刚才那么多话。”   孟娜接过:“刚才是我们夫妻俩太激动了,说话也没过脑子,小谢你虽然身体不好但从来没给谁添过麻烦,更别说什么偷懒了……我们就是看儿子这么喜欢你这样一个刚认识的大哥哥,这心里难免嘛,做爹妈的也会拈酸吃醋的,你别介意啊。”   方路:“小谢你刚才这些话我们记住了,我们回头一定好好反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都说忠言逆耳,小谢你能顶着直播的镜头说出这些话,也是对我们家方孟用心了。”   孟娜更是温柔下来,对方孟道:“好了,别哭了,小男子汉掉眼泪多羞啊。以后爸爸妈妈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也要说啊,一家人要互相说实话才能长久啊。”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心情复杂——   【唉,其实以前看小方孟上节目,那么懂事那么乖,但还是经常被啃娃夫妇责骂,我就很难受】   【真挺好的,现在有人直接当着小方孟和啃娃夫妇的面,撕开假面把这些话说出来】   【呜呜呜呜呜】   【就是啊,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唉,希望小方孟不要被父母洗脑彻底,记住这句话,以后有能力了可以离这样的父母远远的】   【谢枝雪真的好温柔呜呜呜】   【啃娃夫妇其实挺可怕的,这么快就又调整好状态开始笑了……】   【反正也不会更坏了,在这个基础上还是能期待一下他们听进去了谢枝雪的话,哪怕是为了赚钱呢,也对小方孟好一些吧】   【没办法啊,小方孟现在才六岁,除非啃娃夫妇没了或者犯事进去了,不然小方孟还是得跟着父母生活,谢枝雪再怎么也确实只是个外人,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总比视而不见好多了】   【不对啃娃夫妇抱有期待,但对小方孟还有期待,歹竹出好笋,只要小方孟看清自己的父母,未来还是很璀璨】   ……   谢枝雪喝了水,想要丢掉空纸杯。他刚有动作,裴珩玉就很是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走了杯子,又去给他接了一杯温水过来。   谢枝雪眨了眨眼,只好把纸杯又接了回来,象征性喝了一口,然后他就把杯子握在手里了。   又过了两秒,谢枝雪想起来补了句:“谢谢。”   “不客气。”裴珩玉语气轻快,又用啃娃夫妇都能听见的音量道,“别担心,人不都说了吗,惹不起我。既然惹不起,那就说话做事前考量得更小心点,我这人蛮横不讲道理,也不怕被人说用背景压人。”   啃娃夫妇在大厅里待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撑着笑随意说了个借口,躲到厨房里去了。   他们离开之后,谢枝雪放下了手里的纸杯,然后抬眼看向裴珩玉。   裴珩玉被看得心头一跳。   谢枝雪平心静气开了口:“裴前辈,有句话说了,可能会显得我不识好歹,但我还是得说……谢谢您的关心,但您能离我远一点吗?”   裴珩玉沉默几秒,然后无奈失笑:“这种话,你也不给我留点面子,好歹在直播呢,这边还坐着方孟,那边常月常阳也在悄悄听八卦……好,我知道了,我控制控制。”   裴珩玉说着就要退远一点,但退了两步他又忍不住停下来,给自己辩解说:“但我真不是个坏人,真的没有歪心思,我只是……”   “我知道,谢谢裴前辈的关心。”谢枝雪还是沉静的模样。   裴珩玉轻叹了一声,心想也不怪谢枝雪戒备他。本来他们之间的相识就那么不愉快了,这两天他还总往人跟前凑。 第19章   【草字走天下……】   【我错了我之前居然觉得吱吱脾气软和】   【裴影帝你还知道在直播呢!】   【既能正面刚啃娃夫妇,还能直接叫裴影帝离远一点,谢枝雪你是我的神!】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谢枝雪脾气软和好欺负哎,他一看就是那种特坚韧的人,只是性格比较清冷,加上身体不好,所以不爱和人起冲突,但真有什么事他也不怕】   【哈哈哈哈哈裴哥的表情好好笑】   【裴影帝:我真不是个坏人,我只是眼里全是你】   【呜呜呜我好痛苦,一边觉得好好嗑,一边觉得吱吱都这么明白表达疏离了我再嗑显得很不礼貌呜呜呜呜】   【想嗑就嗑呗,就是为了快乐嘛,反正又不可能跑到谢枝雪面前去嗑】   【而且吧,就裴珩玉这个性格,我才不信他克制得住真的远离人家,他们之后肯定还有很多互动】   【这才是嗑糖的最佳时机好不好!现在好歹能看到他俩天天在一起,回头节目结束了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   “哥哥。”方孟无声地掉了会儿眼泪,然后突然抱住了谢枝雪,小声说,“我很聪明的,我一定努力长大,谢谢哥哥为我说刚刚那些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枝雪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不用想着会不会让谁失望,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让自己难过失望就好。”   方孟重重地点头。   过了会儿,方孟不好意思地放开了谢枝雪:“对不起啊哥哥,我眼泪好像沾到你衣服上了……还有刚才我爸爸妈妈说的那些难听的话,都很对不起。”   谢枝雪轻笑了下:“不要紧。”   又过了会儿,方孟小小声对谢枝雪说:“哥哥,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爸爸!”   谢枝雪有意不去想的事,就随着方孟这句话再次浮了出来。   他先是想到了原书剧情中,他会怀孕,并且因此丧命。又想到了自己以前的人生规划。   方孟其实没说对,谢枝雪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爸爸,他甚至没觉得自己适合做家人。所以即使是从前,他也从未想过和婚姻、家庭、孩子等等事有所关联。   谢枝雪其实当真很了解自己,他的性格很淡,对什么都淡,习惯性地照顾好自己、有一天珍惜一天地过着,似乎活得也挺认真,但这样的生活是容不下另一个人加入的。   谢枝雪只能照顾好自己,没有精力应付另一个人,除非那个人不求回报、甚至是不求回应地迎合他、照顾他的情绪。   谢枝雪从未想过做爸爸,可如今……如果那颗避孕药没能起作用,如果他真的怀孕了,那他就得做妈妈了……?   眨了眨眼,谢枝雪心想算了吧,这件事上他想逃避一下,等事到临头再说吧,反正这段日子他也有很多事要做,不会闲着的。   ……   厨房离大厅有段距离,先前的“争执”并没能传到厨房来,啃娃夫妇也不可能主动跟常明清和谢闻笛说,所以一直待在厨房的他们俩并不知道先前发生过什么。   常明清和谢闻笛也没看出来问题,毕竟其他人的状态瞧着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知道,就常老师和谢闻笛不知道】   【如果他们在录制期间不上网看的话,大概要等录完了才知道了】   【有一点上帝视角的爽感了嘿嘿】   ……   餐桌上,啃娃夫妇积极主动开了红酒,然后挨着倒了一圈。这次他们学“乖”了,不劝酒了,愿意喝的、例如常明清和裴珩玉,他们就给倒上酒,说了不喝的、本身未成年也不能喝的,那就不倒。   酒倒好了,啃娃夫妇对常明清举杯,照例车轱辘话吹捧了一番,然后双方都喝了三杯酒。   之后坐下来,又给倒上酒,啃娃夫妇开始把话题往常家父子父女三人身上引,既是出于节目热度的考量,也是想借别人家的事转移一下话题,啃娃夫妇不用上网看就能猜到、现在网上肯定很多人在骂他们这对父母。   虽然黑红也是红、也是热度和曝光,但啃娃夫妇早就经历过靠被骂来赚取热度的时期了。人走出来了就想要更多,这对夫妇现在就挺不想看人一边倒骂他们的。   刺着激着,常月和常阳姐弟俩果然又提起了,对着常明清道:“爸,你真不打算给我们大家表演下弹吉他?”   “不是说今晚要教小方孟小提琴吗?要不别小提琴了,教吉他吧,你这么扭扭捏捏干什么,真的让人觉得你是在心虚哎。”   话到了这个地步,常明清心知他不能再作出拒绝或者回避下去了,不然原本站在他这边的人肯定也会开始动摇、产生怀疑。   “好。”常明清重重放下酒杯,“等会儿吃了饭,我就教小方孟弹吉他。”   常明清说得很镇定,谢枝雪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安静用餐。   果不其然,接下来吃饭的过程中,常明清开始不停喝酒。   啃娃夫妇给他倒酒,他就笑呵呵举杯,喝完了还自己主动倒,说确实有段日子没喝过酒了,这红酒的味道还不错。   一顿饭下来,身背任务的啃娃夫妇很努力劝酒和套话,但并没能挖到什么新的话题。倒是一共拿出来的两瓶红酒,除了裴珩玉最初喝了小半杯,啃娃夫妇敬酒的过程中喝了五六杯之外,剩下的居然全进了常明清这位老前辈的肚子。   这红酒的度数并不高,但一次喝这么多,酒量一般的人有了醉意、觉得头晕甚至困乏,似乎都是正常的……常明清从餐桌边站起身,然后按了按头,又坐回了位子上。   “一个没注意,好像喝得太多了,我这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常明清还是按着头,有些萎靡不振地说,“看来要辛苦你们大家收拾洗碗了,我就倚老卖老坐着不动,稍微休息会儿啊,醒醒神,等下教小方孟弹吉他……”   常明清说着话,口舌似乎有些不清起来。   等到其他人收拾好、从厨房出来时,就发现常明清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但他人已经趴在餐桌边似乎睡着了。   “唉哟,常老师这没喝出什么问题来吧?”啃娃夫妇忙道,毕竟是他们今晚一直在拱着常明清喝酒。   走近看了看,确认常明清应该只是喝太多睡过去了而已,啃娃夫妇松了口气,又遗憾说:“常老师这都睡着了,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另外安排活动了。”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并不关心亲爹的死活,根本就没走近去看,这会儿听了啃娃夫妇的话,他们俩嗤了一声,讽道:“怕不是为了逃避弹吉他,故意猛喝酒装醉吧?”   “无所谓啊,反正还要录十来天呢,又不可能天天装醉糊弄过去。”   趴在餐桌上、此刻确实是在装醉装睡的常明清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无比后悔这次带着姐弟俩一起来上节目。   常明清之前会接下这个节目的邀约、带着姐弟俩来参加录制,一是节目组给的钱确实很多,二就是他原本并不担心姐弟俩在节目录制过程中爆出什么“黑料”来。   不考虑其他的,就算常月和常阳不够理智、一个冲动跳出来,指着他这个亲爹说他都是伪装、说他家暴和养小三……那又怎么样?   常明清很笃定他们手里没有证据,只能凭着两人的嘴空口说。两个本来就出名叛逆的孩子说出的话而已,常明清才不怕争辩不过,他甚至有信心借此博取到更多的信任和同情。   至于姐弟俩藏不住的冷眼嘲讽,常明清并没有放在眼里,他甚至乐意看到姐弟俩在人前那样表现,那样更能印证他以前说过的子女叛逆这种话的真实性、也更能衬托他是一个宠爱子女的模范父亲。   可常明清自诩考虑周全,也万万没想到这破别墅里有吉他,还让姐弟俩抓住了这个事不停地催命似的提起,倒让他陷入了困境,甚至不得不装醉。   当下,听到姐弟俩直言怀疑他是装醉躲事,常明清憋闷愤怒之余还有些心惊胆战。   好在,啃娃夫妇照旧吹捧他,帮他责备常月和常阳:“你们这怎么说话呢,常老师可是你们亲爹啊,要不是你们之前说那些难听的话让常老师难受了,他能一晚上借酒浇愁吗?”   “你们俩平时在家不懂事就算了,现在可是在录节目,直播着呢,也让常老师省点心吧!”   然而,直播间里有些观众,确实不太买账了——   【有点子微妙哦】   【我也觉得怪怪的,就算双胞胎叛逆又怎么样,他们一直在提的也不过就是个吉他而已,明明弹一弹要不了半分钟就能证明的事,搞得像是双胞胎迫害亲爹一样……】   【是吧,昨天晚上吉他就在旁边,常明清说被气着了不想弹】   【今天常月和常阳一直在提,常明清听得很不爽的样子,但明明他只要拿上吉他弹了就能让姐弟俩闭嘴,他就不】   【刚才饭桌上好不容易说要弹了,结果就喝醉了,还挺巧哈】   【额,就因为吉他的事就怀疑常老师,不太好吧】   【要是有人污蔑你偷东西,还说如果你没偷的话就让人翻包证明一下,有点血气的人都不会答应好吧,这不是侮辱人吗,我没觉得常老师有什么问题】   【可就是很巧啊,前脚答应弹吉他,后脚就猛喝酒醉了睡着了,这也不符合常老师稳重的人设嘛】   【剖开肚子证明自己吃了几碗粉很难,但打开包证明自己没偷别人的东西,我会做的,不想让人觉得我是心虚。如果我是清白的,那这确实是无妄之灾,可总不能死咬着清者自清,让脏水不干不净一直挂在自己身上吧,明明只要给人看一眼就行】   【当然了,不可能让污蔑我的人来做翻包检查的人,得找可靠的第三方介入,而且在翻包之前说好彼此的代价,得让污蔑我的人付出代价才行】   【常老师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弹一下吉他就能解决目前的质疑,死挺着不弹那质疑会越来越多,正常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选,常老师也不像是固执得没脑子的人啊】   【所以常老师一直不肯动手弹吉他,这件事确实很怪】   【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大多很难,但证明自己做过什么,例如会弹吉他这种事,没那么难吧】   【哪有什么一直啊,这不也才两天吗,双胞胎自己都说了还有十来天呢,今晚不巧喝多了而已。我相信常老师,后面等他弹奏吧】   【啧啧啧这两天真的吃瓜群众狂喜,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慢节奏生活类真人秀,没想到这么多爆点】   【不想看他们干活了,只想看他们坐下来聊天,太下饭了嘻嘻】   ……   因为常明清“喝醉睡着了”,所以啃娃夫妇和谢闻笛一块儿帮忙把他送回了房间躺下。   之后也没什么特别安排,众人坐在楼下看了会儿电视,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上楼回房。   一回到房间,谢闻笛就迫不及待又一次用衣服盖住了所有镜头,然后双目炯炯地来到谢枝雪身边。谢闻笛性格外向好动,也喜欢说话,今天这些状况可把他给憋坏了。   “吱吱,你说……”谢闻笛压着声音,“常老师之前发那歌,会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啊?”   谢枝雪眨了下眼:“是吗。”   见谢枝雪没有烦他,或是反感这个话题的样子,谢闻笛就继续表达欲爆棚地说了下去:“我也说不上来,没证据,但常老师的表现有些奇怪……不过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奇怪,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   “其实吧,一首歌里作曲作词编曲演唱等等这些是由不同人一起完成的,这不算什么罕见的事,应该说还挺正常的。但常老师这个事,主要是他自己在发歌的时候说过,说整首歌不论是哪方面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包括吉他也是他自己弹的……”   “如果,我说如果啊,常老师真的不会弹吉他,那说明他说谎了,那这样的话他的新歌到底是不是他自己作的,估计会有特别大的争议,毕竟常老师那新歌本来就和他以前的作品风格相差很大。”   谢闻笛盘着这件事,又说:“其实……圈子里买歌的情况也挺多的……但如果常老师真的曝出来买歌,他以后估计……毕竟常老师这个年纪了,和现在主要看流量热度、能力反倒其次、反正怎么样都会有粉丝肯买单的爱豆也不一样……”   说了这话后,谢闻笛不禁乐起来:“最后这句话怎么像是在说我自己。”   闻言,一直安静倾听的谢枝雪也弯了下唇。   “哎呀,我也不是说常老师一定就有问题,就是我话多,忍不住瞎猜嘛,跟别人说这种话我不大放心,”谢闻笛笑眯眯的,“但是悄悄跟吱吱你说一下,我又能说个痛快又不用担心被曝。”   谢闻笛这话,倒让谢枝雪有点意料之外。   在谢枝雪看来,他和谢闻笛并没有这么熟,亲近谈不上,更说不上信任。   ……   裴珩玉关上了洗手间的门,这会儿正靠在洗手台边,垂眼看着手机屏幕。   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他用小号给谢枝雪的微博发私信,发得非常轻车熟路。   ——【实不相瞒,我这人从小到大都猫憎狗嫌】   ——【所以,被布偶猫讨厌了,实属正常】   ——【正常……个鬼】   ——【要不跟你分享个趣事?】   ——【我有个离婚狂表弟,今年二十五,但已经离过三次婚了。第一次和大学同学结婚,闪婚闪离。第二次和青梅竹马结婚,离婚的时候为了一盆花的归属权斗智斗勇。第三次和律师结婚,这个律师就是负责他前两次离婚协议的那个人。第三段婚姻维持了一年又离了,我今天刚收到消息,他打算下个月结第四次婚……我觉得他只是想收份子钱】   ——【所以我决定下个月去参加婚礼就不给礼金了】   ——【今日闲扯结束,晚安】 第20章   《今天的日子》录制的第三天。   一早起来,常明清就双手合十十分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酒实在是太失礼了,麻烦大家了。还有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千万不要学我,小酌怡情,但喝酒毕竟伤身。”   说完了,常明清又主动对啃娃夫妇提起来:“相信有一有二不会有三了,前两天都是明明说好了要教小方孟,结果都因为我个人出状况没能教成。咱们再约定一回,就今晚好吗?”   “今天晚上,我加上吉他献丑、给大家表演一下,毕竟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也答应了小谢要唱一唱的。然后接下来就正好教小方孟弹吉他。”   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了,常明清这会儿主动提起吉他的态度又诚恳又毫不心虚,所以有的原本有些怀疑起常明清的观众又不禁动摇起来。   谢枝雪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咬着吐司,然后喝牛奶,仪态斯文如玉。   吉他这种东西,虽然网上教程一大把,但又不是凭空就能学会的。而且常明清以前费心思学都没能学会,怎么也不可能这两天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脉。   所以,他是不可能在人前弹吉他的。   谢枝雪有点好奇,常明清是又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能在剩下的小半个月里都混过去?   吃完了早餐,谢枝雪用湿纸巾擦了擦唇,丢掉垃圾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或许是手?   弹吉他,再怎么也越不过用手,但如果常明清突然手受伤了呢?   改造天台的装修陈设,或是厨房里动刀开火地做饭,这个过程中“不小心”伤到手,也很说得过去。   ……   “大家都吃好了吗?”常明清这个老前辈又开口道,“都吃好了的话,那我们就上楼顶继续干活吧。”   众人离开餐厅,来到大厅、正要往楼梯方向去,突然一道门铃声响了起来。   “是不是节目组的人啊,难道临时有什么变化?”啃娃夫妇一边说着,一边积极主动过去开了门。   门开了,带着行李箱站在外面的虞与周很客气地一颔首:“你们好。”   啃娃夫妇一愣,想说这人看着也不像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啊。   “你好,你是?”   虞与周拎上行李箱,很自然地往里走,啃娃夫妇就下意识退了几步让出玄关的位置来。   拉上大门,虞与周的视线略过啃娃夫妇,朝不远处的其他人也点了点头。   看清来人的面貌,谢枝雪微微一怔。   谢闻笛的眼睛都瞪大了些。   “你们好,我叫虞与周,是临时加入的新嘉宾,今天起会和大家一起度过剩下的十三天,还请多指教。”虞与周温文尔雅地笑道。   直播间的观众们现在就是意外——   【临时加入的新嘉宾!节目组没有宣传过吧?】   【我靠好帅!是素人吗!】   【节目组之前绝对没有宣传过还有新人加入……难道是看节目开播后爆火得不行,赶紧托关系硬插进来的?】   【那他这个关系有够硬的】   【好奇得蚂蚁转圈,新嘉宾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如果是早就确定要来的,那节目组应该会有宣传吧,又不是出名的人物,没必要藏着当惊喜啊】   【娱乐圈里有这号人物吗?没见过啊】   【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名字听起来也很熟悉呢!虞与周!】   【A大学长!两年前校庆的时候他还回校捐款加做过演讲!金融系超厉害的人物!家里好像特别有钱,然后他自己创业的公司发展得也很好!我们院长特别爱提他!】   ……   别墅里,嘉宾们的意外之感也没比直播间的观众们少。   啃娃夫妇离得近,惊讶道:“之前没听节目组说过啊!”   虞与周笑了笑:“所以我刚说了是临时加入。”   话音落下,虞与周单看向谢枝雪,又笑了一下。   谢枝雪在初看到虞与周时怔了一瞬,但很快就敛了神色恢复如常,直到这会儿他才又微微蹙了下眉。   谢闻笛就站在谢枝雪身边,还处于惊讶和不解当中。   而站在后面一些的常明清,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忆起来了——虞与周!站在谢氏董事长身边那个据说很受器重的谢家养子!   裴珩玉虽然意外于有新嘉宾临时加入,但本来没怎么上心,直到发现这个新来的似乎在对谢枝雪展颜一笑……   裴珩玉唇角微微下撇,心想你笑什么笑,你笑成花孔雀也不会有人理你,谢枝雪才不会搭理这么莫名其妙装亲近的人。   而虞与周看着还站在面前、有点挡路的啃娃夫妇,温和开口道:“是不是该进去了?”   啃娃夫妇赶紧回神点点头,不约而同想着这个新来的虞与周身份肯定不一般,这可是能在节目录制中间突然空降来的人物!《今天的日子》开始录制直播后热度奇高,有人想要分一杯羹很正常,但真的能分到一杯羹的就不多见了。   啃娃夫妇让开了路,虞与周就拎着行李箱顺利朝里走。   他全然没有避讳,直接朝谢枝雪的方向走,走近后放下行李箱,然后他张开手轻轻抱了谢枝雪一下。   在除谢闻笛之外其他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虞与周抱了一下马上松开,然后噙着笑对谢枝雪说:“枝雪,看到我是不是特别意外?”   谢枝雪还是微微蹙着眉,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淡得有点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虞与周很放松,亲昵地回答:“有直播镜头,不太好说,晚一点避开镜头我跟你解释好不好?你先别生气,生气对你的身体不好。我先把行李箱放到你房间可以吗?别耽误了录节目。”   谢枝雪抿了下唇,接着就听见身边的谢闻笛主动开口道:“与周哥,我帮你拿行李箱吧。”   听到谢闻笛叫他,也是没有避讳两人认识的意思,虞与周顿了一下,然后看向谢闻笛,还是笑:“没事,我自己拿上去吧,你们是不是本来也准备上楼了?”   谢闻笛点点头:“是啊,与周哥你按门铃的时间正巧,再晚一点我们估计就听不见了。对了,这个时间,与周哥你吃早饭了吗?”   虞与周也点头:“已经吃过了。”   【哇哦所以新嘉宾和谢枝雪是认识的!看上去还是特别熟的关系!】   【这不光是特别熟吧,谢枝雪似乎不太高兴,然后语气神态表现得都特别直接,新嘉宾的姿态也特别亲近自然,一点都不觉得谢枝雪的问题冒犯,回答的时候跟哄人一样……】   【啊这……不当着镜头解释的话,我可就要开始胡思乱想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没人关心裴影帝的表情吗!虞与周抱上谢枝雪的时候,我感觉他都要裂开了,现在站在后面还是满脸写着不爽】   【裴珩玉:气死,我也想抱!】   【啊啊啊啊吃瓜的猹我上蹿下跳,你们不要避开镜头好不好!】   【哎哎哎谢闻笛也加进来了,谢闻笛也认识新嘉宾?】   【事情更加有趣起来了嘿嘿,看来这个新嘉宾不是随便空降的啊】   【常老师的表情怎么也怪怪的,又笑又不像是笑,又不像只是在吃瓜看戏……】   【超小声透露一下……你们知道谢氏集团吗?虞与周很早之前,好像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就在谢氏年会上露过面了,传闻是谢董事长当继承人培养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谢氏了】   【哇哦哦哦靠???谢氏集团???也姓谢!】   【所以,谢枝雪和谢闻笛的姓氏?他们俩的关系?】   【呜呜呜这个世界需要多一些像裴影帝那样坦诚的人!】   ……   上楼梯的过程中,常明清竭力若无其事,但人还是有点恍惚。   在来这个节目之前,常明清就已经知道谢闻笛和谢氏的关系——谢家曾经为谢闻笛办过生日宴,虽然规模不大、只有家世相当的宾客被邀请去参加了下,常明清并不在被邀请之列,但他意外在别人那里看到过生日宴上的照片。   所以常明清认得谢闻笛,也认识照片中和谢家人站在一起的虞与周。   因为谢氏的存在,来了这个节目后,常明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对谢闻笛散发出了友好亲近,为了不动声色表达区别,常明清对着谢闻笛是叫“闻笛”,对谢枝雪却是叫“小谢”,这是他有意为之。   可常明清万万没想到,虞与周刚才率先寒暄的却是谢枝雪,后来对谢闻笛说话时虽然还是在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与周对谢枝雪更加亲近。   都姓谢,所以谢枝雪也是谢家人?想到这一点,常明清就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昨天他就不为了撒气、故意做那一桌子辣菜让谢枝雪难受了……   来到三楼,看着虞与周很是自然地将行李箱放到了谢枝雪他们房间,裴珩玉心里挺不爽。   回想起刚才在楼下,谢枝雪没有拒绝虞与周的拥抱,虽然那只是一个很突然的、一触即分的拥抱……裴珩玉更不爽了。   他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虞与周这人有什么优点,值得谢枝雪明明不大欢迎但还是同意了对方行李箱的入驻。   裴珩玉憋着话想问,但又知道自己没立场问什么,而且贸然过界地开口会让谢枝雪更排斥他,于是裴珩玉只好继续憋着。   不过,啃娃夫妇俩憋不住啊。   一来到天台,啃娃夫妇就找准机会抓紧开口:“哎哟,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新来的小虞你和小谢他们俩都认识啊?反正干活也无聊,大家聊聊天嘛,你们是认识很久了?”   谢枝雪没回答他们,还是戴着浅蓝色的口罩,他对方孟招了下手,两人一块儿到墙边坐下、准备继续完成墙体绘画,也没在意其他人是不是还围在一起。   虞与周笑容温柔地看着谢枝雪,然后回过头回答道:“我和枝雪是认识很久了,快二十年了吧。和闻笛是几年前刚认识的,不过家里关系比较近。”   谢闻笛开朗的笑容没变,点点头说:“是啊。”   “那你们算是青梅竹马了。”常明清就紧接着加入话题,实际他有点心梗,心想难道他最开始更应该接近的其实是谢枝雪?这谢家的关系怎么这么复杂!   “青梅竹马”几个字成功让裴珩玉一块儿心梗。   虞与周看了裴珩玉一眼,然后笑说:“我和枝雪确实是。”   裴珩玉敏锐地察觉到了虞与周目光中的不善,他回过头看向墙那边,谢枝雪正在轻声和方孟说话,指尖偶尔会点一下墙面。   回过头,裴珩玉舒了口气,不忍了。   他径直道:“是吗,倒瞧不出来,谢枝雪看上去挺不乐意见到你。也没听节目组提过人没到齐啊,你临时加进来应该挺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入v啦,感谢宝们支持正版o3o   ※下本写《穿书后病美人在娃综摆烂》,求预收!   文案:宣织夏穿书了,穿成了一个处心积虑携恩图报嫁进豪门、婚后没几天就开始暗地里虐待继子继女、耐不住寂寞然后红杏出墙、最后东窗事发被赶出豪门下场很惨的反派男后妈。   宣织夏正好穿到了婚后第二天,目前除了豪门老公一家子从上到下大都不喜欢他、继子继女还往他药碗里放盐巴之外,问题不大。   自幼体弱所以特别想得开的宣织夏:别打扰我养病就行。   然而原主是个十八线小明星,为了红早就和经纪人商量了一堆营销手段。   宣织夏刚穿书不到十分钟,网上就爆出来了他嫁入顶级豪门商家的消息,同时四面八方开始宣传他即将带着继子继女登上热门娃综、向观众分享豪门日常。   不靠谱的经纪人更是热情通知:那个娃综真的来找你了!我已经帮你签好合同了!   违约金对如今的宣织夏来说是笔天文数字,看不惯他的豪门老公又一反常态同意参加节目,宣织夏也就不挣扎了,当换个地方养病顺便还能赚点钱。   -   作为商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商书霁性情寡淡冷清,本无婚育打算,几年前收养了一子一女想要作为继承人培养。   和病歪歪的宣织夏结婚是为了省事,同意带子女上综艺节目也是为了省事。   录制前,商书霁和一子一女想的是:让外人都看清楚他们待宣织夏的态度和他在商家的地位,让宣织夏往后不能再自居嫁入商家并借此作妖谋利。   然而,开始录制后,所有人以为的“宣织夏会竭力做出和商书霁恩爱情深、待继子继女如同天使亲妈”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宣织夏摆烂躺平,谁都不理。   商书霁叫他一起出门采购,宣织夏看看炙热的太阳,下一刻就虚弱掩唇:算命大师说我今天不宜出门。   继子继女嚷嚷着肚子饿要他做饭,宣织夏淡定从容指指商书霁:找你们亲爹去,后爹不管饭。   观众目瞪口呆:宣织夏是想下了节目就离婚,还是手里捏着商家什么把柄???这都能嫁进商家,他是拯救了银河吗!!!   后来,继子继女一边乖乖给宣织夏按摩捶腿,一边单纯地谴责正在做饭的商书霁:爸爸你不要再强迫爹地晚上锻炼身体了,害爹地睡眠不足,明明白天运动也能强身健体啊!   商书霁镇定自若点点头:好,下次换白天锻炼。   宣织夏不忍卒听,烧红了脸。   观众嘶哈嘶哈——单纯的崽崽都出去!想看夫夫俩运动锻炼现场直播!小脸通黄.jpg 第21章   【厉害了】   【哇哦火药味很足哦~】   【裴珩玉:我不装了!酸死我了!】   【说实话, 这个发展是我没有想到的……请再多来一点谢谢!】   【裴影帝你事到如今摸摸良心,你这表现只是因为深度颜控?!】   【我要是裴珩玉他经纪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吸氧了——】   【虞与周你怼回去!我们青梅竹马关你什么事!我想看裴哥会怎么回答!】   【还躺在床上的我蹭一下就坐起来翻出了瓜子肥宅水】   【虽然柠檬味藏都藏不住, 但裴影帝的话很在点子上哎!看到一块儿长大的发小突然出现,谢枝雪没有惊喜反倒有皱眉,还不如谢闻笛热情】   【日常脱粉三十秒,裴哥你等我嗑一粒速效救心丸】   【裴珩玉酸得这么坦荡,这么单刀直入, 我是服气的】   【呜呜呜真的好好嗑啊】   【所以,现在是经典的竹马or天降环节?】   【谢枝雪:有没有可能,我根本都没说过几句话, 这样就被你们安排上了?】   【能把谢闻笛也拉进修罗场吗?我感觉谢闻笛对新嘉宾好热情, 比对其他人都热情】   【话说谢枝雪和谢闻笛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们之前认识吗?都认识虞与周, 而且都姓谢,年纪一样,再怎么看也不像是陌生人】   【可他俩前两天表现得也不像是早认识的啊,除了谢闻笛自称是谢枝雪多年的粉丝】   【小笛就是这个性格啦!对刚认识的人都非常热情, 对认识比较久的人更热情一些很正常啦!小笛说过自己是单身哦!我们就不加入修罗场啦!】   【我现在巴不得所有人都长着和裴影帝一样的嘴, 对着镜头自爆一下】   【谢枝雪:虽然和我有关,但不关我的事, 专心画画ing】   【哈哈哈哈吱吱和小方孟真的带了结界,这边瓜味十足, 那边他俩淡定画画】   【竹马还是天降都不关我的事, 抱走吱吱猛亲一口, 手好漂亮, 哪里都漂亮, 画画也厉害,演技也超棒,哪哪都超棒,我的理想老婆!】   【楼上你会被追杀的】   ……   裴珩玉的话说得很是不客气,跟礼貌二字更是南辕北辙毫不相干,但他太过坦荡,本身地位又不可撼动,于是就让人觉得他似乎还挺占理……   其他人都听懵了,虞与周也愣了一下,然后依旧温文尔雅地开口回应:“枝雪乐不乐意见我,晚些时候我可以直接问他,不过目前来看,裴先生你应该是很不欢迎我的。”   “我到这里甚至还不满半个小时,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裴先生了吗?”   但凡是个要名声的人,对上这样的虞与周,现在脸上的表情都该挂不住了。   不过裴珩玉无所谓,他就没在意过公众对他的看法,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除了最近几天,在和谢枝雪有关的事上。   “是的,我不太欢迎你,你反思一下。”   裴珩玉淡淡然说完这话,然后就朝天台一隅走去:“散了吧,该干活就干活,人谢枝雪和小方孟都开始干活了,我们搁这边偷懒算怎么回事。”   虞与周表情不变、依旧带着笑,仿佛情绪丝毫没受影响:“前两天我也有看节目的直播,当时就觉得裴先生是很随性自我的人,如今来看果然是的。”   闻言,常明清出声笑呵呵地打圆场:“这性格不一样的年轻人碰到一起就是这样的,多相处相处就好了。那咱们接着昨天下午没做完的开始干活吧……小虞,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虞与周温和地点了点头。   常明清接着说:“那小虞,你这刚来,要不今天上午就跟我一块儿刷漆?小谢那边有小方孟一起了,再加个人估摸着也不太方便,毕竟画画这种东西各有各的偏好,你说是不是?”   虞与周看了不远处的谢枝雪一眼,然后回过头对常明清颔首:“好。”   【听着似乎……新嘉宾对裴影帝本来也没好印象?毕竟前两天直播里看着裴影帝对自己的竹马吱吱那么热情】   【一个发散猜测,难道这才是虞与周空降节目录制的原因?赶紧跑来防着裴影帝对谢枝雪献殷勤?】   【这……居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换我有谢枝雪这么个青梅竹马,我也得千防万防着】   【可吱吱显然不高兴啊,要真是这个原因,也难怪吱吱不高兴了】   【不是吧,谢枝雪待的可是娱乐圈,他真要防的话忙得过来吗?】   【就因为一个节目里有人对谢枝雪过分热情,他就着急忙慌跑过来,感觉不像是个理智的成年人,不是说虞与周是个很厉害的老板吗?】   【怎么突然都开始猜虞与周上节目是为了防人接近谢枝雪了……万一他只是想上节目给自家企业打广告呢?】   【唔——谢闻笛也肯定有猫腻,他看了好几次虞与周那边了】   【别这么恋爱脑好不好,怎么什么都往爱情上扯?】   【那不然呢,你管裴珩玉那态度叫颜控?还是虞与周看谢枝雪的眼神不够热烈温柔?】   ……   裴珩玉手拿小型电锯,比照着尺寸正在锯木板。   同时心里在反思。   刚才和虞与周的对峙,会不会让谢枝雪觉得他这人特别失礼、特别自大又幼稚?   裴珩玉反思了几分钟,最后得出经验教训的总结——他刚刚说话的声音应该小一点,谢枝雪待在墙那边画画,说话小声点就不会让他听到了。   谢枝雪确实将刚才的闹剧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不想掺和,只手上一边沾颜料,一边心下觉得有些哑然。   和裴珩玉一样,虞与周原本不会出现在这个节目中的。   可如今虞与周突然来了。他素来秉持商人理念,没有好处的事不白费功夫去做,与人交际也衡量利益、往往更乐意采取先礼后兵的行事方法。像刚刚和裴珩玉说话那样,刚见面就不掩反感地直面冲突,并不是虞与周惯来的风格。   而虞与周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谢枝雪清楚和自己有关。   所以他更加不想掺和进去。   “哥哥,我这朵花画得还可以吗?”方孟突然问他。   谢枝雪看过去,眉眼间带了点浅浅的笑意:“嗯,好看的。”   虽然气氛并不多和睦,但也没再生出其他事来,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又一次来到一日三餐的做饭时间,常明清揣着不能与人言的目的、镇定又慈眉善目地再次主动站出来,自然道:“咱们今天多了一个人,午饭得多做一点才行。对了,小虞你有什么忌口没有?”   虞与周却是笑着说:“我知道前两天都是常老师您在做饭,今天不如换我来做吧,您也休息一下。”   常明清顿了顿,正想要出声继续“抢活”,虞与周又道:“我突然加入,除了枝雪和闻笛之外,大家都对我很是陌生。中午由我来给大家做饭,也算是拉近一下关系。”   虞与周都这样说了,常明清也不好再争主厨,退而求其次道:“这样也好,不过没想到小虞你还会下厨啊,现在会做饭的年轻人很少了。那中午就辛苦你来下厨,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也到厨房搭把手吧。”   虞与周笑了笑,看着谢枝雪说:“家里总得有个会做饭的,所以以前学了点厨艺。之后要是有机会,我再给大家做点甜品尝尝,我做甜品的经验更足,枝雪也爱吃。”   对上虞与周温润的视线,谢枝雪神色很平静。   原本,谢枝雪是没想在人前就驳了虞与周的面子。以虞与周的性格,一个上午的时间再如何也够他想清楚当前的状况,调整好作态。   可虞与周似乎并没有打算调整,甚至故意在往暧昧上引导。   于是,虞与周话音落下后,谢枝雪从容接了话,语气一如既往的礼仪有度,有礼得甚至让人不确定他是在对认识多年的熟人说话。   “家里有人会做饭确实方便很多,”谢枝雪温声道,“而且哥你的厨艺很好,将来嫂子会很有口福。”   【哦豁——竹马线这么快就确认be了】   【谢枝雪真的很擅长和人划清界限,一点想象空间都不给人留,之前对裴影帝是,现在对竹马也是,好清醒一大美人】   【可是谢枝雪这样说,我反倒更敢想象了哎嘿嘿嘿】   【虞与周的话都让我准备嗑一口竹马竹马了,没想到还没下嘴就被谢枝雪打回原形呜呜】   【笑死,虞与周不笑了,但裴珩玉笑了】   【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谢谢吱吱!我就知道竹马打不过天降!从小一起长大要是能有什么那不早就发生了吗,都二十多岁了哪还能等到天降出现!竹马已经明言出局,但裴哥这个天降刚出场所以还是很有机会的!】   【呜呜呜可是他叫他哥哎】   【吱吱还管裴哥叫前辈呢】   ……   谢枝雪话里的“嫂子”一出口,虞与周的笑容确实淡了很多,但裴珩玉心情好了啊。   他轻咳了声:“不是在说做午饭吗,打下手加我一个吧,我这人对新鲜事物很有好奇心和钻研态度。走了,去厨房。”   于是,裴珩玉和虞与周还有常明清三人去了厨房准备午饭,其余人来到大厅坐下了。   啃娃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试探着开口问:“也不知道小虞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我们在圈子里好像没有见过面。枝雪,闻笛,你们俩都认识小虞,那你们之前是不是早就认识了?敢情你们一个姓不是巧合啊?”   谢枝雪忽略掉问题,起身去接了杯温水。   谢闻笛一脸人畜无害:“啊?我记得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啊,我确实早就认识吱吱了,我还是吱吱的粉丝呢。”   “不是,我们问的是……”啃娃夫妇还想刨根究底。   常月有些烦道:“你们干嘛,转行查户口了?这么大个人了就不知道安静点。”   于是,啃娃夫妇扭头和双胞胎姐弟争执了起来,等他们再回过神,就发现谢枝雪已经又一次去了露台躲清静,而谢闻笛跑到厨房去帮忙一起做饭了。   正值中午,露台上有阳光,谢枝雪坐在摇椅上,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静静地看着屋外和远处的树林、山坡。   他在回想原书剧情中,关于虞与周的一些内容。   谢枝雪在书中是对照组、是炮灰、是工具人,而虞与周在书中则是个反派。这个同样以死亡收场的反派,是主角受谢闻笛年少起多年的白月光,可反派白月光喜欢的却是短命的炮灰病美人谢枝雪。   ——虞与周喜欢他这件事,早在和裴珩玉在酒店发生意外、梦到书中剧情之前,谢枝雪就知道了。   毕竟虞与周并没有试图掩瞒过,而谢枝雪也不瞎。   在原书剧情中,谢闻笛在医院意外遇到了孕后期的谢枝雪。看到肚子起伏明显的谢枝雪,谢闻笛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谢枝雪生病了、比如肚子里长了个肿瘤之类的,后来知道谢枝雪是怀孕了,谢闻笛受惊之后开始尝试帮助彼时孑然一身的谢枝雪。   书中,谢闻笛答应了谢枝雪不告诉其他人、包括谢家人,谢闻笛也确实如此做了。直到谢枝雪生下孩子后离世,谢闻笛想要收养|孩子、把孩子抱回了谢家,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虞与周知道谢枝雪已经不在人世后,痛苦之余憎恨起了谢闻笛。   其实早在之前,虞与周就因为谢枝雪离开谢家、独自在外生活这件事,而对谢闻笛隐有不满,但彼时他还有理智,知道不该怪谢闻笛。可谢枝雪去世之后,虞与周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恨,怪谢闻笛当初回到谢家,怪谢闻笛没有早一些把谢枝雪怀孕的事告诉他。   那之后,虞与周的人生目标只剩下两个,都和谢枝雪有关——他想要谢枝雪留下的那个孩子,想要打击报复谢家。   为此,虞与周利用了谢闻笛对他的喜欢和信任,凭借着在谢氏的权利地位和多年的经营,一度差一点就能达成“把谢氏搞破产、带着谢枝雪的孩子远走他国”的目的。   然而在计划的最后阶段,虞与周意外得知了一直没能查到的、当初害谢枝雪怀孕的人就是裴珩玉。虞与周临时将裴珩玉加入了打击报复名单,也就是自此开始整个报复计划出现纰漏、最后走向了失败。   在书中,虞与周最后是自杀的。那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甚至想要带着谢枝雪的孩子一起死,只是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   【虞与周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谢枝雪的墓前。】   ——书中,就这样写下了虞与周这个反派的结局。   如今谢枝雪坐在露台上,晒着暖融融的阳光,完整回忆了一番书中和虞与周有关的剧情后,不禁轻叹了一声。   他其实,不太知道该怎么和虞与周相处。   虽然两人确实是自幼相识,但虞与周比他大了四岁,两人在学业上不同步,而且谢枝雪自幼就静、不爱和人聊天,虞与周又很早就被谢父带在身边接触了解公司事务、经常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那些年都住在谢家,但其实两人单独相处的回忆并不多……至少谢枝雪回忆不起太多。   虞与周喜欢他这件事,并不让谢枝雪觉得有多难以置信。最初发现时,他内心波动并不大。   但知道书中剧情后,虞与周后来会那样疯狂地为他“报仇”,还是让谢枝雪心情复杂。   他对虞与周没有爱情,这是毋庸置疑的,如今也不可能因为原书剧情而产生感情变化。可既然知道了书中结局,谢枝雪也没法当成不知道。   毕竟相识这么多年,谢枝雪不想看到虞与周走上极端。   只能继续保持距离、拒绝虞与周的感情,除此之外,或许可以在时机恰当的时候聊一聊。   在露台上坐了二十分钟左右,谢枝雪开始觉得被阳光照射着的落地玻璃有些晃眼睛,于是他慢腾腾站起身,回到了室内。   常月常阳双胞胎姐弟俩、啃娃夫妇和方孟都还是在大厅沙发上坐着。   谢枝雪不想被啃娃夫妇缠着说话,索性直接朝厨房的方向走去。只要不进厨房近距离吸到油烟味,只站在门外隔着距离看看倒也不至于身体受不了。   前往厨房的路上,谢枝雪心想,现在厨房里应该会挺热闹的。   书中剧情最重的三个人都在里面,还有一个境况紧急、大概正在盘算要怎么躲避今晚弹吉他一事、或许同时还在想方设法和厨房里另外三人结交亲近的常明清。   ……   “与周哥,这个菜是不是可以做甜口的,吱吱不是喜欢吃甜食吗?”   厨房内,谢闻笛站在离虞与周一米远的地方,看着虞与周准备调料。   闻言,虞与周笑了下:“刚刚已经准备了一道会加糖的菜了……其实枝雪身体不好,糖分摄入太多也容易引起他胃不舒服,我平时给他做甜品的时候,都会注意着频次,还有甜品本身的份量和配料。”   起了话头之后,虞与周又熟稔说了下去:“还有个事……其实前两天我在家看直播,也看到弹幕上有网友在发,说枝雪他喜欢甜食……其实不是的。”   谢闻笛一愣:“啊?”   “枝雪他不是喜欢吃甜的,只是习惯了而已。”虞与周很自然地说着,“小时候刚认识那会儿,他甚至还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   “只是他从小就经常要吃药,药很苦,谢奶奶为了让他高兴一点就会给他一颗糖甜甜嘴。那时候谢叔叔和谢阿姨觉得奶奶溺爱他、不高兴看奶奶用糖哄他,枝雪也不高兴叔叔阿姨那样说,加上糖是奶奶给的,所以即使没那么喜欢他也会吃,反正别吃太多让身体不舒服就好。”   “后来就成了习惯,吃点甜的会让他觉得心情变好,有什么不高兴的都能过去……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仪式。枝雪还会自己用糖哄自己,身边的人给他吃糖的话他也都会接过来慢慢消耗掉,是不想浪费身边人的心意。”   虞与周说着,话里时不时笑意加重。   谢闻笛认真听着,最后突然想起来,“哦”了一声:“原来刚到这里的时候,节目组检查行李,吱吱不太愿意把糖交给工作人员,不是因为他太喜欢甜的。大概那些糖也是别人给他的吧。”   不远处,裴珩玉在洗菜池边,跟强制拆迁似的择着菜。   虞与周提起的这些,是裴珩玉不知道、无法参与的谢枝雪的过去。   裴珩玉挺想听的,但很烦讲述这些的这个人。   “话说起来,吱吱这个昵称,是小谢本来就用的小名,还是入行之后粉丝给起的?”常明清突然开口。   常明清这会儿正坐在厨余垃圾桶旁边,用菜刀给一个南瓜削皮。   南瓜体积有点大,所以常明清是先砍切成了几块,再拿在手里削的。常明清抬头说话,手上动作没停。   和谢枝雪有关的话题,虞与周都特别乐意回答:“是枝雪本来的小名。”   “枝雪他不是从小就身体不好吗,谢奶奶想着老话里说的起个贱名好养活,就想给枝雪也起一个,谢叔叔和谢阿姨也同意了,但太……俗气的名字他们不乐意,最后就跟着本名里的音折中取了吱吱这个小名。”   常明清还是一手拿着南瓜、另一手拿着菜刀,下意识一般地用力削皮,眼睛却没低下去看,他的头抬着看向虞与周,接着说话:“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小虞你怎么没跟着喊小名呢?”   虞与周又一次笑意加重:“因为刚认识的时候,枝雪他不让。”   闻言,谢闻笛“哎”地疑惑了一声。   虞与周接着说:“那时候年纪小,有同龄的小朋友知道枝雪的小名后,就笑他是……小老鼠,还总跑到枝雪面前蹦蹦跳跳地一直吱吱吱,唱和小老鼠有关的歌。枝雪就不高兴,不让我叫他小名。后来长大一点,枝雪就不介意了,不过我叫枝雪也习惯了,就没改。”   谢闻笛“哦”着点头。   常明清也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裴珩玉还是站在洗菜池边,把被蹂|躏过的菜叶子丢进了沥水篮,没有出声。   虞与周接着看向裴珩玉,语气友好得特别虚假:“裴先生怎么一直都没有说话?前两天看直播的时候,感觉裴先生是挺外向的人啊。对了,裴先生,枝雪不喜欢吃被揉烂的蔬菜,我想基本也没人会喜欢吃。”   听着虞与周隐含挑衅和炫耀的话,裴珩玉挑了下眉,也看过去:“是吗,那想必虞先生将来给谢枝雪找的嫂子,也不会喜欢吃这样的蔬菜了。”   虞与周目光一沉。   裴珩玉心情好起来,接着悠哉道:“我这人确实话挺多,但这不是虞先生一直在说个不停吗,我也不好插话。话说回来,虞先生这么热衷于分享和谢枝雪有关的故事,谢枝雪他自己知道吗?”   虞与周收回了目光,扯扯嘴角:“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和枝雪认识这么多年,当然清楚。裴先生你是在谴责我泄露枝雪的隐私吗?沉默不语、听都听完了,然后才站出来说别人不该说,裴先生你也挺有趣的。”   裴珩玉很淡定,很理直气壮:“是吗,那待会儿问问谢枝雪吧。”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激动——   【哈哈哈哈哈果然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裴珩玉:你等着,我去跟谢枝雪告状!】   【虞与周是故意的吧!就是在故意炫耀他和谢枝雪有多熟!而且很显然在针对裴影帝】   【所以情敌针锋相对,为什么要祸害蔬菜哈哈哈哈可怜的菜都被裴影帝祸祸了】   【这两人也是一点都不装了,啧啧啧】   【我还想听吱吱的童年!虞与周多说一点谢谢!】   【呜呜呜好心疼我老婆,从小就吃药,还被其他人叫小老鼠,老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抱抱我的吱吱老婆】   【原来不是本身喜欢吃甜的,而是觉得吃甜食等于好心情所以会吃吗,会用糖哄自己的吱吱也太乖了嗷嗷!!】   【对不起,可是我觉得小老鼠也好可爱嗷!】   【有点茫然,我本来都怀疑起谢闻笛是不是喜欢虞与周了,但虞与周对谢枝雪喜欢得那么明显,谢闻笛一点不高兴都没有,在虞与周说起谢枝雪时还听得那么认真?】   【显然不是啦!小笛怎么可能喜欢新嘉宾呢,他刚刚以为谢枝雪喜欢吃甜食,还特意主动提起让做甜口的菜呢】   【嘿嘿嘿我喜欢这个场面,修罗场请再激烈一些!】   【关注点偏移……常老师你低头看着削啊!那可是菜刀!别光顾着聊天看热闹了!】   【靠!裴哥这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爬墙!全天下都喜欢谢枝雪,那我也要喜欢他!┗|`O′|┛嗷~~】   【在线征集裴珩玉和谢枝雪的cp名!这都不嗑天理难容!】   【我靠常老师的手!】   ……   裴珩玉和虞与周针锋相对,谢闻笛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插话,常明清就继续削着南瓜皮、面带关心地抬头看着两人那边。   然后一个错手,常明清手里的南瓜突然没拿稳,南瓜往下掉,原本要落在南瓜上的菜刀也没能收住,直接落在了常明清的手上,刀锋齐齐切到手指,连矮一点的大拇指都被捎带着撇到了一道。   常明清骤然吃痛地叫了一声,随即握着刀柄的手也松开来,他似是想要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握血淋淋的左手,但手忙脚乱慌张之下,右手手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也被菜刀划到了,于是两只手都变得血淋淋起来。   菜刀落地,沉重又尖锐的一声。   原本针锋相对的裴珩玉和虞与周,还有谢闻笛都朝常明清看了过去。   谢枝雪慢腾腾来到厨房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么血腥慌乱的场景。 第22章   常明清满脸痛苦。   谢闻笛手快扯了一条擦手巾给常明清, 让他先捂着流血不止的手。常明清握着擦手巾但不敢用力,稍微用力就疼得不行。   虞与周也走过去,捡开了掉落在地上的锋利菜刀。他想, 幸好这个厨房里刀具齐全,不止这一把菜刀。   裴珩玉皱了皱眉,伸手扯了张厨房纸,擦掉了手上因为择菜洗菜而沾上的水珠,然后他拿着纸团走近了几步, 顺便往常明清旁边的厨余垃圾桶里丢了个垃圾。   “伤得这么严重,毛巾怕是止不住血。”裴珩玉垂眼看了看。   虞与周又说了句:“怎么会切到这么重,削南瓜皮犯不上这么用力啊……”   谢枝雪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场景, 心想常明清对自己倒也确实很狠得下心, 流了这么多血,伤口必然很深, 下手的时候倒也不怕真把自己的手给废了。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待在别墅外不远处的“大本营”,在镜头里看到常明清受伤后,工作人员很快带着跟组的医生跑了过来,给常明清做了伤口消毒止血和包扎。   原本待在大厅里的其他人也跟着来到了厨房里。   包扎好之后, 医生看向工作人员:“最好还是到医院更仔细检查一下, 伤口很深,有可能伤到了手指上的骨头。”   闻言, 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啃娃夫妇就先一惊一乍大声道:“唉哟我的天, 这是做了什么搞得这么严重!”   双手都缠上绷带的常明清苦笑了下:“怪我自己, 手上拿着菜刀还分心。”   “是分心, 还是故意啊?”尖锐的问题, 凉薄的语气, 常月和常阳表情冷漠又嘲讽。   常明清一愣,因为失血而有些发白的嘴唇都颤抖起来:“什么?”   啃娃夫妇马上跳了出来:“你们俩够了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自私自利!常老师可是你们亲爹,他现在伤得这么严重,这满地的血,你们做孩子的不心疼一下就算了,还反过来怀疑常老师是故意的,你们的良心喂狗吃了吗!”   “良心?这里最没有这玩意儿的人就是你们这位常老师!”常月反唇相讥。   常阳接着道:“多巧啊,早上才信誓旦旦说晚上会弹吉他自证,现在就手受伤了,能名正言顺什么都不做了,要不是我们一直惦记着吉他,怕是都想不到你能这么狠心,对自己都下这么狠的手。”   常月一拍手:“壮士断腕啊!”   常月和常阳再清楚常明清的本性不过,从最开始常明清拒绝了弹吉他开始,他们就无比笃定常明清不会吉他。既然不会吉他,那常明清之前发的那首歌就有问题。   这对双胞胎姐弟俩非常想在直播节目中证明常明清有问题,可如今常明清手受伤了,吉他的事就成了罗生门。等节目结束之后,常明清下苦心再学会了吉他,那之后就更没办法证明了。   姐弟俩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心下恨得要命,只能反复再提吉他这件事。   看着双胞胎仍然桀骜不驯的态度,啃娃夫妇俩跳得更加厉害了。   工作人员赶忙拉架:“还是让我们先送常老师去医院吧。”   常明清却冷下了一直和蔼的脸,说:“不急,流点血而已,我虽然人老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常月,常阳,你们接着说,我这个当爹的倒是想知道你们到底还想说什么!”   常明清其实痛得快要昏过去了,但他不能昏,也咬着牙想着现在还不能走。常月和常阳现在不消停,他如果就这样走了,就是放任常月和常阳跟其他人乱说,而他本人不在这里、也没有办法马上反驳回去。   “有什么可说的?你不就是不会弹吉他吗,怕被人发现你的歌有问题,所以把自己手搞到受伤,看你这个受伤情况,接下来半个月都能躲开了吧?你是拿着菜刀在剁骨头不成?那怎么没把你手直接剁下来?”常月气势汹汹。   常明清满脸心寒绝望:“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我们父子父女之间关系不好,是我没有经常陪你们……是我错了,你们就是天生的白眼狼,谁家的孩子会用尽一切恶意来揣测自己的父亲,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我现在就死了才好?”   常阳直接回道:“是巴不得你早就死了才好!”   常明清接着又要开口。   谢枝雪轻笑了一声。   在常阳掷地有声的话落下之后,还没有人说话的空隙之间,谢枝雪的轻笑也足够醒目刺耳,瞬时便打断了常明清的节奏。   所有人都看向了谢枝雪。   因为裴珩玉他们之前在厨房只是备菜,还没来得及开火炒菜,常明清的手就出事了。所以今天中午的厨房里也没来得及染上油烟味,谢枝雪刚才便直接进来了,看着常明清的手被包扎、听着常家父子父女三人开始对峙。   “抱歉打断。”谢枝雪温声道。他很温和,但并瞧不出什么歉意。   常明清又痛又气,当即就想质问谢枝雪是什么意思:“你……”   “在上这个节目之前,其实我就有点好奇了。”谢枝雪直接接过话来。   他看了看坐着的常明清,又侧过头看了看离他比较近的双胞胎姐弟俩,然后回过头:“据我了解,常月和常阳今年下半年刚上大学,而这次来参加这个节目,是他们俩头一回以音乐家常明清的子女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   谢枝雪慢条斯理地说着,裴珩玉不动声色地听着,然后他突然轻手轻脚转过身,朝厨房门口走去。门口放着一台饮水机,裴珩玉觉得谢枝雪接下来似乎要说不少话,应该需要喝水。   “可是……”谢枝雪露出一点疑惑,“既然他们俩以前从未露过面,那又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出名的叛逆的名声呢?”   直播间中,观众们疯狂敲键盘发弹幕——   【哟吼!修罗场更加丰富多彩了!常明清和姐弟俩正面开撕,不爱沾惹是非的谢枝雪主动加入战场!】   【笑死,裴哥又去倒水了,给吱吱做好后勤准备!】   【虽然常老师伤得这么重了还怀疑人家似乎不太有人情味,但是……真的很可疑啊】   【双胞胎的话我觉得挺有逻辑的,他们的怀疑也很合理,至于为什么这么把亲爹当仇人……看常明清要怎么回答谢枝雪的问题了】   【我懵了,搞不清楚状况了】   【本来觉得常老师好可怜,都这样了还要被子女冤枉,但谢枝雪一加入战场,我就动摇起来……】   【是啊!常月和常阳明明第一次上节目,但这之前大家都知道他们俩很叛逆了,为什么?还不都是常明清这个亲爹以前对外说的!可是以前都没人质疑过,还说常明清是模范父亲……】   【emmm太微妙了】   【其实我有看到过质疑常明清艹人设的,但很少,而且很快就被骂了……】   【节目组都要乐疯了吧,本来观众就够多了,还突然涌入了一大批吃瓜网友】   ……   常明清想要打断谢枝雪的话,但他手受伤了、心里又慌乱,身体和心理状况都不足以支持。   谢枝雪接着道:“这个现象真的特别有趣。”   “常老师是模范丈夫,可模范丈夫的妻子从未在人前出现过,没人知道她什么模样、什么年纪、姓甚名谁、什么职业,没人听过她说话,没人知道她为家庭贡献过什么。大家所了解到的都是常明清这个人,比如常老师厨艺好、在家经常给妻子和孩子们做饭。”   “哪怕是这一次,原本节目组邀请的是一家四口,常老师的妻子仍然没能同行。”   谢枝雪又看向表情怔愣、似乎非常意外于有人帮忙发声的双胞胎姐弟俩:“常老师还是模范父亲,可在这之前,所有人知道的都是从常老师自身口述中提取的信息,例如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姐弟,例如孩子们特别顽皮。”   “这些年,常老师一边说着孩子们的叛逆行为,一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模范父亲。将常明清德艺双馨的名声,和常夫人婚姻幸福、常家姐弟十分叛逆的名声一起,都钉得特别死,这其实挺厉害的。”   常明清睁大了眼睛,在谢枝雪说话期间好几次想要强行打断,但都被谢枝雪更坚持地说了下去。   直到这会儿谢枝雪自己停了下来,常明清才找到机会,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立人设!至少你们都看见了,常月常阳确实很叛逆!我太太她是自己不爱出镜,我要保护家人隐私!”   常明清盼望着啃娃夫妇再一次跳出来、帮着他一起还击谢枝雪,但啃娃夫妇多精啊。如果只是常月和常阳,他们一定跳出来了,但现在加入了谢枝雪……   在场的其他人里,属于节目组的医生和工作人员这会儿在装死,连打圆场都没有,甚至一起看戏得很愉快。而剩下的人,哪个不是偏着谢枝雪的?   何况,谢枝雪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人家又没有胡说八道瞎扯。啃娃夫妇昨天还亲自领教过谢枝雪的口才,这会儿才没有为常明清强出头的打算。   对常明清看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啃娃夫妇接着用看戏的心态看向谢枝雪,期待他会怎么回应。   “你说要保护家人隐私,那我只能说,你保护得确实很好,面向公众二十余年都不曾泄露过,即使你三天两头就提家人,即使你能凭一己之力、在妻子孩子都没有露面的情况下,就把自己塑造成了模范丈夫、模范父亲。”   “此外……是,从这个节目开始以来,常月和常阳就特别针对常老师你这个亲爹。”谢枝雪微微颔首,又笑了下,“但这就等于他们俩有问题吗?”   “旁人先入为主,在默认你常老师确实是模范父亲的前提下,又看到姐弟俩似乎毫无理由地表现出对亲爹的不尊重与厌恶,自然也就更相信你说过的那些关于孩子很叛逆的话。”   谢枝雪说着轻轻摇头:“可如果跳出这个前提呢?这个前提本来就来得很没有根基。如果你常明清根本就不是模范父亲,根本就和合格的父亲这个身份无关呢?”   谢枝雪说完一程,回神才发现嗓子有些不舒服。   接着一杯水就递到了他面前。   和昨天在大厅、跟啃娃夫妇说完话后的情景一样。   谢枝雪道了声谢,从裴珩玉手里接过了纸杯。   常明清发现,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已经被谢枝雪说出的话带走了思路,原本关切地给他包扎的医生、此刻打量他的神情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这让常明清感到愤怒和惶恐不安……现在还在直播,这一段视频后续肯定会被传到网上,观众网友们会不会也都被谢枝雪说服?   “小谢,你自己没有孩子,所以没办法站在父母的角度看问题,更愿意共情他们姐弟俩,我可以理解。”常明清咬着牙,试图重新走和蔼的老前辈善解人意的路子,“但是小谢,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家的事你不清楚全貌,最好还是不要主观臆断,这既是对我的污蔑、对他们姐弟俩坏脾气的助长,也对你自己的名声不好。”   谢枝雪喝着水,不急不躁地听常明清说完。   但常月和常阳姐弟俩急得眼睛都更红了……刚刚谢枝雪帮他们辩解,姐弟俩都不禁有些想要哭,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现在听着常明清的话,姐弟俩更想哭了,但这次是被常明清的不要脸给气到了。   “你够了!你给我们泼脏水还不够吗!还要给谢枝雪扣帽子泼脏水!”常月直接吼道。   常阳咬牙切齿:“你不就是以为我们手里没证据吗……我告诉你,我们有证据!你在家里颐指气使什么都不做,还三天两头对妈妈和我们拳打脚踢!你还带别的女人回家!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暴出轨恶臭男!”   常明清脸色大变……证据?他们怎么可能有证据!一定是虚张声势!   谢枝雪、裴珩玉和虞与周都挺淡定的,谢闻笛和啃娃夫妇却被惊得也是脸色大变,至于六岁的方孟有些懵,他下意识来到谢枝雪身后乖乖站着。   谢枝雪垂眼,抬手揉了揉方孟的脑袋。本来想让方孟出去、不要再继续听这些腌臜事了,但犹豫了下,他还是只揉了揉方孟的头发,然后放下了手。   至于直播间的观众们,现在都在大呼我屮艸芔茻。   常月已经掏出了手机:“你以为你在家里角角落落都放上监控,我们就没办法自己装监控录证据了?妈妈早就想办法藏了一个摄像头……要不是因为妈妈被你管制着没办法工作赚钱,要不是因为我和阿阳还没有成年,我们早就找机会把视频发到网上了!”   常月将手机屏幕对着其他人:“这就是证据!什么德艺双馨,一个在外面装人,回到家就撕掉人皮的禽兽!要不要我把手机直接放到镜头下面,播给直播间的观众看?”   “我们带着这些监控视频来的,但本来没想在这个节目里就曝光。妈妈说再怎么也要等到我们姐弟俩成年,不能让常明清有机会抢我们的抚养权。”常阳忍着眼泪说。   “而且家暴和出轨这种事曝光了,别人最多说一句他私德有亏不是个好人而已,娱乐圈里还少这种男人吗?不都照样还在接通告赚钱?”   “对了,常明清以前还给女童项目捐过钱是吧,还经常喊男女平等的口号,他其实重男轻女你们知道吗?他虽然很认真在伪装,但也不是没有不小心说漏嘴的情况,可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提出质疑,而且很快就会被更多为他解释、找借口的人压下去,说他只是没想那么多怎么怎么的……”   抱着开了头就不能停、错过今天这个时机以后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的念头,姐弟俩说得非常畅快,想到了什么就全给说出来,语速快且急,毫无压力地将数次想要插话打断的常明清盖了过去。   “现在常明清的真面目被我们曝光出来了,但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人帮他洗白说他有作品有才华……我们之前就是想到这个,所以发现他根本不会吉他后,我们才这么努力想要让他暴露问题。”   “你们……你们……”常明清没想到他们手里真的有视频证据,多年经营一朝崩塌,而且显然没有了回旋余地。   气急败坏慌乱惶恐之后,常明清索性只咬着牙坚持道:“我……那也不能说明你们不会趁机污蔑我!我会吉他!那首歌是我自己的!只是现在我手受伤了没办法证明!”   见谢枝雪慢慢地已经将一整杯水都喝完了,裴珩玉很自然地伸手想要拿走杯子。   谢枝雪看了他一眼,最后将空杯子给了他。   虞与周在边上看到这一幕,有些不愉地皱了皱眉。   回过头,谢枝雪接着常明清的话,再次开口道:“对了,还有你那首歌。”   见谢枝雪又继续说话了,裴珩玉端着空杯子,再次来到厨房门口的饮水机前,心情很好地又接了一杯温水。 第23章   听到谢枝雪这么淡定从容地提起他的那首新歌, 常明清心头一跳、胆战心惊得更加厉害。   “常老师,”谢枝雪还是客客气气地称呼,只是话里显然没什么尊敬的意味儿, 他看着常明清,接着道,“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毫不心虚地说歌是你自己的?你就这么笃定,你那首新歌真正的创作者, 不会突然醒悟、出面揭发你吗?”   常明清脸色更白了。   【!!!谢枝雪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   【靠靠靠所以常明清之前发的那歌真的不是他创作的?!谢枝雪是这意思吧?!】   【所以谢枝雪在这之前就知道内幕吗!】   【那之前谢枝雪主动提要常明清演唱,也是故意的?】   【谢枝雪厉害了,不声不响知道这么多东西】   【不要吧……我好喜欢那首歌的……】   【谁知道是不是在哗众取宠】   【吱吱不是喜欢沾惹是非的人, 也从来都不搬弄口舌, 连微博都不怎么经营的人没必要这个时候哗众取宠,而且现在是在全网直播, 所以我相信吱吱!】   【怪不得,其实刚才常明清受伤的时候我就觉得谢枝雪奇怪了,因为那时候他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看到了啊,但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紧张关心, 就站在那儿问都不问一声】   【快点说下去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枝雪敢这样说应该是手里有证据吧!】   【难道谢枝雪认识真正的创作者?】   【难怪常明清的新歌风格变化那么大, 还说什么是想要贴近年轻人,之前说他努力认真学习不止的声音好大, 我还真信了,无语】   【我心态崩了啊, 我之前真的很喜欢常明清, 觉得他歌好, 人三观也正, 我还一起骂过双胞胎……】   【我好喜欢听谢枝雪说话啊!从今天起我就是他的说话粉!不急不躁也不拖不慢, 听着特别舒服!】   【哈哈哈哈哈裴影帝你倒个水这么高兴干嘛啊!】   【全场最快活:后勤组裴珩玉】   ……   “你胡说……”常明清咬牙切齿,憋出这几个字。   谢枝雪的神态太过云淡风轻,常明清心里有些打鼓,但他如今只能嘴硬不松口。而且常明清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谢枝雪手里能有什么证据。   不像在家对法律上的妻子和子女拳打脚踢、出轨了还带第三者回家里亲热这些事,在新歌这件事上,常明清很笃定不会有他工作室之外的人知道,就算是常月常阳姐弟俩和他们的母亲也都没机会接触。   而且就算是他自己工作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基本也都不清楚完整具体的原委。   想到这些,常明清镇定了一点,他接着对谢枝雪说:“你言之凿凿诽谤污蔑我,想说我的歌不是我的,还说什么真正的创作者,那我倒是很好奇,你口中这个真正的创作者是谁?你说得出来吗!”   谢枝雪轻笑了声:“我确实不认识那首歌真正的创作者。”   常明清心中刚要松口气,就听见谢枝雪继续说道:“但我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朱颜,和我一样毕业于A大艺术系,不过我是比她年长一届的美术专业,她是去年毕业于摄影专业的学生。”   从听到朱颜的名字那一瞬起,常明清的镇定垮了。   谢枝雪慢条斯理阐述:“不是本校本院系的人可能不知道,A大艺术系曾经有过自己的论坛网站。但论坛实名机制比较严格,昵称需设置为真实姓名,设置昵称还需要上传自己是本院系学生的证明交由审核。”   “这样的实名机制下,论坛用户数少、日活量小,而且交流内容较为单一乏味,这个论坛只在上线之初热闹过几天,后来渐渐就没了存在感,只有院学生会的同学还会负责日常的维护。”   “但这样的维护,对于学院来说本身价值不大,所以院长曾经想要关掉论坛、或是改变论坛的发言机制。但当初负责上线论坛的副院长竭力相争,不肯关闭也不肯改变,就那样僵持着——这些事,当初很多同学都知道,因为院长和副院长曾经当众争吵过。”   谢枝雪说着,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然后裴珩玉就又把一杯水递给他了。   谢枝雪:“……”   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水,嗓子舒服一点了,谢枝雪又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为什么突然提这样一件似乎毫不相关的事呢……因为朱颜她曾经在那个论坛里,发过她自己创作的歌。”   “只是她发帖的时间很不巧,几乎是前后脚,另一个揭露学院内某出名学长脚踏几条船的实名帖也发了出来,一下子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次的事闹得很大,一直想要关论坛的院长借此机会拍板决定关掉论坛,副院长也没再坚持。在归档了当时论坛中的数据信息后,论坛网址不再开放。”   手里的这杯水没有喝完,谢枝雪单手拿着纸杯,另一手从外套口袋中拿出手机,指纹解锁后点进一个网页归档类文件。   他正想接着说话,手上突然一空、是纸杯被人拿走了,谢枝雪抬眼看过去。   虞与周对他笑了下:“我帮你拿着吧。”   裴珩玉见状气得心梗,心想这姓虞的实在不要脸,明明是他先伸手想要帮谢枝雪拿杯子的……只是谢枝雪把杯子握在左手,站在他左边的虞与周就要方便一些,赶在了裴珩玉之前。   谢枝雪没在意这个小插曲,继续看着常明清:“我有看过相关的采访,常老师你之前说过,六月那首新歌是你用了两年时间独立创作完成,从写词谱曲到每一个环节。顺便也解释了那几年你为什么都没有新的作品发出,因为你在专心创作一首新风格的、你抱有很大期待的新歌。”   “那么我很好奇,你两年前开始创作的新歌、小半年前才发出的作品,为什么会出现在四年前、一个学校一个院系的冷门论坛里?”   谢枝雪拿着手机,走到近处的一个镜头前:“直播间可以切到这个镜头一下吗?”   然后他将手机屏幕对上了镜头。   几年前归档保存、现在在谢枝雪手机上打开的帖子页面,清晰出现在了直播间当众。观众们可以看到上面的信息,包括论坛的名称、主帖标题、发帖时间、发帖人和主楼内容等等。   ——【标题:悲伤哭泣,我到底适合唱歌弹吉他,还是适合抱着相机按快门啊。我自己瞎写了一首歌,大家可以给我一点建议吗?】   ——【发帖人:朱颜(摄影-大二在读)】   发帖时间是四年前,主楼内容就是歌词和上传的歌。因为论坛里开放了视频、音频类文件上传渠道,当初归档的数据仍然有效,所以现在可以直接点播放。   谢枝雪点下了播放图标,音乐声响起。   此时,常明清骤然站起了身,怒吼道:“你够了!谁知道这什么帖子是不是你伪造的!你——”   话没说完,常明清突然两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节目组的医生和工作人员赶紧把人给扶住了,然后悻悻道:“常老师好像……晕过去了。”   刚刚常明清一出声,谢枝雪就点了暂停,现在他淡然地重新播放音乐:“不论常老师晕着还是醒着,这歌都是得放的,不然显得我心虚。”   医生和工作人员对视了眼,然后工作人员小声说:“那……过几分钟再送常老师去医院,应该也没关系吧?反正导演那边还得准备车呢……”   横跨几年时空的音乐声流淌在这处厨房中。   【谢枝雪好厉害!逻辑清晰说话有条理!该质疑就质疑,该举证就举证!】   【这个实锤了吧,歌词一模一样的,我的天真的一个词都没改,直接搬的人家的】   【曲子也差不多,只是论坛里这个能听出要稚嫩一点,专业性没有那么强,有的地方也不够精致,但和常明清制作包装后发出来的版本有本质的相同】   【靠,一个这么多年的音乐家去抄……不,这是直接偷,去偷人家刚毕业的,还不是专业出身全靠着爱好做出来的创作?常明清真的不愧是家暴出轨恶臭男,真的是什么都占了】   【好可惜啊,这个小姐姐这么有天赋有才华,当初没有考音乐专业,自己搞个作品发论坛也没被人看见,过去几年还直接被人偷了】   【我要是这个小姐姐我都得气死了,尤其是常明清发歌之后这么多人夸他】   【连副歌吉他这一段都是一样的!】   【朱颜的音色其实更适合这首歌哎,虽然这个几年前发的版本有些粗糙,但果然自己的创作自己更能唱出感觉】   【这个小姐姐现在在干什么啊,还有没有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啊?】   【可是之前居然都没有人质疑过常明清的创作吗?这个小姐姐是没有出声,还是出声了没有被人看到啊?】   【你们还记得谢枝雪刚才说过的吗,他问常明清怎么能笃定朱颜不会醒悟、出面揭发……难道朱颜是被常明清骗着给的歌?因为是自己给出去的,所以才没有出声说东西被偷了吧】   【话说,常明清是在晕遁吗?】   【哈哈哈哈笑死,很有可能啊!看实在糊弄不过去了,干脆晕遁!昨天晚上醉酒睡着估计也是装的吧,都是为了躲事】   【服了,裴珩玉和虞与周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大瓜,两个人打擂台一样现在一人端一杯水】   【不对啊,之前吱吱的那杯水不是被虞与周端过去吗,裴哥是又重新去倒了一杯?】   【哈哈哈哈现在情敌竞争都这么水的吗!】   【呜呜呜吱吱好棒!揭露了常明清的真实嘴脸!】   【话说谢枝雪的记性好厉害啊,那么久之前的事都还说得清楚头尾】   【有点好奇,谢枝雪是怎么发现几年前的论坛里有这首歌的?这论坛不是已经关了吗?】   【谢枝雪原来是学美术的吗!我以为他是科班演员哎】   【吱吱刚上大学的时候选的是美术专业啦,大一开学没多久就被经纪人发现,然后才接触的表演,他有修表演课哦!】   ……   音乐播放完,谢枝雪关了手机,重新放回了外套口袋里。   “当初论坛关闭时,我还在校。因为副院长正好就是我的导师,所以虽然数据归档这种事和专业无关,但当初是我和同导师的几个同学一起帮忙负责的这件事。”谢枝雪补充道,“这也是为何,我对这个帖子能有印象,而且如今还能找到这份归档文件。”   谢枝雪这话,整体上都是真实的。   不过,他能想起来找出帖子作为证据,是因为他知道了原书剧情。   在书中,常明清并没有在这次的节目中被揭发,他继续带着“德艺双馨”“模范丈夫”“模范父亲”的好名声又过了几年舒坦日子。这几年里,他陆续又发了新歌、出了专辑,摆脱了曾经“江郎才尽”的猜测。   而这几年里,朱颜却一直在被常明清洗脑压榨,常明清那些新歌其实都是出自朱颜的创作。   几年时间下来,朱颜的精神状态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她越来越敏感怯弱,越来越畏惧阳光,只有废寝忘食扑在工作室里写曲子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后来,朱颜精神恍惚,下楼梯时不慎踩空,头部受到外力猛烈撞击、失救离世。   而常明清作为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老板和前辈,为这个早就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可怜姑娘办了一场丧礼,因此得到了外界更多的赞颂。   常明清处理掉了朱颜的遗物,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朱颜的日记。朱颜在最初进入常明清的工作室、刚被常明清哄骗走第一首歌时,还没有完全被洗脑,心里还是有些动摇的,所以她在日记里写下了这件事,并且提到了曾经把歌发到过学院论坛上这件事。   原书剧情中也提到过,朱颜在最初有尝试过找回帖子记录,但并不顺利,而且歌已经给了常明清、已经被发出去了,所以朱颜也就没有再坚持。   ……   在来《今天的日子》录制之前,谢枝雪整理了零碎相关的书中剧情,然后据此翻看了一番自己的微博私信。   朱颜曾经给他发过私信,问他手里还有没有保存当年的论坛数据文件,说其他几个学长姐那边都没有留存、而最有可能保存了数据的副院长又不幸在一年前因病离世了。   朱颜没有谢枝雪的私人联系方式,只能试着微博私信。但偏偏谢枝雪常年不上微博,私信更是几乎不看。   直到得知了书中剧情,从与朱颜有关的寥寥数字描写中提取了信息,谢枝雪认真翻看了微博,才找到了朱颜两个月前发给他的私信消息。   谢枝雪回复了朱颜,但朱颜却没有再回复过来。   于是谢枝雪决定,按自己的计划来走吧。   如今,德艺双馨的常明清德不再德、艺不成艺,只能靠晕遁躲避糊弄。   谢枝雪放完了证据后,吃瓜吃得一本满足的工作人员和医生带走了晕厥状态的常明清,留下原本的嘉宾们继续节目直播。   常月和常阳看着常明清被抬走,然后回过头来彼此看着对方,这下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两个马上要成年的大学生了,这会儿不管不顾搂在一块儿哭得泣不成声。   “太好了……这样的话……”   “妈妈就不用担心离婚太难了……”   “还有我们的抚养权……”   “也不怕他给我们泼脏水了……这么会有这么坏的爸爸呢?”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他就是鬼!是禽兽!”   “他以后日子不会好过!我太高兴了!”   “他终于遭报应了!”   姐弟俩又哭又笑骂得畅快,旁边的啃娃夫妇却是满脸尴尬、无比后悔之前那样抱常明清的大腿、为了捧常明清还反过来教训常月和常阳。   但啃娃夫妇能走到如今,靠的就是一个脸皮厚。   夫妇俩特别能屈能伸、随机应变,当即便感慨着安慰:“所以这人吧,真的不能做坏事,迟早要恶有恶报的。常老师……常明清看着那么一个儒雅的老前辈,之前给自己搞那么多好名声,谁知道这人面兽心啊,唉……你们姐弟俩总算是清白了,以后也不用受委屈了,大家都看着呢,常明清要是再敢欺负你们,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我们之前也是被他给骗了,还真以为他是个好人呢,想着毕竟家和万事兴嘛,所以还教训过你们姐弟俩几句,你们别放在心上啊。”   常月和常阳这会儿心情好,也就懒得搭理这对见风倒的夫妇。   姐弟俩擦擦眼泪,看向谢枝雪,带着感激问:“枝雪哥,可以把你刚才那个帖子的归档文件发给我们吗?我们想和监控视频一起,都当证据发出去,给更多人看到。”   常月和常阳这个时候哭归哭,高兴之余还记得趁热打铁、用更方便传播的证据将常明清压死,而不是当成这件事已经圆满结束了,这脑子还是很灵活聪明的。   谢枝雪笑了一下,点点头:“好,到外面大厅去吧。”   他话音刚落下,一左一右两杯水就递到了他面前。   谢枝雪:“……”   虞与周笑意温柔,先开了口:“枝雪,再喝点水,润润嗓子。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出去了,我留下收拾收拾厨房,尽快把午饭做好,免得午饭时间耽误太久……你现在胃有没有不舒服?”   谢枝雪摇了摇头,然后下一刻手里就被强行塞了一杯水……是裴珩玉动的手。   谢枝雪哑然看向裴珩玉。   裴珩玉非常理直气壮:“喝我这杯,我刚刚重新去接的,还热着,冷水对你身体不好。” 第24章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 谢枝雪将手里这杯水放回了裴珩玉手上。   “谢谢。”谢枝雪淡淡道,“不过,我想我自己会倒水喝, 不用再麻烦你们。”   话音落下后,谢枝雪自己朝饮水机走了过去,从上方的小柜子里取了个一次性纸杯出来,他先是接了点冷水、然后是热水,给自己兑了杯温水喝。   “走吧, 去外面。”谢枝雪又看向常月和常阳。   裴珩玉很镇定坦荡,他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仿佛硬递了杯水出去还被退回来了的人不是他。   不止没有尴尬, 他甚至大大方方喝了一口手里杯中的水, 说:“那别浪费,我自己喝算了。”   说完, 裴珩玉又看了眼虞与周。   虽然他手里这杯水也没被谢枝雪接过去,但虞与周现下心情不错,噙着笑。   裴珩玉一脸好心提醒他:“虞先生,你手里端着的这杯是谢枝雪刚才喝过几口的吧?冷掉了那就倒掉, 你可别偷偷喝啊。”   虞与周微微敛了笑:“……”   裴珩玉端着水杯, 说完后就也跟着朝厨房外走去。   虞与周皱了下眉,叫住他:“裴先生, 不帮忙一起做饭了吗?”   裴珩玉头也不回,只抬手随意朝后摆了摆:“不了,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麻烦虞先生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哥真的, 心理素质6】   【哈哈哈哈哈刚才弹幕还在赌谢枝雪会接谁的水, 没想到人家谁的都不接!人家自己倒!】   【实不相瞒, 我觉得虞与周脸都要被气绿了】   【裴哥: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虞先生你好好做厨子,我出去找吱吱联络感情,哟吼~】   ……   谢闻笛留在了厨房里,继续帮忙收拾厨房、给做饭的虞与周打下手。   其他人都回到了外面的大厅。   找了个镜头不方便拍到的地方,谢枝雪和常月常阳加上好友,然后他将那份论坛帖子的归档文件发了过去。   常月和常阳连声道谢,直到回到沙发这边坐下时也没有停。   “谢谢枝雪哥了,今天要不是你帮忙说话,还拿出了这个帖子,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看着常明清他继续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吹捧。”   谢枝雪轻轻摇头:“你们手里的监控视频也很重要。”   “都重要都重要!”啃娃夫妇厚着脸皮加入话题,“常月和常阳是懂事的好孩子。枝雪你也特别厉害,果然是能把演员这个职业做好的人,嘴上功夫就是棒,口齿伶俐逻辑表达清楚,心态也好。那么快就把常明清的真实嘴脸揭露了出来,压得他只能装晕躲事。他刚才肯定是装晕的!”   夫妇俩话音落下,裴珩玉就闲闲地点评了句:“你们夫妇俩也挺会说话的。”   啃娃夫妇只当没听出裴珩玉这话里的反讽,还是笑呵呵地说话:“哪里哪里,说起这个我们还发愁呢,要说我们这做爹妈的也挺外向的啊,但我们家小方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内敛。也不是说文静不好啊,但我们家方孟他还不太会说话……不过现在不要紧了,方孟跟在枝雪你身边,耳濡目染的肯定能学到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啊方法啊什么的。”   “我们家方孟就是运气好,人也聪明,特容易讨人喜欢。这不,这回来这个节目还和枝雪投了缘。他这两天不是在跟枝雪一块儿画画吗,又学到了一项技能!我们……”   谢枝雪没有出声,神色淡淡兴致缺缺。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忙着发文上传证据。   方孟坐在谢枝雪身边,乖巧的小脸上有些无奈。   裴珩玉把手里那杯原本给谢枝雪倒的、但被拒绝了的水喝完了,随手将纸杯丢进垃圾桶,然后开口打断了夫妇俩的话:“差不多行了吧,对常明清说过的话又用来现在说,膈应谁呢?”   啃娃夫妇这才悻悻住了口。   大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谢枝雪轻轻阖上了眼。之前说了太多话,说话的时候无心分神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坐下来休息了,反倒疲倦感越发重了起来,有点累。   裴珩玉本来还惦记着“告状”,想跟谢枝雪说之前虞与周在厨房里泄露他隐私,但还没开口,就见谢枝雪有些疲色地闭上了眼。   裴珩玉也就住了嘴。   常月和常阳很快整理好了监控视频和四年前那个帖子的录屏视频,又用文字大致叙述了常明清身上的情况。在发出去之前,他们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谢枝雪。   他们想请谢枝雪帮忙看一下这样发出去行不行,但谢枝雪安静地闭着眼睛,常月和常阳犹豫着该不该打扰。   裴珩玉见状,大概猜到了姐弟俩的想法。   于是他伸了伸手,放轻了声音说:“要不我来帮你们看看?”   常月和常阳有些意外,没想到裴珩玉会这样说,他们还以为裴珩玉根本不关心这事……毕竟之前在厨房里,局势正紧张的时候,裴珩玉都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但姐弟俩又很快想到,裴珩玉应该是为了谢枝雪吧,不希望在休息的谢枝雪被打扰、也想谢枝雪能少费点神,所以才主动插手帮忙。   不管裴珩玉是出于什么原因伸出了手,常月和常阳都非常感激。他们也放轻了声音回道:“谢谢裴老师。”   裴珩玉接过常月的手机,看了一遍他们准备发出去的博文和视频。视频没什么可说的,裴珩玉只帮忙将文字内容的部分遣词造句和行文逻辑修了修,然后补充了一点常月和常阳姐弟俩漏掉的东西。   常月和常阳接回手机,又对裴珩玉道谢,然后点击了发送。   吃瓜网友们蜂拥而至。   家里的监控视频部分,姐弟俩放出的片段很有代表性,将常明清的丑陋嘴脸揭露得一览无遗——   视频中,四十多岁的常明清搂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坐在沙发上,两人姿态亲密、说话间言语更是互相大胆挑|逗。常明清摸着女人的手,然后突然开始解女人的衣服。   女人娇声拒绝,躲着不让常明清碰:“哎呀,你干嘛呀,这里是客厅!你还放这么多摄像头在周围,看着就瘆得慌!”   常明清有些不高兴起来,说话很粗俗:“你装什么装,公园里车|震都叫得那么欢,这时候来装害羞?”   女人也不高兴了,板起脸:“你什么意思啊,当初不是你拉着我上公园的吗,现在来说我装?那我就装了吧怎么着啊,这里是你家客厅,你老婆和孩子都还在家呢,我这肚子都六个月了,你还要做,你倒是不装啊!在床上我陪着你装的时候倒不见你嫌弃我!”   女人说着就要站起身离开,常明清又把她拉回了怀里,变脸笑起来哄道:“好了好了,不就说说吗,还气起来了,把我儿子气坏了可怎么办。”   女人又是一甩手:“儿子儿子!你就知道是个儿子了?到时候我生个女儿,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们母女了?”   常明清皱着眉:“你怀孕之后不是喜欢吃酸的吗,肯定是个儿子。别再惹我不高兴了,我都哄着你了你还想怎么着啊……好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到时候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就离婚跟你结婚。”   女人撇了撇嘴,语气好了一点,又说:“可你不是有个儿子了吗?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想要儿子?”   “你刚才没瞧见啊,我现在这个儿子就是个不孝子,我能指望他?”常明清烦躁道。   女人又说:“也是,他一看就和你不亲。不过我说句公道话啊,那也不怪你儿子,你都打人家亲妈亲姐姐了,那他能当没看见吗?你下手也是忒狠了,你老婆给我熬了鸡汤多辛苦啊,我突然又不想喝了那是我的问题,你干嘛把我反胃怪到你老婆身上呀,还突然踹她,给我都吓一跳。都说虎毒不食子呢,你打起儿子女儿来也挺厉害……你以后怕不是也要打我和孩子吧?”   常明清就笑:“瞧瞧你,还没进门呢,就操心起后妈的事了,还帮上他们说公道话了。你放心,我不是喜欢动拳头的人,那不都是他们太不让我省心了吗,打了都不见服气,那我不打他们不是要上天了?宝贝儿你乖,我怎么舍得打你,我们在一块儿这么久了,我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吗?”   两人又调笑了会儿,女人再一次试探开口:“哎,说真的,万一我生的是个女儿怎么办?你不会真不管我们了吧?我可是什么都给了你了!”   “干嘛老说女儿女儿的,晦气!不是我嫌弃女儿,那女儿要来就是没用啊,没嫁人之前还算半个自家人,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了,帮着别人养孩子,我又没病。”常明清满脸不耐烦。   女人抱着六个月的肚子,笑得有些勉强。   ——监控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吃瓜网友们炸开了锅。   【我吐了我吐了常明清这名字取得真好啊,明清时期穿越过来的吧!】   【明朝清朝本土人都不一定有常明清这么糟粕!我要是拿曹雪芹举例是不是辱曹雪芹和红楼梦了?】   【好恶心太恶心了】   【带着怀孕的小三回家让老婆伺候,打完老婆孩子还准备在家和小三发情,满口封建余孽的味道……我以前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的歌?】   【监控视频时间是三年前了,看来小三没能给明清余孽生个儿子,明清余孽也就没给她转正】   【出生成常明清和小三的女儿也太惨了吧……我宁愿是小三流产了】   【emmm心情复杂,这个小三……我要是没认错的话,好像是我们舞蹈学校的老师……之前听人说过她两年多以前开始信佛,别就是因为做了这个亏心事吧?】   【yue了,佛祖那儿又不是什么垃圾都收】   【呜呜呜好心疼常月常阳和他们妈妈,这些年多苦啊,对不起我之前信了常明清,还骂过你们白眼狼,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双胞胎和他们妈妈很坚强很厉害了,我这个局外人现在都还是懵的,他们还记得把证据清楚的放出来这件事,发出来之前还记得求助大人帮忙,还有妈妈居然能在家里有监控的情况下偷偷装上监控,没有屈服放弃】   【幸好谢枝雪今天挺身而出,没有让这个话题终止在“模范父亲常明清双手重伤,白眼狼子女咄咄逼人恶毒揣测生父”的程度上】   【今天要不是谢枝雪率先质疑了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的真实性,常月常阳姐弟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可能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本来不会把监控证据拿出来吧,毕竟私德有亏一件事打不倒常明清的事业,贸贸然暴露底牌还会让他们更难离开常明清】   【还有,要不是谢枝雪又拿出了常明清将别人的歌占为己有的证据,可能就像常月常阳姐弟说的那样,哪怕常明清出轨家暴重男轻女,也还是有人洗白说他有才华有作品私德不重要……】   【坚决抵制常明清!】   【谢枝雪带着证据有备而来,应该是本来就打算在节目里揭发常明清的真实面目吧。按他之前的行动,估计是打算等着常明清演唱,再顺势放出手里的证据对峙?只是没想到常明清狠着呢,对自己都能下那么重的手】   【哈哈哈哈常明清现在肯定后悔死了,还是没能躲过,手上白受伤了】   【真的被谢枝雪圈粉了!我以前看过他演的戏,还搜过他的微博,但他微博真的太冷清了,所以就没有关注呜呜呜我错过了一个宝藏好多年】   【谢枝雪超棒!这件事其实和他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挺身而出了!一个连微博都不爱发,那么低调内敛的人,主动沾惹这些是非,他值得被夸被喜欢!】   【昨天不也是吗,帮着小方孟怼了啃娃夫妇,谢枝雪虽然看着冷清,但好善良温柔!】   【啃娃夫妇……我真的服了他们了,难怪能走啃娃黑红的路子至今呢,一般人没他们那脸皮】   【呜呜呜我也喜欢谢枝雪但是我的情敌好多,还有两个头号情敌裴影帝和虞竹马……哭哭,大家可以帮我想想办法,不要让那么多人觊觎我老婆吗?】   ……   午饭还没好,谢枝雪又抱着抱枕安静地睡着,无所事事的裴珩玉索性也跟常月和常阳姐弟俩一起看相关的评论,三个人看着一个手机。   至于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看……裴珩玉怕不小心被镜头拍到他的小号主页。   看到喊谢枝雪老婆、说裴珩玉和虞与周是头号情敌的评论,裴珩玉的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微妙。   这时候,常月的手机突然有来电,联系人备注是“妈妈”,裴珩玉便收回了看着手机屏幕的目光,常月和常阳也赶忙起身去卫生间避开镜头接电话。   常月的手机有静音,所以突然的来电并没有闹出动静,斜靠在沙发上的谢枝雪仍然闭着眼没有醒。   仗着谢枝雪这会儿反正也看不到,裴珩玉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睡颜看。   初看特好看,再看更好看,怎么看都惊艳得不行。   就是身体真的太虚弱了,刚刚在厨房里和常明清对峙了那么一阵,就足够谢枝雪消耗得累得睡着了……不过谢枝雪刚才确实辛苦说了好多话,消耗比较大也正常,而且上午还在天台画了那么久的画呢。   再脆弱的雪,好好护着的话,小心仔细滋养,应该也能平安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吧。   裴珩玉胡思乱想着,什么都想,思考也没有什么目的性,就是盯着谢枝雪的睡颜漫天神游。   最后,裴珩玉心想,难怪他总忍不住想要靠近谢枝雪,难怪他瞧不惯今天新来的虞与周。   想要靠近谢枝雪,是因为喜欢。   连帮忙接一杯水都高兴得很,是因为喜欢。   瞧不惯虞与周,还是因为喜欢谢枝雪。   直到刚才看到网友评论,把他和虞与周归为“情敌”,裴珩玉才突然意识到……之前多么像争风吃醋。   ……不对,不是“像”。   那就是争风吃醋。   他在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虞与周喜欢谢枝雪,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抱有同样的心思。   他下意识随心而动,去关注谢枝雪,去接近谢枝雪,不希望谢枝雪误会反感他,开小号通过私信单方面和谢枝雪聊天,排斥和谢枝雪一起长大的竹马,听到谢枝雪拒绝别人就感到高兴……但他却没有正经想过自己的动机。   似乎有点蠢——裴珩玉自我评价着——但也不能怪他啊,他裴珩玉做事什么时候问过动机。   而且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难免犯点迟钝。   裴珩玉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感谢网友点拨!将来给你们发喜糖!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说一下,明天不更新,后天照常零点,会双更o3o 第25章   【裴珩玉你不要太爱了哈哈哈哈哈】   【一动不动盯着谢枝雪看了五分钟, 然后笑着点头……哥,你这是演爱情片还是恐怖片啊】   【笑死,常明清上这个节目名利双失还付出了血的代价, 裴珩玉上这个节目来直播什么叫一见钟情难以自控,他们俩上的是同一个节目吗哈哈哈哈】   【裴影帝的经纪人你还好吗!有没有在吸氧!】   【哈哈哈哈哈谢枝雪的经纪人现在应该更慌吧】   【得,裴影帝在看美人,虞与周在厨房炒菜】   【常明清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手也没用, 不如就这样废了吧】   【常明清现在搞成这样,之前买了他歌的版权方能索赔吗?】   【我刚查了下,常明清身上还有两个代言呢, 代言的还是洗衣凝珠和抽油烟机这种家常的东西, 好讽刺】   【希望双胞胎他们妈妈能顺利离婚,别被常明清给拖累了, 现在这个情况应该能比较顺利?】   【呜呜呜我也想近距离盯着吱吱看】   ……   常月和常阳去接母亲打来的电话,姐弟俩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眼睛鼻头都是红红的,显然刚才在里面哭过了。   一直盯着谢枝雪睡颜看的裴珩玉收敛了目光。   裴珩玉看向常月常阳姐弟俩,待他们走近后, 他放轻了音量问:“请律师这方面有困难吗?”   常月和常阳一愣, 反应过来后两人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困难……必然是有的。首先就是钱方面,但凡母子母女三人在金钱上没有受限, 也不至于熬了这么多年。其次就是律师的人选,他们不认识什么律师, 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接触律师, 还怕主动找来的律师只是为了蹭热度、没能力或者心怀不轨……   刚刚在洗手间里避开镜头接电话, 他们母亲也和常月常阳说过这方面的问题。目前他们要小心着, 不要贸贸然接受主动找上来提供帮助的人, 毕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人是鬼,为了以防万一只能都防着。   让常月和常阳意外的是,他们刚挂掉母亲的电话、从洗手间出来,就被问到了这么关键的问题,发问的还是裴珩玉。   “手机打开备忘录给我一下。”   见姐弟俩犹豫为难着不知道怎么回答,裴珩玉索性直接伸了手。   常月下意识照做。   裴珩玉接过手机,再递回来时,备忘录里多了一个联系方式。   “专业离婚律师,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他。”裴珩玉道,“虽然是私人律师,但他给自己每年定了几个免费接案子的额度,上个月见到时据说额度还没用完,可以问问。”   常月和常阳闻言都有些高兴,感激地连声道谢。   别人介绍的律师不一定靠谱,但裴珩玉介绍的就不用担心了。   道完谢,姐弟俩又重新坐下来,只是两人都很是如坐针毡。   如今这个情况,常月和常阳都很想赶紧结束节目的录制、离开这里回到母亲的身边,但以他们的认知了解来说,他们收了节目组的钱、想刚录制几天就退出,肯定要赔违约金的……虽然节目组的钱没到他们手里,但出违约金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姐弟俩犹豫着要不要去跟节目组商量,一顿午饭吃得非常味同嚼蜡。   谢枝雪的胃口也不太好。   他之前在沙发上睡着了,是开饭前才被轻声叫醒的。刚睁眼,人还不算清醒,又听常月和常阳跟他简单叙述了当前网上的状况,倾听的过程中没有更清醒,反倒又昏沉了一点,这会儿坐在餐桌前吃饭都是凭着本能。   谢枝雪慢腾腾吃着饭、偶尔才夹一筷子面前的菜,裴珩玉看得忧心。   过了小会儿,裴珩玉突然抬起手,默不作声将离他这边比较近的一道番茄炒蛋挪得离谢枝雪近了点。   番茄有点酸,应该能开胃?而且这点酸味,应该不至于伤胃?   虽然裴珩玉没出声,但餐桌上就这么几个人,餐厅里现在也安静,他突然挪菜的位置,动作很是明显。   谢枝雪抬起眼。   然后虞与周先出了声,他看了看那道番茄炒蛋,又看了看谢枝雪,最后对裴珩玉笑着说:“裴先生,枝雪不爱吃番茄和炒鸡蛋,白水煮蛋或者荷包蛋还行。”   裴珩玉一顿:“……”   “这道番茄炒蛋是我给你们其他人做的,毕竟我也不好只照顾枝雪的口味。”虞与周又补充道。   裴珩玉坐回了位子上,对虞与周不甚友好地微笑了下,然后他看着谢枝雪,很是温和地解释:“我只是看你似乎没什么胃口,想着带酸味的或许能开胃。”   虞与周还想代为回话,被谢枝雪轻轻看了一眼。   抿了下唇,虞与周没再开口。   谢枝雪转而看向裴珩玉,语气神态仍然是寻常的模样,他道:“谢谢裴前辈,不过不用了,我胃口不好是很平常的事……裴前辈,我昨天跟您说过什么,您应该还记得吧?再说一遍,就显得我刻薄了。”   裴珩玉当然记得,谢枝雪昨天说谢谢他关心、但是想请他离远一点。   他昨天也答应了的。   ……这下事情难办了。   裴珩玉轻咳了一声,启唇干巴巴地回道:“抱歉。”   谢枝雪便继续吃饭了。   啃娃夫妇看着这一幕,憋得脸都要红了。他们夫妇俩本来就是嘴里闲不下来的人,可这会儿没人爱听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想因为嘴碎而真把人得罪死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没有顾忌,畅所欲言——   【emmm裴哥你任重而道远】   【之前裴珩玉递水给谢枝雪,两人看着挺和谐的,我都快忘了谢枝雪不喜欢裴珩玉这件事了】   【往好处想!裴哥你今天又多了解了吱吱一件事!吱吱不爱吃番茄炒蛋!】   【就是!乐观点!虽然裴影帝前路漫漫,但路上没有情敌啊!】   【想给裴哥一个离谱的建议……要不你跟虞与周多聊聊吱吱吧,多了解些】   【唔唔可是谢枝雪不喜欢裴影帝啊,为什么大家都在支持裴影帝……】   【对不起我cp脑,好甜呀嘿嘿嘿,虞与周想靠着对吱吱的了解来奚落裴哥,吱吱阻止了!回答裴哥的时候,吱吱也没有忽略掉裴哥对他的关心!】   【我就单纯吃瓜看戏~裴影帝哎!看裴影帝一见钟情追求人还受挫不是很有乐子吗!追的还是谢枝雪这样性格冷清的病美人,这两人性格就很不搭好不好!】   【谁说不搭了!一冷一热天造地设!】   ……   嘉宾们吃过饭,餐厅和厨房收拾到尾声的时候,节目组的总导演过来了。   今天节目录制过程中真的发生了太多事。   首先是新嘉宾虞与周的到来。在虞与周出现在镜头里之前,就算是总导演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是公司高层直接塞过来的。没想到虞与周和谢枝雪、谢闻笛都认识,虞与周本人的身份、谢枝雪和谢闻笛之间的联系,还有虞与周和裴珩玉针锋相对的情敌状态……全都是话题。   总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边观测录制状态一边吃瓜,一边还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毕竟节目热度高、他们也能拿到更多奖金,履历上更是能添上浓墨重彩的一大笔。   本来以为新嘉宾虞与周带来的新话题就已经足够惊喜了,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常明清等在后头,当时全网吃瓜群众都往节目直播间里挤,节目组都怕直播间崩溃。   当下,来到别墅里、当着直播间观众的面,总导演一点为热度而感到欣喜若狂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一脸公事公办还带着点同情,宣布道:“刚刚接到陪同在常老师身边的工作人员的电话,很不幸,常老师左手上的伤确实伤到了指骨,右手手背上的伤口也有些深。”   “考虑到受伤后行动不便,常老师提出提前退出录制,我们节目组尊重这个情况,待会儿会让人帮常老师收拾走房间中的行李。”   总导演又看向常月和常阳姐弟俩,抱着更明显的同情和怜惜道:“你们俩可以自行选择是提前退出还是继续录制,如果想要退出的话,节目组会为你们购买回程机票并派车送你们前往机场。”   “至于提前退出录制涉及到的一个违约问题,节目组会直接同常明清老师进行对接,你们不用担心,毕竟之前作为监护人代你们签下合同、节目组片酬打款对接的账户户主都是常明清老师。”   总导演竭力在直播中展现节目组的友善。   常月和常阳在听到节目组不会跟他们俩追究违约问题后,都松了口气,然后迫不及待表示想要提前离开。   总导演便让他们现在就上楼收拾好行李,然后直接跟他一起离开别墅。   常月和常阳小跑上楼,很快就拎着行李箱下来了。   “对了……”   跟着总导演离开别墅前,常月和常阳又一次回过头,对谢枝雪和裴珩玉感激道:“谢谢枝雪哥,还有裴老师。”   更多的,姐弟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简单但真挚的“谢谢”。   ……   双胞胎姐弟俩离开后,《今天的日子》嘉宾人数还剩下七人。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众人默不作声上楼,然后各自回房。   进卧室之前,裴珩玉往谢枝雪那边又看了眼,看到虞与周跟在谢枝雪和谢闻笛后面一块儿进了房间。   裴珩玉收回视线,轻啧了声。   他还是讨厌虞与周这人,但冷静下来想想,裴珩玉并不忌惮虞与周。   说好听了叫竹马、一起长大的发小,可说到底不过也是个被谢枝雪直言拒绝掉的追求者而已。   陪在谢枝雪身边那么多年都没有进展,挺废。   ……   回到房间,谢枝雪直接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然后看向虞与周。   虞与周知道躲不过,只好笑着走了进去。   看着两人走进镜头之外的地方、洗手间的门关上,谢闻笛抿了下唇,他独自走到沙发边坐下了,神态瞧着还算轻松自在,嘴里轻声哼着歌。   洗手间内,谢枝雪站在门边,问了虞与周今早刚见面时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着谢枝雪微蹙的眉和不太热络的神情,虞与周微微敛下笑意、轻叹了声:“因为想见你。”   谢枝雪还是蹙着眉,没有回应虞与周这话。   虞与周知道,这是要他自己说下去的意思。   “想见你,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有……枝雪,我答应谢叔叔回谢氏了。”   闻言,谢枝雪并不意外。他知道书里的剧情,所以他知道虞与周和人合伙创立的公司近况并不好,也知道虞与周会在这段时间回到谢氏。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剧情,所以今早看到虞与周作为新嘉宾出现时,谢枝雪觉得意外,并且不太愿意理解。   虞与周接着道:“回谢氏之后,我会忙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在你有时间的时候带甜品去见你,甚至可能很少能回现在的公寓。我知道对你而言无所谓,可……枝雪,你知道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虞与周的语气温柔小心,谢枝雪却始终没有放松蹙着的眉。   等到虞与周的话说完,谢枝雪还是静静地看着他:“……哥。”   “我说过,你太过界了。”   虞与周呼吸一滞,不安的感觉冒了出来:“枝雪……”   谢枝雪眉眼间慢慢放松下来,不再蹙着眉,但语气更加冷淡:“有的话,你没有说出来过,所以我也没有回答过你,但我想我们彼此是心知肚明的……”   听着谢枝雪的话,虞与周喉间突然更堵了,他连忙出声打断:“是——枝雪,我知道……”   “这次是我太过界了,我不该这样贸然打扰你的工作。但……我毕竟也是个人,也会有冲动不理智的时候,你就当我这次是太过冲动了好吗,我以后会控制好。”   “不是控制,”谢枝雪眉眼清冷,说出的话更显无情,“是放下。”   虞与周的手悄然攥住。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该专注你自己的发展,而不是总不由分说地关心着我,这对你不是好事,于我而言更不是。”谢枝雪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哥。”   悬在头顶的剑落下,虞与周只是有些意料之内的难受,他松开了攥着的手,回答谢枝雪:“……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虞与周才从来没有对谢枝雪表过白。   不说出来,只是彼此心知肚明,那就还有一层脆弱虚假的保护膜,好似彼此之间留有亲近。   说出来了,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声拒绝。   “枝雪……我想过很多次你拒绝我的情形,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草率地就发生在一个洗手间里。”   虞与周笑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所以我只想做你的家人和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是作假,你之前没有揭穿过我,正是因为你也愿意把我当家人和朋友,对吗?”   谢枝雪看着他脸上的苦笑,没有回答他,而是温声道:“家人或是朋友,都需要一个度。哥,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需要为我的人生负责的人也只有我自己,你只需要尊重我,不要再过界。”   虞与周沉默许久,然后哑着嗓子回了一声:“好。”   “我已经来了,又中途离开的话不太合适,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注意分寸,尽量不让你不舒服。”虞与周说着,又不禁咬了下牙,“但是……”   他看着谢枝雪苍白脆弱的脸,说下去:“我知道,我和裴珩玉针锋相对,会让人觉得是情敌对峙,是把你放到了话题中心,最好是不要再这样做。但是,枝雪,我没有办法对裴珩玉转变态度,哪怕是装作友好也做不到。”   闻言,谢枝雪不禁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你们之前有过恩怨?”   沉默稍许后,虞与周沉声道:“之前,在你身上留下那么严重的痕迹,那个人……就是裴珩玉,对吗?”   ……   裴珩玉还是待在卧室洗手间里,靠着洗手台在摆弄手机。   他先习惯性地打开了微博,用小号给谢枝雪发私信。   ——【先吐槽,高兴的事留到后面说】   ——【姓虞的太讨人嫌!他在厨房泄露你隐私!还说你小时候是小老鼠!】   ——【嗯,他就是说了】   ——【常家姐弟的事不用担心,我给了他们一个靠谱律师的联系方式,我介绍过去的,不会多收他们律师费】   ——【这个律师特别擅长离婚案子,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有个离婚狂表弟吗,是的,我表弟就是这个律师的常客,这个律师是我表弟他前夫】   ——【帮自己处理过离婚纠纷的离婚律师,显然在离婚一事上会很有心得】   ——【得亏我过目不忘,之前收过名片,看了一眼记住了电话号码】   ——【是的,我过目不忘!】   ——【抱歉,今天上午太幼稚了,老跟姓虞的争执,没那必要嘛是不是,咱俩一起等他给你找个嫂子回家!】   ——【我喜欢你,谢枝雪。】   ——【我说话不算话,我不会远离你。】   用小号给谢枝雪发完了私信,裴珩玉退出微博,点进微信,打开有经纪人和助理在的四人小群。   裴珩玉:【报备一下恋情进展,我喜欢谢枝雪,准备追他@庄瑾】   经纪人庄瑾几乎是秒回:【……】   紧跟着男助理宋姚也回复:【……】   然后是女助理唐岁:【啊啊啊啊啊裴哥你加油!把吱吱拐回来!】   裴珩玉挑了下眉:【就这反应?】   庄瑾:【那我谢谢你还记得我是你经纪人啊】   唐岁:【裴哥,你加油!我相信你能行!】   唐岁:【不过你还记得上节目之前答应过我的吗……】   唐岁:【你说会尽力帮我跟吱吱要签名……你能先帮我要个签名吗,我怕这节目再录几天……】   知道得更多一点的宋姚努力憋出一句:【裴哥加油】   庄瑾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又问:【你今天才来报备,是因为今天才想起来还有个经纪人的存在,还是你刚刚才反应过来你喜欢人家?】   看着群里的消息,裴珩玉轻啧了声,打字回复:【刚反应过来啊】   裴珩玉:【闲着无聊,顺便跟你们分享一下】   庄瑾:【……】   唐岁:【……】   宋姚:【……】   裴珩玉:【……】   唐岁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然后说:【裴哥……你有够迟钝啊】   裴珩玉又挑了下眉:【你们还好意思说,早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群里另外三人又发了一轮省略号。   裴珩玉继续:【还有唐岁跟宋姚,我让你们查的常明清呢?】   唐岁马上回:【哪里想到这么急啊!】   宋姚也很快说:【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料】   两助理开始在群里报告工作,说这几天其实也没闲着,前天晚上收到裴珩玉让他们查查常明清的消息后,他们马上就行动了,但也没赶上常明清本人砍自己手的速度啊!   说着说着小群里开始吃瓜。   裴珩玉从群聊里退出来,然后看了看微信上的未读消息。   他母亲叫他悠着点、好歹在直播呢注意形象。他外公感慨这家里怎么就没个异性恋了吗,怎么孙辈的都喜欢同性,还问他有没有把握今年除夕把谢枝雪带回家。   裴珩玉一边回复一边无奈,心想这都十二月了,离春节只差一个来月,进展哪能那么快……一个月时间,能让谢枝雪不再讨厌他,那都算是里程碑式的进度了。   回完了长辈,裴珩玉直接退出微信,忽略掉他表弟忿忿来质问他明明认识那么多律师、为什么偏偏要把律师前夫的联系方式推给常家姐弟的消息。   ……   从虞与周口中听到裴珩玉的名字,谢枝雪怔了一瞬便平淡下来,他可有可无反问:“怎么猜到的?”   谢枝雪否认了,虞与周不会信。可谢枝雪承认了,虞与周心脏都发疼。   “我……前两天在家看直播,觉得你对裴珩玉的态度有点不寻常。”虞与周克制着语气说,“又看到弹幕里有人提起,说你们之前各自待的剧组离得很近、杀青时间也差不多,而且裴珩玉前几天还因为嘴上有伤上了热搜……”   虞与周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下去:“这些线索结合起来,猜的。”   谢枝雪微微颔首,淡然提醒虞与周:“那只是意外,我和他并没有关系。而且,即使是有,也轮不上哥你来针对谁,你明白吗?”   虞与周闭了闭眼:“我知道了……枝雪,你不用反复提醒我。”   谈话结束,谢枝雪拉开洗手间的门,让虞与周先出去。   然后他留在洗手间里,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看了看私信。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不好意思,但是今天长长!然后周末会补上双更,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26章   因为《今天的日子》节目在直播, 以及午饭前常明清真实面目被揭露这个大“瓜”,这会儿谢枝雪的微博账号上各种数据都在往上涨,且增长速度挺快、幅度挺大。   谢枝雪打开微博私信的功夫, 界面仍然在不停地刷新,新的私信消息栏跳出来、将原本在前面的消息栏往下压。他没有点开具体哪一条私信,只是从外面大致扫了一眼新跳出来的消息,基本都是来八卦或者夸他或者表白的。   原本打开微博私信界面,谢枝雪是带着点有始有终的想法, 想看看被常明清骗走作品、也算是他学妹的朱颜有没有新的回复。   这会儿私信界面刷新得太快,要是直接挨着顺序往下翻看不太现实,好在之前谢枝雪回复朱颜时、为了方便他有提前把两人的聊天暂时设为了置顶。   当下两人微博账号私信聊天界面没有变化, 仍然停留在之前, 不知道朱颜是否有看到对常明清的揭露曝光。不过,即使她目前还没有看到, 问题也不大,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常明清不可能还有机会瞒住朱颜并且继续对她洗脑打击。   确认没有收到朱颜新的回复后,谢枝雪便没再在微博上停留。他退出来, 打开了有未读消息的微信。   既然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 那就把未读消息都看看,反正他微信上联系人并不多。   谢枝雪站在洗手间里, 慢条斯理回复了会儿微信消息,其中包括他经纪人方瑜和助理秦源的关心询问。回复完之后, 他收了手机, 推门出去。   虞与周正站在卧室门口, 身边是他的行李箱。   见谢枝雪出来了, 虞与周一如既往温柔道:“枝雪, 常月和常阳姐弟俩那间卧室正好空出来了,我到那个房间去住。”   谢枝雪微微颔首:“好。”   跟谢枝雪说过了,虞与周便开了卧室门要出去。   谢闻笛自行站起身,语调轻快地说了句:“与周哥,下午见。”   虞与周倒也没有忽略他这一声寒暄,回过头带着笑点了点头:“下午见。”   卧室门一开一关,房间内再次只有谢枝雪和谢闻笛两人。   谢闻笛眨眨眼睛,突然说:“吱吱……我可不可以也跟你去洗手间里,私下聊聊?”   闻言,谢枝雪心下一声轻叹,但还是点了头:“好。不过你得帮我搬把椅子进去,我想坐着。”   刚刚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谢闻笛忙不迭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些。卧室里就有椅子,谢闻笛直接一手一把拖到了洗手间门口,然后都搬了进去。   “得亏这里面空间够大。”谢闻笛对谢枝雪道。   关上洗手间的门,隔绝了镜头和收音,两人说话不用再像之前在卧室里只是用衣服盖上了镜头那样放轻音量。   面对面坐着,谢闻笛有点不好意思、但算不上扭捏地单刀直入:“吱吱……与周哥有没有生我的气啊?”   “今天早上他来了,我没忍住就打了招呼。但后来想想,与周哥似乎本来没有和我打招呼的意思,应该是不想在镜头前暴露我们三个认识的事……我好像把状况弄得太复杂了。”   看着谢枝雪的神情,谢闻笛又顿了顿说:“还是说……其实与周哥根本就没有提过我?连随口抱怨一句都没有?”   听完谢闻笛的问题,谢枝雪很坦诚地温声道:“嗯,刚刚没有说这么多,只聊了聊他为什么突然来。”   谢闻笛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蔫。   谢枝雪想了想,还是慢腾腾补充说:“如果你不敢直接去问他,只敢跟我聊的话,那我的建议是你没必要想这么多,他显然也没想这么多。状况变复杂,不是因为你出声和他打了招呼,而是从他作为新嘉宾临时加入开始,就已经很复杂了。”   谢闻笛抬手挠了挠头发,叹了声气,很突然地又说了句:“吱吱,要是我喜欢的也是你就好了!”   谢枝雪一顿。   谢闻笛放下手,双眼发亮地看着谢枝雪,语气很真诚:“我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喜欢你会轻松很多,虽然一样没有可能……啊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谢枝雪只能回以轻笑。   见谢枝雪不排斥这个话题,本来就爱说话的谢闻笛话匣子一时间也收不住了。   他又叹了一声气,说:“我知道与周哥不喜欢我。虽然他从来没有对我黑过脸,说话的时候听着也很友好,但我们都很清楚他其实不喜欢我。”   想了想,谢闻笛又改口:“应该不只是不喜欢,是讨厌才对。毕竟我没有出现之前你们都好好的,我回到谢家之后害得你立场很尴尬,你还离开了谢家,然后是爸爸想让我进公司,弄得与周哥在公司的立场也很尴尬,跟家里也起了矛盾……”   对此,谢枝雪平静道:“不是你的错。”   “因为你人好、想得开,所以觉得不是我的错,甚至这回在节目里遇到了你还愿意听我碎碎念。”谢闻笛摇了摇头,“可如果你想怪我,是很合理的。就像与周哥讨厌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实话啊,吱吱,我站在我自己的立场,其实我也没觉得我有犯什么错误。但你和与周哥站在你们各自的立场,想要怪我是真的很正常。”   谢闻笛看着谢枝雪仍然淡然从容的眼睛,认真道:“而且,我应该代爸爸……我是说路家的爸爸,跟你说对不起的。他为我考虑了,却没有为你着想。还有,你身体这么差,也是因为谢家的爸爸妈妈当年的疏忽……”   随着谢闻笛的话,谢枝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是路家父亲带着谢闻笛到谢家拜访,谢父接待了他们,突然被叫下楼的谢枝雪从楼梯间的平台看下去,正好看到两个父亲都一脸慈爱地看着谢闻笛。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谢枝雪其实鲜少会回想起来。   彼时谢闻笛和谢枝雪都刚成年不久,那时候谢闻笛还姓路、是路家的孩子,谢枝雪还是谢家那个出名不爱露面的病弱儿子。   然后,谢枝雪就被告知,谢家父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面前的路父才是他的生父,谢枝雪和谢闻笛在出生时被意外抱错了。   虽然发生了抱错的事故,但他们间的情况并不似寻常真假少爷故事里矛盾那么重,因为在谢枝雪和谢闻笛成长的过程中,谢家和路家的经济条件、社会地位其实相差不大。   知晓了书中剧情的存在后,谢枝雪再回想抱错这件事,觉得很“有趣”。   谢家和路家给到孩子的物质条件确实差不多,但说到成长环境,谢枝雪发现自己确实是谢闻笛的对照组。   谢父谢母早年离婚,谢枝雪抚养权归了谢父,那之后谢父谢母之间势如水火不相往来。   路家也是,路父路母早年离婚,彼时还姓路的谢闻笛抚养权归了路父,离婚协议上甚至说了不用路母给抚养费、但路母也不能再探望孩子。   然后便是对照下的不同点。   谢枝雪因父母疏于照顾而自幼体弱,谢闻笛被父母照顾得很好身体健康。   父母离婚后,谢父对谢枝雪既严厉又疏于关心,路父对谢闻笛却是慈爱又事无巨细百般爱护。   谢枝雪和谢闻笛在不同的家庭里长大成人,谢枝雪性格冷清内敛不爱动也动不得,谢闻笛热情外向、能歌善舞十分好动。   两个孩子都成年后,路家的经济条件突然急转直下、直接走到了濒临破产和满身负债。   愁苦不已、瞒不过去了的路父无奈之下只得咬牙打算联系前妻、好歹不让谢闻笛跟着自己受罪,但在那之前,路父在网上看到了谢枝雪。   那时候,谢枝雪参演的第一部 戏播出,反响很好。路父偶然一瞥,觉得谢枝雪的容貌有几分熟悉。   鬼使神差下,反正已经走投无路的路父托人查了谢枝雪,查着查着,路父迷迷瞪瞪但不知为何下意识给自己和谢闻笛做了亲子鉴定。   之后,路父先单独找上了谢父。直到确认了抱错的事故后,路父才带着谢闻笛到了谢家,和谢父一起把两个孩子聚到一块儿,说了真相。   当时路家虽然破产负债,但对谢闻笛还没来得及造成什么影响,两家之间没什么太大的矛盾,路父和谢父都一致同意让谢闻笛回到谢家、谢枝雪还是留在谢家,而路父从此不会再来找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孩子。   那几天很混乱,谢枝雪记得自己心闷气短、晕眩恶心的毛病犯得很频繁。   再之后,身负巨债的路父就选择了烧炭自杀。在他的遗言中,他已经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公司无力回天,好在能将谢闻笛安置妥当,他死后也不担心谢闻笛无人照顾。   ……   如今谢闻笛突然提起路父,谢枝雪其实对这个实际上的生父没有太大感触,毕竟没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上过多少。   “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觉得抱歉。”谢枝雪语气平静地打断谢闻笛的话,又道,“正如我也没觉得我有什么错、该对谁有歉意。”   谢闻笛抿了下唇:“吱吱……”   “但我确实不喜欢这个话题。”谢枝雪说着站起了身,“如果你再继续说下去,那你就确实该对我说抱歉了。”   “应该没有其他事需要说了吧,我先出去了,麻烦你把椅子搬出去一下。”   见状,谢闻笛面上的歉疚更重了,他忙道:“对不起,吱吱,我之后不会再提那些事了。”   从洗手间出来,谢枝雪突然想到,他今天好像一直在听人跟他说抱歉。裴珩玉对他说过,虞与周对他说过,现在谢闻笛也说了。   谢闻笛随后将椅子从洗手间里搬了出来,然后他对谢枝雪说了一声就开门下楼去了。再回来时,谢闻笛手上端了一杯水。   谢闻笛将水递给谢枝雪,语气很自然道:“吱吱,喝点水吧,刚刚和我说话费了不少口舌……我话太多了,抱歉啊。”   谢枝雪看了那杯水两秒钟,然后抬手接了过来:“谢谢。”   很有趣,继说抱歉之后,帮他倒水这件事,也是三个人都做过了。 第27章   午休时间结束后, 下午接着上午的活继续做天台上的改造工作。   谢枝雪仍然戴着口罩,和方孟一起往墙上画画。   画笔动着动着,谢枝雪突然听到裴珩玉非常坦荡地同虞与周说话:“虞先生, 跟你打听一下,谢枝雪在吃穿住行上还有什么忌讳没有?”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谢枝雪手里的画笔都停了停。   虞与周更是差点被气笑:“……裴先生,我答应了枝雪尽量不再和你这个外人起冲突。”   裴珩玉挑了下眉,心态特别稳:“你们居然还聊到我了吗。不起冲突, 我这不是在请教问题吗。”   直播间的观众们不得不被这一幕所折服——   【我服了,真的服了】   【裴影帝你是做大事的人啊!】   【能屈能伸!忍辱负重!】   【跟情敌打探内部消息,这心态……裴哥你一定能抱得美人归!】   【靠!我之前就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裴影帝真能做到跟虞与周打听吱吱……】   【我要是谢枝雪我现在高低得感动一下】   【我要是虞与周我现在高低得吐血】   【不怕有情敌, 就怕情敌厚脸皮】   【虞竹马肯定不可能回答啊,裴影帝这肯定是故意做给谢枝雪看的——你看, 我多么敢想敢做!你这竹马多么小心眼!】   ……   虞与周也挺佩服裴珩玉这心态:“对于裴先生你的不择手段,我无可奉告。”   裴珩玉轻啧了声:“虞先生,这做人还是要有分享精神。”   不远处,谢枝雪闭了闭眼, 然后目光落在墙上、继续画画。   方孟小声问他:“哥哥, 你不管吗?”   谢枝雪有些哑然,没有刻意放低音量也没有特意扬声地回答:“管不了, 我又不是幼儿园的老师。”   虽然有点小插曲,但整个下午气氛还算和平。   到了晚饭时间, 仍然是虞与周站出来承包了做饭的任务, 谢闻笛还是给他打下手, 此外还有觉得待在大厅会被憋死的啃娃夫妇一起进厨房。   于是大厅里只剩下了谢枝雪、裴珩玉还有六岁的方孟, 电视里在放动画片。   裴珩玉把玩了会儿手机, 突然对谢枝雪道:“对了,常明清那事儿有新进展了,你要不要听听?”   谢枝雪抬起眼。   于是裴珩玉慢条斯理将刚刚在网上看到的消息叙述了一遍。作为一个声台行表是基本功的实力派演员,只要裴珩玉想,他就可以把任何一件事表达得生动有趣、不让人觉得无聊难听。   当下,虽然是在说一些狗血戏剧,但裴珩玉的语调放得很温和,他看着谢枝雪娓娓道来。   首先是常家姐弟放出来的监控视频里,那个和常明清姿态亲密的小三本人被扒了出来。   小三本人也没有躲藏的意思,下午发了视频,视频里承认了她和常明清曾经有过出格关系、但在两年多以前已经结束了。   据她所说,自怀孕后她就发现常明清是真的重男轻女,而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为了以防万一她悄悄去国外查了肚子里孩子的性别,知道怀的是女儿后,她多次打听常明清的口风,包括大家看到的监控视频里那次。   后来怀孕满七个月、她不慎说漏嘴让常明清知道了孩子的性别,常明清当即气急败坏对她大打出手,因为那次被暴力对待,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她自己也住院了一个多月才能走动。   和常明清断了之后,她认真反省赎罪,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就是抄经书,假期去福利院做义工,每个月都会去给佛祖上香、还有力所能及捐一笔钱给山区的孩子。   在视频的最后,这位曾经和常明清出轨的女人表达了对常月和常阳以及他们母亲的歉意,既是抱歉自己曾经和常明清有过关系、甚至到他们面前去过,也是抱歉自己明知道他们处境很惨但还是没有曝光过常明清的真实面目。   这个视频发出来后,网上讨论纷纷,有谩骂的说她活该还不够惨的,也有说罪魁祸首是常明清、这个女人虽然犯过错但已经得到了报应、她有在认真反省并且没有回避自己曾经的错误……反正是争执不断。   之后,常月和常阳回程的航班落地,姐弟俩和前往接人的他们的母亲叶芳菲一起,在机场被狗仔堵上进行了采访。   叶芳菲说了早年和常明清恋爱的经历,说了婚前婚后这个男人迥异的嘴脸,说了过去那些年她被家暴、想离婚被和稀泥、怀孕后选择了相信常明清说会改正的话、听信常明清的安排辞职回家待产……从此再也没能有过自在的日子,在家有监控,出门要报备,晚一分钟回家都能迎来拳打脚踢,她曾经尝试过在网上曝光常明清,不仅没成功还又换了几顿打。   如今,叶芳菲目光坚定地说要和常明清离婚,又说她已经联系上了朱颜,会和朱颜一起维护自己的权益。   出于“安全”考虑,常明清以前会带朱颜回家、在家里工作,而且在朱颜面前,常明清仍然会竭力装出好丈夫、好父亲的模样,所以叶芳菲和朱颜认识。   这两件事之后,就是有闻风而动的狗仔拍到了常明清的现状。   常明清双手被纱布缠着,面无血色比纱布还白,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他已经憔悴了几十倍,似乎白头发都多了好些。狗仔拍到他在焦头烂额地打电话,似乎和已经发了解约书的代言有关。   ……   听完裴珩玉的叙述,谢枝雪淡定地一颔首:“挺好。”   裴珩玉不禁笑了下。   视线微微偏移,裴珩玉一顿,然后定睛看向窗外:“下雪了。”   谢枝雪和方孟也下意识朝外面看去。   十二月底的山顶下雪,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裴珩玉又突然道:“再过几天就跨年了。”   他好像只是随便感慨一下时间,出口后就没有了下文。   毕竟是来到这山上看到的初雪,谢枝雪站起身,走到窗户前看了会儿。再转身准备回来坐下时,谢枝雪正好撞上裴珩玉的目光。   是看上去心情挺愉快的目光。   谢枝雪眨了下眼,然后就见裴珩玉对他笑了一下。   谢枝雪哑然。   他是当真看不懂裴珩玉这人,嘴上答应一套、行为做着另一套,偏偏说话做事都这么理直气壮。   ……   吃晚饭的时候,其他人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我们楼顶的改造还没完成呢,这雪可别下太大啊。”啃娃夫妇总算说了句有用的话。   饭后,众人待在一楼大厅里就着电视屏幕看了部电影打发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就各自上楼回房。   虞与周没有跟在谢枝雪和谢闻笛之后进同一个房间,而是单独去了原本常家姐弟那间屋子,裴珩玉见状挑了下眉,心想果然还是被赶出来了吧。   心情很好的裴珩玉回到房间,再次躲着镜头用小号给谢枝雪的微博发私信。   而回到卧室后,谢枝雪也来到了没有镜头的洗手间里,又一次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他想再确认一次朱颜有没有回复新的消息,有的话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就算没有那也很正常,谢枝雪打算取消聊天框的置顶、放下常明清这件事。   他本来就不爱常盯着手机,而且事情进展到现在这个状态,剩下的也不需要谢枝雪再费心思参与了。   平静地打开私信界面,谢枝雪看见最上面的聊天框有了新消息,是朱颜的账号回复他了。说不上来有没有觉得意外,谢枝雪眨了下眼,然后点进了聊天界面。   朱颜的账号昵称本来叫【镜花辞树】,现在改为了【镜花辞树(重生版)】。发现这个小变化,谢枝雪不禁弯了弯唇。   朱颜给他发了很长一段私信——【谢谢你,谢枝雪学长。这段时间我很迷茫,很困惑,几个月前尝试着私信联系你,想看看是否能找到曾经的帖子数据,那时候我还很痛苦,后来我每天过得都浑浑噩噩,手机不怎么看,所以之前没能及时回复你的回复,希望没有让你太过担心。再次感谢你今天在节目直播中的仗义执言,我现在还是有些懵,但应该是前几天都没有怎么睡觉的原因,芳菲姐已经联系了我,跟她聊天让我心静了很多,我会陪着芳菲姐一起离婚,芳菲姐说她会陪着我一起拿回被骗走的创作,我们虽然不是亲人,但之后会一起努力让生活走向正轨……】   之后,朱颜又告诉了谢枝雪,说她大学毕业前夕所有亲近的家里人都因为旅游大巴车祸而离世,她受到的打击太大,又对自己的未来很迷惘,被常明清“发掘”邀请进入工作室之后,她太过相信这位好名声又会蛊惑人心的老前辈,反倒让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泥沼。   朱颜说,她会记住这两年的教训,之后也会把自己的经历分享出来,到时候可能会提到谢枝雪和私信这件事,不知道谢枝雪是否介意。   ——【抱歉,不小心就发了这么多话,希望没有太过打扰,也不知道学长你是否还能看到我的这条私信,不论如何,祝你健康快乐。】   谢枝雪看到最后,眉眼间带上了清浅的笑意,先回复说不介意出现在朱颜的经历分享中,又回复道——【也祝你健康快乐。】   发出去后,谢枝雪便直接退出了聊天界面,没有再等待对方的回复。退出两人的聊天框后,谢枝雪又将私信界面对这个聊天框的置顶取消。   置顶取消成功的下一刻,一个新的聊天框就跳到了最上面,将朱颜那条往下压了压。   “……债主谢枝雪?”谢枝雪随意一瞥,然后被这个私信账号的昵称逗得不禁眨了下眼。   这个昵称多少有点奇怪。   谢枝雪虽然不常上微博,甚至不常上网娱乐,但对自己的粉丝群体还是多少有几分了解的,毕竟他还有兢兢业业关注他事业、会跟他分享趣事的经纪人和助理呢。   他的粉丝当中,妈妈粉、事业粉和颜粉最多,也有女友粉男友粉老婆老公粉等等的存在,但……把自己当欠债的,这类粉丝应该到哪儿都是罕见。   谢枝雪不禁多看了几眼。   然后他就发现,可能是一句一发的缘故,这个粉丝的聊天框这会儿始终待在最上面的位置,偶尔被其他的新私信压下去、也会马上又发过来新的一条消息让聊天框回到上面。   虽然多看了几眼,但谢枝雪本来没打算点进去细看。   因为他没有看私信的习惯,而且这个粉丝好像是在发一些天气和日常琐碎,两人之间未读消息条数也多,谢枝雪觉得对方可能是在用和他的私信来记录生活之类的。   但就在退出微博之前,谢枝雪看到了对方最新发过来的一条,从外面的预览只能看到最前面的一句——【下午我明明是真心请教,可惜姓虞的……】   看到这句话,谢枝雪微微蹙了眉。   接着,他动了动指尖,点进了这个聊天框,对方今晚发过来的几条最新消息送入眼中。   ——【查了下天气预报,今晚这雪应该下不了多久】   ——【挺好的,免得明天干活麻烦,淋着雪画画怕你生病】   ——【虽然……美人淋雪的画面会特别好看】   ——【但已经有一簇脆弱的雪了,就不要再下雪了吧】   ——【下午我明明是真心请教,可惜姓虞的太吝啬了】   ——【对了,晚饭前我突然说过几天要跨年了……其实是想说,很期待和你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第28章   ——【对了, 还有,我那个助理必然是你的假粉丝,一点忙都帮不上, 只会说加油】   ——【还想让我帮忙跟你要签名照……我觉得你可能不会给我】   ——【她好像也是这样想的,越拖下去拿到签名照的可能性越小,还催我尽快开口,你看看这像个助理对老板的态度吗】   ——【比起签名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在想要怎么跟你要到手机号】   ……   聊天界面上, 对面发出的新消息还在不停地冒出来。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然后往上翻之前的聊天记录。   这个账号第一次给他发私信,是在《今天的日子》开始录制的第一天晚上, 连昵称都是那个时候才改上的。   所有的聊天内容都很琐碎, 仿佛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像是对当天刚发生过的事的一个“复盘”, 抱着不可能被谢枝雪看到的信心,也没怎么措辞,零零散散的。   倒是说了不少“对不起”、“抱歉”……   看到那句【我喜欢你,谢枝雪】, 谢枝雪没太大反应, 即使他已经笃定这个账号的使用者是裴珩玉。   谢枝雪本来只是怀疑对面是裴珩玉。毕竟对方每每发私信的时间都是他们所有嘉宾回房间的时间,说话视角也是裴珩玉的视角, 分享的一些例如“离婚狂表弟”的日常故事和说话细节真实得也不像是随口能编造的,聊天风格确实也很“裴珩玉”。   但, 怀疑之余总还留了点万分之一的余地。   毕竟节目直播当中发生的事, 有很多人都能看到, 如果有哪个人抱着奇奇怪怪的想法、通过私信来装裴珩玉说话甚至为了真实感而编造一些故事……虽然很让人费解这个动机, 但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在对方眼里这些私信被看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更主要是,开小号发私信这个行为,多少有点不像裴珩玉的行事风格。   而最终叠加起来,让谢枝雪笃定这个账号主人是裴珩玉的,还是对方给他发私信时带的“愧疚感”,甚至把昵称都设为了“债主谢枝雪”……话里话外的细节、聊天基础都显然知道之前他们在酒店发生的意外。   虽然裴珩玉的私人医生和助理也知道,但总归视角和对具体细节的了解是不一样的,而且裴珩玉应该不至于管不好身边的人。   总之,谢枝雪把聊天内容都看了一遍,然后确信对面要么是裴珩玉本人,要么就是裴珩玉本人的影子成了精。   至于裴珩玉说喜欢他这件事,谢枝雪看得情绪平淡。他又不傻不瞎,这几天裴珩玉表现得那么明显,是个人都基本能看出裴珩玉的意思,何况谢枝雪是个需要有共情和理解能力的演员。   不过……虽然看出裴珩玉喜欢他,但谢枝雪还是想不太明白这喜欢是从何而来。   因为酒店那晚的接触?   那未免有些太肤浅。   可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过更深的接触了。   目光落在屏幕上,对面之前发过来的那句【我说话不算话,我不会远离你】,谢枝雪才微蹙了下眉。   ……算了,随他吧。   谢枝雪退出微博,关了手机。没再看更新的私信内容,更没有回复过去揭穿裴珩玉的念头。   他已经拒绝过了,而且是当着全网直播的镜头给出的拒绝,“离我远一点”绝不是什么委婉留有余地的说辞,可还是没派上用场,那他也没有其他想法了。   他不能把时间总耗在无意义地拒绝别人上面。   揭穿了裴珩玉的一个小号,除了更添纠葛之外,难道会妨碍对方注册另一个小号“卷土重来”吗?   而且微博私信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谢枝雪希望裴珩玉能把所有热情都投入到私信里,裴珩玉可以在私信中尽情表达他的喜欢,而生活里一个字一个行为都别表达到他面前就最好了。   谢枝雪从洗手间出来后,谢闻笛带着衣服进去洗漱。   谢枝雪站到了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前,看着外面夜色中的雪。   他小时候玩过一次雪。   自己一个人,学着动画片里看到的那样滚雪球,想要堆一个小雪人出来,但他体力不好,来回滚一个小雪球就累得够呛,下意识坐下来休息,也没意识到自己坐在雪地里,休息过了又继续去碰冰丝丝的雪花。   那天谢枝雪是在画画期间悄悄溜出门的,结果雪人没有堆成,倒把自己冻得烧成了一个小火人,烧退了又被那时尚未离婚的谢父谢母耳提面命了一番。   那之后,谢枝雪就再也没有玩过雪了。   其实回想起来,也不好玩,雪花也没多漂亮。   但大概是因为是被迫的“不能玩”,而不是主观的“我不想玩”,所以此后每每遇到下雪,谢枝雪总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也不是想要出去玩、或是有觉得不甘,只是习惯地看看。   如今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谢枝雪不由得回想起了裴珩玉小号在私信里说的……这雪并不会持续太久。   是个不错的好消息,不然他一个成年人说会因为淋一场雪而生病,即使不少人都知道他身体不好,但直播中发生这样的事还是有些戏剧了。   ……   第二天一早起来,这场雪果然已经停了,地面上的雪层也不厚,薄薄的似乎随时都能化开。   相比前几天,今天有点降温,谢枝雪给自己多添了一件衣服,围巾也换成了更厚的,还拿出了一双手套。   白天继续天台改造的任务,到了吃饭时间就下楼回到暖和的室内。   看着虞与周自然而然地走向厨房去做饭,裴珩玉疏懒散漫地随口感慨:“虞先生来得也挺有用的,正巧常明清走了,我们这些人需要一个主厨。”   谢枝雪看了他一眼,又自然垂下眼去。   裴珩玉就又笑着补了句:“做饭这个技能好像也挺有用,这个节目结束之后我回去就学上。”   对此,直播间的弹幕继续评价——   【哈哈哈哈哈司马昭之心!】   【笑死,你想学的是做饭吗!你就是想在吱吱面前表现!】   【谢枝雪:淡定从容】   【我要有裴哥这个心态,我一定早就发家致富了!】   ……   常明清和常月常阳姐弟俩离开后,《今天的日子》嘉宾人数就少了下来,而且啃娃夫妇不敢再过分“蹦跶”,节目内容相比最初似乎平淡了不少。   但有以裴珩玉和谢枝雪为中心的话题在,节目热度就仍然在,节目组也没有再安排新的嘉宾临时加入。   虽然偶尔会有裴珩玉和虞与周的暗中较劲、以及啃娃夫妇的“大胆”发言当做调剂品,但接下来这些天的录制氛围,整体而言已经算得上和平宁静了。   十五天的录制时间转眼而过,《今天的日子》直播迎来结束。   【呜呜呜不要停!】   【没有这个直播我可怎么活啊!!!没看够!!!】   【裴哥!你太让我失望了!半个月啊!半个月你居然没能抱得美人归!】   【请求裴影帝继续直播追吱日常!】   【谢枝雪心性之坚定!吾辈楷模!抵制诱|惑!】   ……   在满屏不舍的弹幕中,节目组关闭了直播间。总导演和工作人员也再次来到别墅里,等着嘉宾们收拾行李,然后送他们去机场。   和来时不一样,这次不是统一同时乘坐大巴车了,而是节目组负责分车接送,因为不同嘉宾接下来行程有不同、购买的航班时间也有差异。   最先离开的是啃娃夫妇和方孟,他们还要赶下一个节目,需要晚饭前抵达目的地、明天凌晨从起床起就开始拍摄。   没有了镜头,又马上要分开了,啃娃夫妇大胆提议:“要不咱们都互换个联系方式吧,加个好友?或者拉个小群也成嘛!”   “毕竟一块儿录了半个月呢,多难得啊!咱们这工作性质平时陪家里人都不一定能连着陪上半个月呢是不是?这马上就要说拜拜了,加个好友以后也能联络联络,逢年过节发个祝福啊。”   闻言,裴珩玉下意识看向了谢枝雪。   六岁的方孟正站在谢枝雪身边,谢枝雪微微俯下身,听一脸乖巧的方孟跟他道别。等方孟说完了再见的话,谢枝雪抬手揉了揉方孟的脑袋,笑了一下。   虽然对方孟很温柔,但谢枝雪直起身,没有客套地拒绝了啃娃夫妇的提议:“我不参与了,我很少加工作中认识的人。”   啃娃夫妇不放弃,继续看向其他人,结果吃了一轮闭门羹,最后有些不尴不尬地带着方孟离开了。   他们走了之后,裴珩玉犹豫几番,还是在离开前拿出了笔以及唐岁之前给的谢枝雪的照片。   来到谢枝雪面前,裴珩玉轻咳了声:“虽然……我不太受你待见,但我能帮人跟你要个签名吗?”   谢枝雪正坐在沙发上,他微微抬眼看了下递到面前的照片。   是他之前一部戏里的剧照。   “真是帮人要的,我助理之一,是你粉丝。”裴珩玉又说,“……虽然我也确实想借着机会多跟你说一次话。”   几秒之后,谢枝雪抬手接过了照片和笔,流畅地签下名字,然后递还给了裴珩玉,全程沉默不语。   裴珩玉看着照片上的人和字迹,挑了下眉笑起来:“谢谢吱吱。”   谢枝雪:“……”   裴珩玉是第二批离开别墅的,他不回家,在其他城市另有通告。   剩下谢枝雪、谢闻笛和虞与周倒是一块儿去的机场、航班也是同一班次。   不过下了飞机后,谢枝雪有经纪人和助理到机场来接,虞与周说他得马上去谢氏、谢闻笛紧跟着也说想一起去找谢父,三人就此分开。   车上,助理秦源开车,经纪人方瑜习惯性地递了一颗糖给谢枝雪。   谢枝雪接过来吃了,甜味在嘴里化开,他突然想起来……《今天的日子》录制第一天节目组收了他的糖,今天离开前没有还给他。   “这段时间累坏了吧。”方瑜抱怨起节目组,“本来想着一个慢节奏的生活类综艺,只要咱们不在意镜头,那你就能当度假去玩玩,没想到节目组实际安排了那么多活要干……”   方瑜只偏心抱怨节目组策划得太满、心疼谢枝雪累着了,没有提节目最初几天常明清相关的事,也没有特意问起裴珩玉和虞与周这两个人。   谢枝雪知道,这是方瑜不想他费神。   他也没提裴珩玉和虞与周,没说自己和谢闻笛之间有什么纠葛,不过还是提了一下常明清的事。   “……上节目之前,没有跟方瑜姐你商量我要做什么,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嘴里的糖化了之后,谢枝雪温声说道。   方瑜轻叹了声:“你啊!”   把谢枝雪送到了家,方瑜在离开前又对他道:“枝雪,还有两件事。”   “一件是我们之前有说到过的,你和公司的经纪约还剩下三个月了,续约的事得尽快定下来,明天我们来接你去公司,好吗?”   谢枝雪颔首说好。   方瑜又道:“第二件事就是《画》的剧本,完整的定稿已经送过来了,明天去公司一起给你,剧组那边开机时间定在了年后初五。”   谢枝雪又“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方瑜和秦源离开。   之后谢枝雪收拾了带回来的行李,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又靠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了会儿,顺便看了一部电影。   然后就是吃晚饭。   方瑜和秦源在谢枝雪回来前,就已经提前把他家的冰箱填满了,放的都是方便谢枝雪吃的东西。   晚饭过后,谢枝雪打开了音响,在和缓的音乐声里打开阳台的灯、搬出画具,将差不多是二十天前只画了半幅的画给补全。   慢条斯理做了这些事,再洗漱整理一番,也就差不多到睡觉时间了。   睡前,谢枝雪将带回来的那块可以说是失而复得的、年幼时谢家奶奶送给他的怀表拿了出来,用盒子装好放到了玄关处。   怀表多年没有见光,不止是指针停了,表身也有些损伤。明天要出门,谢枝雪想顺便带出去,看能不能找到地方维修保养好。   作息健康的谢枝雪睡下时,另一座城市的裴珩玉刚刚结束工作、从摄影棚出来回到车上。   他一个人待在房车尾巴的位子上,义愤填膺地给谢枝雪的微博发私信。   ——【今天在新城市遇到的人都很不友好!】   ——【我经纪人和两个助理都在笑话我……】   ——【是你粉丝的那个助理叫唐岁,我好心帮她要了签名照,虽然很想占为己有但还是大公无私拿给了她,她反倒一副生怕我反悔的样子赶紧藏了起来,我说我想再看一眼拍个照留念她都不给我,说想拍照她可以帮我拍,谁帮谁啊!】   ——【早知道我就把签名照占为己有了!虽然照片是她打印的,但签名是我要到的!她打印也不知道多印两张】   ——【刚刚从摄影棚出来,我是来帮个人情救场,拍的时候还挺和谐,拍完了之后导演向钱进突然问我】   ——【他说裴老师,你不会还没加到谢枝雪老师的微信吧?】   ——【我就很想回答,说我跟谢枝雪经常聊天,一聊就是好多条~】 第29章   第二天上午, 方瑜和秦源再次到谢枝雪家,接上他去公司谈续约的事。   在谢枝雪了解的原书剧情中,也有简单写过这一段, 不过并不详细,毕竟在书里他只是一个短命的炮灰。   书中,谢枝雪和现在的公司合约即将到期,但在续约问题上有些矛盾,所以虽然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商讨这件事, 但还是一直拖到了合约最后的日子,公司这边才妥协松口。   然而就在签续约合同的前夕,谢枝雪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不太对劲、去医院检查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样的晴天霹雳下, 书中的谢枝雪选择了停止续约, 在当前合约到期后便闭门不再见人,连过去很是亲近的经纪人方瑜都避着不见。   没有经纪合约的约束, 书里的谢枝雪“避世”得很顺利。   知道书中的剧情后,谢枝雪其实可以理解书里“自己”的做法。   ——骤然知道自己怀孕,手足无措下又面临要签续约合同,索性就先不签了、等把孩子的事解决了之后再说。而且, 书里的他又无法提前知道自己当真会因为生孩子而死掉。如果知道自己会死, 人生的最后几个月他不会把自己藏得那么严实,连经纪人方瑜都不见。   想到这儿, 谢枝雪偏过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方瑜。   见他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脆弱,方瑜心疼地安慰:“别担心啊, 枝雪, 今天谈续约的事会顺利的。”   方瑜以为谢枝雪是在思虑续约的问题。   在这件事上, 他们和公司之间确实存在矛盾……虽然,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 方瑜这个经纪人其实该和公司利益站在一边、一块儿来劝说谢枝雪妥协,但实际上方瑜一直在帮着谢枝雪和公司“作对”。   谢枝雪是在六年前刚进入大学时被方瑜发现、然后带入行签进公司的,当时是签了六年的合约。   这个合约期限中规中矩,在业内算不上长也算不上短,但那个时候公司境况一般、发展前景也不够明朗,看在谢枝雪长得就很有爆红的潜质、又愿意签六年合约的考量上,作为交换,公司在合约的具体条款中给到了谢枝雪很大的自由,包括但不限于方瑜会是他一对一的经纪人、公司不会强塞工作给谢枝雪、分成上也给到谢枝雪更高的待遇等等。   这份合约维系了六年,如今即将期满。   已经发展壮大的公司早就单方面对这份合约有了不满,觉得给到谢枝雪太多福利,但谢枝雪却没能回馈给公司同样的努力和成绩。   不过公司还算做人,虽然早有了不满,但还是遵守合约条款,没有想着怎么在谢枝雪身上搞点邪门歪道。   直到谈起续约的事,公司方面的负责人开始和站在谢枝雪这边的方瑜讨价还价。   比如他们希望方瑜可以多带几个艺人,这样一些找到谢枝雪、但谢枝雪身体状态受限不想接的工作通告,就可以给到其他艺人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   这一条款项还能算合理,但公司方面不止想要这样。   他们想续约的合同里增加对谢枝雪的约束条款、降低片酬分成中谢枝雪到手的占比,而公司方面能“妥协”的只有续约的合同期限可以短一点、比如变成三年五年……   方瑜当时听了就觉得离谱,没有跟谢枝雪抱怨、怕让他心情不好,但还是忍不住对着秦源吐槽:“公司这是飘了啊,真当咱们枝雪是软柿子不成!大不了不续约了,枝雪这个条件又不是没有其他公司找,上个月还有别的公司找到我问枝雪的合约什么时候到期、说想把我们一块儿挖过去,要不是做生不如做熟……”   方瑜坚持着续约合同内容按照当前合约条款来的底线,跟公司方面的负责人来回拉扯了有一个多月了。毕竟是谢枝雪的续约问题,所以这个期间方瑜还是跟他提了这件事,提的时候控制着情绪尽量云淡风轻。   但再云淡风轻,矛盾也是存在的。   公司方面本身并不想把谢枝雪推去其他公司,他们想的是利益最大化,想让谢枝雪接受一些公司的安排、增强营业积极性之类。   ——不过,那都是之前的矛盾了。   事到如今,经过《今天的日子》这个节目的曝光,不论是公司负责人那边还是方瑜、谢枝雪他们都很清楚,如今再谈续约的事,公司方面会选择退让、并且会尽快敲定签约。   果然,谢枝雪他们到了公司,和负责人坐到一个会议室里后,双方在续约事宜上聊得很和谐,就算有意见相左的地方也是友好地你来我往。   最终,续约的合同条款还是按着六年前签的那份来,而且合同期限从六年改为了四年、这对谢枝雪的约束更轻了点,同时谢枝雪和方瑜也答应了公司,方瑜可以另带一个新的艺人、但这个艺人人选必须要经过他们两人都认同、不能是公司直接塞过来。   续约事宜商讨确认过后,公司方面的负责人立刻让公司法务拟定新合同。   又过了一个小时,从会议室出来时,谢枝雪已经签好了续约的合约。   跟公司的其他人分开,回到方瑜在公司里的办公室后,方瑜给谢枝雪倒了杯水,然后才问他:“枝雪,你刚刚建议我答应下来多带一个艺人这件事,是有什么考量吗?”   谢枝雪端着水杯,轻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万一有好苗子,方瑜姐你签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方瑜闻言皱了皱眉,心下莫名起了担心:“枝雪……”   “真的没事。”谢枝雪温声继续,他看着方瑜说,“就当是我们这边对公司的一点无关痛痒的妥协吧,毕竟刚刚那位经理答应一些妥协条款时满脸肉疼。反正按着这个约定,公司也不可能强行塞人过来,方瑜姐你别担心。”   方瑜忍不住叹了声气:“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些年你最让我省心了。”   谢枝雪眉眼间很放松,他带着笑意:“可我正好有件事想要麻烦方瑜姐你呢。”   谢枝雪将带出门的怀表拿出来,问方瑜:“方瑜姐,你知道哪里有靠谱的店铺,可以修这种老式怀表吗?我不常出门逛,不太清楚。”   方瑜还当真知道。   她从谢枝雪手里接过装有怀表的盒子:“行,这件事交给姐姐我。”   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方瑜看看时间,然后打电话给秦源让他到公司的停车场准备开车,他们三个人可以一块儿出去吃个午饭,然后送谢枝雪回家,然后各回各家。   挂下电话,方瑜又将一份剧本递给了谢枝雪:“差点忘了《画》的剧本。剧组那边目前没有新的变化,我和秦源都关注着,有什么消息会跟你说的,你专心准备剧本就好。”   谢枝雪微微颔首,接过剧本翻了翻。   又过了十分钟,秦源发消息说他人已经回到公司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了,谢枝雪和方瑜便起身下楼。   出办公室之前,方瑜顺手从谢枝雪手里抽过了剧本:“我来拿吧。”   谢枝雪轻声失笑:“方瑜姐,这剧本也就比手机重一点,我还没那么脆弱。”   方瑜轻哼了一声。   在方瑜眼里,谢枝雪当真就是一捧雪,比瓷器都易碎。   他们出了办公室,从内部电梯下楼。   不过电梯刚往下走了一层就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一个满头染绿的年轻男人吊儿郎当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能刷开内部电梯的工作证在甩。   年轻男人本来挺没个正形,但进了电梯定睛一看,见里面站着的两个人里当真有一个是谢枝雪,他马上就站正了,同时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见状,方瑜不动声色站到了谢枝雪前面。   年轻男人似乎也发现自己被防备了,连忙“哎哎”两声,解释道:“我不是坏人,也不是狂热粉丝,更不是私生粉或者跟踪狂狗仔……那什么,我叫裴姜莱,不过不是将来进行时的那个将来,是生姜的姜,莱茵河的莱……裴珩玉是我表哥!”   闻言,记性很好的谢枝雪眨了下眼,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微博上裴珩玉那个小号给他发的私信内容……裴珩玉的表弟,那个这个月就要结第四次婚的表弟?   没人操作的电梯门自动合上,电梯往下继续运行。   裴姜莱把原本拿在手上甩的工作证收起来,同时不忘还对谢枝雪笑:“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是来找我未婚夫的,结果他临时有会,把我丢在了刚刚那层楼,我只能自己回去了……我没有恶意的,我这人就是比较热情,你们也不用回答我,我自言自语一点都不会觉得尴尬!”   谢枝雪和方瑜都回了个客套的笑容。   裴姜莱就继续一个人说了下去:“看来我今天运气很好啊,网上那个算命的居然没有说错!那个算命的说我最近运势不好可以染个绿头发转运,我今天一早刚染好的,才过一两个小时就遇到了小谢老师……哎,这电梯到得还挺快,那我就先走啦,再见再见啊。”   裴姜莱快步走出电梯,手上一抖,又开始甩那个工作证了。   谢枝雪和方瑜对视了眼,然后都有些沉默。   过了会儿,方瑜忍不住感慨:“这裴家的人,都挺爱说话的。”   谢枝雪哑然。   裴姜莱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车上,然后拿出手机一脸兴奋地给裴珩玉发微信。   ——【你猜我刚遇到了谁!】   ——【谢枝雪!】   ——【本人比屏幕上还好看!】   ——【要不是我马上要结婚了我都想追他!】   ——【别说表弟没把你当哥啊,给你个良心的好建议!】   ——【想转运吗?想偶遇谢枝雪吗?把头发染成绿的!】   裴珩玉是在吃午饭的时候看到这些消息的。   对于裴姜莱的“好建议”,裴珩玉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就这智商,结了三次婚还能活着也是不容易。”裴珩玉轻啧了声,摇摇头。   吃过午饭,裴珩玉悠悠哉哉来到导演向钱进面前:“钱导。”   向钱进对于这个称呼接受良好:“裴老师。”   裴珩玉又说:“听说你下部戏大年初五就开拍,两部戏之间隔得这么近,来得及吗?”   向钱进乐呵呵的:“来得及来得及,都是早就在准备的了,这部戏也不是现在才杀青,只是裴老师你来帮忙救场的戏这两天才拍完而已。”   裴珩玉干脆开门见山:“你新戏剧组还差演员吗?那种戏份少少但能贯穿拍摄全程的角色。”   向钱进沉默了又沉默,然后抬头长叹:“唉——裴老师,我特别感谢你这次来帮忙救场,但……也不是我打击你,枝雪他明显跟你不和,你硬加到我们剧组里了,到时候不也是尴尬嘛!”   谢枝雪下一部戏是《画》,导演正好就是裴珩玉面前这位向钱进。   “裴老师你在圈子里这么久也知道,这剧组选角吧,演员之间的关系和不和睦也是一个考量因素,毕竟演员戏外的关系也容易影响拍摄顺利与否,尤其是我这种穷导演,拉不上什么投资的。”向钱进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苦口婆心。   裴珩玉不吃他这一套:“你新剧组演员都定好了?一个空缺都不剩了?我可以试镜竞争。”   向钱进:“……”   ……   和方瑜、秦源一起在外面吃了午饭后,谢枝雪带着剧本回到家。他先换了身衣服,然后睡了半个小时午觉,起床后喝了一杯温水,接着翻开了剧本。   《画》是一部从筹划起就没有期待过票房数据的文艺片,导演名字虽然叫向钱进,但导演本人是圈子里有名的文艺片导演,比起赚钱和迎合大众喜好,向钱进会把实现自己的艺术化想法放到最前面来考量。   谢枝雪曾经和向钱进有过合作,当时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去年向钱进开始筹划《画》这个片子,片中主角是一个清冷阴郁的年轻画家,而谢枝雪就是向钱进心中主角演员的第一人选。   之前接到邀约后,谢枝雪看了小部分剧本,又和向钱进聊了聊,然后便接下了这部戏。   剧本中的一些情节修修改改,如今谢枝雪才拿到了最终的定版。不过这个最终版本也只代表开机之前不会再改动了,开机之后现场也可能边拍边有调整。   谢枝雪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方,垂眼认真看着剧本。   玄关处的可视门铃突然响了两声。   他回过头看了看,然后放下手里用来勾划剧本的笔,起身走向门口。   可视门铃中,谢枝雪看清了此时站在门外的访客。   是他曾经叫过好些声“妈妈”、但已经有五六年未曾谋面的谢母,谢茗。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说这周末要补个双更,但这周末仍然在加班,先记tips上,后面补哈 第30章   “家里只有白水, 您将就下吧。”   谢枝雪给谢茗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了谢茗右侧的沙发上,距离她两米左右。   谢茗收回了不动声色四处打量的目光, 端起水杯微微抿了一口,神情举止一如既往的优雅知性。   “在看剧本?”谢茗又随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摊开的文件。   谢枝雪颔首:“嗯。”   “都快过年了,还这么忙?”谢茗接着道。   谢枝雪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寒暄性质的问题,转而主动说起了怀表的事。   他道:“您让谢闻笛把那块怀表带给了我, 我很感谢。”   谢茗听了,却是不禁皱了下眉:“只有怀表?你小时候的日记本,还有用来写日记的那支钢笔, 都是我和你爸爸送给你的, 对你而言不重要吗?”   谢枝雪轻笑了下:“谢阿姨,当年我离开谢家时, 我们彼此就已经有了共识不是吗,我不再是谢家的孩子,你们也不再是我的父母。这么多年不见,现在又提起爸爸妈妈的称呼, 似乎还想责备我忘恩, 不是很尴尬吗?”   谢枝雪的称呼、还有他说出的话,都让谢茗面上的不悦更加明显起来, 但她仍然是端庄的,只是将水杯放回茶几上时的力道重了点。   “可你还姓谢!”谢茗道。   闻言, 谢枝雪不禁有些无奈, 他看着谢茗, 反问:“那又如何?我没有改姓, 因为这个名字我用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而且成年后再改名字总有些麻烦。一个姓氏而已,您觉得能代表什么呢?”   谢茗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又温和了下来:“吱吱,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和你争辩的。”   谢枝雪微微颔首。   谢茗看着他,接着道:“坦白来说,我一直觉得,你当初没有去改姓,至少可以证明你心里还是有谢家的,还是记着过去那么多年一家人的感情。”   谢枝雪心下轻叹,却没有打断对方、再次作出解释的念头,只继续做出倾听的模样。   “虽然我和你爸爸在你十岁时就离了婚,但那之后你长在你爸爸身边,和我这个妈妈也会通过网络时不时见见面……吱吱,当年我和你爸爸都不愿意你离开谢家,你应该是明白的,不然你爸爸那么好面子的人不会在人前那样失态地放狠话,我也不会偷偷去你房间拿走怀表。”   谢茗叹息道:“那块怀表,是你奶奶送给你的六岁生日礼物,也是她老人家在世时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当年我是想着,你找不到怀表,或许就会多留一段日子,或许也就会改变主意了……”   “毕竟如一家人般相处了那么多年,其实你、我和你爸爸,我们三个还是有些相似的,过去那些年都不太会表达,弄得如今这个样子。”   “这次闻笛要和你上同一个节目,我让他把怀表一块儿带给你,本意是什么,吱吱你真的不明白吗?”   “吱吱……你爸爸他两个月前身体查出来了点小毛病,做了个小手术,虽然不严重,但那次他住院还是让我们俩都有些触动,竟忍不住回忆往昔起来。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回家一起吃年夜饭,好吗?”   谢茗说得真挚,谢枝雪安静听完,还是笑笑。   然后谢枝雪摇了摇头:“谢阿姨,您错了。”   谢茗面上一僵。   谢枝雪继续对她道:“死在外面也没人收尸……这样的话,不是挽留,何况你们明明都清楚,我自幼身体不好不是天定、是你们人为的职责疏忽。而您明知道我在意那块怀表,却还是一藏多年……我感谢您日前把它还给了我,但不等于您多年前的行为就能代表父母的慈爱。”   “吱吱……”谢茗想要打断。   谢枝雪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说得很温和平静:“您说我和您与谢叔叔相像……或许在记仇与记性好这两点上,确实是有些像的。但其他的就还是不了,我想我的表达能力还不错,您二位的表达能力也没有不好。”   “我今天让您进来,是因为多年不见、或许您当真有正经事,更主要是因为您已经到门口了……冒昧好奇一下,您是如何顺利通过楼下门禁、并且确认我所在楼层的?”   谢枝雪当初把房子买在这里,看重的关键一点就是这里的物业非常负责,二十四小时能随时为业主服务、安保工作也非常精细到位。   所以先前虞与周想要“照顾”谢枝雪,都不得不特意在同一栋楼买了房子,且因为一层一户的电梯限制,虞与周到谢枝雪家来时都得走消防楼梯上下。   被谢枝雪问到这个问题,谢茗再难维持面上的笑。   谢枝雪的神情始终有些淡然,偶尔还会带上一点客气的笑,从请她进门坐下给她倒水,到两人开始聊天,谢枝雪一直是心平气和的、情绪未见多大起伏。   谢茗看着他,恍惚间突然回想起了和谢父离婚那年,向来内敛文静的、小小的谢枝雪拉着她的袖口,喊她妈妈,很乖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看他。   她当时敷衍地回,有时间就回来了。   可是后来过了八年,她都没有回来过,会和未成年时的谢枝雪在网上聊天,也大多是谢枝雪在主动找她,而她总是敷衍着回答下次有时间再好好聊。   后来她总算回国了,可当时她顾着去看那个据说是自己亲生孩子的男孩,再回头时就见谢枝雪有些矛盾地站在不远处,脸上似有些茫然又释然。   后来谢枝雪离开了谢家,时间一晃而过就快六年了。   “吱吱……妈妈知道,妈妈有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好,今天来找你还想端着做妈妈的架子,但……你明白的对吗,妈妈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吃年夜饭……”谢茗难受道。   谢枝雪就直接问她:“您问过谢闻笛吗?”   谢茗一愣。   “谢阿姨,我再不可能是您的孩子,也不愿意再和谢家有牵扯,如果不想弄到我把谢家人加进物业门禁黑名单那么难看的地步,那我希望你们不要再贸然上门了。”谢枝雪道,“此外,也算是好心提醒吧,谢闻笛如今还愿意认你们做父母,你们别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丢了。”   谢茗有些恍惚地离开了谢枝雪家。   把人送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谢枝雪只觉得彻底释然。   挺好的,当年离开谢家时闹得并不平静,也没有机会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过话,如今谢茗主动找上门,也算是一个了结。   对谢家父母的感情,成长过程中必然是有的,可是本就深不到何处去,更多的或许是一种对父爱母爱的临渊羡鱼。那么点脆弱的情分,六年前大大消耗过一次,剩下的在六年时间里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果谢茗今天不上门,一直维持着不再见面,谢枝雪或许还能对这对曾经的父母保留一点滤镜般的回忆,但谢茗来了,那一丁点的滤镜回忆也没有了。   谢茗说她和谢父后悔,说当初其实也不想谢枝雪离开,说今年希望他回家一起吃年夜饭……谢枝雪相信里面有几分真心,毕竟谢父谢母也不是完全冷心冷肺的人。   但那点真心没什么价值。   不过是几年时间下来,他们发现谢闻笛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优秀完美,发现离开的谢枝雪也不全然是履历上的污点,更发现谢闻笛不会因为谢枝雪而和家里起矛盾、虞与周却会因为谢枝雪不在谢家而起其他心思。   这样的真心,谢枝雪不要。   即使如今谢父谢母拿出纯粹的真心,谢枝雪也不要。   他的生活很平静,至少目前为止还能维持平静,何必要把自己掺和进麻烦的谢家。   这个小插曲过去,谢枝雪倒掉了谢茗没有喝完的水,洗干净杯子、放回架子上,然后回到客厅,坐下来继续看剧本。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十来天,年后就要开拍,虽然剧本不长而且先前和导演聊过一部分,但准备时间也不宽松,只能说够用。   接下来的几天,谢枝雪专心待在家看剧本。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的时候,方瑜来了谢枝雪家一趟。她带来了已经修好如初的怀表,还有一些谢枝雪能吃能用的年货。   谢枝雪接过怀表,眉眼间染上欢喜。   看着他,方瑜忍不住感慨:“所以说观众们都想看你笑呢,活脱脱的一笑百媚生,跟褒姒似的……啧,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合适,反正就是咱们枝雪笑与不笑都好看。来,吃颗巧克力。”   谢枝雪接过巧克力,又看了看已经重新开始走动、外观上原本泛黄和些微掉漆的地方都已经修复好的怀表,然后将怀表收起来放好,才剥开巧克力的包装纸。   “谢谢方瑜姐。”谢枝雪道。   方瑜正操心地把带来的年货分类,该冷藏的冷藏、要冷冻的冷冻,常温存放的要么放到厨房柜子里、要么放到客厅。   离开前,方瑜轻轻拍了下谢枝雪的头,叮嘱他:“要好好吃饭,有事给我或者秦源打电话。”   谢枝雪轻笑着应好,又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方瑜说,“除夕夜记得吃丰盛点。”   谢枝雪接着颔首:“好。”   离开谢家后,逢年过节如果没有在工作,谢枝雪都会选择一个人单独在家过,这几年来一直如此。   方瑜和秦源曾经想要陪他,但谢枝雪不想过节的时候还耽误他们、都推拒了,何况他性格如此,一个人待着反倒更轻松,过节与否于他而言并没有区别。   今年除夕也是,除了听方瑜的话、晚饭餐桌上菜色更丰富了点之外,谢枝雪还是和寻常一样。   一日三餐、看剧本、吃药、早早休息。   ……   裴家人丁兴旺,除夕夜这天聚在一起,三世同堂特别热闹。   裴珩玉的外婆前几年去世了,老人一辈如今只剩下外公和裴外公的亲妹妹、裴珩玉得喊一声姑婆,春节期间都聚到了一起。   裴外公和外婆有一子一女,长女就是如今裴氏的当家人、裴珩玉的母亲裴复雅,裴复雅当年找了裴珩玉他亲爹当上门女婿,后来和平离婚了。   裴复雅的弟弟、也就是裴珩玉的舅舅,还有舅妈今晚也在,舅舅舅妈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妹,哥哥裴姜莱、妹妹裴蔚莱。   此外,姑婆家的子女孙辈也全都在。   这么多人围坐在除夕家宴的餐桌边,先是关心了下这个月又要结婚的裴姜莱。   “婚礼准备得怎么样啦?”   裴姜莱他妈就无语回答:“都准备好啦,一回生二回熟,这都四回了,熟得透透的。”   “姜莱这头发怎么回事,好好的染个绿色多不吉利啊,去年那个大红大紫的就很不错嘛!”   裴姜莱他爸也很无语:“说是在网上找了个算命大师,大师让他染的……不过听说好像挺管用,刚染好就遇到了珩玉他心上人,还说上话了呢!”   “噢哟是吗!哪个算命大师啊?”   裴姜莱就高高兴兴说了名字,又说:“不过这个大师已经不干了,我早上刚染了绿头发,晚上再去看人家就永久歇业了。”   “天机不可泄露,这算命的容易折寿,理解理解!”   “对了,珩玉他心上人看着怎么样啊?电视里看着好乖好惹人怜爱一小孩。珩玉啊,你追得怎么样啦?”   满脸麻木的裴珩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妈就一边拆着蟹一边回答了:“能怎么样啊,要有点进展,他今晚能坐在这儿?”   裴珩玉:“……”   舅妈接过话:“那也比裴姜莱和裴蔚莱好!裴姜莱我都不指望他了,这年纪轻轻马上结第四次婚,我说出去都怪不好意思,这回请帖都没敢再广着发。”   “裴蔚莱吧,没跟她哥学坏,但一点好的也没学到,老没个动静。上次给她和老王家那个能耐又漂亮的博士女儿相亲,才约两回就凉了!这没有孙辈就算了,一个个的婚事都不顺。”   裴蔚莱“哎”了声:“妈!那能怪我吗?人家不也没瞧上我?”   说到这个,舅妈忍不住又吐槽:“你们说现在这年轻人,相亲相不到一块儿去,用的理由都和我们年轻那会儿不一样了。我们那会儿说没看对眼、三观不合,还是怎么着,她俩厉害。裴蔚莱嫌弃人家姓王,说这个姓不好听。人家王姑娘也嫌弃她姓裴,说家里做生意不能跟赔家结亲!”   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裴珩玉悄悄摸出手机,打开微博登上小号,然后给谢枝雪发私信,同步分享裴家餐桌上的八卦和吐槽。   “哎——珩玉你在干嘛呢!专心听讲啊!”有长辈喊他。   裴珩玉不想引起全家围观,所以含糊应了声好,手上快速打字发了今年最后一条给谢枝雪的私信。   ——【除夕快乐,我喜欢你。】 第31章   大年初二, 方瑜和秦源来到谢枝雪家,帮着他一起收拾行李,然后在他家简单吃了午饭, 之后一块儿出门前往机场。   虽然《画》剧组开机时间是初五,但在这之前还有定妆照的拍摄和剧组所有人的见面,拍摄地点又是在B市而非本市,所以谢枝雪需要初二就提前过去。   拍摄期间,秦源这个助理自然是要一直跟在谢枝雪身边的。经纪人方瑜还是和以往一样, 先送谢枝雪他们到拍摄地点和剧组会合,之后没有特别情况发生的话,方瑜只会再在剧组待上三五天左右。   虽然她只带了谢枝雪这一个艺人, 但平常要关注的事项也不少, 有秦源这个靠谱的助理在,她也就没必要时时刻刻跟在谢枝雪身边。   一行三人抵达B市机场、来到剧组安排的酒店, 和剧组里负责演员后勤生活的工作人员碰上面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工作人员联系了导演,然后带着他们上楼看房间放行李。   刚来到给谢枝雪安排的套间打开房门,行李箱推进去, 导演向钱进就乐呵呵地小跑出现了。   “枝雪!”向钱进中气十足道, “你今天气色看着很好啊!”   谢枝雪笑了笑:“钱导。”   向钱进,虽然姓向, 但人称钱导。最初是有人不小心喊错了,但后来周围人觉得有趣, 向钱进自己也觉得好玩, 干脆就这样叫下去了。   向钱进又和方瑜他们打招呼, 然后拍了拍谢枝雪的肩:“来, 咱先坐!坐下说!”   在套间的小客厅里坐下, 向钱进搓了下手:“我吧,本来是想在楼下接你的,但是不巧刚好有其他演员老师来了,我就招呼了下,没想到刚好跟你们错过了。”   方瑜接过了和他寒暄的话。   又说了几句,向钱进突然咳嗽了声,然后有点心虚地问谢枝雪:“那个,枝雪啊,我听说……也不是听说,就看你们之前直播那个综艺,看上去你和裴珩玉裴老师不是很和?”   闻言,谢枝雪眨了下眼:“钱导?”   “哎呀算了,我直说了吧,这样拐来拐去我也难受。”向钱进一拍手掌,“你刚刚到的时候,我正在招呼的就是裴老师他们一行几个人……”   “裴老师这次也会参加《画》的拍摄,而且他那角色全程都会在……其实是年前就定下了,但我想着跟你说了的话怕影响你心情,让你过年都过不好,万一你一个应激不肯来演我这主角了,那我得哭死……就拖到了这会儿……”   听到裴珩玉的名字,又听见说他也会参演《画》,谢枝雪的确难免有点意外。不过,虽然他不太想和裴珩玉有牵扯联系,但也没到向钱进说的这么夸张,不至于应激。   向钱进还在长叹:“枝雪,也不是我故意想瞒着你,我真的是之前不想坏你心情。我跟你说实话啊,裴老师刚跟我提要出演的时候,我马上就拒绝了!你才是我的主角嘛,那我肯定最优先考虑你的心情了。”   “但裴老师那人吧,你们之前一块儿录了半个月节目,你应该也知道点他……不说他的咖位和背景,单说他那性格也不是好应付的。”   “我是实在糊弄不过去,尤其是那会儿裴老师他刚帮了我一个忙、救了我那边好大一个场,我正欠着人家呢……”   见向钱进还不打算停下来,谢枝雪只好主动出声打断:“钱导……钱导,不用这样,又不是我欠了裴前辈的钱,不至于躲他成这样。”   向钱进迟疑着又问:“所以……枝雪你是真不待见裴老师?”   谢枝雪弯了下唇,语气温和有礼:“是啊。”   向钱进准备站起身:“……要不我还是再去跟裴老师扯一扯吧……毕竟要拍两个月呢……”   谢枝雪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向钱进的举动。   向钱进:“……”   起到一半没人拦,向钱进哽在原地,然后只好自己给自己递台阶、直接坐回去了。他看向一脸从容的谢枝雪,假咳一声:“嗐!”   谢枝雪和向钱进还算熟人,至少谢枝雪不太加好友的微信上加了这位导演。   所以他也清楚,向钱进说之前有努过力拒绝裴珩玉这是真的,但这都进组了还说去掰扯就是假话了,向钱进就是想表一下态度、表示他是站在谢枝雪这边的。   “没事,钱导。”谢枝雪又平心定气地开口,“拍戏而已,谁能保证剧组演员间都能看对眼,我对裴前辈还没到应激的程度。”   把裴珩玉这事儿跟谢枝雪通过气了,向钱进就没再多待,说着他去其他人那边看看、还有晚点在酒店餐厅一块儿吃晚饭,人就走了。   向钱进离开套间后,方瑜很是直接地“噫”了一声,无语之情溢于言表:“听导演这意思,裴珩玉他就是冲着咱们枝雪来的吧?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谢枝雪平静笑笑。   秦源连忙道:“方瑜姐你放心!我一定把枝雪给照顾好了,不让有心人靠近!”   “你就一个人,人家那边好像是两个助理跟着吧,你能照顾得过来?”方瑜想了想,甚至道,“要不我现在出去打听打听,请个虎背熊腰的保镖来吧,最好是退役的特种兵那种。”   听着方瑜和秦源凑在一起盘算,似乎真想临时去请个保镖来,谢枝雪不禁失笑:“好了,我是拍戏,又不是上战场,裴珩玉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方瑜一想也是,裴珩玉虽然“图谋不轨”,但看之前《今天的日子》直播里的表现,裴珩玉顶多总到谢枝雪面前示好,对谢枝雪关心还来不及。   又在套间里待了一会儿,方瑜和秦源一块儿把谢枝雪带来的行李都收拾出来了。谢枝雪休息了会儿,想要起身一起收拾,然后被方瑜和秦源齐齐看得坐了回去。   “歇着啊。这进组了,也就今天还能歇一下了……药盒就放在外面这客厅吧,好不好?”   谢枝雪温声回答:“好。”   ……   和裴珩玉的碰面来得很快。   谢枝雪和方瑜、秦源走出门,朝电梯口走去,刚走几步,就隔着走廊遥遥看见了另一头、大概也是刚出门来的裴珩玉一行四人。   对此,方瑜随口道:“剧组也确实努力了,把你和裴珩玉的房间安排在一头一尾,尽量隔着。”   一层楼有四部电梯,两两各自分在楼层靠左和靠右的位置,按着谢枝雪和裴珩玉房间所在的位置、以就近搭乘电梯的正常思路来看,他们俩日常上下楼出入遇到的可能性已经被人为拉低了。   但裴珩玉也能靠人为,来把这个可能性拉高,变成百分百。   比如当下,遥遥看见了谢枝雪的身影后,裴珩玉的脚步在路过就近的电梯口时完全不做停留,直接走到了更靠近谢枝雪房间这边的电梯前。   裴珩玉加快了脚步,谢枝雪又走得慢条斯理,所以裴珩玉他们这边四个人,还比谢枝雪这边的三个人先到了电梯前。   等谢枝雪走近了,裴珩玉坦然地一笑:“好巧,去餐厅吃饭吗?”   方瑜直接接了话:“是啊,这不钱导说六点半在餐厅见吗。”   防备之心溢于言表。   作为裴珩玉的经纪人,庄瑾不禁捂了捂脸,然后她赶在裴珩玉继续坦荡荡说话之前抢先开口,打招呼道:“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方瑜,好久不见啊。”   方瑜还是冷淡着回应:“好久不见。”   电梯到了,走进去的过程中,谢枝雪又轻又快地看了一眼庄瑾。   方瑜对庄瑾的态度有点不寻常。她不是会把迁怒挂在脸上的人,即使庄瑾是裴珩玉那边的经纪人。而且单论态度,谢枝雪觉得方瑜对庄瑾,比对裴珩玉还要冷淡上几分。   还有,方瑜和庄瑾,她们俩的名字也有些巧合。   不过如果方瑜不打算提起,谢枝雪也没有想要探寻。   “哦,对了,他们俩是我的助理,他叫宋姚,她叫唐岁,唐岁是你粉丝来着,上次我跟你要的签名照就是给她了。”裴珩玉突然又对谢枝雪道。   谢枝雪闻声看过去,看到唐岁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对他笑。这样纯粹的热情,让谢枝雪也回了一个轻笑。   于是唐岁更高兴了,但裴珩玉看得有点想磨牙,他心想见面之后他都还没得到谢枝雪的一个笑呢。   “我助理,秦源。”谢枝雪也介绍了下身边的秦源。   看着一脸老实温平的秦源,裴珩玉继续在心里无差别“攻击”,想说这助理看上去不太像个机灵的,但这人居然能老待在谢枝雪身边!   这家酒店的餐厅一共分布了三个楼层,《画》剧组今晚包下了其中一层餐厅的一半——只包了一半,既因为剧组的人没那么多,也因为剧组资金有限、能省则省,要不是想着进组第一晚大家见个面熟悉一下,导演向钱进和制片人都商量着不聚餐了。   酒店方考虑到包场的情况,用可移动的隔断墙体将这层楼的餐厅直接一分为二。   谢枝雪和裴珩玉他们搭电梯到了餐厅所在楼层后,顺着指引牌走到今晚聚餐的场地。   他们俩一出现,还是一起出现,顿时将大多数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主桌的向钱进满脸镇定,站起身对他们招手:“裴老师,枝雪,过来坐啊。”   他们两个人走向主桌,同行的经纪人和助理也各有席位、分开成了两桌。   裴珩玉倒是想和谢枝雪挨着坐,但主桌如今就剩下两个位子、分别位于向钱进的左右,硬生生给隔开了,整个聚餐过程中裴珩玉都没能成功和谢枝雪搭上话。   谢枝雪用餐的时候也不爱开口说话。   聚餐在主桌其他人眼里“有惊无险”地结束,餐厅里的剧组众人陆续离开。   见谢枝雪要走,裴珩玉也跟了上来。   眼看着方瑜他们要过来和谢枝雪会合了,裴珩玉站在谢枝雪身边轻声快速道:“一直想跟你解释,上次在《今天的日子》遇上真不是我故意的,我也没忘记你说过不想见我的话,那次是个意外。”   闻言,谢枝雪面色平静。   裴珩玉接着详细解释:“我这个人吧,上综艺节目没有提前了解其他嘉宾信息的习惯,而且上次节目组找到我经纪人对接的时候时间很赶,那时候要不是我在走神,我本来都没打算接那个节目。后来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开始录了,唐岁特别兴奋地拿照片拜托我帮忙,我才知道你也会上同一个节目……”   听着裴珩玉的解释,谢枝雪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然后他偏过头看向裴珩玉,语气温和:“所以,上次如果你提前知道我也会在,你会选择避开?”   谢枝雪在跟他说话,这个事实就足以让裴珩玉高兴。   他点了点头,又说:“免得让你觉得碍眼。”   “是吗。”谢枝雪弯了下唇,客客气气接着询问,“那这次呢?”   裴珩玉:“……”   裴珩玉顿住了。   谢枝雪温声说:“按着裴前辈的意思,难道这次您是特意来,想让我觉得碍眼的吗?”   沉默稍许,裴珩玉顺便又看了一眼方瑜和秦源那边,见他们各自被自己这边的经纪人和助理“缠”住了,不像是很快能走过来的样子,裴珩玉顿觉欣慰。   轻咳了声,裴珩玉对谢枝雪认真道:“这次……确实是故意的。《画》的剧本不错,我接下来原本也没有行程安排,时间正好空得出来,所以不想错过和钱导合作的机会……这些都是瞎编的。”   谢枝雪哑然,收回了看向裴珩玉的目光。   裴珩玉就走了两步,绕到了他面前,笑眯眯道:“这次的确是故意的,因为忍不住想见你,我知道我太不要脸了……但是吱吱,上次确实是个意外,你别误会我。” 第32章   离开餐厅所在的楼层, 回到谢枝雪的房间后,秦源拿出自带的热水壶烧水,方瑜则关心问起刚刚在餐厅、裴珩玉找谢枝雪有没有说什么为难的话。   谢枝雪摇摇头, 回道:“只是说了点奇怪的话,也没什么。”   活了二十多年,谢枝雪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能把“我太不要脸了”这几个字说得好似“我得了诺贝尔奖”一般的人物。   热水烧好后,秦源给谢枝雪洗了杯子,然后先拧开一瓶矿泉水往杯子里倒了些, 又倒入开水调和成适宜入口的温水,放到了谢枝雪面前。   “谢谢。”谢枝雪微微颔首,伸手拿过药盒准备吃药。   等他把需要吃的药都吃了, 方瑜又犹豫了会儿, 然后还是开了口:“枝雪……我可能明天一早就得走。本来是该在新剧组多陪你几天的,至少也要正式开机之后再离开, 尤其是现在还有个裴珩玉跟你在一个剧组里……但……”   见方瑜犹豫,谢枝雪对她笑了下:“不要紧,方瑜姐你有事就去办吧,我这边有秦源在已经够了。”   秦源也跟着打包票:“方瑜姐你放心!我一定把枝雪照顾好了!”   方瑜叹了声气, 她看看秦源, 又偏过头看看谢枝雪,突然道:“不过, 至少我能把裴珩玉他们那边的经纪人也一块儿带走,不会让你们两个人接下来应付四个人……虽然裴珩玉他们本身也不算有敌意。”   “庄瑾她……以前没遇上过, 也就没特意跟你们说过, 裴珩玉他经纪人庄瑾, 和我其实是重组家庭里的……算是姐妹吧, 不过没血缘关系的。”   方瑜坦言道:“我和庄瑾的关系不太好, 打小就不怎么对付,你们别看之前她对我笑眯眯的,那是因为还有你们这些人在看着,她心里不知道在怎么嫌弃我呢。”   “我妈和她爸结婚的时候,我跟她都还小,刚住到一起总互相扯辫子。为了姐妹和睦,我妈和她爸就想了个馊主意,给我和她一块儿改了名。”   “怀瑾握瑜,说她是姐姐就用瑾字,我小几个月就用瑜字。”   “这名的寓意也好,我们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虽然姓氏不同,但一方一庄都挺端正……总之我妈和她爸那会儿一个劲儿地说,我跟她是注定要做一家子姐妹的。当然了,洗脑的效果并不好,合不来就是合不来,改了名也没用。”   方瑜边说边时不时地摇头,最后她表情有些复杂,叹道:“后来……出了点事,我跟我妈关系也坏了起来,我就搬到我爸家了,这些年没怎么和我妈联系过。今天见到庄瑾,她说我妈身体不太好,春节都是在医院里过的,所以我想……我还是得去看看她。”   谢枝雪和秦源都安静听着,直到方瑜话音落下,谢枝雪才轻轻握了下方瑜的手。   方瑜便抓着他的手拍了拍,神情柔软:“枝雪,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的。”   谢枝雪“嗯”了声,认真地点点头。   ……   第二天早上,来叫谢枝雪的就只有秦源一人了。   方瑜和庄瑾一起,买了今天最早的航班回老家,天没亮就离开了酒店。从酒店出发和机场航班起飞时,方瑜都给秦源发了消息。   “方瑜姐说,她那边落地后也会再发消息给我知会一声。”在房间里吃了早饭出来,在电梯口等待的时候,秦源对谢枝雪道,“总之就是叮嘱我要照顾好你,如果有什么太麻烦的事我解决不了,都要跟她说。”   “对了,方瑜姐还说她……警告过裴老师的经纪人了,让经纪人警告裴老师不要太过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点效果。”   显然是没什么效果可言的。   他们这边电梯刚到,门都还没打开完全,裴珩玉和他的助理们就又一次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今天也好巧。”裴珩玉心情很好,“吃早饭了吗?”   要不是从房间角度来看,裴珩玉那边不可能看到他什么时候出门,谢枝雪都要怀疑这巧合是人为的了。   进了电梯后,裴珩玉又淡定开口:“我经纪人和你经纪人今早一块儿走了……说起来,经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应该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闻言,谢枝雪也淡定回应:“不会的,我和裴前辈本来也关系不好。”   裴珩玉带笑点头:“那就好。”   同电梯里的三个助理纷纷沉默。   今天《画》剧组要拍定妆照、找准统一主要角色的感觉,导演向钱进和副导演、制片人、服装组等等负责人都早早到了摄影棚做准备。   谢枝雪他们到的时候,准备工作进行到一半。向钱进看见他们来了,不禁疑惑这两人怎么又是一块儿到的,同时笑着挥手:“裴老师,枝雪,这边!”   到了向钱进面前,谢枝雪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看了裴珩玉一眼,问:“裴前辈要饰演的角色是?”   裴珩玉唇角微翘:“是人格里大哥那个角色。”   谢枝雪微微一顿。   裴珩玉又抬起双手自证清白:“不是我看了剧本之后主动定下的!是钱导说正好这个角色还在愁找谁合适,总觉得试镜的演员里没有能跟你搭的。你放心,我不会假公济私占你便宜,我之前就和钱导商量过了,剧本里我们俩角色间的亲密戏份,都可以通过各自面向镜头单独拍摄再剪辑到一起的方式来完成。”   裴珩玉说得又急又快,似乎确实很担心被谢枝雪误会他的居心。   手里攥着剧本的向钱进也笑呵呵道:“对的,而且本来就没几场亲密的戏。我和编剧老师一块儿过过了,像亲脸颊这种不好分开来拍的戏份都可以删掉。” 第33章   《画》剧本的主人公名叫白桦, 是一位清冷阴郁的年轻画家,也就是谢枝雪要演的这个角色。   影片中,白桦是一个人格分裂患者, 他分裂出来了另外九个副人格,凭一己之力凑成了“十”这个数字。白桦的主人格知道其他所有副人格的存在,但副人格们并不完全彼此知晓。   在主人格眼中,其他副人格的形象都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且各有各的职业。主人格眼里,只有自己是“白桦”,其他人格没有自己的名字, 但有代称。   例如老年人格就叫“爷爷”, 稚童人格就叫“儿子”,青少年人格叫弟弟或者妹妹, 比白桦本身年纪大的青年人格就是哥哥或者姐姐,还有一个中年人格“妈妈”。其中,兄弟姐妹副人格的具体称呼会按着年纪来加上排行。   白桦的身体大多数时候都由主人格占据。   且在主人格的认知中,九个副人格里有八个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他这个主人格大方, 才会让那八个副人格有出现的机会、能够用他的身体接触现实世界。   除了“大哥”,只有“大哥”这个人格是特殊的。   在主人格眼里, 大哥是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陪伴他的人,大哥陪着他长大, 他在画室画画的时候大哥都会陪在他身边。他能感知到其他八个副人格的存在、却无法看见他们, 但大哥不一样, 他不仅能看到大哥的模样, 还能和大哥对话, 以前甚至还可以触碰大哥。   ——那是在白桦成年之前,他的主人格还没有觉得自己爱上了“大哥”之前。   爱上“大哥”后,白桦的主人格就在潜意识里给自己的爱情之路铺上了荆棘。主人格认为,“大哥”因为他的爱意而感到抗拒和愤怒,虽然还是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但“大哥”不再愿意多跟他说话、也不再愿意被他触碰。   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这也是他们关系的第二阶段。而第三阶段的到来,是主人格发现,他不仅能“看”到大哥,还能看到其他两位“哥哥姐姐”了。主人格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大哥,接着大哥就吃醋了。   ——白桦一个人,靠着主人格和分裂出来的九个副人格,把自己困在了冰冷又热闹的偌大画室里。   白桦的家人曾经带他去见过医生,也强制性地让他服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接受治疗,但白桦总是挣扎反抗,家人身心俱疲。   再后来,白桦的家人发现,犯病时的白桦创作天赋极高,那些在他们眼里稀奇古怪的画作,却很受艺术家们的赞誉,总是能卖出很高昂的价格……   之后,家人不再强制白桦接受治疗,他们放纵白桦在画室里唱着独角戏涂抹颜料。   白家人给白桦准备一日三餐,按着白桦的要求买来他需要的东西,温声细语哄着他,顺着他承认“大哥”的存在,看到行动迥然怪异的副人格出现时也只小心避开,生怕打扰了白桦的“行为艺术”。   每当白桦完成一幅画作,白家人就会拿出去挂到画廊换取钱财。   直到某一日,负责给白桦送饭的白家人推开画室的门,悚然发现一个男人正在……侵|犯白桦,白桦浑身是伤,却没有挣扎。   被发现后,男人掩饰着面容、趁白家人没反应过来,飞速从画室的窗户逃了出去。画室之外是一楼以及绵延的树林,房子四周没有监控,除了白桦之外无人能说出那个男人的长相。   可浑身是伤的白桦被送往医院,警方接到院方报警后来到他面前小心询问案发经过,白桦却说:“那个人……是大哥啊。我是自愿的,你们不用立案。”   但白桦本人并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能称兄道弟的“大哥”。   副人格中的“大哥”,更不可能变成真的人。   ——《画》剧本的开篇,就是主人公白桦在医院里接受警方的询问。   而在白桦的视野中,“大哥”仍然温柔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   裴珩玉要演的就是片中这位副人格“大哥”。其实在剧本中,他的角色没有几场有台词的戏,甚至很多时候只是作为背景板站在画面中。   不过这个角色,就很符合裴珩玉之前跟向钱进提的要求——能拍摄全程都跟组,也不喧宾夺主。   其实之前裴珩玉一提,向钱进就马上想到了“大哥”这个角色——正好还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年后开机时间也不宽裕了,而裴珩玉不论是外形还是演技都特别合适,更不用说裴珩玉自带热度和票房。   向钱进虽然本就不指望《画》的票房,但能给自己的作品添点流量当然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不过,虽然觉得合适,但最初向钱进确实更在意谢枝雪的心情,心痛地推拒着,直到裴珩玉不肯罢休又缠了他小一周。   这会儿在摄影棚里,裴珩玉和向钱进对谢枝雪说着这件事,以及拍摄过程中对少数几场亲密戏的安排。   虽然裴珩玉的确没想假公济私,也不想被谢枝雪误会他居心不良,但听到向钱进说连亲脸颊的戏都删时,他还是忍不住侧目瞅了这位导演一眼。   谢枝雪不太在意。   既然裴珩玉已经进组了,那他演什么角色都好,对谢枝雪而言不算有什么差别。   至于亲密戏,正如向钱进所说,本就没几场,正常拍摄下也很常用画面分开拍后剪辑的方式。而且谢枝雪之前和向钱进聊过剧本及拍摄,当时有提到过,尺度拉到极限了,也就是有一场戏拍亲个肩膀而已。   拍与不拍、怎么拍,都行。   摄影棚里各个组准备就绪后,今天上午有定妆照拍摄安排的演员们也都到了。向钱进翻了翻通告表,提醒副导演催促其他演员换服装,然后对谢枝雪道:“枝雪,先拍你单人的吧。”   作为这部戏的主角,角色本身又是有九个副人格的精神分裂患者,谢枝雪在定妆照拍摄上任务挺重。   向钱进给他分成了两天来拍,今天上午先拍部分主人格的状态,包括单人海报,以及和裴珩玉要演的“大哥”副人格的互动画面。   谢枝雪坐到镜头画面中时,裴珩玉人就待在向钱进旁边。   向钱进小声说:“裴老师……你也别做得太明显了嘛,你和枝雪不觉得尴尬,可这剧组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裴珩玉轻轻挑了下眉:“是吗,我有说什么让你们觉得尴尬的话吗?”   “也不是说尴尬。”向钱进道,“就是这八卦嘛,是人的天性,这两天剧组里不少人旁敲侧击找我想要吃瓜!”   “裴老师,你这大张旗鼓追人追到剧组里,很有勇气,可你要是搞得目的性太明显,我这剧组氛围怕没个安生啊……再说了,你不怕枝雪被闹得心烦?回头更排斥你了。”   这样说,裴珩玉就忍不住轻啧了声:“可我也没闹啊。钱导,我已经很克制了。追人这种事,能静悄悄地来?”   向钱进:“……”   算了,跟一心想谈恋爱的人说不通!向钱进看向镜头,扬声说:“枝雪,我们准备开始啊。”   接下来大半个小时,裴珩玉专心盯着谢枝雪看。   谢枝雪虽然体力不太好,但专心到一件事里时,只要没突破极限,他就不太会受这方面的影响。顶多事情做完抽身后,他会觉得累、想要多休息一会儿。   谢枝雪这会儿陷在白桦主人格的状态中,裴珩玉便见到了一个阴郁低沉、还有几分麻木的谢枝雪,相比之下,谢枝雪本人都算是非常活泼阳光了。   这个样子的谢枝雪,更加提醒了裴珩玉,当下他是在和谢枝雪一块儿工作。   感觉很棒。   谢枝雪连着拍了大半个小时,期间还换了一回衣服、和导演向钱进与服装组的人都交流了会儿。除了谢枝雪正式面向镜头的时候之外,他的助理秦源几乎寸步不离待在他身边,递水递糖递纸巾毛巾。   作为裴珩玉的助理,唐岁和宋姚就在裴珩玉身边感慨。   唐岁说:“秦源这么仔细,咱们裴哥不就没机会展现体贴了吗?”   宋姚点点头:“是啊,连靠近一点的机会都不好找。”   裴珩玉:“你们说话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唐岁和宋姚就很有默契地闭上嘴,然后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上午单人的定妆照拍摄告一段落后,谢枝雪在摄影棚里坐下来,休息一阵,准备一个小时后和裴珩玉一块儿拍双人的。   谢枝雪休息时间里,裴珩玉也上场先拍了单人定妆照,拍完后他就拎着小马扎朝谢枝雪所处角落走去。   谢枝雪靠在躺椅上,被身边的秦源提醒说裴珩玉走过来了,他仍然是没抬眼。   ——“好期待啊,你刚才听到没,副导演说等会儿还要拍裴珩玉和谢枝雪双人的定妆照,他们俩一块儿拍啊!不知道剧本里他们的角色是什么关系,要是剧本里关系特别好,那就反差感十足了!”   裴珩玉还没走近,谢枝雪先听到了这兴致勃勃的讨论声。   说话的人带着点激动,不过和他一块儿讨论的人似乎要平静很多,只简单回了句:“是啊,好期待。”   “切,你这是期待的语气吗?”前面那人又说,“哎,连雨知,你别总这样死气沉沉的嘛,活泼一点!笑一个!”   谢枝雪本来没有在意。   剧组里工作人员闲聊几句、讨论讨论演员,没什么可奇怪的,更没必要上纲上线去制止。   但……连雨知?   这个名字让谢枝雪抬了抬眼,循声找过去。   正好有两个工作人员抬着一张长桌,从幕布后面走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要放松很多,因为方向不同所以也没看见谢枝雪就在附近,当下还在说道:“我等下一定要找机会溜号,到近点的地方看他们怎么拍的,我这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啊!连雨知,你等会儿要不要和我一起?”   谢枝雪的目光落在后面那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身形很瘦,脸颊也很瘦,仿佛营养不良,确实是连雨知。   ——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枝雪脑海中冒出这句话。   他还没有主动去找,这个人就出现在了附近,而且在同一个剧组里。   “那个人也没有很好看吧……”裴珩玉靠近了,放下小马扎,坐下,然后忍不住出声,想要转移谢枝雪的目光。 第34章   谢枝雪收回看向连雨知的视线, 微微偏头跟裴珩玉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又把目光转回去了。   裴珩玉很淡定, 也不怕开口就变成自言自语会尴尬,接着兴致盎然说:“对了,之前在《今天的日子》我不是说过会学做饭吗,前段时间我真学了,跟着我家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大厨学习, 收获匪浅。等我学会更多菜式了,我也开始学做甜品……你有什么特别讨厌的甜品吗?我避开一下。”   谢枝雪:“……”   裴珩玉还是笑眯眯地等他回答。   谢枝雪便眨了下眼,问:“裴前辈, 需要我把虞与周的联系方式给你吗?你们之间应该比较有共同话题。”   裴珩玉忍不住笑:“我是很乐意跟虞先生请教的, 但虞先生他好像不太大方。而且,我比较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可以吗?”   谢枝雪靠在躺椅上,直接闭上了眼。   裴珩玉也就从容闭了嘴。   秦源、唐岁、宋姚:“……”   又休息了会儿,谢枝雪和裴珩玉被叫到名字,一块儿起身准备继续拍定妆照。   托之前《今天的日子》全程直播的福, 裴珩玉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会儿裴珩玉和谢枝雪要一块儿站到镜头前面了,摄影棚里不管手里有活没活的人, 不少都悄悄挪近想要“吃瓜”。   相比之下,两个当事人很淡定。   谢枝雪比裴珩玉更淡定, 即使向钱进咳嗽了声, 说需要他以白桦主人格的视角展现对“大哥”的爱慕。   “我知道。”谢枝雪只道。   于是, 镜头之中, 谢枝雪坐在画架前、侧着身体, 他抬起头,双手绕在裴珩玉颈后,虚空搂着俯身站在面前的裴珩玉。   面对他人时阴郁低沉的白桦,在“大哥”面前是不一样的,他带着热烈的爱意欲说还休,在面对“大哥”时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孩,他想要搂抱“大哥”,但只敢虚虚做出姿势,不敢真的碰上“大哥”的身体,因为害怕面前的“人”生气消失。   ——这一幕画面拍下后,裴珩玉就退出了镜头范围。   “大哥”只有白桦的主人格自己能看到,刚刚拍好的那一幕是主人格视角的世界。而真实的世界里,只有白桦一个人在仰头抬起手臂演独角戏,他的面前没有求而不得的爱人,只有触碰无感的空气。   裴珩玉退出镜头后,谢枝雪继续以刚才的姿态神色,独自又拍了一组照片。   拍好后,谢枝雪和裴珩玉都来到相机连接的电脑屏幕前,和向钱进他们一块儿看刚刚的两组照片。   不论是双人还是单人的画面里,谢枝雪都是一脸热烈、想藏也藏不住的情思,没有因为面前是裴珩玉还是空气而有所区别对待。   看了会儿照片,裴珩玉不禁幽幽道:“这两个画面要是对比发出去,别人该说裴珩玉在谢枝雪眼里和空气没差别了。”   闻言,电脑周围的人都看向了裴珩玉。   谢枝雪:“……”   裴珩玉轻咳了声,又淡定道:“我就是有感而发随便说说,对照片没意见,这都拍得挺好的……除了这个人挺不识好歹之外。”   说着,裴珩玉伸手点了下电脑屏幕上他自己的脸。   画面中,裴珩玉饰演的“大哥”表情冷淡、隐有抗拒,这是白桦主人格视角里“大哥”该有的态度。   从角色来说没问题,但跳出角色来看,裴珩玉觉得“不识好歹”四个字非常合适……这面前可是谢枝雪!满脸爱意还有点俏皮的谢枝雪!不知道珍惜!他刚刚拍的时候怕让谢枝雪不悦和误会,都没敢多看多逗留!   然而,周围其他人都有点难以理解裴珩玉这种类型的恋爱脑言辞,表情忍不住有些震惊,有的人还憋着笑。   谢枝雪满目平静,出声道:“裴前辈,长了嘴也可以不说话的。”   裴珩玉挑了下眉:“哦,好的。”   周围人憋笑憋得更难受了。   接着,裴珩玉当真安静下来,没再“口出狂言”。   直到午饭时间,唐岁和宋姚去拿来了剧组提供的盒饭,裴珩玉一边拆筷子,一边往谢枝雪那边望,嘴里道:“这盒饭油盐重,谢枝雪的胃受不了吧?”   剧组准备的这个盒饭量足,菜色和味道都不差,就是和大多数大锅饭一样,很舍得放调料,油重味重。   在剧组里忙碌半天下来,这样的饭菜其实有利于补充体力,人吃着也有食欲,但前提是胃得受得了。   “啊,这个啊,不用担心。”唐岁把一瓶矿泉水放到裴珩玉手边,同时回道,“上午闲的时候,我跟秦源聊过。他说吱吱的肠胃脆弱,吃不了剧组的盒饭,所以进组期间的饭菜都是他另外订的,菜单也是他提前拟好确认的,保证健康和营养。”   闻言,裴珩玉轻啧了声,说:“瞧瞧人家这助理,多贴心。你们有事没事就多往那边跑跑,学习学习。”   宋姚点头:“顺便……打探谢老师的消息?”   裴珩玉道:“说话声音小点。”   裴珩玉的角色戏份不多,他的定妆照部分在上午也已经拍完了,但因为谢枝雪下午还会待在摄影棚,所以裴珩玉也没走,就坐在边上看着。   直到接近四点,谢枝雪下午的任务拍完、准备离开摄影棚,裴珩玉才跟着起身,想要一块儿走。   走出门前,裴珩玉发现谢枝雪又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跟着看过去,那边是上午时谢枝雪就盯着看过的那个抬桌子、穿黑色羽绒服的场务。   裴珩玉低声问身边的两位助理:“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唐岁和宋姚认真分辨了下,然后都摇摇头。   宋姚说:“太瘦了点,虽然长得也还挺帅,但人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不像是好说话的。”   唐岁说:“帅是有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气质和穿着的原因,也没那么突出。要不是之前吱吱看过他,现在裴哥你又提起来,我其实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个人。”   说完,唐岁开始苦思冥想,过了会儿又说:“仔细想想,我又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点眼熟呢……”   宋姚点点头:“我也有这种眼熟感,但就是想不起来具体熟悉在哪儿。”   裴珩玉便说了句:“那就再多观察观察。”   不过,第二天上午,裴珩玉就知道了那个黑色羽绒服男的身份。没有特意去查,而是直接从谢枝雪口中听闻的。   第二天早上,裴珩玉没能在电梯口和谢枝雪凑巧碰上,于是今天没有拍摄安排的他带着助理自行来到了摄影棚。   里面谢枝雪已经到了,正和导演向钱进、制片人,还有另外两个戏份比较重的演员坐在一块儿,几人手里都拿着翻开的剧本,就着剧本在讨论。   “裴老师也来啦,过来坐啊。”向钱进招呼道。   谢枝雪抬眼看了裴珩玉一眼,又微微垂下继续看剧本了。   裴珩玉坐下后,众人继续刚才的讨论。   倒也不是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摄影棚里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又正好几个戏份重的演员都到了,干脆就坐下来聊一聊。   最初只是随意聊聊角色和剧本,聊着聊着向钱进和制片人倒有点吵架的意思起来。   起初是向钱进说起,剧本里还有个虽然整体戏份不多、但有两场重头戏的角色没定下演员,他最近老愁这些事了。   “还不是你太挑了。”制片人道,“之前统一选角试镜的时候,明明也来了好些个人,有两个我和副导都觉得可以,就你觉得不行,说这个形象不合适,说那个表演痕迹太重……”   向钱进啪一声合上剧本,对制片人道:“这怎么能叫我太挑了呢?一个从小到大外号竹竿的角色,让一个虎背熊腰的人来演,合适吗?还有那个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演的,形象是合适了,可……”   制片人忍不住打断向钱进,抢话说:“得了吧!前面那个不就有点肌肉吗,怎么就成虎背熊腰了?后面那个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就是人家以前习惯演舞台剧,和电影里需要的表演方式有点差异,那不很正常吗,进组了你调|教调|教不就行了。”   向钱进张嘴:“不是……”   “什么不是呀。”制片人摆手,“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看上试镜里边那个谁了,就想定他,所以再看谁都不顺眼,要不是我和副导都拦着,你早就把合同签了……钱哥啊,咱这虽然是部没指望大火的片,但咱也得务实吧,就那么点投资,哪里经得起霍霍?”   向钱进嘿了声:“这跟投资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瞧上了哪个片酬天价,人家都说了不要片酬都行,咱剧组给人包个住宿三餐,多划算一选角啊!”   导演和制片人在几个演员面前争论起来,谢枝雪、裴珩玉和另外两个演员不太清楚原委,插不上话,也不是特别有插话的欲|望,各自拿着剧本默不作声听着。   制片人又对向钱进说:“不是说片酬,我是说……咱辛辛苦苦拉来这么点投资,也不容易你说对吧,既然金主爸爸投资了,那咱们也得好好拍这个戏……你明知道那是黑料艺人,有人压着不许用他,观众也不买账,还非要用,那何必呢不是?你下部戏还想不想拉投资了?”   制片人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语气越来越急。   过了几秒,向钱进叹了声气:“什么黑料艺人,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啊?就蒋家那个风气,说他们潜规则别人还差不多,哪有别人送上门他们不要的……再说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吧,明星都换了几茬了,观众也……”   “老钱,你这越说越嘴上没个门。”制片人拍了拍剧本,对向钱进之外的人笑笑,“选角的事你们别操心,我跟钱导就抱怨抱怨。刚才不是说明天开机的戏吗,继续继续……”   听到这儿,谢枝雪大概能确认他们说的“黑料艺人”是谁了。   眨了下眼,谢枝雪轻声开口:“钱导想用的这个演员,是连雨知吗?”   向钱进和制片人都一愣,裴珩玉和另外两个演员也有点意外谢枝雪会继续这个话题。   “啊,是,就是他。”向钱进点点头,又问,“枝雪你怎么猜到的?”   谢枝雪回道:“昨天在摄影棚里看到他了。”   闻言,制片人更惊讶了:“枝雪你认识他?”   谢枝雪微微颔首:“我入行拍的第一部 戏,他当时也在同一个剧组里。”   “对啊!”向钱进回想了下,想起来了,“当年你们那剧爆火,主演和配角那阵子都火了好几个,枝雪你是一个,连雨知也是一个啊!”   这样一说,坐在一块儿的另一个演员也隐约有印象了:“好像是有这回事,但是这几年怎么没听过连雨……噢,连雨知!我想起来了!那个……那什么,然后被他自己公司……那什么的那个?”   向钱进的剧组,重要演员大多都是跟向钱进有些熟悉的,所以说起话来没那么忌讳、不敢说怕被当成话柄,但有的话说起来还是会尽量隐晦,特别是这会儿还在摄影棚里。   在“那个”、“那什么”这种词里,裴珩玉发现……他还是对这个圈子里的瓜了解得太少了。   他对连雨知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对这个人的长相有印象,那还是因为谢枝雪昨天有给过眼神。所以和连雨知有关的事,裴珩玉当下没法解码,只能猜个大概。   猜的过程中……顺便酸一下这个人能被谢枝雪“惦记”。   “虽然当时来往不多,后来也没有过联系,但也没过去几年,昨天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再一看就认出来了。”谢枝雪慢条斯理道,“因为有点好奇他的境遇,昨天就简单搜了下,挺意外的。”   这话里半真半假,可谢枝雪也不能跟他们说——他是在原书剧情里“挖”出的连雨知这个人,昨天发现连雨知就在同剧组还有点惊喜,因为不用他特意托人去寻人了。   见谢枝雪的态度,制片人不禁问:“看上去,枝雪你对他的……对他之前的印象,还可以?”   谢枝雪颔首,又回忆说:“可能是因为那是我拍的第一部 戏,所以印象要深一点。我当时跟连雨知的对手戏很少,但拍的时候也能觉得,他很敬业,人也挺好。我记得当时有一场戏要吊威亚,他见我没经验,还教我落地的时候怎么能更稳、仪态更好看。”   向钱进闻言忍不住一拍大腿:“是吧!我看他面相就不是个歪心思的!”   “面相能做什么准?你别在这儿宣传封建迷信啊。”制片人连忙说,又叹气,“唉,我也不是就笃定说人家是什么有歪心思的,毕竟当初爆他黑料、封杀他的都是蒋家人,那圈外不知道,圈子里还能都信了蒋家那说法吗……可……”   向钱进却不想再听制片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明哲保身”,又拍了拍手:“嘘,你别说了。枝雪,你见过连雨知,咱俩之前私底下也聊过那角色,你觉得连雨知适合那角色不?”   “演技方面我打包票,他行。形象方面,枝雪你要是也觉得合适,那咱就定下来,就定他连雨知了!”   “你们甭操心其他的,蒋家要是真施压,我这个导演全顶着!上映了观众不高兴,我都顶着!不让你们挨一分骂!这人是我想用的,本来也不该骂其他人!”   “我都没指望这片子赚钱了,我还不能用个心仪的演员了吗!说老实话,就咱这片子,你们拍之前肯定也都有心理准备了,能不能顺利在国内上映都还不一定呢,我就指望国际上拿个奖回来。”   向钱进这话并非空口大话。   他是圈内圈外出了名的文艺片导演,执导的片子总是充满了个人风格色彩,有些元素在国内甚至过不了审。但很多国际奖项对影片内容没那么多审核限制,向钱进过往作品也拿了不少奖项。   要不是有奖项在手,向钱进这个导演的名声也打不响,毕竟圈内从不缺“固执己见”的小导演。   这会儿,看着向钱进越说越激动的样子,制片人只能把希望放到谢枝雪身上,希望他回答的时候能劝劝向钱进,别往自己剧组里找事。   但制片人希望落空了。   因为谢枝雪轻笑了笑,然后回答向钱进:“我也觉得连雨知挺合适的。要被骂的话,加我一个也没关系,反正我确实说了这话。”   闻言,裴珩玉没作多想:“要不,再加我一个?”   谢枝雪和其他人:“……”   微微抿唇,然后谢枝雪问他:“裴前辈,您认识连雨知吗?”   裴珩玉轻咳了声:“不认识,但我认识你。”   这下,除谢枝雪之外,在座其他人都忍不住用一种看神奇恋爱脑的眼神看裴珩玉了。   “得了,不争这个,说了我扛就我扛。”向钱进说干就干,他站起身,拍拍身边制片人的肩膀,“我去找连雨知谈进组的事,你去跟副导说一声啊!”   制片人无可奈何,磨了磨牙:“你倒是会把麻烦事丢给我!”   导演和制片人都走了,原本坐在这边聊剧本的“小团体”也就散了,另外两个演员跟谢枝雪和裴珩玉打了招呼、然后各去准备各的妆造。   周围清静了,裴珩玉看看谢枝雪,忍不住道:“那位……连雨知?人真有那么好?你第一部 戏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隔了这么久,你还愿意相信他,替他背书?”   谢枝雪心想,当然不止当初那么短暂的相处,更因为他知道原书剧情。   ——如今的“黑料艺人”连雨知,没走到人前的时候,网友可能都淡忘了,但一旦走到屏幕上,必然会有许多挖出旧事喊打的声音。可连雨知本身是被冤枉的,他当初做过的也就是拒绝了别人的潜规则而已,然后反被泼了满身脏水无处申辩。   其实这件事最初,谢枝雪只是想通过了解的书中剧情,找一个合适的艺人能够签到方瑜的手下。   这六年来,方瑜一心带他这一个艺人,虽然艺人只有一个,但方瑜几乎把只比她小了十岁不到的谢枝雪当儿子来照顾,工作和生活上都费了很多心思。   谢枝雪自然是想要好好活着,但万一当初吃下的避孕药没能见效,他还是怀孕了,还是要面临生死大关……万一还是死了……他希望,至少那时候,方瑜手里还有个前程光明的艺人。   那样的话,方瑜的事业能少受一点冲击,方瑜也能有个分心的事去做、可以少一味沉湎在伤心中一些。   谢枝雪也知道,方瑜自己有能力,或许不用他这样代为未雨绸缪,但……谢枝雪把方瑜当经纪人、当姐姐、这些年是真的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他没办法在可能面临死亡的时候,什么也不为方瑜提前准备。   尤其是他手里明明捏着书中剧情。   方瑜是他六年的经纪人,秦源这个助理到他身边也好几年了,但相比之下,谢枝雪不太担心秦源。因为有方瑜在,她会安顿好秦源的。   ——这一切都是未雨绸缪,谢枝雪想,或许根本用不上,他根本不会怀孕、死亡。那也没关系,这样的未雨绸缪并不会多余,仍然是有意义的。   所以过年那段时间,谢枝雪在家里看《画》的剧本,同时也在原书剧情里“挖掘”。   然后他在字里行间发现了连雨知,这个曾经待过同一个剧组、但来往很浅的人。   谢枝雪不爱上网,也不热衷于“吃瓜”。方瑜和秦源知道他的性格,所以除非和他相关,不然也不会跟他分享网上那些喧嚣。   所以直到前段时间,主动上网搜了,谢枝雪才知道,连雨知早在四五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详细准确来说,是他所在的经纪公司高层主动曝光,说连雨知靠潜规则上位、抢同行资源,火了一点后就想另攀高枝,结果攀到了公司继承人蒋公子这块铁板,他们公司不允许这种风纪败坏的现象,就此雪藏连雨知,望他“早日醒悟”。   经纪公司的相关声明后,还附有一些照片、视频、音频证据,全都指向连雨知是个毫无底线、卖身求荣、靠潜规则得到一切的恶人。   当初,连雨知的微博账号也被公司接管,一段腥风血雨后,连雨知在网上彻底没了消息。   ……   而在原书剧情中,连雨知第一次出场是在距今一年后的夏天,当时剧情里“谢枝雪”已经不在人世。   主角受谢闻笛因为参加节目去到郊外村子,遇到下雨,临时避雨的地方就是连雨知租住的农家小院。   那时,连雨知已经脱离原先的经纪公司一年多了,但在刚脱离的一年时间里他还是深受蒋家的无理打压。直到蒋家豪门内斗,那个想要潜规则连雨知、不成后反给连雨知泼脏水的蒋公子,家族继承人的位子不稳了,连雨知当下的境况才得以有了喘息机会。   这个时候,主角受谢闻笛到了连雨知的院子里避雨,谢闻笛一如既往阳光开朗,见连雨知情绪不定,便在避雨的时候说了很多话想要逗他开心。   后来,连雨知成功翻身,在镜头前提起谢闻笛,说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很感谢当初谢闻笛开解他的话,让他觉得很温暖。   ……   谢枝雪想要给娱乐圈里添份“热闹”,想要插手连雨知的事,想要让干干净净、前途无限的连雨知自愿签到方瑜手里。   所以他才在听到连雨知的名字时看过去,刚刚又加入向钱进和制片人的争论、主动提起连雨知的名字,也不在意旁边还有其他演员。   但这些,都和裴珩玉无关。   所以,对于裴珩玉问他为什么相信连雨知、给连雨知背书,谢枝雪只淡然道:“裴前辈都不认识他,不还是主动掺和吗。”   眼见是不可能问出答案了,裴珩玉索性换了话题,接着跟谢枝雪说话:“突然想起来,年前听我表弟说,他之前跟你在电梯里偶遇过?”   谢枝雪想起了裴姜莱那满头的绿发。   裴珩玉也提醒他:“就是那个一头绿的,话挺多的。”   谢枝雪点了点头:“是遇到过。”   裴珩玉又笑道:“遇到你之后,他就老劝我也去染个绿头发,说是能转运……”   闻言,谢枝雪不太理解这前后的逻辑。   “幸好我没信他的,他这几天倒霉得焦头烂额,几个没被邀请的前任都在跟他要婚宴请帖……对了,他让我给你带一声新年好。”裴珩玉说。   静了稍许,谢枝雪想想,还是对裴珩玉道:“裴前辈,没有话题可以不讲话的,我们本来也不熟。”   裴珩玉却仍然非常淡定:“好的,看来这个话题你不太感兴趣,下次我再想个有趣的。” 第35章   这天下午离开摄影棚, 回到酒店后,谢枝雪在走廊上看到了连雨知。   确切来说,是连雨知靠墙站在谢枝雪房门对面。   听到脚步声, 连雨知抬起了头,见是谢枝雪回来了,他站直了点。   “我……可以占你一点时间吗?”连雨知有些迟疑地开口。   见状,秦源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今天早上谢枝雪和向钱进他们说起连雨知的时候,秦源并没有在旁边、也就没有听到前情。现在在谢枝雪房门外看到这样一个陌生人, 秦源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谢枝雪前面。   “没事儿。”谢枝雪对秦源道,“是剧组里认识的人,我和他聊聊。你先回去吧, 正好我也到门口了, 我们晚饭的时候再见。”   既然谢枝雪这样说了,秦源便点点头。又看了看连雨知, 然后等到谢枝雪和连雨知一块儿进了门,秦源才转身离开。   ……   “今天……早上,导演来找我,说要跟我签约, 让我演之前试镜失败的那个角色, 我答应了。然后……我跟导演要了你的房号,过来等你, 想跟你道谢。”   连雨知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正得有点拘谨, 但态度很认真。他看着谢枝雪, 道:“谢谢你帮我说话, 让导演决定了用我。”   谢枝雪微微摇头:“我是有帮你说一两句话, 但钱导决定用你, 是因为他本来就想用你。即使当时我没有帮你说话,以钱导的脾气,他也会用你的。”   连雨知摇头:“钱导跟我说了,他之前虽然想用我,但考虑到制片人和副导的意见,他也更乐意于找一个合适的、名声更清白的演员。”   “今天早上他和制片人又因为选角的事在讨论,如果不是你直接提起了我的名字,他们可能也还是讨论讨论就过去了。钱导说,你的支持让他觉得很痛快,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就来找我……我应该谢谢你的……这是这五年来,我第一次拿到一个角色。”   谢枝雪起身给自己倒水,又拿了瓶没有开封过的矿泉水递给连雨知。   连雨知犹豫了下,接了过去。   “我很感谢你,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帮我呢?”连雨知又道,“我的意思是……我听说你不太爱上网,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的名声到底有多差,和我扯上关系不是好事。今天来道谢了,之后在片场遇到……我就不跟你打招呼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谢枝雪轻笑了下:“我知道你的名声,最近刚知道,印象还很清晰。”   连雨知一愣:“那你……”   “那些黑料,是真的吗?”谢枝雪看着连雨知。   连雨知紧紧握着手里的矿泉水瓶,跟谢枝雪对视了会儿,他咬了下牙。   “不是。”连雨知的视线不躲不闪,有力地说道,“我没有走过任何邪门歪道!”   “……只是我运气不好,在公司待了三年多才接到一部好戏,刚红了一点又被人盯上……我没有通过潜规则找靠山走后门,我只是拒绝了一个神经病豪门继承人的潜规则……偏偏那个神经病就是我经纪公司老板的儿子,而我当时和公司的合约还有五年。”   听完,谢枝雪平静颔首,又问:“你现在能签剧组了,和之前公司的经纪合约应该已经到期了?”   连雨知刚刚说得畅快,但没想到谢枝雪会这么淡定,他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对,前两个月到期解除的。和之前那个公司签合同的时候,我阅历太浅,合同里埋的不少坑、一些霸王条款我都没上心,结果公司要雪藏我,我就当真寸步难行了。”   谢枝雪点了点头。   连雨知抿了下唇,忍不住又问:“你……相信我?”   问题一出,连雨知又不禁摇头,苦笑说:“你都帮我说话了,我还问这个……或许我应该问,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呢?而且,就算信我没有做过那些事,你其实也没必要帮我,对你而言吃力不讨好。”   “你要是想不通,那就当我喜欢管闲事吧。”谢枝雪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奇奇怪怪的企图。”   至于想要连雨知和方瑜签约这件事,谢枝雪打算之后时机恰当了再提,这段时间里也能再观察观察连雨知本人。   听到谢枝雪这样说,进门后始终有些局促的连雨知又愣了愣、然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笑了,我还没那么自负。”连雨知站起来,郑重道,“不论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今天帮我说话,让我得到了这个角色,更感谢你愿意相信我……不过如今我的名声确实很糟糕,所以在我为自己澄清清楚之前,人前遇到了我不跟你打招呼,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谢枝雪微微颔首:“好。”   连雨知离开后,谢枝雪又安静坐了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方瑜和庄瑾一块儿回老家看她妈妈去了,昨天一早航班落地后,她跟秦源和谢枝雪报了平安。   这会儿,谢枝雪关心了下方瑜的妈妈病情如何,方瑜很快回复说情况还好、很稳定,又反过来问剧组的情况如何、谢枝雪还习惯吗、裴珩玉有没有过分骚|扰他云云。   跟方瑜聊了会儿后,谢枝雪放下手机,来到阳台上,趁日落之前再接触下阳光。   ……   第二天上午,《画》剧组举办开机仪式。   也是这个时候,外面的人才发现裴珩玉居然也在这个剧组里!   早在之前,几个重要演员定下后,向钱进就对外宣布过《画》的选角,所以谢枝雪在这个剧组并不让人意外,可裴珩玉突然也在……?   在网友们的热情讨论中,影片《画》正式开始拍摄,预计拍摄时长为六十天,会在三月下旬杀青。   开机之后,剧组内的氛围整体都很好,演员之间相处得挺和睦,偶尔导演或是演员间有点“争执”,也是在讨论角色和演绎。   没有他的戏在拍时,谢枝雪就坐在片场角落或是他的休息室里,看看别人的表演或是自己的剧本。   一周时间下来,谢枝雪渐渐发现了裴珩玉的“新招数”。   按《画》的剧本内容,大多数情况下,谢枝雪闲下来的时候,裴珩玉也没有戏份要拍。   而这个时候,裴珩玉就会拿着剧本找到在片场角落或是休息室里的谢枝雪,大大方方公事公办地说想和谢枝雪讨论剧本。   裴珩玉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谢枝雪觉得这人是在找话题接近他。   但偏偏裴珩玉作为演员的业务能力是很强的,他说讨论剧本也是真的在琢磨角色、分析拍摄,而不是随意扯两句糊弄过去后就开始说有的没的。   谢枝雪本来不想搭理裴珩玉的闲聊,但听着听着就不自觉被带了进去,跟他就着剧本里两人的对手戏聊起来。   就这样聊了两次后,谢枝雪刚有了点改观,觉得裴珩玉这人虽然言行上看着不太正经,但至少对表演这件事很认真、工作上还是用心靠谱的。   接着裴珩玉就来找他聊了第三次、第四次剧本……   可裴珩玉的角色在剧本里就那么点戏份,虽然基本都是和谢枝雪的角色间的对手戏,让他能名正言顺只盯着谢枝雪聊。但聊来聊去也聊不出更多来,多聊几次后就难免图穷匕见……   重复讨论之前讨论过的问题,会显得他智商和记性不太好,所以为了维持聊天,裴珩玉开始找其他话题了。   简短聊聊《画》中的主角白桦、主人格和副人格“大哥”,然后裴珩玉就转而提起了他以前拍过的角色,主要话题倒还是围绕在表演上——这几天下来,裴珩玉确信了一个谢枝雪感兴趣的好话题,那就是表演,正好他也很擅长这个话题。   和当下在拍摄的《画》无关的聊天进行了一两次后,谢枝雪便反应过来了,裴珩玉这人还是在找话题接近他而已,不过这种招数“聪明”了些。   ……   一月份还剩下最后的两天,B市天气仍然很冷。   一场戏拍完后,谢枝雪从秦源手里接过热水,来到安放在片场角落的躺椅边坐下。   裴珩玉卷着剧本,悠悠哉哉地又过来了。   “吱吱,我对角色又有了点新想法,我们来讨论一下?”还是这个开场白。   谢枝雪看了眼裴珩玉手里的剧本,一时竟觉得有点佩服……裴珩玉那个角色,在整个剧本里的台词加起来也就一页纸,居然能让裴珩玉分成这么多次、扯出那么多分析来。   “裴前辈……”谢枝雪端着热水,抬眼看看裴珩玉,又朝不远处看去,“其实,钱导现在也挺有空的。”   裴珩玉已经在旁边坐下来了,他很随性道:“我这么个小角色,就不去麻烦钱导了,钱导要顾着整个剧组,多忙啊,我怕他嫌我多事。还是和吱吱你讨论,比较有趣。”   谢枝雪淡定地一颔首:“好,我也很好奇,就大哥这个角色,裴前辈还能说出点什么花来。”   裴珩玉:“……”   裴珩玉就开了口,说了几句,然后在谢枝雪安静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他合上剧本,无奈笑道:“好吧,虽然我很能说,但也确实说不出花来了,我本来是想跟你分享以前拍戏的经历,有个角色也挺有趣……对了,明天你耳边能清静大半天了,我明天请了假去参加表弟的婚礼,就是绿头发那个。”   裴珩玉姿态太过坦荡,谢枝雪也懒于跟他较真、白费口舌。   听到婚礼,谢枝雪顺口回了句:“那祝他新婚快乐。”   裴珩玉点头:“我会把话带给他的……希望他婚礼顺利吧,我总觉得情况不太妙。”   谢枝雪抬了抬眼。   见状,裴珩玉接着说了下去:“也没什么,就是他前任太多,现任的脾气也不是很好,据说两人这一周已经说了几次取消婚礼了。”   “不过!”裴珩玉又紧跟着道,“虽然是表兄弟,但我和我表弟不一样啊,别说结婚了,我连恋爱都还没谈过。”   裴珩玉满脸清白。   谢枝雪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里的水杯放下,慢条斯理靠到躺椅上,把眼睛闭上了。   这也就表示“聊天”结束,裴珩玉走与不走,谢枝雪不管,管不了,但裴珩玉该安静了。   这种时刻,裴珩玉也挺喜欢的。   就好像他和谢枝雪之间有了个默认的“规则”。   ……   第二天一早,谢枝雪在秦源的陪同下来到片场,果然没有和之前一样看到裴珩玉。   向钱进不知道他知道与否,所以在今天的第一场戏开拍之前,向钱进对谢枝雪道:“裴老师今天不在,早之前就请了今天的假,所以今天也没有安排裴老师的戏份。”   谢枝雪有点无奈:“钱导,您没必要特意跟我说裴前辈的去向。”   听到这话,向钱进才反应过来,他一拍手:“是哈!唉,我都被裴老师带歪了,忘了你们其实……不说了不说了,准备开拍。”   然而,今天的第一声“action”还是没能顺利喊出来。   场记刚准备打板,片场门口就“嘭”地摔炸了一个酒瓶。   靠近门口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接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后面还带着四个黑色西服、体型高状、像是保镖的人。   “连雨知呢!给老子滚出来!”   浑身酒气的为首男人怒气冲冲吼道:“你们剧组牛X啊!连雨知这种玩意儿你们都收!怎么着啊,是不是投资不够,请不起演戏的!”   “连雨知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来者不善。   向钱进抓起对讲机,一边喊安保一边朝片场门口走。   谢枝雪探头看了看,秦源连忙来到他身边,道:“枝雪,要不我们先回休息室吧。”   谢枝雪微微摇头,对秦源道:“你拿手机录一下。”   秦源有些不解,但打量了下距离,觉得谢枝雪就站在这边应该也不会被波及伤到,所以没再劝。他听话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摄像头对着门口那边。   门口附近的工作人员,有的大着胆子尝试说:“这位先生,你……”   “连雨知!不在是吧!那就给老子砸!砸到那玩意儿滚出来!给老子砸!砸坏了老子按一百倍给赔!就是做慈善来了!”   随着为首男人这话,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保镖接着当真动起手来,从近处看到什么就砸什么,动静搞得吓人,靠近门口的人纷纷躲得更远了。   “你们干什么的!住手!!”向钱进横眉立目,然而那几个保镖还是毫不停手地砸着东西、没有搭理他。   桌子和道具摔了一地。   附近的安保接到向钱进的通知后赶了过来,但不论是气势还是人数都敌不过对方的保镖,勉强只能制止对方继续摔东西。   这时候,那个浑身酒气的为首男人踢了一下脚边的零碎,气势嚣张:“这都不出来,连雨知你对得起人家剧组的……这叫什么,知遇之恩?冒着得罪蒋家的风险都要用你,这什么破剧组……你看什么看!”   “放你祖宗十八辈的心!摔坏的杂碎老子一百倍赔给你!老子叫蒋流!进来摔的那瓶酒都比你们剧组贵!”   向钱进和闻声赶来的制片人明白了,这人就是几年前、自称拒绝了连雨知献身、并且大义凛然曝光连雨知真面目的,那个蒋家继承人蒋公子。   向钱进和制片人以前偶然接触过其他蒋家人,从一些渠道也听过不少这位蒋公子的“事迹”,虽然是蒋家的继承人,但这个继承人要什么就没有什么,命好在出身蒋家、有个护住了他继承人位置的亲妈,没有私生子成功进门上位。   蒋流今天来,很显然就是冲着连雨知来的,想要让连雨知在这个剧组待不下去,采取的行动方式简单粗暴。   “你!”蒋流伸手指向向钱进,“你是导演是吧?你敢用我们蒋家说了要雪藏的人?你牛啊,你靠山谁啊就敢跟蒋家作对!”   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向钱进把手里的对讲机直接朝蒋流砸过去:“你牛啊!你们蒋家最牛!真当自己能称霸娱乐圈了!这个圈子还轮不到你们蒋家横着走!连雨知就是我向钱进要用的,你有能耐封杀我啊,怕了你我就不姓向!”   蒋流没想到这么个小导演敢跟他叫板,怒上心头,又对带来的几个人喊:“继续给老子砸!非砸到他连雨知滚出来不可!”   制片人被这个状况搞得焦头烂额,赶忙出声:“等等等等——蒋公子是吧,你这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再说你这砸下去也没用啊!我实话跟你说了,连雨知他今天上午没戏,不光是上午,今天一整天都没排他通告,他根本就不会来片场,你今天就算把这儿都砸了也没用!”   蒋流闻言,眯着眼盯着制片人看了看,然后抬起手点了点:“行,那就你,马上给他打电话,把他叫过来!”   没有继续砸东西,制片人稍微松了口气,又回蒋流道:“不是,蒋公子,你这……这样好不,咱们到旁边休息室里,坐下来聊聊,看你这边是什么情况,我们剧组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再说其他的,行不?”   “不行!”蒋流一挥手,身形歪歪靠在门口,“有什么可聊的,情况就这样,你们用了我们蒋家雪藏的人,你们道个歉,把连雨知赶出剧组,老子呢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刚才这什么玩意导演说的话,老子也不计较,还赔你们钱……不然的话,老子就真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在圈子里横着走!”   向钱进又要说话,制片人赶紧抓着他压制住,偏过头对蒋流说:“蒋公子……咱说句公道话,你们蒋家说要雪藏连雨知,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连雨知是你们公司的艺人,你们要雪藏也有那本事。但这都几年过去了是吧,什么仇什么怨何至于呢,人现在都不是你们公司的人了,这好不容易有个戏演……”   蒋流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看来你这脑子也不清楚,他连雨知一天是我们蒋家的艺人,这一辈子都是,蒋家说了要雪藏他,那也是一辈子都是!”   “我看出来了,你们想给连雨知打抱不平是吧……行啊,你们等着,我马上叫人帮你们宣传!免费宣传!就说什么呢……说知名导演……”   说着,蒋流又自己摆了摆手:“不行,不够,你个破导演有什么知名……裴珩玉在你们剧组对吧?”   “对!裴珩玉也在!他们裴家今天有人办婚礼来着,裴珩玉现在不在吧,你们连这个撑腰的都没在,哈哈!”蒋流说着竟然还有些自得,“老子真会挑好时候来……宣传!帮你们宣传!”   “让所有营销号一块儿说……连雨知死性不改,为资源爬上……导演?制片?不够劲爆……刚脱离老东家的管制,连雨知就死灰复燃再次爬床,这次他上了……裴珩玉喜欢那人叫什么名来着?不都说裴珩玉接这个戏就冲他来的吗!”   浑身酒气的蒋流还打了好几个酒嗝。   他说出口的话,让不少人都忍不住皱眉。   听到蒋流想要攀扯谢枝雪,还在录像的秦源皱皱眉,有点庆幸当下在录像了。   谢枝雪也微微蹙眉。   他只大略知道,纠缠连雨知并且多年不放的那个豪门继承人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原书剧情里没有直接写过这个人、在连雨知提起时也是一笔带过,谢枝雪并不清楚蒋流原来是这样的,全然一个仗着家世的地痞流氓。   连雨知如果不是毫无背景、经纪约又签在蒋家公司下,也不至于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就蒋流这个行事作风,还击的把柄太好抓了。   蒋流在保镖的提醒下,想起来了谢枝雪的名字,于是又带着酒意继续满嘴瞎话说:“连雨知爬上主角谢枝雪的床得到了角色……再换个更劲爆的说法!因爬床被雪藏的黑料艺人,多年后再走捷径,竟被裴珩玉正在追求的心上人潜规则!”   在场其他人,听到这话:“……”   蒋家搞这种类型的“宣传”,显然很专业,就蒋流这个爆料说法,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非常激动。   制片人很无奈,提醒他:“蒋公子,你们蒋家的能耐,真没到能堵住我们整个剧组嘴,随便你泼脏水的程度。我们待你客气,那是想和气生财。”   蒋流却说得兴奋,这会儿仿佛沉浸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继续说:“对了,怎么没看到我们大主角呢!谢枝雪长得才是真漂亮,可惜没签在我们蒋家,现在还被姓裴的盯……”   这次,蒋流的话没能顺利说完。   原本靠在门上借力的他,突然被后面一脚力道踹得“嗷”一声,整个人直接朝前扑倒,保镖们没来得及,只能看着他迎面倒在了酒瓶渣子里——这个酒瓶,还是蒋流刚才自己摔的。   于是,安静的片场里,蒋流捂着脸和手,痛苦哀嚎声响彻里外。   蒋流倒了下来,站在门外、刚刚踹了蒋流一脚的人就露了面——   “裴老师!”制片人惊讶喊道,“你不是说今天……”   裴珩玉衣冠楚楚,从外面绕过蒋流走进来,笑了笑:“本来是请假了,但不巧,准备登机前接到消息,原本要去参加的婚礼确认取消,我就又回来了。”   蒋流坐在地上还在嚎。   裴珩玉啧了声,看向蒋流身边那几个保镖,问道:“还不走,是想索赔医药费吗?” 第36章   蒋流的脸上和手上都见了血, 酒意稍微醒了点,但他的目中无人跟喝没喝酒无关,当下还是想发火, 然后就发现踹他的人是裴珩玉。   蒋流熄火了。   气势没那么嚣张了,但蒋流一边嚎疼,一边还是没忘了连雨知:“老子告诉你们,只要连雨知在这个剧组里一天,老子就隔三岔五带人来探班!唉哟哟我的脸——赶紧去医院!”   四个保镖都来搀蒋流, 才把人搀起来准备离开。   “哎——不好意思啊,蒋公子。”制片人咬咬牙,赶紧开了口, “你看你这给我们砸的……刚不是说要赔偿吗?”   最后, 蒋流丢下了一张支票,才得以顺利离开。   制片人拿着那张支票, 叹了声气,然后叫场务过来收拾门口这片狼藉。   裴珩玉朝谢枝雪那边走了过去。   看着蒋流离开,秦源停下了录像,收好手机, 他问谢枝雪:“枝雪, 这个视频是要?”   谢枝雪回道:“先放着吧,以后可能用得上。”   就片场目前这个情况, 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没办法开拍,谢枝雪和秦源一起朝休息室走去。   然后在路上被裴珩玉追上了。   “没被吓到吧?”裴珩玉关心道。   谢枝雪摇了摇头。   到了休息室, 当着一脸警觉的秦源的面, 裴珩玉很淡定地跟了进去。   然后他又对谢枝雪道:“别听那个蒋流放……厥词, 要是之后他还有机会靠近我们剧组, 我改了跟他姓。”   “还有……虽然刚刚我踹了他一脚, 虽然踹之前我就看到了地上有玻璃碴子,但……我平时吧,真不是个主张暴力的人,我没有打人的喜好的,你别害怕。”   谢枝雪微微一顿,既意外于裴珩玉会解释至此,又不知为何,一时竟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裴珩玉这人,时不时也确实挺有意思。   秦源听得挠了挠头,想想还是先退出了休息室。出去前,秦源小声紧促说:“枝雪,我就在门外边啊。”   谢枝雪对秦源点了点头。   没得到谢枝雪的回应,裴珩玉继续道:“我真的,是特别主张和平的一个人!但有的物种吧,像刚刚那个蒋流,除非他不能说话,不然……其实刚刚踹他之前,我有注意着分寸……”   谢枝雪温声打断:“够了,裴前辈。我知道刚才是什么情况,也没因此害怕。”   裴珩玉这才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反正你别把那个蒋流放在眼里,安心拍戏就好,他不会有机会闹出什么给你添堵的幺蛾子。这部片子还有我参演呢,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脑残搞破坏。”   谢枝雪倒不担心蒋流做什么。   时间过去太久,这时候就算把直接证据放到大众面前、说连雨知是被诬陷的,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因为网友的记忆是有限的,曾经参与过辱骂连雨知的人更会有一种回避心理。   但如果来个人、先造势,让大众回想起连雨知这个“黑料艺人”了,趁喊打喊杀的热度再放出澄清,会更有效果。   会有更多人看到,一个清清白白、正处于上升期的好演员,因为没有背景靠山,在拒绝潜规则后反被泼脏水、全网骂、雪藏五年、没有说话的渠道、离开前公司后仍然被追到新剧组打压……这样的戏码,会带来很大的波澜。   不过裴珩玉这样说,能少对剧组拍摄产生影响也好。   当下不论是对谁,《画》的拍摄都很重要。   而且这个阵仗,还不够热闹。   “裴前辈的表弟,婚礼取消了?”谢枝雪想起来。   或许是因为裴珩玉之前提过几次,他又在电梯里遇到过那个绿头发的裴家表弟,谢枝雪一时有点好奇。   说起这个,裴珩玉就坐下来了。   他轻啧了声:“是啊,闹了有一周,说了好几次取消婚礼,结果都到正经日子了,一大清早才说真的取消,我舅舅舅妈又要通知宾客,又要忙着骂人。幸好我登机前又看了一眼手机,不然几个小时飞回去了白跑一趟,还会错过这边蒋流来找茬。”   “他这婚礼定得本来就有些草率,两个人认识两个月就说要结婚,也就我舅舅舅妈肯陪着折腾……不陪着折腾也没办法,让裴姜莱自己折腾,能弄出更多事来。”   “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裴姜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裴蔚莱,蔚蓝的蔚,同一个莱字。”   听到这儿,谢枝雪心想,一个将来、一个未来,这取名挺有趣的。   裴珩玉道:“我舅舅舅妈觉得裴姜莱太能折腾,但裴蔚莱又太不折腾,就希望这兄妹俩能中和中和。还是我妈比较省心,就我这么一个独立自主不惹事的。”   谢枝雪:“……”   不用每次说到最后,都把话题拐到夸你自己。   在谢枝雪的休息室里又待了会儿,裴珩玉就起身,说让谢枝雪安心休息,他也正好去找向钱进他们说说话,让他们也安安心。   连雨知的那个角色戏份不重,今天也确实没有他的通告。他本来是待在酒店里看剧本的,但接到了之前一块儿做场务的朋友的电话,知道蒋流居然带着人到剧组砸场子后,连雨知又惊怒又崩溃地赶到了片场。   连雨知到的时候,蒋流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片场门口的狼藉也被打扫得七七八八。   和剧组里的人碰上面,连雨知抿了抿唇,有些难受的局促,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门口附近的人看到连雨知来了,有点意外,等他走过去后,才忍不住小声互相讨论:“他也太惨了,惹上那个什么蒋公子……”   向钱进和制片人、副导共同使用同一个休息室,这会儿他们三个都正在休息室里,就连雨知这个事商讨。   向钱进的脾气倔、不肯屈服:“就因为他蒋大少爷来我们剧组发一场疯,我就要如他的愿,把我好好的演员给赶出去?有病吧!反正人已经得罪了,他有什么就冲我来!别说他蒋流现在还做不了蒋家的主,就是他能做主,他要能真把我封杀了那他也是有本事!”   制片人和副导一开始就不同意用连雨知、觉得是个麻烦,经过刚刚蒋流这事后,更是这样觉得。   但连雨知已经进组了,这时候真因为蒋流来闹事就把人请离,人情上不合适,制片人和副导这心里也憋屈。   “可这事儿吧,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制片人说,“刚才蒋流走之前说了什么,你也听到了……就他这样的,咱们经得起人家隔三岔五地造访吗?别说以后了,就今天,要不是裴老师突然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把蒋流应付走,总不能真报警吧?”   副导叹气:“不怕无赖来找茬,就怕这无赖他有背景又闲,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谁受得了?”   “说起来这连雨知也确实倒霉,怎么就招上那么个人了呢,这都好几年了吧,还不放过人家。就连雨知他之前那些黑料,我本来还半信半疑,这下彻底信他是被整了,就蒋流那个样子……唉!”   休息室门被敲响,副导站起来过去开门,见外面是连雨知,有些惊讶:“哎,小连你来啦?是有谁通知你了吗?”   连雨知走进休息室,对着里面几个人先鞠了个躬,然后站直道:“对不起各位,因为我的私人问题给剧组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很感谢钱导你们之前给我机会,让我能参演这部戏,但……我不能一直给剧组添麻烦,我想我还是退出这部戏吧……”   连雨知从休息室里走出来,面上有些怅然。   他本来打算直接离开片场,但略作迟疑,他还是转而朝更里面的休息室走去。   路上,连雨知遇到了裴珩玉。   裴珩玉的心情不错,看到连雨知也没什么额外反应。   两人错开之后,连雨知又朝前走了一小段,突然听到后面有敲门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裴珩玉正站在向钱进他们的休息室门前。   回过头,连雨知转过走廊,确认周围没人看见后,他才敲响了贴有谢枝雪名字的休息室房门。   开门的是秦源,见到连雨知,秦源不禁又挠挠头:“那我……再到门外站一会儿?”   刚刚裴珩玉离开,秦源才从门外回到了休息室内。   “没事儿。”谢枝雪对秦源道,然后看向连雨知,“坐吧。”   连雨知走进房间内,有些拘谨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不会打扰太久……我准备离开剧组了,所以我想走之前,来跟你道个别吧……虽然我们也不算熟人,但我能进组毕竟有你的帮忙,就这样一声不吭离开,总有些抱歉。”   闻言,谢枝雪有点意外:“钱导同意了?”   连雨知摇了摇头:“钱导他们让我冷静冷静,再好好想想,但我……继续待下去也尴尬,还会让整个剧组都跟我一起提心吊胆。”   “蒋流那个人,没有道理可讲的……我也没想到,都快五年了,我都离开那个公司了,他不仅没放弃打压我,甚至还会直接砸到剧组来,还说了那些话……如果真的连累到了剧组,还有枝雪你的名声,我真的……不如离开吧。”   谢枝雪打开保温杯,慢吞吞喝了点水,然后将杯子盖好。   等到连雨知说完,谢枝雪才平和地接过话:“不用担心蒋流再来剧组闹事,也不用担心他借机生事,裴前辈说的。”   连雨知一愣:“可……”   “而且,你离开这个剧组,之后呢,打算怎么办?蒋流他就会放过你了吗?”谢枝雪又问。   连雨知抿了抿唇,沉默后回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但我……我不想屈服,也不想转行,反正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需要照顾,就我自己一个,那为表演这个梦想多熬一熬,也过得去。没有机会接到正经角色,那我就在剧组里干点杂活、偶尔可以跑个龙套,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离开现在这个剧组后,我还是可以这样过。”   谢枝雪轻叹:“熬到蒋流大发善心,放过你吗?”   连雨知沉默下来。   秦源见连雨知一直站着,而这个话题也不像是马上要结束的样子,就推了个凳子给连雨知。   连雨知有些疲惫地坐下来,接着道:“我知道,想熬到蒋流自己放过我,这个想法很蠢,但我……我试过反抗了,可惜没有用。”   “蒋家要雪藏我,我之前的经纪约在他们手里,我也付不起违约的代价,所以我哪怕有试镜机会都是枉然,即使试镜过了、剧组不顾忌蒋家,我也签不了约。”   “现在我身上是没有经纪约了,我可以做自己的主。但蒋家仍然要雪藏我,我也没什么经济价值可言,很多剧组都有顾忌。”   “不光是蒋家的打压,还有我在大众眼里的形象,太黑了,剧组更不敢用我了……我试过为自己澄清,但我的澄清要么发不出去,要么发出去了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到,还很快就会被删掉……我斗不过蒋家,就只能熬一熬,兴许蒋流哪天觉得无趣了,就放过我了。”   秦源在旁边听得目露同情。   谢枝雪认真听连雨知说完,然后轻轻颔首,说:“所以这次《画》的机会,对你而言极为难得。现在知道裴前辈会帮忙后,还想离开吗?”   连雨知有些抱歉:“我……不想离开了,这是实话。离开之后,我可能再也没机会遇到这样愿意收留我的剧组了。只是……这样太麻烦剧组了,也很麻烦裴老师……裴老师是为了枝雪你,才这样费心的吧……太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如果不是裴老师也在这个剧组……”   谢枝雪有点无奈,问连雨知:“裴前辈的帮忙,确实让这次的事变得简单了。但就算他不在,那又如何呢?”   连雨知一愣。   秦源见状,实在忍不住加入话题,掰着手指推演说:“裴老师不在,没人压得住蒋大少爷,按他那个作风,很有可能说到做到,前脚离开片场,后脚就找养的营销号发通稿,把剧组里钱导他们、还有枝雪和连老师一起推上风口浪尖。”   “网友们可能会炸锅,但……我们手里有蒋大少爷来闹事的视频啊,而且不论是钱导他们还是枝雪,都不是蒋家能随便封住手脚泼脏水的。网友们会发现那个蒋大少爷有毛病,而连老师几年前的黑料里有猫腻?这样说的话,其实也挺好的啊,给连老师澄清一下。”   “就是难免要影响拍摄进度了,还有剧组里大家的心情。”   秦源说完,谢枝雪笑了下,道:“没错。”   他打开面前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颗糖来,递给了秦源。   秦源也忍不住乐了,接过来:“谢谢枝雪的奖励。”   连雨知还有点发懵。   秦源琢磨了下,又说:“那这样说起来,是不是就让蒋流去发通稿更好啊?对于连老师来说。”   连雨知忙摆了摆手:“不不不,那样的话拉太多人下水了……不过,之前是我熬得有点刻板了,忘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样一听,我似乎确实不该光想着硬熬……蒋流也没办法只手遮天,只是我以前太受限,斗不过他而已。”   “其实……我手里有当年蒋流想要潜规则我的完整录音,只是一直发不出去。”   连雨知突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他站起身,对谢枝雪道:“真的非常谢谢你,枝雪,我现在格外庆幸来了这一趟。我接下来会好好完成拍摄,大不了这部片子上映的时候,蒋流再让人挖出我的那些黑料历史,我也会想办法抓住机会尽可能为自己澄清。他不可能真的堵住我所有说话的渠道。”   带着和来时相反的心理状态,连雨知离开了谢枝雪的休息室,他打算再去找钱导他们,表示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了。   路上,连雨知再次和裴珩玉擦身而过。   “……裴老师。”连雨知犹豫了下后,快速开口道,“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   裴珩玉看了他一眼,说:“没事,我也不是特意想帮你。”   “我明白,但还是应该感谢您。”连雨知道。   ……   休息室的房门又一次被敲响,秦源挠挠头,对谢枝雪道:“今天怎么访客不断啊,裴老师刚走,连老师就来了,这连老师刚走,又有人来……枝雪,你累吗?你要是累了,我就把人应付走。”   谢枝雪也有点哑然:“看看是谁吧。”   门一开,外面是笑眯眯的裴珩玉。   “我刚看到连雨知过去了,他有来找过吱吱吗?”裴珩玉开口道,然后很自然走进了休息室,又说,“我刚从钱导那边过来,他说半小时后复工开拍,今天被耽误了会儿,收工时间可能会晚一点。”   谢枝雪微微颔首。   秦源代为回答:“连老师刚才确实来过,本来是想和枝雪道别,但现在已经不打算离开剧组了。”   裴珩玉挑了下眉:“吱吱劝他了?”   谢枝雪抬眼:“裴前辈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泛酸。”裴珩玉直白道,“吱吱这么喜静的人,居然为了他多费口舌,对他还挺好。”   谢枝雪:“……”   裴珩玉却是越想越酸,感觉自己好像刚吃下了一吨柠檬,用柠檬汁泡了个澡,再用柠檬皮做了套衣服穿上。   他发现,谢枝雪对那个连雨知当真挺好的——在摄影棚里认出来了还给了眼神,后来在其他人面前帮忙说话,今天这种事还费神开解连雨知!   “吱吱,我给你讲个小故事?”裴珩玉忍不住道。   谢枝雪语气平静:“我喜静。”   裴珩玉点点头:“就几句话的小故事,讲完我就闭嘴。从前有个人,特别爱吃领居家的醋,邻居说这醋不该你吃,但这个人还是忍不住偷偷吃。完了,我闭嘴。”   谢枝雪微微一顿。   裴珩玉的意思是他在吃醋?   哪来的醋给他吃……   就因为他跟连雨知说了几句话?   那这醋吃得有点太轻易。   不过,显然裴珩玉自己也清楚,就算他谢枝雪真的有什么情况,也不该裴珩玉来吃醋。   既然如此,谢枝雪也不想多言。   裴珩玉认识他、表露出喜欢和追求的意思,所用时间甚至不到十天。   而《画》要拍两个月,是十天的好几倍。   谢枝雪觉得在杀青之前,裴珩玉的怦然热情会耗光的。   ……   因为裴姜莱和未婚夫的婚礼临时取消,裴家上上下下跟着忙活了一天。   取消婚宴、通知还未到的宾客不用来了、安排已经到的宾客离开、向宾客们解释致歉、和没能办成婚礼的亲家“扯皮”……种种事情忙起来,不比按原定计划办婚礼要轻松。   裴珩玉的舅舅舅妈脑袋都要炸了,偏偏裴姜莱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弄得他们多骂几句又觉得于心不忍,只能背着裴姜莱,跟一块儿收拾残局的裴蔚莱一起数落抱怨。   作为裴姜莱和裴蔚莱的亲姑姑,裴珩玉的母亲裴复雅也不得不头疼了一个白天。   眼见着天色暗了,残局也收拾得七七八八了,裴复雅赶在裴舅舅舅妈来找她诉苦之前,开着车溜出了门,和有段时间没见的闺中好友林呼晴见面。   林呼晴和裴复雅一样,都是接手了家族企业并且发扬光大了的事业强人,而且两人都是年轻时结过婚、后来又离了婚。   不过裴复雅和前夫是和平离婚,离婚后碰了面也还能做朋友,离婚时裴珩玉的抚养权归了裴复雅。   但林呼晴和前夫离婚时闹得极其难看,离婚后别说碰面打招呼,两人都有意避开彼此,多年未见。而两人的孩子归了前夫抚养,因为离婚时的协定,林呼晴这些年没有探望更没有打听过孩子的情况。   裴复雅和林呼晴见了面,忍不住感慨今天家里婚礼取消的事。   “……还好家里就这么一个能折腾的孩子,蔚莱和珩玉都不爱折腾。”裴复雅轻叹。   林呼晴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说,珩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正在追吗?说不定很快也要折腾起来了。”   裴复雅摇摇头:“可不一定,他喜欢是很喜欢,但我瞧着追得不太顺利,那孩子都不爱搭理他。也挺好,受受挫。不过说真的,珩玉的眼光是很好的,他喜欢那年轻人我瞧着也喜欢,模样就善,而且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听到裴复雅这样说,林呼晴难得有了兴趣:“不是说也是演员吗,有照片能看看吗?”   裴复雅就搜给她看:“喏,就这个年轻人。我越看越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似的,但不是因为看过他的戏。”   林呼晴看着出现在裴复雅手机上的照片,目光一顿。   她接过裴复雅的手机,又细看了看,然后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姓路吗?”   裴复雅有点疑惑:“不是,姓谢,叫谢枝雪。年纪应该比珩玉小两三岁……怎么了?”   闻言,林呼晴沉默了几秒,然后摇摇头,将手机还给了裴复雅,道:“没事,我想太多了。” 第37章   裴复雅接回手机, 又看了眼屏幕上谢枝雪的照片,还是觉得林呼晴不太对劲。   “真没事?”裴复雅问,“你这反应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事人。”   林呼晴笑了笑, 摇摇头:“真没什么……就是,我也乍一眼看上去觉得他眼熟,有一两分像我舅舅年轻的时候。”   裴复雅和林呼晴从小就认识,经常到对方家里玩,所以裴复雅也见过林呼晴的舅舅。这会儿听到林呼晴的话, 裴复雅顿了顿,一想还真是。   “对啊!林舅舅!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你别说,还真是有点像, 难怪之前我总觉得哪里有点眼熟, 但又想不起来。”裴复雅又看了看手机屏幕。   然后她眯了下眼:“那你刚才问姓名年龄,还问他是不是姓路……路……那时间有点久了, 我不太确定……”   林呼晴点了点头:“对,我那个离婚十多年、人也死了有五年还是六年了的孬种前夫,就姓路。”   “你刚给我看这照片,我觉得他眼熟, 又看他这个年纪差不多,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我生了没养的儿子……说来也奇怪, 以前我两三年都不见得会想起来一次。”   裴复雅闻言就啧了声:“哪算你生了没养,你不也养了他十年吗!后来那是那个姓路的自己绝情, 非说离婚了就不要再往来了, 也不让你见孩子。你想争取抚养权, 刚动了点念头, 那姓路的就要死要活的, 好像你要争的是他的眼珠子心头肉,明明那块肉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就是觉得父母吵来吵去,还不如单亲家庭宁静点长大,才不跟那姓路的争了。”   林呼晴不禁失笑:“你最偏着我了……其实当年吧,我争抚养权的心思,也的确没他强烈。这些年呢,我一个人过得自在,也的确没想过去看看那孩子。”   “不提了,晦气!到死了都还不忘发邮件不许你接触孩子,那姓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裴复雅摇摇头,又忍不住说,“哎,要是小谢真是你儿子就好了,咱俩也结个亲家……不过应该是不可能的。”   “小谢他从小就身体不好,小时候身边还有奶奶照顾过。但你那孩子没听说生过病,你结婚那会儿也没有婆媳关系。”   裴复雅在浏览器里搜了谢枝雪的资料,然后又把手机递给林呼晴:“你看,这生日是不是也不一样?我记得你儿子出生那天正好也是你的生日,七月七号,但小谢这百科上写的是七月六号……别说,还挺接近,更巧了。”   林呼晴笑笑,和裴复雅一样都没再想太多,只是闲聊。   “所以这世上还是巧合多啊。”林呼晴道,“我那儿子,姓路的当年说已经送到国外定居去了,大概是见不到了。既然这小谢模样年纪都这么巧,你就让珩玉多努努力,把人骗回来,先认了我做干妈,再带去见你。”   “那也得找得到你的人啊。”裴复雅笑眯眯收回手机,锁了屏,“你看你这次,说去考察小岛,一去一个月,连除夕都没回来,倒是晒得挺漂亮。考察工作怎么样,顺利吧?”   ……   《画》拍摄的第二周,谢枝雪再次收到了虞与周的问候消息。   ——之所以说是再次,是因为开机第一天的时候,虞与周也给他发过微信。   两次关心的话题都是一样的,问谢枝雪最近身体如何、又问同在一个剧组的裴珩玉有没有给谢枝雪造成困扰。   通过开机仪式发现裴珩玉追到剧组去了,虞与周当时差点急火攻心。   而谢枝雪给的回复,两次也都是一样的,说他身体如常、在剧组也很顺利、谢谢虞与周的关心。   收到回复后,虞与周第一时间打开手机看具体内容,然后轻叹了声放下手机。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但虞与周还在谢氏大楼的办公室里。   助理敲门进来,手上拿了两张门票,对虞与周道:“虞总,这是今天下午闻笛送过来的两张演唱会门票。他出道后的第一场演唱会,会在四月初开办,公众渠道现在还没有开始售票,他先送两张过来给您。”   “现在才二月初,他知道您忙,所以特意提前这么多日子将门票送来,很希望您到时候能有空去看看,多出的一张票您可以带朋友同去。这门票……我就给您放在这儿了啊。”   虞与周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目光没有偏移,道:“不用,我不会有时间,你把票拿走吧,到时候和朋友去看。”   助理有些为难:“可是,万一回头闻笛问起来……”   “票拿走,你可以下班了。”虞与周态度强硬道。   助理只得点头:“那……我先走了,虞总明天见。”   ……   二月十号,《画》剧组迎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探班人,倒不是蒋流那样来找茬的,而是——裴珩玉他表弟,裴姜莱。   裴姜莱自己开了个房车过来,满载着吃的喝的,分给剧组里的人。   “来,哥,这是特意给小谢老师带的那份。他不是身体不太好,肠胃比较脆弱吗,我就专门另备了一份不一样的,你给人送过去!”裴姜莱对裴珩玉道。   裴珩玉把盒子接过来,瞅瞅裴姜莱:“你突然跑过来,想干什么?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裴姜莱之前的一头绿发,现在已经换了个灰色,他扒拉扒拉头发,然后对裴珩玉双手合十:“哥,我的亲大哥!你救救弟弟,收留我一下,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拎包拿水……我再在家待着,别说我自己受不了,我爸妈还有蔚莱都要疯了。”   “有这么夸张?”裴珩玉挑了下眉。   裴姜莱重重点头:“一点都不夸张!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年少的时候不要招惹太多桃花债……哥,你让我留下,我到时候天天到小谢老师面前说你好话!我这嘴可会说了,你知道的。”   裴珩玉嗤了声:“你倒是想得美,有跟他说话的机会,还能给你占了?”   裴姜莱沉默几秒,然后一脸震惊:“哥……你混得也太惨了吧!要不要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弟弟给你支几招?”   裴珩玉一乐:“无往不利?那你现在跑来让我收留,离婚三次。”   裴姜莱又沉默几秒,然后乐观道:“往好处想,短时间来看,我应该不会离第四次婚了……幸好之前说的是办完婚礼再去领证,不然婚礼没办成还得去扯个离婚证,更麻烦。”   裴珩玉带着裴姜莱特意准备的甜点,悠悠哉哉来到了谢枝雪面前。   “借花献佛。”裴珩玉笑眯眯道。   谢枝雪看了眼不远处乐呵呵和向钱进打招呼的裴姜莱,随口说了句:“你表弟看上去性格挺乐观。”   裴珩玉淡定一点头。   等欣赏完谢枝雪吃甜点的画面,裴珩玉回过头就再次找到裴姜莱:“你不能留下。”   裴姜莱一头雾水:“为什么,你刚才不是都答应了吗?”   “不为什么,我反悔了。”裴珩玉理直气壮,“你待在国内怕被前桃花们逮到,那就到国外去躲一阵子,没必要非留在我这儿。”   裴姜莱:“我卡被我爸妈收了,他们怕我再出去扯一朵烂桃花回家。我妹也不支援我,理由同上。”   裴珩玉点点头:“我待会儿开张支票给你。”   裴姜莱:“……大表哥你不对劲啊,你这是要赶我走!”   “是的,走吧。”裴珩玉很坚定。   让裴姜莱留在这儿还得了,到时候天天烦谢枝雪怎么办!   裴姜莱来了又走了,待了还不到半天。   谢枝雪有点意外,因为裴姜莱刚到的时候和他打招呼,当时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会留下来,虽然“我表哥助理不够用”这个理由不太靠谱。   意外了一下,谢枝雪也没再放在心上。   剧组的拍摄继续。   拍摄周期很快就过了一半,时间也来到了二月下旬。   这天早上秦源看了天气预报,有点高兴:“接下来B市这边天气就要变暖和了。”   谢枝雪的身体不好,受不得冻,天气暖和一点,他身体也会舒服些。   听到秦源这话,谢枝雪点了点头。   他想,二月都快结束了啊,在剧组里时间过得真快。   到了片场,谢枝雪和秦源遇到了连雨知,连雨知抱着剧本主动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自从之前蒋流带人来闹事那次,连雨知决定安心留在剧组认真拍戏过后,他整个人都“安定”了很多。见到其他人也不会再顾忌着避开,而是正常打招呼。   《画》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戏,是主角白桦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出院回到家后的第三天。   年轻的抽象派画家、颇具才华的青年艺术家白桦,原来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病人,而且还在自己家里受到了不明人士的侵|犯,且因为白桦无法清醒配合、阐述加害者的情况,警方对这个案子的调查勘破也很不顺利……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之后,白家人本来非常恐慌,害怕白桦的画作从此再也卖不出去。   但出乎白家人意料的是,那些买画人、艺术家得知了在白桦身上发生的事之后,居然对白桦的作品更加狂热起来。   白桦出事前刚被挂到画廊的那幅新作,更是被竞拍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最终成功拍下那副画作的人说:“白桦的经历,才配称为艺术家的人生。”   看着这样的走向,捧着刚刚到账的高额画款,白家人喜不自胜,再没有心情去关注案子本身和加害者是谁,也不再害怕消息走漏出去。他们都盼着白桦能尽快画出新的作品,好趁热打铁再次卖出高价。   但白桦出院后回到家里三天,过去几乎时时刻刻都拿着画笔的他,却整整三天没有碰画具,只呆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绵延的小树林。   白家人见状着急,终于忍不住齐齐来到画室,想要哄着白桦动笔。   ——这就是《画》今天第一场戏的剧情前情。   白家人觉得,反正白桦已经是精神病,那也就不需要用正常人的逻辑跟他对话。虽然白桦总说莫名其妙的话,但好在他攻击性很低、连大声吵闹都很少,只要顺着他的话哄一哄,让他肯拿上画笔就好。   但今天的白桦却很难交流。他始终沉默不语,即使白家人提起“大哥”,白桦也没有回应,任由白家人轮番上阵、在这个画室里对着他这个病人表演独角戏。   最后,白桦的父亲耐心告罄,狠狠踹了一脚放颜料的柜子。   柜子没有门档,被踹了一脚后不太稳,放在上面的颜料稀稀拉拉掉了一些落到地上,发出声响。   始终不言不语的白桦,这时候才抬起了头,看过去,又迟又钝地问:“你们以前不是说,你们也能看到大哥吗,为什么他就在你们后面,你们刚刚还要问我他在不在?”   白桦的声音又轻又缓,像一缕要散的烟,苍白面孔上一双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面无表情说着这话,让站在空旷画室里的其他白家人不寒而栗,霎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互相推攘着小跑离开画室。   又只剩下白桦,还是坐在窗前,对着“大哥”浅浅一笑。   ——这一场戏拍了两次,一次是饰演“大哥”的裴珩玉站在画面里的,一次是常人视角下“大哥”并不存在、裴珩玉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的,有裴珩玉出镜的这一场放在后面拍。   拍完后,谢枝雪闭了闭眼,然后面色缓下来,不再似“白桦”那样阴郁。   他站起身,刚抬脚要走,突然眼前一花、昏沉的一瞬有些失去方向。   不适的过程其实也就两三秒钟,不长,但谢枝雪有点恍惚。他蹙着眉回过神,发现刚刚站在不远处的裴珩玉,这会儿正在他身边扶着他。   裴珩玉只双手扶着谢枝雪的胳膊,确保他不会摔倒,没有做出更亲密的接触。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裴珩玉的语调压得很柔和。   秦源和向钱进他们也小跑过来,有些担心。   谢枝雪轻轻摇了下头:“没事了,不用着急。刚刚只是突然头晕了一下,不罕见。”   听到谢枝雪的话,秦源稍松了口气。   他较为了解谢枝雪的身体状况,以前谢枝雪也偶尔会觉得头晕昏沉,进组后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有过这个症状,只是之前没有正好在镜头前面发作而已。一般都不严重,几秒钟的功夫也就过去了,所以不用太着急,但就像谢枝雪的体弱一样,没法根治。   秦源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将温热的水递给谢枝雪。   谢枝雪伸手去接杯子,裴珩玉便自然放下了扶着他胳膊的手。   但担忧的目光还是绕在谢枝雪的脸上。   回休息室的路上,裴珩玉仍然跟在谢枝雪身边,一块儿慢慢走着。   看着苍白脆弱的谢枝雪,裴珩玉放轻了声音,忍不住再次问:“吱吱,真的没事吗?对了,你要不要吃颗糖?”   裴珩玉说着,顺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水果糖,递给谢枝雪。   谢枝雪看了一眼,最终抬手拿了过来,慢条斯理撕开糖纸。   于是裴珩玉嘴角微翘,有点高兴于谢枝雪的接受。   “之前听人说,吃甜的会让你觉得心情变好,所以从进组那天起,我口袋里就一直放着糖,今天还是第一次成功拿出来。”裴珩玉道。   谢枝雪刚把水果糖喂到嘴里,闻言不禁一顿。他看向裴珩玉,发声略有点含糊:“裴前辈,您别告诉我,这颗糖您放在口袋里已经一个多月了?”   见谢枝雪双眼微微睁大,裴珩玉不禁笑得更明显。他有点想逗逗谢枝雪,但又怕把人逗不高兴了,所以还是说了实话:“当然不是,给你的这颗糖是今天早上出门前新拿的。每天都带着同几颗没能送出手的糖,显得我畏缩,所以之前的糖我都给唐岁和宋姚吃了。”   这样一说,裴珩玉不禁又道:“回头他俩要是得了蛀牙,我还得给报销补牙的钱。”   谢枝雪含着水果糖,笑了笑。   来到谢枝雪休息室的门前,这回裴珩玉没有再自然而然跟进去,他站在门外道:“那你好好休息会儿。”   谢枝雪平静颔首。   关上门,秦源挠挠头,说:“枝雪,裴老师还真挺关心你的。”   谢枝雪在躺椅上坐下,闻言淡然道:“你和方瑜姐也挺关心我的。”   知道谢枝雪这是不想聊的意思,秦源也就没再提。   ……   剧组的拍摄照常继续。   又过了两天,裴珩玉兴致勃勃跟谢枝雪提起:“吱吱,之前我们一起参加了的《今天的日子》,它的剪辑版今晚播放第一期,你打算看吗?”   谢枝雪摇了摇头。   虽然是自己参加的综艺节目,但谢枝雪没有观看的习惯。   不过方瑜和秦源他们俩至少有一个人会看,即使不是出于兴趣,他们也会看看节目组是怎么剪辑的、有没有通过恶剪在谢枝雪身上造噱头。   虽然谢枝雪给了否定的回答,但不影响裴珩玉继续这个话题。   裴珩玉道:“那正好,我给你剧透一下?”   谢枝雪抬了抬眼。   裴珩玉接着道:“听说节目组这次特别刚正不阿。常明清找尽了人脉关系,想让节目组直接把他和常月常阳的镜头全部剪掉,就当他们没有上过那个节目,但节目组都没有答应。”   闻言,谢枝雪有点兴趣了:“常明清现在还能有靠谱的人脉关系?”   “至少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放弃。”裴珩玉耸了下肩,“虽然之前直播已经闹得够大了,但他估计是想着,能少点曝光是一点。节目组的剪辑版上线后会更好传播,他当然不想看到播出。”   “对了,常月和常阳他们妈妈,已经和常明清顺利离婚了。”   这下谢枝雪有点意外起来:“这么顺利?”   距离在《今天的日子》节目直播中事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个时间并不短,对于正常离婚的话是够用的。   但对于常家那个复杂的情况,除非常明清肯配合,不然两个月时间太短了,远远不够……可常明清那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他配合。   裴珩玉一笑:“我介绍的律师,特别专业,特别讲究效率。两天时间理出常明清的资产,然后申请夫妻共同财产冻结……之前那个情况,常明清才是更耗不起的那个,他处处都急着用钱,就算心思歹毒想拖着不离婚,也不得不离。”   “放心吧,以常明清如今的能耐,只要常月常阳和他们妈妈自己别犯糊涂,他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至于之前常明清工作室里,那个被他骗走作品的朱颜,他们之间的官司可能有得磨,但最后结果也显而易见,不用担心。”   常明清一事,谢枝雪当时出了不少力,所以裴珩玉才特意关注着后续,这会儿又和谢枝雪提起来。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也不算什么轻松事,说完之后,裴珩玉就想另说点有趣的给谢枝雪听。   于是,裴珩玉果断将表弟裴姜莱的“痛苦”抛诸脑后。   “对了,前段时间我表弟不是来探班吗。”裴珩玉悠悠道,“后来他想出国躲旧桃花债,但机票买好之后,他才想起来护照还在前任手里,没办成婚礼的那个前任。他不想去拿,只能临时补办,谁知道又在补办护照的路上找不到身份证了……太倒霉,他心一横,就又去把头发染成绿色了。”   谢枝雪听得平静,直到被最后一句话逗笑。   谢枝雪笑了,裴珩玉的嘴角也翘起来。   ……   二月底的时候,秦源看天气预报,说后面要暖和起来了。   但实际天气情况上,B市直到三月过了一小半,体感上才有了升温。   谢枝雪出门不再戴围巾这天,正好是连雨知戏份拍完、杀青准备离组的日子。   连雨知性格不坏,刚开机那会儿蒋流来闹那次,也让剧组里不少人都对连雨知有了同情,后来又同在一个剧组这么久,所以连雨知拍完杀青戏后,遇到的人知道的都会跟他说一声“杀青快乐”。   连雨知心里暖融融的,有一种夏天都提前到了的感觉。   就这样来到谢枝雪的休息室门前,连雨知敲了敲门,这次是来道堂堂正正的别了。   听连雨知说完道别和道谢的话,谢枝雪轻笑了笑,温声问他:“以后有打算再签经纪人吗?” 第38章   听到谢枝雪这样直接问起这个话题, 连雨知愣了愣。   “我……”连雨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同在休息室里的秦源也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枝雪, 连老师,我到外面待会儿,你们聊吧。”   谢枝雪微微颔首。   秦源出去后,连雨知坐下来。他回过神,苦笑道:“经纪人……这个问题, 我之前其实也想过。”   “既然是枝雪你问起来,我就实话跟你说了。我现在这个情况,也没什么可靠的经纪人来找。而且吃一堑长一智, 我现在也不敢随便签合同了, 怕遇到不靠谱的,更怕遇到别有用心的。再说了, 我目前有没有经纪人都差不多,所以我打算也就暂时不想这个事了。”   谢枝雪点点头,更直接地道:“也是,与其签不靠谱的合同, 倒不如自己干。不过我这里有个靠谱的经纪人人选, 所在公司在业内至少也算有底线,我和这个经纪人相处了六年, 她是个极为优秀的经纪人……你想不想考虑一下?”   听着谢枝雪的话,连雨知再次愣住了, 惊讶得有些呆住, 甚至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你……是说……”   谢枝雪笑了笑:“对, 我的经纪人, 她叫方瑜, 手里正好还有一个艺人名额。”   连雨知这下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谢枝雪,心下很受震撼和感动,同时也很手足无措、难以置信。   虽然没有接触过,但就谢枝雪的状态,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他的经纪约必然很友好,不太可能存在压榨性质的霸王条款,他的经纪人也很爱护尊重他。   “我……”连雨知抿了抿唇,又说,“枝雪,你是个特别好的人,之前就帮过我不少了。你说的话、介绍的人,我当然也都是信的。”   “我刚刚虽然说有没有经纪人都差不多,但你也听出来了,那是因为我接触不到靠谱的经纪人……如果有好的经纪人,自然会比我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好些,何况是你都说优秀的经纪人。”   连雨知咽了咽喉咙,语气有些发涩:“所以,你刚刚抛给我的不仅是橄榄枝,对我来说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夸张……”   听着连雨知话里未尽的意思,谢枝雪眨了下眼:“但这个馅饼,你不想接,对吗?”   连雨知又抿抿唇,点头说:“嗯……我想,我接不了。枝雪,我很感谢你这么帮我,但……虽然我也不怕蒋流再来找我麻烦了,但我现在仍然是背着这个麻烦的,我依旧是公众眼里的黑料艺人,现在的我只能给人添麻烦……”   “我不能忘了这个现实困境、只为自己考虑,就高高兴兴接下了你的帮忙……枝雪,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呢?……虽然这世上不是什么都要谈利益的,但……你帮我,不止没有好处,还很可能沾上一身腥……听别人说,你性格好静,也不喜欢沾惹是非……”   闻言,谢枝雪却莞尔道:“怎么会没有好处呢?”   连雨知一愣。   “我觉得你合眼缘,觉得你有潜力,我把我的经纪人当成家人,所以想抓住机会把你签到我的经纪人手下。”   “而这些的前提,都是因为你是清白干净的一个好演员。你手里有当年被泼脏水的录音证据,之前蒋流来闹事,我也让我的助理录下了证据,当时拍花絮的镜头如果没有关闭,那剧组手里还有同样的证据……这些足够,在你说的那些麻烦发生后,为你、也为我澄清。”   谢枝雪慢条斯理地说着,途中喝了一次水润口,缓了缓后他接着道:“与其说是沾惹是非,你不如当我想要积攒功德吧。”   这个说法,逗笑了谢枝雪自己。他突然意识到,积德这个词还挺贴切。   多攒点功德,或许老天爷就不好意思让他英年早逝了。   连雨知的双手不禁绞紧了,他甚至深呼吸了两下,才再次开口:“可是……我当真没有可以回报你的,这样的我,接受了你的好意,会觉得……”   “太沉重?”谢枝雪帮他说完。   连雨知抱歉地点了点头,又说:“……对不起,枝雪,明明你是好心要帮我,现在却反倒成了让你来劝我接受好意,我还说起心理负担重来了……让你费心了,很抱歉。但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觉得有心理负担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我对你只有感激。”   谢枝雪轻轻颔首,语气还是平静从容,他对连雨知道:“我尊重你的想法,包括你的心理负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之后再好好想想,静下来考虑一番……你可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的。”   谢枝雪说得这么平静淡定,天然就带着一种说服人心的力量,连雨知只觉得心脏跳动更加剧烈起来。   他再次绞紧手指,然后放松开,对谢枝雪露出了一个积极一点的笑容。   连雨知又道:“难怪说良言一句三冬暖呢……枝雪,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弄得我也忍不住想要自傲了……我现在脑子是有点蒙,你说得对,我该回去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而不是这么轻易就自卑拒绝别人的善意。”   谢枝雪轻笑了笑。   《画》还有小半个月杀青,之后谢枝雪会回A市。而连雨知正巧也是长期住在A市郊外租的农家小院里,所以他们约好,等谢枝雪回到A市后,不论那时候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连雨知都会告诉谢枝雪一声。   对谢枝雪而言,这个时间点也正好。毕竟在《画》杀青之前,他不可能离开,不太方便安排时间介绍连雨知和方瑜认识……如果连雨知选择接下这个橄榄枝的话。   如果连雨知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那也不要紧。   ……   秦源站在谢枝雪的休息室外玩手机,突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他笑着打了声招呼:“裴老师。”   裴珩玉点了点头:“你好。吱吱他现在不方便吗?”   秦源正想要说是,休息室的门突然从里打开了。   连雨知一边走出门,一边对屋内的谢枝雪保证道:“我一定会慎重决定,尽快联系你的。谢谢你,枝雪。”   连雨知一转身,看到裴珩玉,愣了下,然后打招呼:“裴老师好。”   裴珩玉脸上的笑敛了,语气勉强:“我不太好,连老师好。”   连雨知“呃”了下。   旁边的秦源:“……”   裴珩玉接着让开了一点路,又道:“连老师是要走了吧?”   连雨知加快脚步走了。   裴珩玉还是站在休息室外,巴巴地看着里面的谢枝雪:“吱吱……连雨知都能有你的联系方式?”   谢枝雪闲闲地看了他一眼。   裴珩玉叹气:“就我没有。”   闻言,谢枝雪好心安慰他:“错了,裴前辈,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我的联系方式。”   “……可我想坐小众那桌。”裴珩玉又是一声叹气。   裴珩玉越想就越酸,他来到谢枝雪身边,开始数:“之前在综艺节目上,你对刚认识的小方孟好,对常家那对双胞胎姐弟也照顾,但他们好歹年纪比你小,说是孩子也行……可这连雨知,他年纪比我都大两岁,你还对他那么好,跟他单独说话,还给他联系方式……”   谢枝雪觉得裴珩玉这些话好没道理:“我对他们到底好不好暂且不论,但裴前辈你为什么会觉得和年纪有关?”   裴珩玉沉默几秒,然后有点答非所问道:“吱吱,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从前有个人,特别爱吃邻居家的醋,偷吃多了就容易不讲道理。”   谢枝雪笑了下,语气平静:“所以说,别乱吃东西。”   “好的。”裴珩玉淡定点头。   谢枝雪靠着躺椅阖上了眼,裴珩玉待在休息室里还是没走。   他转而掏出了手机,表情淡定内心忿忿地打开了微博小号,当着谢枝雪本人的面、给谢枝雪的微博发私信。   ——【从前有个人,他就喜欢吃醋!】   ——【这个人就是我!】   ——【虽然你不让吃,虽然我答应了好的,但我就吃!只要酸不死,就往死里酸!】   ——【等我酸死了,我的墓志铭都要用柠檬汁加醋来写!】   ——【吱吱吱吱吱吱我想要你的手机号】   ——【微信号也成】   私信发到这儿,微博的提醒机制突然冒出来,建议小心个人隐私、谨防诈骗云云。   裴珩玉:“……”   ……   大半天后,A市郊外,一处农家小院里,白白净净的小土狗热情地扑到刚回到家的主人怀里。   接近两个月不见了,连雨知也很想念它。放下行李后,连雨知抱着小土狗,敲响了合租下半个院子的邻居房门。   连雨知的邻居名叫沈露桥,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个被赶出家门的进阶男版灰姑娘,在家时不仅被继母继兄暗害、被赶出家门时身上还背着负债。   连雨知和沈露桥会认识,全靠彼此都穷的缘分,两个人一块儿合租这个农家小院已经一年多了。   连雨知敲门后,沈露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来开门,见他回来了,打了个哈欠后说:“回来啦。”   见状,连雨知抱歉道:“你还没有起床吗?不好意思啊,我看天马上就要黑了,还以为你已经起了……我来跟你打声招呼,还有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照顾顺子。它这么干净,我刚刚差点不敢认,你刚帮它洗过澡吗?”   顺子就是连雨知抱着的小土狗的名字。   沈露桥又打了个哈欠:“没事,我也没照顾它多少,它自己天天在院子里溜达。是今天白天刚洗了澡,不过不是我帮忙洗的……对了,跟你说件事。”   指了指斜对面的一个房间,沈露桥说:“我前两天晚上出去溜达,在附近捡了个人回来,暂时让他住在那个屋子了。我想反正那屋子一直都用来堆杂物,让人临时住几天应该也不会影响你……就住几天,再过两天他要是还不走,我就赶人。”   “顺子的澡就是他帮忙洗的,我看顺子还挺喜欢他。”沈露桥又说。   那个堆杂物的屋子倒不要紧,但连雨知有点懵:“捡了个……人?”   “啊……”沈露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这个事一言难尽……”   这时候,那个屋子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神情低沉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看到不止沈露桥在,他打起了点精神,对连雨知打招呼道:“你好,你就是顺子的主人,沈露桥的室友吧……我叫谢闻笛……我再打扰两天就走了,抱歉。”   谢闻笛说完,又低沉着朝厨房走了。   沈露桥对着他的背影喊:“锅里热着饭呢,你别又喝凉水,浪费粮食。”   说完了,沈露桥再和连雨知对上视线,一时有些心虚起来。   连雨知这会儿正瞠目结舌,他当然认识谢闻笛,且完全无法想象沈露桥是怎么把谢闻笛“捡”回来的。   怕被谢闻笛听见,沈露桥直接把连雨知拉进了房间,关上门,然后解释:“他可怜巴巴身无分文坐在桥边……就捡回来了呗。我本来不想收留他的,是他说可以干活换吃住,你也知道我这人有多懒,我想反正家里还有空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连雨知连连摇头:“等、等等……露桥,你忘了吗,我是知道你是他粉丝的,你不用在我面前也这么嘴硬。”   闻言,沈露桥沉默几秒:“我还真忘了你知道……但我本来真没打算让他留宿,可他那个样子看着又不太正常,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先把人带回来了。你放心,再过两天他还不好的话,我……”   “没事,住着就住着吧,反正房间也是空着……但那个屋子以前堆杂物的,也没床,能住人吗?”连雨知想到。   沈露桥说:“没办法,帮得太明显他就想走……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带回来,让他住下。”   ……   距离《画》杀青还剩下最后一周的时候,谢枝雪接到了方瑜关于工作安排的电话。   “是一档夫妻恋综,想邀请你去做飞行嘉宾,录制时间就两天,给的片酬很不错。”方瑜道,“但就在这个月底,你那边杀青回来后,休息一天就得又启程去参加录制。”   一直以来,谢枝雪的综艺邀约都不少,但方瑜会先筛选一遍、再把信息推给谢枝雪做最终决定。方瑜的筛选标准也很简单粗暴——事少、钱多,这种最好。   事少,不会让谢枝雪太累。   钱多,是因为谢枝雪身体不好,虽然这些年基本没缺过钱养病,但这东西自然是攒得越多越好,以防万一。   事少钱多这样的标准,不适合用来给谢枝雪挑剧本,也只能挑挑综艺节目了。   谢枝雪看了方瑜发过来的资料,然后对方瑜道:“不要紧,也就录制两天,接了吧。”   方瑜说好,又道:“等这个恋综录完了,咱们就先休息休息,正好目前也没有合适的剧本要谈。”   谢枝雪轻轻眨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到A市后,再面对面跟方瑜说更多的事。还有一周就要杀青了,反正也没多久了。   ……   第二天上午,谢枝雪在秦源的陪同下来到片场,拍戏间的休息时间,裴珩玉又悠悠哉哉靠近,笑眯眯道:“吱吱,今天有心情跟我交换联系方式吗?”   自从知道连雨知都有谢枝雪的联系方式后,裴珩玉就开始了每天一问。   “没有。”谢枝雪也每天淡然一答。   裴珩玉点点头:“那我明天再问。”   就这样问过了一天又一天,问到了拍杀青大戏这天,关于索取谢枝雪联系方式的对话,内容仍然一如既往没有变化。   《画》的最后一场杀青戏,还是在画室环境下的室内戏。   警方最终确认了之前白家人撞见的那个侵|犯白桦的加害者,是一直以来帮助白家人和画廊沟通、为白家人打理资产、经常来往白家别墅的青年律师,同时他也是白桦的高中同学、白桦还曾在他被校园霸凌时帮助过他。   律师长期来往白家,很清楚白桦的精神状况、白家人的日常习惯、别墅内部与周围的情况。事实上,被白家人撞到的那次,并非是律师第一次对白桦进行侵|犯。   律师一直很谨慎,他凭借着对白桦精神状况的了解,让白桦相信了面前的人就是他的“大哥”。因此,白桦始终没有过反抗,甚至很配合。   在律师眼中,白桦这样一个曾经高高在上施舍过他的人,如今变成了一个连真实还是幻觉都分不清的精神病,任由他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这样的“成就”,让律师沉迷其中。   直到那一次,白桦突然清醒了一下,并且认出了他、叫出了他的真实名字。   律师觉得高高在上的美梦被突然打碎,他失控暴怒,第一次对白桦采取了格外暴力的行为,也因此忘记了时间……这个过程中,当真只清醒了一下的白桦还没来得及反抗,又陷入了“面前人是大哥”的认知中,于是即使疼痛加身,他也没有反抗。   事发之后,警方来到白家调查,律师甚至镇定自若地经常陪在白家人身边。   在意识到警方已经锁定自己后,律师一如往常来到白家,来到白桦的画室,用“大哥”的口吻想要让白桦自杀。   幸而警方来得及时,律师被捕。白桦被救下后,又被强制送往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在精神病院待了足足三年时间,被院方判定为“痊愈”的白桦出院。白家人将白桦接回家,带他看曾经的画室。   而接下来在画室里发生的剧情,就是《画》的杀青戏内容——   白桦在画室里转了一圈,然后对陪在身边的白家人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单独待会儿。”   白家人又诉说了一番想念和关心,然后退出了画室。   门关上,白桦开始摆放画具。画具很新,柜子上摆放的颜料生产日期都在今年,洗画笔用的小水桶也干干净净。   白桦坐下,刚拿起画笔,两三个白家人就端着切好的果盘进来了。看到白桦在画画,白家人喜笑颜开,将果盘放到白桦身边。   “别累着了,桦桦。”白家人说。   白桦点点头,问其中一人:“你看到我大哥了吗?”   白家人抬起头朝角落看了一眼,虽然眼中那里空无一物,但白家的人都知道,白桦眼中那里永远站着一个静静守着他画画的“大哥”。   “桦桦的大哥不就在那儿吗。”白家人说。   白桦又点点头,说:“有大哥看着我就行了,我不想要监控。”   白家人一愣:“桦桦……家里人都知道你不喜欢监控,所以没有安啊。”   白桦皱起眉,朝前方的一个墙角看去:“那么明显,你们觉得我看不见,还是想骗我那是幻觉?”   白家人随着看去,只看到平整的墙角。但他们镇定地回过头,对白桦笑道:“对不起,桦桦,肯定是有谁趁着大家没注意,悄悄来给你的画室装了监控。不要生气,我们马上搬梯子来摘掉。你要知道,我们都很爱你。”   白家人退出了画室,说是去搬梯子。   画室内,白桦对身边的“大哥”一笑:“他们都是骗子。”   随后,镜头从白桦的眼睛出发,看向他刚刚说有监控摄像头的墙角。即使在白桦的视野中,那个墙角也空无一物。   ——“cut!”   随着向钱进的这一声,《画》杀青,片场都是欢呼声。   谢枝雪闭了闭眼,缓缓神,然后从身边的果盘里用牙签取了一块梨吃。   虽然果盘用处是拍摄道具,但果盘也是真的能吃的果盘。   梨不太甜,谢枝雪吃下后心想,不过咀嚼的动作让他完全出戏了。   不远处,裴珩玉看着谢枝雪的举动,想到的却是……谢枝雪喜欢吃梨?   于是当晚,在剧组安排的杀青宴上,菜单传到裴珩玉手里,他见餐后水果里有梨可选,便毫不犹豫勾了一道。 第39章   然而, 杀青宴的餐桌上,摆好盘的梨端上来后,谢枝雪并没有伸手去拿, 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观察到这个结果,裴珩玉费解了下。然后他意识到应该是他搞错了,白天在片场最后那场戏,当时谢枝雪可能就是突然想吃了,并不是对梨有特别的喜好。   于是裴珩玉多吃了几块梨。   杀青宴快要结束的时候, 有其他桌的演员过来敬酒,不过喝的都是果汁或是汽水,并没有酒精, 走个碰杯的过场。   有人单独敬谢枝雪, 但谢枝雪没有动手边那杯果汁,而是拿起从片场带过来的那瓶矿泉水, 客气地碰了个杯。   敬果汁的演员就开玩笑道:“枝雪你该把矿泉水倒在杯子里喝的,这样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在喝白酒,能吓死。”   谢枝雪浅浅笑了笑。   裴珩玉却顿了顿。   他回想了下整顿饭的过程,谢枝雪手边那杯果汁是一开始就有人帮忙倒好的, 但谢枝雪没有碰哪怕一口, 偶尔喝水也是喝他自己带来的那瓶矿泉水。   但谢枝雪并非讨厌或者不能喝这个果汁,在剧组里相处两个月, 裴珩玉之前有看到过谢枝雪喝相同的果汁。   裴珩玉垂下眼,想起来了他和谢枝雪彼此上次杀青宴的经历……在酒店发生意外后, 裴珩玉让宋姚查过详细的经过, 所以他知道, 谢枝雪在那时候的杀青宴上也只喝了果汁, 但还是被那个剧组里心怀叵测的制片人找到机会下了药。   是因为上次的事, 所以谢枝雪这次连果汁都不再喝,只喝自己带来的瓶装矿泉水吗……   裴珩玉又吃了两块梨。   同桌有人说道:“裴老师还挺喜欢吃梨的。”   裴珩玉扯了扯嘴角。   杀青宴结束后,秦源照旧送谢枝雪回到酒店房间门口,对他道:“枝雪你早点休息哈,我们明天上午回A市,明天早上我可能会早一点来敲门。”   谢枝雪微微颔首。   回到房间内坐着休息了会儿,谢枝雪正想起身去洗澡,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透过房门上的猫眼朝外看了看,谢枝雪有点意外,门外是裴珩玉。   裴珩玉的状态看上去挺正常的,所以稍作犹豫后,谢枝雪还是给他开了门,只是仍然没有马上放他进来。   就这样站在门口,谢枝雪问:“裴前辈,有什么事吗?”   裴珩玉看着他脸上的谨慎和几分戒备,心里苦笑了笑。   “这外面随时可能有人经过,说话也不方便,能让我进去说吗?”裴珩玉语气柔和,试图让自己表现得更加善良无害,“我就站在门口说,最多耽误你五分钟,可以吗?”   谢枝雪犹豫了下,然后松开了抓着门把手的手,把房间门口的空间让了出来。   裴珩玉松了口气,心想谢枝雪对他也没到全然不信的地步……多少还是有两分信任的吧,至少当下这样只有他们两人、所处地方是酒店的情况下,谢枝雪还肯给他机会进门说话。   裴珩玉走进来,拉上房门,人就贴着门口站着,一步雷池也不越。   “我刚才一个人想了一阵,还是想来亲口问问你。”裴珩玉看着谢枝雪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几个月前酒店那次意外,你是不是不可能原谅我了?”   谢枝雪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裴珩玉紧张地看着他。   谢枝雪静静道:“裴前辈,何必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裴珩玉一滞:“我……”   “我的态度,那个时候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谢枝雪接着道,他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看着门口的裴珩玉,“你也说了,那是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想再提那件事,也希望你当成没有发生过。”   “我不需要你的歉意或是补偿,当成没有发生过对你我都好。如果你非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可以做的就是离我远点,让我身边清静些。”   “我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过,但我不太清楚裴前辈你到底是想怎么样。你既要觉得对不起我,又不愿意如我所愿离我远些……”   听着谢枝雪说了这么多话,裴珩玉一时又想去帮他倒水了……好不容易克制住,才没有迈出脚步。   “吱吱。”裴珩玉喊他,柔和道,“我没办法当成没发生过,你也没有真的放下,这是人之常情。”   “我喜欢你,想靠近你,也是人之常情。”   这是裴珩玉第一次,直接对谢枝雪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   谢枝雪心平气和,既没有被裴珩玉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到,也没有被这声告白触动。他挺哑然的,或许还有点烦。   谢枝雪回答裴珩玉道:“我拒绝你,不想见你,也是人之常情。”   “是的。”裴珩玉毫不犹疑地点点头,仍然看着谢枝雪的眼睛,带着理直气壮且大言不惭的气势,他道,“吱吱,如果我是个君子,那我就该羞愧难当不再缠着你,再不济也应该知难而退。但我这个人,别的优点不一定有,就是没羞耻心并且锲而不舍。”   谢枝雪:“……”   所以呢?   “这两个月的拍摄,让我有了很多接触你的机会,对你也有了更多了解……咱们下个剧组见。”裴珩玉接着道。   对于裴珩玉的自信,谢枝雪不置可否,提醒他道:“你可以离开了。”   裴珩玉点点头,侧过身通过猫眼往外看了看,确认现在外面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他才开了门。   “好好休息,再见。”裴珩玉说完,才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谢枝雪上前,把防盗链重新挂好。   接着谢枝雪心平气和地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喝完了,他起身去洗澡。   浴室内有暖气片,脱了衣服也不会太冷。   谢枝雪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到旁边,然后认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小腹那一片。   昨天换衣服的时候,谢枝雪就发现了,往常平坦、或是微微凹陷的小腹,好似有了点伏起……虽然并不夸张,只是有点像吃饱后的样子,但谢枝雪为了胃着想、从不吃到太饱。而且昨天发现的时候,时间还是清晨,他连早饭都还没有吃。   谢枝雪将手放到了腹部,又触电一样很快撤开。   他想,好像不能再拖下去了,避不开了。   剧组这边也已经杀青,很快他就要连逃避的“正当理由”都没有了。   而且,客观上也确实不允许他继续逃避下去。   谢枝雪算了算时间……如果有起伏的小腹,代表的当真是他还是怀孕了,那也不过才满三个月、刚刚进入第四个月没几天。   肚子这么快就会表现出来吗?那之后是不是会更快更加明显起来?   可是,和他的肚子唱反调的是,天气会越来越温暖、越来越热。就算他因为身体不好,一般会比常人都穿得要厚一点,但往后也遮掩不住什么。   这两天,谢枝雪甚至“乐观”地想过,或许不是怀孕呢,可能只是肚子里多了个肿瘤。   反正他的身体也经不起一场开膛破腹的手术,那还不如是肿瘤。   而且,谢枝雪回想了下,觉得自己也没有过特别的“孕期反应”。虽然过去几个月里,谢枝雪有过晕眩恶心、食欲不振之类的,但他自幼体质不好,以前也时不时会那样,并不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症状,也并不稀奇。   谢枝雪勉强弯了下唇,心想他自我安慰的能力并不太够。   算了,去一趟医院就知道了,躲不过的事。   从浴室出来,谢枝雪的目光掠过房门口,突然又想起来了裴珩玉几十分钟前那句“咱们下个剧组见”。   倒水准备吃药,同时谢枝雪静静地想,要是他怀孕了,那《画》说不定就是他最后一个剧组了……今年最后一个剧组。   如果还能见到明年的春天,那才能有“下个剧组”。   吃了药之后,谢枝雪又乐观想想,兴许蝴蝶效应发生,就算他还是怀孕了,但他的身体承受得住手术呢?   可能只会耽误一场手术修养的时间,四月结束前一切都能过去。   谢枝雪慢慢思索着,到关灯睡觉的时候,他心绪已经再次平静下来。   不要想那么多,徒添烦扰,对身体不好。   ……   第二天上午,谢枝雪在秦源陪同下准备回A市。   离开B市的路上,从酒店到机场,谢枝雪都没有瞧见裴珩玉的身影,只在酒店楼下碰到了裴珩玉的助理之一唐岁。   唐岁拎着一袋包子豆浆,笑眯眯对他摆摆手:“吱吱拜拜,身体健康。”   谢枝雪回以浅笑:“谢谢,再见。”   回到A市,在家吃过午饭后,谢枝雪接到了连雨知的电话。   连雨知的语气很郑重:“枝雪,我认真想过了。”   “虽然现在我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回报不了你的帮助和好意,但未来还很长,我会用成绩来作为回报,尽我所能不辜负,一定不让你们失望、后悔如今抛出的橄榄枝。”   “既然天上的馅饼掉到了我手里,我就不应该连喂到自己嘴里都不敢。我想要接,我也会稳稳地接住。”   谢枝雪不禁轻笑:“嗯,你一定可以。”   是个让人心情放松的好消息。   谢枝雪回A市之前,方瑜就和他约好了今天下午会来他家里一趟,来看看他,还有说说明天下午就要启程去录的夫妻恋综。   所以谢枝雪打算下午的时候,就和方瑜说这些事。等跟方瑜说了,再尽快安排方瑜和连雨知见个面。   不过,在方瑜到之前,虞与周先拎着甜品来造访了。   “我现在太忙,只能让助理关注着你们剧组的官博消息,昨天你们剧组发了杀青合照,我就想你今天应该会回来了。这甜品做得有点着急,你尝尝,如果觉得味道不太对,那就不吃了,我下次好好腾时间做来补偿你。”   谢枝雪还是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虞与周坐在侧边,眉眼温柔地看着他吃甜品。   谢枝雪尝了尝,温声回道:“味道挺好的。”   虞与周便笑道:“那就好。枝雪,你好像又瘦了,是在剧组太累了吗?还是那个裴珩玉,太让你心烦了?”   “我挺好的。”谢枝雪只道。   他想,瘦了吗?应该胖了点才对啊。   “对了,我想还是跟你说一说,你知道一下也没坏处。”虞与周又道,“前段时间,谢闻笛和谢叔叔谢阿姨大吵了一架,然后什么也没带就离家出走了,到昨天为止还没有回去。”   闻言,谢枝雪一怔,微微抬眼看向虞与周:“离家出走?”   虞与周点头:“这事说来也不复杂。谢闻笛大学毕业后,不肯进谢氏锻炼,也不想继续升学,铁了心要进娱乐圈。谢叔叔和谢阿姨没能僵持过他,又不想谢闻笛在娱乐圈里给谢家丢了脸,所以暗中用谢家的人脉帮了谢闻笛不少。”   “但谢闻笛之前并不清楚这些背后的事,似乎一直以为他能顺利参赛出道、能这么快就办一场自己的演唱会,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和运气。”   “原本在四月初,他要办演唱会,虽然规模好像不大,但谢闻笛走得确实太轻松。”虞与周摇了摇头,“这些事本来也与我无关,可谢闻笛他想要我去看演唱会,几次送来门票……事情让谢叔叔知道后,他有意劝我答应这个行程,我没控制住,讽刺了几句,正巧让谢闻笛听到了。”   谢枝雪听到这儿,大概已经能想象出接下来的场景了。   不过就是谢闻笛不满谢家父母插手他的工作,谢家父母觉得谢闻笛太过天真且不知感恩。   虞与周接下来说的,也确实和谢枝雪想象得差不多。   “……总之,谢闻笛和谢叔叔谢阿姨吵完之后,就跑了出去,不太清楚去向,原本的演唱会也取消了。枝雪,谢闻笛没有来打扰过你吧?”虞与周关心道。   谢枝雪微微垂眼,摇了摇头:“没有,他也没有我的联系方式。”   ……是蝴蝶效应吧,蝴蝶的翅膀扇动,将书中剧情里顺利发生了的演唱会扇没了。   见谢枝雪若有所思的模样,虞与周柔声道:“枝雪,你别想太多,他们自己吵架,谢闻笛也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走不来路的小孩子。”   谢枝雪点了点头。   说了谢闻笛离家出走这件事,等谢枝雪吃完了甜品,虞与周也该走了。   虞与周如今在谢氏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来看谢枝雪,身上穿的都还是正装,没来得及换身日常的。   谢枝雪照旧送他到玄关,道:“哥,你也照顾好自己。”   虞与周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枝雪,你好好的,就行。”   闻言,谢枝雪轻叹了声,又道:“哥,你有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奔波到我这儿来,更没必要忙中抽空、特意过来。”   “就像今天,如果我不在家呢?你白忙一趟,浪费时间精力……我说过的,你不要总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过得轻松点。”   随着谢枝雪的话,虞与周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定定看了看谢枝雪,担忧道:“枝雪……你有点不太对劲。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谢枝雪一怔,然后失笑着轻轻摇头:“我最近话比较多,没事。你该走了,哥。”   虞与周还是不放心:“枝雪……”   谢枝雪对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朝屋内走了。虞与周只好停下了未出口的话,看着谢枝雪清瘦的背影,转而道:“那我先走了,枝雪,你注意身体。”   虞与周离开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原定要来的方瑜就到了。   一见到谢枝雪,方瑜也是皱皱眉,说:“怎么瘦了?这部戏拍得很累吗?我之前看秦源发给我的视频,可能是隔着镜头吧,居然没瞧出来你瘦了……”   谢枝雪也没觉得自己瘦了,他笑着摇摇头:“没有的,方瑜姐,我称了体重,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有一阵没见了,你才觉得我瘦了。”   谢枝雪家里放了体重秤,倒不是因为做演员要管理身材,他这身材没什么管理的余地。隔三岔五称称体重,是因为谢枝雪身体不好,就怕他突然体重掉得厉害。   听到谢枝雪这样说,方瑜还是不太信,怕谢枝雪是为了安她的心,于是催着谢枝雪上体重秤、当面让她确认确认。   看数字确实变动不大,方瑜松了口气,又还是有点费解:“可我真觉得你瘦了点。”   谢枝雪浅浅一笑。   坐下来,方瑜拿出带来的笔记本,打开了谢枝雪马上要去录的那个夫妻恋综的资料。   “这档节目有常驻嘉宾和每期的飞行嘉宾。常驻嘉宾一共是三对夫妻,分别是挺有名的国民夫妻胡白和陈屿青,他们俩都是童星出道、青梅竹马。然后是这一对夫妻,他们俩是一见钟情在一起的。”   方瑜一边说,一边滑动着资料,然后她突然叹了声气:“第三对夫妻是他俩……也算是认识的了,方路和孟娜这对出了名的啃娃夫妇,他俩还真是常年混迹综艺节目。”   这些资料,方瑜之前发给谢枝雪过。谢枝雪当时没有详细看,但粗略过了一遍,所以啃娃夫妇也在这档节目里,谢枝雪是知道的。   这是一档夫妻恋综,啃娃夫妇这次没有带上六岁的方孟。   除了三对夫妻作为常驻嘉宾之外,每期节目组还会邀请两个未婚的艺人作为飞行嘉宾。谢枝雪就是这样的飞行嘉宾之一,和他同期的另一个飞行嘉宾艺人也是个演员。   说完了这档夫妻恋综的情况后,方瑜又道:“对了,前两天有个表演类综艺来找我,想请你去做学员嘉宾们的辅导员。联系我的那个制片人透露了下已经确定的另外几个导师和辅导员,阵容还挺好的。”   “但一来这个综艺给的片酬一般。二来从综艺类型来看,如果参加了应该会比较费神,而且这种综艺很容易被胡乱剪辑。三来就是它四月十号就要开始录制,边录边剪辑播出,时间太赶了,你会很累。”   “所以我原本是想直接拒掉的,但考虑到这个综艺的导师阵容,还有毕竟是和表演相关,所以还是决定等你回来后问问你,看你怎么说。”   方瑜说着,将这个综艺的简单资料调了出来,给谢枝雪看。   谢枝雪边看边回道:“方瑜姐你考虑得很周全了,我想我就不去了……不过,能再跟节目组那边联系一下吗,我想推荐个人过去。”   闻言,方瑜有点意外:“好啊,你想推荐谁?”   “这个人,我还想推荐给方瑜姐你。”谢枝雪笑了笑,“不过,说是推荐,其实我已经越俎代庖过了。”   谢枝雪这样一说,方瑜更有兴趣了。   “他叫连雨知。”   谢枝雪接着把和连雨知相关的事,从头至尾跟方瑜说了说。不过他没有提担心自己会死、怕影响方瑜事业这件事,只说是觉得连雨知很合眼缘、很有潜力。   方瑜听完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可以啊。反正我答应了公司可以再带一个艺人,与其等公司推荐人过来、我们再去考察,不如我们自己选一个人。能让你觉得合眼缘的,那一定是个好人选。”   至于连雨知“黑料艺人”的名声,方瑜不太在意:“虽然他现在名声是不太好,但既然能澄清,就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我可以用这一点去和公司谈。”   “一个黑料艺人,公司肯定不愿意签,尤其是还要占我手里的名额。但连雨知这样的,当初被雪藏时闹得那么大、如今能澄清反转,他本身也有能力,公司肯定愿意赌这一把。毕竟赌赢的概率很大,赢了的话对公司的名声也好,输了也不会有太大消极影响。”   不过,对于谢枝雪想要跟节目组推荐连雨知这事,方瑜不太赞成。   不是不赞成推荐连雨知试试,而是不赞成用谢枝雪的名义去推荐。   “用我的名义就好,连雨知如今毕竟还没有澄清干净,和我这样一个经纪人扯上关系不要紧,和你扯上了,难免要给你带去些麻烦。枝雪,这是客观事实。”   谢枝雪闻言点点头:“我知道,方瑜姐,但我还是想用我的名义。你刚刚说的这个,节目组肯定也会考虑到,所以用我的名义去推荐,成功率会更高。”   “谢枝雪推荐了连雨知,本身就是个好噱头。这个噱头能给节目带去的热度,会压过节目组请了个黑料艺人的负面|舆论,也能让观众的怒火从节目组身上转移,节目组会更愿意考虑连雨知这个人。”   方瑜听得皱眉:“可是,枝雪……”   谢枝雪笑了下:“而且,方瑜姐,我打算在马上要参加的恋综里,就先提一提连雨知这个人了,当做造势吧。”   “等等,枝雪。”方瑜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就不想考虑连雨知这个艺人了……我不能看着你拿自己的名声,去给别人造势铺路。你到底想做什么,枝雪?”   谢枝雪弯了下唇:“方瑜姐,别担心。我只是……想把场面弄得更热闹而已。你也说了,连雨知身上的污点是可以澄清干净的,那在这之前,我因为力挺连雨知而被骂几句,也没关系。等事情出了结果,反转之后,原本的骂名会变成正面的热度,不是吗?”   “是什么是!”方瑜还是满面严肃。   “我那样说,确实是因为还算有把握,更主要是不想打击你、让你失望难受。他是清白的,但蒋家现在还在打压他、没有放过他也是真的,没到最后谁说得清结果。”   “你清清白白一个人,没必要为了连雨知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枝雪,你也别拿什么反转的热度来糊弄我,你要是想要热度,多发两条微博、接受几个采访、参加几个晚会,比你费心费神连雨知的事要轻松得多。”   见方瑜说着有点生气起来,谢枝雪握了握她的手,温声喊她:“方瑜姐……可是我想做这件事。你就让我给你添这个麻烦吧,好不好?”   看着谢枝雪这样,方瑜哪还气得起来,她就是着急!还有些不安。   反手握住谢枝雪的手,方瑜忧心忡忡:“枝雪,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发生什么其他的事了?你以前从来都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别说去管别人的八卦了,你连上哪儿看那些八卦都不清楚……之前你在《今天的日子》帮小方孟说话、管常明清那事,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同寻常……”   方瑜是当真关心他,怕他自毁前程,谢枝雪轻叹了声。   他知道原书剧情,所以比方瑜更有把握一点。但原书剧情这种事,谢枝雪也当真不知道怎么跟方瑜说才好,还怕平白吓着她。   而且,以谢枝雪对方瑜的了解,就方瑜对他的紧张程度,即使听到书中剧情这种话,要么不信、觉得是他为了让她安心编出来的,要么信了、也会觉得不够十拿九稳不愿意让他冒风险。   毕竟蝴蝶效应能扇去谢闻笛的演唱会,他所知道的书中剧情到底只是死的。   “方瑜姐,”谢枝雪想了想,决定先给方瑜打个预防针,“我本来是想过几天再跟你说的……我打算恋综录制结束后,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   方瑜霎时更急起来:“怎么了,你果然是身体不舒服了是不是!往年体检都是安排在七月份的,这才马上要到四月!不参加恋综了,参加什么参加,咱们明天就去医院!”   “别急,别急,方瑜姐。”谢枝雪忙按住已经想要起身的方瑜。   “我就是跟你说一下,可不是想要吓坏你。”谢枝雪道,“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先前做了个梦,梦的内容不太好,英年早逝那之类的……”   方瑜听到这儿,连忙“呸呸呸”。   “你长命百岁!秦源过年那会儿去庙里上香,还给我们都求了签的,都是上上签,你那签上还正好有寿数顺长呢!”   谢枝雪也点点头:“嗯,我长命百岁。但去做个检查,也不会多余,反正距离上次也大半年了。”   方瑜这才平静了点,又说:“做个检查也好……但这和连雨知的事有什么关系?”   “倒不是说和他的事有具体关联。”谢枝雪温声道,“只是正好我知道了,那我就想做点什么……我做了那个不太好的梦之后,就总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有意义一些。方瑜姐,我不在意那些名声,我也坚信事情会进展顺利,骂名不会一直跟着我。”   方瑜只能一声叹气:“你啊你,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我跟你说,枝雪,我现在就有一种养了六年、一直乖乖的儿子突然叛逆期的感觉……不过叛逆期的枝雪也是我们家的枝雪,你愿意就好。”   谢枝雪神态放松下来,眉眼间更加宁静了些:“谢谢方瑜姐。你相信我,连雨知真的是个潜力股,将来能一飞冲天那种。”   和谢闻笛的演唱会不一样,书中剧情里连雨知能独自从低谷到再次火起来,凭靠的是他的实力。实力这种存在,不会被蝴蝶效应扇去。   又有了方瑜这个经纪人,连雨知只会走得更加顺利,这对方瑜的事业也是很好的。   “方瑜姐。”谢枝雪唇角微翘,“那我安排你们明天上午见个面吧?下午晚一点我就要去录恋综了。”   听到这个安排,方瑜忍不住啧了声:“你对他那么好啊。”   谢枝雪笑了笑。   然后很突兀的,谢枝雪想起了之前在剧组里,裴珩玉也曾酸溜溜地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方瑜和裴珩玉酸得不一样。   看着谢枝雪苍白漂亮的脸,方瑜道:“其他事都随你安排,但是枝雪,你从恋综回来后做身体检查,我得和你一块儿去医院。”   谢枝雪怔了下,然后轻笑开,他点点头:“好。” 第40章   在谢枝雪联系了连雨知、敲定了明天上午他们在谢枝雪家里见面之后, 方瑜就起身打算离开了。她准备回公司一趟,就连雨知这件事尽快和公司谈谈。   “对了,枝雪。”   离开前, 方瑜又认真对谢枝雪道:“你想要做这件事,那我们就做,我支持你。但是,你刚刚还说,是想要让你的人生更有意义一些……枝雪, 你的人生本来就很有意义,不需要用这些事来证明。”   “虽然你身体不太好,一直以来你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但平静并不意味着意义不大。从小到大, 你好好学习、好好画画,这些年好好演戏, 留下了很多作品……还交了好多税呢。”   谢枝雪不禁一笑。   方瑜也笑笑,继续道:“你好好地长大了,你这么热爱生活,每天都过得这么认真, 你的人生一直都很有意义。嗯?”   谢枝雪仍然浅浅地笑着。   等方瑜说完, 他也认真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知道, 方瑜姐。现在一反往常做的这些事,就当做锦上添花吧, 不要担心。”   方瑜轻叹了一声, 抬手揉揉谢枝雪的头发, 她道:“好了, 我先走了, 明早见。”   方瑜离开之后,谢枝雪打开电视看了一部电影,然后就吃晚饭。   晚饭之后,他又登上前段日子刚申请的一个邮箱账号,检查了下收件箱。   在蒋流这件事上,谢枝雪自然不可能“听天由命”、除了力挺连雨知之外什么也不做。   正如方瑜所说,连雨知确实是清白的,他们手里也确实有证据,但如果蒋流还安安稳稳坐着蒋家继承人的位子,那也会很麻烦。   托了知道原书剧情的福,谢枝雪之前就给按着书中剧情走、最后能成功抢到蒋家继承人之位的人发了邮件,让对方提前一年多知道了蒋流的母亲已经身患癌症这件事。   在原书剧情中,蒋流这些年能坐稳继承人身份,他母亲的努力至关重要。而后来蒋流的位子不保、私生子能登堂入室搅浑水,也是因为蒋母身患癌症、每况愈下的病情藏不住了。   蒋母其实早几年就查出了癌症,但担心被蒋父和其他人知道后人心不稳、蒋流在蒋家地位受损,所以一直藏着掖着保守治疗。   谢枝雪将这件事通过邮件,发给了那个野心勃勃的蒋家私生子,对方的邮箱地址是从对方创业公司的官网查到的商务邮箱。   之前还在拍摄《画》的期间,谢枝雪断断续续给这个蒋家私生子发了四封邮件,然后在第四封的时候收到了对方的回复,问他是谁、意图做什么、他凭什么相信邮件内容。   收到了这封回信后,谢枝雪就没有再做其他事了,他不必拿出什么真凭实据来让对方相信。   只要这个蒋家私生子想要争抢,那他自然会去查实邮件内容。毫不知情的时候无处下手去查,但知道了点影子后,再查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蒋家乱了,蒋流的位子不保,也就没办法、没那个闲心思用蒋家的势,继续打压一个没被放在眼里的连雨知了。   这件事其实已经做完了,谢枝雪如今再登上邮箱账号,只是想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新发来邮件。   可能是因为谢枝雪后来都没有再发邮件,暗查之后又发现蒋流的母亲真的身患癌症,收到谢枝雪邮件的那个蒋家私生子后来又用私人邮箱,给谢枝雪发过几封邮件。   第一封邮件感谢谢枝雪的拔刀相助,明里暗里试探谢枝雪的身份、谢枝雪和蒋家的关系、之前发邮件的意图。   第二封、第三封邮件说他已经将蒋母的病情告诉了蒋父,蒋父当着公司元老的面捅了出来,蒋母和蒋流大大受挫……他再次感谢谢枝雪的帮助,并且提出想要“报答”这份好意,跟谢枝雪索要银行卡号。   本质上,这个蒋家私生子还是想要查谢枝雪的身份。通过一个不记名的邮箱不好查,但有了银行卡号、资金来往,也许就能查出身份了。   谢枝雪自然不可能回复他,但看看有没有新邮件也不错,能获取到蒋家的一些情况,至少能确定蒋流真的“忙”起来了。   不过今天登上邮箱,收件箱里并没有未读邮件,距离上次收到邮件也已经过去一周多了。   谢枝雪想,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回音,那个蒋家私生子放弃了。   毕竟不管谢枝雪是谁、有什么意图、为什么会知道蒋母的病情……最终收到邮件,借此得益的人是他这个一直没有机会进入蒋家的私生子。   这个私生子想要接手蒋家、毁了蒋家,报复骗了他母亲的蒋父、害了他母亲的蒋母、曾经侮辱过他们母子的蒋流……   在原书剧情中,他也确实做到了。蒋家娱乐大厦倾塌,所留下还能延续的框架被收购、作为家里人送给主角受谢闻笛的一件礼物……书中,以被主角受安慰过的、被蒋家打压过的人——连雨知的视角见证了这件事的结局。   ……   当下,关掉邮箱网页后,谢枝雪心想……助人复仇之路一臂之力,这不知道能不能也算是他积攒的功德一件。   ……   第二天上午,方瑜先到了谢枝雪家。她到了之后没过一会儿,连雨知也到了。   谢枝雪为他们俩互相介绍,然后方瑜和连雨知彼此打了个招呼。   见连雨知坐下后还是有点拘谨,方瑜笑了笑:“现在还不太熟,你觉得有点放不开也是正常的,我们之后相处熟悉了就好。枝雪跟我说过,我们的性格应该会合得来。”   连雨知郑重点了点头。   方瑜又道:“要不要先看看我的证件资料?”   听到这话,连雨知一愣,还以为方瑜是在开玩笑,毕竟这似乎会显得他不怎么信任谢枝雪和方瑜。   但方瑜已经笑着打开了一个带来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她的从业资格证、公司给的工作牌、制作的名片这些证件资料,然后推到了连雨知面前。   “还是看看吧,即使你信任枝雪。”方瑜道,“听说你前经纪人和前公司不太靠谱,你也知道不能再随便签合同,不要随便相信人也应该的。这次只是我们见见面,初步聊一聊,之后签合同我会带你到公司去,再见见公司里相关的负责人。”   方瑜语气柔和,谢枝雪也安静地坐在旁边,连雨知看着手边的证件资料,心里很是感动。   看出方瑜是认真的,于是连雨知也不再推辞,拿起那些证件瞧了瞧。   等连雨知看完了证件,方瑜将它们都收回文件袋里放好,然后接着直接对连雨知说起正事。   “你的事,我昨天已经和公司里讨论过了,公司不会阻拦签约。但是雨知,我也得跟你说实话,你的合同不可能像枝雪的那么宽松。以后如果我带着你们两个,你肯定也会发现这个情况,所以我现在提前要告诉你。”   连雨知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   见状,方瑜又放松了语气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枝雪的合同本来跟绝大多数人对比起来都是宽松的,这也是他自己争取到的。”   “在你的经纪合同里,公司应该会加上一些对你有约束、硬性要求的条款,例如要你接受公司给到的部分通告安排、配合营业这类。但你放心,对你有约束要求的同时,公司方面也会承担相应的义务,例如每年至少要给你多少工作机会、多大规格的,不会签了你之后就把你耽搁着。”   “同样的,我们是正经公司,我也是个正正经经的经纪人,你不用担心会被强制去做什么触及红线的事,潜规则那样的事不会因为公司方面的原因发生。如果你在工作过程中遇到了那样的事,我和公司有义务保护你、为你维权,这些都是会写在合同中的。”   “更详细完整的权利与义务、经济利益上的分成这些内容,我们之后到公司签合同时,再一起具体看,到时候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还能提,再改就是,是正常流程。”   “我现在就是先跟你聊一聊,说说你可能会比较关心的一些问题,让你安心一点。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好奇的,或者对合同有你自己特别的要求,现在都可以跟我说。”   因为这些聊天内容并不涉及太具体的合同条款,所以谢枝雪没有特意避开。   在方瑜对连雨知说话、连雨知认真听的过程中,谢枝雪起身倒了三杯水过来。他自己一杯,方瑜和连雨知手边各放一杯。   方瑜要说的话比较多,连雨知会在她说完后提出不够明白的问题,还有他自身的一些顾忌。等到两人谈完这一轮,谢枝雪给他们倒的水都被喝得差不多了。   方瑜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完,然后对连雨知笑道:“既然你也没问题了,那晚点我回公司后就催他们准备合同,尽快确定下来,联系你到公司签约。”   交换了联系方式,方瑜在给连雨知备注的时候,想起来问他:“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连雨知如实说了他租住的农家小院的位置,又不好意思道:“有点偏,不过那边环境还不错,重要的是租金便宜。”   方瑜点了点头:“但是交通太不方便了,来一趟市区你会很辗转……公司有宿舍可以申请,虽然面积不大,但也就胜在交通方便,你要考虑考虑吗?我可以帮你申请,问题不大。”   连雨知想了下,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方瑜姐,我在那边住得挺习惯的,突然搬家也麻烦,就不麻烦你费心了。交通问题我习惯了,一定不会耽误正事时间的。”   方瑜也没再坚持这个问题,接着提到:“签约的事一周之内肯定办得下来。然后我想跟你说说,签约之后你会上的第一个通告。”   连雨知一愣:“第一个……通告?这么快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太意外了,我……很久没有过正经工作了,除了前段时间拍了《画》。”   方瑜将昨天和谢枝雪提过的那个表演类综艺的资料拿出来,给连雨知看。   “不用意外,以后会有很多工作机会的,到时候我怕你喊累。”方瑜玩笑道,又点了点综艺的资料,“虽然是个综艺节目,但也和演员工作有关。而且现在马上就要四月了,这个综艺十号拍第一期,顺利的话十七号左右就会开播,一共拍二十天。到时候借这个热度,我们尽快把你身上的污点澄清干净,不要影响以后见剧组。”   连雨知看了看资料,惊喜之余又忍不住迟疑:“节目组那边,已经同意了我参加吗?给我安排这个工作,方瑜姐你费了很大的功夫吧,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闻言,方瑜无奈看了谢枝雪一眼,谢枝雪对她浅浅一笑。   “首先呢,等我们签了约,我是你的经纪人之后,我为你费心就是应该的,你不用怕麻烦我。其次呢,这个通告机会还真不是我费心为你要来的。”   方瑜指了指谢枝雪,对连雨知道:“这个节目组本来想邀请枝雪去做辅导员,但衡量之后枝雪不打算接。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枝雪就向节目组推荐了你,虽然做辅导员或是导师不太可能,但学员的嘉宾位也还没有满。枝雪表示节目组可以对外宣传说,你是他特别力荐过去的,于是节目组同意了让你参加。”   连雨知霎时瞪圆了眼睛,连忙道:“这怎么行呢!节目组那样宣传,到时候被观众发现我是个黑料艺人,蒋家再在背后推一把,枝雪也会被骂的!”   连雨知看向谢枝雪,又感动又抱歉:“枝雪,这样不行……”   “好了,我都劝不动他,你也别跟他唱反调了。”方瑜没辙道,又把谢枝雪的打算跟连雨知说了,最后道,“对了,还有个挺好的消息,今天来了之后我还没来得及跟枝雪说,正好一块儿和你们俩说了。”   谢枝雪面上轻松淡然,连雨知则还是带着纠结不安。   方瑜接着道:“我昨天回公司汇报商量雨知这事,公司里的人听到雨知和蒋流的过节,正好有人收到了风声,跟我说蒋家好像有什么变动。之前没敢把私生子带回家的蒋总,居然把人带到公司去了,蒋流对那个私生子大打出手……大概要忙着争储,蒋流可能抽不开身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   这天离开谢枝雪家的时候,连雨知再次郑重对他道:“枝雪,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连雨知其实很想说是“恩情”,于他而言恩同再造。但又怕这个词太重,吓到谢枝雪,所以犹豫过后还是说的“好意”。   连雨知心想,但他一定会记得这份恩。谢枝雪本来没有必要掺和进这件麻烦事里的,哪怕最后发展顺利,对谢枝雪而言也没什么划算的好处。可谢枝雪不仅帮了他,还帮得这么费心。   让谢枝雪这样一个身体不好的人,为他的事操心费神,连雨知感动又惭愧,心想谢枝雪的年纪还比他小了好几岁呢,竟然还让谢枝雪来照顾他。   回到租住的农家小院后,正好平时白天都在睡觉的沈露桥人醒着,哈欠连天地在做饭,连雨知就忍不住跟他分享了自己的境遇和心情。   沈露桥听完了说:“挺好的,你倒霉了这么多年,总算遇上一个伯乐了。我也想哪天遇上一个,不用伯乐,有钱就行,赏识赏识我,帮我还了一身债吧……谢闻笛怎么比我都能睡,还不起来吃饭,要我给他端到床边不成!我去看看他死了没。”   连雨知不禁劝他:“你说话不要这么嘴硬,万一人真的误会了……”   “什么嘴硬,都是实话!”沈露桥摆摆手,走出了厨房。   连雨知才想起来,今天去见谢枝雪之前,他本来想跟谢枝雪提一下谢闻笛的事……因为网上都在说,谢枝雪和谢闻笛好像早在录综艺前就认识。   所以连雨知想着,浅提一下应该不会太唐突。如果谢枝雪的口风是不太在意的,那他就及时收口不要多说。   可是到了谢枝雪家之后,有冲击性的事一件一件来,他反倒忘了谢闻笛的事了,也就没有提起。   既然忘了,那就算了吧,毕竟都是独立的成年人……连雨知心想。   ……   连雨知离开后,方瑜仍然没有离开谢枝雪家。   谢枝雪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就要去录恋综了,虽然只去两天、录制地点就在A市,但还是得收拾行李,方瑜忍不住关切叮嘱。   “这次秦源虽然会陪你一起去,但他也只能在节目组的人旁边跟着,不能在镜头前帮你做什么,你照顾好自己,别累着了啊。”   不论方瑜说什么,谢枝雪都点头。   看着他又乖又静的模样,方瑜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叹道:“妈妈的好大儿啊。”   谢枝雪不禁失笑。   下午,秦源来到谢枝雪家。到了计划出发的时间后,方瑜送谢枝雪和秦源到楼下,就没有再跟了,她还得赶回公司。   谢枝雪这次要参加的夫妻恋综名叫《我们的理想型》,常驻嘉宾除了有国民夫妻之称的胡白和陈屿青夫妇外,还有因为互相一见钟情而走到一起的明星夫妇顾临和柳京华,之外就是啃娃夫妇方路和孟娜。   谢枝雪之外的另一个飞行嘉宾名叫曾芙,也是演员。   《我们的理想型》并不是连着多天一次性录完的,常驻嘉宾们每周抽出两三天时间来到节目组安排的小屋,和飞行嘉宾一起录制当期节目。   常驻嘉宾会比飞行嘉宾要早到一点。谢枝雪和曾芙都是根据节目组的安排,在天色将暗的时候拉着行李箱走入镜头,而常驻的三对夫妇已经在小屋里准备上了晚饭。   小屋的厨房开着窗,啃娃夫妇最先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院子里来了人。   他们俩热情迎出来,没有被提前告知本期的飞行嘉宾,所以夫妇俩看到有谢枝雪的时候,不约而同都露出了惊讶然后格外惊喜的表情。   方路来帮谢枝雪拿行李箱,孟娜也帮着从曾芙手里接过箱子,热情说:“没想到这么巧啊,居然又碰上小谢你了。节目组也真是太会瞒了,没告诉我们这期飞行嘉宾有熟人啊!小曾你小心台阶啊,方路你带小谢去房间,我带小曾去女孩那屋。”   这里一共两个大卧室,男女分开各住一屋,不过屋子里不是通铺,而是有几张各自的单人床。   只要床是分开的,谢枝雪就能接受,来之前方瑜也跟节目组确认过这个问题了。   前往房间的路上,另外两对夫妇也从厨房出来打招呼,彼此间互相介绍。   谢枝雪全程带着浅笑应过去。   等放好了行李箱出来,已经先一步回到厨房边的孟娜正在和其他人说话:“对啊,我们和小谢之前就一块儿上过节目,还是全程直播那种呢!叫《今天的日子》,说起来它的剪辑版还在播呢,每周一期,这会儿还没播完!顾临你真的一点视频都没看到啊,我的天啊,你这不上网的程度,可能和小谢他有的一拼。”   一见钟情夫妇里的丈夫顾临说话温吞吞的:“也不是,就是刚好那段时间我在拍戏,断网,我平时也上网的。”   开放式厨房紧靠着宽敞的餐桌,国民夫妻里的丈夫胡白正坐在餐桌边切水果,闻言他大大咧咧道:“我觉得你肯定听过一点!那个常明清,就是在那个综艺里翻车的,小谢还是那事的主力军呢!”   听到常明清的名字,顾临还真有了印象:“他啊,原来是这个啊,那我回头要看看那个节目。”   柳京华笑起来,说话和顾临一样温吞吞的:“你每次都说要看这个剧、那个电影、还有综艺,一回到家都忘了,就记得吃饭。”   国民夫妻里的妻子陈屿青是今天晚饭的主厨,她回过头对谢枝雪和曾芙道:“你们俩饿了没,马上就能吃饭了,要先洗个手吗?”   厨房里就可以洗手,但靠近灶台的位置油烟重,谢枝雪还没有说话,跟他相处过的啃娃夫妇就抢先开了口:“小谢闻不得油烟味,他身体不好。外面院子里也有水龙头,小谢你要不到外面去洗手吧?”   不等谢枝雪回答,方路已经站起身:“小谢你刚来,不太熟悉,我带你去洗手。”   谢枝雪便轻声回道:“谢谢。”   见状,胡白又开了口,仍旧是大大咧咧的语气:“你们俩热情过分了啊,也别就可着一个人热情嘛,这不还有小曾在,你们弄得她多尴尬啊。”   曾芙的性格比较内向,闻言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没有。”   陈屿青过来拿胡白切好的水果,顺手塞了块苹果到他嘴里:“就你会说话,本来好好的,不尴尬也让你说得尴尬了。” 第41章   孟娜也跟着打圆场, 笑着转移话题说:“陈老师这苹果喂得可真顺手!你们夫妻俩这关系我真的太羡慕了,从小就认识,结婚也这么多年了, 还是甜甜蜜蜜的,不像我和方路,都快两看生厌了。”   陈屿青笑笑:“能说出这话,就说明你们夫妻俩感情好着呢。”   方路和孟娜这对啃娃夫妇,在对待孩子方孟上非常多值得诟病的地方, 日常不少表现也让人无语,但他们俩的感情……也当真是好。   三观一致、目标一致、还很默契,上一秒彼此吵得天翻地覆, 下一秒什么都不用说就真的和好了, 让人看了都瞠目结舌,可惜没怎么用在正道上。   谢枝雪在方路的指路下, 到外面院子里洗了手,又回到室内。   “好了,可以开饭了!”陈屿青正好道。   餐桌就在开放式厨房旁边,好在离灶台有点距离、抽油烟机也一直开着, 谢枝雪挑了个最外面的位子, 倒不太会被厨房的味道影响。   餐桌上,谢枝雪安静地吃着饭。   曾芙性格内向, 话也不多。   其他三对夫妇互相说起话来,聊到了孩子。   方路和孟娜说:“我们家方孟快满七岁了, 下半年就要上小学, 现在还在幼儿园最后一期。虽然他脑瓜子挺聪明的, 但也不能总不去学校嘛, 所以这次就没带他, 在家里让他奶奶照顾着。”   胡白说:“我们闺女十四了,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也不知道她以后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这一点上我就特别羡慕方路你们俩,小方孟多聪明啊,被叫小天才小神童呢,不像我们家闺女,从小就偏科,也不爱努力学习。”   听到胡白这样说,陈屿青不太赞同道:“你又说这种话,回头节目播出来,女儿看到了要不高兴的。她不爱看书本上的死知识,但她动手能力多强啊,上回你买了硬件想自己配电脑,结果搞不定,还是女儿帮你组装调试的。”   “是是是,老婆大人别生气。”胡白笑嘻嘻说着,给陈屿青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又对其他人说,“屿青平时可好说话了,但特别护着女儿,谁都不能说她不好。就电脑那事,每回都拿出来说,回回都说是上回,其实都两年前的事了。”   陈屿青皱了皱眉,只好开口转移话题,问起顾临和柳京华的情况:“你们结婚有两年了吧,打算要孩子吗?”   顾临笑了笑,摇摇头:“小孩子还是别人家的看着最可爱,我们其实结婚前就说好了,不要孩子。实在想过把瘾的话,可以去亲戚家看看,或者福利院做义工,都挺好的。”   柳京华点点头,也温吞吞道:“我们都是家里的大哥大姐,刚好也都有年纪相差比较大的弟弟妹妹,以前也算吃过带孩子的苦了,可不想再吃。”   顾临又接着说:“而且太危险了,我之前看过生孩子的纪录片,把我吓得……就我们俩就很好了,还是别要孩子,我怕得很。就算平安了,过程也难受,疼得要命。”   听到这话,胡白兴致勃勃说:“小柳都还没喊怕呢,你这个大男人倒先喊起来了。”   陈屿青一脸拿他没办法,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你这人,就是不解风情,人家小顾是怕生孩子吗,他又不能生,人家显然是怕万一小柳出事,怕小柳疼了。瞧瞧人家,你再瞧瞧你,你还是好好吃饭吧!”   胡白就哈哈笑:“我当然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吗,你生咱们闺女那时候也把我吓得求神拜佛,听到难产的时候我都想穿越回十个月前不要那孩子了。后来我爸妈再催生,你说不想生了,我可是一直都跟你一个阵营的。”   “那我可谢谢你啊,赶紧吃饭!饭没吃两口,话说了一堆。”陈屿青无奈道。   接着陈屿青又对顾临和柳京华说:“你们这是想清楚了,了解过了才决定不要孩子的,挺好的。这日子说到底也是你们两个人过,孩子上学了、长大了,以后总是不在身边的。”   顾临和柳京华点了点头。   孟娜又接着道:“可不是吗,还有生孩子那是真疼啊!关键还不是生孩子那一会儿,你生之前得怀十个月,生了之后也不是马上就轻松了。我就是亏在怀孕之前不知道,不然我才不生。”   “我怀方孟那时候,前几个月老吐,后来不吐了,又开始这儿疼那儿酸得难受,月份越大越难受,走路都难,心里边也难受,老想跟方路他吵架。”   “当时我就想啊,要是这孩子明天就能出生,那我能管他叫妈。后来我生的时候还顺利,但方路出生了,整天哇哇哭,睡醒了就哭,不分白天晚上的……”   “不光是养孩子,还有我本来以为吧,这孩子出生了,我至少身体上该轻松了,也不是……这要不是在录节目,有的话不好说,我能说上三天三夜。方路你说是吧?你这个爹是不是比我当妈容易多了?”   孟娜对这个话题滔滔不绝,方路点头,说:“这一点我从来都不跟孟娜争的,她那时候是真不容易,还好我妈还能帮着我们……”   谢枝雪全程都很安静。   他保持着一直以来的进食速度,慢条斯理将碗里的米饭吃干净,过程中时不时夹一筷面前的菜,然后总算能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谢枝雪说着站起身,语气温和平静,“屋子里有点闷,我先出去透透气。”   看着谢枝雪走出门,胡白回过头大咧咧说:“是不是我们这话题太刺激人家单身小年轻了?”   孟娜接过话:“没有吧,小谢看上去挺正常的啊。”   胡白就奇怪道:“那他刚才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也太内向了吧。”   方路帮着解释:“小谢就这个习惯。我们之前一块儿录节目的时候他也是,吃饭过程都不说话的,吃了饭他还得休息会儿。可能是家教比较严,还有不是说细嚼慢咽对身体好吗,小谢他身体不好,比较注意养生。”   陈屿青笑了笑,感慨说:“小谢也确实不容易,样样都得注意着。”   ……   院子里有竹椅,坐着其实不太舒服,但谢枝雪当下没有情绪在意这个。   他坐下来,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们的理想型》是夫妻恋综,恋综之前有夫妻二字,常驻嘉宾里的两对夫妻都有孩子。   所以在来之前,谢枝雪其实已经做好了他们会提爱情、婚姻、甚至孩子的话题。但他没想到会提及得这么快,而且说着说着就深入聊起了生孩子的话题,重点词在“生”。   如果他现在不是腹部微微隆起的话,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话题而感到胸闷难受,不得不躲出来。   今晚的月亮半弯,处于半圆和狭窄弯月之间,更偏向半圆的形状。   谢枝雪盯着看了会儿,然后垂下了眼……他觉得自己像是魇着了,竟然觉得月亮的形状都像是挺着身怀六甲的肚子。   谢枝雪一直觉得自己对待任何事都足够淡然了。   当年被突然告知他不是谢家的亲生孩子时,虽然难受,但几天时间也足够他接受现实。可怀孕这件事,从他得知原书剧情开始,至今已经三个多月,真要面对了,仍然难以接受。   他仍然带着点希望,或许没有怀孕,只是他身体出了点别的毛病。   原书剧情只是死的。   两个男人怎么怀孕,这个设定就足够离谱。   而且他吃过避孕药了。   按着剂量吃的,没有少吃。   不要费神多想,但一旦想起来,还是会不自觉陷入其中。   好在,这个恋综只录两天。   谢枝雪已经预约好了检查时间。   ……   晚饭结束后,其他人也来到了院子里,说谢枝雪和曾芙今天刚来,都没怎么说话,为了让他们尽快和大家熟悉起来,要不来玩问答游戏吧。   胡白拿了个饮料瓶子,说:“就玩这个,我们围成圈,转瓶子的人提问,瓶子停下来瓶口对着的那个人回答,回答完了就这个人接着转瓶子。”   没有人提出异议。   胡白又把饮料瓶递给了曾芙:“小谢和小曾都是新人,但是女士优先,我们就从小曾开始吧。”   “那好的。”曾芙笑了笑,接过瓶子。   第一个被瓶口指到的人是陈屿青,曾芙客客气气问了个寻常问题,陈屿青回答后接着转瓶子,这次指向了谢枝雪。   陈屿青想了想,然后道:“咱们这个节目不是叫《我们的理想型》吗,小谢可以说一下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谢枝雪只轻笑了笑,没有什么羞赧的情绪,也没有回避,回答得甚至很流畅轻松。   他随意道:“性格安静一些的吧。”   胡白忍不住评价:“那不就和你自己一样了吗,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一起怎么过日子?”   陈屿青赶紧拍了他一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胡白就抓住了陈屿青的手,很自然地亲了一口,然后嘻嘻哈哈道:“我这样说话,家里才热闹嘛!”   “不过小谢你喜欢安静的类型啊,那难怪裴珩玉追不上你呢!”胡白接着兴致冲冲说,“听说他为了追你,都追到剧组去跑龙套了,真的假的?”   谢枝雪脸上礼貌的浅笑微微敛了下去。   陈屿青赶紧又一次重重拍了下胡白的背:“你别这么八卦!扯这个话题干什么!过分了啊。”   胡白哎呀一声:“就问问嘛,反正都是众所周知的事了,你别老打我啊。哎,小谢,你真不喜欢裴珩玉那样的啊?”   谢枝雪没有回答胡白的问题,平静道:“接着转瓶子吧。”   胡白还想说话,谢枝雪已经伸手转动了饮料瓶。瓶子停下来,正巧瓶口朝向胡白。   陈屿青就笑着说:“小谢,你问个刁钻的,让他知道点报应。”   谢枝雪抬眼看向胡白,问他:“上次结婚纪念日,胡老师送了陈老师什么礼物?”   胡白还没有回答,啃娃夫妇忍不住先开了口,说谢枝雪这是在放水:“这么简单的问题,小谢你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啊!”   然而在听到谢枝雪的问题后,胡白却是脸色快速变了下,陈屿青脸上的笑也僵硬了一秒,不过这对国民夫妻接着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胡白笑哈哈回道:“是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回忆回忆啊,我送了一大捧玫瑰花,花是每年都要送的,然后还送了一条项链。”   “项链”二字出口,陈屿青垂下了视线。   胡白回答完了,又接着若无其事地转动饮料瓶,继续这个问答游戏。   游戏又进行了会儿,谢枝雪开始觉得环境太吵了。   他喜静,一堆人一起玩玩闹闹、热络地你来我往,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他会觉得不太舒服。这种闲话家常类型的游戏,也很难让谢枝雪专心其中。   尤其是,明明是在你问我答,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开始,其他人又聊起了孩子的话题。   胡白说话嗓门大,啃娃夫妇方路和孟娜也是热衷于说话的,就这三个人,已经足够让场面特别“热闹”了。   《我们的理想型》虽说是恋综,但因为常驻嘉宾是已婚夫妻,所以整体风格更偏向于夫妻日常生活类。节目组虽然会安排行程,但不会有太必须走的流程。   所以谢枝雪又在院子里坐了会儿,见转瓶子的你问我答游戏存在感已经很低了,其他人更趋向于直接开口闲聊后,他慢条斯理站起身,直言道:“你们聊,我有点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了,不好意思。”   顾临戴了手表,闻言他看了眼时间:“九点三十五,是不早了,枝雪你身体弱需要早睡,快去吧。”   “还不到十点就准备睡了?”胡白却是一脸震惊,“小谢你这作息健康过头了啊,我和屿青都快四十了也没这么早睡。”   谢枝雪没有多言,微微颔首,就离开了院子。   陈屿青很无奈,对胡白道:“你还总说我管着你,不让你说话,你瞧瞧你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其他人打圆场,说胡白就是这个性格,几十年了,难改,正常。   回到室内,外面院子里的聊天声小下去了,谢枝雪觉得没那么吵闹了,人才舒服了些。   趁着没人,谢枝雪先洗漱,然后吃了今天该吃的药。接着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本带来的书,靠在单人床的床头安静地看了半个小时。   其他人应该还在聊天,没有回房休息的迹象。   谢枝雪看了下时间,还是放下书,决定先睡了。   虽然身体不好,但谢枝雪的睡眠情况一直很好,也是托他自己多年作息健康的福。躺下闭上眼睛,谢枝雪很快睡着了。   一般而言,他能一觉安眠到第二天早上。   但今天晚上还没睡下多久,谢枝雪就被胡白、顾临和方路他们三人回房的动静吵醒了。   不过这动静不大,胡白他们三个见谢枝雪闭眼睡着,都放轻了手脚、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谢枝雪虽然被吵醒,但情绪稳定,很快又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被同屋震天响的打呼声,再次吵醒。   谢枝雪睁开眼,好一阵都睡不着。他分辨不清到底是谁在打呼,也无意去分辨这个。   这个屋子的睡眠环境不好,谢枝雪也不想接下去就不睡了,索性起身下床穿衣,决定抱上被子枕头,到外面厅堂里将就一晚。   幸好天气已经开始变暖,不似冬天那么容易受凉。   不过,谢枝雪抱着被子和枕头来到外面,发现厅堂的灯是开着的。   开放式厨房里站着人,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有点意外地打招呼:“是枝雪啊,你这是?”   谢枝雪对陈屿青微微颔首:“陈老师。”   他又淡定地解释说:“在卧室里睡不着,我换个地方试试。”   陈屿青却是猜到了:“是被呼噜声吵得睡不着吧?是不是胡白?他打呼的情况特别严重,别说你了,连顾临和方路都被他吵醒过。”   说着,陈屿青关掉了燃气灶,朝谢枝雪走过来:“走,去你们房间,我把胡白叫出来睡,本来也是他在制造噪音。”   谢枝雪摇了摇头:“不用了,陈老师,太麻烦了。”   “走吧,快来。”陈屿青直接朝前走去,叫上谢枝雪,“胡白他糙得很,睡客厅没什么。你本来身体就弱,还是得休息好才行。”   谢枝雪不爱和人推扯,便道了声谢,还是抱着被子枕头跟上。   路上,陈屿青又解释说:“我就是单纯失眠,躺着几个小时都睡不着,还觉得有点饿了,就想起来烧水泡麦片喝。幸好我起来了,不然还得委屈你睡外边。”   谢枝雪轻笑了笑:“陈老师言重了。”   小屋隔音一般,还没到卧室,谢枝雪和陈屿青就听到了传出来的打呼声。   陈屿青无奈笑笑,加快脚步来到卧室。谢枝雪没有跟着加快步子,还是慢腾腾地走回去,稍微落后回到卧室时,陈屿青正站在胡白的床前,一边伸手推他一边叫他名字。   谢枝雪将被子枕头放回自己的床上。   胡白还是在打呼,没醒,陈屿青更加无奈,对谢枝雪小声说:“他这毛病,我都跟他说了好几年了,他就不肯去看医生,嫌因为打呼噜看医生太丢脸……胡白,胡白!”   陈屿青又叫了几声,胡白总算被叫醒了点,打呼声随之突然停下,卧室里安静下来。   但胡白并没有完全清醒,神志迷迷瞪瞪的,见床边隐约有个女性的人影,他伸出手胡乱摸了摸,同时含糊着用哄的语气说:“蔓蔓,别闹……”   陈屿青猛地拍开他的手。   但胡白还是迷糊着说了下去:“又生气了……我录完节目就去找你……给你买包,上次屿青背着你说好看那个……蔓蔓……”   胡白又睡了过去,呼吸声越来越重,很快又变成了呼噜声。   谢枝雪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陈屿青的方向,心下轻叹。   屋子里没有开灯,虽然房门开着、外面的灯光有打进来一些,但陈屿青站在暗处,瞧不见她的神色。   谢枝雪重新抱上被子枕头,站起身,语气平静如常:“陈老师,我还是到外面睡吧。”   陈屿青没有马上回答,谢枝雪便往外走了。   谢枝雪离开卧室后,陈屿青低头看了眼床上在打呼、睡得人事不省的胡白,再次伸出手推了推他:“胡白,起来。”   多跑了一趟,还是回到了厅堂,谢枝雪将被子一半铺在沙发上,打算另一半用来盖。不过他刚铺好,陈屿青就推着半梦半醒还在揉眼睛的胡白过来了。   “枝雪,你回房间睡吧。”陈屿青也若无其事道。   仿佛刚才胡白并没有叫过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没有说过那么明显出轨了的话,也没有被谢枝雪这个外人听到。   能安安稳稳睡床,谢枝雪也不想睡厅堂沙发,何况胡白已经被陈屿青带出来了。   于是谢枝雪将刚铺好的被子枕头又一次抱起来,再一次往卧室回去。   路过陈屿青身边,谢枝雪对她温声道:“陈老师晚安。”   陈屿青心里感激他没有提刚才的事,对他笑笑:“晚安。”   胡白困得糊里糊涂,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接栽到沙发上就睡了。   ……   半夜里来回折腾了两圈,谢枝雪起床时有些精神不济。   胡白对自己夜里半梦半醒说的话没有印象了,大大咧咧跟谢枝雪说:“我的呼噜声真的那么夸张啊?我睡得太死了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醒了还在想我怎么睡到外面来了,还以为我得了梦游的毛病。”   谢枝雪精神不太好,又正在吃早饭,只抬起头看了看,并没有回应胡白的话。   胡白没有在意,转而又跟其他人说起话了。   早饭过后,所有嘉宾按着节目组的安排,坐车前往可以钓鱼的河边。今天上午的活动就是钓鱼,河边有很大一片草坪,节目组提供烧烤架等用具,嘉宾们的午饭也会在河边解决,食物来源就是钓到的鱼。   ……   “外公,妈,舅舅,舅妈,蔚莱……还有不知道是不是醒着的裴姜莱,快尝尝吧,尝过之后给出你们最真诚的评价。”   刚从厨房出来的裴珩玉穿着围裙,他一脸严肃正经地看着坐在餐桌边的家人们,请他们品尝刚刚出炉的甜品。   看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东西,家人们:“……”   裴舅舅说话比较委婉:“珩玉啊……你要不先给我们介绍一下这道甜品的名字?”   裴蔚莱直接道:“爸,你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裴复雅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焦黑的蛋糕,然后放下叉子,问裴珩玉:“你是哪来的信心,把这个东西端到我们面前的?一大清早不让我们出门,就为了你这个?”   裴珩玉并不受挫,继续劝他们:“你们尝尝吧,把外面一层焦掉的剥下来,里面的还能吃。”   睡眼惺忪的裴姜莱身先士卒,眼睛都没怎么睁,凭着手感叉了一块蛋糕放到嘴里,然后在所有裴家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直接咽了下去,接着趴到餐桌上睡着了,吃得无知无觉。   见状,裴珩玉信心大增:“你们看,至少一定不难吃。”   裴舅妈温柔地笑笑:“珩玉,舅妈和人约好了去做……体检,要空腹,就不吃了啊。”   裴外公摇了摇头,打破餐厅里不多的、虚假的“温馨”,说:“珩玉,这东西没法吃,你端回厨房去,再练练吧……之前你学做饭不是学得挺快吗,这做个甜品怎么连人都见不得?”   裴珩玉叹了声气,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裴蔚莱忍不住说:“哥,要不你就别学做甜品了,也不是样样都要跟吱吱那个竹马比嘛……你这个水准,万一起反效果……”   裴珩玉啧了声:“我跟那个姓虞的比什么,我学是因为吱吱可能会想吃,而且我之前在剧组里都跟吱吱夸过海口了。我还想下个剧组见的时候,三五不时做个甜品哄他呢。”   裴复雅就问:“下个剧组是什么时候?”   裴珩玉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消息,反正我行程表都空好了。”   “你这样跟人家小谢的行程……不怕被当成跟踪狂吗?”   闻言,裴珩玉顿了顿,然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将无人问津的甜品端回了厨房,想了想,在倒掉之前,还是拿出手机拍了个照。   摘掉围裙,从厨房出来后,裴珩玉一边走路,一边用小号给谢枝雪的微博发私信,将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纪念一下,我做的第一炉能吃的甜品】   ——【可惜我家里人不赏脸】   ——【本来想让他们尝过了,给我点意见】   ——【这玩意儿就是瞧着不行】   ——【但真的能吃!我自己尝过了才给他们试的!】   ——【想你了,吱吱】   ——【由奢入俭难,之前在剧组天天都能看到你,简直是神仙日子】 第42章   来到节目组安排的、可供垂钓的河边后, 啃娃夫妇方路和孟娜准备支烧烤架,胡白拿着相机四处拍照,剩下的其他嘉宾包括谢枝雪在内, 都坐到了河边钓鱼。   虽然以前没有钓过鱼,但好在节目组提供的钓竿并不难操作,放好鱼饵放下钓竿后,需要的更多就是坐得住的耐心了,而谢枝雪正好很坐得住。   他还挺喜欢这个活动的, 只需要坐着,钓竿有动静了就拿起来看看。   因为在钓鱼,所以其他人即使聊天说话, 也会把声音放得比较轻。就算是嗓门大、表现出的性格也大大咧咧的胡白, 靠近河边的时候也会小声一些。   今天天气也好,阳光和煦, 没什么风。而且这片水域不知道是自然还是人为的,鱼很多,钓鱼难度也不大。   谢枝雪在河边待得很舒服,夜里没有休息好带来的精神不济, 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拿着相机四处拍照的胡白不仅拍风景, 还拍人,拍了好些照片后他就来到妻子陈屿青身边, 给她看相机。   “这些花是不是很漂亮?虽然是野花,但长得还挺好, 这块土地营养肯定很好, 而且野花的话就能随便摘了吧?屿青, 等会儿我去摘一捧送给你, 带回去养着。”胡白说。   陈屿青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 然后笑了一下。虽然笑了,但她并没有胡白这么兴高采烈,她道:“别乱摘,人家长得好好的,你摘它干什么。”   胡白说:“好看嘛,而且你不是喜欢花吗。”   按了按相机上的按键,胡白继续往后翻照片。后面更多就是人像了,胡白给所有嘉宾都拍了照,其中柳京华和曾芙的照片格外多。   拍别的人,一两张照片就过去了。但拍柳京华和曾芙的时候,胡白都是连着拍了将近十张,才转而去拍其他的,没过一会儿又转向拍她们俩了。   这会儿和陈屿青一起看照片,胡白表现得非常自然,翻过柳京华和曾芙的照片时,他还乐呵呵说:“年轻人的精气神就是不一样。”   “屿青,我看到小柳和小曾这样,就想起了咱们年轻那会儿。你在她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稳重,你那时候老爱哭,我也特别喜欢买花哄你。后来女儿越来越大,你也越来越稳重,都不需要我哄了。”   听着胡白的话,陈屿青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起来,又逐渐变成了无奈。   胡白一边翻照片一边说话,自顾自说完了,才抬起了头。   看到陈屿青的表情,胡白愣了下,然后马上哈哈笑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大了:“哎呀哎呀,我是不是又把话说砸了,屿青你别瞎想啊,你什么模样我都爱哄着。老婆大人别生气,我现在就去摘花来认错!”   胡白拿着相机站起来,远离了河边。   陈屿青看着他走远,收回视线转过头,和正好看过来的谢枝雪对视了一眼。   谢枝雪对陈屿青笑了笑,陈屿青也回了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听说陈老师和胡老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谢枝雪看着平静的河面,突然温声开口道,似是闲聊。   陈屿青也拿着钓竿看着水面,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是啊……大家都知道,我和胡白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拍戏了,我们拍的第一部 戏也是同一部戏,当时我和胡白就是演的男女主角小时候。”   “后来一直拍戏,经常都会在剧组里碰上,童年时期、青少年时期、成年了……都是看着彼此度过的。从小到大,我们认识了差不多二十年,然后结婚至今十五年,有个十四岁的女儿……还被叫做国民夫妻。”   陈屿青的另一边坐着曾芙,听到她慢慢说着这些话,不禁道:“所以很多人都说,嗑国民夫妻的糖最幸福了,有几十年的糖可以嗑。而且很多人都是看着陈老师和胡老师你们长大的,结婚生子一路见证过来,真的很幸福。这次来录这个节目,知道陈老师和胡老师也在,我来之前就在期待了。”   闻言,陈屿青笑了笑。   胡白和陈屿青被叫做国民夫妻,正是因为两人都是童星出道、青梅竹马相识长大、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人到中年、女儿也长大了,他们仍然恩爱得很。   在看着他们一路走来、喊出国民夫妻称号的观众眼里,胡白和陈屿青彼此的性格或许都不完美,但他们的爱情令人艳羡,他们包容彼此的缺点、拥有三十五年时光的契合……   但谁能想到,能够对年轻时爱哭娇气的陈屿青耐心十足,在陈屿青难产时跪在手术室前求神拜佛,挡着重男轻女的父母逼生二胎,听到陈屿青拍戏受伤后急于赶去医院、零下温度里连外套都忘了穿,每年纪念日都如同新婚……这样的胡白其实几年前就出轨了。   直到去年的结婚纪念日,陈屿青才发现这个事实,此后一直沉浸在痛苦纠结中。   “三十五年啊……我一共才活了四十年呢。”陈屿青自顾自叹道。   谢枝雪轻声接了话:“所以……感情太重,顾忌太多,沉没成本也太高了。”   听到谢枝雪这样说,曾芙有点奇怪,但她犹豫了下,没有开口问。   陈屿青只愣了一下,意外于谢枝雪会说这话。她还以为,谢枝雪不会提昨晚听到的、胡白的梦话了。   “嗯。”又沉默了会儿,陈屿青如实点头。   或许是因为难得有个“知情人”不用隐瞒,虽然这个知情人得以知情的经过有些啼笑皆非。又或许是因为谢枝雪看上去是个可靠的好人,现在旁边也没有靠得很近的镜头,陈屿青想着她点个头也没多丢脸。   谢枝雪手里的钓竿动了动,是有鱼咬住了饵。于是他操作钓竿,把鱼弄上来,小心放进旁边的水桶里,然后重新给钓竿的鱼钩挂上鱼饵,将钓竿垂到水中。   谢枝雪接着慢条斯理道:“现在的人,活到八十岁也不少见。四十岁,人生还没过半。”   闻言,陈屿青愣了愣,然后笑笑:“嗯……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谢枝雪接着安静钓鱼,没有再说话。   原书剧情中,胡白和陈屿青这对国民夫妻,最后还是走向了离婚的结局。陈屿青是放不下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有诸多顾忌,但她也做不到认同和忍受胡白的出轨,所以痛苦熬了几年后,她决定离婚。   人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变的,谢枝雪并不担心陈屿青改变决定、继续承受已经腐坏的婚姻。   刚刚说这几句,他也只是想顺便尽一点力,说不定就能影响影响陈屿青,让她提前做出离婚的决定……这样的婚姻,哪怕是早一天断掉,也是件好事吧。   谢枝雪盯着水平面看了会儿,又抬起头,将视线落到远方的风景上。   他突然想到,他所认识的结婚多年的夫妻,似乎就没有感情和睦的……好像也不是,啃娃夫妇也算认识,他们感情倒是很好,只是对待小方孟不好,也不算家庭美满。   这个现象还挺有趣,谢枝雪心下笑了笑,不再深想,毕竟他又不是婚姻现象研究学者。   又过了会儿,说是去摘花的胡白果真抱着一捧花回来了。有镜头跟着他靠近,他将娇艳欲滴的鲜花放到陈屿青手里,然后很自然地低头亲了她一口:“老婆大人,人比花娇!”   ……   十点半后,鱼钓得差不多了,其他人就纷纷收竿,去一块儿准备烤鱼。   谢枝雪接近不了烧烤架,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继续坐在河边钓鱼。   上午钓到的鱼,中午吃不完也不要紧,可以带回去晚上接着吃,也可以放在小屋的水缸里养着,有需要了再吃。   烤鱼的香味很快在草地上散开,柳京华见谢枝雪一个人坐在河边,便用铺着菜叶的盘子夹了一条烤鱼,端到河边拿给谢枝雪。   “枝雪,尝尝吧。方路老师和孟娜老师说你不能吃辣,这一条就没放辣椒粉,也没有其他太重的调料。”柳京华说。   谢枝雪放下钓竿,接过来,道了声谢。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胡白再次大大咧咧开口:“这长得好果然吃香啊,小柳亲自送鱼过去。顾临,你可得小心了,小心老婆的魂被别人勾走了,现在的女孩子好像都很喜欢小谢这种风格的长相。”   柳京华正好走回来,闻言皱了皱眉。   顾临也不太高兴,对胡白道:“胡老师,您这玩笑有点太过了。”   陈屿青心里忍不住又叹了声气,然后赶忙出声帮忙道歉:“京华,顾临,对不住啊,胡白他就是不会说话,好好的帮个忙被他说成这样。胡白!”   胡白也接着马上说了道歉的话,还是笑嘻嘻的,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就像刚刚那些话也只是随口说说。他这个性格,柳京华和顾临也不好再揪着不放。   听着不远处的声音,谢枝雪慢条斯理专心吃鱼。   鱼有刺,吃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谢枝雪不想为其他事分心,万一被刺卡到,难受的是他自己。   吃完烤鱼,午饭时间结束,所有人一起收拾烧烤架、钓竿和鱼桶、还有过程中产生的垃圾。收拾好了,就带着还在水桶里游的鱼,所有人坐车离开。   回到小屋后,先是将鱼倒进水缸,然后其他人都没有午睡的想法,胡白和啃娃夫妇他们翻出了两双旱冰鞋,打算在院子里滑旱冰。   谢枝雪是可以午休就要午休的,而且昨晚也没休息好,更需要补眠调整状态。所以他没有参与滑旱冰,知会了其他人一声,就回房间午睡了。   午睡时间不宜太长,即使谢枝雪本来就精神不济,他还是只睡了半个小时就起来了。   洗了把脸、喝了半杯清水,谢枝雪再次来到院子里,其他人还在滑旱冰,气氛很热闹。   虽然只有两双旱冰鞋,但平常玩玩,鞋子的尺寸没那么重要,所以大家轮流换上旱冰鞋在滑。   曾芙不会滑这个,其他人就一起教她,其中胡白格外热情,弄得曾芙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陈屿青发现了,就把胡白叫了过去扶着她那边滑旱冰,曾芙才松了口气。   看到谢枝雪出来,曾芙对他招了招手,问:“枝雪,你要试试这个吗?”   谢枝雪浅笑着摇摇头:“不了,谢谢,你们慢慢玩吧。”   但其他人也没有再玩多久,节目组还安排了他们下午去附近的草莓园摘草莓。   谢枝雪全程都很沉静,情绪很淡定,即使被捉弄吃到有点酸的草莓,他也只是轻笑了笑。   这让顾临和柳京华他们都不禁好奇:“枝雪,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那种会让你稍微激动一点的,比如……打游戏?看球赛?”   谢枝雪摇了摇头,声音温和:“我会尽可能避免情绪激动。”   其他人一想也是,听说身体不好的人不能太激动。   “那你平时闲的时候,有什么娱乐吗?”   谢枝雪想了想,然后回答:“画画,看电视,看书,挺多事可以做。”   胡白听得震惊:“你这日子过得……难怪你说喜欢安静的类型了。这样说起来裴珩玉的性格确实和你不搭,他人特别活跃吧……”   又听到了裴珩玉的名字,谢枝雪兴致不高,没有回应胡白的话。   陈屿青想要制止胡白,胡白直接握住她的手,笑嘻嘻地继续问:“对了,小谢,跟大家分享一下嘛,之前你和裴珩玉在一个剧组,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故事?这个问题可不是因为我八卦啊,我这是为了观众们的好奇心着想。”   陈屿青皱着眉,出声制止:“胡白,你越来越没谱了。枝雪,你别搭理他,他这人就是什么都爱说。”   “不要紧。”谢枝雪淡然道,“确实有一件事,可以分享一下。”   听到他这样说,胡白就得意朝陈屿青一笑:“你看,人家小谢都愿意分享了。”   谢枝雪低头摘着红艳艳的草莓,一颗一颗有条不紊放到篮子里,整整齐齐地排列好。他缓声开口道:“在剧组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连雨知。”   其他人都愣了愣,没想到谢枝雪分享的内容,似乎不仅和裴珩玉无关,出场人物还是完全的另一个人。   “我拍入行的第一部 戏时,他就在同一个剧组。这些年在圈子里没有再遇到过他,我之前还以为他是退圈了,直到在最近的剧组遇到,才知道他境遇很倒霉……”   听着谢枝雪的话,胡白突然说:“连雨知?这个名字挺特别的,我以前好像在……”   胡白的表情一下变得古怪起来,接着说:“他是不是那个被自己公司雪藏了的?”   谢枝雪微微颔首:“对,就是他。”   胡白就道:“那他可不算倒霉,明明就是自作自受。”   谢枝雪的语气仍然温和平静:“也不见得。”   其他人不清楚或是一时间没想起连雨知这个人物,但见气氛不太对,便开口转移了话题。   谢枝雪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提一提就够了,不用强调太重。   从草莓园回到小屋后,大家洗了点草莓吃了,然后就开始做晚饭。   晚饭之后,今晚没有再到院子里玩问答游戏,而是待在屋内厅堂中,所有人一块儿织地毯。   陈屿青对谢枝雪和曾芙解释说,这块地毯是他们常驻嘉宾和之前的飞行嘉宾一起织过的,之后的飞行嘉宾来了也会一起织这个。然后到《我们的理想型》录制完的时候,这块地毯会作为这档节目的独家纪念品。   一边织地毯,一边闲聊,晚饭后的时间过得很快。   谢枝雪和曾芙突然被问道:“来了啊,每期飞行嘉宾必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我们这三对夫妻,如果非让你们选一种,你们更喜欢哪种婚姻模式?”   曾芙想了想,说:“顾临老师和柳京华老师你们这种吧,彼此一见钟情然后还这么合适,就特别好。”   顾临和柳京华互相看看,笑起来。   还没有回答问题的谢枝雪抬了抬眼,开口道:“我也是。”   顾临忍俊不禁,玩笑着说:“枝雪也选我们,是不是因为你说过喜欢安静的类型,然后看我和京华说话都温吞吞的,觉得我们平时在家一定很安静?”   谢枝雪轻笑了声,顺着回答:“可能是吧。”   大家都被逗笑起来。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睡得比较早,打呼问题严重的胡白被陈屿青提醒,留在了厅堂里睡。   谢枝雪总算安稳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床,吃个早饭,再待一个上午,然后吃了午饭,谢枝雪和曾芙作为飞行嘉宾就可以离开了。   和来时一样,他们俩是同时带着行李箱走的。节目组需要拍一段他们离开的镜头,所以走出小屋后,谢枝雪和曾芙仍然沿着路慢慢往前走着。   跟拍的工作人员在镜头外提醒,让他们两个飞行嘉宾可以交流一下这两天的录制感想。   曾芙想了想,就说:“难怪陈老师和胡老师是国民夫妻呢,结婚这么多年,日常相处还是像新婚一样,感情可真好啊。”   谢枝雪却坦言回道:“是吗……也不见得。”   曾芙一愣,跟拍的工作人员还有也在旁边的秦源都愣了愣。   不等曾芙接话,胡白有些愤怒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谢枝雪你什么意思!”   谢枝雪和曾芙都回过头去,看到拎着两袋草莓的胡白站在不远处。   “要不是屿青让我追出来给你们送草莓,我还听不到你在背后编排我们夫妻俩!谢枝雪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也不见得!”胡白怒气冲冲走近。   站在工作人员旁边的秦源有些紧张,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胡白要动手打人,他就不管镜头了赶紧冲过去护住谢枝雪。   但胡白虽然说话经常没有分寸,镜头前什么能做什么绝对不能做他还是知道的,毕竟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里。他愤怒走近,并没有动手,只是质问:“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相比之下,谢枝雪很是冷静。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被胡白的口水喷到,然后温和反问:“不能质疑吗?”   胡白差点被谢枝雪这个理直气壮又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死。   他将两袋草莓都塞到曾芙手里,然后抬手对着谢枝雪隔空点了点,咬牙切齿:“没想到你还挺表里不一,看着斯斯文文,结果在背后编排别人夫妻关系,也不怕播出去了被骂。”   说完,胡白就又怒气冲冲转身回去了。   谢枝雪心平气和,对一脸尴尬的曾芙轻笑了笑:“走吧。”   曾芙拎着两袋草莓,犹豫了下,还是问:“枝雪……草莓给你一袋吧?”   草莓性凉,谢枝雪其实并不怎么吃,何况送来草莓的胡白显然不想给他。但曾芙一个人拎着也尴尬,所以谢枝雪微微颔首,接过了其中一袋草莓。   镜头又跟了一分钟,节目组表示可以了,感谢谢枝雪和曾芙这次来录制节目、辛苦他们了云云。直到送谢枝雪和曾芙分别上车离开,节目组的人都没有提刚刚谢枝雪质疑胡白和陈屿青感情的事。   因为节目录制地点就在A市,所以前天来的时候是由秦源直接开车来的。现在回去,也照旧是他们自己的车,秦源担任司机,直接送谢枝雪回家。   车上,谢枝雪将草莓放到置物柜里,对秦源说:“你把草莓带回去吃吧。”   秦源知道谢枝雪的饮食习惯,所以没有推辞:“好……枝雪,你刚刚为什么说……胡白和陈屿青两位老师之间,感情真出现问题了啊?”   前天夜里,秦源是跟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行动的。谢枝雪被鼾声吵得睡不着、陈屿青帮他去叫胡白、结果胡白说了那样的梦话,整件事发生的时候秦源和其他工作人员正在睡觉,并不知道,也就不清楚胡白梦话的具体内容,及其代表了什么。   毕竟工作人员也要睡觉,而且小屋的室内其实都有摄像机,只是不如人为操作拍摄的角度好和丰富。   “以后就知道了。”谢枝雪没有细说,简单回了句之后,他突然有点好奇,问秦源,“我刚才,是不是挺像个反派人物的?”   闻言,秦源愣了下,然后回想回想,点点头肯定谢枝雪的话:“如果胡陈两位老师的感情没有出现问题的话,那是有点。不过枝雪你做事,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谢枝雪浅笑了下,没再说话,他靠着头枕安静地阖上了眼。   现在是午休时间。   明天这个时候,他就不一定午睡得着了。 第43章   送谢枝雪回到家后, 秦源就开着车离开了。   谢枝雪将行李箱收拾好,然后坐下稍作休息,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拿出过往的病历本翻看了看。   其实没什么可看的,谢枝雪对自己病历本上的内容很清楚。   他体质弱、吃穿住行都要小心注意,即使没什么难受的地方,也需要常年服用药物以确保身体不会太缺乏某些元素,或是某些器官供应不上来。   在这个基础上, 医生又针对谢枝雪不定期会出现的晕眩、气闷等症状,给他开了较为温平的药备着。谢枝雪不会常吃这类药物,除非实在太难受了。   他常年携带的药盒, 就由这些日常药物和备用药组成。   虽说经常在吃药, 但要说谢枝雪有什么具体器官上的病症,也说不上来, 来回检查都是那样。所以成年之后,谢枝雪进行身体检查的频次,就固定在了一年一次,其他时间去医院大多都是为了拿药。   这几年来, 每年一次的检查结果其实都差不多, 身体状况虽然没见好转,但也没有恶化的趋向。   虽然虚弱, 但问题不大,还是能正常生活、工作——谢枝雪曾经以为, 他可能会就这样一直活下去。   可现在……   谢枝雪合上病历本, 心平气和地再次摸上自己的小腹, 这次他没有触电一样骤然收回手。   谢枝雪摸了摸, 心想隔着衣服其实感觉不到什么起伏。   ……   稍晚一点, 谢枝雪接到了方瑜的电话。   方瑜照旧先关心了下他这两天去录制综艺的情况,问他有没有身体不舒服。即使这些信息,秦源已经跟方瑜交流过了。   问过之后,方瑜又说起连雨知的事。谢枝雪去录综艺这两天,公司方面已经和方瑜加急敲定、签好了和连雨知的合同。进度这么快,既是因为有方瑜的关注催促,也是因为公司的人听说连雨知要去录那个表演类综艺,不想自家艺人为他人做嫁衣,所以索性赶紧确定下来。   听方瑜说完,谢枝雪轻声回答:“那挺好的。”   “嗯,连雨知的状态也不错,你不用担心。”方瑜点了点头,又说,“好了,那就没什么其他的事了。枝雪,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接你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啊。”   谢枝雪应了声“好”。   ……   挂了电话后,方瑜叹了声气。她放下手机,转而拿起屏幕亮着、停留在微博话题界面的平板,上下滑动看了看。   其实是发生了点事。   作为飞行嘉宾,谢枝雪和曾芙离开《我们的理想型》录制小屋后,剩下的常驻嘉宾也都没有继续停留太久,很快结束了这期内容的录制,纷纷离开小屋。   胡白和陈屿青的家不在本市,他们俩前往A市机场准备回家,然后在候机室里遇到了粉丝。   这个粉丝是国民夫妻的CP粉,而且正好是一个网红,当时正在候机室里直播。见到国民夫妻,网红粉丝很激动,胡白和陈屿青又如她所愿,大大方方对直播间里的网友打了招呼。   之后,网红粉丝发现胡白似乎心情很差,就关心问了下是不是刚录完《我们的理想型》、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这一问,胡白就炸了,他滔滔不绝地吐槽起来,陈屿青几次插话都没能拦住。   “也没什么,就是这两天跟着飞行嘉宾学了个特有趣的词……还是叫成语?或者说是一句话?反正就四个字,也不算成语,你们猜是哪四个字?”   “屿青你别打岔啊,我这跟网友们说话呢。我告诉你们啊,这四个字叫——也不见得!哈哈,是不是很有趣?”   “你们是不是还很好奇,是哪个飞行嘉宾?我为什么会说这四个字很有趣?我继续跟你们……屿青,你就让我说说话吧,反正还有半个小时才登机呢……”   “我跟你们说啊,这个飞行嘉宾名气还挺大,你们可以猜猜,我待会儿最后再揭晓谜底。”   “这四个字是怎么回事呢……你们知道连雨知这个人吗?连线的连,下雨的雨,知道的知,就这个名字,可能现在好多网友都不知道了,但是你们可以去搜搜这个人。”   “咱们这飞行嘉宾吧,他突然在节目里提这个人,还挺为人家打抱不平,说连雨知他是倒了大霉。我本来以为这个飞行嘉宾是不太了解,所以就说连雨知被雪藏那是自作自受,好家伙,人家轻描淡写回了我四个字——也不见得。”   “我说连雨知自作自受,飞行嘉宾说也不见得,这就算了。更有趣的是什么,是别人说我和屿青我们夫妻关系好,这飞行嘉宾他还是回这四个字——也不见得!是不是挺有意思?”   开着手机直播、镜头对着胡白和陈屿青夫妇的网红粉丝,听到这儿也不禁有些气愤:“什么?这什么人啊!难怪胡老师你这么生气了!”   胡白就接着道:“反正节目组马上也要官宣了,我先说了吧,免得到时候误伤,毕竟有两个飞行嘉宾呢……谢枝雪,这个名字熟悉吧?”   “你们说这谢枝雪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和屿青我们好好的,轮得上他在背后说三道四?屿青你别帮着他说话!就你脾气最好,看谁都是好人!我真的好久没有被气成这样过了,我都在想这个谢枝雪他是不是之前揭发常明清那回,他尝到了甜头,所以现在就爱跟大众眼光唱反调,博关注!”   ……   胡白的这些话,很快被人从直播平台搬到了各个地方。   方瑜在给谢枝雪打电话之前,就正好在看网上的讨论。   绝大多数评论都是在表示震惊,争执不下。毕竟现在只有胡白一个人在说,节目还没有播出,谢枝雪也没有回应,陈屿青又在帮谢枝雪说话。   有人说,胡白这个人虽然大大咧咧,有时候说话没有分寸边界,但他也不可能当着妻子和网络的面,扯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所以胡白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但谢枝雪一直以来的形象和名声太好,所以也有人说谢枝雪不是那种走黑红路线的人,他也没必要走黑红的路线,这件事可能有什么误会,毕竟胡白这人的性格是有些夸张的。   谢枝雪的粉丝们也在努力帮他澄清。为了不挑事,所以粉丝们倒也没有质疑胡白是在完全胡说——   【吱吱他是真的不爱上网,你们看他微博就知道了,上条微博都是去年十二月份的了,连雨知几年前的事吱吱多半不清楚】   【吱吱是不算大红大紫,但也不是没有热度,他一直有戏拍的!如果想要博眼球,几个月前录《今天的日子》不是机会更好吗!那时候全网都在夸吱吱,而且直播热度那么高!】   【球球大家不要误会吱吱,吱吱出道六年了,一直都本本分分拍戏,上综艺节目一直是话不多但礼貌的存在,根本不爱说闲话的,这其中多半有误会,等节目播出吧!】   【呜呜呜吱吱的经纪人能看到这些消息吗,要不问问吱吱,快点澄清一下吧!】   【胡白老师太激动了,屿青姐姐一直想插话都插不进去,要是让屿青姐姐多说几句,事情会更完整清楚】   ……   毕竟只有胡白一个人在候机室里的发言,所以舆论上,现在倒不至于一边倒地骂起谢枝雪。   方瑜听了胡白完整的话,又问过了陪着谢枝雪去录节目的秦源,知道了胡白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最晚等到节目播出,网上对谢枝雪的骂声就会大起来。   毕竟连雨知是黑料艺人,国民夫妻极为恩爱,是大众认知。   质疑国民夫妻感情这事,虽然没有听谢枝雪提前说过,但方瑜相信谢枝雪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并不太担心,只是和秦源一样,都有点好奇胡白和陈屿青的夫妻关系到底如何。   胡白候机室发言,这件事和谢枝雪有关,方瑜其实应该把事情跟谢枝雪说一下的。   但她想到谢枝雪明天一早还要去做身体检查,今天最好还是不要太费神在其他事上,所以决定暂时不说,等明天谢枝雪从医院回来了,她再简单提一提便好。   方瑜又给秦源发了消息,提醒他不要拿这事去告知谢枝雪。   ……   助理唐岁和宋姚打来电话,裴珩玉从而得知网上有关谢枝雪的事时,他本来正在研究甜品。   虽然家里人都不怎么看好,但裴珩玉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弃。有志者事竟成,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做出色香味俱全、谢枝雪会喜欢的甜品。   “……裴哥,吱吱这个事,我们要帮帮忙吗?”   裴珩玉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暂时不要。”   “胡白那些话不像是假的,如果吱吱真的说了那两句‘也不见得’,那现在这个情况应该就在吱吱的意料之内,他可能已经有计划了。我现在没机会跟他交流,不太清楚他的安排,贸贸然帮忙万一帮倒忙就不好了。”   裴珩玉想到之前在录《今天的日子》时,谢枝雪揭穿常明清那事,觉得情形有些相像。   “不过,连雨知那件事的证据你们整理一下。还有,我会让人尽快查查胡白夫妇俩的情况。吱吱既然那样说了,那就说明这对夫妻的感情肯定有了问题,而且是能被查到证据的问题。到时候这些证据都整理起来,以防万一用得上,可以让庄瑾发给吱吱的经纪人。”   裴珩玉说完,听到烤箱“叮”地一声,他赶紧戴上隔热手套去看甜品的情况。   过了几秒,裴珩玉叹了声气,又问电话那头的两个助理:“吱吱的新剧组,还没有风声吗?”   唐岁和宋姚都说:“没有。”   裴珩玉只能让他们继续盯着,而他继续在家研究甜品制作工艺。   ……   第二天早上,谢枝雪起床后没有和往常一样吃早饭。   今天要去做体检,需要空腹。   方瑜按着约定的时间,开车前来接谢枝雪去医院。   谢枝雪自幼以来的身体检查和治疗,都是在这家名叫“善慈”的私立医院。   虽然名字起自“慈善”二字倒过来,但这家私立医院收费标准不菲。不过它的医疗团队水平、服务水准和院内环境各方面,都很对得起它的价格。   这家医院其实是谢枝雪小时候,谢父和谢母让人多家对比后才定下来的,老院长还是谢家奶奶相熟信任的人。在物质条件上,谢父和谢母并不亏待谢枝雪,治疗方面也尽可能给他最好的。   因为自幼一直都是在这家医院治疗,老院长对谢枝雪的健康状况和病情足够了解,所以即使是离开谢家后,谢枝雪也没有换医院和主治医生。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隐私,会被泄露给谢家人知道。一是谢父谢母显然不会关心,二是他的主治医生有医德以及这家私立医院强调的服务意识、不会那样做,三是即使谢家人知道了也不要紧。相比之下,谢枝雪更不愿意换掉熟悉且信任的医生。   谢枝雪以前的主治医生就是老院长,三年前老院长病退、其女应长亭回国继任院长,也将谢枝雪这个病例接了过去。   应长亭可以说是看着谢枝雪长大的,又有父亲交接信息,所以对谢枝雪的病情也很了解。   往年安排在七月的详细身体检查,今年被谢枝雪主动提前到了四月初,应长亭也有些担心,甚至特意来到了检查大楼下接谢枝雪。   “应姨。”谢枝雪对应长亭笑了笑。   应长亭打量着他的气色,担忧问:“吱吱,为什么要把今年的体检提前到这个时间呢?”   谢枝雪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大楼,这栋他来过很多很多次的大楼,然后他低下头对应长亭温声说:“别担心,应姨,我这都到医院来了,今天检查了就知道了。”   应长亭只能点点头,带着谢枝雪和方瑜一起进门上楼。   一项项常规检查做下来,然后来到了腹部彩超的项目。应长亭亲自帮谢枝雪检查,方瑜则等在外面走廊上。   检查室内,谢枝雪将外套脱下来,躺到检查床上后,他撩起上衣露出腹部。   应长亭坐在旁边,正想要往他肚子上涂抹耦合剂,紧接着就目光一凝,她的动作顿住了。   “……吱吱?”应长亭看向谢枝雪的眼睛。   谢枝雪很平静地笑了一下:“继续检查吧,应姨。”   应长亭神色复杂,没再浪费时间说话,直接将耦合剂涂抹到谢枝雪微隆起的肚子上,然后拿起了检查探头。   彩超机屏幕上很快有了显影,应长亭一边移动探头,一边安慰着谢枝雪:“没事的,吱吱,腹部鼓起有很多种可能,胃胀气也会导致这个情……”   看见了更清晰的显影后,应长亭惊骇得话都没能说完。   见状,谢枝雪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问她:“怎么了,应姨,是不是有肿瘤?大吗?”   应长亭没有马上回答谢枝雪的话,她再次移动探头,确认了一遍显影。   然后她神色更加复杂,又惊又疑,以及对谢枝雪浓浓的心疼。   “吱吱……我们可能需要做更细致的检查,可能还需要回到刚才抽血的地方,多抽几管血用于更多的化验项目……你别害怕,放松下来听我说,你肚子里似乎……不是肿瘤,你似乎是……怀孕了。”   闻言,谢枝雪眨了眨眼。   然后他笑了一下,很平静:“哦。”   到这一刻,心里的大石头落下来,谢枝雪有些失落于这个事实,但毕竟有心理准备,谈不上害怕。   反倒是应长亭,似乎被吓坏了,谢枝雪有些抱歉。   从腹部彩超室出来,应长亭带着谢枝雪加急做了更多检查项目。   因为又多抽了几管血,谢枝雪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脆弱,看得方瑜很是心疼,忍不住向应长亭询问为什么要回到抽血室、是不是谢枝雪的腹部彩超发现了什么问题。   应长亭的神色很严肃,她没有回答方瑜的话,继续带着谢枝雪去做检查。   所有的检查项目都做完后,应长亭带谢枝雪和方瑜到一间空着的病房,然后柔声说:“吱吱,检查结果会尽快出来,我让所有科室都加急先做你的这份,你就先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好吗?”   谢枝雪点了点头,答道:“好。”   应长亭又对方瑜道:“我让人给吱吱送吃的过来,方瑜你吃了吗,给你也带一份吧?”   方瑜表示不用了,她是吃了早饭过来的。   应长亭离开病房后,方瑜有心想要关心,但见谢枝雪安静垂眼的模样,她还是暂时按捺下了焦急,心想等检查结果出来就好。   谢枝雪现在的情绪很空,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但总归是挺平静的。   情绪空空地吃了饭之后,胃没那么难受了,谢枝雪也缓过来了不少。   他看向方瑜,对她笑笑,说:“别担心,方瑜姐,不管有什么问题,我都不会瞒着你的,不然今天就不会麻烦你陪我来了。”   方瑜这会儿甚至没有心情纠正谢枝雪的“麻烦”二字。   她摸了摸谢枝雪的头:“好,会没事的。”   谢枝雪待在病房里,又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书。   这让谢枝雪更加沉静下来,即使看到应长亭带着有些厚的检查结果报告进来,他也没什么紧张情绪,甚至还产生了点好奇,想要问问应长亭。   应长亭的表情却完全是轻松的反义词,她心疼地看着谢枝雪,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问他:“我们单独说吗?”   方瑜是谢枝雪这些年的经纪人,对他很好,应长亭也知道,但不确定这样的事谢枝雪会不会也愿意让方瑜听。   谢枝雪摇了摇头:“没关系,就在这里说吧。”   既然如此,应长亭也没再回避方瑜,她将检查报告放到谢枝雪面前,打开来一起看。   “首先,吱吱,你的确是怀孕了。”   应长亭此话一出,方瑜惊得失声。   谢枝雪看着检查报告,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方瑜头昏脑涨地坐了下来,她满脑子疑问震惊,但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先说什么,索性先什么也不说了,等应长亭先说完。   目光落在谢枝雪身上,方瑜突然很想哭。   应长亭看着谢枝雪淡然的模样,只觉得更加难受。   她轻叹了一声,接着说:“吱吱你的身体状况,这些年我和我爸都很清楚,去年七月你的检查结果还没有任何异常,我可以肯定当时你的身体构造没有多出任何器官。但现在的事实就是,你确实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胚胎已经十四周了。”   “双胞胎”这三个字,让谢枝雪的淡然维持不下去了,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两个?”   应长亭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枝雪不禁想,怎么会呢……哪怕是原书剧情里,他怀的也只有一个。   怀一个就足够要他的命了,现在……两个?   眨了下眼,谢枝雪勉强弯了下唇,对应长亭道:“应姨,你接着说吧。”   应长亭叹了声:“吱吱,我不拐弯抹角了。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总结来说就是,继续孕育这两个胚胎很危险,但想要现在做流产手术,也很危险。”   “男性生子,在全世界的范围也找不出可供参考的案例。有的新闻可能播报过男性生子,但要么是假新闻,要么生子的男性其实本就拥有女性生|殖器官,是双性人或者女性变性后的男性。”   “女性怀孕本就危险,体弱的女性孕育双胞胎更加危险,而你在这个基础上更增了一层危险,因为你的身体本没有孕育的能力……你的身体素质,想要支撑孕育这两个胚胎,会很艰难,怀孕的过程本就是胚胎向母体索取营养的过程。”   “但想要做流产手术、取出胚胎……很难。”   应长亭越说越不忍,但谢枝雪却是越听越平静,一双眼格外清凌。   停顿几秒,应长亭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首先是手术难度太大,史无前例,对主刀医生来说是很大的挑战,不一定有人敢做这个手术。其次是你的血型太特殊,手术过程中如果出现供血问题会非常可怕。”   “但这两点,并非不能努力。让整个手术变得极为困难的是,你的身体太弱……”   “开腹手术不是普通的手术,而且你的开腹手术是为了取出胚胎……如果是一般病人,主刀医生在开腹后发现没有把握,这个时候选择缝合、停止手术,病人或许还能承受并且等待下一次手术计划。但你……很难。”   谢枝雪的神色很平静,但唇色却越来越苍白。   他突然开口:“应姨,我有点好奇……如果,当初我吃了避孕药,能有效果吗?”   应长亭和方瑜都很意外于谢枝雪的问题。   应长亭忍不住再次叹气,以为谢枝雪是在懊恼:“吱吱,可你当初怎么可能知道,你会怀孕呢?”   “而且,根据检查结果来看,你虽然怀孕了,身体激素情况却还是和寻常女性怀孕后的情况不太一样。所以即使当初你吃了避孕药,没有避孕效果的可能性也很大,避孕药本身就是通过影响激素水平来产生效果的,这种药也可能和你同时在服用的其他药物相冲、降低效果。”   听着应长亭耐心地解释,谢枝雪心里其实舒服了不少。   他当初能做的,也就是吃避孕药了,可药不见效,不是他的错。   顺着身体激素水平情况说下去,应长亭一时没收住,又叹了声气,将心里的惋惜说了出来:“其实,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怀孕的事,兴许情况会轻松很多……”   谢枝雪一愣:“应姨……什么?”   话已经说出来了,也不可能咽回去,应长亭犹豫之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检查结果显示,虽然你的身体激素水平和寻常孕妇不太一样,但胚胎的发育情况没有明显差异……”   “现在胚胎已经十四周了,但如果早一些,在七周之前,应该可以针对你的情况,也采取药流的方式,而不必开腹这么大的手术。药流虽然还是难免伤身,但对你而言会安全非常多。”   药流……   谢枝雪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泛着冰凉,手脚连着大脑都变得僵硬起来。   发现了谢枝雪的异样,应长亭马上停了下来,转而有些懊恼地补充:“这只是一种可能,吱吱,并不代表一定能行,就像刚刚说到的避孕药一样。”   谢枝雪没太听进去。   他在想,一个身体不好,养病养了二十四年,吃药是家常便饭的人……怎么之前还会讳疾忌医呢? 第44章   “吱吱……”   “吱吱?”   见谢枝雪面无血色、神思空空的状态, 应长亭再次宽慰他:“吱吱,应姨刚刚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没法验证可行性的。即使我们更早一些发现你怀孕这件事, 药流的方式也不一定就能实施,实施了也不一定就有应姨刚才说的那么轻松安全……我们不要去想了好吗?”   谢枝雪轻轻眨了眨眼。   又过了会儿,他在应长亭和方瑜的担忧中开了口,语气有些艰涩:“可是,早一点, 至少还能尝试,总比现在的情形好……越早越好,对吗?”   应长亭摸了摸他的头, 叹道:“吱吱, 不能钻这个牛角尖。你的孕期反应不重,你之前没有发现不对劲是非常正常的, 别说你了,哪个医生能想到男性怀孕的情况呢?”   谢枝雪想,他明明是能预想到的。   “应姨,怀孕多少天后可以被查出来迹象?”谢枝雪接着平静地开口。   应长亭犹豫了下, 才回答:“一般来说, 十天左右就可以查出来了。”   听到回答,这次谢枝雪没有继续愣神, 他平心静气地点了点头,又淡然地问:“那接下来, 我要怎么治疗呢?”   应长亭心疼道:“我们暂时……采取不了什么实际手段。”   “我会在院内尽快组织医疗团队研究你的这个情况, 讨论手术方案, 也会向国内外的同行求助, 争取研究出最可行、对你而言最安全的方案。不要担心, 这个过程中吱吱你的身份信息会得到严密的保护。”   “然后是你的血型特殊,正好也需要时间让我们想办法调来足够的备用血液保证手术需求。”   “至于吱吱你接下来,就好好养身体,最好每半个月来做一次检查,让我们能清楚你的身体情况变化,以便手术方案研究的推进。这个检查频率,到后期可能会变得更密。”   “总的来说,就是要随时准备好做手术。不止你要准备好,医院这边也要时刻准备应对你的情况变化。”   “最好的状态就是,我们确定好了可行性高的手术方案,你这个特殊血型的血液量也备足,然后你的身体状态达到相对比较好的时候,进行手术。”   应长亭耐心仔细地解释完,谢枝雪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应姨,那最坏的状态呢?”   看着谢枝雪的眼睛,应长亭不忍道:“吱吱……最坏的状态就是,直到你肚子里这两个胚胎发育完全,不得不生产,但仍然没有可靠性足以尝试的手术方案、血库中血液量不足、而且你的身体状态非常虚弱……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没有把握,也不得不为你手术了。”   闻言,谢枝雪却轻笑了下:“是吗。我还以为最坏的状态是,我的身体根本不足以孕育这两个胚胎,等不到准备手术,甚至到不了十月怀胎期满……”   “吱吱……”应长亭有些沉重。   谢枝雪摇了摇头:“没事儿,别担心。应姨,方瑜姐,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消化一下,冷静冷静,好吗?”   应长亭和方瑜都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病房,把这个房间留给谢枝雪。   看着她们往外走,谢枝雪突然又出声:“对了,应姨,我上次来拿的药快要吃完了,再帮我配一份好吗?方瑜姐,你帮我拿一下吧?”   应长亭和方瑜都答应下来,然后走出了病房。   房门关过来,谢枝雪又眨了眨眼。   那份有些厚的检查报告仍然摆在面前,谢枝雪安静了会儿,然后伸手去翻。   报告里有他腹部的彩超图,谢枝雪的目光落在那黑白的图片上,回想应长亭刚才那些话。   首先是……双胞胎?   谢枝雪很确定,在原书剧情中,他会怀上、生下来的只有一个孩子……可现在变成了两个。   这种剧情怎么也会被改变?   谢枝雪觉得匪夷所思。   他梦见的书中内容,字里行间非常清水,从头至尾都没有算得上亲密的描写,隐晦的也没有。对于主角攻和炮灰病美人的春风一度,书中只用了一句话描述整件事的性质,具体过程自然是不会有的。   虽然没写,但谢枝雪觉得,隐去没描写的过程和实际发生的,应当不会有变化才对……说直白一些,上床的具体过程都没有变化,怀上的孩子个数怎么可能有变化?   就算是蝴蝶效应,可那时候他刚知道书中剧情,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回想到这儿,谢枝雪突然一顿。   他当时,似乎是……咬过裴珩玉一口?   带着对书中剧情的负面情绪,那一口咬得有些重,裴珩玉唇上带伤,之后还被拍到、照片传到了网上,引起不小的风波。   难道就因为当时他多咬了裴珩玉的唇一口,刺激到裴珩玉做了更多事,如今就给他换来了多出的一个孩子?   那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谢枝雪有些哑然无措。   双胞胎已成定局,谢枝雪垂下眼,翻到检查报告的最后结论部分。   他该早些来医院的。   原书剧情中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怀孕,所以直到发现肚子有起伏才前往医院检查。   可知道原书剧情的他,明明可以早一些来医院的。   十天左右就能检查出怀孕……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谢枝雪回忆回忆,那时候他在录《今天的日子》,录了半个月,然后回家,一边看剧本一边度过了春节,接着进组拍摄《画》……   七周,四十九天……他的逃避心理,让他活生生错过了适宜采取药流的时间。   越回想,谢枝雪越觉得,他该是错过了自己的一次“生机”。   这会儿看着检查报告,谢枝雪觉得上面的文字仿佛都在嘲讽他。   知道书中剧情,本以为有的是上帝视角,结果还是困于书中,甚至讳疾忌医。他安排了很多事,可那些事如今想来都是“后事”,计划了那么多,却在自救一事上疏漏逃避。   这叫什么事啊。   谢枝雪合上检查报告,轻轻摇头。   事到如今,谢枝雪不觉得自己还能多乐观。养了二十四年的身体都不足以支撑如今胚胎只有十四周的手术,再拖下去,他能按着原书剧情活到十月怀胎期满,都已经是顺利了。   不过不要紧的,谢枝雪想,他很擅长接受现实。   ……   将谢枝雪新的一个周期的药拿给方瑜后,应长亭想了想,还是对她道:“你应该也会想到,怀孕的人服用药物可能影响胎儿发育……但这件事,就不要特意跟吱吱提起来了,没那个必要。”   方瑜点了点头,神情和应长亭一样的严肃,不过相对还多了些迷茫。   “我不会提的,确实没有那个必要……应院长,枝雪他肚子里的,现在与其说是孩子,不如说是索命的不定时炸|弹……是吗?”方瑜问。   应长亭点了点头。   拿着药离开前,方瑜又不禁问应长亭:“应院长,虽然我也赞同你的做法,但……作为医生,告诉怀孕的病人说服药可能影响胎儿发育,应该是必须的吧?出于免责考虑那方面?”   对此,应长亭笑了笑:“作为病人的诉求,吱吱要的是活下去,而不是又想活下去又想要孩子。所以即使不告诉他这件事,也并不会影响治疗方案,不是吗?”   “而且,在今天查出怀孕之前,吱吱已经怀着孩子吃了几个月的药了,刚刚他没有提起这个顾虑,反而又特意要新的药……这就是他的态度,没必要再明确跟他说起来。”   “我特意跟你说不要提,就是怕万一之后你突然想起来这个常识,然后对吱吱说起。哪怕只是随口一说,也是把这个并不温馨的问题摆到台面上,再次提醒吱吱,说他怀着的两个胚胎跟他是竞争性的关系……何必呢,他又不是不知道。”   “至于免责……”应长亭不在意道,“首先,那两个胚胎得能顺利诞生,再检查有没有病症,再由想要追责的亲属来追责。吱吱这个情况,到时候也只有吱吱自己能向院方追责,他会吗?”   “好,就当万分之一的概率,吱吱这两个孩子出生并且有问题,吱吱后悔了,想要追责说院方没有提醒他服药可能影响胎儿……那也挺好的,至少那时候吱吱还好好的活着。”   应长亭说着,眼中不禁有些泛起泪光。   谢枝雪到这个医院来,成为应长亭的父亲、老院长的病人时,年纪还特别小。   应长亭那时候跟在老院长身边学习,看着谢枝雪那样一个一岁多的小团子,被老院长抱在怀里,让谢家奶奶温声细语哄着,抽了两管血也特别乖。   那时候谢枝雪刚学会说话不太久,有的字眼发声还不太清晰,特别含糊地叫她“应姨”,有时候更像是咿咿两声。   应长亭那会儿二十来岁,虽然谢枝雪比她小二十多岁、这个年龄差距叫姨也正常,但应长亭不想接受,就哄着谢枝雪叫姐姐,一直哄到谢枝雪能把“应姨”两个字喊得特别清楚。   ……   方瑜带着药,回到谢枝雪所在的病房门口后,并没有马上进去。她看了看时间,在走廊中的长椅上坐下来,耐心地等。   直到又过了半个小时,谢枝雪主动从里面打开房门,方瑜才站了起来。   谢枝雪拿着那份有些厚的检查报告,对方瑜笑了笑:“方瑜姐,我们回去吧。”   方瑜也对他笑笑:“好。”   方瑜开车,送谢枝雪回到家。   放下检查报告和药,两人又一块儿在谢枝雪家里吃了午饭。   饭后,谢枝雪坐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儿就斜靠着睡着了。   方瑜小心给他盖上毯子,没有离开。   直到半个小时后,谢枝雪慢慢醒来,喝了杯水,又到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然后一如既往带着浅笑回到客厅内。   他对满脸愁容的方瑜道:“好了,方瑜姐,别想太多,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钻牛角尖,你也不要钻啊。”   错过了可以药流的时机,这件事是让谢枝雪觉得讽刺又难受。但已然如此,难受结束,谢枝雪接受当前的事实,并不反复去回想“如果当初我早点去医院会怎么样”。   何必钻牛角尖自我折磨,多思多虑也不利于养生。   看着反过来安慰她的谢枝雪,方瑜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然后坚定道:“枝雪,你接下来就好好在家修养,我们定期去找应院长做检查。工作方面,我们暂时什么通告也不接了,好不好?那些事太费精力了。”   谢枝雪坐下来,微微颔首,慢条斯理道:“好,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我现在的身体情况经不起更多消耗,万一在工作过程中出事也麻烦,而且之后天越来越热,我的肚子却会越来越大,到了人前很难掩瞒。既然存款富余,我接下来就不折腾了。”   说完这个后,谢枝雪停顿了下,又接着温声道:“但是,方瑜姐,你不用因为我这件事而耽误工作。我在家养着,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你现在刚签了连雨知,有的忙呢。”   听到连雨知的名字,方瑜一时更难受了。   上午还在医院的时候,她坐在走廊上等谢枝雪,既为谢枝雪感到难受心疼,又满脑子疑惑地回忆了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   她想到之前谢枝雪和公司续约,当时特意答应了公司说可以让方瑜再带一个艺人,之后拍了《画》,就把连雨知这个人推荐到她面前了。   想到这件事,方瑜一时间有一种谢枝雪是在“托孤”的感觉,把她这个经纪人托付给另一个可靠、有潜力的艺人……这个想法来得突然,但方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几个月前续约那会儿,谢枝雪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可能只是巧合。但拍完了《画》回来,谢枝雪就说要提前去医院做检查,当时他或许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怕自己出事,索性将连雨知和她安排到一起,以防万一……   想到这些,方瑜更觉酸楚。   她心疼地看着谢枝雪,说:“枝雪,你不会有事的。咱们养好身体,等做完手术,就能继续拍戏了,姐还想做你一辈子的经纪人呢。”   闻言,谢枝雪轻笑了下,点点头说:“好。”   彼此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谢枝雪神色平静地开口,直言道:“方瑜姐,你满脸纠结,是不是很想问我,这孩子怎么来的?”   方瑜一口气堵在喉间,过了几秒后,她点了点头:“枝雪……我算了下时间,十四周前你应该是刚拍完那部民国戏,准备上《今天的日子》……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问完,方瑜又快速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只是……因为没听你说过谈恋爱了,我怕你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怀孕这件事,你似乎是打算自己抗下来,没打算找其他人……比如孩子的另一个爸爸。”   经历过得知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以及怀孕七周前可以采取药流方式流产这两件事,并且消化接受后,谢枝雪觉得自己现在对任何相关的人和事都心平气和了。   即使要提起和裴珩玉在酒店那次的意外,谢枝雪也很平静。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不想说的。”谢枝雪慢慢道,“与其让方瑜姐你胡思乱想,不如我跟你实话实说……反正,也没有见不得人。”   而且,如果几个月后孩子降生,他赴死,孩子也总得有个去处,不可能让方瑜、应长亭或是别人帮忙养着。方瑜现在提前知道了,到时候也好有个方向……如果到时没办法将孩子送养,那就让裴珩玉负责吧。   于是接下来,谢枝雪对方瑜说了之前酒店的事。   之前他那部民国戏《负尽狂名十五年》杀青,他在杀青宴上被下了药,药效发作之初他只觉得有点昏沉、没有太在意,直到被秦源送回酒店、秦源也离开了之后,他才意识到了问题。   而在他准备联系秦源,让秦源折返回来送他去医院时,因为酒店前台工作人员被收买而拿错房卡的裴珩玉来到了他的房间。   接着就发生了意外。   谢枝雪说得平和,方瑜听得却是几次轰然站起、又急又怒。   听到裴珩玉的名字后,方瑜一瞬间有些懵,之后就是更足的怒:“好啊他!我之前还当他是单纯喜欢你想追你,没想到……怎么还会有这一层内情……他大爷的!发生过这种事他还好意思纠缠你!”   谢枝雪正想笑笑,方瑜突然过来抱住了他,哽咽着说:“枝雪……对不起,是姐这个经纪人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遇到这种事,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久……怎么办啊,我们枝雪……”   “他大爷的裴珩玉!你身体这么弱都能撑着想给秦源打电话,裴珩玉他不是有两个助理吗!自制力低下的乌龟王八蛋!把你害成这样!他倒是什么事没有!”   方瑜倒不是不会骂脏话,只是不想在谢枝雪耳边骂,所以翻来覆去骂得最多的就是“他大爷的”。   等方瑜又骂了会儿,谢枝雪才拍了拍方瑜的背,温声肯定:“嗯,他大爷的。”   然而谢枝雪这声骂人的话,说得也很客气礼貌,听得方瑜忍不住又哭又笑。   “方瑜姐,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秦源疏忽,就是个意外。”谢枝雪又道,“如果现在不是怀孕了,那次的事其实对我也没太大影响。”   “怎么没有影响!你就被裴珩玉那个牛皮糖缠上了!发生过那种事,他怎么还好意思纠缠你!”方瑜咬牙切齿。   又过了会儿,方瑜才松开谢枝雪,坐回了沙发上,冷静下来,问道:“枝雪,你目前是不打算联系裴珩玉吗?”   谢枝雪微微颔首:“联系他也没用,只会多些烦心事。应姨和善慈医院的医学水平在国内已经是顶尖一级的了,应姨也认识足够多的医学界人脉,我的情况本身也不是缺更好的医生或是金钱,裴珩玉帮不上忙。”   听着谢枝雪的话,方瑜一想也是,于是又嫌了句:“没用的家伙。”   想了想,谢枝雪又对方瑜说了自己后面的打算。   “方瑜姐,我准备这两个月就待在家里,正好我的画稿很久没有整理了。而六月后不论能不能做手术,我都先住到医院去。那时候我的肚子应该会很大了,在医院待着比较安心。”   虽然医院环境再好,肯定也比不上家里,但谢枝雪对家的眷恋不重,人也安静得住,并不在意那些。   “好。”方瑜摸了摸谢枝雪的头发,“到时候姐陪着你。”   谢枝雪想了想,决定之后再对方瑜说,她不用把太多的时间耗在陪他上面。   这天,方瑜在谢枝雪家里,帮他做了晚饭,吃过饭后才离开。   离开前,方瑜又想起来,对谢枝雪道:“雨知的事,还有国民夫妻那些事,你都不要担心,剩下的都由我来收尾。枝雪,你保持着好心情,养好身体……记得秦源过年的时候给你求的签吗,上上签,寿数长着呢。”   谢枝雪弯了弯唇,眉眼间神态放松:“嗯。”   ……   从谢枝雪家里出来后,方瑜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她心里憋着火,实在没忍住,在谢枝雪家楼下的停车场里,坐上车,然后就直接给裴珩玉他经纪人庄瑾打了个电话。   新仇旧恨一起发泄,方瑜对庄瑾道:“你这么闲,能不能抽点空管好你家那个艺人,你也不能平白拿人家工资吧,干点活行吗?让你家艺人管住他自己,别来祸害我家枝雪!”   突突突说完了,方瑜就直接挂了电话。   庄瑾突然接到这么个阴阳怪气的电话,除了最开始那句“你好”之外,她一个字都没能找到机会说,通话就结束了。   于是,庄瑾只好拨通了裴珩玉的电话,并且将方瑜刚刚那些话一个字不落地转达,然后问他:“你这是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裴珩玉听得也费解:“我都好长一段时间没能见到吱吱了,哪来的机会伤天害理?”   庄瑾吐槽:“距离《画》剧组杀青,今天才第五天,这叫什么‘好长时间’?”   裴珩玉回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没喜欢的人你不懂。” 第45章   接下来小半个月里, 谢枝雪就在家里,慢条斯理整理着他的画稿。   谢枝雪不常整理画稿。   他画画的速度和频率全凭心情而定,有时候一幅画要耗一个月才补完, 有时候一天就能画完一整幅,画的内容也根据心情随机。   每完成一幅画,谢枝雪就会用另一张干净画纸搭在表面,然后直接放到画室兼书房的那个房间中的柜子上,和之前的画纸叠在一起, 并不特意保存。直到堆起来的画纸比较高了,他才会挑个空闲的时候整理整理。   这次,谢枝雪不仅将之前直接放在柜子上的画稿, 按着类别归档到画匣中, 还把几个画匣里的所有画稿都拿出来,扫描成电子档存到了电脑里。   这些工作量不算太大, 但也有些费时。谢枝雪一边看画一边整理,整理一会儿又休息一会儿,每天还要做点其他事,最后不急不忙地理了小半个月才算弄完。   这段时间里, 谢枝雪情绪很稳定, 身体情况相较之前也没有太大异样。   肚子的起伏是比《画》刚杀青那会儿要更明显了,但天气虽然转暖却还没太热, 谢枝雪又向来穿得比常人要厚一点,所以目前隔着宽松的衣服, 还看不出来他肚子的情况。   谢枝雪会在换衣服的时候盯着肚子看一看, 然后乐观地想, 至少他没什么孕期反应, 还不算太折腾。   唯一让谢枝雪有点苦恼的是, 从善慈医院检查回来的第二天起,方瑜就天天到他家来照顾他。   方瑜不仅包揽了谢枝雪的一日三餐,就是看到谢枝雪洗个杯子都要赶紧抢过去,就怕谢枝雪累着了,或是碰了温水也会生病。   谢枝雪说他也需要活动活动,方瑜就说他整理画稿也是活动,而且他每天都会在阳台上慢悠悠地来回走动,权当晒着太阳散步,不差洗个杯子的活动量。   方瑜既要照顾谢枝雪,天天盯着他好好吃饭、量体重,又要完成她自己的其他工作,每天早上来到谢枝雪家,又披星戴月着离开,谢枝雪劝她放松一点也不见效。   以前方瑜就把谢枝雪当易碎的贵重瓷器,如今谢枝雪怀着孕情况不好,方瑜更是小心翼翼。   小半个月下来,谢枝雪的体重上涨了点,但方瑜看上去却反倒憔悴了。   虽然谢枝雪有助理,但秦源的工作更多是在谢枝雪有工作的时候陪同照顾,平时谢枝雪休假不出门,秦源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工作,除非方瑜或谢枝雪找他。而且谢枝雪怀孕这件事,还并没有告诉秦源,所以秦源也分担不了方瑜心里的压力。   “方瑜姐,你是我的经纪人,不是保姆和钟点工。”谢枝雪无奈道,索性只能说,“你这么紧张,让我也难免有点不自在的。其实,像以前那样就好,我一个人在家休息,你担心我就发个消息问一问,我有事也会主动找你的,好吗?”   听到谢枝雪这样说,方瑜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紧张了。   她这样天天上门照顾谢枝雪,怕是反倒一直在提醒谢枝雪去注意肚子的情况。而且谢枝雪喜静、习惯一个人待着,家里多了一个人,哪怕是很熟悉信任的经纪人,也肯定有不一样。   “好吧。”方瑜摸了摸谢枝雪的头,叹道,“这段时间你的状态其实挺好的,没受什么影响,我也不担心你在家不方便照顾自己。那明天起,我就不天天过来了,但是你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是一定要陪着一起的,还有你有事一定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谢枝雪轻笑了笑:“好,知道了。”   第二天,方瑜果然没有再过来了。   谢枝雪的下次检查定在了四月的十八号,距离还有几天。   在身体检查的日子到来之前,四月十五号,谢枝雪半个月前去录的那期夫妻恋综《我们的理想型》播出了。   谢枝雪在草莓园里,一边摘草莓一边提起连雨知这个名字,并且在胡白说连雨知是自作自受时回答说“也不见得”。谢枝雪和曾芙在离开小屋的路上,曾芙感慨国民夫妻感情好,谢枝雪回说“也不见得”并且被追出来送草莓的胡白听到。   ——这两个场面,节目组都没有剪掉,原汁原味播了出来。   于是这期《我们的理想型》刚播出没多久,网上的讨论就迅速发酵。   而这个时候,连雨知十号就去参加录制的那个表演类综艺,也开始了即将播出的第一期节目的对外宣传,宣传了嘉宾阵容,放了一点录制花絮。   其中,这个表演类综艺节目特意单独用了一条微博,发的是和连雨知有关的花絮,配文特意强调——【由谢枝雪老师倾力推荐,这位学员在节目中表现到底如何呢?观众朋友们敬请期待!】   夫妻恋综和表演类综艺两边舆论一起发酵,一时间很多网友涌到了谢枝雪那个长期没有动静的微博底下。   谢枝雪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过新微博了,上一条还是去年十二月那部民国戏杀青后,他在方瑜提醒下,发了条配图是刚完成的半幅画的微博。   这条微博的转赞评数据很高,比谢枝雪其他的大多数微博数据都要高出不少——因为之前录《今天的日子》时,谢枝雪很是爆热了一番,那段时间涌过来关注他的人想要留言,大多都是就近原则,直接在他最新一条微博下留言了。   今天,看了《我们的理想型》和表演类综艺宣传微博、想要来要个说法的人,也大多采取这个“就近原则”。   于是,按时间倒序来看,原先满是赞美夸奖的评论区,很快被质问甚至谩骂的新留言淹没——   【我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你要是被绑架了那就眨眨眼】   【无语,之前还以为是胡白太夸张,还帮你解释过可能有误会,你就这样回报我们的信任?】   【我之前就没觉得是误会,要是误会谢枝雪不该早就出来解释了?心疼一下相信了他冲锋陷阵澄清的粉丝】   【不清楚连雨知是什么人的,可以看一下我主页的置顶微博!不想看的话我给你们总结一下,就是这个人靠潜规则上位抢资源,还打压同行,几年前因为一部戏红了点,就迫不及待想要攀更高的金主,结果翻车了,被自己公司爆出证据雪藏!】   【这是在做什么呀?好好的一副牌突然打得稀烂?】   【感觉胡白说的有道理,谢枝雪就是因为常明清那件事尝到了甜头,所以想给自己立与众不同的人设……搞不清楚干嘛要这么做,像是被夺舍了】   【连雨知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料艺人吗?现在又能出来了,是不是又攀上什么金主了?可能谢枝雪也是被逼着帮连雨知说话?娱乐圈水那么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笑死,行,就算他被逼着帮连雨知说话,那谁还能逼他说国民夫妻感情不好了?他是我见过第一个说国民夫妻感情不好的明星,以前只要是和国民夫妻相处过的,就没有怀疑他们感情的!】   【帮靠潜规则上位的黑料艺人说话……谢枝雪你是不是也走了同样的路子啊?毕竟物以类聚惺惺相惜】   【emmm谢枝雪长这个样子,没被潜规则过也不可能吧】   【吐了,胡白老师说得太对了,表里不一的小人,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比谁都市侩】   【大家质疑归质疑,不要造谣骂人好吗,可以等吱吱出面回应了再说,吱吱根本没必要做这些不讨好的事,他到现在为止连条微博都没有发】   【谢枝雪的小粉丝差不多行了吧,说来说去就是你们家吱吱高冷,根本不屑热度,不然早就发微博了,多发几条微博早就大红大紫了……搞笑咧,居然真的有人相信娱乐圈里有人不想红?红不了就是红不了,没那个命还要装作是自己不想要】   【我猜他就是病久了心理扭曲了,突然想讨骂,有的人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嗜好】   【就算连雨知的事他不上网不知道,那国民夫妻是他相处过的吧?张口就是人家夫妻感情不睦,还不是故意的?别洗了】   【坚决抵制污点艺人再次靠潜规则复出!节目播出连雨知要是能有镜头就是我们大家还不够努力!】   【可是也不一定吧,现在搞得谢枝雪好像罪大恶极一样,万一就是人家消息灵通呢?你们是睡在国民夫妻床下还是看着连雨知爬别人床了?】   【这个恋综是录播的,有过剪辑,录制过程中说不定是发生了其他事,谢枝雪才那样说的,而且他也只是质疑一下而已,国民夫妻又不是没被质疑过感情破裂】   【几个月前常明清这个人大家还记得吗?谢枝雪提出质疑之前,常明清的名声也非常好,还被叫成模范男人呢,结果呢?那个时候我跟着一起骂过常家姐弟,后来一直很愧疚,所以这次我想等等】   【哇,所以现在小粉丝们的洗白方向变成了说谢枝雪是江湖百晓生吗?他不是演员吗,什么时候变成爆料狗仔了?】   【我是帮谢枝雪说了一句话,但不是他粉丝啊,干嘛把我打成粉丝,只要不骂他就是粉丝吗?】   【生病太久的人突然心理扭曲很正常的,可能他就是故意想讨骂,人家也不在意会不会被骂,反正有虞与周和裴珩玉两个追求者,就算没人追了,我猜谢枝雪家境也不差,看他竹马是虞与周就知道了】   【我反正真觉得这不是谢枝雪的作风,他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啊,真有人觉得以谢枝雪的资历会需要这种黑红的热度吗?再观望观望】   【屿青女神脾气太好了,胡白在机场生气,她还帮着谢枝雪说话……谢枝雪应该是得绝症了,马上要死了吧,嘻嘻嘻】   【是这样的,如果谢枝雪现在发一张绝症诊断书出来,我就不骂他了】   【难怪有个老鼠的外号呢,可不就是阴沟老鼠吗,现在过街人人喊打了吧!】   【绝症诊断书没有的话,发个精神分裂确诊的也行……哎,我是不是给谢枝雪的团队洗白灵感了?就往谢枝雪有精神分裂上洗,说这些都不是主人格做的】   【哈哈哈哈哈他前段时间刚好拍完了向钱进那部戏,里面主角好像就是有精神分裂的,太巧啦!还能顺便夸他是太敬业,入戏太深!】   【为了捧连雨知这个黑料艺人,赔上自己大好的前程,谢枝雪要是脑子没病,以后必定后悔,也不知道他团队是在干什么吃的,居然不拦着他,还什么危机公关都不做】   【呃……裴珩玉是不是恋爱脑上头了啊,刚发了条新微博,发的还是谢枝雪的“经典”台词……】   ……   谢枝雪本来就没有收看自己参与的综艺节目的习惯,而且能预想到今天《我们的理想型》播出、表演类综艺上宣传后,网上对他的“讨伐”会有多腥风血雨,嘲讽谩骂之余兴许恶毒诅咒也不会少。   所以平时本就不太上网娱乐的他,之前网上都在夸他的时候他都没看,今天更不会特意上网“观战”。   谢枝雪并不清楚网上的具体言论和进展,但其他人都在帮他盯着。   方瑜看到诅咒谢枝雪得了绝症的言论时,怒得差点摔了手机。   就算谢枝雪是真的帮多年前有潜规则黑料的艺人说了话,质疑了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的感情,目前也不算有多大伤天害理的实绩,被骂可以,但也不该被骂成这样。   诅咒一个自幼体弱多病、认真活着的人得了绝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枝雪刨了他家祖坟。   偏偏谢枝雪如今怀孕的情况,当真和得了绝症有些性质相仿,这让方瑜更加难受,只能庆幸谢枝雪不会直接看到那些文字。   方瑜又看了会儿评论区和相关话题,推测应该是有早就眼热谢枝雪热度的下了场、想要借机分一杯羹,或许被质疑了的国民夫妻也有在背后推动,蒋家那边蒋流就算无心专注对付、但抽空联系几个营销号也不麻烦……   总之,舆论风向是越来越疯狂地在骂谢枝雪,不骂你就是哗众取宠、破坏人家夫妻感情、为潜规则代言。   想再观望一下、等谢枝雪发声的吃瓜路人没有那么执着的战斗力,谢枝雪的粉丝们一直以来又太佛系,面对这个情况只能咬牙坚持等谢枝雪回应。   方瑜又刷新了下页面,然后发现一个新的相关话题冒了出来——#裴珩玉说也不见得#。   一分钟前,裴珩玉的微博更新,只发了四个字,然后带了一个热度为爆的话题,就是被胡白强调嘲讽过的、谢枝雪在恋综里说过两次的——   【裴珩玉:也不见得#谢枝雪自毁长城#】   裴珩玉追谢枝雪,追得也算是全网皆知了。今晚谢枝雪出事,其实不少人都在等裴珩玉的反应。   这会儿裴珩玉真的说话了,还是惊掉不少人的下巴。   裴珩玉的态度非常明显,就是用谢枝雪说过的话,回应对谢枝雪不利的话题。   他站在谢枝雪那边。   看到裴珩玉这条微博,有人感慨裴珩玉还是这么我行我素,有人说裴珩玉这是恋爱脑病毒深入骨髓了、这么快就出来站队谢枝雪也太儿戏,还有人说连裴珩玉都这么说、那说不定真的是“也不见得”呢。   于是吵得更加厉害了。   但对于谢枝雪这边来说,情况稍微好了一点,至少不是近乎一边倒地被骂了。之前暗戳戳想要引流、分一杯热度的羹的人,在裴珩玉亲自下场后开始束手束脚。   ……   【无语,裴珩玉都出来了,谢枝雪还没有回应,这还不能说明他的心虚吗?有本事像常明清那回一样,直接把证据甩出来啊!最失望的就是裴珩玉的态度了,万万没想到这还能是个恋爱脑,跟你家谢枝雪锁死吧】   ——实时冲浪的裴珩玉看到这条评论后,忍不住乐出了声,心想他倒是也想锁死呢。   庄瑾来问他,之前不是说不插手吗,怎么还是下场了。   裴珩玉回答,情况不一样了,现在那么多人骂谢枝雪,他不能干看着,而且他表个态,应该不会影响谢枝雪的安排。   “你就这么确定小谢老师有他的安排?”庄瑾又问。   裴珩玉站在窗前,微微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和星子,回道:“他不傻。”   谢枝雪不是入行第一天了,他在这个圈子里待了六年,即使性格独、不爱营业,他也不是保护不好自己的人。   既然做了,那谢枝雪必然有他的安排。   退一万步说,即使谢枝雪当真就只是路见不平、根本不在意大众眼里的骂名、所以不打算理会回应,那也没关系,他裴珩玉可以越俎代庖地为他澄清。   谢枝雪是皎洁的月、璀璨的星,无边黑夜里他也干干净净熠熠生辉,这是理所应当的自然现象。   ——想到这个形容,裴珩玉一乐,心想他还真有点恋爱脑的潜质。   ……   虞与周还在谢氏大楼加班,被助理提醒后,才知道网上的消息。   看过之后,他见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因为不确定谢枝雪是否已经睡下,所以他没有打电话,而是选择了发消息,问谢枝雪这两天状态如何、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发完之后,虞与周又让助理联系那些跳得欢快的营销大号,压一压对谢枝雪的谩骂,发点对谢枝雪有利的内容转换引导一下风向,然后再去查查更具体的内情。   接到任务,平时都是处理金融和商业事务的助理,被迫连夜跨界。   不过,在有些周折地拿到了那些营销号的联系方式列表后,助理还没开始着手下一步工作,就发现……似乎已经不用做了。   因为,和今晚的腥风血雨密切相关的国民夫妻当事人之一,陈屿青出面发声了。   陈屿青发了一篇长文——   【请各位朋友不要继续因为我和胡白的原因,去攻击谢枝雪了,这件事里他并没有错。这不是我心软,或是其他原因的违心话,而是事实。   事实上,我还应该感谢谢枝雪。他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再逃避了。   这件事说来难以启齿,可能大家会接受不了,我在最初发现时也如同晴天霹雳……我的丈夫,我女儿的父亲,我四五岁时就认识的爱人,胡白,他出轨了。   我是去年结婚纪念日当天发现的,而胡白跟我坦白说,他在那之前已经出轨了整整两年,而他的出轨对象还是我曾经的助理,我曾把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轨,我却直到去年结婚纪念日,发现助理戴着的限量版项链正是胡白送我的纪念日礼物同款,才察觉了不对。   我很痛苦,我把女儿送到父母家,然后回到家里和胡白大吵……很讽刺的是,他没有狡辩、没有试图继续隐瞒,而是对我说,他爱我,他不想离婚,他即使出轨也是因为出轨的对象和我年轻时的性格很像。   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纠葛,我们有个女儿,有国民夫妻这个称呼的包袱,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离婚、不能原谅他的出轨行为,可我的感情割舍不下,我也怕丢脸。   在今晚播出的这期《我们的理想型》中,你们可以看到其中有一个小插曲,是枝雪被鼾声吵得睡不着,我去叫胡白睡客厅。而播出的内容里没有的是,我去叫胡白时他说了梦话,说了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他是出轨了的梦话,而枝雪当时正好和我一起听到了。   枝雪很善良,他只在镜头没拍到时劝我及时止损,说我的人生还有很长。在之后一天多的相处中,即使胡白说了太多没分寸的话,枝雪也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揭穿胡白出轨这件事。   那一期节目录完后,胡白在机场骂了枝雪。回到家,看到网上消息的女儿问我谢枝雪真的是坏人吗?她说她很喜欢谢枝雪,但不想喜欢一个欺负爸爸妈妈的坏人。   我当时很愧疚,因为枝雪只是一个知道内情、没忍住说了句“也不见得”的好人,可我们给他带去了麻烦。因为胡白那些话,或许还有更多和我女儿一样的人,喜欢枝雪但产生怀疑的人……   这份愧疚,在今晚达到顶峰。枝雪说了四个字而已,却被骂到了这么可怕的地步,他不应该承受这么多。   胡白刚才还在我旁边,说枝雪这也是自作自受。女儿看出我的异样,问我和她爸爸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出现了问题。我反问女儿,说如果是呢、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她会不会觉得抬不起头?   女儿很坚定地告诉我,她不会,她希望爸爸妈妈都幸福,是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勉强的幸福。   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坚定一些。打下这些文字,我很痛苦,但也觉得解脱,我待会儿会跟胡白提离婚的事……是的,他还不知道我的打算,你们比他还先知道。   再次感谢枝雪,也再次说声抱歉,让你承受了这么多骂名,愿你身体健康、开心快乐@谢枝雪】   陈屿青的长文一出,全网震惊。   无数看着国民夫妻长大、一路走到今天的网友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还是难以置信。   国民夫妻真的出现了感情问题,还是这种触及底线的感情问题,显然比他们的感情受到质疑更打击人。很多网友,即使没看过国民夫妻的影视作品、没有真情实感嗑过这对夫妻的糖,也听闻过他们的爱情故事,并且为之感慨惊叹。   #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这个话题很快爆了。   更多人涌到了谢枝雪的微博底下,表达震惊的,还有前来道歉的。   之前谩骂嘲讽将称赞的评论压了下去,现在感慨、夸赞、致歉的正面声音又将负面的那些往后压——   【呜呜呜我错了,怎么会这样,我宁愿是个误会,也不愿意国民夫妻真的出现了问题】   【对不起,我给你磕个头,我错了,刚刚不该骂你心理扭曲,我是真没想到胡白出轨了还能那么理直气壮……】   【唉,所以都说了让大家等等嘛,非要那么急着骂人,还好我刚才没跟着骂,不要现在就脸疼了】   【这种事怎么总让吱吱撞上……常明清那个人面兽心的封建残余也是,国民夫妻这么难以置信的变故也是,抱抱吱吱】   【靠,所以谢枝雪刚才一直没发声,其实是没法回应吧,他总不能抢在陈屿青前面出来曝光胡白出轨了】   【好心疼啊,我按时间顺序翻了下之前的评论,什么恶毒的话都有,点进主页也没看到道歉】   【别说道歉了,有的人发现反转后直接把咒人的恶言给删了,完全当做无事发生,脸皮厚得可以】   【有点庆幸,吱吱不爱上网,睡得也早,可能根本没有看见那些话,经纪人姐姐很照顾吱吱,多半也没有发给他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刚刚有个营销号踩着吱吱推另一个p图怪人美心善,现在又假惺惺发个哭哭表情包说从此就是吱吱的死忠粉了,不要脸,还好评论里都是骂的】   【谢枝雪真的很善良了,半个月前胡白就在机场骂他,他也没有出面说话,阴阳怪气都没有一下,多半是为了屿青姐姐考虑,可能也考虑到我们这些喜欢国民夫妻的粉丝……胡白居然出轨,还好几年了,我真的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心碎了】   【难以想象,如果屿青姐姐今天不出来发声,谢枝雪要怎么办,今晚这个阵仗像是有人想趁机搞死谢枝雪】   【对不起,刚才骂了你,谢谢你这么善良,谢谢你劝屿青姐姐及时止损,而不是为胡白找借口……一边哭一边打这些字,胡白你怎么能这样对屿青姐姐,还有你们的女儿】   【愿你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   一时间,好多人都在谢枝雪的微博评论区刷起了陈屿青的那句祝福。   但也有人还是在讨伐,说就算人家夫妻出现了感情问题、也不该由谢枝雪这个外人去插手说闲话,甚至有人说现在还不知道胡白出轨的具体原因、不要这样急着哭嘛……不过在谢枝雪微博底下,这样的评论很少,而且很快就会收到很多“问候”,毕竟太极品了。   也还有的声音,说就算国民夫妻这件事不是谢枝雪的错,那为黑料艺人连雨知说话呢?还向综艺节目力荐他当嘉宾?   但前车之鉴,远有常明清那次的事,近有国民夫妻这回的事,网友们的讨论风向大转移,说连雨知的事说不定也有内情。   看着当下的舆论情况,方瑜当机立断,改变原定的计划,将连雨知一事的澄清时间从明天表演类综艺播出提前到了即刻。   陈屿青今晚会发微博解释,甚至直接曝光了胡白出轨这件事,是让方瑜也意外的。但既然热度已经到这里了,那就不必再拖到明天了。   担忧惭愧了一晚上的连雨知,在接到方瑜的消息后,总算松下了一口气,按着他们之前说好的,将为自己解释澄清、曝光蒋流和前经纪公司作为的整条视频,加上之前已经打好的文字,发了出来。   连雨知用的是新注册的一个账号,他的微博发出后,方瑜就用谢枝雪的账号进行了转发。   谢枝雪的微博以前一直是他自己在管理,方瑜虽然知道密码但从未代为登录过。这次是因为要处理连雨知这事,谢枝雪不想费神盯着网络,方瑜也不想影响他修养,所以代为登录了一次、为的就是转发连雨知的澄清。   在热搜话题上活跃了一整晚的谢枝雪总算发新微博了,这条微博以极快的速度被人看到。   接着,热搜上又多了几个和谢枝雪有关的爆热话题,还有连雨知这个名字,也终于以正面的形象进入了今晚的舆论中。   正如谢枝雪曾经想到过的,连雨知的经历掀起了很大的反响。   而且在谢枝雪转发了连雨知的澄清后,向钱进也转发了谢枝雪的这条转发。   其实在之前,向钱进就来问过方瑜了,问她谢枝雪有没有看到网上的情况、谢枝雪这边打算怎么做、要不要他先帮忙给连雨知说说话,转移一下目光。   方瑜回说如果向钱进愿意的话,可以在连雨知发出澄清后帮忙转发一下,向钱进这便来了。   之后,裴珩玉又发了一条微博,这次他配上了夜空的照片,说——【晚安】。   轰轰烈烈闹了一晚上,谢枝雪、裴珩玉、国民夫妻、连雨知、蒋家蒋流……这些名字和相关话题占据了大多热搜,谢枝雪的微博账号更是又一次数据飙升。   有人发出灵魂一问——   【常明清、国民夫妻、连雨知……这是巧合吗,还是谢枝雪你知道得太多!回回都重创内娱!】   【我马上翻着跟斗转粉,就冲咱家吱吱这个眼光,粉他一定会有好运!】   【我完全理解连雨知为什么在澄清中反复感谢谢枝雪,这不只是伯乐了,是冒着风险救了一个溺水好多年的人,连雨知也太惨了】   【这是吃瓜吃到晕头转向的一个晚上,我大为震惊,谢枝雪你牛的,再次向你道歉,之前不该骂你,对不起!】   【我哭了一个晚上了!你们不知道我今晚是怎么过来的!我又喜欢吱吱,又嗑国民夫妻,几年前还喜欢过连雨知!当时他被爆出那些黑料,一直没有出来澄清,我不愿意相信但只能接受,难受死了……我就喜欢过这么几个明星啊!今天晚上太可怕了呜呜呜!我想说结局还不错,但又想到我的国民爸妈be了】   【开心!吱吱的善意没有被误解!】   ……   零点的时候,随着新的一天到来,又一个话题出现在了热搜上——   #谢枝雪 内娱风向标# 第46章   谢枝雪这天晚上按着往常的作息睡下, 安眠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先吃了早饭,然后他坐到阳台上,晒着清晨的太阳翻看微信消息。   首先是方瑜的消息。   看到方瑜说事情已经结束了, 谢枝雪还有点意外。因为他们之前说的本来是今晚连雨知参加的那个表演类综艺播出后、网友们的怒气积攒了一天,这个时候连雨知发出澄清,阵仗会更大。   不过,慢慢将方瑜发来的所有消息都看过之后,谢枝雪明白了为什么会提前一天。   ——骂声已经够大了, 裴珩玉又发了微博表态,陈屿青也出面为他澄清、说出了胡白出轨的事实,这个时候场面已经非常“热闹”, 只差连雨知一事这一口气了, 一块儿吐出来正好。   方瑜昨晚盯着网上的情况盯到很晚,期间她断断续续给谢枝雪的微信发了一些网友评论的截图。截图内容全是夸谢枝雪的, 至于最初那些负面的评价,她一条也没有截给谢枝雪看。   看完了方瑜发来的那些未读消息后,谢枝雪回复了她,然后退出来, 接着看其他的未读消息。   作为助理的秦源也给谢枝雪发了微信, 他没说太多话,而是和方瑜一样, 都发来了不少正向积极的网友评论截图——   【吱吱你超棒的!我就知道我没有喜欢错人!】   【要身体健康快快乐乐噢!】   【呜呜呜我的吱吱老婆你受苦了!那些真相不明就造谣诅咒的人都没有心,好在现在都澄清清楚了!心疼抱抱】   【之前有人说谢枝雪是太佛系不然早就爆红了, 我还不屑一顾, 现在我信了!】   【连夜转粉后想起来我以前看过好多吱吱演的戏啊, 吱吱演技好棒, 不管角色大小都演得特别好!特别用心!我以前其实有关注过吱吱的微博, 但吱吱太久不发新微博,我整理列表的时候就取关了!我竟然取关过谢枝雪!不会有下次了!我从此就是谢枝雪死忠粉!】   【吱吱,我从你的第一部 戏开始喜欢你,已经快六年啦,你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噢,我要再陪着你六十年!】   【所以,谢枝雪不光是个演员,还真的是江湖百晓生吗!常明清和国民夫妻掩饰得那么好,连雨知当年被搞得黑透翻不了身,却都让谢枝雪知道了内情……亲爱的,你还知道点什么瓜,跟大家分享分享好不好!】   【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谢枝雪粉人!将塌房受伤概率降到最低!】   ……   一张张网友评论截图看下来,谢枝雪不禁笑了笑。   阳台上的太阳光有点晃眼睛了,谢枝雪便起身回到客厅内,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继续看剩下的微信未读消息。   连雨知也发消息来告诉他事情很顺利,又跟他道歉说让他被骂了那么久,又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帮助,又说他以后一定专心努力、不辜负谢枝雪和方瑜,最后让谢枝雪好好休息。其实都是之前连雨知就对谢枝雪说过的话。   向钱进,还有以前在拍戏过程中认识并且加了好友的人,也都给谢枝雪发了关心问候的消息,而且大都是一发就好多条,所以慢慢看下来,费了谢枝雪一些时间。   不过内容上倒是都大同小异,关心、安慰、感慨、佩服……还有八卦的,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的,还有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口风?   向钱进也给他发了微博截图,还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用特别夸张的语气说谢枝雪现在被当成内娱风向标了,都在说心虚有瓜的艺人可得小心点、千万别和谢枝雪撞上。   “风向标”三个字显然有些夸张,谢枝雪轻轻摇头,笑了笑。不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倒也符合他之前的期待。   这些之外,还有来自应长亭、虞与周等人的未读消息。   看到虞与周说他今天有空、问方不方便来谢枝雪家里看看他……谢枝雪轻叹了声,然后回复——【我没事,你不用特意过来,有时间就好好休息吧,哥。】   虞与周很快回复他,没有说其他的,只道好的,又说谢枝雪不方便的话他就不来了、让谢枝雪照顾好自己。   ……   难得一次回复了这么多未读消息,放下手机的时候,谢枝雪都觉得手有点累了。   揉了揉手腕,谢枝雪又按了按眼睛,然后将刚刚倒的那杯水喝完,接着起身前往书房。他之前整理好了画稿,打算接下来继续整理书柜里那些书。   这套房子谢枝雪已经住了三年多了,家里的东西并不少,尤其是书房兼画室的这个房间,谢枝雪的画稿、看过的或是准备看的书、还有偶尔买的一些唱片之类的东西,都在这个房间里。   谢枝雪计划趁着在家这段日子,他的肚子也还没有大到妨碍行动的时候,把家里各个房间的东西都慢慢收拾整理一下,按着重要程度写上标签存放。   谢枝雪不太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而且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哪些物件重要、哪些不那么要紧了,所以与其几个月后让方瑜他们帮忙收拾,不如他自己现在慢慢整理出来。   如果最后他能活下来,那如今的整理就是普通的家务。如果不能,那……为自己整理遗物,倒也很新奇。   谢枝雪拿了几个纸箱来到书房,然后将书柜上的书一层层搬下来放到地上,接着他在书房中的地毯上坐下来,一本本地归置接下来几个月里不会再看的书籍。   书有点重,把以前看过的书从书柜上搬下来这个举动,就让谢枝雪费了不少劲,休息了会儿才能继续。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谢枝雪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在书房待了接近一个小时,然后起身想要到客厅里倒杯水喝,休息休息再继续。   但有些异样的是,这次休息过后,再回到书房,看着剩下的还堆在地上的那些书,谢枝雪无端生出了些烦躁感。   就是突然觉得心烦,不想做这件事了。   谢枝雪皱了皱眉,然后放松心情,决定随自己高兴,现在不想做了那就先不做了。   于是谢枝雪转身回到客厅,想了想,挑了部喜剧电影来看。   观影过程中,谢枝雪抱着抱枕睡着了会儿。再醒过来,影片的剧情其实已经接不上了,但这种喜剧电影好就好在,虽然接不上剧情,但搞笑的片段仍然能让人领会到笑点。   看完电影,谢枝雪心情好了些,便又回到书房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   ……   又过了两天,十八号到来,方瑜再次陪着谢枝雪前往善慈医院,由应长亭给谢枝雪做身体检查。   期间,谢枝雪向应长亭询问:“应姨,最近几天我偶尔会有情绪突然变化的情况,就是突然对某件事感到厌烦,或是突然很想去做某件事……应该是正常的情绪波动?”   应长亭看着谢枝雪苍白沉静的脸,想起几天前网上那场动静极大的风波,心疼道:“怀孕的人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放平心态对待就好。不想做的事不要勉强自己,想要做的事只要不危险就可以去做,保持好心情也有利于修养。”   谢枝雪正好就是这样做的,他笑了下:“嗯。”   今天的检查结果并没有出现新的值得注意的问题,但谢枝雪和方瑜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却出了点事。   红绿灯下,斑马线前,方瑜将车稳当停下来,但红灯还剩下最后两秒时,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没踩住刹车、突然朝前驶出一段,撞上了他们这边的车屁股。   虽然后面那辆车追尾的速度不快、及时停了下来所以也没撞出太大问题,但谢枝雪正好喝完水准备拧瓶盖,被这一撞的动静弄得瓶盖没拿稳、刚喝了一口还有些满的水也洒了点出来。   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如果是以前的话,谢枝雪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用纸巾擦掉沾到的水珠、将瓶盖捡起来也擦干净、再把瓶盖盖好就行了,不值得情绪波动。   但这会儿,谢枝雪看着掉落的瓶盖和手上的水珠,又蓦然生出了烦躁感出来。意识到自己在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烦躁后,谢枝雪心情更差了,心想都是怀孕惹的祸。   可现在孕期才马上要满四个月,按十月怀胎的周期来算,甚至还没有过半……谢枝雪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问题到底会怎么发展下去,是渐渐会消失,还是会越来越严重。   怎么想,也觉得是会越来越严重。   虽然知道原书剧情,但书里边他只是一个短命的炮灰,他怀孕的具体过程并没有被着墨,后来临近生产时被主角受谢闻笛意外遇见,也只说他清瘦孑然。   所以谢枝雪如今也无从得知自己孕期还会有什么反应。   方瑜下车去和追尾的后车交涉,回来后就看到谢枝雪在出神地盯着落在车内的那个瓶盖看,看着谢枝雪这个状态,方瑜觉得难受。   她关上驾驶座的车门,然后柔声喊谢枝雪:“枝雪,还好吗?”   谢枝雪回过神,下意识轻笑了笑,点点头:“我没事。车的情况还好吗?”   谢枝雪问着,伸手捡起了落在脚边的矿泉水瓶盖。   方瑜说没事:“靠近尾灯的地方被撞凹了一点,问题不大,我回头让保险联系后面那个车主。那,我们继续回家?”   谢枝雪说好。   ……   回到家后,吃过午饭,谢枝雪又在客厅里坐了会儿,然后回卧室睡午觉。   谢枝雪午休是不设置闹钟的,一般半个小时左右他就会自然醒来。但今天,他的生物钟似乎出现了点问题……   午睡醒来,睁眼时还是觉得累,谢枝雪疲倦地侧过头去看床头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三点过了。   他睡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作息也开始乱了——这个认知本来该让谢枝雪觉得烦躁的。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已经因为其他事烦躁过了,谢枝雪起床后穿上外套,心里只觉得无奈。   算了,大不了开始用闹钟吧。   起床后,谢枝雪从书房中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到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方,既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又不会被光线晃得眼睛不舒服。   他打开电脑,调出之前扫描成电子版的那些过往画稿。   谢枝雪打算给自己做一个作品集,算是纪念吧,毕竟过去画了那么多画,总该留下点什么。那些被放到画匣里的纸质画稿太脆弱和零散,而一个电子版作品集做出来……将来或许可以在他葬礼上用到。   谢枝雪是一个演员,也可以是一个自娱自乐的画家,总之不能只是一个用来对照别人幸福人生的短命炮灰。   虽然事到如今,谢枝雪对自己的结局并不抱以多乐观,但他还是想多做点什么,多改变点什么……最后的几个月活得充实一些、热烈一些,总比整天无所事事、一心迎接死亡要愉快。   而且,没到最后,谢枝雪总还是抱着一线期待。就像之前,在没等到确切的检查结果之前,他总不愿意认定自己就是怀孕了。   书里边他只怀了一个,可实际上他现在肚子里有两个胚胎,连这件事都可以变,结局也不一定就没有转圜。   或许他今天多做一件事,产生的蝴蝶效应就能让他逆天改命呢。   总不该放弃的。   他心平气和接受现实,甚至在做一些“后事”性质的准备,但并不等同于决定放弃未来。   而且,每天适当动一动,会比无所事事要更利于修养,这也是在为活下去而努力。   谢枝雪静静地翻过一张又一张画稿。看到其中一张满是向日葵的画时,他想了想,然后停下来,用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一张照片。   接着谢枝雪打开微博,将这张照片发了出去,配文是谢枝雪有关这幅画的回忆——   【谢枝雪:当初拍《向日葵》时,很多场戏都是在这片向日葵前拍摄,杀青前我拍了几张照片,回家后对照着画了这幅画。这片向日葵产的瓜子很好嗑。】   几天前晚上那场巨大的网上风波之后,这是谢枝雪第一次再发微博。看到这条微博的内容和配图,粉丝们都放心了不少,觉得谢枝雪的状态应该还不错。   发完微博,谢枝雪并没有马上退出,而是继续在评论区逗留了一会儿,挑着回复了几条评论——这是谢枝雪以前就有的习惯,关注他时间长一些的老粉丝都知道,虽然谢枝雪很少发微博。   ——【吱吱!吱吱天天开心!】   谢枝雪回复这条:【谢谢,你也天天开心。】   ——【哈哈哈哈哈还以为你要说向日葵很美,没想到惦记的是人家的瓜子!好喜欢吱吱分享的日常,好想吱吱多分享一些!不过吱吱舒服最重要!】   谢枝雪认得发出这条评论的账号昵称,是很早的时候就陪着他的一个粉丝。每次他发了微博之后,这个粉丝都会第一时间出现,且用极快的速度看完他发的内容,又用极快的手速打出带实质性内容的评论。   想了想,谢枝雪回复她:【最近在家整理旧画稿,可能会活跃一点】   ……   谢枝雪接下来是没打算接新的通告工作了,但那是为了修养身体、减少消耗,为后面顺利进行手术做准备,并不等于说他就要隐退了。   他想这段日子可以把微博用起来,多分享一些日常。   此外,之前拍的那部民国戏《负尽狂名十五年》和三月底刚杀青的电影《画》,都还没有播出上映。谢枝雪算了算时间,顺利的话,在十月怀胎期满前,他应该都能看到成片。   后面几个月,也不会冷清的,而且不会太折腾。   回复了几条评论后,谢枝雪就退出了微博。继续整理作品集前,他起身来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切一个果盘。   当做下午茶,而且吃水果有益健康,也休息一下眼睛,刚才看了太久的电子屏幕了。   谢枝雪拿出几个水果,温水洗净,需要去皮的又慢条斯理去皮,然后拿专门切水果的那个砧板和菜刀出来,要切的水果和摆盘用的盘子都放在旁边。   这样有条不紊地做事,能让谢枝雪觉得心静。   但刚切完一个苹果,谢枝雪的情绪又很突然地不适起来,而且这次随着情绪不适一起来的,还有从前就会偶尔不定时造访的晕眩感。   谢枝雪眼前暗了暗,这瞬间有些头晕气短,他下意识先放下了手里有危险性的菜刀,又想要撑住面前可以借力的台面,结果却不小心按到了一点菜刀的锋利边缘。   等这几秒的晕眩不适过去后,谢枝雪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右手小指多了个伤口。伤口不深也不长,但还是出了点血。   看着小指上的伤,又看了看沾到一点血的菜刀边缘,谢枝雪轻叹了一声。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下手,然后来到客厅里,拿出药箱,从里面取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出于谨慎考虑先给伤口消了下毒,再贴上创可贴。   不严重的伤口处理好了,谢枝雪又将药箱收拾好、放回原处。   然后谢枝雪直接在客厅地毯上坐了下来。   厨房里的菜刀、砧板和水果,他暂时不想去管了。放在靠近阳台处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他也暂时不想去动。   他需要安静一会儿。   谢枝雪屈起腿抱着,下巴搁在膝盖上,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阳台上的一处光影。   那光影受阳台上随风而动的绿植叶片影响,也在跟着一起动。谢枝雪盯着看了会儿,开始觉得眼睛有点泛酸,于是他就将眼闭了起来。   因为还是白天,客厅里采光又极好,所以即使闭上眼睛,眼前也不是完全暗下来的感觉,能感受到光的存在。   谢枝雪开始“胡思乱想”。   想光的穿透性,想初中时学过的有关光的物理知识,光的速度、反射、折射,又通过光想到了声音的传播,房间里很安静,但也能听到风声,比如风穿过绿植叶片带来的窸窣动静,可风本身是有声音的吗?   这样稀奇古怪地想了会儿,谢枝雪平静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然后松开抱着小腿的手,撑在地毯上慢腾腾站起身。   起身不能太猛,不然容易头晕。   站起身后,谢枝雪回到厨房,先将沾到了一点血的菜刀洗干净。   虽然伤到的是惯用手,但好在只是小指上有一个创可贴就可以应付的小伤口,并不怎么影响行动。   ——看,这就是一件好事,没那么糟糕。   将洗干净的菜刀放回刀槽中,谢枝雪又接着处理砧板。他刚刚突然晕眩不适时,正好刚切完一个苹果,还没来得及拿下一个水果,所以砧板上现在没有其他东西需要收拾,而且也没有沾到血,洗起来更方便了。   ——第二件没那么糟糕的事。   切水果的砧板洗干净放回原处后,谢枝雪将刚刚拿出来准备做水果拼盘、只是洗净但还没来得及切的几个水果,和切好的那个苹果一起放到了盘子里。   刚刚已经洗过了,所以不用再洗一遍,而且这些水果不切也能吃,没必要那么麻烦。   ——第三件没那么糟糕的事。   谢枝雪看着盘子里的水果,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缓缓吐出心口那股不舒服的气。这么快就能找出三件不算糟糕的事,所以当真没那么糟糕。   谢枝雪轻笑了笑,端起盘子准备离开厨房。   然而平时走惯了的厨房门口,明明那么宽敞,谢枝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端着盘子往外走、却突然撞上了门框。   手指夹在盘子和门框之间,吃了下疼,谢枝雪骤然松开了端着盘子的手。   瓷盘落地碎开,原本盛在里面的水果混到了碎瓷片里。   谢枝雪轻握着自己被门框挤压到的手,垂眼看着地上的狼藉,心想……怎么会这样呢?   他是二十四岁,还有几个月就满二十五岁了,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怎么突然好像连自理能力都失去了。   谢枝雪闭了闭眼,压着心里的气,蹲下来准备收拾碎瓷片和水果。手落下之前,谢枝雪又想起来这样容易受伤,万一被碎瓷片伤到又得用一次药箱,所以他再次慢腾腾站起身,拿来扫把和拖把,清理了厨房门口这一片。   这些做完,谢枝雪将垃圾拿出门,丢到了楼梯口的垃圾桶里。   回到家中,谢枝雪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过了会儿,他伸手拿过手机,解锁后打开通讯录,界面往下滑,直到看到【裴珩玉】这个名字。   谢枝雪本来不想和裴珩玉有更多牵扯。   他不觉得怀孕期间看到裴珩玉,会是什么让人心情好的事情。   在谢枝雪原本的计划中,如果几个月后他还是死了、而孩子是顺利出生活下来了,那他会在死前先将孩子托付给方瑜和应长亭,请她们帮忙送养。但万一送养不出去,孩子也得有个去处,所以谢枝雪将裴珩玉的名字告诉了方瑜。至于那之后这些人的故事又会继续如何发展,谢枝雪不在意了,那时候他都死了,还能管得上什么呢?   但如果他没有死,那不论孩子最后有没有顺利出生,裴珩玉都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件事。谢枝雪不想有那么多的牵扯,他喜欢简单一点。   ——这是原本的打算。   可是在今天这一刻,谢枝雪的负面情绪前所未有的重,他突然很想拉一个人“共沉沦”。   与其一直麻烦方瑜陪着他,不如让裴珩玉和他一起焦虑受罪。 第47章   谢枝雪点进通讯录联系人【裴珩玉】, 然后盯着那串电话号码看了会儿。   在点下拨号之前,谢枝雪骤然将手机锁屏,然后丢开。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不冷静。   冲动之下行事, 往往不会有好结果。跟裴珩玉有更多牵扯,谢枝雪想想也觉得头疼。   把怀孕的事告诉裴珩玉了,裴珩玉兴许是会和他一样焦虑,但那也不会减轻他自己的难受。届时多了个裴珩玉,说不定会更加麻烦。   谢枝雪不想冲动行事。   他给了自己一个小时的冷却时间。   然而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 最终还是在给自己做晚饭时再次陷入低沉。   谢枝雪不想进厨房了。   但他需要正常健康的一日三餐,不然对身体不好。   其实谢枝雪吃得清淡,又闻不得油烟味, 平时会定期送上门的食材供应商是仔细挑选过的, 确保品质的前提下、为了谢枝雪方便,有的食材还会经过预处理。所以谢枝雪平时虽然自己做饭, 但不论是食材处理还是烹饪过程都很简单,并不会太累,他以前在家也是做惯了的。   可今天,谢枝雪就是突然不想进厨房了。   而且, 他想到自己的肚子, 再过段时间更大起来了,到时他的日常行动必然受限, 即使六月份后住到医院去,他大概也必须要一个“护工”类型的人陪在身边。   可他不能一直耽搁着方瑜的时间, 也不能到了医院后就让应长亭处处费心。   至于秦源, 他只是他的工作助理。虽然如果谢枝雪需要照顾的话, 秦源并不会区分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何况谢枝雪这个职业特殊, 也不那么好区分。   但秦源还不知道谢枝雪怀孕这件事, 谢枝雪也不是很想跟身边所有人都说一遍。   而且不论是谁,谢枝雪都不可能坦荡接受对方二十四小时、关注都放在他身上的照顾。   可是想想也知道,他这个情况,越到孕后期、身边就越离不开人。   他可以请护工,多请几个都行,他不缺这个钱。但护工这件事上,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谢枝雪接受自己怀孕的现实,但他不想广而告之,临时请来的陌生护工人品如何也说不准。   一桩桩一件件,谢枝雪更觉烦躁。   思来想去,谢枝雪再次将目光落到了手机上。   如果他的状态稳定——至少心理状态稳定,那这些问题他可以慢慢处理。可在当下,谢枝雪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负面情绪越来越重,而这不是个好迹象。   解锁后,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之前的画面,裴珩玉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映入眼帘。   谢枝雪点了下那串数字,电话就此拨了出去。   谢枝雪想,他就是需要拉个人一起受罪,裴珩玉再合适不过。   ……   林呼晴正在裴家作客,身边坐着裴复雅和裴舅妈,她们面前各摆着一份据裴珩玉说是餐前甜点的东西。   裴珩玉人没在,他去外面花园里给裴家其他人送餐前甜点了。   林呼晴看着面前的甜点,感慨道:“珩玉他这段时间在家,就研究这个?”   裴复雅无奈点头:“可不是吗。难得在家待这么长段时间还没走,但他缠着家里大厨师傅的时间,都比陪长辈的时间多。偏偏他就是没这个做甜品的天分,你别看现在这玩意儿不像能吃的,但其实已经比最开始好太多了,好歹认说是甜品不会太泯灭良心。”   闻言,林呼晴忍不住笑:“没想到珩玉还有这样的一天。小谢他真这么喜欢吃甜品?”   “什么呀!”裴复雅摇摇头,“裴珩玉他就是追不到人!人家小谢现在也还没有进新的剧组,他那股劲儿没处使,只能天天蹲家里折腾甜品,还折腾全家。”   说着话,裴珩玉进来了。   不想听裴珩玉问她们甜品味道如何,裴复雅抢先开口:“你什么时候出门工作?”   裴珩玉很淡定地回答:“那得看吱吱他什么时候接新的剧本。”   裴舅妈也跟着问:“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不是。”裴珩玉想了想说,“今天下午他发了微博,说最近在家整理画稿。”   闻言,裴复雅忍不住道:“人家小谢别是在躲你吧?”   裴珩玉轻啧了声:“不会,我没那么重要,他肯定就是还没看到喜欢的剧本。”   裴珩玉这话说得,裴复雅她们都不知道是该说他自信还是不自信。   “而且,刚拍了两个月戏,吱吱身体不好,想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正常。”裴珩玉又道。   刚说完,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裴珩玉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但鉴于打的是他私人的手机号,所以裴珩玉还是选择了接听,接电话的同时他对裴复雅她们做着手势,让她们赶紧尝尝甜品。   裴复雅她们装没看见。   “你好。”裴珩玉在沙发上坐下,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端静了静,然后出声:“裴珩玉。”   裴珩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裴复雅她们看过来,只见裴珩玉一双眼亮得惊人,表情又惊又喜出望外,随即他又皱了皱眉、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再开口时语气没那么漫不经心了。   裴珩玉柔和又郑重地确认:“吱吱?”   这下,换裴复雅她们感到意外了。   谢枝雪回答:“是我。有时间吗,有件事想跟你说,当面说。”   听到这话,裴珩玉更加担忧起来。   谢枝雪当初保存他的电话号码时的态度,还有之前《画》杀青那天,他去谢枝雪房间找他,谢枝雪当时对他的态度……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逼不得已了,谢枝雪应该都不会拨通他的电话。   更不会要跟他见面。   可谢枝雪的语气太冷静,裴珩玉也听不出太多端倪。   “好。”裴珩玉没在电话里多问,他正经地答应下来,又问,“现在吗?你在哪儿?”   谢枝雪正站在阳台上,他看着外面渐暗的夜色,伸手摸了摸绿植的叶片,轻声说:“现在。地点我待会儿短信发给你。”   裴珩玉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出门。”   “顺便帮我带份晚餐来吧。”谢枝雪接着心平气和道。   裴珩玉准备往外走的脚步停下来,他又点了点头:“好,还需要其他的吗?”   谢枝雪眨了眨眼,本想说不用其他的了,但他突然又想到:“再带瓶速效救心丸。”   裴珩玉更加紧张起来:“吱吱,你没事吧?”   听着电话那端裴珩玉的语气,谢枝雪轻笑了下:“我还好,怕你会需要。”   裴珩玉闻言很是不解,不过谢枝雪没事就好。   “就这样吧。”谢枝雪道。   通话结束后,裴珩玉转身朝家里的厨房走。   裴复雅喊住他:“怎么了,小谢出事了?”   “不太清楚,我现在去找他。”裴珩玉步履匆匆。   “那你不往屋外走,现在是去哪儿?”   裴珩玉又回答:“吱吱还没有吃晚饭,我看厨房里有什么,给他带一点。”   正好是晚饭时间,裴家的大厨师傅正在做饭。   裴复雅扬声提醒裴珩玉:“别带你做的甜品,万一吓着人家。”   裴珩玉:“……”   裴复雅收回视线,对身边的林呼晴和裴舅妈都无奈地笑了笑:“往好的一面想,人家小谢应该确实没有躲着他。”   林呼晴有些感慨:“珩玉他这样,你也不怕陷太深了,回头出事?”   “他自己心里有数,我也管不住他。”裴复雅摇了摇头,“也出不了什么大事,顶多受点情伤,最坏不过剃度出家。”   裴珩玉来到厨房,从现在已经做好的菜里面,挑了符合谢枝雪口味的三菜一汤,用几个保温盒装起来,又在大厨师傅的提醒下装了一盒白米饭。   拎着饭菜出来,裴珩玉对裴复雅她们道:“我先出去了,不用等我。林姨,回见。”   林呼晴点了点头。   来到车上,裴珩玉将谢枝雪短信发过来的地址输入导航,同时忍不住猜测……这不会是谢枝雪家的地址吧?   虽然他很想要谢枝雪的联系方式,也很高兴能知道谢枝雪住在哪里,但这些太不符合谢枝雪对他的避之不及了,裴珩玉有些心慌。   路上驶过药店,裴珩玉甚至真的想停车,下去买一瓶速效救心丸。   裴家和谢枝雪家虽然都在A市,但隔得有些远,裴珩玉开了接近两个小时的车,才在夜色中来到谢枝雪家所在的小区。   之前接到谢枝雪的短信后,裴珩玉怕他空等太久,所以有回复说他过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谢枝雪则根据这个时间,提前告知了物业会有访客,所以这会儿在听到裴珩玉说出谢枝雪家所在楼栋号和楼层号后,小区大门的保安对裴珩玉的车放了行,同时通知谢枝雪访客已经到了。   楼下和电梯里都有门禁,谢枝雪无意在这种事上为难,所以接到物业消息后,他便换了件厚一点的外套,然后下楼。   小区内部面积很大,但楼栋数并不多,而且都做了指引牌,裴珩玉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谢枝雪家所在的地方。   停下车,拎上装在保温盒里的饭菜,裴珩玉走向门禁。   透过大楼的玻璃门,裴珩玉看到了已经有二十天左右没见到的谢枝雪。   谢枝雪坐在里面,微微垂着头,沉静得仿佛一捧雪,待在灯光下。   裴珩玉敲了敲玻璃门。   谢枝雪抬起头,眨了下眼,然后站起身走过来,从里面开了门禁。   隔在两人中间的玻璃门被打开,裴珩玉走到谢枝雪身边,又和他一起走向电梯。   “来晚了,是不是饿坏了?”裴珩玉抬了抬手里拎着的饭菜,“保温盒的效果应该还不错,上楼就能吃了。”   谢枝雪静静回了一声:“嗯。”   进了电梯,看着谢枝雪用门禁卡刷亮楼层号,裴珩玉又找话题说:“其实你不用特意下来接我的,门禁在家里也能开吧?”   谢枝雪这次话长了点:“大楼门禁可以,电梯不行。”   不然他也不想下楼一趟。   谢枝雪的状态太平静了,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看得裴珩玉放松了点,但还是惴惴不安。   能让谢枝雪不顾时间找他过来,应该不会是小事才对。   到了谢枝雪家,因为心里压着事,裴珩玉都没敢好奇多看。   谢枝雪从裴珩玉手里接过了保温盒,一个个打开,然后从厨房拿了筷子,自己在餐桌前坐下来,慢条斯理开始吃迟来的晚餐,也没对裴珩玉多说什么。   裴珩玉见他专心吃饭,知道他食不言的习惯,所以也只能继续按捺不安和担忧,同样在餐桌边坐下。   盯着谢枝雪看了会儿,裴珩玉才想起来,他自己也还没吃晚饭……   谢枝雪知道,裴珩玉现在是在胡思乱想、心绪不宁,从裴珩玉的表情看得出来。   他当然可以一上来就告诉裴珩玉他怀孕的事,但大概是带着点幼稚的报复心理,谢枝雪就想让裴珩玉先为难着。   在夜色里开了两个小时车,然后忐忑不安又半小时,接着收到爆炸性消息……很刺激的一个晚上,不是吗?   反正他已经提醒过裴珩玉带速效救心丸了。   谢枝雪不紧不慢吃了饭,到七八分饱就停下来,然后喝了两口水。   接着他在裴珩玉的注视中站起身,开口道:“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好……”裴珩玉也站起来,跟着谢枝雪走进客厅。   谢枝雪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拿起提前摆放在茶几上面的、属于他的身体检查报告。   将有点厚的检查报告拿在手里,谢枝雪抬眼看向裴珩玉,道:“四个月前在酒店发生的意外,你应该还记得?”   裴珩玉摸不清楚状况,只是从谢枝雪的语气神态来看,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坐下……所以他就站在谢枝雪面前不远,点点头:“记得……我对不起你。”   “好。”   谢枝雪将检查报告递到裴珩玉面前,看着裴珩玉的眼睛,格外平静又吐字清晰地说道:“三件事。”   “第一件事,我怀孕了。”   “第二件事,我快死了。”   “第三件事,基于前面两件事,你准备好应对麻烦。”   话音落下,谢枝雪定定看着裴珩玉。   裴珩玉的表情和思绪都一片空白。   从谢枝雪说出“怀孕”二字起,裴珩玉脑子里就“轰”的一声,他想他应该说点什么,但人是惊到迷茫的,然后又接着听到谢枝雪说……“死”?   裴珩玉张了张唇,但是没能顺利出声。   他目光有些发直,手上下意识要接谢枝雪递来的检查报告,指尖发颤。   见状,谢枝雪的心情却诡异地变好了点。   “没听清的话,我再说一遍。”   检查报告被裴珩玉接了过去,谢枝雪收回手,再次道:“我怀孕了,也快死了,你准备好。”   “就是这样。”   裴珩玉紧紧攥着检查报告,想……什么就是这样?就是哪样了?   视线中,谢枝雪仍然是那么苍白脆弱,仍然是那么平静沉稳。   “我……”裴珩玉艰涩地眨了眨眼睛,总算找回了声音,他问,“我能先坐下吗?”   有点站不住。   裴珩玉的脸色和唇色也在发白。   谢枝雪看着他这样,心情更好了。   自己的快乐,果然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光是看到裴珩玉被惊吓成这样,谢枝雪的心情就舒服了不少。   凭什么他一个人焦虑烦躁,裴珩玉却一无所知,还能高高兴兴说“下个剧组见”。   看到谢枝雪仍旧带着浅笑,裴珩玉将有些厚的检查报告攥得纸张齐齐扭曲。   他的心跳很快,胸腔里的脏器仿佛正在被炙烤。   “为什么说……”   裴珩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枝雪,后面几个字要说出口太过艰难,他吞咽了咽,才重新道:“为什么说……你快死了?”   谢枝雪眨了下眼,没想到裴珩玉问的第一件事是这个。他本来以为,好歹要惊讶一下男人怀孕这件事呢。   毕竟相比之下,人的生老病死就显得太正常了。   谢枝雪看向裴珩玉攥在手里的检查报告,说:“我把它给你,是让你看的。”   太多问题,谢枝雪不想费口舌解释,检查报告里的诊断总结写得完整又清楚,裴珩玉想知道更细节的数据也都能看到。   “哦……”裴珩玉有些发愣。   回了一声后,又过了几秒,他才赶忙低下头去翻检查报告。   手还在颤抖,又出了点冷汗,心里还着急,裴珩玉翻报告翻得很不顺利。好不容易翻开了,他又盯着第一页里谢枝雪的个人信息看了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看这些没有用,接着继续匆匆忙忙往后翻。   翻了几页,裴珩玉双手握了握拳,抬头看了谢枝雪苍白的脸一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直接翻到了最后的部分,看总结综述和诊治建议。   越看,裴珩玉就越希望自己是个文盲,这样的话他就不认识这些文字,对这些文字的理解应该就是错误的。   谢枝雪怀孕了。   这份检查报告的时间是四月初,半个月前,那时候谢枝雪肚子里的两个胚胎满十四周。   谢枝雪很危险。   他肚子里是两个定时炸|弹,继续怀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可目前也采取不了其他行动,只能让很可能会夺去谢枝雪生命的炸|弹继续待在谢枝雪的身体里、由谢枝雪本就虚弱的身体供养着。   是他裴珩玉害的。   四个月前在酒店发生意外后,裴珩玉其实不怎么会去回想那次的经过。不是逃避,是觉得会很冒犯谢枝雪。   如今他在回想。   回想那时候他主动吻住谢枝雪、抓住谢枝雪的双手,差点就直接在客厅沙发前做了,谢枝雪挣扎无果,只能喘着气咬牙叫他到床上去。   “地上脏……又凉又硬……我受不了。”谢枝雪那时候好像是这样说过。   到了床上,他的理智就一点都不剩了,把谢枝雪折腾到发烧。   谢枝雪醒后,他去买避孕药回来,见谢枝雪说只是开玩笑,他那时候还在想……能少伤害谢枝雪一件事了。   可怎么会这样?   谢枝雪怀孕了,因此有了生命危险。   可他裴珩玉之前在做什么?   检查出怀孕后的这半个月,谢枝雪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他、说出“我怀孕了,也快死了”这样的话?   裴珩玉不知道谢枝雪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这半个月里,他在家过得极好,每天唯一要苦恼的就是做不好甜品。   眼睛的酸涩,眼前的水雾感,都越来越重,直至看不见检查报告上的文字,裴珩玉眨了下眼。   谢枝雪在看裴珩玉的反应。   他看着裴珩玉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可以直接翻到检查报告的最后几页,看着裴珩玉翻来覆去回看报告内容,看着裴珩玉在这一刻掉下眼泪,滴到手里的检查报告纸页上。   谢枝雪也眨了眨眼。   本来看到裴珩玉受惊,谢枝雪心里舒服了些,但现在看到裴珩玉这样的反应,谢枝雪心里又堵了起来……裴珩玉再痛苦又如何,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谢枝雪要死了,他有什么可觉得舒服的。   “我都没哭过,你哭什么?”谢枝雪轻笑了声。   裴珩玉抬起头。   他的眼睛和鼻子都发红,脸色和唇色却是惨白的。   放下检查报告,裴珩玉突然靠近,抱住了谢枝雪。   谢枝雪的下巴磕在裴珩玉肩头。   他听到裴珩玉语调哽咽,在他耳边说:“吱吱……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我们多找些医生,多去几家医院看看,全世界那么多医生,你不会死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枝雪又眨了下眼,有微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滑过了脸颊,落到裴珩玉肩头的衣服上。   裴珩玉一直在他耳边说话,说对不起,说是我害了你,说你不会死的……   谢枝雪突然偏过头,咬住了裴珩玉的脖颈,不想再听裴珩玉说话。   谢枝雪想,他果然不该给裴珩玉打电话的,情况根本没有变好,只有两个本来不该这么亲密的人在抱着哭。   裴珩玉任由谢枝雪咬他,他抬手摸着谢枝雪后脑的头发,心想这世上就该有以命换命的法术,谢枝雪明明是要长命百岁的。   过了会儿,裴珩玉感觉到脖颈间的咬力放松、然后消失了。   但谢枝雪仍然没有动,裴珩玉也不敢动。   又过了会儿,裴珩玉仔细确认,听到了谢枝雪细微平缓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抱着谢枝雪,调换了姿势,去看谢枝雪的脸。   谢枝雪闭着眼睛,睡着了。   裴珩玉更加小心,让谢枝雪枕到了他腿上。客厅里灯光太过充足,裴珩玉又将手掌放在谢枝雪眼前,让他尽可能安睡。 第48章   裴珩玉抬手抹了下自己的眼睛, 然后放下手,他垂眼静静地看着谢枝雪没被他的手挡住的半张脸。   谢枝雪的脸颊上还有泪痕。   裴珩玉感觉自己的脖颈间,还沾有谢枝雪的眼泪。   谢枝雪刚才哭得并不厉害, 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掉了会儿眼泪,然后就沉静下来,睡着了。   裴珩玉很想要擦去谢枝雪脸上残留的泪痕,但又怕没把握住手上力道,扰了谢枝雪的休息。   克制住抬手的冲动, 裴珩玉的目光又移向了谢枝雪的右手。   谢枝雪右手小指上缠着创可贴,也不知是怎么受伤了。   今晚刚见面的时候,谢枝雪手上拿着门禁卡、穿的外套袖口也宽松, 视线被遮挡, 裴珩玉没有马上发现谢枝雪手上的创可贴。   然后进到谢枝雪家里,裴珩玉又一心盯着谢枝雪的表情看, 直到谢枝雪坐下来开始吃饭,裴珩玉才后知后觉看见谢枝雪右手小指不太对劲。   可当时谢枝雪在吃饭,他食不言,裴珩玉只能压着所有情绪闭嘴。   等谢枝雪吃完饭了, 不等裴珩玉主动问什么, 那份检查报告就递到了他面前。   检查报告……   裴珩玉又看向一边,那份被丢在旁边的检查报告……他在想, 这么厚的检查报告,谢枝雪当时是做了多少检查呢。   闭了闭眼, 裴珩玉眉头紧蹙。   再次睁开眼, 裴珩玉犹豫了会儿, 还是小心翼翼将目光落到了谢枝雪的腹部之上。   原先谢枝雪穿着外套, 还看不出腹部有什么情况。这会儿谢枝雪这样躺着, 没有扣上的外套微微散开……也或许有心理因素作祟,裴珩玉越看越觉得,谢枝雪的肚子隆起有些明显。   裴珩玉伸出能动的那只手,将谢枝雪的外套理正了点。   ……   谢枝雪只是突然觉得累,想闭会儿眼睛,没想到自己会直接睡着过去。   他没有睡太久,半个小时后就醒了过来,醒时还有些迷茫。   下意识推开挡在眼前的东西后,谢枝雪被明亮的灯光逼得闭了下眼,回过神后,他才发现刚刚推开的“东西”是裴珩玉的手,而他的头正枕在裴珩玉腿上。   “醒了?”见谢枝雪想要起身,裴珩玉小心扶起他。   谢枝雪坐起身,沉默地缓了缓。   余光里,谢枝雪看到裴珩玉站了起来。又过了小会儿,一杯水递到了他面前。   裴珩玉说:“吱吱,要不要喝点水?”   将水接过来,喝了一口,又抬起眼看向裴珩玉,谢枝雪已经恢复了冷静温和。   “首先,你不要再跟我哭丧,影响我心情。”谢枝雪开口道。   闻言,裴珩玉微微一顿,然后认真点了点头。   谢枝雪继续说:“其次,医院我就不换了。这家医院你可以去查查它的资历,而且我自幼就在这家医院治疗。我的主治医生,也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她很了解我的身体情况,这个时候四处奔波、换主治医生对我而言不是好事。”   “不过,如果你有其他医生人选,可以跟我的主治医生联系,让他们一起交流,研究我的情况。”   谢枝雪很冷静很淡然,裴珩玉见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而且言之很有理,便再次认真点头:“好,按你说的做。”   “最后,”谢枝雪眨了下眼,“我今天叫你来,不单是想让你知情,更是因为……我现在状态不太好,需要一个二十四小时帮我做事、任我折腾的人。简单来说,我要你和我一起受罪。”   裴珩玉愣了愣,然后表情更加小心,他看着谢枝雪的眼睛,确认道:“吱吱,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待在你身边,二十四小时照顾你?”   闻言,谢枝雪有些哑然。   他感觉,他和裴珩玉好像不是在说同一个性质的事……   他说,他想拉裴珩玉一起受罪,这怎么听都不算是好事。可裴珩玉的反应,好像他刚刚给出了什么“奖励”一样。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别误会!”裴珩玉又紧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吱吱你还愿意看见我……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办,才能让你同意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裴珩玉这态度,谢枝雪不禁奇怪道:“那不然,你以为我叫你来是要做什么?”   裴珩玉轻咳了声,回答说:“我是想了一些可能,但也没敢想到这个程度……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看到我。”   “我确实不太想。”谢枝雪语气温和地直言。   裴珩玉哽了一下。   谢枝雪接着道:“但我刚才说了,我现在状态不太好,主要表现为情绪不稳定。可能我这一刻还能跟你心平气和说话,下一刻就会因为你在呼吸而赶人……我说要你来受罪,不是夸张。”   “不是受罪。”裴珩玉却道。   他看着谢枝雪苍白的脸,说:“你想怎么对待我都是应该的,受罪的人不是我……是你。”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   裴珩玉俯下身,情不自禁抬手摸上谢枝雪的脸颊。谢枝雪因此蹙了蹙眉,裴珩玉才如梦初醒赶紧缩回了手。   裴珩玉又一次轻声说:“对不起,吱吱……我害了你,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赎罪,直到你真的不再需要我,只要你平安了……到时候你再赶我走,我一定不再缠着你。”   “把你害到这个地步,即使我再没羞耻心,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你了……但是,我一定要看着你平安……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谢谢你还愿意见我……对不起。”   “很危险,但不是死局。你一定会平安的,你会好好的长命百岁。”   谢枝雪静静地跟裴珩玉对视,听着他说这些话,然后不禁轻笑了声。   “裴珩玉,你其实是个好人。”谢枝雪轻声道。   因为是个好人,所以裴珩玉会痛苦、愧疚,会说要赎罪,会因为谢枝雪愿意给他照顾的机会而说“谢谢”,所思所想都在关心谢枝雪,而不是觉得现在的情况让他自己为难……其实不止是个好人,应该说是道德感偏高的人了。   之前在同一档节目、同一个剧组,虽说都是裴珩玉主动,但两人毕竟相处了半个月又两个月,加上所知的原书剧情……所以谢枝雪其实知道,裴珩玉是个好人。   所以今晚叫裴珩玉过来见面时,谢枝雪才那么有把握,可以拉上裴珩玉一起焦虑受罪。   谢枝雪这声“好人”当真是正面意思,但裴珩玉听得一愣,随即面露纠结道:“吱吱……我刚刚那些话,也不算表白吧,你不用特意给我发好人卡。”   谢枝雪:“……”   刚觉得裴珩玉是个正经人,这人又插科打诨了。   谢枝雪又端起水杯喝了两口,然后问裴珩玉:“你吃饭了吗?”   裴珩玉一愣,没想到谢枝雪会问这个问题……这算是关心吧?   “还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时,刚准备吃晚饭。”   谢枝雪点了点头,淡定说:“我本来想做晚饭,已经拿了些食材出来,但做到一半没了心情,现在那些食材都还在厨房里,你可以去做了吃……顺便帮我收拾厨房,还有餐桌。”   说完,谢枝雪又问:“你之前说过,你已经学会了做饭,应该是真的?”   裴珩玉高兴站起身:“是真的,虽然比不上大厨,但手艺还行。那我先去厨房了,吱吱你有事就叫我。”   谢枝雪微微颔首。   裴珩玉给谢枝雪带来晚饭的那几个保温盒,还有谢枝雪吃饭时用过的筷子,现在都还摆在餐桌上没有收拾。裴珩玉先将餐桌收拾了,然后端着碗筷一起进厨房。   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裴珩玉非常积极乐观,心想吱吱这就是在关心他……才不是想叫他收拾厨房和餐桌,但又还不习惯使唤人,所以委婉着表达。   裴珩玉简单给自己做了顿晚饭,然后端到了客厅里吃。   见状,谢枝雪微微蹙眉:“客厅不是吃饭的地方。”   裴珩玉点头:“就这一次!餐桌那边看不见你……我想看着你。对了,吱吱你手上的伤是怎么了?严重吗?”   谢枝雪低头看了一眼右手,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枝雪对自己的身体很小心,而且一个创可贴可以应付的伤,应该不会太严重,所以谢枝雪既然不想说,裴珩玉也没再追问。   裴珩玉又接着说:“吱吱,我想过了,我得住得离你特别近才行,这样不论什么时候,你有事找我了,我都能尽快出现在你面前。像今天这样,万一你有急事找我,我赶过来却得两个多小时,太耽搁正事了。”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   “以后你的一日三餐、家里的所有家务,还有如果你要出门了……反正就是所有事我都负责。我住得近,就不会担心因为什么意外耽误在路上了。”   裴珩玉说着,突然踩了两下地板,然后笑眯眯问谢枝雪:“你家楼下有人住吗?有人也不要紧,我想办法把你家楼下的房子买下来吧,这样最近了。”   “而且,以后万一我什么时候招你烦了,你想赶我出门,我也方便。万一你赶我出门后又需要我了,你就敲敲地板,我马上上来。”   裴珩玉这些话说得非常自在,谢枝雪听得无端有点笑意。   他弯了下唇,说:“首先,打电话应该比敲地板要有效率。其次,楼下有人住了,房子你买不了。”   裴珩玉闻言有些奇怪:“这话怎么说?楼下的房主很难缠?”   “我家楼下的房主是虞与周。”谢枝雪轻快道。   裴珩玉一顿,然后说:“那是挺难缠的……”   谢枝雪轻笑了声。   “这人的手脚怎么这么快……”裴珩玉嘀咕了句,又说,“那就楼上吧。楼上也近,你不想用手机的时候,可以拿东西顶顶天花板,是不是?”   闻言,谢枝雪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突然想起来:“楼上……他们家以前地板防水可能没做好,淹过我家天花板。”   裴珩玉:“……”   过了几秒,裴珩玉小心翼翼问:“你说的这事……那时候我都还没住进去呢,应该不会算到我的账上吧?”   谢枝雪不禁一笑。   他想到,和裴珩玉在酒店发生意外那晚,他之所以会住在酒店,正好就是因为这件事……天花板受损,虽然物业抓紧和楼上房主一起跟进维修,但谢枝雪家那时候不太方便住人,不然他也没必要在剧组杀青后继续住酒店。   不过,谢枝雪现在的心情不错,不太想回到那个话题,所以他没再深提。   “裴前辈的脑回路真是让人意外。”谢枝雪慢条斯理说了,接着又直接道,“等会儿你离开前,提醒我把你的指纹录到门锁里吧。”   裴珩玉一愣。   然后他眨了眨眼,低下头,吃了一口饭,咽下去了,才重新抬起头看向谢枝雪,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吱吱……真的?”   谢枝雪觉得裴珩玉的反应有点夸张:“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没有问题!”裴珩玉马上回答。   然后他继续低下头吃饭。   动作机械,一声不吭,仿佛突然陷入痴呆。   三分钟后,裴珩玉放下筷子,抬手摸了摸他自己的额头,对谢枝雪说:“应该是我发烧了。”   谢枝雪:“……”   “烧糊涂了大概是……不然我怎么可能拿到你家房门的钥匙?”裴珩玉又说。   谢枝雪家是指纹密码锁,谢枝雪说要把他的指纹录到锁里,的确等同于给了无形的“钥匙”。   裴珩玉这样的反应,让谢枝雪更加哑然。   “别想太多。”谢枝雪淡然道,“我只是懒得给你开门。”   裴珩玉点头:“好的吱吱,明白!”   虽然裴珩玉瞧着不太正经,但谢枝雪的确感觉自己放松了下来……可以痛苦难受,但持续地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中,就没有必要了,还是正常些更顺心。   ……   裴珩玉吃完饭,收拾了厨房,出来后他又坐到谢枝雪近处,关心问:“吱吱,我看检查报告上说,让你每半个月去医院做一次检查,这两天要去吗?”   谢枝雪手里拿了书在看,闻言他没有抬眼,但还是回答了裴珩玉的问题:“今天上午已经去过了,半个月后再说下次吧。今天的检查没有新问题。”   裴珩玉点了点头:“那就好……是你的经纪人陪着你去的医院?”   谢枝雪:“嗯。”   “难怪……”裴珩玉嘀咕了声。   谢枝雪看向他:“难怪什么?”   裴珩玉顿了下,轻咳一声,实话实说:“我刚想起来,就是在你检查报告上写的那天,你的经纪人特意打电话给过我的经纪人庄瑾,有点阴阳怪气地把庄瑾和我一起埋汰了几句……当时没明白具体原因,庄瑾说是我惹了你,但我那时候觉得是庄瑾惹了你经纪人从而迁怒到的我……没想到真是我的错。”   谢枝雪轻笑了下,倒不怎么意外。   “下次去医院,就让我陪你去吧?”裴珩玉说。   谢枝雪点了点头,然后合上书,微微侧过身问裴珩玉:“你不问下孩子的情况吗?”   “孩子”两个字让裴珩玉抿了下唇。   裴珩玉的情绪很复杂。   如果是放在之前,有人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和谢枝雪的孩子,裴珩玉必定毫不犹豫点头……但那是基于“男人生不了孩子,男人和男人之间更不可能有孩子”的认知,即使点头也很清楚本质上并无可能。甚至于正是清楚没有那个可能,所以才会点头。   可如今……   裴珩玉只要谢枝雪活着,他也只关心谢枝雪能不能活着。   “孩子的情况不重要,那些情况对你身体的影响才值得关注。”裴珩玉认真对谢枝雪道,“其实……没出生前,他们甚至不能算孩子。”   说完,又怕谢枝雪误会,裴珩玉更仔细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讨厌孩子,我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谢枝雪轻声打断他的话,“只要医院准备好了,我的身体也足以支撑手术,我就会手术,不会在意这两个孩子能否顺利出生。这件事,我们需要有这个共识。”   裴珩玉郑重点头。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谢枝雪的手术现在就可以安排好,而不是让谢枝雪继续消耗虚弱的身体、供养着这么危险的情况。   ……   这天晚上,谢枝雪按他既往的作息睡下。   而裴珩玉是在谢枝雪睡下后才离开的。离开之前,他还给谢枝雪熬了一锅粥,当做明天的早餐。   “我今晚回家收拾下行李,争取明天上午就把所有事处理好,搬进楼上做你的邻居,还有来给你做午饭。你早上喝了粥之后,锅碗瓢盆都放着,等我来收拾……如果明天上午没能顺利搬到楼上,我能先把行李放在你家里吗?”   谢枝雪答应了他,然后回房睡觉。   裴珩玉离开的动静很轻,没有吵到谢枝雪。   连夜回到裴家,时间已经凌晨,裴家其他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倒没人拉着裴珩玉问今晚去见心上人的经历。   裴珩玉回到自己房间,直接开始收拾行李。   他一夜没睡,天稍亮后就开始打电话,想要为谢枝雪的治疗尽可能出点力。这之后,裴珩玉又让自己的私人医生给他安排一个手术,就在今天上午。   ……   谢枝雪安眠一夜,起床时见自己没有睡过头,心情好了一点。   洗漱之后,谢枝雪来到厨房,用几分钟热了粥,然后盛出来坐到餐桌边吃。   尝了一口后,谢枝雪有点意外。   因为在录《今天的日子》时,裴珩玉还不会做饭,可现在这碗粥的味道很好。   裴珩玉倒没有夸大。   谢枝雪吃完之后,便回到厨房顺手将碗洗了。一个碗而已,真留着等裴珩玉来洗,显得他像是没自理能力。   其实谢枝雪家的厨房里有安装洗碗机,但他不太常用。因为全年在家的时间其实不多,而在家里做饭的大多时候,每顿也顶多一个锅几个碗,都很好洗,谢枝雪就当活动活动,也就很少用洗碗机。   从厨房出来,谢枝雪照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来到阳台晒清晨的太阳。   他刚在阳台上坐下没一会儿,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知道他作息习惯的方瑜打来了电话。   昨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谢枝雪的状态不太好,方瑜有些担心他。   “我没事,别担心。”谢枝雪眺望着远处,轻声道,“对了,方瑜姐,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把怀孕这件事告诉裴珩玉了。”   听到这话,方瑜一愣:“是吗,枝雪你之前不是说……”   “之前不想告诉他,嫌麻烦。”谢枝雪接过话,轻笑了笑,“但昨天突然心情很差,就想拉他下水。”   谢枝雪想怎么做,方瑜一直都是支持他的。   之前谢枝雪说不告诉裴珩玉,那就不告诉。现在谢枝雪说已经告诉裴珩玉了,那方瑜也只有关心:“那姓裴的是什么反应?”   听这语气,但凡裴珩玉的反应不够让人满意,方瑜就要杀到他面前了。   谢枝雪想了想,然后温声回答:“昨天打电话给裴珩玉时,我觉得我有些冲动。但睡了一晚起来,冷静了,倒也没有后悔这样做。”   方瑜松了口气:“那就好。”   “方瑜姐,之后裴珩玉会搬到离我家比较近的地方,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如果我的心情不好了,他大概还会成为我的撒气筒……”谢枝雪笑了下,又宽慰方瑜道,“你不要太担心我。”   方瑜咬了咬牙,心疼道:“他就该给你做撒气筒!可就枝雪你这个软和脾气,能让他受气?他会做饭吗?不会还要你做饭给他吃吧?”   “我今天的早餐,就是他做的南瓜紫薯粥,味道还挺好的。”谢枝雪实话实说道。   方瑜却忍不住挑刺:“南瓜紫薯粥?他买不起肉吗!只给你吃素!”   谢枝雪忍俊不禁,索性顺着方瑜的话说:“好,要是他中午也只给我吃素,我就拿他撒气。”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还能日六几天…… 第49章   一大清早, 看到裴珩玉在家,裴家其他人都有点意外。   “昨天那么晚还没回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小谢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小谢找你过去干什么的, 你们有点什么进展了吗?”   “珩玉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啊,没睡好?”   一家人你问一句我问一句,裴珩玉打了个哈欠,然后回道:“我熬夜收拾了下行李,待会儿就走, 之后一时半会儿就不回来住了。”   听到这话,裴家其他人就更有精神了。   “你这应该不是为了进组拍戏而出门吧?”   “你要搬到哪去住?”   “昨天晚上刚去见了小谢,回来就连夜收拾行李要走……你搬到小谢家吗?进展能这么快?”   裴家其他人的语气和目光都越来越热切, 裴珩玉无奈道:“我倒是也想呢……不过不是, 都不是,我只是要搬到吱吱他家楼上去, 我已经让人去联系他家楼上的房主买房了。”   裴家人:“……”   裴复雅语气古怪起来:“人家小谢知道吗?同意了?你这……我这个当妈的,对你想谈恋爱没什么意见,但你要真搞得像跟踪狂的话,也不太合适吧?”   裴外公也颇为感慨, 对裴珩玉道:“咱们家虽然也不算书香名门, 但再怎么着也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家,可不能到你这一辈, 闹出个要去警察局保释你的笑话出来啊。”   裴珩玉:“……”   他心情很复杂:“外公,妈……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你们就把我想好一点吧。”   裴复雅便问:“所以, 小谢他知道?”   “知道。我本来想买他家楼下的房子, 但他家楼下房主太难缠, 所以又改成了楼上, 这还是吱吱提醒我的。”裴珩玉说着, 又在被继续提问之前主动道,“至于其他的,你们就先别问了,以后再告诉你们。”   话已至此,知道裴珩玉没走向濒临违法乱纪的道路,裴家人也就都不再多问,吃过早饭后就各自出门干各自的正事了。   ……   上午,谢枝雪在家看了会儿书,继续整理了画稿、做作品集。觉得累了就休息,感觉有点闷了就到阳台上来回慢慢走动,权当晒着太阳散步和呼吸新鲜空气了。   不过,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虽然还是有阳光,但也就清晨那会儿光线舒服点,之后总时不时有乌云。   十点半的时候,谢枝雪从客厅往外看,猜测待会儿应该要下雨。   谢枝雪喜欢晴天,阴雨天让他觉得沉闷。以往阴雨天的时候,谢枝雪都会多吃两块糖。   如今他处于孕期本就情绪不稳的状态,眼见阴雨天要到来,他的心情也更明显的不好起来。   拿了颗糖,剥开糖纸,谢枝雪将糖喂到嘴里,抿着甜味,心想……裴珩玉别是跑路了吧?这么晚了还没来,慢吞吞的。   十一点刚过,阳光彻底没有了。将近正午的天色却是黑压压的,风也大了起来,阳台上绿植的叶片被吹得沙沙作响。   很快,雨水就下来了。   裴珩玉是在开始下雨的五分钟后,打开谢枝雪家的房门的。   听到开门的动静,谢枝雪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应该是裴珩玉来了。他昨晚是有把裴珩玉的指纹录进锁里,就是不知道裴珩玉是怎么上楼来的。   难道楼上的房子已经买到了?这么快就能办好手续吗。   “吱吱,你上午心情怎么样?”   裴珩玉一边脱下沾了雨水的外套,一边笑眯眯地问谢枝雪,顺手还用外套擦了下头发。   谢枝雪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不是有地下停车场吗,怎么淋成这样了?”   裴珩玉心想——快看!吱吱又在关心他了!   “我开着车刚到楼下的时候还没有下雨,所以就直接把车停在地面的停车位了,但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而且一秒变成倾盆大雨……我刚下了车在后备箱拿行李呢,就被淋了个透。”   裴珩玉说着想要放下外套。   见状,谢枝雪蹙了下眉,叫住他:“等等——不要放在沙发上,你可以挂到玄关那边。”   裴珩玉动作顿了顿。   把沾了雨水的外套挂到玄关时,裴珩玉有点头疼……谢枝雪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很邋遢啊?   在家有人收拾,所以随手放衣服习惯了,刚才也没想那么多。   裴珩玉回到客厅,对谢枝雪这样解释了下。   解释完了,裴珩玉又皱了下眉,嘀咕说:“好像这个解释也没更好,还显得我像是个不讲究的大少爷。”   闻言,谢枝雪轻笑了声。   “不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裴珩玉很是自然地坐到了谢枝雪近处,然后道,“吱吱,我运气好,你家楼上的房主正好有卖房的意向!”   谢枝雪手里拿着书,他翻过当前正好看完的一页,微微颔首,淡然道:“我知道。”   这倒让裴珩玉有点意外了:“你之前就知道啊?”   “昨天我有提过,几个月前他们家地板淹水、殃及了我家的天花板。当时物业联系我,有顺口提过一点他们家的情况,说是很久没有住在这边了,那时候突然回来就是因为想要卖掉这边的房产。没想到房子没卖出去,反倒因为忘了关水龙头,发现了地板防水不行。”   谢枝雪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裴珩玉听得内心格外宁静。   等谢枝雪说完,裴珩玉又笑起来,接着道:“这房子其实不好卖,毕竟能买得起这房子的人,也没必要专门买别人家的二手房。可房主也不愿意降价,所以房子就一直空置着了。”   “我本来都准备,要是楼上的房主不愿意卖房,我就出高价。只要价格好,这房子又不是祖宅,总能拿下来的。不过没用上这招,据帮我办这件事的律师说,最终确定的交易价格是正常市价。”   裴珩玉指了下楼上,又说:“虽然过户手续还没来得及办完,但也就这两天的事。楼上的房子本来就没住人,所以打扫一下我就可以拎包入住。我的行李已经放到了楼上,从今天开始就和吱吱你是邻居了。”   裴珩玉的语气和神态都很正常,是他一如既往的样子。   但裴珩玉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刚刚到的时候,谢枝雪就注意到了。但那时裴珩玉一身风雨,谢枝雪只当他是淋雨受了点冷,没想太多。可现在都坐下来这么一阵了,裴珩玉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   谢枝雪想,昨天晚上从他家离开之后,裴珩玉这十几个小时大概挺不好过。   裴珩玉看了下时间,站起身:“我今天上午还去办了点其他事,耽搁了时间,所以才来晚了。我现在先去做午饭啊,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家冰箱里还有些菜,所以今天来之前没有买食材……吱吱,你饿了没,要不我先给你切个水果吃?”   谢枝雪没有问裴珩玉去办了什么事,他微微摇头:“不用,还没有觉得饿。”   裴珩玉便进厨房做午饭了。   所有菜色都是按着谢枝雪的口味来做的。   等到菜都端上了餐桌,开始动筷之前,谢枝雪想了想,还是对裴珩玉说了:“做饭的人是你,你不用所有菜都按我的偏好来做,有我可以吃的就行。”   虽然之前一起录《今天的日子》时,裴珩玉说过他也口味清淡,但谢枝雪后来发现并非如此。那时裴珩玉那样说,是为了跟他一起而已。   听到谢枝雪的话,裴珩玉很高兴,又有些无奈:“吱吱,你不用关心我,我不会亏待我自己的……你怎么这么善良呢,昨天还说是想要我一起受罪,就你这样的脾气,我怎么可能有罪受。”   谢枝雪眨了下眼,心想在这方面,裴珩玉和方瑜应该会很有共同话题。   他拿起筷子,夹了菜开始吃饭,不再和裴珩玉说话。   裴珩玉笑了一声。   然后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饭。   之后裴珩玉洗碗、收拾了厨房,回到客厅时谢枝雪仍然在看书。   苍白脆弱的美人坐在靠近阳台的位置,屋内灯开着,看出去的背景却是黑压压的雨景,美人指尖微动,翻过了一页书……这个画面,漂亮,沉静,对比强烈,又格外美好。   裴珩玉盯着谢枝雪发了会儿呆,然后他突然想到……他还没有谢枝雪的其他联系方式!   虽然现在知道了谢枝雪的手机号码,但裴珩玉不太满足,还想要成为谢枝雪社交平台的好友。   连向钱进都有谢枝雪的微信,裴珩玉也想要。   于是,裴珩玉再次坐到了谢枝雪近处,轻咳了一声,喊他:“吱吱。”   谢枝雪目光没有偏动,还是看着书。   “吱吱,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裴珩玉继续道。   谢枝雪眨了下眼。   裴珩玉又说:“我知道,有手机号码、能打电话就很方便了,但吱吱你这样想啊,万一哪天你突然不想听见我的声音了呢?我们把微信好友加上,你不想听我的声音时就可以发文字消息了!”   “裴前辈。”谢枝雪有些哑然,提醒裴珩玉严谨一点,“难道在互联网普及之前,人们拿着手机是不能发文字消息的吗?”   闻言,裴珩玉顿了顿,然后他还是坚持“辩论”道:“但是,现在的手机短信,不都是用来收验证码、快递或是外卖消息,还有商家广告的吗?吱吱,我们应该尊重手机短信与时俱进的功能改变。”   谢枝雪听得很淡定,他的目光还是落在手里的书上,然后静静道:“裴前辈,你有这个诡辩的时间,不如自己动手搜一搜。”   裴珩玉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谢枝雪的意思后,他马上拿出了手机,将谢枝雪的手机号码复制到微信里,然后果然搜到了。   谢枝雪的微信名和头像都很简单,一点都不花里胡哨。微信名就是谢枝雪的本名,头像则是一幅简笔画。   裴珩玉先点了申请好友,然后问谢枝雪:“头像是你自己画的吗?”   谢枝雪轻叹了声。   裴珩玉,好吵。   “不是,网上保存的图。”谢枝雪合上书,然后起身,“我该午睡了,麻烦你保持安静……你可以回楼上,不用整天都待在我这里。”   裴珩玉却说:“这应该不算在赶我吧?那我就不走,我想待在你这儿。你去睡吧,我保证安静,一分贝的噪音都不会有!”   谢枝雪懒得费口舌,只要裴珩玉能安静就行。目前他还没有觉得裴珩玉会呼吸这件事让他心烦,所以待在他这儿还是回楼上可以随裴珩玉的便。   不想再睡过头,所以谢枝雪今天午睡前定了个半小时的闹钟。   闹钟响起的前两分钟,谢枝雪以往的生物钟奏效,让他已经醒了过来。   关闭没有机会响起的闹钟,谢枝雪心情更好了点。   他讨厌作息乱掉的感觉。   从卧室出来,谢枝雪发现外面只有隔了道阳台门传入的隐约雨声,除此之外静得仿佛没有人在。   又朝客厅走近了点,谢枝雪给自己倒水的时候扫了一眼沙发。   裴珩玉没有离开,只是在沙发上睡着了。   谢枝雪没有叫他,喝了水之后放下杯子,他继续按着自己的生活节奏做事。   然后,裴珩玉就几乎睡过了一个下午。   谢枝雪在放松眼睛的间隙里,偶尔看向裴珩玉,会忍不住想……这人难道昨天晚上没睡觉?   直到外面雨势变小,时间也快到五点,裴珩玉才悠悠转醒。   “吱吱……”裴珩玉先喊了声,声音里仍然带着刚醒的倦意。   然后他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接着发出“嘶——”的声音。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裴珩玉意外道。   谢枝雪没有出声。   又过了几秒,他听到裴珩玉犹豫着问:“吱吱,我的睡相……应该还好吧?”   谢枝雪眨了下眼,无端有点想“恶作剧”。   “不太好,说实话。”谢枝雪看向裴珩玉,声音温和,神态正经。   裴珩玉一个紧张。   “你打呼,磨牙,还流口水,我有点担心被你当做枕头的那个抱枕。”谢枝雪说完,回过头继续看书。   留下裴珩玉怀疑人生,他甚至真的拿起抱枕仔细检查了下。   又过了会儿,裴珩玉才不确定地再次开口:“我……应该没有吧?”   谢枝雪便反问他:“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吗?”   裴珩玉:“……”   这话让他回答不了。   恶作剧过了,谢枝雪心情不错。   但裴珩玉还在忐忑。   “吱吱……”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裴珩玉还是忍不住再次道,“我觉得,就是我自己觉得啊,我睡觉的时候应该没有那么多毛病……”   谢枝雪还是平静淡然的模样,他微微颔首:“确实没有。”   裴珩玉松了口气,又问:“那刚才你说……”   “我在说谎。”谢枝雪语气轻松道。   确认了自己的睡相没有问题后,裴珩玉也放松下来。虽然被唬了一番,但裴珩玉喜欢极了这个氛围。   看到谢枝雪状态好,还有心情开玩笑,裴珩玉的心情也很好。   “吱吱,你习惯什么时间吃晚饭,我现在是不是该去做饭了?”裴珩玉又问。   谢枝雪回答道:“五点半的时候做饭吧。”   裴珩玉点点头:“好,正好我也想再跟你聊聊天。”   谢枝雪:“……”   裴珩玉继续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虽然今天上午过户手续还没有办好,但我不是急着入住吗,所以楼上的房主一早跟物业交涉过了,我上午过来后是先去物业了一趟。”   “我在那儿录入信息领门禁卡的时候,物业的人大概是认出我来了,也从网上看到过我喜欢你这件事,还知道我马上要搬的房子楼下就是你家,所以有好几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估计是把我当成变态疯狂追求者了,我以前那些洁身自好的好名声也不知道还能保住多久。”   听到这件事,谢枝雪不禁轻笑了声。   裴珩玉就想看到谢枝雪笑,一想到谢枝雪昨晚说他现在状态不好、情绪不稳定,裴珩玉就难受。   “不光是物业,其实今天早上……”裴珩玉还想继续。   谢枝雪当下的心情是不错,但他这会儿只想看书,不是很热衷于听裴珩玉讲故事。   见裴珩玉不打算停下,谢枝雪无奈打断:“裴前辈,我当真喜静。”   裴珩玉马上住嘴。   之前相处过那么久,所以裴珩玉还算了解,看得出谢枝雪现在是真的不想听下去。   谢枝雪继续看书了。   裴珩玉安静了会儿,然后拿出了手机。   埋头在手机上打字,直到五点半时间到了,裴珩玉就跟谢枝雪说了一声,然后起身进厨房。   晚餐的菜色仍然是清一色的清淡口味。裴珩玉对吃的不挑,什么口味他都吃,现在跟着谢枝雪吃清淡的,他也很自在。看到谢枝雪吃下他做的饭菜,裴珩玉很满足。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黑了,外面雨还在下。   谢枝雪家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裴珩玉起身:“我去开门。”   然而到了玄关,通过可视门铃看到外面的人居然是虞与周,裴珩玉顿时就不想开这个门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虞与周来找谢枝雪,却看到是他裴珩玉开的门,估计能气死。   气死了最好,别整天惦记着谢枝雪。   裴珩玉打开了门。   看见门开了,虞与周带着温柔的笑意,微微抬起手里拎着的甜品:“枝雪,我……”   温柔马上变脸,声音陡然狠厉,虞与周看着屋内一脸笑意的裴珩玉:“你怎么会在这里?枝雪呢?”   裴珩玉愉快道:“吱吱在家呢,你要进来吗?其实放下甜品就可以离开了。”   虞与周沉着脸:“让开。”   裴珩玉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转身往屋内走。   谢枝雪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问:“是谁来了?”   “哦,吱吱你这样问的话,就说明不是原本约好的访客,对吧?”裴珩玉道,“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吱吱你家楼下的房主。”   虞与周?   谢枝雪往裴珩玉后面看了看,后一步进来的虞与周正好走过来。   看见谢枝雪,虞与周脸色再次柔和下来:“枝雪。”   谢枝雪微微颔首:“哥。”   裴珩玉感觉自己又吃了一个柠檬……又不是亲哥,虞与周凭什么能被谢枝雪叫哥。   虞与周忽略过裴珩玉,来到谢枝雪身边,将带来的甜品放到茶几上。   他温柔道:“枝雪,我今天下班后回这边的公寓拿东西,正好有时间,就想顺路上来看看你。你吃晚饭了吗,现在要尝尝甜品吗?”   谢枝雪轻轻摇头:“放在这里,我晚点再吃吧,刚吃过晚饭。你吃了吗?”   虞与周知道,他要是如实回答说还没有吃,那谢枝雪只会让他快些离开去吃晚饭。所以虞与周点了点头:“我也吃过了。”   裴珩玉已经自在地坐下了,虞与周看了他一眼,问谢枝雪:“枝雪……裴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他来开门,我还吓了一跳。”   谢枝雪正要敷衍过去,裴珩玉却抢先开了口:“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吱吱让我待在这里。事实上,我已经连续两天待在吱吱家里了,今天的一日三餐都是我为吱吱做的。”   谢枝雪:“……”   裴珩玉说的话,大体上也不算错,但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误导意味很重。   虞与周听了之后,果然面色沉了沉。   几秒后,虞与周又笑了下:“是吗,听上去像是裴先生失业了,被枝雪聘来做家政。”   这点嘲讽的力道,对于裴珩玉来说是小意思。   “是啊,幸好吱吱善良,愿意聘请我到他家来。虞先生也不要难过,吱吱不聘请你肯定是知道你有本职工作,现在工作不好找,虞先生要珍惜,下班之后就别乱跑了。”裴珩玉道。   虞与周语气讥讽:“裴先生就是靠着这副不要脸的架势胡搅蛮缠进枝雪家的吗?”   裴珩玉挑了下眉:“是啊,你有意见?”   裴珩玉承认得这么爽快,更气人了。   谢枝雪听着裴珩玉和虞与周的交锋,只想眼不见为净,太吵了。   “我先回房休息了。”谢枝雪站起身,尽力心平气和,“哥,裴前辈,你们互相招待吧,待会儿也请一起离开。”   虞与周马上道:“枝雪……”   裴珩玉强硬插话:“好的吱吱,提前跟你说声晚安。”   谢枝雪一个都没搭理,径直回了卧室。   现在就睡觉,即使是对习惯了早睡早起的谢枝雪来说也太早了。回卧室前又忘了把书带上,谢枝雪懒于再走一趟,索性拿起了手机。   今天午睡前,谢枝雪用手机设了闹钟,后来起床了,手机就放在卧室里并没有带到外面。   检查了未读消息后,谢枝雪拿着手机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不太用手机娱乐。   想了想,谢枝雪打开了微博。   他突然想起来,裴珩玉在去做晚饭之前,跟他聊天讲故事讲到一半、被他打断叫停后,裴珩玉就拿着手机一直在按。   那个动作应该是在打字。   不知道为何,谢枝雪这会儿想起来,突然觉得裴珩玉那时候或许是在……用小号给他微博发私信。说话说到一半被叫停,裴珩玉这么话多的性格,当时应该很难忍住不说完。   谢枝雪突然有点好奇,裴珩玉那时候讲到一半剩下的内容是什么。还有,昨天晚上骤然收到那么爆炸性的消息,裴珩玉或许也有用小号发点什么。   谢枝雪难得这么有娱乐的好奇心。   他打开微博的私信界面,然后慢慢往下滑动未读私信的消息列表。   谢枝雪还记得裴珩玉小号的昵称,毕竟那个昵称太“特别”了。   他其实可以直接搜索,然后点进两人的私信聊天界面,会更快一些。但谢枝雪这会儿莫名不想打字,宁愿慢慢滑动消息列表。   谢枝雪如今热度太高,私信特别多。虽然现在距离下午五点不过才几个小时,但这期间的新私信还是一眼看不到头。   谢枝雪慢慢往下滑动着屏幕,打算手酸了就停下来,那之前如果还没看到裴珩玉的小号,就算了。   不过,就在谢枝雪准备停下来退出微博、放弃这点好奇心时,裴珩玉的小号正好出现在了屏幕最下方。看看最新私信的时间,的确就是下午五点多、他快要去准备晚饭前。   谢枝雪便点了进去。   接着,最先入眼的、也是对方发过来的最后两条私信,让谢枝雪看得不禁露出讶异。   ——【吱吱,有件事没好意思告诉你,不过可以在这里坦白一下,我今天上午去做了结扎手术】   ——【虽然毫无意义,对你现在的情况毫无帮助……可能你会比较想阉了我,但我要是真不行了,将来哪好意思再缠你,所以想厚着脸皮再留一留】 第50章   谢枝雪盯着最后这两条私信内容又看了看, 然后恢复平静,往上滑动聊天界面,看前面更多的未读私信。   ——【其实不止物业, 还有今早我家里人,听到我说要搬到你家楼上住,都怀疑我是追求未遂变成跟踪狂了】   ——【我的形象难道就这么差吗?我感觉我还行啊】   ——【我还得解释一下,我不是每天都这么能睡的,今天下午睡那么久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 今天上午也没时间补觉】   ——【我的天,今天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堆毛病啊】   ——【吱吱,你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   ……   这些是裴珩玉的小号今天发来的私信, 再往前, 谢枝雪还有四个多月的私信没有看。   反正现在很闲,谢枝雪静静地把这些私信全都看完了。   看几个月前裴珩玉跟他说除夕快乐, 看在拍摄《画》的期间裴珩玉反复“嫉妒”连雨知的待遇,看前段时间裴珩玉发来的那些据说是甜品的照片,还看到裴珩玉时不时就来一句“我喜欢你”、“我想你了”……   谢枝雪边看边想,裴珩玉这人确实话多。   单方面发私信聊天, 都能聊这么多, 每回都是好些条消息一起发过来。   前面的未读消息看得差不多了,退出微博前, 谢枝雪犹豫了下,还是又回到最下方的聊天内容, 将裴珩玉发来的最后那几条私信又看了一遍。   难怪裴珩玉今天到时脸色有些苍白, 一夜没睡, 又忙着搬家, 还抽空去做了个手术。   结扎手术……   谢枝雪的确有些惊讶, 没想到裴珩玉会想到这个、而且这么快已经付诸行动。   操作上来看,不是什么大手术,但毕竟是一场手术,而且类型“特别”,裴珩玉本身其实没必要去做。做了,又没告诉他。   谢枝雪又将最后一条私信内容看了看,然后他想……骗子,昨晚明明说过将来不会再缠着他。   退出微博,谢枝雪回到微信,通过了这个骗子的好友申请。   ……   卧室外面,裴珩玉和虞与周都还没走。   刚才谢枝雪离开客厅后,虞与周就继续对裴珩玉发出了嘲讽:“原来裴先生不是住家家政啊,听你刚才那意思,我还以为你住在这里了。”   裴珩玉笑眯眯地靠在沙发上,回道:“可是,我可以直接用我的指纹、随时打开吱吱家的大门,不用像虞先生你刚才那样,还得按门铃等着人给你开门。刚才要不是我,虞先生你连门都进不来。”   虞与周脸色更沉。   裴珩玉又接着补刀:“哦,对了,把我的指纹录到门锁里这件事,还是吱吱他主动提出来的。虞先生跟吱吱从小一起长大,认识这么多年,吱吱都没有给你这个便利吗?”   裴珩玉眯了下眼,用若有所思地语气说下去:“难道……是虞先生你太过烦人,吱吱怕给了你这个便利,你就会毫无边界感地不尊重吱吱的日常生活?”   虞与周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来,沉声道:“裴先生,与其说是给你这个便利,不如说是给家政这个便利罢了。我的确不太清楚你是怎么让枝雪同意了你进门,但……你这么得意,难道枝雪接受你的表白了?”   “我不需要这个便利,我知道枝雪会让我进门,即使枝雪不接受我的表白,他也不会和我分道扬镳。可是裴先生,你有这个自信吗?你以为枝雪为什么一直愿意叫我那声哥?”   裴珩玉的笑意变冷。   然后裴珩玉和虞与周就这样沉默下来,谁都没说话,就在沙发上坐着,也没有其他动作,谁都没叫对方赶紧滚……毕竟谢枝雪刚才说了,让他们俩一起离开,可他们俩现在谁都不想走。   又坐了会儿,裴珩玉拿出手机,发现谢枝雪已经通过了他微信的好友申请!   这个就不用跟虞与周炫耀了……裴珩玉不觉得他会连谢枝雪的微信都没有。   可是,忍了忍,裴珩玉还是想要炫耀。   于是他非常有误导性、但又不算说假话地开了口:“一打开微信就看到吱吱的消息,太受宠若惊了。虞先生,吱吱现在有给你发微信吗?”   虞与周冷笑了声:“一打开微信就看到,别是裴先生你自己把和枝雪的聊天置了顶吧。”   正准备置顶聊天的裴珩玉:“……”   继续置顶,然后裴珩玉关了手机,淡定道:“如果这样想能让虞先生觉得好受一些的话,那随你的便。”   说完,裴珩玉站起身,拿上了虞与周带来的、还放在茶几上的甜点。   看到他的举动,虞与周皱了皱眉:“你干什么?”   裴珩玉朝厨房走:“当然是放到冰箱里去,你还指望吱吱今晚出来吃你这个甜品吗?放心,我不会直接丢进垃圾桶的,即使我非常想,但谁让你这个甜品过了明面,明天吱吱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   虞与周更加不悦。   他站起身,跟着来到厨房,然后彻底冷了脸,警告裴珩玉道:“不要再缠着枝雪,不然我不介意给你找点麻烦。”   裴珩玉笑了声,关上冰箱门,回过头微微颔首:“请——我很期待虞先生的动作。不过,你想怎么找麻烦都行,但别让吱吱知道了,他会心烦。要是让吱吱心烦了,我也不介意给你找点麻烦。”   放好了甜品,裴珩玉看看时间,然后邀请虞与周一起:“虞先生,可以滚了。”   虞与周冷着脸转身往外走。   裴珩玉和虞与周互相监督着走出谢枝雪家的大门。   门关上,两人都朝楼梯通道去。   虞与周知道电梯需要门禁卡,反唇相讥:“裴先生这是打算走下去?枝雪没有给你办门禁?”   裴珩玉踩上了上楼的楼梯,对虞与周一笑:“往下走一层楼,再坐电梯下去,这种事虞先生自己做就好。我还赶着回家,明天一早要给吱吱做早饭,要早点休息,就不奉陪了。”   意识到裴珩玉如今就住在同一栋楼里这个情况,而且裴珩玉显然知道他是住在谢枝雪家楼下这层,大概也是谢枝雪告诉他的……虞与周下楼的脚步踩得很重。   谢枝雪不喜欢他,谢枝雪将来或许会有喜欢的人,虞与周很清楚这个事实,可他无法接受那个人可能是裴珩玉。   看到裴珩玉,虞与周就想起几个月前,他在谢枝雪手上和脖颈上看到的痕迹。   那么严重,那么粗暴……谢枝雪不能和这样不珍惜他的人在一起。   即使裴珩玉表现得好像很爱谢枝雪。   今天下班后回来这边公寓拿东西、顺路做了甜品上楼看看……这是个借口,虞与周就是想来看看谢枝雪。   但他还记着谢枝雪之前对他说过多次的话,又怕提前问了还是会得到“不用来了”的回答,所以才找了个借口直接过来。这种理由,即使谢枝雪怀疑是假的,但大概也不会揭穿他。   现在从谢枝雪家出来,虞与周没有回楼下他的公寓,而是直接下了楼,准备开车离开。   他现在在谢氏,工作地点离这边太远,留宿一晚明早会赶不及。   开车离开之前,虞与周紧皱着眉犹豫了下,还是拿出手机给谢枝雪发了微信消息。   虞与周:【枝雪,我不清楚你和裴珩玉之间是什么情况,但你既然愿意让他出现在你家里,那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如果以后你想赶他离开,但他还是纠缠不休,你要告诉我,我来为你解决这个麻烦,好吗?晚安,枝雪。】   ……   睡前,谢枝雪又检查了下手机,发现多了三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虞与周,谢枝雪看完后轻叹一声,回了句:【晚安】。   另外两条,就都是来自楼上的新邻居了——   裴珩玉:【吱吱,我刚才洗了个澡冷静了下,觉得今天晚上对虞先生表现得有些幼稚了,下次我礼貌一些,不让你心烦啊。】   裴珩玉:【晚安,吱吱】   谢枝雪看完了,想了想,没有回复便放下了手机,关灯睡下。   ……   第二天早上起床,户外已经没有下雨了。   谢枝雪穿衣服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感觉他的腹部更明显了些。好在,穿上宽松的外套后,还能遮住,当前还没有太夸张。   从卧室出来,谢枝雪听到厨房有点动静。   接着,裴珩玉也从厨房探出了头,对他笑笑:“早安,吱吱。马上就能吃早饭了。”   谢枝雪的一日三餐,还有家里的大小事务,就这样都由裴珩玉包揽了下来。   裴珩玉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谢枝雪家里的。很多时候,谢枝雪回房睡了,裴珩玉才会离开,而第二天谢枝雪起床的时候,裴珩玉必定已经出现在了他家厨房。   从早到晚,只要谢枝雪没有主动赶他走,裴珩玉就不会中途离开。   而谢枝雪其实很少开口赶人,因为裴珩玉基本不太会影响他的安静。虽然话多,但说的话题都很轻松,而且让他闭嘴他就会闭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总是在适时的时候递上一杯水,或是端来一个果盘,再或是给谢枝雪拿一颗糖吃。   大概是有点“吃人嘴软”的意思,谢枝雪嘴里含着糖,就不想说赶人的话了。   不过,如果谢枝雪情绪不对,那就算吃着裴珩玉给的糖,也照样让他赶紧消失。   这种时候,裴珩玉会消失半个小时左右,然后无声无息地回到谢枝雪家里、一声不吭地坐下来,也不打扰谢枝雪的情绪。一场“风波”也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自然而然地过去了。   自从裴珩玉搬进新家那天的大雨之后,日常升温的天气变化就越来越明显。   进入五月的第一天,谢枝雪发现自己的腹部更突出了,而且他得换上薄一点的外套、不然会热。这样的情况,即使穿上宽松的衣服,也会让人看出肚子的异样。   即使谢枝雪并不怎么出门,但他自己低头就能看到,而且家里还有个裴珩玉。   总之,不是能掩耳盗铃的程度了。   又想到之前应长亭跟他说过,他怀着双胞胎,肚子大起来会比寻常单胎的要显眼,而且他本来就清瘦,更会显怀……   谢枝雪轻叹了声,然后平静地换上薄一点的外套,并且在吃早饭的时候故意挑刺,说裴珩玉不该在香菇鸡肉粥里放盐。   裴珩玉刚刚就发现了谢枝雪腹部的情况,大概能确定谢枝雪一早就情绪不佳的原因。   所以对于这样毫无道理的挑刺,他笑得很放松,语气柔和:“怪我,手上没个轻重,把粥做砸了,下次做的时候我注意。你现在还吃这个粥吗,要不我去重新做点其他的?我快一点做,不会让你饿太久。”   见裴珩玉这样逆来顺受地任劳任怨,谢枝雪心里隐隐约约的烦闷,很突然地又没剩什么了。   “不用了,就吃这个吧。”谢枝雪轻声道。   这之后,接下来几天,谢枝雪发现自己情绪不稳定的问题……似乎暂时没有了。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第三次前往医院做检查的日子到了。   虽然谢枝雪说裴珩玉会陪他一起、让方瑜有事的话就忙她自己的事就好,但方瑜还是很不放心地来到了谢枝雪家里,要和他一起去医院。   看到裴珩玉也在谢枝雪家,方瑜不太客气地撇了撇嘴角,然后倒没有对裴珩玉说什么阴阳怪气或是直接骂人的话,只是忽视他的存在。   裴珩玉很淡定。   方瑜只是谢枝雪的经纪人,又不是谢枝雪的亲姐或者亲妈,而且显然比起插手谢枝雪的生活,方瑜更多是尊重和配合。所以裴珩玉才不在意她喜不喜欢他,谢枝雪的态度是唯一重要的事。   只要不在谢枝雪面前吵起来,惹这几天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的谢枝雪心烦,别说是撇嘴角了,方瑜就是对他动手,裴珩玉也能淡定躲开,不做搭理。   方瑜不喜欢他、讨厌他,这是很正常的事。   今天去医院,是裴珩玉开的车。   方瑜和谢枝雪坐在后座,说一点工作上的琐事。   谢枝雪现在热度奇高,各种邀约比以往多了更多,但谢枝雪如今这个情况,也只能都推了。方瑜很擅长处理“拒绝”一事,对外都说谢枝雪在家修养,倒没有因为推邀约而得罪人。   而且谢枝雪如今是一个工作都没有接,让人都没办法说他是区别对待着挑拣。   说着,方瑜又想到连雨知毕竟是谢枝雪推荐来的,所以也跟他简单说了连雨知的近况。   那个表演类综艺已经录完了,也已经播出了好几期,关于连雨知的反响很不错,如今已经有剧组找上连雨知了。连雨知也很稳重,并没有因为骤然“翻身”和随之而来的热度而迷失。   谢枝雪安静地听着,带着浅笑,时不时微微颔首。   “雨知得知你在家修养,让我给你带声关心。”方瑜又道。   谢枝雪轻笑了下:“那方瑜姐也帮我回一声谢谢吧。”   到了医院后,下车之前,谢枝雪拿了件外套搭在手臂上,然后手臂放在身前,可以挡住明显隆起了的腹部。   方瑜还提醒裴珩玉了句:“裴老师,你把口罩戴上吧,让人看到你和枝雪在一起,不太好。”   虽然善慈医院里,日常人流量并不大。而医院占地又广,谢枝雪做一次检查下来,基本遇不上其他病人或是病人家属。但毕竟不是无人之地。   裴珩玉将口罩戴上了。   然而进了医院,应长亭一看到陪在谢枝雪身边的他,还是马上就认了出来。   先不提裴珩玉的身份,就这种情况,陪在谢枝雪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应长亭看向方瑜,使了个眼神。   方瑜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作为回答——是的,裴珩玉就是害谢枝雪怀孕的那个人。   应长亭皱了下眉,然后又对谢枝雪温柔道:“来啦,吱吱。”   谢枝雪对她笑了笑:“应姨。”   谢枝雪和应长亭一起进检查室了,方瑜和裴珩玉等在外面走廊上。   谢枝雪不在这里,方瑜才语气不善地开了口:“裴老师,我们家枝雪没给你添麻烦吧?”   裴珩玉还是淡定:“言重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方瑜冷哼了声,又说:“裴老师这么个大红人,要是哪天忙工作顾不上枝雪了,麻烦提前说一声再跑路。我们家枝雪不缺人照顾。”   裴珩玉笑了声:“说来巧了,我经纪人昨晚还问我后面的工作打算。我说我接下来至少一年都先不考虑工作了,有更重要的人和事,不能分心。我给我的经纪人和助理都放了长假,让他们想旅游的就出去玩,想谈恋爱的就抓紧……方姐,庄瑾没联系你吗?”   听到庄瑾的名字,方瑜脸色更加冰冷。   “不是庄瑾故意说的,”裴珩玉继续慢悠悠道,“之前有次聚餐她喝醉了酒,不小心被好奇的助理套了话……你们俩的户口是在同一个本上吗?同一个户口本的话,有点麻烦吧。”   裴珩玉故意说完,果然没等到方瑜的回答。被气到的方瑜紧闭着嘴,总算不再阴阳怪气嫌弃裴珩玉、又怕裴珩玉照顾不好谢枝雪了。   裴珩玉心情不错,眼睛看着检查室的门,等谢枝雪出来。   ……   “暂时没有情绪不稳定了?”应长亭对谢枝雪道,“那是好事,心情好一点对你的身体也好。不过,孕期情绪不稳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之后又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吱吱你也别担心。”   谢枝雪轻轻点头。   今天的检查结果和之前差不多,除了肚子里的胚胎发育更大了之外,没有出现新的问题……也没有更新的进展。   应长亭安慰谢枝雪:“还有时间,而且你这一个月的情况很稳定,这就非常值得乐观了。”   说着,应长亭又提起,说差不多十天前,有几个国内外的妇产方面专家大拿,在他们主动联系之前就发来了邮件,表示想要参与谢枝雪的这个案例,而且非常积极。   应长亭本来以为,那几个大拿是从别处听闻了这个病例、感兴趣所以主动找来。毕竟应长亭在那之前也确实已经陆续联系过不少人,同一个圈子一个层级消息流通,听到这么百年难见的病例,感兴趣也很正常,被应长亭联系过的人就没有不感兴趣的。   “可刚才看到裴珩玉,”应长亭说,“我想这里面应该也有他的出力,这样比较好解释那几位大拿连夜赶来我们医院的举动。不管怎么样,多几个人一起研究,总是有更多可能的,我本来也打算都联系联系。”   谢枝雪清浅一笑:“嗯。”   知道谢枝雪的身体没有什么新的问题,裴珩玉和方瑜都安心了点。   陪着谢枝雪回到家后,方瑜便离开了。   吃过午饭,谢枝雪坐在沙发上休息,和往常一样打算半个小时后再回卧室午睡。   裴珩玉收拾完厨房出来,见谢枝雪只是在放空发呆,他便笑眯眯开了口:“吱吱,你不怎么上网,我跟你说个和你有关的趣事?”   谢枝雪看向了他。   裴珩玉道:“你现在不是被叫做风向标吗,这两天就有个流量爱豆的粉丝群体总在艾特你。因为那个流量爱豆立过乖乖牌的人设,但前两天被曝出来公共场合抽烟、不分场合骂脏话、为了抢镜头还故意弄坏队友的服装,放出来的证据都挺捕风捉影,粉丝都不相信,就想到了艾特你,想让你出来给个评价。”   裴珩玉语气轻松,不紧不慢,话里带着笑意。   谢枝雪却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点偏……他没去想裴珩玉说的内容,而是发现裴珩玉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不是说之前裴珩玉的声音就不好听,但谢枝雪之前没有这么关注过他的语调和音色。   而且,越听越觉得舒服。   意识到自己冒出了这个想法,谢枝雪不禁蹙了下眉。   裴珩玉不清楚谢枝雪在想什么,只看到他的表情,还以为是谢枝雪不感兴趣、觉得心烦,于是裴珩玉停下了话,说:“……我下次换个话题吧。”   谢枝雪眨了下眼,没回答,而是直接站起身:“我先回房午睡了。”   裴珩玉点了点头,在谢枝雪从他和茶几中间经过时,他习惯性抬手扶了下谢枝雪的胳膊,说:“午安。”   只是轻轻扶了一下,还隔着衣服,谢枝雪却觉得有点不适。   并不是带有反感的不适,只是……感觉怪怪的。   可裴珩玉已经在他家待了半个月,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举动,只有刚刚突然觉得怪。   谢枝雪回到卧室,回想了下……难道这是情绪不稳定的新表现?   不再多想,谢枝雪闭眼午睡。   可接下来几天,谢枝雪发现问题似乎没那么简单,“情绪不稳定”并不能解释他突然的异样。   最开始只是忍不住关注裴珩玉的声音,对于裴珩玉随意的接触有点突然的怪异感。   然后是在裴珩玉给他端水、送来水果、递来糖果或是巧克力时,目光落在——用“流连”或许更准确——目光流连在裴珩玉的手上。   裴珩玉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慢慢的,谢枝雪发现自己总忍不住盯着裴珩玉看,而且……觉得还挺顺眼,挺好看的。   裴珩玉很高,身材也很好。谢枝雪记得他身上那些程度恰到好处的肌肉,用力的时候会变得很有攻击性。   ——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特别关注过的方面。   谢枝雪意识到这个变化,一时心态有些崩溃。   他之前发现自己情绪不稳定时,都没有这么崩溃过……不过这种崩溃不完全是低沉负面的情绪,更多是因为费解和觉得滑稽,难以接受。   这天,谢枝雪在看书的间隙走神,并且莫名其妙就回想起了和裴珩玉在酒店发生意外那夜……   被裴珩玉问他要不要吃水果的声音惊醒回神,看着面前一脸轻松笑意的裴珩玉,又想到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谢枝雪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放下书就站起身回了卧室,一句话也没说。   见状,裴珩玉有点摸不着头脑。   谢枝雪情绪不稳定的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现在是又冒出来了?   裴珩玉思索着,又抬起手闻了闻自己。   最近,裴珩玉发现,谢枝雪偶尔会盯着他看,像是在出神,但很快又会皱皱眉、收回视线。除此之外,又不像是情绪不稳的状态,都没有赶他走。   裴珩玉一度怀疑自己的形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比如穿着突然不符合谢枝雪的喜好了?或者是他身上突然冒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他搬到这边后,自己用洗衣机洗衣服,买的洗衣液是没特意挑味道,或许谢枝雪突然觉得讨厌?   谢枝雪现在怀着孕,感官和情绪都更加敏感,很正常。   裴珩玉问过谢枝雪,但谢枝雪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所以裴珩玉只能根据猜测,换了一种没有味道的洗衣液,每次还会多设置一道漂洗程序。   可即便是这样,似乎也没有效果。谢枝雪刚刚又对他皱眉了,还话都不想跟他说,直接躲进了卧室。   裴珩玉叹了声气,考虑洗衣液是不是该换成浓香型的?或许谢枝雪因为怀孕,突然喜好变了,喜欢味道浓一些的?但又觉得这种要求太离谱,所以不好意思跟他说?   ……   回到卧室,谢枝雪犹豫了下,还是给应长亭打去了电话。   虽然身体没有难受不适,但他最近的状态太奇怪了,等不到下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再跟应长亭说了。   应长亭接到电话,听谢枝雪委婉又迷惑地描述了问题。   她沉默了下,怕谢枝雪尴尬,所以开口回答时语气很学术:“吱吱,孕期体内激素变化,让怀孕的人性|欲增强,是很正常的情况。目前你身边只有裴珩玉陪伴,所以你觉得他对你的吸引力提高,并不奇怪。”   谢枝雪:“……” 第51章   谢枝雪沉默着, 又听到应长亭接着对他说:“一般来说,在孕中期、胎相稳定的时候,适当进行一点性|行为也没关系。但吱吱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所以怀孕期间最好不要有纳入式的性|行为,如果实在难受,可以……”   “我知道了,应姨。”谢枝雪脸上发烫,急忙打断了应长亭的话, 又道,“我先挂了,谢谢应姨。”   放下手机, 谢枝雪坐在床边, 抬手贴了下自己的脸颊。他手凉,这样一贴, 更显得脸颊烫得厉害。   怀孕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连锁反应……   谢枝雪深呼吸一下,又想……虽然很奇怪很离谱,但好歹能解释,是正常的生理情况。   就像之前他情绪不稳定一样, 过段时间大概就会好起来。   又在卧室待着冷静了会儿, 谢枝雪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情绪也平静下来, 才起身走出卧室。   回到客厅,裴珩玉正若有所思地靠在沙发上。   谢枝雪心平气和地绕过他, 回到之前坐的位置上, 拿起书继续看下去。   见谢枝雪出来, 裴珩玉的目光就一直跟着他。   “吱吱……”   发现谢枝雪似乎什么也没打算跟他说, 也没有让他消失别碍眼的意思, 裴珩玉犹豫着开了口:“你还好吗?”   谢枝雪默念了两遍——是正常的生理变化,是正常的生理变化……   然后他头也不抬、语气平静地回道:“我没事。”   裴珩玉想了想,小心坐到了谢枝雪所在的沙发上,然后慢慢挪近。   “我刚刚在想,是不是我的穿着有什么问题?”裴珩玉说,“我这身打扮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还是衣服上有洗衣液的味道,你不喜欢?吱吱,不管是什么原因,哪怕你觉得很离谱,也都可以告诉我的……”   谢枝雪的余光注意到裴珩玉的举动,忍不住道:“你先别动了,不要再靠过来!”   谢枝雪的语气难得这么强硬,裴珩玉不敢再动。   过了会儿,谢枝雪又很淡然地翻过一页书,同时开了口说:“和你的穿着打扮无关,就是我又有了点情绪问题而已,是正常的生理变化,你别总在我面前晃就可以了。”   说出口后,谢枝雪更觉得有道理。   应长亭说,是因为裴珩玉陪伴在他身边……他身边也就这么一个活人总在活动,身体上有一点那方面的想法了,难免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裴珩玉身上。   那想来如果裴珩玉的存在感别这么强,他的注意力无处安放,这个情况应该就能缓解一点?   就像是,不要在贪吃的人面前放零食。   试试吧。   谢枝雪抱着这样的念头,抬起头看向裴珩玉,他道:“你回楼上去吧,做饭以外的时间就不要下来了,我有事再叫你。”   谢枝雪说得太认真,裴珩玉如临大敌。   “吱吱……情绪问题突然这么严重的话,我们是不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看能不能开点什么药,或是有其他治疗方式,让你舒服一点?”裴珩玉很紧张。   谢枝雪一脸温和,刚刚还说自己是情绪问题,现在他又否认道:“没有吧,我没什么情绪问题。”   裴珩玉更担心了。   “只是突然不想看到你而已,同一屋檐下有个会呼吸的人,我不适应。”谢枝雪接着道。   他知道自己这话难免有几分没道理,但那又如何?   他就是在不讲道理。   见谢枝雪说得淡定又坚定,裴珩玉只好一头雾水站起身:“好吧,那我先回楼上去,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微信上随便发个标点符号过来也行,我马上下来。吱吱,真不是我用的洗衣液味道的问题?”   谢枝雪摇了摇头,心下有点奇怪,裴珩玉为什么会觉得是洗衣液的问题?   裴珩玉朝外走去。   谢枝雪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一不留神就又没克制住,盯着裴珩玉的身体看了会儿。直到看不见了,谢枝雪才回过神,有些懊恼地喝了半杯水。   裴珩玉回了楼上,他打算和之前谢枝雪有情绪不稳问题的那段时间一样,过半个小时后就无声无息回去。   谢枝雪赶他的时候情绪不好,但半个小时后差不多平复下来了,之前赶人的话也就不作数了,之前都是这样的。   ——但事实上,眼下的情况没裴珩玉想的这么乐观。   半个小时后,裴珩玉下了楼,用指纹解锁然后轻手轻脚来到了客厅。   还没坐下,裴珩玉就被谢枝雪盯住了。   “你怎么又来了?”谢枝雪蹙了蹙眉,“不是说了,做饭之外的时间,你就不用下来了。”   裴珩玉微微一顿,然后道:“……抱歉,我马上走。”   裴珩玉又上楼了。   他更清楚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下他在谢枝雪眼里,竟然真成了连呼吸都是讨厌的了。   可作为一个人,怎么能不呼吸呢,这个问题太过棘手。   而且,裴珩玉不太乐观地想,在停止呼吸之后,他可能还需要穿隐身衣,免得让谢枝雪觉得碍眼。   太难办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裴珩玉越来越发愁,因为情况一点都没有变好,谢枝雪还是不让他在楼下久待。   与此同时,谢枝雪也挺发愁的。   因为他的情况也是,一点都没有变好,甚至……更严重了。   本来以为只要裴珩玉不在他面前晃悠,那之前那些觉得裴珩玉更有吸引力了、情不自禁盯着裴珩玉看的症状就会减轻,然后消失。   可实际上,谢枝雪感觉自己的躁动更明显了。   他越来越容易走神,越来越……谢枝雪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怀疑,人类这种生物也会有发|情期吗?   五月中旬,第四次去医院做检查的日子前一夜,谢枝雪甚至梦到了裴珩玉。   梦醒之后,谢枝雪盯着天花板,很想现在上楼去揍裴珩玉一顿。   但就他的身体素质而言,走楼梯上楼后就得原地休息缓一缓,更别说是动手揍裴珩玉了。何况他现在肚子更大了,揍人这种以前都没有尝试过的行为,如今孕期更难付诸行动。   叹了声气,谢枝雪打算白天去医院的时候,再跟应长亭提一提这个问题。   虽然的确会很尴尬,但……反正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够尴尬了。   ……   这次去医院,方瑜照旧过来陪着一起。   时隔半月不见,看着谢枝雪那更明显起来、身前拿一件外套都无法完全遮盖异样了的腹部,方瑜很是忧心。   谢枝雪本来就清瘦,现在又怀着马上要满五个月的双胞胎,更显肚子。这些日子谢枝雪的体重有所上涨,但看上去大概是都涨到肚子上了。   到了医院,单独面对应长亭时,谢枝雪还没想好怎么开头,应长亭便已经主动提起来,问之前那次电话过后、谢枝雪的情况如何。   见谢枝雪的反应有些难为情,应长亭说:“感觉更强烈了?”   谢枝雪无奈地点了点头:“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都已经把裴珩玉赶走了……”   应长亭安抚地笑了笑,对谢枝雪道:“吱吱,不要太烦心,应姨再跟你解释一遍。你现在怀着孕,还是双胎,体内激素影响,你有这些变化是非常正常的。上次在电话里,因为你不好意思,所以有的话我没来得及说完,但听那个话头,你应该也猜到了我要说的是什么。”   对于这个话题,谢枝雪是想尽可能淡然一点听应长亭对他讲话,但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觉得脸颊发烫。   可出现了问题,总要想办法解决,谢枝雪这次没有打断应长亭。   她接着说:“根据你的身体情况,是不建议在这个期间有纳入式的性|行为,即使不激烈,也小心为上比较好。不过,如果真的感觉比较强烈,也不用一味忍着,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进行纾缓,例如亲吻、爱|抚、用手……别太频繁和激烈就好。”   “如果你觉得裴珩玉对你的吸引力增强了,那让他帮你应该会比较有效果,也比你自己解决要省力些……吱吱,你不好意思的话,待会儿我单独跟他提一下你现在的情况?”   应长亭的语气很公事公办,但谢枝雪的脸还是不禁越来越红。   这个话题本来就有些尴尬,而且谢枝雪把应长亭当做长辈,虽然她也是医生,但……聊起这个话题,即使是普通的医生和病人之间,也不可能不尴尬。   “别!”谢枝雪下意识脱口而出,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了,应姨。我今天回去之后再观察一下吧,如果真的太难受了,我不会忍着的,到时候我自己跟他说……”   从检查室出来时,谢枝雪脸上的烫意还是没有完全消退,两颊微红,和他往日冷冷清清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裴珩玉不禁问道:“怎么了,还好吗?”   谢枝雪摇了摇头:“没事,回去吧。”   但谢枝雪这个样子,让裴珩玉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谢枝雪现在本就敏感,被裴珩玉的视线一直盯着,说不上来是情绪烦躁还是其他方面的躁动。   他蹙了蹙眉,偏过头跟裴珩玉对视,语气不善道:“看什么看,我脸上会开花吗?”   裴珩玉却不禁心想,谢枝雪脸上当真如有满园春色。   ……   这天从医院回来后,裴珩玉试探着延长待在楼下的时间,然后发现谢枝雪没有再赶他走,他便放心地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从早到晚地留在谢枝雪家里了。   而谢枝雪的想法其实是,顺其自然吧。   虽然和裴珩玉上过床,他还因此怀孕了,裴珩玉还说过喜欢他,但……要再和裴珩玉有什么亲密接触,总有些不自在。如果实在需要,谢枝雪觉得可以自己动手。   此外,谢枝雪想放松一点,或许这被身体激素影响而产生的欲|望问题,会和之前情绪不稳定的问题一样突然消失。   谢枝雪开始大大方方盯着裴珩玉看,食色性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反正被盯着看的时候,一头雾水、忐忑不安的人是裴珩玉又不是他。   被看的次数多了,裴珩玉不禁说:“吱吱,如果你想赶我走,可以直接说……”   谢枝雪摇了摇头,温声道:“没有啊。”   裴珩玉只能继续待在不安里。   不过,既然谢枝雪要看他,那裴珩玉觉得自己应该拿出最好的形象状态。   所以,他让人送来了新衣服,打算每天都换身全新的,还更注意发型的打理。如果不是怕谢枝雪闻不惯,裴珩玉都想每天早上给自己喷个香水再下楼。   发现了裴珩玉的“变化”后,谢枝雪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从医院回来的第四天,谢枝雪孕期正好满五个月、要进入第六个月这天,裴珩玉在谢枝雪午睡期间下了趟楼,取回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快递盒子。   与此同时,谢枝雪午睡得并不太安稳。   他又做梦了,梦里又出现了裴珩玉……孔雀开屏的裴珩玉不止对他笑,还摸他,亲他……   谢枝雪在微重的喘息声中醒来,醒过神,才意识到刚才的喘息就是他自己发出的。   谢枝雪坐起身,默默抱住了头。   刚检查确定怀孕的时候,他还庆幸自己的孕期反应不重,可如今……这叫不重?   谢枝雪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又微微挪动腿,感受了下还没有和他一样从梦中醒来的地方……   接着静坐了会儿,在脑中回想午睡前看过的书上的文字……觉得没事了,谢枝雪才起床。   从卧室出来,来到客厅,谢枝雪看到茶几上正摆着一个陌生的……小机器人?   谢枝雪有些迷惑,转而看向裴珩玉。   裴珩玉手里拿着类似遥控器的东西,他对谢枝雪笑笑,走过来扶住谢枝雪的胳膊,带他靠近那个小机器人。   “之前你突然不让我在楼下久待了,这个智能机器人就是那时候我让人定做的,半个小时前刚送到。”   谢枝雪在沙发上坐下来,裴珩玉则拿起那个通体银色、版型圆润可爱、四十五厘米高的小机器人,送到谢枝雪眼前。   小机器人身前有两个竖排、类似衬衫扣子的按钮,上面的按钮是浅红色,下面的按钮是浅绿色。   “吱吱,你按一下红色的按钮。”裴珩玉道。   谢枝雪还是有些不解,裴珩玉送他机器人做什么?就算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对机器人不感兴趣啊。   不过,谢枝雪还是抬手,轻轻按了下红色的按钮。   裴珩玉攥在手里那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紧跟着发出了警报声、还有闪烁不停的红光。裴珩玉按了一下,它才停下了发声和发光。   “这个按钮是警报按钮,你按了它,我拿着这个接收器,就知道你有情况需要我了。”裴珩玉又说,“吱吱,再按一下绿色的按钮。”   说着,裴珩玉将接收器关闭、顺手放进了口袋里。   谢枝雪又抬手,按了下小机器人身前的绿色按钮。   紧接着,小机器人发出了声音,音色乖巧可爱,很明显的AI发声:“吱吱你好,我叫小裴,裴珩玉的裴,我不会呼吸,我超级安静,我还可以陪你说话!”   说话的同时,小机器人嘴巴和眼睛的部分亮起,更像是几个小屏幕,屏幕上是开合的嘴型和眨动的圆眼睛。   谢枝雪愣了愣,抬头看向裴珩玉:“这是……做什么?”   裴珩玉将小机器人放到了地上,刚刚还不会动的小机器人开始滑动前行,撞到茶几后就自己叫了声“哎呀”,然后换了个方向,还说:“吱吱家真漂亮,住在这里面的吱吱最漂亮。”   谢枝雪:“……”   裴珩玉轻咳了声,蹲下去拍了下小机器人的脑袋,小机器人就停了下来、脑袋上的“嘴巴”和“眼睛”也暗了下去。   裴珩玉又对谢枝雪解释说:“就是这样,红色按钮警报,绿色按钮娱乐,拍一下它的脑袋就关机。这是个我让人根据我们的情况调整了写入程序的智能机器人,它的芯片足以支撑和人聊天,挺有趣的。”   “之前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我就想弄它过来,给你玩一玩。这几天我好像没那么讨嫌了,但反正已经定做了,我想万一你感兴趣呢。”   听了裴珩玉的话,谢枝雪的心情无端有些复杂。随后,他轻笑了声,又看了看站在地上那个自称“小裴”的机器人。   “和人聊天?”谢枝雪有点好奇,“能智能到什么程度?”   见谢枝雪的确有几分感兴趣,裴珩玉高兴起来,将小机器人推到谢枝雪腿边,他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谢枝雪微微俯身,又按了下那个绿色的按钮。   小机器人再次“活”了过来,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嘴巴也一开一合:“吱吱!我给吱吱表演一个摔跤好不好?”   谢枝雪一笑:“你还会摔跤?”   “我会!我特别厉害!”小机器人说完,就歪倒在了地毯上,“我摔跤啦!”   谢枝雪看着它,又问:“那你要怎么站起来?”   小机器人:“我起不来,要吱吱扶我才能起来!吱吱快救我!”   谢枝雪莞尔,将它扶了起来,然后拍了下它的头顶。   小机器人休眠了。   裴珩玉看着谢枝雪眉眼间的笑意,心情更加轻松:“它还会其他技能……虽然都很无用,但对于一个四十五厘米的机器人来说,它很努力了。”   谢枝雪点了点头,将站在地毯上的小机器人拿起来,发现有点重,于是又放到了茶几上。   然后谢枝雪看向裴珩玉,语气很好道:“小裴在这里,裴前辈可以回楼上去了。”   裴珩玉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谢枝雪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所以裴珩玉甚至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但谢枝雪说完后,很认真地盯着他,没有收回视线。   意识到谢枝雪不是在开玩笑,裴珩玉有些迷茫:“等等……吱吱,这个智能机器人是替补,我希望你不愿意理我的时候,它或许可以逗你开心、陪你解闷,但……我没有想让它替代我的意思……我把它送给你,也不是因为我想偷懒,你别误会。”   谢枝雪微微颔首:“我没误会,你放心。”   裴珩玉不敢放心:“那你刚才说……”   “我现在不想理你,不想看到你,所以赶你回楼上。”谢枝雪坦然道。   刚刚午睡醒来的方式实在不算愉快,谢枝雪走出卧室时是带着情绪的,只是刚刚被小机器人转移了下注意力。   裴珩玉想了想,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和我送你这个机器人无关?”   谢枝雪点了点头。   裴珩玉放松下来:“那就好,那我晚点再下来。你要吃水果吗,要不我先给你切个果盘再走?”   刚送了个礼物,就被毫无理由地驱逐,裴珩玉不仅一如既往没有生气,还问他要不要吃水果……谢枝雪看着裴珩玉甘之如饴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更烦躁了。   “不用,你走。”   谢枝雪不再看裴珩玉,转而拿起了书。   裴珩玉只好点了点头,离开了谢枝雪家。   走出门后,裴珩玉将口袋中的智能机器人接收器拿出来,重新开了机。   而屋内的谢枝雪,走神地盯着同一页书看了几分钟之后,他放下书,闭眼倒入了沙发。   又过了会儿,谢枝雪睁开眼,看向茶几上站着的小机器人。   他坐起来,按下了绿色的按钮。   小机器人还是那么活泼:“吱吱!”   茶几桌面平坦,小机器人启动后就默认滑行起来,然后摔下了茶几。   谢枝雪没来得及拦住,只能看着小机器人栽倒在地,喊他:“吱吱,救我!我摔倒了!要吱吱扶我才能起来!”   谢枝雪轻笑了笑,伸手将它扶正。   小机器人继续在客厅里滑行,时不时喊一声“吱吱”,谢枝雪嫌它吵闹,试着下指令:“安静一点。”   小机器人回道:“好的,吱吱,小裴知道了。”   这声“小裴”,又让谢枝雪不禁笑了下。   看了会儿四处滑行的小机器人,谢枝雪重新拿起书,静心看下来。   两分钟后,小机器人滑行到谢枝雪腿边,轻轻撞了撞他,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吱吱,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谢枝雪低头看了它一眼,又继续看书,可有可无回了句:“你不懂。”   现在的智能AI确实发展很快,能够跟人“对话”,但归根究底还是写入的程序而已。就像刚刚两次摔倒,它会说的话其实本质差不多,都是按着写好的逻辑来的。   小机器人又接着回答:“我懂,我超级聪明,吱吱你就告诉我吧。”   谢枝雪应付道:“这么聪明,那你自己猜一猜吧。”   然后,小机器人就真的开始猜了:“吱吱是午睡的时候没有休息好吗?”   谢枝雪正想要翻书,闻言指尖一顿,他看向小机器人:“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在午睡?”   小机器人很快回答:“当然是裴珩玉告诉我的啦!他把我带回来,先启动了一次,告诉我吱吱你还在午睡,让我在你面前表现好一些,小裴我的记忆力超棒呢!”   谢枝雪却不禁蹙了下眉……他没接触过智能机器人,现在的智能机器人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伸出手,谢枝雪拍了下小机器人的头顶,让它再次关机。   ……   直线距离三米的楼上客厅中,裴珩玉面前摆着电脑,手边放着智能机器人的接收器,头上还带着麦克风。   看着黑下来的屏幕,裴珩玉叹了声气。   送给谢枝雪的智能机器人,当然没发展到能够和人自如日常聊天的地步,就是个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通过后台操控的智能AI。   在“小裴”开机的时候,裴珩玉可以通过它的眼睛看到周边的情况,并且操控它的滑行方向,也可以通过它的喇叭、用它的声音和人对话。如果不在后台进行人工操纵,它就会按着自动程序“行动”,会死板很多。   和现在很多地方,例如银行、酒店和商场会用的机器人底层逻辑差不多。   之前谢枝雪不让他在楼下久待,裴珩玉绞尽脑汁,想到了这样一个机器人。   不会呼吸,谢枝雪不需要的时候可以一动不动。谢枝雪不想看见它了,还可以直接赶到沙发后面藏起来,眼不见为净。   如果谢枝雪按下绿色的按钮,接收器也会发出绿色的灯光,这代表他觉得无聊了、想聊天,裴珩玉就可以通过后台跟他聊天,某种意义上也能达成穿上“隐身衣”的效果。   可刚才,裴珩玉觉得自己太操之过急了,他实在太想知道为什么谢枝雪刚午睡起来就心情不好,结果就问漏了嘴。   这样一个智能机器人,是不是把谢枝雪吓到了? 第52章   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裴珩玉再次下楼来时,谢枝雪正在用电脑检查刚刚做完的作品集。   裴珩玉的目光在客厅里仔仔细细绕了一圈,并没能看到圆润的小机器人“小裴”。   于是裴珩玉语气小心地向谢枝雪求问:“吱吱……机器人呢?”   应该不会已经被丢了吧?   谢枝雪朝阳台外看了一眼, 淡定回答:“我把它放到阳台上罚站了。”   裴珩玉一愣,然后不禁一笑。   “罚站”这个说法,配上谢枝雪平静的表情和语气,变得很是俏皮可爱。   裴珩玉靠近阳台的玻璃门,朝外一看, 果然看到了贴墙站着的小机器人。   “它做什么错事了?”裴珩玉说着,想要靠近谢枝雪。   谢枝雪抬眼盯住他:“停!你不要靠我太近,至少两米的距离, 会比较合适。”   对于这样的要求, 裴珩玉现在听得也很淡定了,总比谢枝雪赶他走要好。   “好吧。”裴珩玉停下脚步, 再次问,“小裴让你不高兴了吗?”   谢枝雪眨了眨眼。   说实话,听到裴珩玉提“小裴”这个名字,感觉有点奇怪。   大概是因为裴珩玉自己姓裴, 小裴的名字本身也是来自于裴珩玉的姓氏, 所以这会儿裴珩玉这句话,好似在说“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只是话里的“我”改用了像是自称的“小裴”。而裴珩玉的语气正好又很柔和,于是让整句话都变得味道怪怪的。   谢枝雪又眨了下眼, 让自己从发散联想中走出来, 然后回答裴珩玉道:“它……我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它有点超越我对智能机器人发展进程的认知。”   听到谢枝雪这个评价, 裴珩玉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   裴珩玉轻咳了声, 接着还是语气柔和地说:“是吗,可能是因为它用的芯片、写入的程序都是当前最高级别的那类?现在的AI发展进程其实很快,很多AI在网上都能和人对答如流,各种话题都可以聊上很久。我让人定做这个智能机器人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要尽可能智能,就是想让它陪着你解闷。”   “现在的AI真的越来越厉害了,有的人都担心起自己的工作会在将来被AI机器人取代。也有人觉得没必要担心,AI要发展到那个程度还早着呢,而且那些风险高例如财务方面的工作不太可能被取代,毕竟AI不能代人坐牢,还有创作方面,AI毕竟……”   谢枝雪其实并没有表达出太多怀疑,但裴珩玉对此解释得很多,嘴里扯着扯着还有点眼神闪烁。   如果这个时候谢枝雪抬起眼盯着他看,大概会发现问题并且难免生出怀疑,但谢枝雪这会儿并没有专心盯着裴珩玉。   至于裴珩玉的话多,在这个话题上多得甚至有点像在掩饰什么……   可裴珩玉一直都很话多,谢枝雪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听着觉得有点啰嗦。   他静静打断道:“裴前辈,我对AI的发展并不太感兴趣。”   裴珩玉松了口气,转而说道:“那我去做晚饭了。”   谢枝雪微微颔首,又想了下,说:“先把小裴拿进来吧。”   裴珩玉便转身去了阳台,将晒得表壳有一点发烫的小机器人拿回了客厅,他忍不住问:“吱吱,它在外面罚站了多久了?”   谢枝雪回想了下:“两个小时?”   裴珩玉不禁轻叹了声,放下小机器人的同时顺手拍了下关机状态下它的脑袋。   裴珩玉心想,谢枝雪待他还是很好的,不想看到他了也只是赶他上楼,还没罚他到阳台上一站两小时过。   但是,和一个小机器人比较待遇,是不是有些奇怪?   裴珩玉进厨房做晚饭了,谢枝雪检查校正完作品集的成品,然后放下电脑,起身伸展身体。   然后他又一次看向了小机器人。   谢枝雪走到小机器人身边,按了下它身上绿色的按钮。   小机器人活动起来,还是不停地叫着:“吱吱。”   谢枝雪正好想要走动走动,就跟着小机器人滑行的方向慢慢走着。   走了七八分钟,谢枝雪觉得有点累了,便回到沙发边坐下。   小机器人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转。   谢枝雪随口喊了它一声:“小裴。”   小机器人听到呼声,朝谢枝雪这边滑行过来:“我在,吱吱你好。”   谢枝雪想了想,还是觉得今天下午这个小机器人的表现有点太灵敏了,程序代码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既然现在也是闲着,谢枝雪索性又一次问这个小机器人:“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猜是为什么?”   小机器人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似乎想要用可爱的声音表达出沮丧:“吱吱的心情不好吗?为什么呢?可以跟小裴分享一下吗?”   谢枝雪继续道:“你这么聪明,猜一猜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吧。”   小机器人却回道:“哎呀,人类太复杂啦,吱吱心情不好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不论是什么原因,小裴都愿意倾听哦!”   谢枝雪眨了下眼。   现在小机器人的表现,倒是符合他对智能机器人的认知了。能对话,有点逻辑,但不多。   谢枝雪没有回答,小机器人过了十几秒后又原地转了一圈:“吱吱还没有回答小裴呢,吱吱是不想说吗?如果吱吱心情不好,小裴可以给你唱歌跳舞哦!”   闻言,谢枝雪笑了下:“好啊。”   小机器人就开始转起来,一边转圈一边播放欢快的音乐。   谢枝雪听完了一整首歌,然后拍了下小机器人的头顶将它关机。   ……   晚饭过后,裴珩玉收拾好厨房出来,直到安稳在沙发上坐下,他才松了口气……都坐下了,谢枝雪应该不会再赶他走了。   谢枝雪的确没有赶裴珩玉,他这几天本来也不再赶他了,今天午睡起来赶人是因为那时候正好有气。   他这些年画稿的作品集已经做好了,谢枝雪打开微博,发了条新微博分享出去。   评论区很快热闹起来——   【啊啊啊啊吱吱我的老婆!这一个月你真的好勤快!这都第四条微博了!】   【吱吱好棒!呜呜呜这么漂亮这么能干又会演戏又会画画人美心善的吱吱居然是我的老婆,我真是太幸运了!】   【好开心!吱吱的作品集!已收藏!】   【画稿整理好啦,吱吱要准备出门拍新戏了吗?好久没看到吱吱了,好想你啊!听说吱吱的第一部 民国戏快要开播了,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好着急啊!想吸民国版的吱吱!】   【我们吱吱就是最棒的!】   ……   谢枝雪看了会儿评论,然后没有马上退出微博,而是来到了私信界面,点进了置顶的那个私信聊天框。   即是裴珩玉用小号给他发私信的聊天框。   上次看过微博私信后,谢枝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顺便就把裴珩玉小号的私信置顶了。   那之后虽然没有再点开看过,但如今想要看,就方便了很多,不用再慢慢往下滑动翻找了。   虽然裴珩玉和谢枝雪现在天天都能面对面,但裴珩玉用小号私信谢枝雪微博的这个行为,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活跃。   裴珩玉今天下午,就刚给谢枝雪的微博发过私信。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那个臭机器人不会吓到你了吧】   ——【我太着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问题,不要急,大不了就说现在机器人发展特别快,我送你的这个机器人是内部资源搞来的,比市面上的都要聪明些,即使你没有说心情不好,没有提午睡,它也能自行推测】   ——【要是让你知道这个机器人能后台操控,刚刚跟你说话的其实是我……我以后就不光是变态跟踪狂了,我成偷窥狂窃听犯了对吗……】   ——【不行,解释不清楚了,不能让你知道】   ——【吱吱吱吱吱吱!我什么时候能下楼呢?那个臭机器人什么都不会,让我陪着你吧】   ……   看完这些,谢枝雪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   当着他的面,说这个智能机器人很厉害。   回过头在小号私信里,就叫它“臭机器人”,“什么都不会”。   糊弄他说AI发展如何如何,其实是……后台操控?   裴珩玉这……当真有往偷窥窃听犯发展的意思,而且还用上了智能机器人这种高科技,不是一般的摄像头和监听器可以比的。   而且,就谢枝雪的印象来说,这段时间裴珩玉在他面前时一直情绪稳定、语气温和,可这小号私信时实在过于放飞自我。   谢枝雪想了会儿,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是整天陪着他,把裴珩玉这个好热闹的人憋疯了?   可是,或许也不关他的事?早在之前的私信内容里,裴珩玉好像也这么放飞过。   退出微博,放下手机。   然后,谢枝雪盯着待在客厅里的小机器人看了会儿。   发现谢枝雪开始盯着小机器人看,而不是像这些天以来那样盯着他看,裴珩玉心情有些不爽起来。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道:“吱吱,这个机器人放在客厅是不是有点挡路?要不把它放回快递盒里吧,你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或者也可以把它放到阳台上继续罚站,反正它不怕风吹日晒。”   闻言,谢枝雪轻笑了下:“是吗。对了,它现在这样是关机状态吧,它开机的时候能听到和看到周围的情况?”   裴珩玉点了点头:“对,但它现在就是一堆铁,什么用也没有。”   谢枝雪又笑了一下,说:“把它放到阳台上继续罚站吧,我现在有点看不惯它了。”   裴珩玉没问为什么,起身就去搬小机器人。   谢枝雪的目光随着裴珩玉移动,他淡定地用眼睛欣赏着裴珩玉的肉|体。   裴珩玉瞒着他小机器人的真相,真相之下似乎还藏着几分变态,用智能机器人看着他、跟他对话什么的……   但意料之外,谢枝雪发现自己并不生气。   甚至觉得有点有趣。   谢枝雪之前有想过,要不要告诉裴珩玉,他知道裴珩玉用小号给他发私信的事。   但现在看来,不跟裴珩玉说这件事,也挺有趣的。   ……   小机器人继续到阳台上面壁罚站了,直到谢枝雪睡觉,它也没能回到屋内。   谢枝雪在半夜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   这次不是因为失眠、被外来声音惊醒、梦到了裴珩玉等等原因,而是……谢枝雪感觉到了肚子的动静。   更确切地来说是,胎动。   而且不止一次,谢枝雪坐起身的时候,又感觉到了一次。   他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等了会儿,没再等到动静。   放下手,谢枝雪起身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接了一杯水喝。   阳台的玻璃门映出他的身影,谢枝雪喝了水,端着杯子盯着玻璃门上肚子鼓起的身影看了会儿。   然后,心里无端又燥热起来。   谢枝雪放下了杯子,朝阳台上走。   他不是出来吹夜风冷静的。   谢枝雪将面壁罚站的小机器人掰过来,面朝他,然后谢枝雪俯身探手,按了绿色按钮之上那个红色的按钮。   按了一次,谢枝雪有点不过瘾,又按了一次。   房子的隔音很好,但也许有心理因素影响,谢枝雪觉得自己听到了楼上随之响起的警报声。   一共连续按了三次红色按钮,谢枝雪将小机器人还是丢在阳台上没管,自己回到了客厅里,将阳台的玻璃门关过来一点,免得风进来。   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接着一分钟不到,谢枝雪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门被顺手带上,动静很大。   “吱吱——”   被警报声吵醒的裴珩玉匆促跑下楼,气没有喘匀,头发和身上的睡衣都有点凌乱。   看见谢枝雪好好地坐在客厅里,裴珩玉松了口气,又急忙来到谢枝雪面前蹲下,仔细看着他。   “怎么这个时间到外面来坐着?是睡不着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裴珩玉关切道。   谢枝雪静静地看着他。   裴珩玉又说:“还是突然饿了?或者心情不好?吱吱,你告诉我,好吗?”   谢枝雪眨了下眼,总算开了口,问的却是:“如果我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突然想把你折腾起来,让你半夜楼上楼下地跑一趟呢?”   “没事就好——”裴珩玉还是没有放松,又一次问,“真的没事吗,吱吱?”   谢枝雪抿了下唇,突然说:“有事。你去洗手,洗把脸。”   裴珩玉一愣,但谢枝雪已经站了起来,一双沉静的眼盯着他看。   裴珩玉只好来到卫生间,洗手,洗脸,洗去刚刚急于下楼、手撑到楼梯间墙壁上沾到的灰尘,还有额间冒出的冷汗。   洗好了,裴珩玉看向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盯着他动作的谢枝雪,柔声说:“洗好了,接下来呢,吱吱?”   谢枝雪的情绪很乱,他觉得自己又在冲动了。   可……深夜,一个怀孕的人,冲动行事也不算反常吧……   谢枝雪垂下眼,转身朝卧室走,语气冷静:“过来。”   裴珩玉不明就里,但顺从地跟了上去。   这是这些天以来,裴珩玉第一次进到谢枝雪的卧室。   谢枝雪家里很多房间,裴珩玉都进去过,有时候是因为要打扫干活,有时候是因为要拿放东西。总之除了卧室之外,谢枝雪没有禁止裴珩玉进入其他任何一个房间。   谢枝雪的卧室里现在没有开大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显得房间里很暗。   走在前面的谢枝雪没有去开更多的灯,而是直接走回了床边,脱了拖鞋,掀开被子坐上去。   裴珩玉犹豫了下,靠近床边,喊道:“吱吱……”   谢枝雪伸出手,拉了一下裴珩玉的胳膊。   然而力道不够,没能拉动,谢枝雪只好垂着眼开了口:“坐过来。”   裴珩玉突然心跳一紧。   裴珩玉按着谢枝雪的话坐下了,然后谢枝雪的脸凑近,凑到了裴珩玉耳边。   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谢枝雪轻声对裴珩玉道:“你不是总问我最近是怎么了吗……”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总盯着你看?”   裴珩玉喉间轻滚:“吱吱……”   “嘘——”谢枝雪的声音更轻了,“我在告诉你……”   “怀孕的人,身体激素变化,可能会导致性|欲增强……很不巧,我最近在这方面变化得有些厉害。”   听着谢枝雪轻声细语的话,裴珩玉突然想起之前那次去医院检查,谢枝雪从检查室出来时脸颊带着红。   又想起这些天,谢枝雪对他的那些目光。   裴珩玉不禁懊恼:“原来是这样……我该早点注意到的。”   谢枝雪闻言有些奇怪,他松开揪着裴珩玉衣领的手,离开裴珩玉的耳边,问:“什么意思?”   “我……”裴珩玉迟疑了下,然后解释说,“我买了一些讲孕期注意事项的书,有时间的时候会翻一翻看一看……里面有说到过这一点的,但我之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没反应过来,没有将你的情况对应上去过。”   谢枝雪轻轻眨了眨眼。   “对不起,吱吱,是我观察力还不够,我……那现在是……”   谢枝雪又揪住了裴珩玉的睡衣领子,借力撑起身体,凑近,然后很突然地吻住了裴珩玉的唇。   裴珩玉双眼放大,浑身一僵。   他不敢动,不敢回应,只小心配合着启唇。   又怕谢枝雪太费力,所以裴珩玉稍作迟疑,便向谢枝雪俯身过来了一点,然后手绕到后面,撑在谢枝雪的腰背间。   谢枝雪其实并不擅长接吻,所以在冲动上头、克服羞耻感突然吻上裴珩玉后,他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接着发现裴珩玉并没有回应他……   谢枝雪蓦地有些生气起来,他咬了一口裴珩玉的唇,然后微喘着说:“你是机器人吗?你也有按钮吗?不开机就不会动?”   裴珩玉愣了愣。   明白过来谢枝雪话里的意思后,裴珩玉有些不敢置信……他难以控制地生出喜意,随即又觉得谢枝雪在难受,他居然为此高兴,简直不是人。   裴珩玉试探着,轻轻亲了一下谢枝雪的唇。   谢枝雪没有躲避。   “应姨说,最好不要真的做,但……”谢枝雪又轻声说。   裴珩玉接过话,小心地问:“可以摸你,亲你,让你舒服……对吗?”   谢枝雪垂下眼:“嗯。”   裴珩玉扶着谢枝雪,让他躺下来。   然后裴珩玉吻了吻谢枝雪的唇,低声说:“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你不喜欢,就告诉我。”   谢枝雪闭上眼,声音不禁轻颤:“好。”   “床头灯,太亮了。”   裴珩玉便伸手将灯关了,然后在黑暗中再次吻住谢枝雪的唇。   一个又一个的吻,谢枝雪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他又做了一个和裴珩玉有关的梦。   怕谢枝雪着凉,裴珩玉将被子拉了过来,然后他在更漆黑的被子里,轻轻衔了上去。   谢枝雪蓦然睁开眼:“裴……”   “你……”   ……   和在酒店发生意外那晚,有很多的不一样。   裴珩玉弄得并不过火,但足够让谢枝雪的燥意平静下来,也不会让他觉得太累。   确定谢枝雪觉得可以了之后,裴珩玉去卫生间接来热水,用毛巾帮谢枝雪擦身,然后把睡衣给他穿好,又把被子掖好。   谢枝雪全程闭着眼,一声不吭。   将热水和毛巾端回卫生间,出来后,裴珩玉回到床边,轻声对谢枝雪说:“那我先回楼上了……吱吱,晚安。”   谢枝雪没有说话,但他伸出了手,摸索着抓住了裴珩玉的胳膊。   裴珩玉一愣。   谢枝雪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刚刚已经纾缓过了,但……听到裴珩玉要走,谢枝雪却不太想他离开。   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但谢枝雪现在突然觉得床太空。   他想要被拥抱着。   更多的事都做了,也不差同床共枕这一件事。   谢枝雪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裴珩玉。   裴珩玉喉间轻滚,他有些艰涩地点了点头:“好,我不走。”   闻言,谢枝雪想,以裴珩玉如今待他的小心,如果他不说,裴珩玉大概是根本不敢想到睡到床上来……   “我想你抱着我,上来。”   谢枝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淡然。   裴珩玉看着谢枝雪的眼睛,有些惊喜,还有些……为难。   “好……吱吱,我能先去一趟卫生间吗?”   谢枝雪微微蹙眉:“你刚刚才从卫生间出来。”   裴珩玉沉默几秒,然后实话实说道:“吱吱……刚刚那种情况,我……也产生了一些反应,应该……不算太不要脸?我是不介意就这样上床抱着你,但我怕你介意……”   谢枝雪也沉默几秒,然后他松开了裴珩玉的胳膊。   裴珩玉又握了握谢枝雪的手,说:“我尽快回来。” 第53章   裴珩玉说他会尽快回来, 但实际上……一点都不尽快。   谢枝雪竭力不去想裴珩玉现在在他的卫生间里做着什么,但翻了几次身也睡不着。   之后谢枝雪突然想到,是不是不该让裴珩玉用他卧室里的卫生间?明明外面还有个卫生间, 那个卫生间让裴珩玉用,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显得这么暧昧。   可……刚刚更暧昧的事也做过了。   谢枝雪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这个时间想这么多不利于入睡,所以他尝试着放空自己。   然而还是没能睡着。   直到裴珩玉从卫生间里出来,轻手轻脚关了卫生间的灯, 然后回到床边,轻声喊了一声:“吱吱?”   谢枝雪没有睁眼,但应了一声:“嗯。”   裴珩玉才小心从另一侧上床, 然后慢慢挪到了谢枝雪身边。   谢枝雪说, 想要让他抱着他……   裴珩玉却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手脚,不知道该怎么躺下, 又该怎么抱住谢枝雪。   谢枝雪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无奈睁开眼,问裴珩玉:“裴前辈是没有睡过床吗?你在家都睡地上?”   裴珩玉早之前就发现了,谢枝雪虽然冷清喜静, 绝大部分时候都带着客气礼貌的浅笑, 言谈之间斯文温和,但有时候, 谢枝雪也挺有“毒舌”的潜力。   就像现在,他嫌弃裴珩玉磨蹭, 但他不直接说。   偏偏即使是说这样的话, 谢枝雪的语气仍然是沉静的。   很可爱, 裴珩玉觉得。   谢枝雪什么样子, 他都觉得可爱, 都忍不住爱意。   而且,在谢枝雪身边待久了,裴珩玉就发现,谢枝雪其实极少这样对人说话。   对方瑜、秦源等等人,谢枝雪很温和亲近,有时候也会“活泼”,但那种“活泼”也是温润型的,像别人家不用父母操心的好孩子。   对之前在《今天的日子》节目里认识的常家姐弟、在《画》剧组认识的连雨知这类人,谢枝雪跟他们说话时会带上更多的客气、避免过界。即使是对六岁的小方孟,谢枝雪多了一些关心照顾之余,也不会太失了分寸。   对不喜欢的人,像啃娃夫妇、常明清、胡白之流,程度轻一点就是置之不理,程度重一点,谢枝雪也不会介意直接表达“不礼貌”。   对虞与周那样关系比较复杂的人,谢枝雪的态度也更复杂一些。   但不论是对谁,谢枝雪的态度总的来说都很“静”,平静、冷静、镇静,游刃有余。   极少像现在这样,虽然语气仍然是沉静的,但话里明显带着个人的小情绪。   谢枝雪这样对裴珩玉说话的时候,会让裴珩玉生出一种浓浓的、他对于谢枝雪而言是不一样的,这种感觉。   “抱歉。”裴珩玉试探着伸出手,又问,“吱吱……我可以把手放到你肚子上吗?”   谢枝雪闭上眼:“随你。”   于是裴珩玉慢慢侧躺下来,一手轻缓地绕过谢枝雪的颈后、掌心落在谢枝雪身侧,让谢枝雪能枕在他上臂和肩膀处,另一手则小心地放到了谢枝雪隆起的肚子上,将谢枝雪抱入了怀里,又不过于影响谢枝雪平躺的睡姿。   等裴珩玉做完了动作、安静下来,谢枝雪又自己调整了一下,更贴合地靠到裴珩玉怀里。   裴珩玉僵了一下,随后又怕谢枝雪在他怀里睡得不舒服,所以连忙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卧室中陷入安静,谢枝雪听着裴珩玉的呼吸声从略微急促到缓和下来。   然后,谢枝雪很突然地开了口,问裴珩玉:“你不打呼吧?”   谢枝雪可不想睡着睡着,被打呼声吵醒。   虽然和裴珩玉有过酒店一夜,但那夜他后来几乎没有意识,更不可能对裴珩玉的睡相有什么印象。而这段日子,裴珩玉虽然经常出入他家,可裴珩玉最多也就是刚搬过来那一天下午,在他家沙发上坐靠着睡了几个小时,都做不得准。   虽然那天下午裴珩玉醒后,有说过他睡觉时没那些毛病,但……谢枝雪现在想起来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也可能是因为,谢枝雪现在还是了无睡意,无端想要说话。   听到谢枝雪的问题,裴珩玉微微一顿,然后低笑了声,保证道:“我不打呼,吱吱。我睡相真的很好的,不打呼,不磨牙,不流口水,也不会抢被子,除了是个心脏还在跳动的活人之外,和死了也没太大差别。”   听到最后这句话,谢枝雪不禁哑然。沉默几秒,他说:“好的。”   卧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可又躺了好一会儿,谢枝雪还是睡不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前都能很快入睡的。   谢枝雪躺在裴珩玉怀里,并没有乱动,呼吸也没有乱,但同样一直没有睡着的裴珩玉却感觉到了。   裴珩玉小心用气声开口:“吱吱?睡不着吗?”   谢枝雪心下轻叹,没有睁眼,但出声回答了裴珩玉:“嗯。”   裴珩玉想了想,又问:“要不,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谢枝雪怔了一下,然后失笑,轻声道:“可以,但不要讲我听过的。”   “吱吱听过很多睡前故事吗?”裴珩玉便道。   谢枝雪闭着眼,声音继续又轻又缓地回答:“嗯,小时候听过很多。”   裴珩玉:“是吱吱的奶奶讲给你听的吗?”   闻言,谢枝雪有点疑惑:“我好像并没有跟你提过我奶奶。”   “好像……是没有。”裴珩玉接着急急解释,“我想起来了,我是从虞与周那里听来的!吱吱,我没有私底下让人查过你,真没有。”   “虞与周?”谢枝雪更疑惑了。   裴珩玉和虞与周什么时候聊过天?虞与周跟裴珩玉提他奶奶做什么?   “是之前,还在录《今天的日子》那时候。”裴珩玉不着急了,甚至带着点“打小报告”的激动,慢慢说,“就是常明清为了躲避弹吉他,不惜用菜刀弄伤他自己的手那天,虞与周空降到节目直播里,又说他来负责那天的午饭,吱吱你还有印象吗?”   随着裴珩玉的话,谢枝雪回想了下,然后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好像是有看到过……裴珩玉用小号给他发私信,在私信里说过虞与周泄露他隐私之类的话,那几条私信充满了小朋友向老师打小报告的感觉。   是那个时候提到过奶奶吗?   裴珩玉接着道:“那天做午饭的时间,我不是也一起进了厨房吗,就是那个时候,你没在我们周围,虞与周说了一些和你小时候有关的事。”   “他可得意了,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特别亲近,还说过你为什么会有吱吱这个小名。虞与周说,想到要给你起个小名的就是你奶奶,还说你奶奶会用糖哄你,即使你父母都不赞成那样做……所以我想,如果你听过很多睡前故事的话,应该也是你奶奶讲给你听的。”   谢枝雪缓缓睁开眼,轻轻眨了一下,说:“嗯,我小时候,奶奶还在的时候,经常会给我讲睡前故事。所以那些经典的睡前故事,我都听过了,你如果还是想要讲的话,最好讲我没有听过的。”   这下,裴珩玉有点为难了。   他没有哄过人睡觉,哪里讲过什么睡前故事,脑子里现在能想起来的也就是那些经典的了。   讲不出来睡前故事,裴珩玉索性接着道:“吱吱,所以不怪我讨厌虞与周那个人,你看他多不好,当着直播泄露你隐私……虽然也不算多严重的隐私吧,但他就是很讨厌,对不对?”   谢枝雪笑了下,没有回答这个“对不对”的问题,而是说道:“虞与周也挺讨厌你的。”   “我知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裴珩玉佯装淡定,“但我不一样,我没有他那么不明事理。我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情敌来看……你都叫他哥了,一听就知道发展不出更多的关系。而且,我从不做为了炫耀就泄露人隐私的事!”   听着裴珩玉最后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谢枝雪轻笑了下。   他想,裴珩玉是不做泄露人隐私的事,但裴珩玉送了他一个小机器人。   裴珩玉突然又说:“吱吱……其实刚才我抱住你,然后你在我怀里自己调整姿势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奇特的念头冒了出来。”   不用谢枝雪问,裴珩玉又自己接着说了下去:“就是……有一种我变成猫薄荷了,突然很受你欢迎的感觉。”   谢枝雪眨了眨眼:“……什么?”   裴珩玉低笑了声,继续解释:“就几个月前,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了……我们在酒店那晚,你狠狠咬过我的嘴唇一口,我带着那伤过了几天,被助理和经纪人问过,也被我妈问过。”   “我妈问起来的时候,我不想说真实情况,所以随口说了句是被猫挠的,想着她应该能听出来我是不想说。她确实听出来了,但她还是继续问我是什么猫,我那个时候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就想到了布偶猫。”   “布偶猫娇贵又脆弱,需要悉心照顾才能养好,同时颜值特别高……很像你。我妈那时候就说,布偶猫也被叫做布娃娃猫、仙女猫,我那样形容你,说明我很喜欢你。”   “现在回想起来,我妈她的第六感挺准的,其实那时候我都没觉得我有喜欢你……是后来,在直播节目上,我拿手机上网看到了网友评论,才迟钝地被点醒,发现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裴珩玉停下话语后,又过了会儿,谢枝雪轻声开口:“我有印象。”   “嗯?”裴珩玉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谢枝雪轻声道:“咬你那一口,我有印象,我当时故意咬的,而且第二天我醒了,和你说话的时候也看到过你唇上的伤……”   听着谢枝雪的话,裴珩玉生出懊恼来,他怎么会说着说着说到这个话题,明明知道谢枝雪不会想要提起酒店那夜的事。   裴珩玉正想要说点其他的,却接着听到谢枝雪说:“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很讨厌两种动物……老鼠,还有猫。”   虽然刚刚提到了酒店一夜,但谢枝雪还愿意继续和他说话,裴珩玉松了口气。   “猫和老鼠?”裴珩玉第一反应是同名的那部动画片,但紧接着他想起来,“是因为小时候有其他小孩笑话你的小名吗?”   谢枝雪轻笑了下:“也是虞与周说的?”   裴珩玉抓住机会再次打小报告:“对!他说你小时候被有的孩子叫过……”   “小老鼠。”谢枝雪淡定接过话,“因为大家都觉得吱吱是老鼠的声音。”   “我那时候,还会因为被笑话而难过,即使有的小孩笑话我是因为觉得我好看、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那段时间,我很讨厌老鼠。”   “又因为猫和老鼠之间的生物链关系,还有那时候很多小孩都会看《猫和老鼠》那部动画片,所以我连猫一起迁怒了。”   听完了,裴珩玉想了想,然后语气谨慎:“吱吱,你现在……还讨厌猫吗?”   谢枝雪反问:“如果是呢?”   “如果是的话,你就当我刚才那些话没有说过,什么布偶猫什么猫薄荷,都没说过。”裴珩玉坚定道。   谢枝雪眨了下眼,又问:“你就这么随意?”   裴珩玉回答:“一点都不随意啊,我的原则就是你高兴。”   闻言,谢枝雪安静了会儿。   再开口时,谢枝雪问的却是:“难道说,你经纪人和两个助理,还有你妈妈,从你开始追我起,大概就已经知道之前咬伤你的人是我了?”   裴珩玉:“……”   沉默几秒,裴珩玉承认:“嗯……毕竟我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乱来的人。”   “我的经纪人和两个助理,你之前也见过。宋姚本来就知道,庄瑾和唐岁是在发现我对你的态度特别到有些奇怪,又知道我被人下药后在酒店和人发生了意外,而且后来提起你的名字,宋姚的反应也有点不寻常。庄瑾和唐岁就找机会套话,套出来了。”   “至于我妈,她甚至比庄瑾和唐岁先猜到。因为我没有告诉她我被人下过药的事,在她眼里,我就是先和人厮混过,然后开始追你,所以她猜之前咬我的人就是你。”   “不过,吱吱你别担心,也就他们几个了,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的经纪人和助理不会乱说,我妈也不会,虽然家里总在八卦我,但这件事我妈在家里都没拿出来说过。”   “对了,吱吱你怀孕这件事,我没有跟其他任何人说,一个苗头都没说。我想,你大概不会想被太多人知道……”   裴珩玉说话的声音很轻,语速又缓,他说完之后等了等,没有等到谢枝雪的任何回应,哪怕是一声表示有听到的“嗯”。   又等了会儿,裴珩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谢枝雪睡着了。   裴珩玉想,他或许是不太擅长讲睡前故事,但他擅长讲话啊。   这不,把谢枝雪讲睡着了。   晚安,吱吱。   ——裴珩玉在心里道。   有朝一夜,居然能和谢枝雪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怀里还抱着谢枝雪,然后两人漫无目的地闲聊,直到谢枝雪睡着……这样的体验,于裴珩玉而言十分奇妙,十分让人满足。   ……   因为夜里的折腾,第二天早上,谢枝雪难得起晚了。   睁开眼时,谢枝雪发现裴珩玉还躺在他身边。   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趁夜的那些“冲动行事”,谢枝雪轻叹了一声。   做都做了,也的确很舒服……不算冲动行事,不必觉得懊恼脸红。   但如果裴珩玉要在白天特意提起的话,谢枝雪会考虑向机器人小裴下达指令,让小裴和裴珩玉同归于尽去吧。   “吱吱,醒了?”听见谢枝雪的叹气声,裴珩玉轻声道。   谢枝雪翻了下身:“嗯。”   裴珩玉没有问谢枝雪为什么叹气……一大清早,刚睁开眼就叹气,能为什么事,显然是因为夜里的事。   他动作小心地收回抱着谢枝雪的手,然后坐起身:“那我先起床去做早餐,你慢慢来,好吗?”   谢枝雪又“嗯”了一声。   裴珩玉下了床,谢枝雪听着他的脚步声,突然开口:“简单做一点就好,不用太麻烦,反正时间已经不早了,留着精力做午饭吧。”   “好。”裴珩玉点了点头。   裴珩玉出去后,谢枝雪又躺了几分钟,然后起床。   来到客厅,谢枝雪想了想,又继续朝阳台走。将阳台门附近站得随意的小机器人摆正,让它继续面壁罚站,接着谢枝雪就回到了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端着水杯,谢枝雪来到了厨房门口。   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靠近过厨房了,因为有裴珩玉做饭,哪怕是切水果都是裴珩玉给他切好端到手边。   裴珩玉刚到这里的时候,谢枝雪情绪不稳定的问题还有点严重,那时候他不想进厨房。后来对厨房没那么抵触了,但还是有裴珩玉在,谢枝雪也不用靠近厨房。   这会儿,谢枝雪端着一杯水,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在里面忙碌的裴珩玉。   虽然谢枝雪说了可以简单弄一点,但裴珩玉还是没有敷衍了事。   发现门口的身影后,裴珩玉回过头来:“怎么了,吱吱?是饿了吗?”   谢枝雪摇了摇头:“没有,你慢慢来。”   说完,谢枝雪又端着水杯,转身回了客厅。   他们俩都没有提起夜里做过的事。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一如往常地安静吃过早饭,裴珩玉对谢枝雪道:“吱吱,我先回楼上五分钟好吗,我上去换身衣服。”   裴珩玉在半夜被警报声叫下来,身上还穿着睡衣。   谢枝雪正拿着遥控器,在电视上挑选想要看的电影,闻言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裴珩玉便出了谢枝雪家的门。   接着,他来到楼梯间正要上楼,还没抬脚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裴珩玉往楼下看了一眼,和正在往楼上走的虞与周撞上视线。   “这不是虞先生吗,怎么上午没去上班,跑到这儿来了,你不是被公司开除了,也来跟我竞争家政了吧?”裴珩玉悠悠道。   看着似乎是刚从谢枝雪家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的裴珩玉,虞与周皱了皱眉。   “我的事,就不劳裴先生操心了。”虞与周冷声说。   裴珩玉站在楼梯口,又道:“你的事自然与我无关,但你现在想去打扰吱吱的话,就和我有关了。吱吱他在休息,你别去扰他清静。”   虞与周并不相信:“裴先生,我想我比你更了解枝雪的作息习惯,现在是上午十点半,他不可能还在睡觉。你使这种手段拦着我见枝雪,有意思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毕竟吱吱的作息习惯很好。”裴珩玉脸不红心不跳道,“但是,我刚从吱吱的床上下来。他是醒着还是在睡,我必然会比你这个刚来的清楚。”   听到裴珩玉这么坦荡的话,虞与周攥紧了手中提着的甜品袋子。   “我现在要上楼换身衣服,好下来继续陪着吱吱。虞先生,你当然可以去敲门,吱吱如果被吵醒了,应该也会撑着起床来开门,但你想自取其辱没关系,你也想影响吱吱休息吗?”   裴珩玉说完,就快步上了楼。   谢枝雪刚刚在挑电影,裴珩玉想快一些换好衣服回到楼下,跟谢枝雪一起看电影。   谢枝雪虽然有食不言的习惯,但看电影的时候,他是愿意说话的。裴珩玉和他聊表演、拍摄,两人往往能聊得很好。   要不是睡裤内侧在夜里不小心沾了点那什么,裴珩玉觉得不能继续穿着它、在谢枝雪家招摇过市一整天,他刚刚才不想上楼换什么衣服。   至于拦下虞与周这件事,裴珩玉是有私心在里面,不想让虞与周去见谢枝雪。除此之外,还因为谢枝雪如今的肚子遮不住了,虞与周进去了一定会发现,但裴珩玉不确定谢枝雪愿不愿意让他知道。   虞与周很在意谢枝雪,所以在有可能打扰谢枝雪休息的情况下,他应该不会贸然去按门铃,裴珩玉心想。   虞与周的确没有贸然去按门铃,他站在楼梯间冷静了下,觉得裴珩玉说的话也不可尽信,于是他拿出手机,给谢枝雪打了个电话。   谢枝雪如果在睡觉,那手机会静音。起床了之后,即使不看手机,他也会把静音关掉,避免错过重要电话。从谢枝雪有手机起,他就是这个习惯,虞与周很清楚。   屋内,谢枝雪刚挑好电影,就听见了手机的来电铃声。   他起身拿过手机,接了起来。   虞与周呼吸一松:“枝雪。”   谢枝雪应了一声:“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担心你,你还好吗?”   虞与周站在楼梯间,目光朝上看着楼梯,打算等等裴珩玉。不用谢枝雪特意来给他开门,反正裴珩玉还会下来,待会儿他就和裴珩玉一起进去,跟谢枝雪说说裴珩玉刚才是怎么败坏他名声的。 第54章   谢枝雪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按钮, 电视屏幕上开始放映电影。   放下遥控器,谢枝雪继续回答虞与周的电话:“我很好。”   “是吗。”虞与周笑了一下,又说, “我前段时间去国外出差了半个月,前两天刚回来,昨天完成了之前一直在谈的一个项目,所以这两天能休息一下。枝雪,我来看看你, 行吗?”   闻言,谢枝雪微微垂眼,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他又回想起来, 原书剧情中虞与周后来的那些作为和他的结局。   “好啊。”谢枝雪轻声应道。   不论如何, 谢枝雪都并不希望虞与周将来走上那么极端的道路,所以与其费心瞒着怀孕这件事, 不如顺其自然吧。既然虞与周想来,那就来吧,被他知道了怀孕的事也不要紧,让他早点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而且, 谢枝雪想, 他只是突破人类生理认知怀了个孕,又不是偷鸡摸狗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不必广而告之、让自己成为茶余饭后的娱乐噱头, 但也没必要为了遮掩而极尽费心费力。   听到谢枝雪并不为难的回答,虞与周心情更松快下来, 他点了点头, 语气温柔:“枝雪……事实上, 我现在就差几米路就可以到你家门口了。只是刚刚正好遇到了裴珩玉, 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我怕你真的还在休息、不方便见我,所以才特意打了这个电话。”   谢枝雪眨了下眼。   “听裴珩玉他刚刚那些话的意思,他应该很快就会下楼再次到你家,那我等会儿直接和他一起进门,可以吗?”虞与周又说。   既然虞与周这样说了,谢枝雪也懒得起身去开门,他还是回道:“好。”   说完这些,虞与周仍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他接着笑道:“我今天又做了巧克力熔岩蛋糕,这种甜品还是趁热吃味道更好。刚刚上楼的时候正巧遇到裴珩玉出来,他说了那些话,我还以为今天没办法让你尝到新鲜出炉的蛋糕了。”   闻言,谢枝雪不禁轻叹了声。   他想到半夜的时候,裴珩玉抱着他,话里话外满是嫌弃地说着虞与周的坏话。   这会儿,虞与周又来了。   “哥,如果你想要告诉我裴珩玉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可以直说。”谢枝雪语气平静道。   虞与周顿了下,然后接着开口:“我本来是想待会儿一起进了门,当着他的面跟你说的,也好证明我不是在污蔑他。不过也是,我这样拐弯抹角挺没意思的。刚刚,裴珩玉说,你还在睡觉,让我不要去打扰你……”   谢枝雪想,除了“情敌恩怨”之外,裴珩玉大概也是不想让虞与周看到他的肚子。   “他还说,他刚从你的床上下来,所以很清楚你现在的情况。”虞与周咬了咬牙,迅速将这句话说完。   谢枝雪一怔,然后不禁笑了声。   听到谢枝雪的轻笑,虞与周拎着甜品袋子、拿着手机的两只手都下意识攥紧了些。   “枝雪?”   “嗯。”谢枝雪淡定回答,“虽然他应该是想误导你些什么,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不算在说谎。”   又想起之前他亲眼见证过的、裴珩玉和虞与周的针锋相对场面,谢枝雪心想,裴珩玉这个人很是擅长“说话的艺术”。   而且能把那些似真非假的话,说得特别坦荡真挚。   虞与周听得心口沉闷:“枝雪……”   谢枝雪无意跟虞与周详细解释具体的前因后果,轻声打断道:“待会儿进来了再说吧,我先挂了。”   虞与周只能说:“好。”   挂下电话后没一会儿,虞与周就听到了裴珩玉下楼的脚步声。   看到虞与周还是一身低气压地站在楼梯间,裴珩玉挑了下眉:“虞先生怎么还没走,是需要我帮忙把甜品带给吱吱吗?”   虞与周看向他:“我刚跟枝雪通过电话。”   裴珩玉顿了下,然后无所谓道:“是吗,那你怎么还是站在这里,吱吱不给你开门吗?”   裴珩玉朝谢枝雪家的大门走去,虞与周跟在后面道:“枝雪同意了我上门看他,我刚刚跟他说会和你一起进去,也把你刚刚跟我说过的话告诉他了。”   裴珩玉没有马上用指纹去开门,而是回过头看向虞与周道:“可看虞先生刚刚那个表情,我怎么不太信呢?”   虞与周皱起眉:“怎么,需要我把通话记录拿给你看?”   “通话记录也证明不了你们说过什么。”裴珩玉道,“相信虞先生不介意我先进去,跟吱吱确认一下他是真的同意见你了,再来给你开门吧?还是虞先生等不了这一两分钟,想要蹭着门硬闯进去?”   谢枝雪刚刚电话里的回答在前,如今裴珩玉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往虞与周心口洒火药。   看着裴珩玉这么有恃无恐、仿佛自己也是谢枝雪家主人的样子,虞与周忍着气:“好!你进去,问问枝雪!”   裴珩玉还是一脸轻松。他耸了下肩,然后伸手开门,并且仿佛真的怕虞与周会硬闯似的,身形很快闪进门内,并且将门关上了。   进了门后,裴珩玉就不复轻松了。   刚刚虞与周那些表现,足以说明他应该没有说谎,他真的给谢枝雪打过电话……   谢枝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后,又过了会儿,他才看到裴珩玉出现。   只有裴珩玉一个人,而且裴珩玉脸上表情明摆着“心虚”二字。   裴珩玉开口喊他:“吱吱……”   谢枝雪平静问:“虞与周呢?”   “我让他先等在门外,说我进来再跟你确认一下。”   说完,裴珩玉轻咳了声,然后主动解释说:“吱吱,刚刚我跟虞与周说那些话,不是我小心眼,也不是我想要插手你的人际关系,我只是想到你现在的肚子……”   谢枝雪微微颔首:“嗯。”   见状,裴珩玉松了口气:“所以,吱吱你没有生我的气?”   “裴前辈,”谢枝雪有点无奈,“如果因为你满嘴跑火车,我就生气,那我应该气不过来。”   谢枝雪当真不爱生气。   除非像之前那样,受孕期激素影响导致情绪不稳定,谢枝雪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心情不好了的时候。   而且,刚才裴珩玉和虞与周又没在他面前吵起来,谢枝雪更难有生气的情绪了。上回裴珩玉和虞与周针锋相对,谢枝雪会躲进卧室,也只是觉得麻烦和吵闹而已,而且那时候他还处于情绪不稳定的时期。   确认谢枝雪没有生气,甚至似乎没有因此而觉得心烦后,裴珩玉完全放松下来。   他带着笑回到玄关,给还站在外面的虞与周开了门。   虞与周和裴珩玉现在的表情,堪称两个相反的极端。   “见到吱吱,不要表现得太激动。”裴珩玉提醒道。   既然谢枝雪不介意让虞与周看到他的肚子,那裴珩玉尊重谢枝雪的意思。   但尊重谢枝雪归尊重,事先提醒虞与周也很重要,毕竟虞与周要是一惊一乍的,很影响谢枝雪的心情和修养。   听到裴珩玉这话,虞与周再次皱眉:“你什么意思?”   裴珩玉没有回答,转身回了客厅。   十几秒钟后,随后来到客厅的虞与周惊在原地,手里拎着的甜品袋子瞬间落到了地上。   虞与周惊惶地快步来到谢枝雪身边,看着他鼓起的腹部,满脸不可置信。   “枝雪……这是怎么了?”虞与周的声音颤抖。   他又看了看谢枝雪的肚子,然后视线往上,看向谢枝雪平静的眼睛。   前所未有的恐慌在看见谢枝雪的肚子那一瞬,就完全占据了虞与周的心绪。   “怎么会这样……枝雪,你什么时候生病了,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之前没有……枝雪,这到底是……”   虞与周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怀孕”上。   谢枝雪想,很正常,谁能想到一个男人怀孕了呢,即使他挺着肚子。   “不是生病……不过,说是生病也不算错。”谢枝雪淡定道,“我确实在等一场手术。”   经历过怀疑自己怀孕、在医院检查确认怀孕并且是双胞胎、和裴珩玉摊牌、几次前往医院复检之后,如今谢枝雪已经不会再因为别人在为他难过而感到难受了。   谢枝雪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谢枝雪看向裴珩玉,轻声道:“把我上次的检查报告拿给他看吧。”   看着虞与周的反应,想到谢枝雪的身体情况,裴珩玉这会儿的心情也轻松不下去了。   听到谢枝雪的话,裴珩玉点了点头,进房间拿来了检查报告。   没等裴珩玉递过来,虞与周已经主动伸手抢了过去。   之后,虞与周跌坐下来。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谢枝雪,颤声问:“手术很难,很危险,是吗,枝雪?”   谢枝雪静静颔首。   虞与周又问:“孩子,是裴珩玉的?”   谢枝雪再次颔首。   虞与周放下检查报告,站起身,问谢枝雪:“我能叫裴珩玉出去,单独聊聊吗?”   谢枝雪眨了下眼。   虞与周说完,已经看向了裴珩玉,他朝外伸了下手:“请。”   裴珩玉还未做出回应,谢枝雪已经轻声开了口:“哥。”   虞与周回头看他。   谢枝雪接着问:“是聊聊,还是你想跟他打一架?”   闻言,虞与周攥紧了拳头。   他的确,想要狠狠揍裴珩玉一顿。但他不想在谢枝雪面前跟人打起来,所以才会说想要和裴珩玉单独出去。   “枝雪……”虞与周语气哀伤,“即使他把你害成现在这样,你也要护着他吗?我记得……明明几个月前,你还很讨厌他的,你还让他离你远一些……”   谢枝雪目光沉静,回答虞与周:“哥,当初没人知道我能怀孕,只是意外。而且,我对他是什么态度,这是我的事。”   虞与周咬了下牙:“如果我一定要揍他呢?”   “可以。”出乎虞与周的意料,谢枝雪却紧接着是这样回答的,“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想揍他,或者他想揍你,都随你们。只要你们别在我面前打起来,影响我的清静。也别打着是想要为我打抱不平的旗号,我不需要。”   “枝雪……”   “哥,我再说一遍,不要打着为我好、帮我报仇的旗号做任何事,我不需要,我很反感。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独立平等的人来尊重,那请你记住我的话,也把你自己活成一个独立平等的人……你的人生,不用围着我打转,我不会因为你满心满眼都是我,我就爱上你。”   谢枝雪的话音刚刚落下,裴珩玉便递了一杯水过来,像他过去做过很多次那样。   谢枝雪接过了水杯,慢条斯理喝了两口。   然后裴珩玉又将杯子接了过去。   虞与周在发愣,他喃喃又喊了声:“枝雪……”   谢枝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叹道:“哥,你先回去吧,等你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如果还想见我,你再过来。”   “类似的话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我想,以前你都没有真的听进去过。这次之后,我不会再说了,随你吧。”   虞与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谢枝雪家。   但在走出大门前,他突然又回到了谢枝雪面前,认真对他道:“枝雪,我从没有把你的话当过耳旁风,真的。”   只是,从来都不愿意接受而已……   虞与周离开后,裴珩玉把他带来的、落在了地上的甜品袋子捡起来,然后打开看了看。   “吱吱,这个居然没有摔坏,你要不要尝尝?”裴珩玉笑眯眯道。   闻言,谢枝雪不禁无奈,想起来问他:“据说,你刚从我床上下来?”   裴珩玉:“……”   裴珩玉默默把甜品拿了出来,然后蹲在茶几面前道:“吱吱,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谢枝雪笑了下:“我是没有生气,但有几分好奇,你是怎么对着虞与周说出这种话的?”   回想了想,裴珩玉说:“就……情敌见面,很多话很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谢枝雪接过了巧克力熔岩蛋糕,又接过勺子。   裴珩玉感慨说:“虞与周这个人不怎么样,但做的甜品确实还行。虽然这东西是他做的,但我一点都不会感情用事,只要吱吱喜欢,我才不会直接把袋子丢出去。”   听着裴珩玉有几分言不由衷的话,谢枝雪轻笑了下:“但我很记仇。”   裴珩玉一愣。   “你给我吃掉在地上的甜品,我很记仇。”说完,谢枝雪挖了一勺蛋糕。   虽然掉在了地上,但甜品本就带着小盒子、又被纸袋装着,地毯也很干净,确实不影响食用。甜品本身甚至还没有凉,带着正好入口的热度。   虽然知道谢枝雪并没有认真,但裴珩玉还是笑眯眯认真辩解一番,然后趁着谢枝雪吃甜品的时候,他将刚刚拿出来的检查报告放回了书房里。   谢枝雪刚刚制止了虞与周“约架”的举动,裴珩玉其实看得出来,与其说是护着他,不如说是谢枝雪不想看到虞与周有走极端的苗头。   裴珩玉心想,虞与周那个人确实一看就很极端,跟谢枝雪这样冷清又温和的性子完全不搭。   裴珩玉从书房出来,谢枝雪正好将手里的甜品吃完。他以前喜欢坐在地毯上吃,但现在肚子大了,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反倒不那么方便,只能将就着坐在沙发上。   “把小裴拿进来吧。”谢枝雪对裴珩玉道。   裴珩玉便去阳台上,将面壁罚站的小机器人端回了客厅内,然后问谢枝雪:“吱吱,要打开吗?”   谢枝雪摇了摇头:“不用。”   裴珩玉有点好奇:“那把它拿进来是为了?”   谢枝雪眨了下眼,轻声说:“马上要中午了……太阳很大。”   裴珩玉忍俊不禁。   然后他看了看时间,说:“是啊,马上要中午了,我该去做午饭了。吱吱,你这部电影可以留一点下午再看吗?我想陪着你一起看。”   谢枝雪:“看情况吧。”   裴珩玉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因为谢枝雪独自看了会儿这部电影,然后觉得太不符合喜好,便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而拿起了书。   除了虞与周的突然造访之外,今天的白天和往常一样,都在平静淡然之中度过了。   然而,到了晚上,尤其是临近谢枝雪的睡觉时间了,气氛就不那么淡然起来。   “吱吱……”裴珩玉声音轻柔,就怕让谢枝雪不自在,“今天晚上,我是留在下面,还是回楼上去呢?”   谢枝雪安静地沉默几分钟,然后对裴珩玉道:“你得回楼上换睡衣。”   意思是,要裴珩玉留在楼下,换完睡衣就下来。   裴珩玉正正经经点头:“好。”   谢枝雪又道:“不是要做什么……至少今晚不用。”   他只是觉得,裴珩玉睡相不错,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在裴珩玉怀里,感觉也还不错。   体验过一晚,谢枝雪还想再体验体验。   不过,以他如今的状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突然觉得裴珩玉很烦了。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这次裴珩玉再在谢枝雪的床上躺下来、将谢枝雪抱在怀里,就自然了很多。   裴珩玉侧躺着,左手搭在谢枝雪的肚子上。   就在谢枝雪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又一次感觉到了胎动,像是肚子里有什么轻轻打了一拳、踢了一脚……   裴珩玉的左手掌心也感觉到了那一下鼓动。   然后他僵了僵。   谢枝雪很淡定地开口:“胎动而已。昨天半夜,我就是被这个动静弄醒的。”   裴珩玉小心翼翼问:“会疼吗?”   谢枝雪摇了下头:“目前来看,还好,不会觉得疼。”   “会害得你睡不好觉?”裴珩玉又问。   谢枝雪轻声回答:“应该不会了,昨天半夜那次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胎动,所以反应大了一点。”   “那就好。”裴珩玉松了口气。   谢枝雪闭上眼睛,安静地继续入睡。   直到确定谢枝雪睡着了,裴珩玉才小心翼翼地微微低下头,很轻地用唇碰了下谢枝雪柔软的发顶。   ……   没过多久,六月到来,谢枝雪第五次身体检查的时间也到了。   看着谢枝雪的状态,应长亭猜测性|生活的问题应该不是问题了,所以她并没有特意再提这件事,以免谢枝雪尴尬。   谢枝雪倒是提了另一件事:“应姨,我想下次来做检查的时候,我就直接住到医院来了。”   这个打算,谢枝雪之前也对应长亭说过。   应长亭点了点头:“好,我已经让人把你的病房准备好了。跟家里肯定没法比,但也算功能齐全,是个单独的套间,还有个小厨房,到时候有什么还差的,你就跟应姨说。”   虽然隔着一道门看不见,但说着话,应长亭还是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问谢枝雪:“你住到医院来了之后,裴珩玉也会一直照顾你吗?”   谢枝雪点了点头:“怎么了,应姨?”   “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他如果也要来的话,我回头把他的名字加到你那个病房的……病人家属名单里?”应长亭说。   闻言,谢枝雪微微一怔,然后他轻笑着摇头:“应姨,他不是我的家属。不过,如果那样比较方便的话,加到名单里也没关系,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应长亭点了点头。   检查结束,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谢枝雪把准备半个月后搬到医院住、直到做手术的事告诉了同行的裴珩玉和方瑜。   方瑜说:“那是不是要收拾很多东西?”   裴珩玉接过话:“我会负责收拾的,吱吱你指挥我就好。”   家里各个房间的东西,早在前两个月、谢枝雪的肚子还没那么明显的时候,他就已经整理过了。   如今要搬到医院住,要收拾的主要是谢枝雪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还要带上解闷的书这类物品。   半个月时间用来收拾和打包行李,其实工作量并不大,不过有裴珩玉帮着动手,也确实会轻松很多。   不过,在第六次身体检查、搬去医院之前,谢枝雪在去年年底拍的那部、也是他这些年来第一部 民国剧,《负尽狂名十五年》开播了。 第55章   虽然是谢枝雪入行以来的第一部 民国剧, 但《负尽狂名十五年》其实并不算大制作,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而谢枝雪在里面出演的也不是主角, 而是男二傅恣意一角。   这部剧是大男主戏,男主就是男二的亲哥哥,而男二的戏份也仅次于男主。   男二傅恣意起初是个标准的民国时期、海外留洋归来、理想化到天真的豪门小少爷,从小被父母娇宠,父母因战火意外离世后, 傅恣意又被大哥男主爱护抚养。   他从未直面过当时社会中的各个阴暗面,但爱交际、留过洋的他自诩思想进步、了解时事,总爱和同学一起举着旗帜上街喊口号。   傅恣意经常因此被抓进巡捕房, 然后等他哥来“赎”他出去。因为傅家的势力地位, 傅恣意虽然经常被抓进巡捕房,但鲜少会受伤。   只是, 虽然傅恣意能毫发无伤从巡捕房出来,每每和他一起游|行的其他学生却不一定。又一次游|行后,傅恣意和几个带头的同学又一次被抓进巡捕房,而爱弟心切、无可奈何的大哥男主也又一次亲自来带他回家。   ——《负尽狂名十五年》第一集 的开头, 就是在巡捕房的这个剧情。   这部剧播出当晚, 裴珩玉和谢枝雪一块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谢枝雪没有看他自己参加的综艺节目的习惯,因为他知道综艺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再看一遍也没有新鲜感。而播出的电视剧、上映的电影又不太一样,虽然亲自拍完、也知道完整的剧本, 但谢枝雪还是会看一遍。   能和谢枝雪一起看他刚播出的新剧, 裴珩玉自然求之不得。   男二傅恣意这个角色和谢枝雪本人的性格相去迥异, 第一集 出场时他穿着一身做工精细、布料上乘的冬日长衫, 颈边还有一圈毛绒绒的白边, 表情又格外鲜活生动,活脱脱一个娇养长大、不知人间疾苦的民国富家少爷。   傅恣意虽然留洋归来,但他不爱穿西服衬衫,整部剧从头至尾都是一身长衫。但富贵出身的娇少爷,即使是穿的长衫也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一件灰扑扑的衣服,全都是华丽鲜亮的。即使赴死,傅恣意也依旧如名恣意、锦衣华服。   谢枝雪当初会接这部剧,一是觉得入行这么多年没拍过民国戏确实有些巧,而这部剧正好剧本有闪光点。   二就是傅恣意这个角色。拍戏上面,谢枝雪总是偏爱性格鲜明的角色,这种鲜明可以是傅恣意这样热烈生动的,也可以是《画》里白桦那样阴郁分裂的,会让谢枝雪觉得更有趣。   还有,角色的结局,傅恣意最后死得很惨,直接影响了大哥男主走上黑化崩溃的道路。   谢枝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恶趣味,他不爱合家欢的结局,角色的结局越BE越好……仅限于他自己拍戏的时候。看其他的影视剧,又要根据情况来定了。   这会儿,裴珩玉和谢枝雪一起看电视,看着电视屏幕中满脸笑意的谢枝雪,又偏过头看看一脸温和沉静的谢枝雪,裴珩玉陡然生出一种……他是人生赢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得格外突然,又毫无道理。   但裴珩玉就是觉得很奇妙,谢枝雪在他身边,他能看到电视中的谢枝雪,也能接触到真实的谢枝雪。在这一刻,他显然赢过了全世界除他和谢枝雪之外的人。   不过,裴珩玉的这种人生赢家感并没能保持太久,不过几分钟之后,裴珩玉就看着电视屏幕……心态破防。   因为电视中,出演男主的大哥带着出演傅恣意的谢枝雪离开了巡捕房,回到车上,傅恣意突然就亲了一下大哥的脸,并且说出了台词:“全世界最好的大哥,你就不要生气啦,我最爱你了!”   傅恣意留洋多年,亲个脸颊、说声我爱你,于他而言再自然不过。   电视之外,裴珩玉看得一个泛酸。   谢枝雪看着电视里自己的表演,倒是很淡定。他已经过了那个看自己的表演觉得不自在的年纪了。   裴珩玉听着电视里的谢枝雪对另一个人撒娇卖乖,忍不住扭过头看向身边的谢枝雪。   这一看就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头。   谢枝雪眨了下眼,问裴珩玉:“我脸上长着电视吗?”   “不是,但长着镇静剂……”裴珩玉忍不住又往谢枝雪身边挪了一点,放轻了声音问,“吱吱,这部剧里你有感情戏吗?”   光是看这个亲情戏份,裴珩玉就酸得不行……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接着看下去了。   虽然戏归戏、都是假的,虽然和谢枝雪一起看电视的感觉很好,但裴珩玉觉得醋吃多了容易伤身……   “亲情也是感情戏。”谢枝雪平静回答。   裴珩玉哽了下,只得重新问:“我的意思是,爱情戏?”   “那没有。”谢枝雪干脆道。   然后他也偏过头正面看向裴珩玉,等裴珩玉明显松了口气之后,谢枝雪才浅笑了下,接着说:“但是有吻戏。”   裴珩玉:“……”   没有爱情戏还安排吻戏,这个剧组在搞什么幺蛾子!   “刚刚亲脸颊这种?”裴珩玉垂死挣扎。   谢枝雪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差点发展爱情线的那种,唇贴唇的吻戏。”   闻言,裴珩玉的表情反应很鲜活,他一脸心碎地又问:“那……快要播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吱吱你提醒我一声行吗,我那个时间可能会正好有事,要离开一下客厅。”   看着裴珩玉的表情变化,谢枝雪其实有些不解。   “同样作为一个演员,你对吻戏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谢枝雪直接问道。   裴珩玉无奈:“那是你的吻戏啊,我不夸张才奇怪……也不是说你拍吻戏有什么奇怪的,就是……我不太愿意去想象那个画面。”   谢枝雪眨了眨眼,有点好奇:“你拍过吻戏吗?”   每次谢枝雪对他产生好奇的时候,都是裴珩玉觉得特别满足的时候。能让谢枝雪好奇,显得他裴珩玉很有能耐,而且……好奇是一种很好的心理,有利于关系更进一步。   这会儿,裴珩玉坦然回答:“没有。”   谢枝雪有些意外:“你入行这么多年,都没拍过?”   裴珩玉点点头,解释道:“我不接那种爱情戏份很明显的剧本,也不接带有吻戏和其他亲密戏份的剧本,这方面是我自己的偏向。虽然一定要演也不是演不出来,但我会觉得很别扭,与其别扭自己,不如选其他剧本,反正又不是每个剧本必有情情爱爱……事实上,吱吱,我以前觉得想谈恋爱的人应该是太闲了,才有时间想那些。”   闻言,谢枝雪不禁一怔,然后轻笑出声。   “对的对的,我现在打自己脸了。”裴珩玉也跟着笑。   遇到谢枝雪之后,裴珩玉都数不清自己打过自己多少脸了。例如,他曾经说过他没有开小号的习惯,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于几乎天天通过微博私信,跟谢枝雪说些有的没的、不太好让谢枝雪听到的话。   接着,裴珩玉也忍不住好奇追问:“吱吱,你拍过很多……吻戏吗?”   谢枝雪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选择了继续聊裴珩玉。   谢枝雪说:“我还以为你拍过很多吻戏。”   闻言,裴珩玉差点喊冤:“是吗……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谢枝雪想了想,平静又淡然地说下去:“我接下来的话,仍然只局限于演戏方面的聊天……你吻技不错。”   裴珩玉愣了愣,然后他特别开怀地笑起来。   笑了几秒,又怕惹得谢枝雪羞恼,裴珩玉连忙收敛了下,回答说:“能被吱吱你这样评价,我倍感荣幸。不过,我真的没有在哪儿练过,我想这应该是我……自学成才?天赋异禀!”   裴珩玉要是有尾巴,现在应该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吱吱,你因为我吻技好,所以以为我是拍过很多吻戏,那同理是不是可证……你没拍过很多吻戏?”裴珩玉含着笑说。   谢枝雪轻轻蹙眉:“你的意思是,我很不会接吻吗?”   裴珩玉:“……”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裴珩玉轻咳了声,含糊说:“我觉得挺好的……”   谢枝雪抿了下唇。   过了会儿,他不禁一声轻叹。   “我不太擅长拍吻戏。”谢枝雪轻声开口,语气隐约带着点费解和苦恼,“其他戏都还好,但吻戏——唇贴唇的那种,是我的短板,每次有吻戏的时候,对手戏演员都会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拍吻戏……”   可这种戏,谢枝雪也没办法自己练,只能当短板一直那样子了,好在吻戏也不是常有。   然而,谢枝雪这话却让裴珩玉听得双目一亮,他克制着不要让自己显得太激动,对谢枝雪道:“吱吱……要不,我陪着你练习吻戏?反正这段时间在家也没有太多事要做……”   谢枝雪眨了下眼,然后感到哑然。   他只是话题说到了这儿,顺便倾诉一下而已,没想到裴珩玉会冒出这么“天才”的念头。   “裴前辈,”谢枝雪双目澄清,“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你这话的性质有点等同于……”   “性|骚|扰,我错了。”裴珩玉毫不犹豫接过话。   谢枝雪有点无奈。   裴珩玉安静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开口:“但是,演技学习交流这种事,怎么能叫性|骚|扰呢是不是,吱吱?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谢枝雪的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平静道:“看电视,裴前辈。”   《负尽狂名十五年》今晚首播四集,谢枝雪和裴珩玉一起看完了,也到了睡觉的时间。   自从有过一晚后,这段时间裴珩玉都是睡在楼下的。谢枝雪孕中期性|欲增强这件事,让裴珩玉差不多每隔五天会帮他“纾缓”一次。   趁着夜色做完,天亮了就当没这回事,谁也不提。   今晚,虽然刚刚在客厅否掉了裴珩玉“吻技教学”的提议,但回到卧室在黑暗之中,谢枝雪很淡定地接受了裴珩玉的吻。   谢枝雪怀孕快要满六个月了,如今肚子更大了,裴珩玉小心翼翼,就怕害谢枝雪觉得肚子难受。   确定可以了且谢枝雪没有难受,裴珩玉便照旧帮他把睡衣理好,然后独自去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后,裴珩玉轻手轻脚躺到床上,然后将谢枝雪抱入了怀里。   谢枝雪这段时间其实很习惯于这个怀抱。   但……孕期的想法说变就变,不讲道理。   刚刚还做过那么亲密的事,但这会儿,谢枝雪突然又觉得躺在裴珩玉怀里一点都不舒服了,他想要睡枕头,不想要稍微动一下都能碰到另一个人。   但,现在把裴珩玉赶回楼上,是不是有些……太翻脸不认人?   谢枝雪在犹豫,脑子里有事情在想,就有些难以入睡。   裴珩玉发现了,小声问:“吱吱,怎么了,又睡不着吗?”   谢枝雪睁开眼,作出决定——还是睡个好觉更重要。   “你能现在回楼上去吗?”谢枝雪轻声开口。   裴珩玉一愣,然后有点急了:“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刚刚弄得你不舒服了,还是……是我今天晚上在客厅,说什么教你吻技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对吗?”   听着他的语气,谢枝雪有点无奈:“裴珩玉……你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你没有让我不舒服……怀孕的人有点反复无常,不是很正常吗?”   闻言,裴珩玉松了口气,又关心道:“那身上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   谢枝雪摇了摇头。   略作犹豫,谢枝雪又轻声说:“或者……你不回楼上也行,你可以睡在另一半床上,但不要抱着我。”   裴珩玉有些惊喜:“真的?”   谢枝雪回了一声:“嗯。”   能待在楼下,待在睁开眼就能看到谢枝雪的地方,裴珩玉也会安心许多。   裴珩玉小心放开抱着谢枝雪的动作,往床边挪了挪,挪好了,他又说:“吱吱,你放心,我睡相很安静。”   谢枝雪笑了下:“我知道。”   两人同床共枕,也有大半个月了。   ……   第二天,裴珩玉继续帮谢枝雪收拾要带去医院的东西。   谢枝雪担心出发那天会忘记,所以提前将放在盒子里、又放在储物柜中的怀表拿了出来,让裴珩玉放到行李箱中。   行李箱平摊在地板上,谢枝雪如今的肚子大起来,虽然还没到弯腰都难的地步,但反正裴珩玉正在收拾,谢枝雪懒得自己弯腰蹲下去。   “好。”裴珩玉也很自然地将怀表盒子接过,又有点好奇,“吱吱,这里面是什么?”   谢枝雪之前是随意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盒子来装,所以从盒子表面来看,裴珩玉分辨不出里面的东西可能是什么。   谢枝雪的目光落在盒子上,轻声回答:“是怀表,我六岁那年,奶奶送我的生日礼物。”   谢枝雪想把这块怀表,一起带到医院去。   再过几天去了医院,他不一定回来了。   闻言,裴珩玉手上更加小心。   但……六岁的生日礼物?   裴珩玉敏锐地想到,是不是在谢枝雪七岁之前,谢家奶奶就去世了?六岁生日的礼物,成了谢家奶奶送给谢枝雪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所以即使只是一块怀表,也特别到谢枝雪要这么细心保存,去医院也要带着?   想到谢家奶奶,裴珩玉便又一次想到了谢枝雪的父母。   之前在《今天的日子》节目中,听虞与周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谢枝雪的父母似乎不像是那种慈爱类型的父母。   而谢枝雪怀孕了、情况危险,他的经纪人知道,虞与周上门来也没有瞒着,但这几个月以来,裴珩玉从来没有见过疑似谢枝雪父母的人造访。别说是来看谢枝雪了,就连电话都没有见一个,谢枝雪也没有提过他的父母……   裴珩玉不清楚具体的内情,不知道谢枝雪是和父母关系极度不睦,还是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但他不能背着谢枝雪去查他的身世背景,只能既然谢枝雪不提,那他裴珩玉也不去提谢枝雪父母的话题。   “对了,”裴珩玉突然想起来,问谢枝雪道,“吱吱,去医院的话,要把小裴带着一起吗?”   谢枝雪眨了下眼,思索过后点点头:“带上吧。”   虽然那个小机器人,在没有人为后台操控的时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AI机器人,说给他跳舞来看但实际只会转圈圈,说唱歌给他听但实际上就是播放音乐……但无聊的时候解个闷,也挺好的。   ……   下午的时候,裴珩玉发掘了小机器人的新用处——过滤掉包含刺激性用语的评论,把温和友善的网友点评读给谢枝雪听。   是关于昨晚刚播出的《负尽狂名十五年》的评论。   小机器人用它可爱的声音一条一条地读着。   谢枝雪休息眼睛的时候,听听也无妨。   “太棒了!吱吱终于演民国戏了!”   “谢枝雪美貌大集锦连夜更新,这下从古至今都全了嘿嘿!谢枝雪的脸真的绝美,演技又好,演活了多少美人啊嘶哈嘶哈!”   “吱吱穿长衫好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谢枝雪真的牛,傅恣意这个角色和他综艺上的形象完全是两个人,说是双胞胎都行,特别鲜活!没有表演痕迹的超棒表演!”   “说个夸张的,这部剧给谢枝雪分个红吧,刚好在谢枝雪爆红的时候播出,还是谢枝雪爆红后的第一部 播出作品,哪怕剧情只是中规中矩,最后成绩也肯定会很好看。”   “呜呜呜我也想要被吱吱抱着胳膊亲亲!”   “你就不要生气啦,我最爱你了!啊啊啊啊啊我已经把这句话单独截取出来了!我不管!这句话就是吱吱对我说的!以后我遇到生气的事了我就拿出来听!不生气的时候我就只听最后一句!”   “这两个月新来的粉丝朋友们不用担心,吱吱在选剧本上一直很有眼光的!也不要说剧组沾吱吱的光这种话啦,容易引战,喜欢吱吱的表演就多去看剧吧!”   “嘿嘿,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嗑兄弟骨科吧!父母去世后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弟俩,沉稳禁欲实际弟控的大佬哥哥,和理想主义热血聪明的富贵少爷弟弟,脸颊亲亲还有黏糊的我爱——”   这一条评论并没能完整地被念出来,因为裴珩玉一巴掌拍到了小机器人的头顶上,强制关机了。   谢枝雪抬眼看了看他。   裴珩玉轻咳了声,说:“它的过滤程序还有待改进,怎么这么有违伦理的话都读!”   嗑什么嗑!要嗑就去看《今天的日子》,或者再等等去看《画》,嗑裴珩玉和谢枝雪!   裴珩玉暗道失策,他特意在后台设置了屏蔽词,把提到“老婆”之类的评论都过滤掉了,但万万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等着他。   对于裴珩玉这么义正言辞的话,谢枝雪轻笑了笑,也没在意。既然小机器人不读评论了,谢枝雪就拿起书继续看了。   ……   六月十八日,谢枝雪第六次该前往医院做身体检查的日子,也是他打算搬到医院住下的日子。   方瑜照常来到谢枝雪家,和裴珩玉一起帮忙拿行李,准备送谢枝雪去医院。   看到圆润的银色小机器人,方瑜愣了愣:“这个也要带去医院吗,枝雪什么时候有这个喜好了?”   上次方瑜来的时候,小机器人在阳台上罚站,她并没有看到。   裴珩玉将小机器人搬到行李箱上放着,这样比较方便挪动,同时他有点得意地回答方瑜:“我送的,吱吱说要带着。”   方瑜:“……”   送机器人,这是什么直男式礼物?枝雪居然真的接受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出门后短时间都不会回来住了。所以今天出门前,要把厨房里的食物都收拾干净、垃圾桶里不能留有垃圾,桌面上的杯子全部口朝下放好避免落灰……   收拾完了,三个人一起出门。   谢枝雪想顺手拎一袋轻便的东西,被裴珩玉和方瑜如临大敌地抢了过去,然后裴珩玉将谢枝雪本来也要带的外套塞到他手里:“吱吱你拿这个就好。”   谢枝雪无奈轻笑:“好。”   去医院的路上,仍然是裴珩玉开车。看着谢枝雪比半个月前更大了的肚子,方瑜操心地问他这半个月的感觉、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日常生活是不是很受影响……   谢枝雪带着浅笑,温声耐心地回了几句。   突然,腹部抽疼了一下。   谢枝雪蹙了蹙眉,他觉得这一下抽疼不像是正常的胎动。   “怎么了,枝雪?”方瑜本来就在和谢枝雪说话,所以她马上注意到了谢枝雪的异样。   谢枝雪正想要回答,却紧跟着又感觉到腹部疼了起来,这次持续了差不多两三秒钟。   下意识抬起手,谢枝雪抓住了面前驾驶座的椅背,他蹙着眉道:“裴珩玉,我肚子疼……” 第56章   谢枝雪这话, 吓得裴珩玉差点魂飞魄散。   裴珩玉在开车,这一秒因为手抖不小心滑了下方向盘,车身都随之歪了歪, 他连忙将车身正回来,然后竭力平静地安抚谢枝雪道:“没事的没事的,吱吱,我们正好就在去医院的路上,还有十分钟就能到医院, 我再开快一点好吗?方姐,你给医院打个电话。吱吱,疼得厉害吗?别怕别怕, 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吱吱,你跟我说说话……”   方瑜也慌忙拿出手机, 给应长亭打电话,好让医院那边提前准备好。   突然肚子一坠一坠的疼,虽然持续时间很短,而且也只疼了两下, 但谢枝雪难免觉得心慌, 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可现在听着裴珩玉惊惧又竭力镇定地安抚他,还有方瑜着急地联系应长亭, 不知为何,谢枝雪反倒没那么慌了。   “我没事, 感觉还好, 你们不要急……”谢枝雪缓声道。   接通的电话那端, 应长亭想要问谢枝雪具体的情况, 方瑜开了免提。   应长亭问:“吱吱,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是持续性的特别疼吗?”   谢枝雪摇了摇头,回答:“没有,应姨。只是刚才突然疼了两下,第一下很快,第二下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就没有感觉了,我现在没觉得太难受。”   应长亭说好,又安抚了谢枝雪的情绪两句,说她马上带着专攻产科的医生和护士到医院楼下,等谢枝雪他们过来。   挂了电话后,谢枝雪微微探头朝前看了下,见裴珩玉紧绷得厉害,他再次轻声开口:“裴珩玉,你专心开车就好,安全为上,不用担心,我现在真的没觉得疼了。”   裴珩玉紧握着方向盘,沉声回答:“好,安全为上,吱吱你别怕,我们很快就到医院。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就是比较剧烈的胎动,你现在月份越来越大,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发育得越来越好,动起来让你觉得难受了……别怕别怕,肯定没事的,吱吱……”   听着裴珩玉很不专业地推测,谢枝雪笑了笑:“嗯,没事的。”   裴珩玉额间冒出冷汗,他忍不住分神地想……明明之前看过一些和孕期有关的书,但这个时候怎么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呢,要是能想到一个类似的轻症状、用专业的词来安慰谢枝雪,肯定会让谢枝雪更放松一点。   虽然提高了车速,但裴珩玉怕颠着谢枝雪、让他更不舒服,所以也没快多少。原本十分钟的路程,最后仍然花了七八分钟。   到了善慈医院,车直接开到了检查大楼楼下。停好车,裴珩玉匆匆解开安全带,从前面的驾驶座下来,想要抱谢枝雪下车。   谢枝雪见他这个状态,也就没有挣扎。双手挂在裴珩玉脖颈上,由裴珩玉打横抱起后,谢枝雪才再次缓声开口:“真的没事,裴珩玉,你放松一点。我刚刚都没有觉得肚子疼了……”   应长亭和同行的产科医生与护士就在楼下,看到谢枝雪他们到了,护士推着提前准备好的轮椅过来,方便谢枝雪坐着被推进检查室。   裴珩玉有一瞬间的不想放手,这个时候放开谢枝雪,让他觉得不安。可也就一瞬的犹豫,裴珩玉也清楚坐在轮椅上会更平稳,比他抱着会好一些。   小心将谢枝雪放到了轮椅上,裴珩玉道:“我来推吧。”   没人跟他抢这个,只是谢枝雪见状,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声。   大概是他刚刚在车上,突然一句“我肚子疼”太吓人了。如果说得更温和一点,其他人——尤其是裴珩玉,应该就不会被吓到这个程度了。   之前几次谢枝雪来医院做检查时,裴珩玉和方瑜都是等在检查室外面的走廊上。但这次,他们都一起跟进了检查室。   好在,检查下来,确实不是大问题。   和产科医生交流后,应长亭语气温柔地解释:“别担心,吱吱,只是正常的假性宫缩。”   “如今你怀孕六个月,出现假性宫缩的症状是很正常的。等到了孕后期,越靠近预产期,假性宫缩的症状可能会越频繁。简单来说,假性宫缩就是不规则的宫内收缩,你会感觉到疼也是因为这种不规则的运动。”   “假性宫缩的症状轻重程度因人而异,有的人可能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有的人会觉得腹部发紧、胀痛或是坠痛。吱吱你的身体情况本来就特殊一些,你身体弱,又怀着双胎,所以刚刚假性宫缩发生的时候,你的疼痛感相对比较明显,这些都是很正常的。”   “别担心,刚刚检查来看,胚胎的发育情况很正常,对你身体情况的影响和之前的检查结果差别不大。”   听到这些话,谢枝雪才真的放松下来。   裴珩玉和方瑜也松了口气。   裴珩玉忍不住握住谢枝雪的手,谢枝雪抬起头看向他,轻笑了下:“都说没事了。”   裴珩玉还有点后怕,说:“你现在这么大的肚子,突然觉得疼,太吓人了。还好你有先见,之后就住在医院要安全很多。”   检查做完了,人也没事,应长亭看着谢枝雪和裴珩玉说话,看了会儿才站起身:“吱吱,我送你们去病房吧。你的行李带了吗?”   裴珩玉点了点头:“都在车上,待会儿我下去拿。”   于是应长亭送谢枝雪他们去了病房,又介绍了负责谢枝雪这个病房的两个护士,然后才离开。   应长亭是和两个护士一起离开病房的。有应长亭在,两个护士没敢交流什么,等到应长亭走了,回到这层楼护士站的两个护士才终于忍不住小声八卦起来。   “居然是裴影帝来给吱吱陪床!”   “哎,那谢枝雪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可是时间上不太对啊,我记得前两个月还看到说裴珩玉苦追谢枝雪不得呢……”   “唉,吱吱现在这个情况太难了,怎么这么危险的事正好摊到他头上了呢,他本来就身体不好……”   “可不是吗!也太倒霉了!希望应院长他们能尽早研究出手术方案来吧……不说了不说了,待会儿被护士长听到了又要挨训了。”   “哎,就咱俩自己悄悄说说,你可小心不能跟其他人说漏嘴了啊。应院长和护士长把吱吱的病房交给我们俩负责,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知道啦,你不提醒我我也不会跟人乱说的。不说什么信任不信任,就说咱们入职的时候签的保密协议,还有发的员工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泄露病人隐私就完蛋了!我还想继续在这儿工作呢,离开善慈,我上哪儿找这么个舒坦的护士岗位,我同年毕业的同学不是转行就是苦哈哈的……”   ……   虽然是病房,但善慈医院作为高端私人医院,单人病房的规格本来就和寻常医院不一样。谢枝雪又有应长亭特别照顾,所以住的病房更是舒适。   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面积中规中矩的一居室,除了床头的呼叫开关和固定医疗器材之外,整间病房瞧不出和医院有什么关系。   谢枝雪这间病房里,甚至还正好有个小阳台。   于是,在裴珩玉和方瑜去停车处取回行李后,跟着一起的小机器人又一次被安顿到了阳台上面壁罚站。   病房里的小厨房,面积没法和谢枝雪家的厨房相比,身材高大的裴珩玉走进去,感觉宽度只能刚好够转身,不过好在做个饭还是绰绰有余。   谢枝雪今天刚搬进来,但应长亭已经提前让人在厨房冰箱里放了食材。   收拾了会儿行李,裴珩玉便去做饭了。   一起吃过午饭,又说了会儿话,等到谢枝雪准备午睡,方瑜才起身离开。   “裴老师,枝雪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他。”方瑜对裴珩玉道。   方瑜还是不喜欢裴珩玉,但裴珩玉对谢枝雪的紧张和仔细,她不得不承认。   裴珩玉点了点头:“放心。”   ……   谢枝雪安稳地睡了一个午觉,假性宫缩的症状没有再发生。   应长亭也说了,以谢枝雪如今的月份,假性宫缩的频率不会太高,一天一两次、或者接下来一段时间基本不再发生,都有可能。但越到孕后期,假性宫缩的症状也有可能越频繁,一天十几次甚至二十多次也不奇怪。   而每次的症状,包括疼痛感和持续时间,应该都和谢枝雪今天上午那两次差不多,不会太严重。   不过,即使假性宫缩一般属于正常症状,也不等于就能完全不放在心上了,还是得小心着,尤其是谢枝雪的身体本来就弱。如果假性宫缩的频率和症状太严重,情况很有可能会变坏……   谢枝雪午睡的时候,裴珩玉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于是,谢枝雪从午睡中醒来,睁开眼后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裴珩玉。   谢枝雪微微一怔,然后不禁无奈:“你盯着我睡觉?”   裴珩玉轻咳了声:“啊,是的……很好看,让我觉得很安心。”   闻言,谢枝雪忍不住轻笑了声,然后说:“扶我起来。”   入住医院的第一天,和往常在家也没有太大不同,除了所处环境变了之外,做的事、身边的人,都是一样的。   谢枝雪休息眼睛的时候,还让裴珩玉把阳台上的小机器人拿进来,让小机器人给他表演了几次“摔跤”。   更确切来说,是小机器人倒在地上,然后由裴珩玉负责把它扶起来,这样重复了几次。   谢枝雪一时兴起,给小机器人录了一小段视频,准备发到微博上。   因为是要分享出去的,所以谢枝雪催促裴珩玉离开镜头范围,避免拍到他、从而带来更多的“热闹”。   裴珩玉从小机器人身边走开,来到谢枝雪身后,然后他很夸张地叹了声气:“我懂,吱吱,我见不得人,还没有一个智能机器人讨喜欢。”   拿着手机的谢枝雪:“……”   谢枝雪继续淡定拍了视频,分享到微博上之前,他还认真检查了下,确认小机器人连“小裴”两个字都没有说,才放心发了出去。   事到如今,倒也不是怕和裴珩玉扯上关系,但这种绯闻类型的“热闹”,谢枝雪还是宁愿少一点,静一点。   不到三十秒的视频发出去后,谢枝雪的粉丝们觉得有趣,也觉得惊讶,都和方瑜看到小机器人时的反应有些相似——谢枝雪居然还喜欢机器人呢!   因为谢枝雪看上去太冷清内敛,以前在综艺节目中透露的他的喜好也很斯文……反正就是不太像会喜欢机器人这种风格的东西。   谢枝雪看了会儿最初的评论,裴珩玉也在和他一起看。   见谢枝雪退出微博关了手机,裴珩玉轻咳一声,然后说:“吱吱,我送你这个小机器人,好像把你的形象……也不算搞坏吧,就是有影响?”   谢枝雪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没有意义,所以没有回答。他准备继续看书了,让裴珩玉把还在四处滑动的小机器人关机。   裴珩玉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小机器人的脑袋上,然后将关机的小机器人抱起来:“走了,回阳台罚站。”   谢枝雪笑了下。   两个人,还有一个小机器人,沉稳地度过了入住医院的第一天。   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有沙发和陪房的小床供选择,但裴珩玉还是和谢枝雪睡的同一张床。病房里的床没有谢枝雪家的宽敞,但也是双人床的规格,谢枝雪和裴珩玉两人各占一半,很和睦。   第二天早上,裴珩玉早起一些,提前准备好早餐。   谢枝雪起床洗漱过后,就可以直接吃了。   但吃着吃着,谢枝雪突然皱了皱眉。   裴珩玉马上紧张起来:“怎么了,吱吱?是早餐不合胃口,还是又觉得肚子疼了?”   谢枝雪轻轻摇头,然后继续吃完了这顿饭。   早餐时间结束后,等裴珩玉洗了碗从厨房出来,再次来到谢枝雪身边,谢枝雪才有点无奈地对他说:“我牙疼。”   裴珩玉一愣。   谢枝雪抬手点了下自己的脸颊,往里对应的是智齿的位置,他接着道:“可能是智齿的问题?”   裴珩玉这才确认,谢枝雪说的牙疼就是真的牙齿疼,不是他做了什么事让谢枝雪觉得情绪上“牙疼”了。   裴珩玉赶紧按了呼叫铃,和昨天谢枝雪说肚子疼一样如临大敌。   “怎么会突然牙疼呢……”裴珩玉按了铃,又来到谢枝雪身边,“吱吱,你张开嘴我看看好吗?”   谢枝雪觉得那样不太雅观,拒绝道:“你又不是牙医。”   应长亭也不主攻牙科,但她全科都涉猎过,谢枝雪牙疼的情况也不复杂,所以她接到护士的消息赶来后,用医用手电给谢枝雪检查了下,确认说:“吱吱,你左下智齿有点发炎了。”   闻言,谢枝雪现在当真觉得自己有些倒霉,怀孕就不说了,还总碰上各种状况。昨天是肚子疼,这之后假性宫缩也随时可能再发生,今天又智齿发炎……   “可是应姨,我以前检查过牙齿,当时牙医说我的智齿长得很端正,可以不用拔的。”谢枝雪无奈道,“而且,我的饮食也一直很清淡,这颗智齿怎么会突然发炎呢?”   应长亭也心疼他,叹了声气说:“吱吱,怀孕期间身体变化,出现一些连锁状况,之前一直好好的智齿突然发炎发疼甚至是很常见的事。”   “我可以给你开一点消炎药,但即使消炎了、智齿不疼了,以你如今的怀孕月份,也暂时不建议去拔掉智齿。虽然那样能以绝后患,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小手术,怕给你的身体带来更多不好的影响。一般来说,牙医也不会建议在孕期拔牙。”   听应长亭柔声说完,谢枝雪只得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应姨。”   应长亭和护士离开病房后,谢枝雪又叹了一声气。   裴珩玉觉得心虚,小心翼翼喊了声:“吱吱,要不我把小裴拿进来跟你玩?”   消炎药还没来,谢枝雪的智齿隐隐泛着酸疼。他情绪不佳,听到裴珩玉的声音就突然有点来气。   就是这个人,让他怀孕了。   连一直安安分分的智齿都没能逃过!   “不用,你出去陪它吧。”谢枝雪回道。   裴珩玉:“……”   这下好了,和小机器人一个待遇了。   但谢枝雪已经开了口,裴珩玉不好再磨蹭,只得朝阳台走:“好的,那吱吱你有事就叫我。”   看着裴珩玉走到阳台上,在不算大的阳台里和小机器人并排站着,谢枝雪的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   虽然智齿还是在疼。   没过一会儿,护士给谢枝雪送来了消炎药。   谢枝雪拿着药,喊了一声裴珩玉。   “帮我倒杯水,我要吃药。”裴珩玉进来了,谢枝雪淡然道。   裴珩玉马上点头说好,去倒水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倒一杯水这种小事,谢枝雪从来没有特意叫裴珩玉做过,要么他自己就去倒了,要么就是裴珩玉主动倒好送到他手边。   这会儿与其说是要裴珩玉帮忙倒水,不如说是谢枝雪含蓄地结束了裴珩玉的“罚站”,叫他回来。   裴珩玉心想,吱吱真是太可爱了!   消炎药没那么快起效,谢枝雪吃了药之后智齿还是隐隐的疼。   这个时候,虞与周打来了电话。   自从二十多天前,虞与周从谢枝雪家离开后,这些日子他就没有再出现过,这还是第一次有新动静。   谢枝雪的手机放在床头,铃声响起后是裴珩玉去帮他拿过来的,所以难免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   裴珩玉将手机递给谢枝雪,同时忍不住道:“吱吱,你牙还疼着呢,要不这个电话就不接了吧?反正他肯定只是说些废话。”   谢枝雪还是接了起来,但他决定整个通话过程都尽可能少说话。   虞与周终于等到了电话接通,他松了口气:“枝雪……我还以为,你不想接我的电话了……”   谢枝雪静静喊了声:“哥。”   “枝雪,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虞与周接着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好。我不是不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很多做法,比如搬到你家楼下这个行为,但……我总觉得,你不会对我那么绝情。我仗着你的心软,即使知道你不喜欢,但还是自说自话、抱着对你好的念头去做事。”   “那样其实一点都不好,对你而言是一种负担,对我自己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得对,我应该更理性清醒一些。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更多可能,我也对你说过只想继续做你的家人、朋友、兄长,我应该言行合一,那样对你和我都是一种轻松,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才能更健康地维持下去。”   虞与周说得很快,语气也很轻松,仿佛这段时间下来他真的想开了。   “枝雪,你相信我,我以后不会再做违背你意愿的事,不论你知道还是不知道的情况。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放不下你,但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要是说现在已经放下了,你肯定也不信是不是?”   “虽然还没有放下,但我在学着放下。我不希望我的感情对你而言是一种负担,也不想让你为我担忧费神,更不愿意因此而和你分道扬镳。”   虞与周说:“但是枝雪,即使我放下了,我们仍然会是亲人,对吗?你仍然会叫我一声哥,我也可以在亲人的分寸里关心你,对吗?”   以虞与周的性情,谢枝雪其实不能确认他如今的话是真是假,是否完全心口合一。   但只要虞与周这样说了,那至少接下来他的行动也会像他说的那样。   所以谢枝雪回了一声:“嗯。”   “那就好……枝雪,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裴珩玉把你照顾得还好吗?”虞与周又问。   “都挺好的。”谢枝雪平静道。   虞与周还是说:“那就好。我最近在谢氏有点忙,你也知道,谢叔叔当初找我回来,不惜如我所愿给我股份,可不是想看我闲着被叫一声虞总的。所以我暂时没时间去看望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谢枝雪又回了一声:“嗯。”   虞与周接着道:“说起来,你的生日还有半个月左右吧……你生日那天,我可以去看看你吗?不论如何,你也叫我一声哥,生日这样的日子,我该送你一份礼物的。”   “好。”谢枝雪答应下来。   虞与周便不再在电话里多纠缠,说了再见便挂了电话。   谢枝雪也将手机放了下来。   “总算结束了,这个虞先生也太能说了吧。”裴珩玉吐槽道。   虽然没有听到虞与周具体说了些什么,但裴珩玉知道谢枝雪一共说了不到十个字,其他时候全是虞与周一个人在啰嗦。   裴珩玉这样话多的人,居然嫌弃起别人话多了,谢枝雪轻笑了声。   “他不会要过来打扰你的清静吧?”裴珩玉又问。   谢枝雪摇了摇头。   裴珩玉放心了点,又关心道:“吱吱,消炎药起效了吗,你智齿还疼吗?”   谢枝雪再次摇了摇头。   但看着谢枝雪的表情,裴珩玉觉得这个否定答案给的是“消炎药起效了吗”这个问题……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罪魁祸首”,裴珩玉心虚地咳了一声,然后说:“其实……我也还没有拔过智齿,要不我今天中午趁吱吱你午睡的时候,去拔个智齿?”   谢枝雪不太理解这个脑回路:“嗯?”   裴珩玉坐到他身边,跟他解释:“我没有办法代吱吱你受智齿发炎的罪,但我可以先承受一下拔牙后的痛。以后吱吱你可以拔智齿了,我也能给你传授经验!” 第57章   意识到裴珩玉这话真的是认真的, 本就牙疼的谢枝雪一时间更不想说话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垂下眼继续看书。   看到谢枝雪这个反应,裴珩玉又凑近了点:“吱吱?”   “随你。”谢枝雪轻声道。   爱拔就拔吧, 智齿早点拔了也好,不然万一突然发炎、或是长歪了顶到前面的牙齿,都很麻烦。而且正如裴珩玉所说……拔牙之后,裴珩玉可以陪他一块儿因为牙齿而难受。   拔智齿后的恢复期,应该还会比智齿发炎更难受?   于是, 几个小时后,裴珩玉当真趁着谢枝雪午睡的时间,去拔了两颗智齿。   谢枝雪本来以为, 他只睡半个小时, 裴珩玉肯定是赶不及回来的。   但有点意料之外的是,他闭眼的时候裴珩玉在病房里, 午睡半小时醒来,睁开眼的时候裴珩玉也还在病房里。而裴珩玉确实已经拔完智齿回来了,手里拿着冰袋贴在脸上降温镇痛。   看着裴珩玉这个样子,谢枝雪有点好奇:“你还能说话吗?”   裴珩玉点了点头, 口型不敢太夸张地说:“说话没问题, 但暂时不能讲笑话了。”   谢枝雪轻笑了下。   “我今天先只拔了左边的上下两颗智齿,”裴珩玉又说, “我本来怕时间来不及,想先只拔左下智齿的, 正好吱吱你是这个智齿发炎。但牙医说智齿最好单边上下一起拔, 免得上面的智齿咬合不上长偏, 而且我的智齿都很好拔, 时间来得及。”   裴珩玉又指了下右侧脸颊:“至于右边的智齿, 暂时留着方便吃饭,等左边的恢复好了不影响咀嚼后,我再去拔右边的。”   见裴珩玉颇有点“身残志坚”、热衷分享,谢枝雪索性又问他:“疼吗?”   很废话的一个问题,谢枝雪心想。   “拔的时候打了麻药,拔完了我回来的路上又一直用冰袋敷着,其实还真没觉得特别疼……至少现在还没有,不过晚点冰袋没用了,我又要张嘴吃饭的话,可能还是会疼,牙医提前给我开了止痛的药。”   裴珩玉接着又说:“不过我的智齿情况不复杂,很好拔,牙医说恢复起来应该也会比较快。吱吱你的智齿也长得端正,以后要拔的话肯定不会受太多罪,别怕。”   闻言,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想说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害怕。   “对了,还有件好玩的事。”裴珩玉忍不住笑道,只是这一笑就扯到了下伤口,他嘶了一声,忍住笑继续说,“我刚刚不是去牙科拔智齿吗,应院长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可能是怕万一和你有关,还赶到牙科看了一下。看到是我在拔智齿,她好像有些无语。”   谢枝雪一愣,然后有点迟疑地问裴珩玉:“你没有把跟我说的那些话,也跟应姨说吧?”   裴珩玉说了太多话了,不是很确定谢枝雪具体指的哪几句。   “就是你说你先拔了智齿,然后可以传授给我经验那些。”谢枝雪有些无奈道。   看着谢枝雪的表情,裴珩玉忍不住又笑起来,然后又扯到嘴里的伤口嘶了一声。   “没有,那是我们之间的聊天。我在人前还是很正经的。”裴珩玉说。   对于裴珩玉的这个自我评价,谢枝雪不置可否。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冰袋不怎么冰了,裴珩玉将它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感觉了会儿嘴里的疼痛感,裴珩玉对谢枝雪道:“吱吱,拔智齿的第一个经验……这项活动不太适合喜欢说话的人。”   闻言,谢枝雪淡定回道:“你这第一个经验,对我而言就不适用。”   裴珩玉忍不住又笑起来,再次扯到伤口,痛并快乐着。   这天虽然有智齿发炎的麻烦,但假性宫缩的症状没有出现。消炎药见效后,智齿的麻烦也不太会影响谢枝雪了。   裴珩玉去拔了两颗智齿,所以比谢枝雪多疼了两天,吃饭的时候相对麻烦一点。   又过了几天,谢枝雪再次出现了假性宫缩的症状。好在只是一整天里一共有过两次,每次都是持续三秒钟左右的疼痛感,疼得不算厉害,但也不能忽略。   谢枝雪并不瞒着裴珩玉,而裴珩玉每次都如临大敌,应长亭也会很快带人赶过来,确认只是正常的假性宫缩后才放心。   之后,时间很快来到了七月。   七月的第一天,外面阳光很好,谢枝雪坐在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回室内的时候,他让裴珩玉把小机器人开了机。   小机器人站在地上只有四十五厘米高,谢枝雪如今肚子更大了,弯腰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困难,所以虽然只是按个按钮的事,但还是让裴珩玉来做的。   不光是给小机器人开关机这种事,其他但凡需要谢枝雪弯一下腰的事情,全都由裴珩玉包揽了。连谢枝雪微微俯身从饮水机接水,裴珩玉都怕他难受。   从阳台回到室内,裴珩玉扶着谢枝雪小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谢枝雪如今的状态,其实自己坐下还没有问题,但想要从柔软的沙发上起来……会有一点点困难,让裴珩玉扶一把才方便。   坐下后,谢枝雪看着在滑行的小机器人,突然说:“晚上我想下楼散步,还想把这个小机器人当成宠物来遛……”   听到这话,裴珩玉愣了一下,然后认真道:“遛宠物得牵绳吧,我让人送几条狗绳过来,吱吱你选个喜欢的?”   谢枝雪眨了眨眼,轻笑出声。   “如果我现在突然要你和小裴斗殴给我看,你是不是也会答应,还要帮我调整好最好的观战角度?”谢枝雪莞尔地问。   裴珩玉跟着他笑:“当然。吱吱你想看吗?”   “那也不必。”谢枝雪摇摇头,又说,“牵绳的话,小裴好像没有脖子。”   裴珩玉认真看看小机器人,然后给谢枝雪出主意:“这样如何,我们用绳圈套住它脑袋和一只手,绳子穿过它腋下,就不容易松脱了。”   谢枝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裴珩玉当即联系人送宠物牵引绳过来。   于是这天晚上,护士看到谢枝雪牵着一个自己在滑行的小机器人下楼,裴珩玉亦步亦趋跟在谢枝雪身边,小机器人走在他们俩前面。   场面很有趣。   下楼之后,四处无人,谢枝雪在花园里牵着小机器人慢慢散步。走了一圈多,谢枝雪就将牵引绳给了裴珩玉,说有点累了。   于是他们又上楼,回到病房后,裴珩玉将小机器人关机、搬到阳台上,又把牵引绳解了下来。   等裴珩玉从阳台进来,谢枝雪突然好奇一件事:“对了,小裴它需要充电吗?”   裴珩玉坐到谢枝雪身边,点了点头:“它的充电线其实就在它自己身上,打开脚后跟附近的盖子就能抽出来。每次充电的时长会比较久,但充满电后也能用很久,如果快要没电了,那开机的时候它会最先提醒这件事。”   “现在想想……其实该把它的充电线安在屁股附近?那样会像是个尾巴,更像个宠物了。”   谢枝雪被逗得笑了笑。   把小机器人当成宠物来遛这个灵光一现的行为,从这天起就莫名成为了保留项目。   三号的时候,谢枝雪再次做了比较详细的身体检查。   这回谢枝雪被抽了好几管血,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血色,看得裴珩玉心疼得要命,可又不得不抽。他只能做饭的时候多做补气血的菜,给谢枝雪补补。   三号之后,又过了两天,七月六号就到了。   谢枝雪今天的早餐是一碗长寿面。   裴珩玉笑眯眯对他道:“生日快乐,吱吱。”   谢枝雪眨了下眼,也带着浅笑:“谢谢。”   裴珩玉是从百科资料上,看到谢枝雪的生日是七月六号的。   谢枝雪这些年也一直过的是这天生日,即使是十八岁那年知道自己并非谢家亲生子、他的真实生日应该是后面一天的七月七号,谢枝雪也没有特意去改什么。   生日是在前一天还是后一天,谢枝雪并不认为有什么差别,都是一年过一次罢了。他过了那么多年的七月六号,身份证上也是这个日子,非要改成七月七号还更不方便。   这会儿,裴珩玉在六号给他做了长寿面、祝他生日快乐,谢枝雪都应承下来,没有细说更多事情的打算。   吃完了长寿面,裴珩玉将谢枝雪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又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精致又古朴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玉观音吊坠。   “生日礼物,吱吱。”裴珩玉认真看着谢枝雪的眼睛,“虽然封建迷信不太好,但据说玉养人、能逢凶化吉,这块玉还特意请寺里的大师开过光。我也问过了,怀孕的人可以戴玉。吱吱,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快快活活的。”   听着裴珩玉的祝福,谢枝雪轻轻一笑:“好,谢谢,我一定能长命百岁快快活活……帮我戴上吧。”   裴珩玉将玉观音吊坠从盒子里拿出来,小心戴到了谢枝雪的颈间。   谢枝雪的皮肤白,玉石贴上去,显得肤色更加白皙脆弱,玉石也更加剔透起来。   谢枝雪摸了摸玉观音,问裴珩玉:“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礼物?”   裴珩玉天天从早到晚都跟他待在一起,要说有什么“活动时间”的话,大概也就他午睡那半个小时了。   谢枝雪有午睡的习惯,但裴珩玉没有。经常谢枝雪醒来,都会发现裴珩玉坐在床边看着他。   果然,裴珩玉回答说:“我让人帮忙准备好,然后在你午睡的时候送来医院,我偷偷溜出去一会儿取回来的。”   谢枝雪摸着玉观音,又笑了笑。   吃过了长寿面,收下了生日礼物,然后这个白天和以往也就没有太大差别了,对谢枝雪而言。   下午五点刚过,谢枝雪又接到了虞与周打来的电话。   虞与周语气轻松:“枝雪,我快要下班了,待会儿我下班了就直接去你家好吗?对了,先在电话里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谢谢。”谢枝雪平静道,“不过,你直接来善慈医院吧,我没在家里。”   虞与周心口一紧:“怎么了,枝雪?你怎么到医院去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住在医院,万一有状况会比较方便。你到了告诉我,我让裴珩玉下去接你。”谢枝雪道。   虽然可以直接告诉虞与周他的病房号,但医院这边并不会随意放人上楼探视,不如虞与周到了之后,裴珩玉去把他带上来要方便。   听到裴珩玉的名字,以及谢枝雪这么自然的语气,虞与周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攥紧。   然后虞与周还是语气放松地说:“好。对了,枝雪,我给你带个生日蛋糕好吗?虽然我忙着工作没有时间亲自做,但我以前跟着学做甜品的那家店还开着,我提了需求让店家做。”   “好,谢谢。”谢枝雪没有推拒。   看到谢枝雪挂了电话,本就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裴珩玉马上对他吐槽:“这个虞先生也太不懂事了,哪有挑着饭点上门的道理。”   谢枝雪笑看了他一眼,说:“方瑜姐待会儿也要饭点来。”   除了裴珩玉之外,微信上也还有很多人跟谢枝雪说了生日快乐,方瑜还说她晚一点会来医院。毕竟是裴珩玉做饭,所以谢枝雪一个小时前有跟裴珩玉转达这件事。   裴珩玉顿了顿,然后面不改色说:“那不一样。”   谢枝雪又轻笑了下,然后继续看书了。   ……   虞与周这边,和谢枝雪的通话结束后,他放下手机,同时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会客区,那边靠墙放着一台小冰箱,冰箱里这会儿正放着一个蛋糕盒。   虞与周出了会儿神,直到被内线电话的声音拉回现实。   他接起电话,助理在那头跟他说:“虞总,董事长说,让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对了,刚刚有人看到董事长夫人也来了。”   “知道了。”虞与周挂下电话。   来到谢父的办公室,谢母果然也在里面。   看到虞与周,谢母柔声唤他:“与周来了,坐吧。”   谢父的声音要严肃很多,几乎是虞与周刚坐下,他就开口问道:“我听人说,你今天中午在你办公室外的茶水间里,做了个蛋糕?还让助理临时去买的材料?”   虞与周点头,没有多说:“是。”   谢父皱眉:“你的助理就是这样用的?公司给她开那么高的薪资,可不是为了让她来做那些零碎杂活,上班时间跑出去帮你采购做蛋糕的东西,像什么话?”   虞与周表情平静地回答:“您也说了,上班时间,她是我的助理。我没有耽误她下班的时间,也不会让她因此加班,如果加班公司自会给她加班工资,有什么问题吗,谢叔叔?”   听到虞与周牛头不对马嘴的答非所问,谢父火气更大了:“你……”   “好了,这么凶干什么。”谢母在这时候再次柔声开口,她制止了谢父发脾气,又转而对虞与周说,“与周,你做的蛋糕,是要带给吱吱的生日蛋糕吗?”   虞与周还是一脸平静,他点了点头:“嗯。”   “已经跟吱吱约好了?”谢母接着问。   虞与周道:“对,所以今天我会早一点离开公司。谢阿姨,谢叔叔,你们找我过来,是公事还是私事?不论如何,还请快一点说吧,我不想失约枝雪。”   谢母叹了声气:“与周,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插手你谢叔叔公司的事。既然现在我也在这里,那找你怎么会是公事呢?”   虞与周颔首。   谢母又说:“自从吱吱离开家之后,也就只有你还和他经常有联系了。吱吱他过得好吗?”   虞与周想到上次见面时,谢枝雪依旧那么苍白清瘦,但肚子却隆起惊人……   “枝雪他很好,只是身体一如既往虚弱。”虞与周道。   谢母点了点头:“吱吱过得好就好……与周,你要去给吱吱过生日,我和你谢叔叔也不影响你。”   “但你也知道,今天本来也是闻笛的生日。但闻笛这孩子太倔,之前在家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回来……总不能父母和孩子一起犯倔,我和你谢叔叔就想,趁着生日这个机会,叫闻笛回来。”   虞与周还是点头,一脸听得认真的模样,但没有主动接话。   见状,谢母只好直言道:“与周,闻笛不接我和你谢叔叔的电话,但他待你总是不一样的,你的电话他肯定会接。你给闻笛打个电话,叫他回家来,我和他爸爸给他过生日,好吗?”   虞与周看了眼谢父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时钟,不想再耽误下去,所以他面露为难,对谢母说:“谢阿姨,我想我不太方便打这个电话去劝闻笛……这样好吗,我现在就在这里,用我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如果接通了,你们直接跟他说?”   到这儿,谢父更加不快:“与周,现在让你打个电话,都这么请不动金口了?”   虞与周还是一脸无奈,但半分松动的意思都没有。   谢母叹了声气,对谢父摇了摇头,然后对虞与周道:“好,就按与周你说的这样来吧。”   于是虞与周拿出手机,拨通了谢闻笛的电话,然后开了免提。   “与周哥?”谢闻笛显然有些惊讶。   虞与周没有开口回应,而是定定看着谢母。   谢母只好不再期待,自己开了口:“闻笛,我是妈妈。”   电话那边的谢闻笛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都低沉了许多:“妈妈,有什么事吗?”   “闻笛,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和爸爸想……”   没等谢母柔声说完,谢闻笛突然很抗拒地大声打断:“妈妈!我说过,我的生日是七月七号!七月七!明天!”   谢母一愣。   谢父终于忍无可忍了一般,他拍了下桌子,带着怒气道:“谢闻笛!你到底是七月六号还是七月七号出生的,我和你妈比你更清楚!你想怎么样?也想学谢枝雪离开谢家?你出去了能做什么你!”   谢闻笛没有回答,他直接挂了电话,虞与周的手机随之传出通话结束的一声“嘟”。   虞与周拿回手机,站起身,平静地对谢父谢母说:“谢叔叔,谢阿姨,电话已经打过了,我就先走了。”   走出谢父的办公室,虞与周嘲讽地笑了下。   虞与周想到从前,那么乖那么懂事的谢枝雪,从来不对父母索取什么的谢枝雪……谢母对他却永远端着架子,不是慈母亦不是严母,端着华丽履历的优雅疏离。而谢父,他似乎是想成为世人口中常说的“严父”,可他只做到了“严”,“父”字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物质方面,谢家确实从未亏待谢枝雪,年年为了给谢枝雪治病都花出去不少金钱。但……谢枝雪本来不用受自幼体弱多病、总离不开药的苦。   而且,在抱错一事揭开前,谢闻笛在路家也从未受过半分苦,物质上路家甚至更舍得为谢闻笛付出,路父也当真把谢闻笛如珠似玉地捧着长大。别说害谢闻笛体弱多病,就是谢闻笛自己玩的时候不小心划了道小口子,路父都要自责许久。   谢父谢母全然相反,他们从前便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对谢枝雪本该有的亏欠与愧疚,更在抱错一事揭开后对谢枝雪无情至极。当初的经过,虞与周全程都有看到。   可如今,谢闻笛因为谢父谢母暗中安排人帮助他的事业而离家出走,谢父谢母那么骄傲的脾性,却想的是借着生日之名主动求和,甚至不惜请他帮忙打一个电话。   ——何其讽刺,虞与周心想。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虞与周拎上保存在冰箱里的蛋糕,拿好放在抽屉里的生日礼物,然后离开了谢氏。   虞与周到医院时很巧,和方瑜正好碰上了,所以他没有给谢枝雪打电话、让裴珩玉下来接他,而是直接和方瑜一起上了楼。   要是让裴珩玉来接他……虞与周怕自己在路上,会忍不住动手揍人。那样的话,之前对谢枝雪说过的话,就全都没用了。   看到虞与周和方瑜一起来到病房,谢枝雪意外了一下,接着便让裴珩玉帮忙给他们倒水。   裴珩玉喜欢极了这个“吩咐”,显得他和谢枝雪是主人家,现在在一起待客。   不过,裴珩玉还没来得及转身去倒水,方瑜和虞与周也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关心谢枝雪,一脸喜色的应长亭便精神抖擞地来了。   沉稳多年的她难掩激动,直接开口:“吱吱!你的手术方案有眉目了!” 第58章   应长亭有些激动, 谢枝雪的病房门又开着,所以她几乎是在踏入病房的同时就将这话说出了口。   说完了,应长亭才发现谢枝雪的病房内现在有点热闹。   她对方瑜点了点头, 又对虞与周道:“与周,你也来了。”   谢枝雪从小就在善慈医院治疗,虞与周也曾陪他来过这里,所以应长亭也认识他。   “应姨。”虞与周回道,“您刚刚说……”   应长亭说……谢枝雪的手术方案有眉目了!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 让人喜出望外的同时,又难免有种不真实感。   谢枝雪坐在沙发上,轻轻眨了眨眼。   应长亭缓了缓呼吸, 对病房内的所有人笑道:“对, 是个很好的消息,吱吱的手术方案有眉目了。”   又将这话说了一遍后, 应长亭来到谢枝雪身边,裴珩玉他们也围了过来,看着应长亭打开带来的片子和文件。   “吱吱,你看这里……”   应长亭将谢枝雪腹内的情况, 和专家医疗团队几个月下来研究出来的手术方案, 详细地跟谢枝雪说了起来。   其中涉及到一些医学专业知识,谢枝雪有时候会听得不太明白原理, 但单是听着应长亭这么游刃有余地阐述,谢枝雪就挺安心的。   应长亭也是想让谢枝雪安心。她当然知道有些专业内容, 谢枝雪和裴珩玉他们没法完全听懂, 但在治疗方案上面, 病人和病人家属总是愿意听医生详细说说的。   关于手术方案的情况, 总的来说就是专家医疗团队有了重大突破。他们根据谢枝雪的病例情况, 还有这几个月多次检查下来谢枝雪的身体状态发展,终于敲定了一个成功率高、风险性在开腹手术中属于可接受范围的手术方案。   除了一个主推的手术方案之外,他们还拟定了一个备用手术方案,以及相应的所有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应对方案,十分详尽。   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不仅能取出胚胎,还能同时摘除谢枝雪体内新生的这个类似子宫的器官,以绝后患。   除了手术方案之外,谢枝雪的血型特殊也不是大问题了。他们这几个月一直在和血库协调,也在对外招募献血志愿者,成果显著。   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谢枝雪的身体各项指标达到手术标准,马上就可以进行手术。   但问题是,谢枝雪前两天刚进行了详细的身体检查,虽然情况没有恶化,但他的身体状态仍然达不到手术标准。   “吱吱,你接下来还是好好修养,别想太多。如今手术方案和血液问题基本不再是问题,即使……应姨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即使临产前你的身体指标仍然达不到手术标准,到时候我们也可以确定一个你身体状态相对较好的时候进行手术,尽可能将风险降到最低,成功率仍然不低的。”   听着应长亭的安慰,谢枝雪笑了笑:“嗯,谢谢应姨。手术方案能够定下来,已经是非常好的消息了。”   应长亭揉了揉谢枝雪的脑袋。   裴珩玉、方瑜和虞与周几人听得也是情绪跌宕起伏,又轻松了点,又矛盾地觉得更沉重了。   但不论如何,正如谢枝雪所说,应长亭这会儿带来的已经是非常好的消息了。   “对了,吱吱,生日快乐。”   应长亭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礼物盒,递到了谢枝雪面前。   谢枝雪接过来,还是带着浅笑:“谢谢应姨。其实,刚刚这个好消息已经是生日礼物了。”   “好消息归好消息,生日礼物归生日礼物。”应长亭说,“不过,我确实是想把好消息和生日快乐放在一起说,所以今天你生日,我到现在才过来。”   又看向方瑜和虞与周,应长亭笑道:“你们都是来给吱吱过生日的吧?既然好消息和生日礼物都已经送到了,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过。”   “应院长慢走。”方瑜说。   “应姨再见。”虞与周说。   听到虞与周和谢枝雪一样喊的是“应姨”,裴珩玉默默哼了声。   应长亭离开谢枝雪的病房后,虞与周便抬了抬手:“枝雪,生日快乐,蛋糕得先放在冰箱里,这里应该有冰箱吧?”   谢枝雪刚想要回答,裴珩玉已经抢先道:“有,蛋糕给我吧。”   虞与周有些不愉地看了裴珩玉一眼,然后将蛋糕盒递了出去,语气倒还算温和:“那就麻烦裴先生了。”   裴珩玉笑笑:“不麻烦,我应该做的,这里的厨房和冰箱本来也是我在用。”   裴珩玉去放蛋糕了,虞与周和方瑜又拿出给谢枝雪的生日礼物。   谢枝雪想晚点再拆开看,便接过来都道了声谢谢,然后和刚刚应长亭给的礼物盒一起,整齐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放礼物的时候,谢枝雪虽然还是坐在沙发上,但茶几矮、又隔了一点距离,所以他难免微微俯了俯上半身。   看到谢枝雪大着肚子做这个动作,方瑜和虞与周都连忙想要帮他,又说谢枝雪刚刚其实不用伸手接礼物,直接让他们放在茶几上就好了,还说也是他们递礼物的时候考虑不周。   听着方瑜和虞与周这么紧张,谢枝雪轻笑了笑:“我没事,这点动作还是能做的。”   方瑜叹了声气:“还是越小心越好……哎,枝雪,你戴了条坠子?”   进入七月,天气越来越热,除了早上刚起床那会儿加了薄外套之外,谢枝雪今天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袖衣服。衣领不高不低,裴珩玉送的玉观音吊坠又用的是红色编绳,贴在谢枝雪的皮肤上很显眼。   而且谢枝雪以前没有戴项链、吊坠这类饰品的习惯,所以方瑜才会特意提出来。   “嗯,是的。”谢枝雪抬手,将藏在衣服下的玉观音吊坠扯了出来,“裴珩玉送的生日礼物,据说养人,逢凶化吉……讨个好兆头罢了。”   方瑜看了看,然后忍不住笑道:“裴珩玉送玉做你的生日礼物,倒是很人如其名。”   人如其名的裴珩玉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说可以开饭了。   饭菜在方瑜和虞与周到之前,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不过刚刚应长亭突然带着好消息过来,就耽误了下开饭时间。   放下手里顺便端出来的两盘菜,裴珩玉擦了擦手,同时对方瑜和虞与周说:“麻烦方姐和虞先生到厨房里端下菜吧。”   说完,裴珩玉又来到谢枝雪身边,伸手扶谢枝雪起身。   谢枝雪如今肚子越来越大,起身也越来越不方便,裴珩玉已经扶习惯了,谢枝雪也借力习惯了。   看着两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举动,虞与周抿了下唇。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在端了菜出来,准备正式开饭前,虞与周看着一桌子菜,绵里藏针地说:“我记得去年十二月底在综艺节目上见到的时候,裴先生还不会做菜,没想到进步这么快。”   “是后来为了枝雪特意去学的吗?那裴先生有没有学做甜品呢?”   裴珩玉很淡定:“人不能刚学会爬就想要跑,是不是?我先把家常菜做好了,以后再进一步钻研甜品,来日方长。”   听到裴珩玉这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法,谢枝雪想起了在裴珩玉用小号给他发的微博私信里,那些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的甜品照片……   裴珩玉居然还想要继续钻研?   谢枝雪默默吃了一口饭。   晚饭过后,四人又分食了虞与周带来的蛋糕。   蛋糕并不大,一人一块当餐后甜点正好。   吃蛋糕前,谢枝雪没有对着蜡烛许愿,他过生日没有这个习惯。   吃完蛋糕后,方瑜和虞与周都没有再久留,在夜色中离开了。   轻松度过了这个生日,这天晚上谢枝雪久违地梦到了奶奶。   早年的时候,谢家奶奶并没有和谢父谢母住在一起,她在谢家爷爷去世之后,就搬到了自己的家乡小镇定居。谢奶奶的家乡小镇是个旅游古镇,她说在那里总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各色旅人。   直到听闻谢父谢母疏忽,以致尚在襁褓的谢枝雪生病没能得到及时救治后,心疼孙子的谢奶奶才从家乡小镇回到了A市,跟谢父谢母住在一起,为的就是照顾谢枝雪。   谢父和谢母其实不太愿意和性格有些强硬的谢奶奶住在一起,但谢奶奶是为了照顾孙子,谢父谢母前科严重、没有底气说能照顾好谢枝雪并且让谢奶奶放心,只能由着谢奶奶长住。   后来谢枝雪长大一点了,走路和说话都流畅了,谢奶奶就偶尔会带谢枝雪一起回家乡小镇上待两天。   他们不缺钱,但谢奶奶有时候会带着小小的谢枝雪去摆摊。有时候是给路过的旅人画素描的摊子,有时候谢奶奶会把种在自家小院里的花摘下来,和谢枝雪一起拎着藤编的小篮子去卖。   每次出摊都赚不了多少钱,谢奶奶会把当天的入账全都交给谢枝雪,谢枝雪则会用那笔钱去买猫粮和狗粮。   卖宠物粮的店家和谢奶奶认识,又喜欢乖巧漂亮的谢枝雪,所以特意拆了整袋的宠物粮,按袋卖的东西每每都散卖给谢枝雪。   小小的谢枝雪就带着买来的猫粮狗粮,去喂邻居家那一猫一狗。那对猫狗也很喜欢谢枝雪,邻居也很喜欢谢枝雪,总逗着谢枝雪玩。   后来有小孩叫谢枝雪“小老鼠”,谢枝雪讨厌了一段时间的老鼠和猫,唯独谢奶奶家乡小镇上邻居家里那只猫咪,他一点都不讨厌。   可惜五岁那年,谢枝雪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对猫毛和狗毛过敏,只能断掉了去找邻居家猫狗玩的习惯。   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谢枝雪梦回年幼时,又梦到了自己去找那对机灵亲人的猫狗玩。   梦的最初,谢枝雪和谢奶奶正在收摊。谢奶奶怕谢枝雪累到,所以递了一颗糖给谢枝雪,让他专心吃糖。   这时候,有游客从摊前路过,说:“哇,好漂亮的小孩子!”   收完摊,谢奶奶将今天为人画素描的入账都交给谢枝雪。今天的生意比昨天要好,入账也多一点。   祖孙俩慢慢走到宠物店里,店家看到谢枝雪递来的钱,特别夸张地说:“哇!吱吱今天赚了好多钱啊!吱吱太棒了!”   买好今日份的猫粮和狗粮,谢枝雪又在谢奶奶的陪同下来到邻居家里。   谢枝雪一到,一猫一狗就黏了上来,谢枝雪慢慢喂它们吃东西,谢奶奶满脸慈爱地看着他。   邻居家的阿姨忍不住抱了抱白嫩可爱的谢枝雪,又逗他:“吱吱今天也只给咪咪和汪汪带吃的啊,不给姨姨带吗?”   谢枝雪被逗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看向谢奶奶,谢奶奶对他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惹得邻居阿姨大笑。   等谢枝雪和谢奶奶要离开的时候,邻居阿姨又拿出自己做的饼干和今天刚从园子里摘的番茄,让他们带回家尝尝。   从邻居家出来,晚霞漫天,拐一个弯,要不了一分钟的时间,就到他们自己家了。   ……   很美好的一个梦,谢枝雪醒来时有些恍惚。   然后他听到裴珩玉的声音:“吱吱?”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不过谢枝雪醒得比往常要早,裴珩玉刚起床准备去做早饭,从卫生间出来便发现谢枝雪睁着眼发呆,所以才喊了一声。   “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裴珩玉柔声说。   谢枝雪“嗯”了一声,再次闭上眼。   他很快再次入睡,不过这回没有梦到什么。   正式起床后,裴珩玉问他清晨那会儿为什么发呆,谢枝雪摇了摇头:“只是睡懵了而已。”   裴珩玉便没有追问了。   晚些时候,谢枝雪坐在客厅里,听到裴珩玉在阳台上给人打电话。   “林姨,生日快乐,生日礼物就让我妈给你补上啊。”裴珩玉语气轻松自然。   套内面积一般,客厅和阳台离得近,裴珩玉又没有关阳台门,所以声音听得很清楚。   谢枝雪翻书的手微微一顿。   被裴珩玉喊“林姨”,又刚好是今天生日的人……谢枝雪想,他大概知道是谁。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那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林呼晴。   二十多年前,林呼晴和路父结婚的时候,林家和路家双方父母其实都不赞成,因为两家生意在行业中属于竞争关系。但那时林呼晴和路父是真心相爱,铁了心要结婚。   因为父母不支持,林呼晴和路父也都不是各自家里唯一的孩子,那时没被人当成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关注着。所以林家和路家的孩子结了婚,这件事当初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甚至婚礼都没有办,林呼晴和路父当年选择的是直接蜜月旅行。   结婚之初低调行事,倒是给后来离婚后的日子带去了不少便利。即使有人知道林呼晴和路父各自离了婚,但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和彼此离婚。   林呼晴和路父离婚时,彼时还姓路的谢闻笛自然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但离婚之后,路父清理了家中所有和林呼晴有关的东西,照片视频一样都没有留下,他又多次请求谢闻笛不要再提母亲。   十岁的孩子说记性好也好,说坏也坏,时间一久,谢闻笛当真就不太记得母亲了。印象越来越隐约含糊,直到后来抱错的事揭开、谢闻笛回到谢家时,他已经不记得林呼晴的长相和完整名字。   林呼晴和路父离婚时,谢闻笛也才十岁,并不知道那时自己的母亲就是后来商界有名的铁娘子、林家现任的主事者林呼晴。   谢闻笛回到谢家,后来路父这个养父自杀,谢父谢母又待他格外关心、忽略了谢枝雪,谢闻笛就觉得有些对不起谢枝雪。他曾经尝试着回忆养母、也就是谢枝雪生母的信息,但最终只想起来她应该是姓林,名字好像和天气有关。   谢枝雪当时听谢闻笛说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不用谢闻笛再费心。   后来这些年,谢枝雪也从未想过要去寻亲生母亲的下落。   即使七个月前黄粱一梦,谢枝雪从原书剧情中得知了生母林呼晴的身份,他也仍然没有想过要去“认亲”。   亲情这种东西很玄,不是有血缘关系就可以叫做亲人的。至少谢枝雪自己,无法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叫出一声妈妈。   即使从书中剧情来看,如果他现在想要去认亲,林呼晴应该会真心与他相认。   在书中,林呼晴是在谢枝雪去世几年之后,才意外得知了原来还有抱错一事的存在。她想要弥补,但弥补不到谢枝雪身上了,便移情到了谢枝雪留下的孩子身上,接着又移情到了曾经养过的孩子、当下养育着谢枝雪孩子的谢闻笛身上。   因为谢闻笛对林呼晴的亲近,书中谢父谢母还作为父母吃过醋。但毕竟都是疼爱主角受的人,最后自然是和睦相处。   短命的病美人长眠地下,亲情爱情都没能感受到,事业也中道崩阻。主角受却带着病美人的孩子,亲情爱情事业美满……   对照组嘛!   作为主角受的养母、病美人的生母,林呼晴还正好是主角攻母亲的多年密友,关系全连上了。   谢枝雪不认为自己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豪门狗血戏剧上。   他无意和林呼晴相认。   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多看几页书,好好修养身心。   几个月前还在家里的时候,谢枝雪收拾了家中的东西,给自己做了作品集……往不好的意义上想,也算是收拾好了遗物,安排好了丧礼上“回忆往者”的流程。   还有遗嘱……谢枝雪自幼体弱多病,医生都说不好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没了,所以前几年谢枝雪就立好了遗嘱以防万一,如今倒也不用再为这事费神。   不止遗嘱,事实上,谢枝雪几年前还顺便给自己买好了墓地。墓地在风水很好、还能晒到阳光的地方,谢枝雪当时坐在墓地前看了看,觉得自己还挺喜欢那里的风景。   遗嘱这件事,方瑜知道。不过墓地的事,就只有管理谢枝雪遗嘱的律师和谢枝雪自己知道了。   几年前以防万一做的事,如今倒真的能派上以防万一的用处了。   这些事都不用再费神去想,谢枝雪如今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好好修养,让自己的状态至少不要变坏,准备迎接一场重大的手术。   ……   裴珩玉本来只是想打一通电话,跟林呼晴说一声生日快乐,然后简单寒暄几句,要不了三五分钟就能结束,回客厅里陪谢枝雪。   但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裴珩玉的母亲裴复雅正好和林呼晴在一起,听到裴珩玉打来了电话,裴复雅便问候了句:“原来我的儿子还活着呢。”   裴珩玉:“……”   从裴家搬出来,先搬到了谢枝雪家楼上,后来又和谢枝雪一起来了医院,裴珩玉整日都在顾着谢枝雪,这几个月以来又没在公众面前露面,连以前很活跃的微博都不怎么更新了……裴家人都吐槽,知道的晓得裴珩玉是去为谈恋爱奋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卖掉了。   “你还在善慈医院吗?”裴复雅又问,“小谢他没事吧?”   闻言,裴珩玉有点无奈:“是裴姜莱说漏嘴了,对吧?”   裴复雅也没有帮忙瞒着的意思,说:“你在叫姜莱去帮你送玉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个可能啊,那孩子熬夜之后什么都藏不住。对了,你外婆给你的那块玉观音,你不是一直好好放在家里吗,怎么突然要姜莱给你送过去?”   裴珩玉笑了下:“昨天是吱吱的生日。”   这意思,就是当生日礼物送出去了。   裴复雅一愣,然后忍不住好奇:“你们俩在一起了?”   “没有啊。”裴珩玉淡定回答。   “哦……算了,随便你吧,不过你将来情伤难愈准备出家前,你得跟我说一声。”裴复雅也很淡定地说,“那块玉虽然价格不贵,但就图一个纪念意义和好兆头。小谢身体不好,你和小谢这个关系也不适合送太贵重的,免得人家误会,这玉送得倒是正好。不过我猜,你肯定没跟他说这玉是你外婆留给你的。”   裴珩玉没有否认:“是没说,没必要特意说。”   “随你吧。你还在医院吗?”裴复雅再次问,“在的话,待会儿晚点我和你林姨正好要去善慈医院那边。”   “你林姨她舅舅跑去钓鱼,没想到闪了腰又摔断了腿,钓鱼的地方正好离善慈医院近,现在就在那边住院。你以前还没见过你林姨她舅舅吧,正好也一起去探望探望。”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今天身体有点难受,明天的更新也要晚点了,大概中午十二点能更,抱歉 第59章   挂了电话后, 裴珩玉回到室内,坐到谢枝雪身边,对他道:“吱吱, 晚些你午睡的时候,我得离开病房一段时间,不出意外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回来,应该能赶在你起床之前。”   “我妈的好朋友林姨她舅舅钓鱼,闪了腰又摔断了腿……闪了腰还能理解, 钓个鱼把腿也摔断了,这鱼是怎么钓的?反正就是他现在也在善慈住院,我妈知道我也在这边, 她们刚好今天又要来探病, 就叫我一起去。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林姨也在旁边, 我不好拒绝,就把时间约到了你午睡的时候。”   听着裴珩玉的话,谢枝雪眨了下眼:“你妈知道你也在善慈医院?”   裴珩玉点点头:“她是意外知道的,我之前不是让人来给我送玉吗, 她就听说了。不过她知道的是你在这边养病, 不清楚具体的情况,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谢枝雪“哦”了一声。   于是晚些时候, 裴珩玉扶着谢枝雪午睡躺下,然后离开了病房, 下楼和马上要到医院的裴复雅和林呼晴会合。   见面之后, 裴复雅把裴珩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然后说:“我本来以为我会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裴珩玉, 没想到你看上去状态还挺好的。”   裴珩玉觉得亲妈这话有些没道理:“嗯?你为什么觉得会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我?”   “你不是在陪床照顾病人吗, 这事儿很消磨人啊。”裴复雅道,“不然怎么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呢。”   裴珩玉有点无奈:“妈,这个俗语可不太适合用到我和吱吱身上,而且照顾吱吱并不消磨人,我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无所事事,吱吱很安静。”   “说起来,你今天上午在电话里就没回答我,小谢他身体怎么样了?很严重吗?姜莱他给你送玉过来都是一周多以前的事了吧,小谢还没有出院,听上去情况似乎不太好。”裴复雅道。   裴珩玉含糊回答:“不会有事的……不过吱吱确实在等一场手术,手术之后就没事了。”   “手术风险大吗?”裴复雅又问。   裴珩玉道:“妈,你就别问了,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闻言,裴复雅忍不住瞪了瞪他:“我关心一下小谢的情况还不行啊?要不是觉得不太合适,怕打扰小谢,也怕让他觉得不舒服,我其实还挺想去探望探望他的。”   “别,吱吱喜静,不喜欢客套的场合。再说了,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你去做什么。”裴珩玉说得还挺轻松。   裴复雅就忍不住跟身边的林呼晴吐槽:“你看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   林呼晴忍俊不禁笑了笑。   很快,三人就到了林呼晴舅舅的病房。   林呼晴的舅舅名叫林鹤酉,因为家里有钱,他自己又“志向不高”,所以闲云野鹤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满世界跑,老了之后喜欢上了钓鱼,还总爱和年轻钓友去偏僻的地方钓鱼。   看到林鹤酉,大家彼此打了招呼。然后林呼晴就一边帮他削水果,一边忍不住念叨道:“舅舅,所以之前我们都劝你不要往太偏的、地形不好的地方去钓鱼,你看看这次?知道你老当益壮,但就是年轻人闪了腰摔断了腿都得吃好大的苦,何况你这个年纪摔一下?这次还算运气好,你那几个年轻钓友没有不管你,不然你人摔在那儿,手机也掉了,看你怎么办!”   林鹤酉听得唉哟唉哟地笑,完了对裴复雅说:“你看看她,平时话少得很,一数落起长辈就特别能说。哎,今天不是阿晴你生日吗,你怎么挑这个时间来医院,怪不吉利的,该之后再来啊……”   裴珩玉就是陪着来看看,除了最开始跟着喊了声舅公之外,全程没怎么说话。   林呼晴和裴复雅本来也没打算久待,给林鹤酉削了水果,又说了会儿话,二十分钟左右也就准备离开了。林鹤酉这里有护工,不用她们担心。   从林鹤酉的病房出来后,裴复雅问裴珩玉:“哎,你有没有觉得林舅公和小谢有那么点祖孙相?”   裴珩玉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闻言有些费解:“为什么会这样说?”   裴复雅和林呼晴就看看彼此,然后笑道:“你没见过你林舅公年轻时候的模样,我和你林姨之前还说,你林舅公年轻时候和小谢的神态有两分相像之处。”   “不都说外甥肖舅吗,你林姨和林舅公长得不像,但你林姨的孩子和她舅舅有点像也很合理,是不是?”   裴珩玉一顿:“妈?”   “哎呀别紧张,这就是我们之前私下里随便聊聊,胡想到的,毕竟要是我和你林姨能做儿女亲家,那多好啊!”裴复雅笑着说,“不是说小谢是你林姨的孩子那意思,就是刚好小谢的年纪和你林姨的孩子年纪一样,说起来连生日都很近呢!小谢他不是昨天生日吗,你林姨的孩子和她一样都是今天生日。”   听着裴复雅的话,裴珩玉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追问道:“那林姨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林呼晴回答他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国外哪个地方,以前被他爸送出国去了。名字也不知道改没改过,以前是姓路,叫闻笛。”   路闻笛……   裴珩玉若有所思。   裴复雅又和林呼晴说笑起来:“我记得你儿子小时候,从学校回家说要给自己取英文名,因为他中文名字正好是闻笛,就想取同音的Wendy做英文名,结果被告知说Wendy是女孩常用名……”   “妈,林姨,我先回吱吱那边去了,你们慢走啊,回见。”   裴珩玉突然看了下时间,发现快到谢枝雪往常午睡起床的时候了,便匆匆对裴复雅和林呼晴说了再见。   回谢枝雪病房的路上,裴珩玉又顺便搜了下谢闻笛的百科资料,发现谢闻笛的生日正好就写的是今天七月七号。   他关闭网页退了出来,将手机收回兜里,又想起来在《今天的日子》节目里,谢枝雪和虞与周、谢闻笛的相处。   虞与周还说过,他和谢枝雪是从小就认识的,和谢闻笛相识的时间比较短。   虽然有些混乱,但裴珩玉想……这个谢闻笛,会不会就是林呼晴的孩子路闻笛?可路闻笛怎么会变成谢闻笛?   谢枝雪这些日子从未和父母有过来往,聊天的时候随口提及都未曾有过,会不会是和这件事有关?   裴珩玉第一次有些希望虞与周出现在他面前,因为虞与周应该很清楚里面的内情,他可以跟他套套话……   裴珩玉自然也可以直接让人去查谢枝雪的身世背景,这件事并不麻烦,但裴珩玉不想那样做,也怕谢枝雪知道之后会生气。   回到谢枝雪病房的门口,裴珩玉压了压满脑子思绪,让自己恢复冷静轻松,然后才开了门走进去。   怕谢枝雪还在睡,所以裴珩玉的动作放得很轻,以免吵到谢枝雪。   谢枝雪这会儿的确还没有醒,等裴珩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又过了两分钟,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不得不说,裴珩玉这时间把握得很准。   “吱吱?”裴珩玉轻声道。   谢枝雪又躺了两分钟,然后伸出手。裴珩玉自然地扶住,站起身的同时又去扶谢枝雪的身体,帮他坐起身。   谢枝雪起床后并没有马上又在沙发上坐下,裴珩玉帮他开了小机器人,然后他就跟在小机器人身后慢吞吞地走了一会儿,权当散步了。   一边散步,谢枝雪一边喝完了半杯温水,然后他将杯子交给裴珩玉,又走了会儿,才回到沙发边坐下。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谢枝雪跟在小机器人身后走了,但裴珩玉还是每回看到都觉得可爱得不行。   看着谢枝雪沉静下来看书,裴珩玉心想……算了,吱吱需要静养,不要用其他事打扰他了。   谢枝雪的身世背景、父母亲人,既然他自己都无意去提,那裴珩玉也不打算探寻什么。而且,说不定探寻到最后,也只是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了而已。   谢枝雪修养的日子继续平静了下来。   确定手术方案之后,谢枝雪的身体检查频率就提高为了三天一小检、七天一大检、半个月一次更详尽的检查。   到了七月底,之前播出的《负尽狂名十五年》完结,成绩非常漂亮,剧组决定办庆功宴,便问谢枝雪这边有没有时间参加。   接到联系的方瑜代为推拒了,说谢枝雪近期在养病,不便出行。   剧组就关心了谢枝雪的身体,又问……如果谢枝雪本人不能来,那剧组搞个他的人形立牌,提升一下参与感可以吗?   于是,几天之后,《负尽狂名十五年》庆功宴照片流出,谢枝雪的人形立牌不仅在台上其他演员讲话时露了面,还在主桌有一个专属位子……确实参与感十足了。   之后,时间进入八月,天气更加炎热起来。谢枝雪照常看书、看影视剧、看看最新的画集,然后在房间里遛遛小机器人。   户外太热了,即使是晚上也在吹热风,谢枝雪已经不怎么下楼去散步了,就在房间里走动。   他性格静,本来也不爱常出门,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只是谢枝雪有些意外,因为裴珩玉这样性格外向、不像静得住的人,似乎陪他在这病房里一日复一日待得也很自在。   很快来到了八月底,谢枝雪的肚子已经大得格外吓人,偏偏他还是瘦,就肚子特别显眼,裴珩玉想尽方法给他食补也不见起色。   谢枝雪自己还算淡定。天天陪着他的裴珩玉,和时不时来看看他的方瑜和虞与周,还有医院里的应长亭他们,反而担惊受怕得不行。   还有几天就要九月了,裴珩玉突然接到了林呼晴的电话。   “珩玉,我在善慈住院三号楼楼下,你现在能下来一趟吗?”林呼晴的语气有些沉重。   裴珩玉愣了下,然后说好。   挂了电话之后,裴珩玉便跟谢枝雪报备,说林呼晴应该是有正经要事找他。   谢枝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裴珩玉便下楼去了。   林呼晴坐在楼下的花园长椅上。   “林姨,出什么事了吗?”裴珩玉来到她面前。   林呼晴抬起头,目光有些复杂,她问:“珩玉,谢枝雪有跟你提过他的身世吗?”   裴珩玉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没聊过相关的话题。”   林呼晴点点头,然后说:“这件事,我连你妈妈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珩玉,谢枝雪应该是我的孩子。”   裴珩玉再次怔住,他皱了皱眉:“林姨?”   林呼晴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虞与周作为谢氏的代表,前往林氏商谈合作项目。林氏接待他的人自然不是林呼晴,但林呼晴的秘书有参加相关会议。   人多多少少都有八卦心理,秘书见过虞与周之后,没忍住在午休时间、公司顶层的茶水间里,和同事聊天八卦。   当时林呼晴就在茶水间里吃午饭,不过她坐在靠窗拐角的位置,忙着泡花茶的秘书和另一个同事都没有看见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便没有刻意压着。   “没想到虞与周真的是谢氏的人,而且位置还那么高。”   “是吧,之前看综艺的时候,虽然网上有人说他是谢氏的人,但没头没尾的爆料也不敢尽信,今天才知道是真的。”   “哎,那这样的话……谢枝雪和谢闻笛都姓谢,不仅不是巧合,还有可能都是谢氏的那个谢?”   “很有可能啊,综艺上虞与周不是说他和谢枝雪从小认识吗,和谢闻笛也认识,谢闻笛还叫他与周哥……所以谢枝雪和谢闻笛应该都是谢家人吧,不过看虞与周那个态度,可能谢枝雪是本家的,谢闻笛是旁支的?”   “哈哈哈哈本家和旁支,怎么说得像古时候的大家族。不过谢氏那个体量,这样说也不算夸张。”   “说起来,谢枝雪和谢闻笛都好久没有消息了吧,裴珩玉也是。谢枝雪还偶尔发个微博,裴珩玉以前微博更得那么勤快,这几个月也没怎么出现了,我还想知道他追谢枝雪追得怎么样了呢。还有谢闻笛……”   “可别提谢闻笛了,我头疼。”   “怎么了?”   “还不是我那个宝贝妹妹,你也知道她是谢闻笛的粉丝,上半年还在说要去看谢闻笛的演唱会,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取消了。之后谢闻笛就一直没有消息,问他的公司那边公司又说不方便透漏,我妹妹就整天发愁……对了,你还记得林董生日那天吗?”   “林董生日?那不都是上个月初的事了吗,这个月都要过完了,怎么了?”   “就那天,公司食堂因此提供了蛋糕,我本来只想尝一口,但蛋糕太好吃,没忍住就吃完了一整块。”   “啊,我想起来了!就一块蛋糕而已嘛,你当时好像还说不能吃晚饭了,怕热量超标。”   “对啊,我本来是想不吃晚饭了。没想到我回了家,发现我妹妹买了一个大蛋糕,我才知道那天也是谢闻笛的生日,虽然谢闻笛连微博都没有上,但我妹妹还是自己买了个蛋糕当成给他庆祝生日……那么大的蛋糕啊,我妹妹又不愿意浪费,我也不能看着她狂吃,只能和她一起分担,吃得我这两个月都不想吃甜的了……”   花茶泡好喝完,秘书和同事就离开了茶水间。   坐在拐角后,听完了所有内容,林呼晴皱着眉若有所思。   然后她搜了下谢闻笛这个名字,看了一遍他的百科资料,看到谢闻笛的生日的确也是七月七号,而且谢闻笛的长相……和十几年前,那个十岁的孩子隐约有些相像。   于是,林呼晴让人去查了谢闻笛的身世。   这一查,就查出来了更多。   谢枝雪和谢闻笛在出生时抱错了这件事,谢家并没有声张。路父自杀后,谢家让谢闻笛改姓,然后遮掩了很多谢闻笛以前是路家子的痕迹。谢枝雪离开谢家后,谢家更是有意让人觉得谢家的孩子从来都是谢闻笛这个人。   但再怎么遮掩,总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在抱错一事揭开前,谢枝雪和谢闻笛各自有十八年的人生,这些都不是容易完全清理掉的痕迹。   而且林呼晴抱着“谢闻笛就是曾经的路闻笛”这个预设信息让人去查,很多事查起来就更容易找到线索。   于是,在虞与周第二次前往林氏时,接待他的人变成了林呼晴。和虞与周同行的谢氏员工被安排在了其他会议室,林呼晴单独见了虞与周。   起初,虞与周并不愿意透露什么,即使林呼晴拿出了路父的照片、他认出了这个人的确是谢闻笛的养父。   直到林呼晴无奈拿出和路父的离婚证,虞与周才勉强信了面前这个人就是谢枝雪的生母,在可控范围内透露了一些事。   林呼晴从他口中,了解到了一些非谢家人无法得知的事。   例如,谢枝雪的体弱多病并非生来就有,而是谢父谢母疏于照顾、又端着架子不愿让外人亲近谢枝雪,从而导致延误了发现谢枝雪发烧和治疗的时间。   又例如,谢父和谢母从前对谢枝雪的养育态度,发现谢枝雪并非亲生孩子后的态度。   还有当年,路父将谢闻笛带到谢家,那段时间谢家的混乱……   谢枝雪过去的经历本就称不上一句好,虞与周又刻意再三强调了他的难,听得林呼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林呼晴思索一夜,然后来到了善慈医院。   她想见见谢枝雪。   这个自出生后,连一面都没能见上的,她的亲生孩子。   林呼晴不知道谢枝雪的病房号,但上次来的时候听裴珩玉说过是在三号楼。可到了楼下,被护士问她要找谁时,林呼晴突然又理智回神。   谢枝雪未必想要见她,她这样直接找到谢枝雪面前,不太合适。   好在,谢枝雪身边有裴珩玉,她还能联系上裴珩玉。   于是,就有了现在,裴珩玉来到楼下花园里听林呼晴叙说的这一幕。   说完了,林呼晴看着裴珩玉的反应,又道:“珩玉,你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   裴珩玉已经坐到了林呼晴旁边的位子上,他微微摇头:“林姨,我也挺惊讶的。不过我之前就猜过,吱吱他的身世可能比较复杂……林姨,我不赞同你现在去见吱吱。”   “吱吱他现在在养病,准备一场手术,受不起太大的刺激。而且,以吱吱的表现来看,我不认为他对亲生母亲这件事有多少执念。”   闻言,林呼晴愣了会儿,然后她苦笑着点头:“好……其实虞与周昨天也说,不建议我这段时间找吱吱。他还说,当年闻笛其实有尝试回忆我的信息,但吱吱并不好奇。”   “吱吱他在医院住了有几个月了吧……是很严重的手术,对吗?”   对此,裴珩玉认真道:“不会有事的,吱吱会平安度过。”   见裴珩玉并不愿意透露谢枝雪的病情,林呼晴也不再追问。   她点点头:“嗯,会平安的……珩玉,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出现在吱吱面前,会比较合适?”   裴珩玉想了想,做手术的时间,术后恢复修养的时间,让谢枝雪有心情应付其他事的时间……   “林姨,”裴珩玉对林呼晴道,“如果您一定要见吱吱,那最好明年再说。”   林呼晴不禁皱眉:“珩玉,现在才今年八月。”   “还有两三天就九月了,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的。”裴珩玉道,“林姨,我理解您现在想要见吱吱的心情,但吱吱的身体最重要,好吗?连虞与周那么喜欢在吱吱面前找存在感的人,这次都没有把您的事告诉吱吱……吱吱现在的情况真的需要静心养着。”   话已至此,林呼晴沉重地点头。   “珩玉,那就辛苦你了,好好照顾吱吱。”   “我会的,林姨。”   看着林呼晴离开了医院,裴珩玉上楼回病房。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谢枝雪带着浅笑看过去,然后主动对裴珩玉道:“你错过了一个好消息。”   一个很好的消息,好到让谢枝雪刚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让应长亭足足重复了三遍。   应长亭也很高兴地跟他重复肯定。   裴珩玉进门时的表情很轻松,在谢枝雪的话之后他笑得更开怀了。   “是吗,什么好消息,让吱吱你这么高兴?”裴珩玉坐到谢枝雪身边。   谢枝雪轻快道:“应姨刚刚来跟我说,我昨天的检查结果很好……裴珩玉,我可以做手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节奏被身体状况打乱了,明天的更新时间我还是先不保证了,反正24点前一定更!日更六千坚持到这个月最后几天了,不能放弃 第60章   十五分钟前, 裴珩玉刚离开病房没几分钟,应长亭便来了。   她脸上带着很浓的笑意,比谢枝雪生日那天, 来告诉他手术方案确定下来了的时候还要浓重。   进了病房,发现屋内似乎只有谢枝雪一个人,应长亭有些意外,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裴珩玉似乎二十四小时不离地陪着谢枝雪。   “小裴没有在吗?”应长亭还是问了下。   谢枝雪摇了摇头,说:“他有事下楼一趟, 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应姨,有什么好消息吗?”   应长亭也等不到裴珩玉回来了,便笑着对谢枝雪道:“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既然小裴不在, 那回头你亲自告诉他也挺好的。”   谢枝雪静静地听应长亭继续说下去。   “吱吱,你昨天的详细检查结果显示你的身体状况很好, 和你自己过去的身体状况进行对比,如今的各项指标基本都符合手术标准了。可以说,如今是最好的手术时间,过了这个时间, 后面不一定还能找到这样合适的时机, 所以在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情况下,宜早不宜迟……吱吱, 你明天就可以动手术了。”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   应长亭说,他可以手术了?   回想到原书剧情, 里面的他是一直熬到了十月怀胎即将临产, 没办法了直接进行了手术。   可如今, 他怀孕刚八个多月, 还没满九个月, 就可以动手术了?   那是不是说明,他也不会像原书剧情里那样,生下孩子后身体消耗过度、没几个小时就告别这个世界了?   突然到来的手术消息,让谢枝雪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知道应长亭不会拿这种事跟他开玩笑,但谢枝雪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应姨,您说什么?”   应长亭脸上满满都是笑,她也再次道:“吱吱,你可以做手术了,而且主刀医生的把握很大,你手术的风险性在可控范围内。”   谢枝雪眨了眨眼,他笑了一下,又说:“应姨,您再说一遍,可以吗?”   应长亭便再次笃定道:“吱吱,你可以做手术了,我们明天就做手术。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裴珩玉回到病房的几分钟前,应长亭刚好又离开了。虽然应长亭来通知的时候他不在,但这会儿谢枝雪会告诉他。   而且,这样的好消息从谢枝雪口中亲自说出来,裴珩玉听得莫名更加心潮澎湃。   他忍不住抱了抱谢枝雪,小心翼翼怕碰到谢枝雪的肚子,所以轻轻抱了一下就松开。   裴珩玉看着谢枝雪的眼睛,笑容很大:“吱吱,你真是太棒了!”   谢枝雪不禁失笑:“嗯?”   裴珩玉接着笑着解释说:“能把身体养到能够接受手术,吱吱你真是太棒了!”   谢枝雪莞尔:“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毕竟这些时日,都是裴珩玉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半点心都没让他费。   “当然是夸你。”裴珩玉点点头,“我能做的也只有给你做做饭,在你不方便的时候扶你一把,没起什么用,都没能把你养胖一点,还好吱吱你心态好……太好了,咱们明天就手术!”   谢枝雪又浅浅一笑。   等裴珩玉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了,谢枝雪便让他帮忙把手机拿过来,他还要通知方瑜和虞与周他们。   裴珩玉把手机拿过来了,然后一脸嫌弃道:“还要通知虞先生啊?”   谢枝雪看了他一眼,裴珩玉又找补:“我是想着,虞先生他似乎每天都很忙的样子,不如明天做完手术了再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说归说,还是要告诉虞与周的。   而且,也就这几个人知道谢枝雪怀孕的事了。   接到电话后,方瑜和虞与周都是极其喜出望外,还都想现在就来医院陪着谢枝雪,直到明天送谢枝雪进手术室,又看着他平安出来。   还是谢枝雪说病房不大,他们来了反倒不方便,不如明天再来,方瑜和虞与周才都按捺下激动,都说明天一早就来。   挂了电话之后,谢枝雪将手机递给裴珩玉放好。   看着裴珩玉喜气洋洋的样子,谢枝雪想了想还是问了:“你刚刚下楼,说你妈妈的好友有要紧事,没事吧?需要你离开吗?”   裴珩玉毫不犹豫摇头,轻轻松松的:“没事没事,都挺好的,是我想多了,林姨她说话就是那个郑重其事的语气,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她就是顺便路过来找我帮忙签个名,说给朋友家的小孩带个签名照。别说没事要我做了,就是真的有事,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裴珩玉本来就怕影响谢枝雪的静养,不想林呼晴在这个时候来认亲。   何况现在谢枝雪马上就要手术了,临门一脚更加需要小心,裴珩玉更不可能提林呼晴来这儿到底是想干什么的,连一个影子都不能提,张口就是林呼晴来找他要签名照这种很合理的谎言。   即使,裴珩玉有几分猜测,会不会谢枝雪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了?   这种猜测来得毫无缘由,但裴珩玉就是隐约这样觉得。   不管什么猜测什么事实,如今都不能提,不能让谢枝雪为其他任何事心烦。   裴珩玉又说:“吱吱,我把小裴拿进来,放首喜庆的歌庆祝一下吧?”   虽然想放歌的话,手机其实就挺方便的,但谢枝雪闻言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啊。”   小机器人憨态可掬,看着让人心情好。   相较之下,刚刚离开善慈医院的林呼晴,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虽然十多年前跟路父离婚的时候闹得极不愉快,但六年前听闻路父自杀而亡的事时,林呼晴也唏嘘感慨过,同时也觉得路父窝囊。   但在路父自杀前一天,她接到过路父的邮件。多年未见的路父并未在邮件正文中寒暄什么,而是直言虽然路氏无力回天,但他把儿子保护得很好,已经送他出国去了、给他留下了后路,让林呼晴谨记离婚协议、不要趁机去寻找打扰儿子,这么多年过去儿子已经把她这个生母忘记了。   所以当时虽然觉得路父窝囊无能,但林呼晴也曾跟裴复雅感慨过,说路父这辈子至少作为父亲是称职的,他没能为路氏未雨绸缪,但为孩子早早备好了后路……   可如今,林呼晴只想去掘坟。   路父当真是个好父亲,可惜只是谢闻笛的好父亲,为此甚至不惜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   如果当初路父只是送谢闻笛回了谢家,然后自杀,没有做其他事,林呼晴如今都不会这么恨。可路父当年不仅没有把孩子抱错的事,告诉她这个谢闻笛曾经的养母、谢枝雪的生母,还心思歹毒地在临死前发了那样一封邮件。   那封邮件,未必是恨谢枝雪,不过是对谢枝雪这个亲生儿子没有感情,只想保全谢闻笛开心快乐罢了,兴许还有对她这个多年前的前妻的恨意。   路父大概知道,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就去死了,那林呼晴听闻路氏情况和他的死讯,必然会打听孩子的下落。一打听,抱错的事就藏不住了。   到时候,谢枝雪的生母就是形势大好的林氏掌舵人,这样的情况下,谢家父母作为谢枝雪的养父母,本就天然有感情基础的前提下,能放弃这么好的人脉关系?   虽然谢闻笛是谢家亲生子,但路父以己度人,觉得多年感情基础兴许更能起作用,即使当初接触的谢父似乎对谢闻笛更加慈爱……路父怕谢枝雪在感情和利益上都压过谢闻笛对谢家的意义,怕谢闻笛受委屈。   所以他将谢枝雪的生母是林呼晴这件事藏实了,还故意选在了自杀前一天发那么一封邮件。林呼晴本就遵守离婚协议多年,又在收到邮件的第二天就听闻路父死讯,必然会受到影响,更加遵守当初的协定,不去查证什么。   虽然林呼晴不出现,也不代表谢闻笛在谢家就一定不会受委屈了,但路父就是临死也要把谢闻笛受委屈的可能性压到最低。   至于同样刚刚成年的谢枝雪,他的体弱多病、生父母变养父母的尴尬无助,以及谢家本就有的、对谢枝雪的不上心……亲生儿子多年的委屈和当下正面临的难处,路父不仅看不到,还要用一封邮件竭力断绝谢枝雪被亲生母亲找到的可能,火上浇油。   林呼晴试着想了下多年前,刚成年没多久就被告知并非谢家亲生子,作为生父的路父很快自杀、全然没为他考虑,谢枝雪在这样的情况下拖着病弱的身体离开谢家,还要被谢父咒骂一句死在外面都没人收尸……   要不是谢枝雪当初已经开始拍戏,怕是从此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当年他不过是还没满十九岁的年纪,还在读大学的年纪啊……万一当初遇到的是不靠谱的经纪人,签了不靠谱的合同,那可怎么办?   “枝雪一直说,他那时候运气挺不错的。离开谢家后还有学校宿舍可以住,经纪人也一直很照顾他,知道他缺钱养病所以很努力给他拉资源,他运气很好经常能接到合适的戏拍。还有在学校也很顺利,他能参加绘画比赛赢奖项奖金,跟着做项目的导师也不压榨人……他一直很乐观,即使总离不开药。”   昨天,虞与周坐在办公室里,对林呼晴如此说道:“可他从来不去回忆,学校宿舍的舍友看不惯他招人喜欢,曾经把他的药换成外观相似的维生素……不是毒|药,但对枝雪的身体而言,结果也差不多,枝雪因此进了医院。”   “最开始进组拍戏的时候,有人不信枝雪的身体能那么差,觉得他就是在装矫情,所以故意推他下水……秋天落到水里,虽然很快被拉上岸了,一般人最多也就是个小感冒,但枝雪烧了一整天。林董,你现在上网查的话,还能查到当初的新闻。枝雪被戏称为病美人,不是只靠剧组间口口相传来的。”   ……   林呼晴心痛难忍。   如果骨灰可以说话,她一定去将路父的骨灰挖出来,问问他一心为谢闻笛谋划的时候,可曾想过谢枝雪那时候比谢闻笛难上多少?   怀上谢枝雪的时候,林呼晴和路父感情正浓,谢枝雪是在两人的期待中降生的。   可一生下来,林呼晴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在病房。路父对她说,护士有抱着孩子出来给他看过……但大概是新生儿长相难以区分,时隔一夜孩子再抱到林呼晴身边时,路父并没有发觉不对。而当时医院检查确认孩子身体健康后,孩子就再没有离开林呼晴身边,直至出院。   林呼晴如今还想问问路父,当初他看的第一眼是白看了吗。   他当年在谢家看到谢枝雪的时候,可曾有过一分慈父心肠,可曾想过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们还并非老死不相往来。   可惜路父死得太早,这些问题问不了了。   但林呼晴又庆幸路父死得早,这样的人早死早好。而且当年他选择了去死,至少谢枝雪不用再面对这样一个“生父”。   林呼晴让人查到了路父的墓地,然后在墓园外的餐饮店里买了一份汤,接着进入墓地,直接将热汤泼到了墓碑之上,汤里的蛋花和菜叶挂到了路父的遗照上面。   然后她在路父的墓碑之前,拨通了虞与周的电话。   “谢氏和林氏的合作,可以进行,我还可以借此送你更大的一份礼。”林呼晴语气泠然。   虞与周对谢氏的野心,不难推测。   谢父也不是不知道虞与周的野心,但他曾把虞与周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又为了让虞与周回谢氏而做出了给出股份的妥协。谢父并不排斥将来虞与周接管谢氏,毕竟不得不承认他会走在虞与周之前离世,而谢氏需要一个继承人,可谢闻笛这个亲生儿子承担不起来。   在谢父的想法中,虞与周将来接管谢氏,作为明面上的执行人,但谢氏的实际拥有人仍然会是谢家人——这些年来,从最开始培养虞与周起,他就是这样对虞与周说的,虞与周也一直愿意认这一点。   谢父也知道,在谢枝雪离开谢家后,虞与周的心思可能会出一些变动,但他不知道的是……虞与周甚至不想等他这个谢氏当家人离世后再说,而是想尽快夺权了。   林呼晴看得出虞与周这个人的野心,而且如今愿意帮他一把。   当年两个孩子抱错,是意外,怪不到谢家身上。后来发现谢枝雪不是谢家亲生子,所以对他不管不顾,虽然情感上难以接受,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林呼晴无法接受,刚出生没多久的谢枝雪就因为谢父谢母的疏忽而自幼体弱多病,这样的身体状况甚至会跟随他一生,如今谢枝雪还在医院准备做一场重大手术。   林呼晴和路父自己、还有两边的家人都很健康,没有任何家族病史,谢枝雪本该也是个健康孩子。   林呼晴想到自己当年生产后,刚带着孩子出院回家那段时间,几乎是不分白天黑夜地照看孩子,即使有保姆和育儿师也不敢放松,就怕作为新手父母有哪里疏忽了。   而谢父谢母,不仅在谢枝雪刚出生时疏忽,还在之后那些年里仍然没将谢枝雪照顾好。谢家人里唯有谢家奶奶将谢枝雪看成眼珠子,但谢奶奶去世得太早。   林呼晴没法不恨谢父谢母。   ……   善慈医院,谢枝雪的病房内。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先做各项术前检查,然后进入手术室开始手术,所以吃过晚饭后没多久,谢枝雪就在护士提醒下睡下了。   裴珩玉也照旧躺在他身边。   谢枝雪入睡得很快。   他的心情真的很放松,因为当前的情况比他所知的原书剧情要好太多,所以他不想再去想那些消极的事,只想好好睡一觉,再睁眼时就迎接手术。   发现谢枝雪安稳睡着了,裴珩玉心下悄然松了口气。他心里紧张,还焦虑不安,所以怕谢枝雪也同样焦虑睡不着。   虽然在谢枝雪面前,对于明天的手术,裴珩玉半分质疑都没有表现出来,除了高兴就是放松。但实际上,裴珩玉很担忧害怕。   虽然应长亭肯定不会拿谢枝雪的生命开玩笑,她说如今可以做手术了那必然是慎重衡量过的,而且也不只是应长亭一个人,整个医疗专家团队都在一起研究确认手术排期。   但毕竟是那么大一场手术,还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手术。之前因为手术难度太大,所以耗了几个月才确认下来手术方案。确认手术方案后,又因为谢枝雪身体情况怕承受不住,所以继续观察到了如今……这么命运多舛的一场手术,决定谢枝雪生死的手术,裴珩玉没法当真放松。   裴珩玉一夜未眠,脑子里想想这个风险,想想那个意外,就熬到了天将明的时候。   一夜未眠有些累,又想到今天还要陪谢枝雪手术……虽然他只能在手术室外等着,但等待也需要一定的精力,而且谢枝雪从手术室出来后他还要照顾他……所以裴珩玉强迫自己不要再瞎想,赶紧睡会儿。   强行放空了思绪后,裴珩玉当真睡着了一会儿。   但这一会儿里,他做了个兆头很不好的噩梦。   他梦到谢枝雪好好的被推进手术室,结果手术室里一个医生也没有,就只有谢枝雪一个人躺在手术床上,身上盖着绿色的手术布。头顶的手术灯很亮,谢枝雪很痛苦地在哭,他张嘴似乎想要喊什么,但喊不出来。然后突然谢枝雪身上的手术布染了血,血色蔓延开来,谢枝雪的生命力好似也随之四散、越来越薄弱……突然,裴珩玉又听到谢枝雪叫了他一声。   “裴珩玉?”   声音近在咫尺,裴珩玉突然睁开了眼,也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还在病房里,谢枝雪也还在病房里,还没有进手术室,刚刚的那些画面都是他臆想出来自己吓自己的。   谢枝雪是在五分钟前醒过来的。发现一般都比他先起床的裴珩玉今天还没有醒,还躺在同一张床的另外半边,谢枝雪有点意外。   但他本来没想把裴珩玉叫醒。   可没过一会儿,谢枝雪突然发现裴珩玉睡得不太安稳,他在睡梦中摇头,还在特别轻地呓语。谢枝雪听不太清裴珩玉在说什么,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把他叫醒。   醒过来的裴珩玉一脸恍如隔世,过了十多秒才转过头来定定看着谢枝雪。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   然后裴珩玉突然撑起身,挪过来小心抱住了他:“吱吱。”   “今天的手术一定会很顺利的。”裴珩玉又说。   听着裴珩玉语气里难掩的后怕,谢枝雪明白过来,轻笑了声:“你刚刚做了我手术不顺利的噩梦?”   裴珩玉摇了摇头,说:“科学一点讲,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骗你说,我确实有一点怕手术出问题,但那只是因为我在乎你,我又不是医生。玄学一点讲,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我那个梦反倒是你手术会特别顺利的好兆头。”   谢枝雪莞尔,故意反问:“所以,你梦里特别不顺利?”   “吱吱……”裴珩玉无奈,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心情随之放松了点。   他想,梦里何止是不顺利,没有医生护士、只有病人的手术室……太可怕了。   这会儿,谢枝雪又轻声说:“放心,我不会死的……”   “你不许死,不然我追到阎王面前也要把你抢回来!”裴珩玉马上反驳。   因为正抱着谢枝雪,怕声音太大会吵到他,所以裴珩玉说这话时声音其实还有些轻,但谢枝雪还是从中听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枝雪不禁又笑了下,心想这虽然是篇生子文,但大概不是玄幻文的,阎王什么的裴珩玉应该追不过去……   “好了,醒醒神,该起床了。”谢枝雪淡定道。   裴珩玉又抱了抱谢枝雪,然后才松开,扶他坐起身,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没过一会儿,方瑜和虞与周就先后来了,紧跟着应长亭也带着其他医护人员过来了,其中包括谢枝雪待会儿手术的主刀医生。   应长亭并不主攻这方面,所以一直以来虽然参与研讨、负责和谢枝雪这边直接交流,但今天的主刀还是交由更专攻的医生大拿来做。   谢枝雪的病房“热闹”起来。   先是术前检查,确认仍然可以进行手术后,谢枝雪便在裴珩玉的帮忙下换上了手术衣,然后躺到了手术推床上,由医护人员直接推到手术室里。   起床后不到一个半小时,谢枝雪已经来到了手术室,身边都是医生护士。   麻药推入体内,谢枝雪渐渐昏睡过去。   监测谢枝雪身体活动情况的仪器稳定运作当中。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裴珩玉几人神情凝重地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红得刺眼的灯牌——【手术中】。 第61章   裴珩玉手里攥着一块怀表和玉观音吊坠, 都是谢枝雪进手术室前给他的,让他帮忙拿好。   怀表是谢家奶奶送给谢枝雪的六岁生日礼物,玉观音是裴珩玉送给谢枝雪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   裴珩玉坐在手术室外面, 攥着这两样东西,目光落在手术室门上,既祈求谢家奶奶在天之灵保佑谢枝雪手术顺利,又求神拜佛愿谢枝雪平安出来。   方瑜也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神色焦灼。   虞与周本来也是坐着的, 但坐着坐着就有些坐不住,他起身走了几步,一垂眼又看到被裴珩玉攥在手里的、属于谢枝雪的那块意义特殊的怀表……虞与周别过眼, 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本来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这一看,距离谢枝雪进入手术室、手术室门上那个【手术中】的灯亮起, 竟也不过才过了十五分钟。   手术室外,裴珩玉三人等得度秒如年。   手术室内,谢枝雪安静地沉睡着。   主刀医生冷静地对助理医生下达指令,又对护士道:“止血钳。”   而在医院大楼下, 其实谢闻笛也在。   谢闻笛是被虞与周叫过来的, 因为谢枝雪血型特殊,而在出生时和他抱错的谢闻笛正好也是这个特殊血型。   虞与周不知道能为谢枝雪的手术做点什么, 焦灼之余就想到了叫谢闻笛过来……毕竟那么特殊的血型,万一手术期间血液供给不足呢?虽然之前听应长亭说过, 血液方面不成问题, 但虞与周总想做点什么。   可今天一早到了医院之后, 虞与周才知道当真不用他操心这方面。   一来血库中谢枝雪血型的血量较足。从四月初查出谢枝雪怀孕起, 应长亭医院这边就在想办法调血、同时各个渠道招募这个血型的志愿者前来献血, 所以虽然血型特殊,但将近四个月下来攒足一场手术的必需和备用血量,还是能做到的。   二来就是应长亭他们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提前联系了几个志愿者前来。   虽然只要手术中不出过分的意外,应该就用不上谢闻笛来献血了,但虞与周忘记了告诉他、让他回去。   所以谢闻笛这会儿还等在楼下停车场里。   谢闻笛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如今仍然住在连雨知和沈露桥合租的农家小院里。而今天一早接到虞与周的电话后,郊区交通不便,打车都不怎么好打,所以谢闻笛求助了沈露桥。   沈露桥也没车,但沈露桥有驾照,而且他和附近人家大多关系好,借一辆车赶过来倒是能做到。   不过,沈露桥本来并不想送谢闻笛过来。   好不容易到了,又一直被晾在楼下停车场里没个消息,沈露桥就打了个哈欠,然后数落谢闻笛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之前生日那次那个虞与周打电话过来,结果是你爸妈借他电话打的,你忘了教训了?这次居然还接电话……”   “接电话就算了,当你有礼貌看到电话就想接好了,但人家一个电话就把你从床上扒拉起来,让你到医院就到医院,让你来当移动充电宝你就来当,让你等在停车场里你就等……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谢闻笛抿了抿唇,想要解释:“不是……”   “什么不是!你就是!你能不能把你自己当个人,别当他姓虞的舔狗啊?让你来帮忙,还把你晾在这儿,连那个谢枝雪到底是什么手术都不让你知道,既然这么防着你那干嘛又盯着你的血?谢闻笛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得了白内障,喜欢这么个玩意儿?”   “之前我稍微帮着你点你就要死要活,今天倒好,为了个虞与周来找我帮忙,倒不觉得不好意思了,敢情你上次说什么要放下了要寻找新生活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沈露桥!”谢闻笛大声打断了沈露桥的话,不高兴道,“我都说了不是!”   沈露桥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平时这个时间还在睡觉,今天把你叫起来,还让你开车送我到这边麻烦你了,但是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毛病就真的不能改吗?明明做了好事都讨不着一句好,你图什么啊?”谢闻笛又说。   “就图我高兴!我说得痛快我就乐意!你管我讨不讨得着好,反正我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露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谢闻笛跟他较了会儿劲儿,然后还是好声好气跟他解释起来:“我都跟你说过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我不是因为与周哥打电话叫我我就过来的……”   “与周哥~”沈露桥阴阳怪气地跟了一声。   “你……”谢闻笛皱着眉,想了想还是不跟他继续纠缠这个,接着说道,“虽然是与周哥打的电话,但我过来是因为他说吱吱要做手术,担心万一手术过程中出问题血液不足……”   沈露桥还是一声冷哼:“谢枝雪做手术关你什么事?你还真是他粉丝不成,骗谁呢。”   “不管怎么说,我毕竟亏欠他……”   “你亏欠什么了?当初是你自己爬过去跟他抱错的?”   “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谢闻笛本来好声好气的,毕竟沈露桥送他过来确实辛苦了。但这会儿听着沈露桥的话,他也忍不住真的气起来,扭过头看着窗外好一阵没有说话。   然后他叹了声气,对沈露桥接着解释:“昨天晚上……我接到我养母的电话了。”   沈露桥一愣。   谢闻笛接到林呼晴的电话时,也很意外。他其实听不出养母的声音了,是林呼晴自我介绍的,又说他的电话是从虞与周那里拿到的。   “其实我以前吧,虽然有时候觉得对不住吱吱,毕竟当年我回了谢家,吱吱就没了家……但要说太多愧疚不安,我觉得我以前是没有的。直到昨天晚上,听养母说了爸爸当年做过的事……我是说,路家的爸爸。”   “事情不是我做的,但爸爸确实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不然的话吱吱应该早就被亲生妈妈找到了,这些年也不会一直一个人在外面……他如今要做手术,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拍戏累着了。”   谢闻笛想了想,又说:“我听得出来,养母她很恨爸爸。她特意给我打这样一个电话,就是想告诉我当年爸爸的所作所为,她说她猜爸爸肯定不想让我知道……可谁都能恨爸爸,我不能。”   “我现在也没什么能补偿吱吱的,如果吱吱手术需要我献血,我能帮上一点忙也好。不过这么久都没有叫我,应该是不用了……那也挺好的,希望吱吱手术顺利吧。”   说完了,谢闻笛又问沈露桥:“我现在说,我不是因为与周哥来的,你信了吧?”   沈露桥还是嘴硬,不肯服软:“谁知道呢,反正我看那个虞与周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还挺熟练。”   谢闻笛摇了摇头:“也就这一次而已……以前他都不爱搭理我的。”   “哦,他以前不爱搭理你,可把你难过坏了对吧?”沈露桥刺道。   “沈露桥!”   ……   手术室内,医生护士有条不紊,谢枝雪依旧沉静躺在手术床上,周围的仪器发出稳定的监测音。   主刀医生放下手术刀,然后小心翼翼从谢枝雪腹中抱出了第一个孩子。   还未满三十七周的早产儿,从谢枝雪肚子里出来后闭着眼。   主刀医生将孩子交给上前的护士,然后接着观察谢枝雪的情况,准备继续抱出第二个孩子。   手术室外,虞与周和方瑜坐在长椅上,换成了裴珩玉攥着怀表和玉观音、忍不住在手术室前来回踱步。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出来呢……   裴珩玉又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怀表里有小时候的谢枝雪和谢奶奶的合照,照片上的小谢枝雪格外乖巧漂亮。   裴珩玉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时间,然后合上怀表,继续踱步。   终于,在【手术中】红灯亮起的两个半小时后,灯牌突然暗了下去。   发现这个变动,方瑜和虞与周连忙站了起来,都走到了手术室门前,和裴珩玉一起翘首以盼。   很快,手术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护士走出来,笑着对他们道:“手术很顺利,病人状态稳定,两个新生婴儿的情况目前也很稳定。”   听到这话,裴珩玉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护士接着说:“不过,两个孩子都是早产儿,所以需要在保温箱里待一段时间,而且要做一些新生儿检查,尤其是病人在怀孕期间没有停药,所以……虽然目前孩子的情况看上去和普通早产儿没有太大差异,但病人家属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裴珩玉点了点头,追问:“吱吱呢?”   “病人情况很稳定,一般来说我们会直接送回普通病房观察,但应院长认为病人这场手术的情况特殊,而且我们院内ICU病房目前资源充足,所以决定送病人到ICU病房由专人二十四小时观察几天,确定没有其他并发问题后,再回到普通病房。”   谢枝雪的治疗方案基本交由应长亭决定,而且不论是谢枝雪本人还是一直照顾他起居的裴珩玉,都是小心为上的想法。所以应长亭没有再问谁的意见,直接决定了让谢枝雪暂时到ICU住几天,反正他们也不差这个钱。   裴珩玉还是点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问:“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护士说ICU病房一般不让病人家属进,穿了防护衣也怕影响病房内的无菌环境,那边本来也有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照顾。   但谢枝雪这个情况毕竟特殊、他不是一定要住ICU的重症,而且……私立医院嘛,有时候没那么多死规矩。所以裴珩玉一定要去的话,可以跟应长亭交流一下,征求同意后去。   应长亭已经随着谢枝雪的病床去了ICU那边,裴珩玉跟护士问了具体位置,然后就准备走。   “哎,等等,裴先生……”护士叫住他,“您不再问问孩子的情况吗?”   裴珩玉回过头:“不是说要住保温箱吗?医院会照顾好他们的吧,是还有什么手续需要我去办吗?”   “没有什么手续要补办,我们医院当然会照顾好两个新生儿。只是刚刚见证了这么一场史无前例的手术,我有些激动,好像忘记跟你们说孩子的性别了……”护士有些抱歉。   “是一对龙凤胎,最先被抱出来的是男孩,所以是双胞胎兄妹。”   ……   谢枝雪是在五个小时后,在ICU病房里醒来的。   麻药的劲还没有完全过去,所以睁眼后谢枝雪并没有马上感觉到腹部伤口的疼。   他看着病房天花板的白色,有些恍如隔世。   视线微微下移,余光里平坦下去的腹部,也让谢枝雪生出一点“不适应”的感觉来。   手术前那段时间,谢枝雪的肚子太大,他每每平躺着睡醒,睁开眼后即使不特意去看,视线余光也难免会注意到自己隆起的腹部。   可如今,腹部再次恢复了平坦,他看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了。   “吱吱……”裴珩玉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他的声音,就在旁边。   谢枝雪有些迟缓地转过视线,看向穿着一身防护服、遮得有些严实的裴珩玉。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启唇:“我……”   嗓音有些干涩,但谢枝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还活着。   裴珩玉也因为再次听到了谢枝雪的声音而欣喜无比,然后他马上握紧了本就抓在手里的谢枝雪的手,说道:“吱吱你别着急说话,别消耗精力,你听我说,好不好?”   谢枝雪眨了眨眼。   裴珩玉便算作他点头,继续开口:“手术很顺利,非常顺利,手术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状况,连失血过多都没有。”   “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不是你之前住的病房,你现在在ICU的病房里。但别紧张别害怕,你的身体情况很稳定,本来是可以直接回之前的病房,但应院长出于稳妥考量,毕竟你这场手术太过特殊,所以想让你在这里多观察几天,等过个三四天你可以慢慢下床了,我们就回之前的病房去。”   “真的很顺利,你现在的情况很好,没有发现危险,不然我也不能被允许进来陪着你。”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你的手术做了两个半小时,然后来这里又睡了差不多五个小时。刚醒过来麻药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但待会儿麻药没效果了,你可能会觉得刀口疼,但到时候医生可以给你开止痛片……你也可以掐我的手……”   “你现在在打的点滴里有一瓶是营养液,为了做手术你早上都没有吃饭,怕你身体受不了……”   “还有什么事呢,我想想……哦,对了,方姐和虞与周应该都还没有离开,他们本来也想来陪着你,但应院长说人不要太多,所以他们就在外面等着你醒。”   裴珩玉又想了想,然后因为不确定谢枝雪想不想听,所以再开口时语气格外小心:“还有……孩子。”   谢枝雪眨了下眼。   “是一对双胞胎兄妹,两个孩子虽然因为早产而有点虚弱,但其他方面检查过后确定并没有问题,住一段时间保温箱就好了。”裴珩玉小心翼翼道。   谢枝雪又眨了下眼睛,有点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然后他很轻地笑了一下,问:“没有缺胳膊短腿吗?”   虽然之前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怀孕期间该吃药还是吃药,但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了,那就得面对这个现实问题——孕期吃药,一般会影响胎儿的吧。   裴珩玉一愣,然后安抚地笑了笑,摇摇头说:“没有,两个孩子都很好,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手指脚趾都是一边五个,脸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各归其位,各自的两只耳朵也没问题……我怎么越说越像恐怖片了……反正就是很好,包括身体的各方面器官检查,应院长跟我说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说着,裴珩玉认真看着谢枝雪道:“吱吱,你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谢枝雪不禁又笑了下,然后轻叹一声:“我还活着……”   “嗯,活得好好的,我不用去跟阎王抢人了。”裴珩玉玩笑道。   病房里灯光有些暗,谢枝雪借着这个光线打量了下裴珩玉的脸。   不知道光线影响有多少,但裴珩玉看上去脸色和唇色都惨白一片,虽然眼睛发亮,但瞧着不太像有精气神。   “你今天吃饭了吗?”谢枝雪突然问。   因为他今天不能吃早饭,所以裴珩玉没有早起做饭。之后他手术、手术出来又来到这里……谢枝雪想,裴珩玉怕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裴珩玉愣了下,然后诚实回答:“没赶得上……待会儿晚饭我多吃一些。”   果然……谢枝雪有点无奈,对他轻声道:“你现在就去吃饭吧,不然我怕你等会儿晕在我病床前,我不仅没法照顾你,帮你喊医生都不一定能做到。”   “顺便,你去跟方瑜姐和虞与周说一声,就说我醒了、感觉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也不用继续耗在医院里,过几天我回了之前的病房,他们有时间可以再来。”   裴珩玉不太想离开:“吱吱……”   谢枝雪已经闭上了眼:“我累了,不想说话了,想再睡会儿。”   裴珩玉只好又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说:“好,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回来陪你。”   裴珩玉离开了病房后,谢枝雪才又缓缓睁开眼睛。   他偏过头,看向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上面的几个线条有频率地起伏着,谢枝雪眨了眨眼。   又回过头,谢枝雪看着这个陌生的病房,再次想——他活下来了,没有死。   没有像原书剧情里那样死掉。   他的身体情况甚至很稳定。   这算是……逆天改命,成功了吧?   过去做的那些事,或许其中某个小小的蝴蝶效应,就让他有了如今的好结局。   也或许就是,几个月前他联系了裴珩玉,从而导致的效应。   谢枝雪承认,裴珩玉在他身边照顾陪伴,让他怀孕期间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方面都轻松了很多……或许也就是因此,他的身体才能够修养到足以承受手术的程度?   不论如何,手术顺利,谢枝雪活下来了。   ……   谢枝雪在ICU病房里住了四天,这期间他的情况一直都很稳定,没有出现术后感染或是其他并发症。虽然腹部的刀口还没有好,但也能小心下床走动一会儿了。   于是谢枝雪出了ICU,回到了之前的病房。   回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应长亭照例来给谢枝雪做日常检查。   检查结束后,应长亭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吱吱,两个孩子都已经可以出保温箱了……要把孩子抱过来给你看看吗?”   谢枝雪这两个孩子的发育情况很好,虽然出生时还没满三十七周、属于早产儿,但本身距离三十七周也没多久了,如今在保温箱里住了四五天就已经足够。   问出这话时,应长亭会犹豫,是因为她知道谢枝雪之前对怀孕的态度,所以她和裴珩玉一样,都不能确定谢枝雪如今对两个孩子的态度。   是喜欢?能够接纳?还是讨厌?   谢枝雪眨了下眼,然后轻笑:“好啊。”   应长亭和裴珩玉都松了口气。   他们并非是期待谢枝雪一定要喜欢两个孩子,尤其是裴珩玉心知这两个孩子是如何来的……但如果谢枝雪对两个孩子抗拒排斥,那对于谢枝雪而言又是一桩心苦烦郁的事。   没人想看到谢枝雪难受。   所以,应长亭离开病房后,裴珩玉坐到谢枝雪床边,柔声说:“吱吱,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其实并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你也一定不要强行装饰……你的感受永远是第一位的,好吗?”   比起谢枝雪因为孩子心烦,裴珩玉更怕他心烦还要强装无事。   闻言,谢枝雪认真想了想,发现和这几天一直以来的感受一样……他说不上来对孩子是什么态度。   没什么可厌恶反感的,但似乎也没有什么期待喜爱。   在ICU里待了四天,谢枝雪知道两个孩子都很健康后,就没怎么再想起过他们。但如果医生护士,或者裴珩玉不经意提起来,谢枝雪也不觉得抗拒。   虽然曾经日夜相处过八个多月,但手术之后,比起“我有了两个孩子”这件事,谢枝雪其实只在最初对突然平坦下去的肚子有一点不适应。但这点不适应,也很快适应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谢枝雪平静淡然地回答,又问裴珩玉,“你去看过孩子吧?是什么感觉?”   确认谢枝雪平安后,这几天里裴珩玉的确去看过孩子,还不止一次。   要说感觉……裴珩玉隔着玻璃、看着待在保温箱里面的两个孩子,只觉得心里很柔软。   他喜欢这两个孩子,即使还没能抱上一下,但这是他和谢枝雪的孩子,他没法不喜欢。   可如果谢枝雪不喜欢他们,裴珩玉不确定自己的感觉会不会也跟着有所改变。   要是谢枝雪不喜欢他们,也很正常,即使那是自己的孩子,可谁会喜欢并非自愿想要、还曾经对自己的生命具有重大威胁性的孩子呢?   “我……”   裴珩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枝雪,他怕回答不好,让谢枝雪难受。   见裴珩玉面露纠结,谢枝雪平静地浅笑,轻声说:“没事,你说实话,我只是好奇。”   裴珩玉便抿了抿唇,然后接着说下去:“吱吱,我喜欢他们……”   谢枝雪点了点头,心想那挺好的。   至少,万一他无法喜爱两个孩子,他们也还有裴珩玉这个去处。   谢枝雪想,跟着喜欢他们的人长大,应该对孩子比较好吧?   两个孩子很快被护士抱来了。   因为床够大,所以孩子直接被放到了床头,并排就躺在谢枝雪身边。   从两个孩子进来起,靠在床头的谢枝雪就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等护士出去后,谢枝雪看着身边的两张稚嫩小脸,突然伸出手,很轻地碰了一下最靠近自己的那个,然后又碰了下另一个。   两个孩子都在睡觉,并没有什么反应。   裴珩玉紧张地看着谢枝雪的神情。   谢枝雪有些迷茫。   虽然这两个孩子确实体型小小的,但……还是让人难以置信,他肚子里之前居然能住下这么大两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个月只剩三天了,但不敢确定后面还能不能日六……这章刚好码到最后一段,房东找上门来,说托管中介跑路了跑路了跑路了……卷走了我剩下半年的房租……租房别找托管公司,再急着租房也别找,别抱有侥幸心理,实在不得不找也不要一次性付太多房租,别听什么租金优惠,整个人语无伦次中,加班狗何德何能还能遇上这样的社会新闻 第62章   “他们……”   谢枝雪盯着两个孩子看了会儿, 然后突然蹙了下眉,有些迟疑地开口。   裴珩玉更紧张了:“怎么了,吱吱?”   谢枝雪看向裴珩玉, 抿了下唇:“我认不出来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   两个孩子都一样大,脸看上去也没什么差别,用着一样的小被子,谢枝雪越看越迷惑。   闻言, 裴珩玉却是松了口气,接着忍俊不禁。   他从床尾绕到靠近孩子这边的床头,然后指着左眼眼尾带了颗小痣的孩子说:“吱吱, 你看, 左边有痣的是哥哥。”   然后看向旁边、右眼眼尾同样有颗小痣的孩子,裴珩玉又说:“这个呢就是妹妹了, 她右眼这边也有一颗痣。两个孩子正好对称了,是不是很好认了?”   谢枝雪眨了眨眼,盯着两个孩子各自脸上的痣看了看,然后点了下头。   左边是哥哥, 右边是妹妹。   “其实不用太在意, 他们现在太小,本来就不好分。”裴珩玉在床边坐下来, 声音温和,“等再大一点了, 男孩子和女孩子两个龙凤胎, 肯定比同样性别的双胞胎好认很多……或者咱们也可以就乱养, 把他们俩打扮成一样的, 让别人认不出来到底谁是男孩谁是女孩, 也挺好玩的,是不是?”   裴珩玉想让谢枝雪尽可能放松下来。   谢枝雪果然被他逗笑了。   “取名了吗?”谢枝雪又问。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两个孩子睡得安稳的模样,没忍住又伸出手挨着戳了戳他们的小脸。   裴珩玉摇了摇头:“当然还没呢,这几天应院长他们都是在哥哥妹妹的叫。孩子的名字,怎么可能没经过你就定下来,不过你前几天都在ICU病房里,所以我和应院长他们都选择了先不拿这件事烦你……吱吱,你要给孩子们取个名字吗?”   闻言,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   他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流露出太多负面情绪,裴珩玉小心观察了,然后轻声接着说了下去:“孩子们都跟你姓,好吗?”   如果谢枝雪不喜欢这两个孩子,无法接纳他们,那或许也会并不想让孩子们随谢枝雪自己的姓……所以裴珩玉问,“好吗?”   谢枝雪还是没有马上回答,他又眨了眨眼,然后再次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两个孩子的脸颊。   触感很柔软。   谢枝雪正想要回答,接着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是刚刚被他戳了下的哥哥突然醒了在哭。   谢枝雪霎时无措地收回手,然后下意识看向了裴珩玉,有些无助。   偏偏兴许是双胞胎的奇妙感应,也有可能就是单纯哥哥声音太大把妹妹吵醒了,妹妹也紧跟着开始哭起来。   两个婴儿哭声嘹亮,响彻病房,光是听这中气十足的哭声,就知道他们的确健康得很。   两个正在哭的孩子脸颊红润,谢枝雪却是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他甚至下意识往自己这半边的床边挪了下,想要离这哭声远一点。   裴珩玉今天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没有隔着玻璃和保温箱看两个孩子,对当下这个情况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按了铃之后,回过头就看见谢枝雪面无血色的模样,裴珩玉连忙起身,再次从床尾绕过来,来到谢枝雪身边。   裴珩玉轻轻扶住谢枝雪的双肩,柔声安抚说:“吱吱,没事的,别怕,你刀口还没愈合好,小心一点,不要乱动……别怕,小婴儿哭一哭闹一闹很正常的,你看电视里那些婴儿哪个不是哭得吹锣打鼓的,都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没事啊。”   谢枝雪垂下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挪动。   护士很快赶过来,淡定地一人抱一个小孩,检查过后对谢枝雪和裴珩玉说:“没出什么状况,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体温也正常,应该就是睡醒了想要哭一哭。下次出现这种情况,你们可以试着把他们抱在怀里走一走,带着他们轻轻晃一晃,让孩子重新睡着就好了,这个过程也可以让孩子熟悉一下父母的味道。”   两个哭声震天的孩子很快被护士哄得再次睡着,然后她们想要把孩子放回床头。   裴珩玉看了谢枝雪一眼,对护士轻声道:“麻烦你们,先把两个孩子抱回之前的病房吧。”   护士一愣,下意识想说孩子现在可以出保温箱了,其实待在父母身边更合适,不必再回之前专门的病房。   但见裴珩玉表情的凝重,以及谢枝雪避开孩子的目光……护士及时收住了口,对裴珩玉点了点头:“好的。”   再次睡着的两个孩子又被抱了出去。   裴珩玉也重新坐下来,轻轻握住谢枝雪的手,弯下腰低头去看谢枝雪的脸。   谢枝雪低着头,表情有些迷茫。   “吱吱……”裴珩玉轻声唤他,又说,“没事了,吱吱。”   谢枝雪眨了眨眼,有些艰涩地开口:“刚刚……是我把他们吵醒了吗?”   裴珩玉马上摇头否认:“当然不是,你只是很轻地碰了碰他们的脸而已。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根本没有作息规律可讲的,一下醒了一下又睡着了,一下饿了一下又打嗝了,又没人惹他们但是也不影响他们哭,他们连牙都没长齐呢,谁知道他们怎么就突然哭了。”   “那他们,会一直这么吵吗?”   问出这个问题,谢枝雪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心想有哪个做父母的,会用“吵”字来形容自己的孩子呢。   孩子哭了,他第一反应不是心疼不是担心,而是觉得害怕,觉得吵闹心烦……谢枝雪想,他应该是不太适合养孩子的。   “当然不会了,吱吱。”裴珩玉还是语气柔和,很认真地安抚着谢枝雪的情绪,“他们现在什么也不懂,是会需要大人多费一些心思,但再长大一点就好了。等他们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和跑步……吱吱,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吗,是不是很乖很安静?孩子随你,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闻言,谢枝雪却下意识轻声反问:“如果随你呢?”   裴珩玉一顿。   “你小时候喜欢闹腾吗?”谢枝雪接着道。   裴珩玉轻咳了声,实话实说道:“我小时候……是挺能闹腾的,但我不跟我爸妈闹啊。我那时候才不爱找我爸妈的麻烦,我就找裴姜莱和裴蔚莱的麻烦,就爱看他们被我骗得一傻一傻的,还有其他同龄的小孩。我闹归闹,但很不爱哭的,我爸妈都说我省心得很,跟别的小孩打架了都能自己把事情处理好,绝对不会有被找家长的环节……”   裴珩玉语气轻松,谢枝雪听得放松了点。只是虽然他有点想笑,但心里还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堵得慌。   “裴珩玉……”谢枝雪喊了他一声。   裴珩玉马上应声:“嗯,我在呢。”   谢枝雪眨了下眼,有些认真地问他:“如果你突然带两个孩子回家,你家里人会讨厌他们吗?”   裴珩玉愣住,然后回答:“不会,可能我会被审讯一顿,但我家里人还是会很喜欢两个孩子的……吱吱,可是你为什么这样问呢?”   裴珩玉不认为,谢枝雪只是在单纯地有所好奇。   果然,谢枝雪对他轻笑了下,接着有些放空地说:“我在想……我已经做完手术了,你其实已经可以离开我身边,不用再这样昼夜不离地照顾我了。”   “吱吱……”裴珩玉忍不住皱起眉。   谢枝雪自顾自说了下去:“不过我还得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即使如此,等我出院之后,你也真的可以离开了。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讨论过孩子要怎么办,如今两个孩子出生了,该说一说的。”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我怀孕以前也只能照顾好自己,尽量不要拖累别人,如今有了孩子,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养孩子,也不认为我一个人能照顾好孩子。可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可能让方瑜姐他们来帮我照顾孩子,也不能指望事情全推给请人来做。”   谢枝雪语气沉静,静得让裴珩玉担忧害怕。   “而且,我甚至也不敢说,我喜欢这两个孩子。”谢枝雪抬起眼,看着裴珩玉,“可你喜欢他们,你家里的氛围听上去也很温馨。孩子跟着你,他们可以有相对完整的一个家,我的生活应该也能恢复从前的平静。”   “裴珩玉,你把他们带回去养吧。”   “你放心,我不会将来突然后悔,然后跑去认亲。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签个协议……不知道有没有法律效益,但万一将来弄得不好看的时候,你可以公开协议内容,让舆论谴责我,我还要继续在演员这行做下去,我……”   裴珩玉突然凑近,轻轻吻上了谢枝雪的唇。   谢枝雪愣了下,然后停下了话语。   只是唇贴唇的一个轻吻,没有更深入的纠缠。吻了几秒后,裴珩玉便离开,然后看着谢枝雪的眼睛道:“抱歉,吱吱,我又没控制住自己。”   谢枝雪没有回答。   “吱吱,如果你真的抗拒两个孩子,真的从此不想再见我和两个孩子……我答应你,按你刚刚说的来做。”   “但是吱吱,你现在只是突然被吓着了,你还没有做好你有了孩子的心理准备。可能你还在害怕,怕你自己会和当年谢家你的养父母一样,疏忽了对孩子的照顾、造成对孩子的伤害……”   “可是吱吱,即使你还没有想清楚,你也处处在为孩子的成长考虑……你不会是你养父母那样不合格的父母。你好好继续修养身体,愿意的时候再想想这件事情,等到出院那天,我们再说,好吗?”   “我跟你保证,只要你真的想清楚了,那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两个孩子一定都会好好长大。”   谢枝雪怔怔地听着裴珩玉的话。   他突然觉得眼睛泛酸。   “你坐过来一点。”谢枝雪突然开口。   本就坐在他身边的裴珩玉便又靠近了点。   接着,谢枝雪低下头,将脸埋到了裴珩玉肩颈间。   裴珩玉抬起手,轻轻摸上谢枝雪的头发。   谢枝雪没有哭,他只是突然觉得眼睛泛酸,但眼泪并没有掉下来。他嗅着裴珩玉衣服上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安静地靠了一会儿。   然后谢枝雪松开裴珩玉,说:“我困了。”   “好。”   裴珩玉扶他睡下,给他盖好被子。   谢枝雪闭着眼睛,突然再次轻声开口:“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当我没说吧,我再想想。”   裴珩玉笑了下:“好,吱吱。”   谢枝雪睡下后没多久,方瑜和虞与周就来看他了。   方瑜和虞与周是一起到的,不是正巧碰上了,是考虑到谢枝雪手术后需要静养,他们轮流来怕打扰谢枝雪清静,干脆约个都方便的时间同时到医院,再一起上楼看谢枝雪。   不过今天不巧,谢枝雪正好在睡觉。   裴珩玉给他们开了门,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就在外面说。   接着裴珩玉走出病房,将房门关上,跟方瑜和虞与周解释:“吱吱他刚好睡着了,短时间应该不会醒。你们来过的事我晚点会告诉吱吱,现在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方瑜和虞与周就问了下谢枝雪今天的情况如何、心情还好吗,裴珩玉一一回答了。   谢枝雪在睡觉,也没办法,总不可能为了表示关心而特意把他叫醒。方瑜和虞与周来了五分钟,问过了谢枝雪的情况,便准备离开。   “对了。”他们转身之际,裴珩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地方,会是吱吱想要去散心的地方?”   方瑜和虞与周回过头,都是一愣。   裴珩玉又补充说:“当然不是现在就去,等吱吱出院再说。”   谢枝雪睡了一个多小时,醒过来后被裴珩玉扶着坐起身,接着手里又被塞了一杯温水。   等谢枝雪补充了水分,裴珩玉才想起来将怀表和玉观音吊坠还给他:“吱吱,你手术之前让我帮忙保管的东西,之前你在ICU病房,我就给忘了……我帮你把吊坠戴回去,好吗?”   谢枝雪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怀表拿在手里看。   等裴珩玉帮他戴好玉观音的吊坠,谢枝雪又抬手摸了摸。   然后他很突然地对裴珩玉发问:“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谢家父母是我养父母的?”   裴珩玉顿了顿,然后无奈一笑。   一个多小时前为了安抚谢枝雪而无意说漏了嘴,说完之后裴珩玉就意识到这件事了,不过当时谢枝雪没有追问,裴珩玉也就没有解释。   没想到谢枝雪还是反应过来了。   “我……”   谢枝雪现在还需要静养,裴珩玉不想他心烦,所以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提林呼晴的事。犹豫之间,裴珩玉突然有点不做人地想……要不把锅全推到虞与周身上?   就说是虞与周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这样不会让谢枝雪误会是他去查了他的身世,也暂时不用提林呼晴的存在。   反正谢枝雪又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在虞与周下次来的时候特意求证。   不过,裴珩玉这个不做人的想法还没能付诸实践,谢枝雪已经在他的犹豫中主动揭开事实真相。   谢枝雪说:“我从应姨那里知道我可以做手术的那天,你妈妈的好朋友来医院找过你……是那时候知道的,对吗?”   话已至此,裴珩玉只得放弃推锅想法,老实点头:“嗯。所以,果然吱吱你早就知道林姨的存在了……”   裴珩玉把那天林呼晴跟他说过的话,悉数又告诉了谢枝雪,包括他阻止了林呼晴来见谢枝雪、建议她明年再说的事。   谢枝雪听完后轻笑了下:“也就是说,她暂时不会来打扰我了,挺好的。”   看着谢枝雪的态度,裴珩玉想了想,索性说道:“如果吱吱你不想见林姨,那我可以直接告诉她,她明年也不用想这件事了。”   谢枝雪摇了摇头:“没事,既然彼此都知道了,那将来见一面说清楚也好。”   ……   谢枝雪的身体情况稳定,但他体质一如既往的弱,所以不论是刀口愈合还是各方面的恢复,相较普通病人而言都要缓慢一点。   因为要小心为上,所以直到从ICU病房出来,又过了三周之后,谢枝雪才第一次真正洗了澡。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都是裴珩玉天天用热毛巾帮他从头到尾地擦身。   虽然裴珩玉一直说他身上很干净,但谢枝雪总觉得自己快馊了,直到这天独自洗了澡出来,他才觉得活过来了。   以前平坦白皙的腹部,如今仍然平坦白皙,只是上面多了一道手术后留下的痕迹,不知道随着时间能消退到什么程度。不过,谢枝雪并不在意这道疤,也不打算特意用什么祛疤的东西。   他活下来了,这是证明。   还有,那两个总是精力旺盛的孩子,也是证明。   这段时间,双胞胎兄妹俩其实还是常住在他们的小病房里,白天有时候会抱过来让谢枝雪和裴珩玉看看。   谢枝雪知道,裴珩玉还学会了给两个小孩冲奶粉喂奶,给他们换尿不湿,在他们突然开始哭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原因,并且让他们尽快消停下来。   而谢枝雪在这段时间里,对孩子唯一做的事大概就是……习惯了他们突如其来的哭声。   这天两个孩子已经在谢枝雪的病房里待了快两个小时了,裴珩玉准备喊护士来抱他们回去。   谢枝雪静静道:“让他们再待一会儿吧。”   裴珩玉一愣。   “总不能一直逃避的。”谢枝雪又轻声道。   于是这天之后,两个孩子就经常留在了谢枝雪的病房里,整个白天基本都在。晚上的时候怕孩子哭闹,影响了谢枝雪的休息,所以还是会抱回单独的病房。   至于孩子的名字……之前裴珩玉和谢枝雪提起过这件事,但还没有个定论就出了状况,之后也就一直耽误了下来。   裴珩玉不敢催谢枝雪给孩子起名,怕谢枝雪有压力。   谢枝雪则是认为还没有想清楚以后到底要怎么样,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养这两个孩子……如果他不养,那凭什么现在由他来定孩子的名字呢。   两人都不提,应长亭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让其他医护人员也别提,于是给孩子起名的事就拖延了下来。   而且一直拖延到了谢枝雪可以出院这天,仍然没有定论。   稳妥小心为上,所以谢枝雪手术后在医院里又住了整整五十天,然后在十月中旬出了院。   六月中旬的尾巴入院,十月中旬出院,四个月时间,院外的天气情况倒是没差多少。六月那会儿刚刚热起来没多久,十月这会儿A市刚刚从夏意中凉下来没多久。   两个孩子坐在婴儿车里,婴儿车是那种双胞胎家庭专用、联排在一起一个人就能推走两个孩子的款式,现在由裴珩玉推着,和谢枝雪一起并排慢慢走着。   这段时间住在医院的行李,都已经让裴珩玉提前收拾好、拿下楼放到车上了。   方瑜和虞与周知道谢枝雪今天出院,也来接他,刚刚一起帮忙拿了行李,这会儿都一块儿走着。   应长亭也送谢枝雪和裴珩玉还有两个孩子下楼,一路都在叮嘱谢枝雪回家后还是要好好修养、暂时不要急着工作。   谢枝雪安静地听着,都点头应下来。   到了楼下,谢枝雪被裴珩玉带到一辆房车面前。   不光是谢枝雪,还有同行的方瑜他们见状都愣了愣。   而停车场里这会儿不光停着一辆房车,还有另一辆同款房车就在旁边。   裴珩玉打开面前这辆房车的车门,然后对谢枝雪说:“吱吱,我们先不回家,我想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修养散心,我保证你会喜欢那里的,好不好?”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突然想起来:“是你前天晚上去的地方吗?”   前天晚上,让护士将两个孩子送回他们的小病房后,裴珩玉看着谢枝雪睡下,然后对他说他要连夜离开医院一趟,会赶在天亮之前回来。   裴珩玉没有说他要去哪儿,谢枝雪便也没有问。裴珩玉在他睡着之后离开的,第二天早上谢枝雪睁眼时,裴珩玉也确实已经回来了。   只是裴珩玉的脸色瞧着有些虚,不光是通宵未眠的那种虚。谢枝雪昨天问过,但裴珩玉只说是没睡好。   如今又提起来,裴珩玉笑了笑:“不是,我前天晚上是去处理其他私事了,和今天要去的地方无关。”   裴珩玉不肯说,谢枝雪也不是喜欢刨根究底的性格,便没有再问,而是转身和应长亭、方瑜还有虞与周说了声再见,便上了面前的房车。   虽然不知道是要去哪儿,但谢枝雪想,裴珩玉总不可能把他和孩子一块儿卖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化悲愤为码字欲!小事情,这社会谁还没点抗压能力了,淡定,辱骂托管公司老板一万句 第63章   上了车之后, 谢枝雪发现裴珩玉并没有马上跟着上来。   谢枝雪透过车窗往外看,看到裴珩玉将两个孩子推到了旁边那辆房车前。   车门打开,里面有人接过了婴儿车。   然后裴珩玉才转身回来, 上了谢枝雪这边的房车,又对前面的司机说:“可以出发了。”   两辆房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善慈医院。   谢枝雪有点不解:“为什么要两辆车?”   房车内部空间虽然说不上特别宽敞,但他们这边再放两个孩子的婴儿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裴珩玉给他倒了一杯水,解释道:“因为路程会有些远, 大概要开五个小时的样子,这期间两个孩子肯定不会安分睡过去,我怕他们吵到你休息。”   “坐五个小时车容易累, 吱吱你要是累了可以到后面床上睡会儿。不用担心孩子们, 那辆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两个育婴师, 到了地方之后还有我已经安排好的保姆,育婴师也会一起。”   听着裴珩玉淡定说完这些,谢枝雪不禁有点好奇他的时间管理能力,问道:“你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些事?”   谢枝雪做完手术后这段时间, 除了前天晚上裴珩玉出去了一趟之外, 他是一直都陪在他身边的。但谢枝雪印象里,并没有看到裴珩玉忙碌过。   “我想给你个惊喜, 所以都是趁着你睡着了的时候打的电话进行安排,你醒着的话我最多就通过文字交流。育婴师是我看过简历, 也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视频面试过的, 晚点到了地方, 我再给你介绍, 好不好?”   谢枝雪点了点头, 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   裴珩玉突然又笑道:“吱吱,我本来还怕你不愿意跟我走的。”   谢枝雪微微一顿。   其实,按他们之前聊天里默认的来讲,今天他出院,他们就该说清楚要怎么抚养孩子这个问题,裴珩玉也不用再继续待在谢枝雪家里照顾他了。   本来是该理清彼此的纠缠的一天,但谢枝雪没有主动提这个话题,裴珩玉也没有提,他甚至还提前准备了一场散心之旅。   谢枝雪放下水杯,问裴珩玉:“如果刚刚在医院楼下,我真的选择不跟你去呢?”   “没关系啊。”裴珩玉轻松道,“那我们就回家呗。”   听着裴珩玉自然而然地说着“回家”,谢枝雪眨了下眼,轻声纠正他:“是回我家。”   裴珩玉这样的说法,仿佛是在说他们俩的家是在一处的。   被谢枝雪纠正了,裴珩玉还是很淡定:“我家和你家就在楼上楼下,那么近,一起说成回家也很正常嘛。”   司机把车开得很平稳,但谢枝雪坐了一个多小时后还是觉得累了,便来到座位后面的床上躺下睡觉。   裴珩玉帮他盖好被子,又突然说:“吱吱,要不要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这段时间我看了不少睡前故事,有你大概听过的、比较经典的故事,也有一些冷门的,说不定就能讲到你没听过的。”   之前谢枝雪怀孕,还没有住到医院的时候,因为谢枝雪睡不着,裴珩玉当时也说过要给他讲睡前故事。但没有涉猎过这方面内容的裴珩玉,被谢枝雪一句“我要听没听过的”堵了回去。   如今,裴珩玉觉得自己堪称一声睡前故事阅读专家了,他知道好多睡前故事!   这件事,谢枝雪倒是知情。这段时间他在病房里看书的时候,裴珩玉有时也会坐在旁边看书,不过裴珩玉看的都是睡前故事集。   “不用了,我现在并没有失眠问题。”谢枝雪淡定回答,然后闭上了眼。   裴珩玉这会儿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便想着今天晚上可以给两个孩子多讲几个睡前故事……虽然他们看上去也听不懂,但他讲得满足最重要!   谢枝雪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发现窗外风景有些荒凉,再仔细看看,发现他们现在应该是正在高速路上。   一直注意着谢枝雪情况的裴珩玉见他醒了,便从座位上站起来,过来问他要不要起床吃点东西?   谢枝雪点了点头。   起床回到之前的位子上坐下,谢枝雪安静吃完了一份热粥,还有一点水果。   吃东西的过程里,谢枝雪透过车窗往外看,看到了几个指示路牌。   通过路牌上有些熟悉的地区名,还有裴珩玉之前说车程大概五个小时这条信息……谢枝雪微微垂下眼,觉得他应该已经猜到了目的地。   不过,既然裴珩玉有心想要保留这份神秘和惊喜,谢枝雪便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说穿。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房车下了高速,然后继续行驶。   最终,两辆房车前后在一个旅游古镇里停了下来。   正是谢家奶奶的家乡小镇,谢枝雪小时候曾同她一起回来过。   不过在谢奶奶去世之后,谢枝雪这些年就没怎么回来过了。   起初是他年纪小又身体弱,谢父谢母也不愿意陪他回来,他自然没办法独自回到这里。后来他能够独立了,单独回到这个小镇,才知道原来谢奶奶的房子已经被卖给了镇上其他人。   当年谢奶奶去世得急,也没有留下什么遗嘱,所有的遗产都是按法定继承划分,这个小镇上的房子由谢父继承。   谢父会卖掉这边的房子,倒不是因为缺钱,只是正好镇上其他人家得知谢奶奶离世、有意想要买房,辗转联系上谢父后,谢父看在两家曾有过的那么点微薄交情上、加上本来对这个小镇房产也不感兴趣,便点头卖了。   承载过谢奶奶多年生活痕迹与祖孙俩回忆的房子,已经变成了别人家的地方,而且用作了民宿对外出租,谢枝雪得知后便不怎么回来这个小镇了。   只是成年之后,每年谢奶奶忌日那段日子,如果谢枝雪有时间的话,会回来待两天。如果没有时间,谢枝雪也不会特意抽空回来。   于是多年下来,自谢奶奶离世之后,谢枝雪回到这个小镇待过的日子,其实总数算算最多也就十天。   裴珩玉会想到带他来这里散心修养,谢枝雪并不算意外。   不过,下了车之后,看着面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房子,谢枝雪愣住了。   裴珩玉微微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往院子里走,同时语气柔和地解释:“吱吱,我把谢奶奶这处房子给你买回来了。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里面有些地方难免不一样了,但好在当初买下这里改成民宿的人家并没有对内部房间改变太多,而且他们还留有早年的照片。”   “所以这段时间,我让人加紧工程,尽量把这里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需要翻新维修的地方也都弄好了……要进去里面看看吗?”   站在院子里,看着不远处的房门,谢枝雪眨了眨眼,然后轻轻点头。   当初这栋房子变成民宿后,谢枝雪其实进去看过,还住过一晚。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即使后来谢枝雪手头宽裕了,他也没有想过要买回这里。   可如今裴珩玉把这里买回来了,谢枝雪又觉得心有触动。   进到屋内,谢枝雪没有在一楼客厅里看到民宿的前台和店名,入目的是熟悉的绒布沙发和老木茶几。   沙发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有些大的十字绣,绣的是家和万事兴五个字,十字绣被金属框裱好,很有年代风格。   见谢枝雪盯着那幅十字绣看,裴珩玉同他解释说:“这是我让人想办法,跟镇上其他人家家里买来的,也是早年主人家自己绣的……前几年这里还是民宿的时候,老板家里的年轻孩子接手管理,不太喜欢那幅十字绣的风格,所以摘下来放到了库房,后来受了潮,实在没办法修复了……”   谢枝雪微微颔首,轻声道:“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谢枝雪和裴珩玉,带着两个孩子,还有更专业照顾孩子的两个育婴师,以及因为人太多、裴珩玉怕忙不过来所以特意请的保姆,就这样在这栋房子里住了下来。   入住的当天,裴珩玉便发现谢枝雪是真的心情不错。   这让裴珩玉也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有些忐忑,怕谢枝雪会不喜欢他做的这些事。   “吱吱……今天晚上,我还可以和你一个房间吗?”晚饭过后,裴珩玉小心凑到谢枝雪面前。   能用作民宿的房子,房间当然并不少,即使他们人多,也完全住得开。但过去这几个月,裴珩玉和谢枝雪同房而宿、同床而眠习惯了,他想着或许谢枝雪也习惯了,所以还是想尝试一下。   不是贼胆包天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和之前一样,单纯和谢枝雪各分一半床。   听到问题,谢枝雪看了裴珩玉一眼,然后摇头:“裴前辈,我房间里是单人床。”   裴珩玉要尽可能还原嘛,谢枝雪小时候住的房间里就是一张单人床,如今还原的也是这样。睡下谢枝雪还没有问题,但再多一个人显然不合适。   裴珩玉只得一脸失望,然后对谢枝雪特别夸张地叹了声气。   谢枝雪不禁笑了下。   ……   接下来,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最初半个月里,谢枝雪并没有出门。虽然出院了,但他的身体还是没恢复到能够正常单独外出行动的程度,索性也就不出去了。   谢枝雪不出门,裴珩玉想陪着他,便也不怎么出门,只在来到这里第五天的时候,他出去买了点花种回来。   那天,谢枝雪站在院子里,看着裴珩玉捞起袖子和裤腿、站在小花圃的泥地里埋花种,然后浇水。   “对了,吱吱,我今天出去差点被认出来了。”裴珩玉一边浇水一边说,“好在我戴了口罩,认出我的那个人本来也不太肯定,我就糊弄说我不是裴珩玉,一直有人说我上半张脸很像他,烦死了。那个人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然后跟同伴说应该是认错了,还跟我道歉。”   “我本来只是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她们会道歉,这一道歉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我又不能承认我就是裴珩玉,所以我问她们要不要跟我合照,说反正我上半张脸像嘛,她们回头可以拿合照出去说是偶遇了裴珩玉。”   谢枝雪不禁一笑。   裴珩玉也接着笑道:“结果,她们疯狂摆手说不用不用,走的时候看我跟看怪胎似的。”   种好了花种,裴珩玉洗手的时候发现衣服上沾到了泥点,便跟谢枝雪说他回房间换身衣服。   谢枝雪就单独先回了一楼的客厅。   两个育婴师带着孩子,也正在客厅里。   对于谢枝雪和裴珩玉这对“父母”搭配,育婴师大概是被提醒过,所以第一次看到谢枝雪和裴珩玉本人的时候,她们表现得就很淡定专业,一点八卦或是匪夷所思的意思都没有表现出来。   有育婴师在,谢枝雪大胆地碰了碰两个孩子,但仍然没敢多碰,就坐回了沙发上。可刚刚碰过孩子,谢枝雪莫名还有点手痒,于是他又想起了裴珩玉送给他的那个小机器人。   这次来小镇上,小机器人当然也一起来了,只是一直放在客厅角落、这几天以来还没有开过机。   谢枝雪将小机器人开了机,小机器人欢快地发出声音:“吱吱你好!好久不见!小裴好想你啊!”   小机器人原地转圈表达激动。   接着,两个孩子就哭了起来。   育婴师连忙一人抱一个哄着,可往常很有效的方法突然不奏效了。   小机器人“听”到哭声,又说:“咦,吱吱在哭吗?吱吱为什么这么伤心啊?”   谢枝雪闻言一顿,心想这小机器人这段时间没开机,怎么好像有点傻了。   随手往它头顶一拍,谢枝雪将小机器人关了机。   不再转圈也不再出声的小机器人消停下来,然后两个哇哇哭的孩子也停下了哭声。   发现这个现象,谢枝雪不禁眨了下眼。   然后……谢枝雪再次伸手,按了小机器人身上绿色的开机按钮。   小机器人再次打招呼:“吱吱你好!”   两个刚刚消停的孩子又开始哭了,育婴师们都愣了愣。   谢枝雪又将小机器人关掉,孩子也跟着不哭了。   谢枝雪眨了眨眼,没再动小机器人。   等裴珩玉换了衣服下楼来到客厅,谢枝雪便指指小机器人,对他说:“两个孩子好像都怕它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婴儿听力更加敏感,能听到大人听不见的细微声频,被吓到了。”   “是吗。”裴珩玉有些惊讶,然后忍不住笑,问谢枝雪说,“吱吱是不是觉得有点好玩?”   谢枝雪没有刻意掩饰情绪,裴珩玉一下就辨别出来了——谢枝雪现在觉得很有趣。   闻言,谢枝雪又轻笑了下。   他想,小孩子也没那么可怕,一个小机器人就能吓唬住。   不过,这天之后,谢枝雪就没再在家里开过小机器人了。   直到又休养了十来天,谢枝雪觉得自己可以独立出门了,他才再次拿出小机器人,还有之前在医院时裴珩玉让人买来的宠物绳,准备出去遛小机器人,同时看看这个小镇的现状。   裴珩玉想要和谢枝雪一起出门,但谢枝雪静静地看着他:“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裴珩玉只好老实在家等着。   日子已经来到了十一月初,小镇上天气冷了下来,谢枝雪穿了件厚外套,戴了个透气性比较好的口罩,慢慢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因为如今是旅游淡季,今天还是工作日,谢枝雪出门的时间又是午睡起床这个点,所以街道上人流量并不大。   街道上的摊贩因为来往旅人不多,所以大多闲散着。有的摊主在低头玩手机,有的摊主三三俩俩聚在一起唠嗑,有的摊主甚至直接帽子一扣仰躺睡觉,也有的摊主只是百无聊赖地坐着,什么也不做。   谢枝雪牵着一个小机器人走在街道上,有些惹眼。但因为小机器人比人罕见,所以许多人第一时间就去注意走在前面的小机器人了,反倒没怎么注意戴着口罩的谢枝雪究竟长什么模样。   小机器人的前进靠的是滑行,走到这条街尽头的时候它突然被地上的不平处“绊”了一下,然后就摔倒了。   “哎呀,小裴摔倒了,要吱吱帮忙才能起来!吱吱快救我!”小机器人还是说着熟悉的语句。   谢枝雪轻笑了下,俯身将它扶起来。   然后小机器人又说:“哎呀糟糕啦,小裴快要没电啦!吱吱,快给我充电好不好!”   因为时机太凑巧,谢枝雪一时忍不住怀疑……这是摔漏电了吗?   确认小机器人的电量还能坚持回家后,谢枝雪便带着它慢慢往回走。   看着街道两边的店铺、商贩,谢枝雪想,这里变化其实很大。   毕竟快二十年了。   小时候去买过猫粮和狗粮的那家宠物店,刚刚路过时发现如今已经不再是宠物店,店面变成了卖酸辣粉的,可惜谢枝雪连进去尝尝、在曾经有过回忆的地面上待一会儿都不行。   还有邻居家的阿姨,谢枝雪今天出门时特意往那边看了看,发现那边的房子已经有些荒废了,像是许久都没人居住过,门前曾经被打理得欣欣向荣的菜园子也只剩枯枝烂叶和黄土。   很多过去的存在都变了,有的人和事散了,也有的人和事在新生。至少这个旅游小镇整体更加繁华了,想必在旅游热季会很热闹。   谢枝雪牵着小机器人回到了家。   裴珩玉问他出去逛得如何,谢枝雪想了想,回答说:“走了好远,有点累。”   裴珩玉便动作轻柔地帮他按摩放松。   谢枝雪舒适地靠在沙发上,心想……从以前一个人的生活,变得生活里更“热闹”一点,应该也没那么可怕。   不过谢枝雪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裴珩玉说,所以他没有急着开口。   而且,他在想孩子的名字,要怎么起才好呢……   小机器人充了一晚上的电,第二天又充了一个上午才充满,然后谢枝雪又在昨天同一时间,牵着它单独出了门。   裴珩玉看着谢枝雪和小机器人的背影,叹了声气,回过头就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小号,手指打出残影地给谢枝雪发私信,其中第一条就是——【这个臭机器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它销毁了!】   院外,谢枝雪刚牵着小机器人走过一个转角,就看到了对面街道上停着一辆银色小车,车前站着一个气质干练冷静、四十多岁的女性。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   他认得对方。   ——林呼晴,林氏如今的当家人,早年就有商界铁娘子之称。   也是他素未谋面的生母。   之前林呼晴到医院找过裴珩玉,裴珩玉把这件事如实对谢枝雪坦诚之后,见谢枝雪并不排斥,于是他又给谢枝雪看了一下林呼晴的照片,说万一将来碰上了,谢枝雪不至于毫无心理准备。   而这会儿,隔着一个街道,林呼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枝雪的脸,即使他还戴着口罩。   谢枝雪停下了脚步,被他牵着的小机器人朝前走不动之后也跟着停了下来。   林呼晴有些摸不准现在的情况,因为谢枝雪也在看她、神色特别平静地回看她。   林呼晴来之前,本来以为谢枝雪不会知道她是谁,但现在来看……谢枝雪似乎知道。   犹豫过后,林呼晴朝谢枝雪走了过来。   “吱吱……”走近了,林呼晴声音克制地喊。   谢枝雪对她微微颔首:“您好。”   林呼晴一时竟有些落泪的冲动,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落泪。   “吱吱……你认识我,是吗?”林呼晴怕吓到谢枝雪,所以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激动急切。   谢枝雪再次颔首,然后平静地轻声说:“裴珩玉告诉我,你至少明年才会来见我,为什么突然来了呢?”   如果谢枝雪的语气是质问、是不满,林呼晴或许都会更好受一些,可偏偏谢枝雪这么平静,当真只是在叙述这样一件事。   没见到谢枝雪之前,林呼晴就心痛难忍。如今见到了,林呼晴发现只会更心痛,更恨路父和谢父谢母。   既然谢枝雪在问,林呼晴深呼吸平复一下之后,便也认真回答:“昨天晚上有人在网上发出了一条视频,是吱吱你在街上牵着机器人逛街的画面。最初只是发在喜欢机器人的圈子里,但后来有人认出了画面里戴着口罩的人是你,你也曾在微博分享过这个机器人……我有让人关注着网上你的消息,便知道了你在这里。”   “抱歉,吱吱,我查过谢家老太太在这里曾经的住处。所以我想,如果你回来这个地方,大概也就是住在这边。我今天来,本来没想打扰你,只想远远地看上你一眼。”   “你知道我是谁,这件事是珩玉告诉你的吗?”   谢枝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说:“回我家院子里聊聊吧。”   他不想一直站着说话。   林呼晴便随谢枝雪回了这处曾经属于谢奶奶的房子。   谢枝雪和小机器人走在前面,正好就在院子里的裴珩玉见他刚出去就折返回来,关心道:“怎么了,吱吱?”   刚问完,裴珩玉就看到了随后的林呼晴。   “林姨?”裴珩玉微微皱眉。   谢枝雪将小机器人交给了裴珩玉,然后说:“我跟她单独聊一聊。”   林呼晴的突然出现,让裴珩玉有些担心谢枝雪的情绪,但这会儿也只能听谢枝雪的话,将小机器人先抱回屋内。   谢枝雪指了下院子里的长椅,对林呼晴说:“坐吧。”   两人便并排坐了下来。   谢枝雪放松地靠在长椅椅背上,林呼晴却坐得有些板正。她本就是凌厉的行事风格,不爱接近于躺的坐着,何况现在的情形还这么不容放松。   没听到林呼晴开口,谢枝雪便主动问她:“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呼晴抿了下唇,直接道:“吱吱,我想接你回家,回林家。”   谢枝雪没有回应,继续听着。   林呼晴接着说:“我是你的母亲,当年我自愿生下你,我就理应照顾好你。从前是我不知道实情,让你小小年纪就吃了不少苦,如今我既然知道了,自然该带你回家好好照顾……只是照顾,不是想要管束你。”   “你和闻笛有过接触,或许也知道,早年我还以为闻笛是我的亲生孩子时,也在跟他爸爸离婚的时候放弃了抚养权争夺,离婚之后更是再没有去探望过他……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认为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当年我和姓路的离婚时,闹得极其难看。会选择离婚,一是过不下去了,二来其实也发自内心是为了孩子考虑。一个不和睦的家庭、一对相看两厌的父母,这样的成长环境并不利于一个孩子的健康。”   “离婚的时候,我和姓路的都有争过抚养权,但他争得极其激烈,我不想那样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也知道姓路的会待孩子好,所以我才选择了放弃抚养权,也答应了放弃探视权。”   “吱吱,虽然我和姓路的最终老死不相往来,但我想让你知道,你是被期待着出生的。当年我期待你的出生,如今我亏欠于你,我真切地想带你回家,把你介绍给所有林家人认识。”   林呼晴停下了话音。   谢枝雪仍然平静,他轻笑了一声:“林阿姨。”   林呼晴觉得心口泛疼。   “我相信你现在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谢枝雪温声道,“但我对你的想法不感兴趣。”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即便你是我的生母,也对我没那么多义务。你不用觉得亏欠于我,也不用想要带我回林家。坦白来说,我不想认你,不想认林家。”   “我会有我自己的家。”   这个家里,从前只有谢枝雪自己一个人。从此往后,还会多两个孩子,还有裴珩玉。   谢枝雪还没问过裴珩玉,但他知道他愿意。   等他想到了孩子的名字,就一起告诉裴珩玉。   林呼晴不是会纠缠不清的性格,她把她想说的话说了,郑重听了谢枝雪的回应,看出谢枝雪并非是在较劲而是认真的,也知道谢枝雪如今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她来迟了,所以她不纠缠。   “好。”林呼晴忍着心痛点头,“吱吱,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林家,永远站在你身后。”   谢枝雪回了一个浅浅的轻笑。   林呼晴站起身,想了想又对谢枝雪道:“吱吱,我和珩玉的母亲是多年好友,希望不会因此影响你对珩玉的态度。如果将来你和珩玉在一起了,他带你去见裴家的亲友,你不想见我,我就不会出现,你放心。”   闻言,谢枝雪想说,其实不用回避至此,正常走动就好了。   谢枝雪不想认亲,但林呼晴作为裴珩玉的林姨,他可以跟着叫一声阿姨。   但谢枝雪还没有回答什么,林呼晴又接着为裴珩玉说话:“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珩玉是个好孩子,虽然有时候你看他满不正经很随意,但他品性很好、正事上从不随意。”   “珩玉他很爱你,这一点他的妈妈都快对我说了一千遍了,那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子,就已经知道你是珩玉放下骄傲想要追到的人。”   “珩玉的外婆信佛祖信菩萨,但珩玉从来都不信,可他前段时间半夜走上山、又三拜九叩进的佛寺……珩玉他妈妈年轻时生过一场大病,当时他外婆求神拜佛,后来去还愿时,就是如此做的。”   闻言,谢枝雪重重一怔。 第64章   裴珩玉觉得谢枝雪和林呼晴已经聊得够久了, 久得他都翻来覆去担心了好久了。   于是裴珩玉端上两杯水,准备借送水的名义去看看。   然而来到院子里,裴珩玉发现林呼晴已经没在了, 只有谢枝雪安静坐在椅子上,垂着眼正在翻看手机。   “吱吱,林姨她走了多久了?”裴珩玉随口问道。   走近后,裴珩玉又将一杯水递给谢枝雪:“要不要喝点水?”   谢枝雪抬起眼,眼中光影似闪烁一般, 静静地看着裴珩玉。   裴珩玉立即意识到谢枝雪的情绪不对劲。   他马上将手里的两杯水都放到了旁边的木桌上,然后蹲下来仰看着谢枝雪的脸,柔声道:“怎么了, 吱吱, 是和林姨聊得不太愉快吗?”   谢枝雪轻轻摇头,声音有些空:“没有。她想让我回林家, 我拒绝了,她说会尊重我。”   裴珩玉觉得那应该挺好的啊,可谢枝雪怎么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我突然想吃不酸不辣的酸辣粉,你能帮我做吗?”谢枝雪语气宁静。   裴珩玉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我去做……吱吱, 你还好吗?是除了林姨的事之外,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枝雪摇了摇头, 催促裴珩玉:“你快去做,现在就去。”   裴珩玉只好摸了摸谢枝雪的头发, 然后说:“好, 我尽快。家里没有酸辣粉的粉, 我现在出去买回来, 好不好?”   谢枝雪点点头, 又说:“也不用太急,注意安全。”   裴珩玉答应下来,进屋子里拿上外套和手机,便赶忙出了门。   出门之前,他还不忘提醒谢枝雪:“吱吱,外面冷,不要坐太久了。”   现在没有起风,谢枝雪又穿得保暖,坐一会儿倒也没事。   不过裴珩玉离开之后,谢枝雪还是慢吞吞站起身,从院子里回到了屋内。   他在客厅里坐下,重新打开手机,接着看刚刚还没看完的微博私信。   裴珩玉那个小号给他发的私信。   ——【今天晚上必须去还愿了】   ——【后天白天出院,明天晚上不行,所以今晚是最后的时间,再耽搁下去佛祖以为我心不诚怎么办】   ——【吱吱你平安顺利肯定是科学的原因,不过我还是求个心安嘛】   ——【当时在手术室前求了那么多遍佛祖保佑,说好了要像外婆以前那样去大礼还愿的,这段时间总不敢离开你身边,就一直拖着没去】   ——【其实今晚还是不想离开,看不到你我心里慌,但怕之后没有时间,还愿这种事不好一拖再拖】   ——【好在我们吱吱超棒!恢复得特别好!我离开一个晚上应该没关系】   继续往下翻,是谢枝雪刚刚看过的内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大晚上的还有人那么闲去佛寺门口拍视频啊能不能对佛祖尊重一点!】   ——【不是觉得丢脸,我就怕被你看见,怕你难受】   ——【应该没关系?】   ——【热度压下去了,我也提醒你经纪人不要说了,还让你经纪人去提醒虞与周,反正吱吱你不爱上网】   ——【网络一断,谁都不爱!】   ——【我忘了还有应院长!我这就去找她封口!】   ——【爱你,吱吱】   再往前翻,是更早一点的私信,那时候谢枝雪对孩子的感觉还很复杂,裴珩玉发私信的语气也没那么随意。   ——【吱吱,我想看你开心,想看你笑】   ——【我好像过于无能了,你怀孕期间我没办法分担你的痛苦,孩子出生后我也没办法让你轻松高兴起来】   ——【难怪你不喜欢我呢】   ……   私信还有很多,毕竟裴珩玉是个话痨。   谢枝雪又看了会儿,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了,他才停下来休息。   谢枝雪想起出院前一天,也是裴珩玉连夜去还愿回来的那个白天,裴珩玉看上去状态特别虚,还只跟他说是没有睡好——在应该睡觉休息的时间,靠双腿走上山,然后三拜九叩的大礼登上佛寺前的数十阶梯,一路去到佛像前才算全了,还要赶在他睡醒之前赶回医院病房,人能不虚吗。   可裴珩玉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跟他说说笑笑,照样照顾白天会送到他病房里的两个孩子。   谢枝雪记得当时,他看裴珩玉那个样子,就想也学着给孩子冲奶粉喂奶。但裴珩玉整个人马上就“精力充足”地把他扶回沙发边坐下,说他还没有养好身体,照顾孩子的事先不急。   裴珩玉会帮他找回奶奶的房子,包括里面的痕迹,连一幅十字绣都不放过。   裴珩玉会因为他随意说起小时候和奶奶摘花去卖,就特意去买花种回来从头种下。   他说要吃不酸不辣的酸辣粉,只怕任谁听了都觉得他是在故意为难,偏偏裴珩玉想都不想,让谢枝雪觉得他如果要月亮,裴珩玉也会想办法上太空去给他掰回一块月球上的石头来。   “傻子。”   谢枝雪轻声道。   同时他在私信聊天框里打下这两个字,就这样发给了裴珩玉的小号。   裴珩玉很快买了酸辣粉的粉回来。   他不觉得谢枝雪是在为难他,所谓不酸不辣的酸辣粉不就是清水煮红薯粉吗,简直不要太容易,吱吱就是这么好养,一点都不挑剔。   放了一点盐和提味的调料,裴珩玉给谢枝雪端出来一份清水酸辣粉。   份量不多,因为裴珩玉觉得谢枝雪大概不是真的饿了。   谢枝雪放下手机,把这碗粉当成下午茶认真吃完。   裴珩玉看着他吃,见他似乎已经没事了,又松了口气又觉得心还是提着。   可谢枝雪不肯说,裴珩玉也不可能逼问他。   吃完了之后,谢枝雪擦了擦唇,然后喝水,接着他看向裴珩玉说:“我想出去走走。”   裴珩玉点了点头:“好,我把小机器人给你搬出去。”   从屋内到院子里有台阶,小机器人自己走不了,但它本身又有点重量,裴珩玉不敢让谢枝雪搬。所以这两天谢枝雪要带着小机器人出去的时候,都是裴珩玉帮忙先把它搬到院子里。   “不用。”谢枝雪叫住裴珩玉,又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裴珩玉闻言愣了下,然后笑起来:“好。”   出门的时候,裴珩玉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谢枝雪:“吱吱,要不要吃糖?”   谢枝雪接了过去,撕开糖纸后将糖果喂到嘴里,甜味很快在嘴里化开,而裴珩玉很顺手地将糖纸拿了回去、丢进垃圾桶。   因为嘴里有东西,所以刚走出门的十分钟左右,谢枝雪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就安静地走在街道上。   昨天带着小机器人,谢枝雪是往小镇中心的街道去的,今天谢枝雪则是往更偏一点的路走。裴珩玉没问要去哪儿,只专心跟在谢枝雪身边,一起慢慢走着。   嘴里的糖化完了,谢枝雪下意识看了一眼被裴珩玉拿在手里的保温杯。   下一秒,裴珩玉便将保温杯盖子打开,然后杯子递给他:“吱吱,要喝水吗?”   保温杯里装着温水,是裴珩玉出门前特意去倒的。   谢枝雪又喝了水,然后杯子重新回到裴珩玉手里拿着。   走着走着,两人便到了河边。   远一点看,河水泛着浅绿。近一点了,河水很清澈,水面倒映着这个时节有些枯的柳树,水里还有不少的鲤鱼在游。   鲤鱼们就游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大概是被游客喂食惯了,所以即使岸边有人影靠近,鲤鱼也没有被吓得四散游走。   “我小时候,也来过这里喂鱼。”谢枝雪轻声开口。   裴珩玉认真听着。   “那时候河边还没有这个护栏,河水也没有现在这么清澈,总有人喜欢往里丢垃圾,来的游客路过随手丢进去的,或者小镇本地人自己图方便乱丢的。那时候也没人管,除非实在有碍观瞻到影响游客体验了,才会有人拿着大网捞垃圾。干净一段时间,慢慢又脏了。”   “因为河水水质不够好,所以里面的鱼也很少,还经常死掉。有一次路过的时候,我正好看到有一只鱼死了、身体浮起来,我问奶奶它怎么了,奶奶不爱在我面前提死亡,所以就带我去买鱼食,然后到岸边喂鱼。”   “奶奶去世很多年之后,我第一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也来了这个河边,当时河水就已经很清澈了。那时候邻居家的赵阿姨还住在镇上,跟我说是为了大力促进本地旅游业,所以镇上对环境更上心了,会让人巡逻盯着不许人往河里丢垃圾,每天清晨都会让人清理河面……其实是很好的变化,但当时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矛盾感。”   “昨天下午出门的时候,我其实想过有没有可能会碰到一两个曾经认识的人。但是没有,连赵阿姨好像都已经不住在镇上了。然后我又想了想,觉得即使碰上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我认不出对方,别人也认不得我了。”   “这里变了很多。”   这段时间住在镇上,谢枝雪发现裴珩玉对他的过去挺感兴趣的,哪怕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裴珩玉也会很感兴趣。所以谢枝雪开始这个话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就是想起来了,所以随口闲谈。   但说到最后,谢枝雪突然又觉得,可以接着这个话题,说出另一个话题。   “这个世上,很多人和事都是会变的。”   谢枝雪走到河边的长椅边,看了裴珩玉一眼,然后坐下来。   裴珩玉便也跟着坐下来。   谢枝雪接着轻声说下去:“其实,我不太信任所谓的爱情和婚姻。从前,不论是出于我自己的身体原因,还是其他原因,我都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   裴珩玉一愣,但是他继而想想谢枝雪的成长经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   然后裴珩玉又想,谢枝雪这是在跟他“摊牌”了吧。   大概是今天林呼晴突然造访,谢枝雪跟她聊过之后,也不想再把其他事拖下去,于是决定跟他裴珩玉也聊聊。   裴珩玉不确定如今谢枝雪对他、对孩子们是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但是他没有试图插话打断,继续专心听着谢枝雪慢条斯理地说。   “我人生中接触到的第一对夫妻,应该就是谢家我的养父母了。他们最初的开始很美好,郎才女貌,财阀继承人和首席舞蹈家,而且那么巧都姓谢,几乎是一见钟情般迅速坠入爱河,又闪婚结合,但结果并不好。”   “甚至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影响,没有金钱问题,没有长辈不慈或是亲友不善,他们就那样突然因为所谓爱情的结晶而开始三观不合,分开了。”   谢枝雪一边回忆,一边温声说:“离婚分开的结局,甚至还算和平,有时候一段婚姻,结束得可能会极其惨烈。我还记得,我小学时的班主任是个特别温柔的男老师,他的妻子也很温柔,经常做一些小点心送来给班主任老师吃,还会多做一些分给我们这些学生。”   “可是,就在我们六年级的那个六一儿童节,师母在送给老师的点心里放了农药……老师吃了,师母自己也吃了,他们在老师单独的办公室里吃的。其他老师久等不到班主任到班上主持活动,就带着几个活泼的学生去敲门,然后发现了老师和师母的尸体。”   “后来听说,是老师喜欢上了炒股,不仅亏光了家里的存款,还抵押了房子、外借了很多钱。师母刚生下孩子,就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患上了产后抑郁,再后来就发生了农药点心的事。”   裴珩玉听得止不住皱眉,想了想还是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轻声插话:“吱吱,喝点水吧?”   喝了水之后,谢枝雪又换了个案例,接着慢慢说:“更远的就不提了,说点近的吧。你看常月和常阳他们的母亲,当初跟常明清结婚的时候,她难道不是抱着要幸福的想法吗?可婚后却是那样的日子。”   “胡白和陈屿青,国民夫妻,可如今仍然在打离婚官司。明明出轨的人是胡白,可痛哭流涕就是不肯离婚的人,也是胡白。”   “我的亲生父母,我不太了解他们具体的过去,但刚刚我的生母对我说,我是在他们期待中出生的……能曾经共同期待一个孩子的降生,也能数年后老死不相往来。”   谢枝雪轻轻摇头,然后他侧过身看着裴珩玉的脸:“人心太复杂了,裴珩玉。”   裴珩玉抿了下唇,发现他并不能安抚谢枝雪什么,因为他自己的父母也早年离婚,只是没有闹得不愉快而已。   “吱吱……”   “可是——”   出乎裴珩玉意料的是,谢枝雪却突然话锋一转:“就和这个小镇的改变一样。有不好的方面,例如旅游业发展太快,游客来来往往,有的本地人又不指望做游客的生意,只觉得他们影响了自己的生活,便搬走了。有的人指望着做游客的生意,但没做好,破产负债也不算稀罕事。”   “但不好的改变有,好的改变也有。爱情和婚姻或许也是这样,人心也是这样,这条路上,有的人会往不好的方向变化,有的人却会越来越好。”   “我所知晓的那些失败婚姻案例,让我在面对你时更加慎重,做出决定时也更加慎重。”   谢枝雪轻轻眨了下眼。   裴珩玉的心提得更高了。   “从前我没遇到让我想要考虑爱情的人,”谢枝雪轻笑了下,“但这一年里,我遇到了你。”   其实相识还未满一整年,但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度过生死攸关、一起有了两个孩子……   谢枝雪的过去,裴珩玉都知道。   裴珩玉的过去,在前面这些时月里,也都被他自己断断续续全数告诉了谢枝雪,毫无隐瞒。   所以,见过荆棘的谢枝雪,想和裴珩玉试试。   但裴珩玉听到谢枝雪最后这句话,却忍不住怀疑自己……他是不是太想和谢枝雪在一起,所以幻想出了现在的场面?   裴珩玉艰涩开口:“吱吱,你的意思是……”   见状,谢枝雪又笑了一下,这次他明确说出:“裴珩玉,我们在一起吧。”   一起生活,一起抚养他们的两个孩子。   一起经营这场会越来越好的爱情。   天大的馅饼砸中心口,裴珩玉手上突然脱力,原本拿着的保温杯就滚落到了地上。   地面平坦,保温杯继续滚动,滚过河边护栏下方,保温杯滚到了河里,发出“扑通”的水花声。   谢枝雪下意识偏头去看,然后裴珩玉直接靠近,吻住了他。   不是点到为止的唇贴唇,而是如同在虚空中探索真实感的深吻。   谢枝雪渐渐有点呼吸不上来,只能轻轻咬了裴珩玉一下。   裴珩玉霎时回过神,想到谢枝雪虚弱的身体,便连忙松开了他,然后看着他被吻得发红的唇,止不住地笑。   “吱吱,你再说一遍,好不好?”裴珩玉握住谢枝雪的手。   谢枝雪带着浅笑:“我们在一起吧……你要不要录下来,方便以后回听?”   裴珩玉闻言觉得甚有道理,当真想要掏出手机。   然后,一声怒喝打断了谢枝雪和裴珩玉之间的温柔气泡。   “你们!这里是公共场合!要亲回家亲去!老远就看到你们往河里丢垃圾,还好我腿脚快把你们拦住了!”   谢枝雪和裴珩玉都一愣,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看来人。   来人是个老大爷,穿着一身有点不合身的制服,别了根类似警棍的棍子在身上。除此之外,老大爷手里还拿着个捞网。   这会儿,老大爷又对他们秀了秀挂着的工作牌,说:“我是负责这片巡逻的!你们往河里丢垃圾,不要以为是个瓶子滚下去就不关你们的事了!我都亲眼看到了!”   说着,老大爷又拿着捞网靠近河边,一边去捞一边教育:“现在的年轻人啊,谈起恋爱就不管不顾的……怎么是个杯子?”   裴珩玉连忙上前将刚刚滚到河里的保温杯拿回来,对老大爷说:“抱歉抱歉,刚刚没拿住,让它滚下去了,谢谢您帮忙捞上来……这应该不算丢垃圾吧?”   老大爷想了想,啧了一声,一边说着“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啊”,一边直接转身走了。   裴珩玉拿着保温杯,看向谢枝雪,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被打了个岔,所以我得再次确认下。”裴珩玉又轻咳了声,认真说,“吱吱,我们在一起了,对吗?”   谢枝雪眉眼俱笑:“对。”   “也就是说,我以后可以随便牵你、抱你、亲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对吗?”裴珩玉双目发亮。   谢枝雪再次点头,莞尔道:“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做,其他的……对,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那我能现在发个微博,让那些叫你老婆的网友全都闭嘴,说以后只有我能叫吗?”裴珩玉蠢蠢欲动。   虽然被粉丝叫老婆是常事,谢枝雪每回也都很淡定,但这会儿听到裴珩玉说这两个字眼……谢枝雪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模糊回道:“你可以叫网友们不再这样喊。”   “好嘞!”   裴珩玉说做就做,当真接着就拿出了手机。   谢枝雪还是坐在长椅上,淡定地看着裴珩玉的举动。   裴珩玉今天下午还用小号给谢枝雪发过私信,这会儿微博上就登着小号。事实上,自从到谢枝雪身边后,裴珩玉最常登的就变成了这个小号,原本活跃的裴珩玉本人官方账号反倒越来越少上了,毕竟给谢枝雪发私信不方便。   打开微博,看到私信那边有个未读消息。   三秒之后,裴珩玉手上再次一松,这回手机和保温杯一起摔到了地上。   手机倒是没滚动,保温杯咕噜咕噜又一次滚落进了河里。   “扑通”一声,裴珩玉看向谢枝雪。   谢枝雪对他莞尔一笑,然后说:“看来,又要找刚刚那位大爷帮忙了。”   “吱吱,你……”裴珩玉开了口,想了想又先把手机捡了起来,然后他坐到谢枝雪身边,努力若无其事地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   “我是什么时候看到私信,什么时候知道发私信的人是你的?”谢枝雪帮他问完。   裴珩玉轻叹一声,点点头。   他当初用小号给谢枝雪发私信,是想着谢枝雪每天的私信应该不会少,而且他没有看私信的习惯、连网都很少上,肯定不会被发现。   所以发私信的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形象也全都没有了,他不仅是个话痨,大概还是个变态话痨。   谢枝雪没有故意钓他胃口,轻声回答:“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早在你最初说喜欢我的时候,早在你发研究甜品失败的照片之前,我没看过几次,但每次基本都会把未读消息看完。”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很多对不起,也知道你在知道我怀孕的第二天上午就去做了结扎手术,还知道你送我的那个小机器人其实能后台操作。不过我在今天之前,并不知道你曾为我求神拜佛。”   听完谢枝雪温和的话,裴珩玉突然就笑了起来。   见状,谢枝雪眨了眨眼。   裴珩玉又一次吻住了谢枝雪的唇。   比蜻蜓点水深,但不至于让谢枝雪呼吸难受。   吻过后,裴珩玉捧着谢枝雪的脸,说:“吱吱,你知道我给你发私信的行为,看过那些私信的内容之后,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你才是神佛菩萨。”   “我爱你,吱吱。”   谢枝雪回吻了裴珩玉一下。   ……   请巡逻的老大爷再次过来帮忙,捞起掉到河里的保温杯后,裴珩玉和谢枝雪在大爷一脸“现在的年轻人啊”的表情中笑着离开了河边。   十一月的小镇天黑得早,谢枝雪和裴珩玉慢慢走回去,快到家的时候天上已经有霞光了。   “对了……”   能看到家的屋顶了,谢枝雪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看向身边的裴珩玉,轻声说:“孩子们的名字,我想好了,你看有没有其他想法。”   闻言,裴珩玉兴致很高:“吱吱你想给孩子们取什么名字?”   “一个跟我姓,一个跟你姓,抽签决定谁跟谁姓。哥哥叫朝示,妹妹叫暮予,朝朝暮暮、呈示给予。”谢枝雪语气有些轻快。   裴珩玉当即赞同:“他们一定会喜欢这两个名字的。”   正好路过邻居赵阿姨家,谢枝雪看了一眼里面荒败的菜园,又说:“回去之后,我们搬个新家吧。我想要个院子,里面可以种花,可以种菜。万一两个孩子性格随你,还可以让他们在院子里打滚。”   裴珩玉忍俊不禁,同时喜欢极了这种对话。   “好,搬个新家,新的开始。”   裴珩玉回答了,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吱吱,我小时候没在院子里打过滚。之前聊天我跟你提起的,是裴姜莱和裴蔚莱被我骗去打滚,不是我。”   “我记得啊。”谢枝雪淡定道,“所以我怕孩子再大一点,他们俩会互相骗啊。”   裴珩玉闻言一顿,然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谢枝雪不禁莞尔。   霞光之下,拐了个弯,他们便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后面番外会有点多,因为这章章末的气氛太适合正文完结了,所以恋爱日常、养崽日常、恋情公开、见家长、结婚和婚礼、吱吱事业线的一点补充、一些配角的结局都会在番外里,我还有点想写年少相识的if线(还不确定)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零点继续日更番外,感谢支持正版的宝们o3o